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被叫到佛堂的时候,心中异常忐忑不安。
大长公主是个不磋磨儿媳妇的好婆婆,等闲不会叫儿媳妇上前。
佛龛下的画像早已被收了起来,原本的位置摆了一尊白玉观音像。
李氏委屈得很,“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说着她就把春俏的威胁原样转述,“那崽子是个狠心的,若是让她带累了全家,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春俏是不是想要全家跟她一起去死,大长公主不确定,但她能确定这个二儿媳蠢出天际。
“家里的各项事宜有你嫂子和你弟妹,你不用跟着操心,这段时间就待在佛堂里静静心吧。”
李氏不敢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长公主离开,眼睁睁看着佛堂的门关上。
大长公主不是年轻人了,一上午见了三个小辈,还都是忙着费心思的事情,她疲惫地回到寝室,让屋里伺候的侍女先出去,只剩下她跟群玉。
群玉知道,这是有话跟她说。
她拍拍身侧的位置,“群玉,来躺一躺吧,转眼间我们都老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是阿姊身边的侍卫长,你穿着红色的软甲,我那时候想,这个姐姐可真威风,我叫你姐姐,阿姊却告诉我,你比我还要小一岁。那时候可真好啊,母亲还在,阿姊也还活着。我记得有一次你半夜带着我去偷酒,被酒窖的守卫当成小偷抓了起来。宫女发现我不见了,差点找疯了,找到了阿姊那里。阿姊说她差点把皇宫掀翻,找到咱俩的时候,咱们这俩酒鬼还醉着呢。”
她摸了摸手掌心,“酒醒后,阿姊狠狠地罚了我一顿,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握不住,还是宫人喂得我。母亲为我求情,却被阿姊骂了回去。”
她的眼中含着泪花,笑容中带着几分怅然。
群玉沉默听完,问她,“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皇宫困住了你的大半辈子,春俏不是要去凉州吗,你跟她一起去吧,帮帮她。我如今的平静生活是阿姊为我争取的,谁也不能毁了,若是真如李氏所说,你就杀了她,给朝廷一个出兵的理由。”
“好。”
回去的路上,春俏的腿走得飞快,莺歌想问大长公主都说什么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珍珠在月季花浇水,看见这两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问了句,“怎么了?”
“莺歌你回去喝口水吧,今早辛苦你了,上午给你放个假,你回去躺躺。”
莺歌早就习惯了春俏时不时给她放假,倒也没怀疑什么。
珍珠拿着木舀子跟着春俏进了屋,看她喝完水,又问了一遍,“怎么了,找你都说什么了?是不是二夫人去告状了?”
“吓死,碰上传销头子了。”
“啊?”
“一些不能被人知道的话,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好。”
珍珠果然就不问了,她反而担心春俏压力太大,“在青女郎说了是吉卦,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肯定会如愿以偿的。”
堆放嫁妆的库房越来越满,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皇帝为春俏和陆怀慎赐婚的消息传了出去,百姓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这俩人都是八卦的中心人物。
春俏是克死三个未婚夫的天煞孤星,而陆怀慎是杀人嗜血的恶魔,这两人放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至于说这俩人哪个的威力更大,还是负负得正,俨然成为近期讨论的热点。
枢密使谈瑛回老家祭祖,回来就听说皇帝将克夫的女郎指给陆怀慎为妻,他连回府休整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一路纵马进入皇宫。
谈瑛急行入内廷,一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都极为恭敬地同他请安。
“谈相来了。”
“谈相早安。”
下一瞬,木几被谈瑛掀翻在地。
“谈瑛你大胆!”
“臣临行前提醒过陛下,事关边镇,要慎之又慎,你将那样一个女子指给陆怀慎,可曾考虑过后果。”
皇帝怎么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福寿郡主乃是姑母的亲孙女,也是朕的表侄女,说她克夫不过是巧合罢了,朕是看陆怀慎劳苦功高,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他应该感恩才是。”
小太监迅速将大殿正中的木几抬回远处,清扫打翻的杯碟茶盏。
念及谈瑛手握内廷禁军,皇帝的语气软和了几分,“朕也想为相国分忧,那陆贼狼子野心居功自傲,惹得相国时常为他劳心,他若是死了,相国就不必忧心了。”
谈瑛实在是怕皇帝还有后手,他问,“陛下想做什么,派杀手随行?”
