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雪宁的记忆中,母后曾经做的一种红豆糕点,味道极为可口甜糯。
这是她对“甜”这个字眼,最初的认识。
“红豆啊,是相思之物。我们宁宁将来若是有了意中人,想必就懂这红豆的滋味了。”
那时候,才三岁的郑雪宁记忆力极好,明明喜欢这红豆糕点的口味,但因着母后拿“意中人”这事儿来逗弄自己,从那以后,她就不愿意再去吃这红豆糕了。
有了意中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郑雪宁记忆中,母后常常独自坐在凤仪宫里,看着外头。
她知道母后是在等父皇忙完了政事来。
年纪尚小的时候,郑雪宁以为当了皇帝,必然是像母后所体谅的那样:“你父皇忙于政事,是一个勤勉的国君,朝樱国有它,是万民之福。我们要体谅你父皇。”
于是母后哪怕思念父皇,觉得孤单,也从不去打扰。
哪怕父皇忙完了,没有来凤仪宫,反而是去了其他后宫嫔妃的寝殿里,母后也只是落寞着摸摸她脑袋说没关系。
母后因为父皇夸赞了一句红豆糕好吃,便常常亲手下厨,可常常是将这红豆糕放到凉了,也不见对方来。
可见红豆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谓心上人意中人,便是一个困住女子的谎言。
郑雪宁对此嗤之以鼻。
父皇是忙于政事吗?
流连于莺莺燕燕中,不断扩充后宫,这算勤勉?
以政事为借口,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宠幸各种美人,诞下不同的子嗣,这叫心上人?
便是养在猪圈里的猪去配种,也没有这么冠冕堂皇的。
因着怜惜母后在父皇那里受到的冷待,郑雪宁天然的对父皇充满了敌意。
母后还在时,不见父皇多么深情和珍惜,但母后真的骤然得病,撒手离世,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男人,却做出一副痛失发妻,深情不悔的样子。
这让郑雪宁心中作呕。
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立下新的皇后,可朝樱国的皇帝,年年选秀没有停过,后宫中也不断扩充着新人。
如今排在后头的皇子皇女,若是按个数去算,已经能有二十多个。
郑雪宁只是占着一个,已故皇后唯一嫡女的名分,才被保留着储君的位置。
直到母后真正离开之后,郑雪宁才开始后悔——那些被放凉的红豆糕,若是父皇没有过来吃掉,她原可以笑着吃下,安慰母后的。
但她做的,和父皇没有两样,放任母后辛苦做的红豆糕,一次次放凉了被扔掉,就是因为介意被开玩笑。
往后的很多年里,郑雪宁都在梦中回到了还小的时候,想要去替母后吃掉那些热乎软糯又甜甜的糕点。
好多次,她的手都快碰到红豆糕了,梦却一下子碎了。
每次醒来,她心中都是落寞怅惘的。
郑雪宁知道,这辈子,她再也吃不到那么甜的东西了。
很奇怪,在看向陆蝶卿回眸的这一眼中,郑雪宁心中回忆起了这么多,早就被她放下的往事。
与其说陆蝶卿长得像一块红豆糕,不如说她长得像个甜蜜蜜的桃子。
看着鲜嫩可口多汁,肌肤又白里透红,是很能蛊惑人心的长相。
“别看我。”
她哑着声音开口,一只手托住了少女脸蛋,让她往前转。
总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不能再继续这样看着这张脸,否则她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陆蝶卿乖乖扭过脸,抿了抿唇,水汪汪的眼眸里,漾出了一点儿羞涩。
殿下的声音冷冷的,可怀抱却软软的,触碰她脸蛋的手,也暖乎乎的。
她真的是陆蝶卿从小到大,接触过最亲密的人了。
可是她们加起来,明明才认识了不到十日呀。
陆蝶卿有些没法集中注意力。
京城的街头真好看呀,熙熙攘攘的都是人,街头叫卖的贩夫走卒,还有那些看着很繁华的铺子,都是在皇宫里看不到的。
达官贵人的轿子马车也哒哒哒的,在长街上经过,她和皇太女虽然共乘一骑,但走在街上,却好像融入了凡尘世俗中,并不突兀,反而多了几丝温馨的烟火气。
本来按照陆蝶卿的性子,头一次走出皇宫,见着这么多人和嘈杂景象,她是会怕生的。
但许是因着坐在高头大马上,背后又有着整个朝樱国最尊贵的女子护着自己,她竟然从心中生出了几丝甜滋滋的感觉,莫名觉得很安全。
这个时候陆蝶卿忽然就很想念自己的小人偶了。
若是她将人偶带在身上,遇到了这种新奇陌生的事情,便能和对方分享啦。
“想去什么地方?”
郑雪宁提醒着小少女,不让她继续神游天外。
陆蝶卿立刻记起了,自己出宫要做什么。
“我想去买新的人偶材料。”
对皇太女,她没有什么隐瞒,如实说了打算。
马背上半拥着少女的皇太女,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
“不买这个。”
她并不想再继续被点灵,忽然从身体里扯出来。
郑雪宁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倘若买了新的人偶材料,按这姑娘的性子,一定会迫不及待做好新的人偶身体,然后尝试点灵。
一次不成,就会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
想到自己办正事办的好好的,忽然一晕倒下去,饶是郑雪宁已经习惯了众人觉得头痛之症严重,也有些无奈。
陆蝶卿满心满眼想着的大事,就这么直接被皇太女否定,她愣了愣,很是不解。
“为什么呀?”
小东西胆子大了,敢直接这么问了。
郑雪宁一挑眉梢:“不许就是不许。”
好霸道。
陆蝶卿开始委屈。
她一委屈就不说话,只默默垂着脑袋,四周的热闹风景也不看了,瞧着就是在生闷气,但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爱又过分软萌,像个软包子,让人想再吃一口或者捏一捏。
等了一会儿,这匹千里马都已经在长街上绕了小半圈,也不见少女有什么动静。
她连四周的铺子卖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也不被那些美食吸引注意力,只乖乖坐在马背上,像个小傀儡,不动也不说话。
郑雪宁心里蓦地难受。
“喂。你生气了?”
皇太女不会哄人,清冷的声线放柔了时,能听出生涩。
陆蝶卿半垂着眼,两排细密睫毛颤了颤。
“奴婢不敢。”
奴婢?
她竟自称奴婢?
郑雪宁心头一震,酸涩的厉害。
她控制着缰绳,让马走向郊外,等到路上僻静,没什么人了。
她搂住少女腰肢,借了内劲一用力,让陆蝶卿整个纤细身形,都在马背上调转了个方向,正面落到她怀里。
陆蝶卿受了惊,俏脸略有些苍白,瞧着郑雪宁时,染上了点惊惧。
郑雪宁见不得她这样,微冷的指尖,捏住了少女脸蛋。
小郡主软嫩的红唇,被捏的微微嘟起,像一朵待采撷的花,然而那双眸子却清澈到宛若清晨的琥珀。
她有些害怕,睁圆了杏儿眼看着皇太女。
郑雪宁抿紧唇,眼眸泛出危险的冷光。
“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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