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场雪落下来,雪一日便落得厚厚的,惹得孩子们欣喜不已。
“打雪仗了!”
他们在一天之内就在雪上堆起高高的雪人,大户人家的仆人们则取了最为干净的雪水,一部分封存起来,然后还要凿冰,储冰,以供来年夏天使用。
但是随着积雪的加深,人们开始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雪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下的,有的时候是白天,有的时候是夜里,会有短暂几个时辰雪停的时候,但一般到了下午或者晚上,雪就开始变大,以至于积雪越来越厚。
官员们和太学就读的学子们都庆幸,还好是冬至落雪,冬至几乎是一年中除了春节之外最长的假日,他们不用冒着这么大的风雪上朝或者是研学。
但是那些负责持家的妇人却不太高兴:“今年的雪太大了,出来卖炭的少不说,炭火卖的也太贵了,没下雪前还算便宜,今日竟涨了三成,真是一日一个价。”
家里的男人们大多不管事,就知道天冷了要加炭火,大户人家虽然富裕,但是消耗也大,各家院子里都要填炭盆。
像那种家庭和睦的还好,一些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的,男人去了小妾院子里,小妾哄一哄,张口就是天气冷的厉害,多要一个炭盆。
炭价贵,开销大,听到这话,她们恨不得把炭盆直接扔在这糟心的男人脸上,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真当那点俸禄能养活全家这么多人。
这个冬至假期没过完,楼北望就提前结束休假,主动到廷尉狱轮值。
他看到同僚中有脸被抓了的,上职的时候还忍不住呲牙咧嘴,围着炭火取暖的时候,还偶尔像蛇那样嘶嘶的吸两口气。
楼北望心情颇好,平常不爱搭理人,这会儿看到热闹就想凑,他关切的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那人下意识说:“猫抓的。”
楼北望一双利目就这么看着他,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你觉得我信吗?”
都是廷尉的官员,他还是负责审案的廷尉右平,人抓的和猫抓的能分不出来吗?
那个后院起火的官员于是讪讪说:“还不是钱闹的,家里的婆娘嫌我钱用的多,就闹了……”
男人唉声叹气的说:“还是你一个人好啊,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过个节都不得安生。”
七天的假他还没有放完,就因为躲家里人提前跑这里轮值了。
主要是别的地方免费供应炭火的,那都要花钱,这大过节的,又是天寒地冻,有家的基本都待在家里,狐朋狗友也不太好找出来,回自己上差的地方就用不着花钱。
楼北望好奇的问:“冬至的俸禄不是发了吗?怎么还会为钱发愁?”
冬至假期前,他们的俸禄,还有节礼就都发了下来,就是为了让官员们能够过个舒服痛快的节日。
楼北望原本是打算把那些钱都买成节礼送过去燕宁的,但是燕宁说,现在她有钱,没要。
楼北望就把自己分到的节礼,比如说水果之类的给了燕宁一半。
燕宁也回了他不少,他现在手边放着的就是那年庄子里树上结的果子,是冬天里结的枣子又大又甜,还有橘子,以及整整一盘炒制过的坚果。
有松子、杏仁、瓜子、花生。
也不知道燕宁怎么找的厨子,反正炒出来的坚果都是非常的香甜好吃。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晒干的果干,甜甜的桂圆干,还有一些果脯?
这个来上值的官员是个廷尉左平,比楼北望早来几年,官职和他相当,这会儿注意到了楼北望手边香喷喷的坚果。
伸手就摸了两把,他也没摸那种昂贵的坚果,就抓了一把花生:“这花生太好吃了吧,你哪里买的?”
