杨美人弯腰要去捡摔在地上的勺子,因为是脆弱的陶瓷,勺子摔了个粉碎。
燕宁及时握住自家娘亲的手:“碎片锋利,容易伤手,还是我来吧。”
她从袖子里摸出冬天的手套,那是用水貂皮剩下的边角料做的保暖手套,她把碎片收拾起来。
有些恍惚的杨美人站起来看了一下外面,确定没有人偷听,她才无比紧张的坐下来,搓了搓手,一张美人脸愁云笼罩:“阿宁……你怎么突然突然想?”
她一向非常支持女儿做的决定,可是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刺激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好不容易顺顺当当的熬了这么多年?唉,那种事情也太危险了,阿娘不是要拦着你上进,咱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况且你还是……你还是……”
你还是女儿身,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毕竟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到了呢。
燕宁握住杨美人的双手,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颤抖:“阿娘,咱们想的是很好,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人不愿意让你活,也不愿意让我活。”
她没有拿一个梦来做解释,而是对杨美人说:“娘亲还记得吗,上个月的时候我感染发高烧,其实是去了阎王殿前一趟,在生死轮回前,窥见了自己的未来,阎王面前的判官说,我阳寿未尽,勾错了魂,故而把我送了回来。”
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封建迷信,他们有中有相当一部分都虔诚的信仰佛祖和其他神明。
杨美人没有那么信神,但她还是会信这种鬼神之说。
至少当燕宁说到她重生前的那一世,都不需要她拿出什么证据,杨美人便激动的浑身发抖。
“我的儿……我的儿受苦了!”
她紧紧的抱住燕宁,试图用自己纤瘦羸弱的身躯把力量传递给燕宁:“是娘亲不好,是娘亲没用,让我儿早早成了没娘的可怜孩子。”
她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样,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一会儿就打湿了燕宁的肩膀。
女人趴在燕宁身上哭泣,哭泣自己早早抛下孩子在这吃人的宫里受苦,哭泣自己的孩子在那么好的年华都没成亲,没有后代,没有享受过作为女儿家的快乐,就这么死在乱军刀下。
燕宁只说:“不是你不好,是那些想要害咱们性命的人不好。”
她轻轻拍打着杨美人的后背,并不否认自己受过的痛苦和煎熬,若是把疼痛说的太轻,杨美人能鼓起勇气支持她吗?
她既然决定要走这一条路,杨美人就是她唯一能够无条件交付后方的存在。
楼北望虽然好,可楼北望到底是外人,哪怕她们如今和好如初,她也绝对不会完全寄希望于一个男人。
杨美人显然比燕宁想的更加有勇气,毕竟当初可是敢冒着天下之大不为做出把公主冒充皇子的神人,如今不过是女儿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她又什么不敢的。
“你想做就去做吧,你想要什么娘都会努力帮你。那你告诉阿娘,我要怎么做?”
她并不算是一个多聪明的人,但也知道想要胜出就必须要解决掉其他对手。
杨美人冥思苦想:“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把那些有皇子的也给毒死!”
她想到自己小心翼翼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希望了,竟然年纪轻轻就被人毒死在宫里,实在是愤恨不已。
杨美人心善,但并非那种无脑的心善,她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或者名声,苦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燕宁说:“阿娘不用着急,您小心谨慎些,有您守着我的大后方,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助力了。”
杨美人嗔了她一眼:“不要瞧不起阿娘。”
燕宁哄道:“我怎么敢瞧不起阿娘,若是我真瞧不起阿娘,今日就不会告诉阿娘。再说了,先前您让我送的东西,你养的那些鸭,养的种的那些菜,都派上了大用场。”
杨美人道:“我儿心里既然有盘算,你就尽管放手去做,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不让我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你知道阿娘向来嘴紧。”
她当然嘴紧,不然也不能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这么多年。
燕宁沉吟片刻,便同杨美人说:“孩儿想把咱们娘俩的秘密告诉第三个人。”
“你是说,楼北望?”
杨美人已过来人的身份道:“不行,阿宁,你不能相信男人,不要相信那些情情爱爱的假话!轻易把秘密交付出去,这很危险!”
燕宁看着杨美人:“娘亲,你看我的眼睛,我在提到楼北望的时候,可是有许多爱慕之心?”
杨美人扶着女儿纤细的肩膀,瞪圆了眼睛看,她摇摇头:“没有。”
她的女儿生的好,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但说迷恋爱慕,确实是没有的,听这语气也不像。
“那你为什么要同他说?”
燕宁问:“阿娘觉得楼北望是什么人?”
“爱憎分明、念旧情,但是也贪钱,好权势。”
杨美人道:“我儿不要忘记了,他当初可是选择了权势,把你们之间的情谊抛之脑后。”
燕宁道:“正是因为如此,孩儿才想告诉他这个秘密。”
她理智地指出自己的处境:“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孩儿没有什么优势。”
宫里活下来的一共六位皇子,老大和老六是继后生的,老二是死去的元后生的,老三是贵妃生的。老四,本来是一个低贱的宫女生的,但是那个宫女命不好,生了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所以老四养在没有孩子的高位嫔妃膝下。
那位是王昭容,后背站着的也是世家大族。
在这个时代,没了亲娘的皇子,从小养在那妃子名下,和对方的亲子也没什么区别。
老四马上要成婚了,成婚的就是他名义上的表妹,是养母族中的姑娘。
燕宁道:“想要把人完全绑在咱们这条船上,那依靠的就不能仅仅是情谊,还要更多的利益。”
她想告诉楼北望这个秘密,并不是出于脑子一热,正相反,完全是出于理智的衡量。
“楼北望和楼家关系并不好,他又重权势,没有心仪女郎。一个臣子往上爬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荣华富贵,为的是自己祖孙后代的利益。”
“那些丞相太尉,清贵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往宫里送,还不是为了自己家族能够昌盛。”
什么忠君爱民,都是为了自己。楼北望想要做长长久久的权臣,投资下一任皇帝就很有必要。
别的皇子想要和看好的臣子拉关系,一般也是用姻亲关系作为纽带,比如说把自己的表姐表妹或者是亲妹妹嫁过去。
本朝的公主众多,并不是每位都是嫁给了自己心仪的郎君,如果她们有兄长或者是弟弟,往往就要为了利益让步。
那些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进宫,绞尽脑汁争斗,她们争的难道真的是什么男人的宠爱,当然不是。
她们争的是权力,争的人最后登上大位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孩子,所谓子凭母贵,皇后生出来的孩子才是嫡子,才是太子。
贵女们更愿意嫁太子为妾,而不是五皇子为妻,也不是因为太子长得好看,而是因为太子登基的可能性远超其他皇子。
她们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都希望未来的天下之主能从她们的肚子里爬出来。
别人的婚姻可以是交易,燕宁的当然也可以。
燕宁道:“孩儿这秘密虽然要命,可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若是扶别人上位,楼北望只能外甥做皇帝,侄子做皇帝,他若是扶我上位,孩儿可以保证他的亲生血脉名正言顺的当上皇帝。”
亲戚家的孩子哪有自己的亲生血脉上位痛快,光是这一点,对于这个世界上九十非皇室血脉的男人来说,就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剩下那百分之十,要么是不能生,要么就是真的不慕权利。
而她了解的楼北望,不仅是那百分之九十的男人,而且还够疯,敢赌。
至于这件事情风险大,她谋的就是要命的位置,干的就是大风险的买卖!横竖就是再掉一次脑袋,她都死了两回,不怕赌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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