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檀(11) 囍
我先前已经尝过白骨的冷, 此时却?才?真真体会到。我靠在屏风处,膝盖若有若无地碰触屏风上的山水画。
难堪、羞辱、害怕,这?些情?绪都涌上我的心头?。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重檀, 哑着声音求他。但就像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用,他甚至抬手摁住我的膝盖。
外面的天还没?有黑,所以我能看清林重檀的脸。他正专心地看着另外一个地方?,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目光, 眼皮微微一撩,眸色幽深如?有暗流涌动, 又似藏着寒冰。
在姑苏林家的时候, 我曾私下听到府里侍女偷偷讨论林重檀,她们在说林重檀哪一处长得最好看,有人说唇, 有人说鼻子。若我来?选, 我定是选眼睛的。
有词云:“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
我想林重檀的眼睛便?是如?此吧。
林重檀看我时, 大部?分时间都是温和的,他几乎不对我发火,无论我是林春笛, 还是姜从羲。当然?我觉得他的温和在我还是林春笛时, 是装出来?的。
但现在他可能连装都不想装了。
再换句话说,他如?今恨我。
所以他要报复我, 以这?种极为羞辱且发寒的手段。
林重檀对上我的目光, 眼珠子转也没?转一下, “哭什么??”
我……我又哭了吗?
我咬住唇,不想回答他的话, 只是林重檀不愿意放过我,他逼我自己去拿白骨,然?后给他看。
我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哆哆嗦嗦去够白骨。林重檀恨我,自然?也不会停止暴行,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听他的话,也许这?样……能让他不杀人。
我自己是决然?不敢看的,甚至我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闭上,耳朵却?未能关上。
屏风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惨叫之下有细微的旁的声音。在我浑身?发抖,闭眼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崩溃的时候,我感觉到林重檀凑近了我。
他变成鬼后,身?上的药香味还在。
“小笛做得真好。”林重檀夸我,可语气却?冰寒入骨。
我忍不住睁开眼,发现他的眼神也是。明明我是照他的吩咐做的,他却?看起来?比先前还生气。
我不由停下,林重檀眼波微微往下一扫,“怎么?停了,继续啊?不继续,怎么?留住那?些东西的命?”
我听出林重檀语气里的讽刺,真奇怪,我竟然?觉得委屈。这?种委屈让我无法再做下去,林重檀深深地看我一眼,下一瞬我差点骇然?到跳起来?。
白骨居然?会动!
我惊吓过度踹了林重檀一脚,他并没?有被我踹动,反而将我的膝盖摁得更紧。林重檀重新垂下眼很认真地看,我在这?种视线下根本做不到淡然?。我不断掐自己的手心,还是没?有忍住。
我挣扎了起来?,试图从林重檀身?边逃开。这?种不理智的行动自然?不会成功,我束发的玉冠在挣扎过程中掉落在地,上面的明珠更是在斑驳地砖上滚了几圈。
林重檀的手指扣住我肩膀,另外一只手拦腰,将我抱回原处。我又惊又怕,不仅仅是怕林重檀,也怕并未停下的白骨。
“你放开我!”我拼了命地推打林重檀,幅度过大,我头?发尽数散了下来?,我此时不知?道我现下是什么?狼狈样子,但总之好不到哪里去,最下贱的娼.妓也不会像我现在这?样。
林重檀很轻松地桎梏住我的双手,将其压在屏风上,然?后他再松手时,我发现我的双手被无形地禁.锢了,根本动弹不得。
我心里的悲愤暂时盖过害怕,近乎崩溃地哭着对林重檀喊:“混蛋!混蛋!你杀了我算了,你不是想报复我吗?你杀了我!”
林重檀听到我的话,唇角扯了下,“小笛以为死了,就能逃离我吗?死了也好,死了跟我成阴亲,阴亲可比现在有意思。”他左手抚上我肚子,“还能孕育鬼胎。”
我满心的愤怒被他这?一句话骇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林重檀凑近亲了下我的唇,“还要不要死?”
“不、不要。”
我不要怀鬼胎……
也许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在林重檀眼里看到可惜的情?绪,这?种发现让我更加胆寒,很怕林重檀真杀了我。
至于他说的鬼胎,我有些怀疑,毕竟我是男子,可林重檀如?今明显道行不浅,万一他真能让我怀上鬼胎……
不行!