楼北望连忙把自己的盒子给盖上,心疼的要死。
“这不是买的,是我阿弟送的。”
楼北望在心里补充说:其实是阿妹,情妹妹。
“你那个弟弟送的?”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也知道楼北望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楼北望并不打算和自己的同僚多说:“不是他,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你买不到,吃你的花生就是。”
“你这命真好,还有人给你送这么多好吃的,不像我媳妇,就知道问我要钱。”男人嘟囔着抱怨,但是言语中还是能够透露出他做的不好的地方。
楼北望对前一句很是认可:“我确实命好。”
他年纪轻轻就有了相许的未婚妻,知根知底,可不就是命好。
至于后面中年男人感叹的什么家庭问题,楼北望不以为然。
这人要是一心一意的对妻子,也不至于被抓恼成这样,又要娇妻,又要美妾,还指望娇妻贤惠一把抓,这么贪,怎么不上天呢。
京都城内炭火价贵,好的炭火更是有价无市,燕宁陆陆续续出手了一批好炭,一部分是自己烧的,一部分是从其他商人手里收的。有的做的人情,有的比市场价更高一些。
不过按照今年的价格,这些炭卖出去怎么都是大赚一笔。
那些在烧炭过程中不成形的,劣质一些的炭,她又派了另外一批人,把那些炭以比现在的市场价低两成的价格卖出去。
这部分炭她出手的不少,主打一个避免奸商恶意囤积居奇,避免穷苦百姓买不到买不起炭火,凄惨的在寒风中冻死。
但是天灾终究不是人力就能轻易改变的,只要是大自然带来的灾难,就一定会有人受害。
京都城里许多石头屋子,用的是好的青砖或者是天然一体的石块,那种木屋也是很结实的木头。
但是宫外就不一样,像那种偏远一点的,穷一点的地方,很多人家住的还是那种茅草屋,之前刮大风的时候,茅草吹落连顶都没有。
这几天大雪,虽然风不算特别大,但是夜里下的雪太大了,大半夜的雪过于厚重,就把茅草屋给压塌了。
山村里有好些人家因为房屋倒塌被压死了,还有一些是在半夜给冻死的。
这消息传来的时候,燕宁就进了宫一趟。
她又去见了皇帝,愁眉苦脸的样子,脸上像条长苦瓜。
“小五,你这冬日里做生意卖炭火,在外头建府的钱也挣出来了吧,怎么见了朕还摆出这种臭脸。”
燕宁的生意,并没有彻底隐藏着掖着,她搞得红红火火的,自然免不了有心人,替他算成本,算卖价,算出一个令人嫉妒的数字。
但是燕宁的炭火是早屯的,现在这个节点再来临时烧炭,一方面是人手不够,一方面也是时机不对,成本价涨得太多,临时来入场就实在晚了些。
都说天家无父子,燕宁这个儿子赚了大钱,哪怕燕宸如此富有,心里也有几分不自在。
特别是他想到当初燕宁还来哭穷,结果转头从他这里问走的钱就赚了一波大的,就好像是从他手里捡了钱走一样。
燕宁道:“儿臣确实赚了些银钱,但是置了田地,买了酒楼,还有好多货都压着呢,还欠着十万两,在京郊买不起心怡的宅子。”
京都价贵,如果想要修一个豪华的宅子,像大皇子和三皇子那种的,便是把她现在掏空了也修不起。
她说:“母妃把所有的积蓄都贴给儿臣了,也不知道再过三年,儿臣手上这些钱也不知道能不能修起四皇子十分之一气派的宅子。”
哪怕赚再多钱,该哭穷的还是得哭穷,再说了,纵向比较,她现在底子还是几个皇子里面最薄的,哭穷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而且儿臣还借着楼北望的钱,当初答应了赚到钱第一个时间就要还他,还要付分红。”
燕宁见皇帝脸色难看,又说:“父皇的分红,儿臣也记得,钱都投进酒楼里了,现在还在扩张期间,钱不凑手儿臣想着,到时候等回来本,就把分红给送来。”
燕宸脸色稍有好转:“那一笔钱就是给你的,算什么分红,到时候朕再给你一笔,算四成。”
他这一张口就是要走四成利,显然很看好燕宁的酒楼生意。
燕宁欣然道:“有父皇的资助,儿臣肯定不用担心还不起债。”
不管皇帝愿意出多少,四成利换一个庇护还是很划算的。毕竟天底下没人敢跟皇帝抢钱,生意做的越大,她赚的也越多。不过今日过来,她也不只是为了哭穷。
燕宁说:“儿臣因为让山民做炭火卖钱的事,这节日时常往庄子那边跑,冬至过了几日,才从庄户口中得知,京郊外有许多村民因大雪落下而亡……”
燕宁还说:“儿臣收留了一些村民,但也无法收留所有人,雪若是持续下去,恐是形成雪灾,牵连甚广。”
她又引用了一段大儒之言,恳请皇帝道:“臣想为这些受灾百姓做些什么,还请您允许,派儿臣前去负责此次赈灾之事。”
等事情闹得更大了去赈灾,或许能够得到的称颂声更广,但是那不是燕宁所求。
真的那个时候,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干,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闹大了就会有其他皇子抢果子。
而燕宁就是要在事情没闹大之前提出来,表现得不是为名,这是刚好知晓了此事,心软罢了。
一个心软的皇子,才能在有好名声的时候不被天子忌惮。
名,她要,利,她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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