皇帝的表情有过一闪而过的不自然,由于消失得太快,谈瑛没有注意到。
他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此女克夫,听说一克一个准,已经克死三个了,让她嫁给陆怀慎,说不定没等嫁过去,陆怀慎就嘎嘣死了。”
想到那个场景,他不免笑出声音来。
谈瑛冷静下来,“陆怀慎虽是威胁,然而凉州确实抵御外族的前阵,若他出了意外,凉州换将,乱作一团,恐怕会让蛮族找到可乘之机。”
皇帝却十分的不以为然,“陆怀慎不是还有个弟弟,让他顶上,他的资历浅,想要服众还得靠朝廷支持。”
皇帝的态度相当光棍,圣旨不能撤回,婚书说不定已经送到河西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发过脾气,谈瑛就要想这事要怎么解决,以及怎样处理夏州。
“陆怀慎是功臣,陛下嫁女自然应该隆重,派一队禁军送嫁,明国公府不是跟宁寿大长公主的关系密切,就让他家小子也随军去送嫁,顺便商谈朝廷接手夏州事宜。”
夏观辰是贵妃的侄儿,他被重用,在贵妃面前,皇帝也能有交代。
“没有个官职,出去办事要被人欺负。”
谈瑛思索片刻,“那就让他以左骁卫中郎将的身份去吧,若他得用,让他留在夏州做刺史吧。”
直到谈瑛离开,皇帝依旧没搞明白,自从广置藩镇以来,夏州就没有刺史,转而以节度使统辖境内一切事务。
既然已经没有刺史了,怎么让夏观辰去做呢。
春俏已经成型的逃跑计划,在皇帝派几十个禁军护送后,瞬间流产。
就是押解犯人,也没有这么多人跟随。
她是出发当天才知道的,甚至不能调整计划。
出发当天,同行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大长公主抱着她十分不舍地说,“孩子,孤零零地嫁到凉州,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让群玉跟你一起去吧,以后遇到难事,也能跟她商量。”
群玉一脸平静,显然是早有准备。
长者赐不敢辞,春俏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多谢祖母割爱。”
同行的队伍又赠加一辆马车。
如谈瑛所料,为了给宝贝儿子铺路,明国公动用了自己的私人关系,随行的禁军都是兵中精英。
他当时说的话,皇帝不全部清楚,转述给贵妃后,贵妃又派人传回娘家。
明国公清楚他的意思,夏州刺史现如今是吊在明国公府所有人头上的胡萝卜。为了能让朝廷顺利收回夏州,明国公把跟着自己多年的幕僚派出同行。
长安就像是一堵墙,长安人很好地被保护在其中。
出了长安的地界才发现,各地百姓都过得很苦,蝗灾、水灾、旱灾……各种天灾导致庄稼减产,农民吃不上饭就会考虑其他的活路,有人拖家带口换地方生存,还有人选择抢劫过路的商旅。
这一路上不好过,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流民,有流民的地方大多伴随着抢劫杀人等恶性事件发生。
尤其是队伍里浩浩荡荡地有很多马车箱子,简直就是匪盗眼中的小肥羊。
多亏有几十个身穿盔甲手持武器的兵卒跟随,有这些人震慑,流民心动却不敢轻易上前。
只是能明显感觉到,越靠近凉州,民风越彪悍。
整个队伍连野外住宿都不敢,入夜前尽量赶到驿馆投宿。
只是有时候两城之间的距离太远,白日里快马加鞭,却实在是赶不及,只能在野外留宿。
白日赶路的时候,春俏在车帘后看到流民们发红的双眼,她不确定离开车队后,她跟珍珠能够顺利地跑到安全地方。
的确有流民碍于手持兵器的士兵,收起某些不好的心思。
财帛动人心啊。
光是外面装东西的木箱子都看起来很贵。
当面前诱惑太大的时候,阻碍是可以被忽视的。
春俏和珍珠窝在马车中睡觉,手边还放着兵器。
俩人虽然不会用,手上有刀,心里不慌。
临时搭建的营地安排了士兵守夜。
然而士兵们白天要骑马赶路,到了晚上还要守夜,就是铁人都扛不住。
到了寅时前后,守夜的士兵忍不住打起瞌睡。
早就有山匪盯上了这一群人,跟在他们队伍后走了很久,好容易赶上这群人没有住在城中,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
明日肥羊进入凉州,他们再别想有机会动手。
这一行人人多势众,白天很难得手。
就只有抓住机会。
边缘守卫的士兵睡着,山匪们便开始收割生命。
士兵们只是睡着了,又不是睡死了。
睡梦中被人刺中,还是会痛,挣扎中发出声音,引得周围人惊醒,迅速拿起手边的武器。
即便如此,还是有一部分人倒下。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了。
在这种时候,年轻力壮的夏观辰还比不上群玉,她手持兵器一刀解决一个敌人。
哀嚎声、刀兵对撞的声音,珍珠吓得抱住春俏瑟瑟发抖。
“怎么办啊?”
春俏手上紧紧握住短刀,“拔出你的刀,有人上前就给他一刀,还记得在青的卦辞吗,她说我们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用担心。”
这卦辞就像一针强心剂,珍珠浑身充满了力量。
春俏暗中观察局势,若是自己人这边处于下风,她跟珍珠就要速速离开。
士兵只剩下半数不到,贼人也伤亡惨烈,双方陷入了僵持。
按照贼人的预料,应该趁这群人睡着,迅速将人全部杀掉。
群玉杀人很猛,山匪看自己的兄弟们都死在她的手上,围在她的周围杀红了眼。
她渐渐地有些力气不足,却气沉丹田扬声喊道,“这里是郡主车驾,车中之人乃是河西节度使陆怀慎的未婚妻,尔等若是不怕他事后报复,大可负隅顽抗。速速离去,我便当此时没有发生过!”
群玉的声音中气十足,一连传出去很远。
远处一行人马隐在树林中,安静注视着两方相杀。
马背上一年轻男子咧嘴一笑,“哥,你有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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