我绝不能怀鬼胎!
在和林重檀僵持的时间里,我忘了白骨,等我意识到它们还在时,脸颊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烫。这?绝非我本意,我试图隐藏,可就在这?时,我的身?体竟然?悬空起来?。
还没?等我从害怕中回过神,林重檀就低下了头?。
头?顶上方?是陈旧的房梁,千佛寺是百年古寺,供香客休息的居所也有了很多年头?,但胜在干净。我还在房梁上看到了佛经,也许是哪个小沙弥调皮刻的,刻得歪七扭八。
我咬住了舌尖,也不能全然?憋住呜咽的声音。我好像听到太子的声音,但又好像没?有,不过我知?道他、越飞光和聂文乐都在这?间房。
也许他们都知?道这?边正发生些什么?。
也许他们正在看,透过纱布的屏风。
白骨和唇舌让我溃不成军,也无地自容,我茫茫地看着房梁上的佛经,心里明白无论我读多少佛经,静心跟随国师修行多久,只要林重檀出现,我的情?绪永远会因为他而波动。
“林重檀。”我勉强喊出他名字,“我恨你!”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顿了一下,也许他应该不在乎我恨不恨他,他也恨我。人世间有佳偶,我和林重檀应该就是怨偶吧。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小会,也许过了很久,林重檀将我抱入怀里,他当着我的面舔了下唇,神色淡淡地对我说:“既然?恨我,那?就再多恨一些,小笛在天极宫答应的事?,就现在,在这?里做。”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
“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元稹
我怎么还在写鬼檀?肯定不是我太咕的原因。
鬼檀(12) 囍(雷:有鬼胎)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房里只?点了一?盏灯,是林重檀点的。昏黄的烛火堪堪照亮屏风处这一?块小小地方。
诚然说,我应该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一?日。
隔着?屏风, 我闭上眼,下?巴跟着?颤抖。如吞下?一?块冰,那冰冷得我浑身哆嗦,又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屏风那边的人会不会看到,但这个时候我不想睁开眼, 就当我自欺欺人罢。那块冰难以?承受,我小腿都控制不住抖。一?只?手好像碰了碰我的腿, 又摸上我的头发。
我的头发早已散了下?来, 那只?手隔着?头发轻抚我的背,后来似乎还觉得不够,散在肩头的长发被挑开, 一?个吻随之落了下?去。
跟冰一?样冷。
当我发现林重檀拿牙齿咬我时, 终是忍不住睁开眼。因姿势问题,我此?时略比他高些。他正低头用牙齿咬我肩头的皮肤, 不算特别重,但不轻,我看着?被咬过的地方变红, 显出印子。
林重檀似乎注意到我看过来的目光, 乌睫下?的眼眸微微一?转,那个眼神登时吓到我。
不像人会拥有?的眼神。
他看我仿佛是要将我生吞活吃了。
我觉得我越发清楚意识到林重檀是恨我的, 怨我的, 他肆意夺了其他人的性命, 却留下?我,也许是想将我慢慢折磨。
还有?, 他今日来千佛寺穿的这身衣服,是三年前藏书阁那日一?样的那套。
那一?日,我在藏书阁勾引了林重檀,也是那一?日,林重檀身败名裂,一?朝云端滚落泥尘。
我想这不是偶然,他是故意穿这身衣服过来。
我不由一?停,这一?停,立即引来林重檀的不满。他只?略垂了下?眼睫,我就听到屏风外的惨叫。我咬了下?牙,只?能勉力继续。
但是太冷了,冷得我难受,甚至我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我隐隐感觉到我还坐在林重檀怀里,他不再用牙齿折磨我,可其他折磨并没有?停止。
我好像再一?次没出息地哭了,林重檀看到了,他盯着?我,手扶着?我的腰。过了很久,他抬起那只?残缺的右手来擦我脸上的泪水。
下?一?瞬,我被抱起,背靠在屏风上。林重檀眼神一?直放在我身上,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和目光,想再度闭上眼,可这一?次他不允许。
他要让我睁开眼好好看着?,“不许闭眼,你敢闭,我现在就杀了他们三个。”
