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最后自然传到了李氏耳中,她长长的指甲在紫檀桌面上留下一道很深的抓痕,“这个孽障!”
下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波及自身。
皇权之下,没有人权。
即便本人不愿意,府里还是紧锣密鼓地为春俏准备嫁妆。
本来沈蕴音的婚期定下,原计划在寿宴之后为她准备成婚的事项。
现下春俏有了皇帝赐婚,且时间更加急迫,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府里的所有事情都要向后推移。
黄氏和孙氏也整日往春俏的院中跑,都是商量嫁妆事宜。
沈嫣还跟春俏闹别扭,听说她要嫁给陆怀慎以后,觉得她可怜,别别扭扭地跑过来单方面和好。
她有些笨拙地安慰春俏,“这些时日母亲和伯娘都在给你准备嫁妆,按照郡主的形制准备,准备得十分丰厚,大姐出嫁时的嫁妆都没你的多呢,听说大半都是从沈蕴音的嫁妆中挪出来的。”
她本想安慰春俏,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把沈嫣送走以后,珍珠有些埋怨开口,“这位女郎,可真是的。”还以为她能说两句好听的安慰春俏,结果一开口又是讲沈蕴音的坏话,还得春俏来安慰她。
听着珍珠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迈远,春俏让她把装首饰的箱子搬出来,一件件将这段时间收到的贵重物品取出来。
“西北苦寒,你别跟我一起去了,这是你的身契。”
珍珠原本喜滋滋清点珠宝首饰,没有人会不喜欢黄灿灿亮晶晶的东西,她虽然是下人,当然也不例外。
手里还拿着璎珞项圈要往春俏的脖子上套,顿时停在半空中。
“为什么。”珍珠低声呢喃,“你不要我了?”
春俏把金簪插在她的发髻上,“好看,不是不要你了,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圣上赐婚我不得不去。”
“圣旨上没有写。”她学着老头的语气说,“春俏的丫鬟珍珠要一并前往。”
“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去。”
她把珍珠曾经碰过的首饰都放进小匣子里,“这些你带走,镇江是个好地方,回去吧,买几十亩地当个小地主,或者买些铺面租出去,在家收租就好了。什么都不做,光是靠这些首饰也能过一辈子了。最好不要嫁人,男人没有好东西,觉得寂寞了就收养个女孩陪在身边。但不管是嫁人还是收养孩子,都不要把自己完全托付给对方,留条后路。”
珍珠听得头皮发麻,那话像是在交代遗言。
“可是我是你的丫环,我就是应该跟你一起去的啊。”
“你不是说过,等捞够钱就回镇江。”
珍珠直抹眼泪,“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啊,你不回去……”她一时语塞,“你知道我脑子笨,只有我的话,我会被欺负的。”
春俏摸了摸她的头,“好珍珠,女人一辈子的悲哀始于嫁人,你只要不嫁人,不漏财,低调一点。”再怎么说,都好过去凉州,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不知道哪天就被人砍头了。
珍珠是个实心眼的姑娘,即便春俏说了凉州很危险,她还是固执地想要同去。
两人在这件事上产生了分歧,谁都不肯退一步。
珍珠狠狠地哭了一场,从屋子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院中的丫鬟跟看西洋景似的,这主仆俩平时好得像一个人似的,这还是第一次看她俩闹不愉快。
到了用膳的时间,也不见珍珠过来。
让莺歌去喊她,半晌莺歌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她吞吞吐吐地说,“珍珠说,你不答应她,她就不吃饭,绝食饿死自己。”
珍珠拉着她的胳膊哭诉了小半天春俏的“恶姓”,想要莺歌帮她想办法,让春俏带她一起去凉州。
听着她的倾诉,莺歌是有些羡慕春俏和珍珠的感情,春俏不舍得珍珠去西北受苦,安排好了后路让她离开。
珍珠不愿意让春俏一个人受苦,宁可放弃优渥稳定的生活,也要随着她去西北。
“珍珠她跟您感情好,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她小孩心性,您别跟她计较。”
春俏点点头,“我知道,没跟她生气,我都服软了,这丫头的气性可真大。”
她摆摆手让莺歌近前来,“这是给你的体己,别嫌少,你也别跟着去凉州了,山高路远背井离乡,不值当。这些日子劳你照顾,过段时间把你的身契还你,你是聪明人,哪怕离开侯府,也能过得很好,我就不多嘱咐你了。”
手上多了个沉甸甸的木匣,莺歌没想到自己也有,珍珠跟春俏有共患难的情分,而她跟春俏相识不过月余。
她眼眶发热,轻声问,“我和珍珠都走了,那您怎么办呢?”
“这简单,去人牙子那买几个西北逃荒来的奴隶。”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人,能适应当地的环境,也不会有太大的抵触。
莺歌神色复杂,“其实珍珠说得没错,女郎是个心肠很好的人。”
她将木匣子推回,“奴婢是姑姑从街上捡回来的孤儿,只是在侯府待久了,侯府也不是我的家。女郎也说了河西山高路远,新来的下人恐怕照顾不周,还是让奴婢跟您一块去吧。”
吃完晚饭,看着排排放的两个木匣子,春俏没忍住笑了,这一个两个的,连钱都不要。
“你别想甩掉我们。”珍珠气冲冲地从门外进来,身后还跟着莺歌,也不知道这俩人都在背后说了什么,“她都说了给我们的东西,干嘛不要。”
她气冲冲地把桌上的匣子抱起来,另一个塞到莺歌怀里,“拿着。”
说完,她风一般地又离开了。
只剩春俏和莺歌大眼瞪小眼,莺歌赶紧把沉甸甸的盒子放下,“我不要。”
看了一整天的书,春俏捏了捏酸胀的眼眶,“给你就收着吧,你不收,珍珠也不好意思要了。”
“好,谢谢女郎。”
春俏叹口气,无奈说道,“你让珍珠来一趟,我跟她赔礼道歉。”
不一会,珍珠掩着笑进屋了,却傲娇地不肯看春俏,等道歉的姿态摆得很足。
“你先去把门关上。”春俏语气和软说道。
珍珠不大情愿地踢踏着步子去关门,“要说什么怕人的东西,还非要关门。”
“莺歌让我过来,说你想通了,是打算带上我一起?”
春俏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你知道,这整个府里我最信任你,这话我也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还没等春俏哄她,珍珠先被最信任这个词哄好了。
“你说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烛火在映照在她莹润如玉的脸庞上,春俏压低声音说,“你知道的,大家都说嫁过去死路一条,我不想去。”
“那怎么办,下了圣旨还有更改的余地吗?听说皇帝老儿是大长公主的侄子,不然你去求大长公主,让她进宫帮你说和说和。”
春俏摇摇头,皇命不能违背,莫名其妙让她去嫁,皇帝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她的声音更低了,“我打算半路逃跑。”所以她看了一整日的舆图地志水文书,琢磨在哪里跑路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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