那句话说出后,冰似乎没那么冷了,我不得不睁着?眼,但林重檀似乎不大满意。他皱着?眉看我,没一?会,又要我把唇分开。
我才刚刚张嘴,林重檀就亲了过来。像原来在太学那样的吻,我一?时恍惚,竟主动环上他的脖子。
被我环抱住的鬼好像僵了一?下?,至少我感觉他的吻顿了一?下?,不过很快,他轻轻哼了一?声,将我抱得更紧。
吻从唇移动到耳朵,我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后来的事情?,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我觉得自己?骨子是个淫.荡的人,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弄脏了林重檀的衣服-
等我再醒来,早已不在千佛寺,而?是回到了天极宫。我才睁开眼,就看到坐在我旁边的林重檀。他正微微偏着?头看我,晨曦的光从帐外照进来些许,那张苍白的面容瞧着?仿佛也没有?那么失去血色了。
好像林重檀似乎还是个活人,就像原先在太学一?样,当我起晚了,他常常这样坐在床边看我。
但终归有?所不同?,原先的林重檀再怎么面无表情?,眉眼间也没有?藏不住的阴翳。
我看到他,情?不自禁想起之前的事,不由地想坐起,可才动一?下?,便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口里忍不住发出吸气声。下?一?瞬,我就被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林重檀半个字也不同?我说,只?用手探进被子里,替我揉腰。这个动作让我一?怔,我不由抬眼看向他,他本就是看着?我的,对上我的目光,眼神并没什么变化,甚至称的上冷淡。
我意识到什么,重新垂下?眼。
没多久,我听到钮喜的敲门声。
我当即有?些慌,怕林重檀对钮喜下?手,可让我极意外的是,林重檀竟主动开口让钮喜进来,而?钮喜也仿佛把林重檀当成主子在伺候,对他的吩咐毫无异议。
后来,我仔细瞧了钮喜的眼睛,才发现他眼神极其空洞,他应该是被林重檀给控制了,不仅仅是他,我能接触到其他人也是。
其实我能接触的人很少,我被困在了天极宫。林重檀几乎十?二时辰都不会从我身边离开,就算我旁边偶尔出现了其他人,那些人对我的话都是充耳不闻,他们只?听林重檀的。
我想打听太子等人的事情?,也想知道母妃他们的安危,可每次我只?要一?开口,就会换来林重檀极其粗暴的对待。
他……每夜都要跟我做那种事情?,有?时候甚至白日也会。
我反抗不了。
整日被困在天极宫,我对时间的流逝都有?些模糊,睁眼看见的是林重檀,闭眼前看见的也是他。
粗暴的次数多了,我承受不住,只?能哭着?求他,“檀生、檀生,我疼……你轻点……”
林重檀听到我这样的话,往往是不说话,只?会低头将我那些哭求全部吞下?,但偶尔他也会听我的。
时间长了,我渐渐发现我身边的林重檀跟原来的林重檀有?太多不一?样。
原先的林重檀总是把自己?的一?天安排得很满,温书,作画,下?棋,写文?章,交友……但现在他除了守着?我,几乎什么事都不做。有?时候我醒来,发现他坐在窗下?,双眼空空地望着?外面。
外面碧瓦朱檐,可尽数被阴云笼罩着?。
我在天极宫的住处也有?藏书,我曾试图把那些书给林重檀看,可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把我抱到床上去。
他用行动告诉我,他早已不在意那些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样的林重檀居然会难过。
时间长了,我发现我也有?变化。
我比之前要嗜睡,天气一?日日转凉,我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有?时候都不是我自己?醒的,是被林重檀亲醒的,他用这种方法来叫我用膳。
“我今日好像比昨日起的更晚。”我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林重檀现在已经可以?和我正常交谈,不再是对我爱答不答的态度。
“冬日寒,多睡会也是正常的。”他握着?我脚踝,将锦袜给我穿上。
原来冬日我也没睡那么久,我在心?里嘀咕着?。穿衣服的时候,我又发现我身上另外一?处古怪。
我的肚子好像比之前大了些,一?个月前穿衣服腰身都没有?那么紧。
也许是我最近睡的多、吃的多的缘由。
我飞快地将视线从腹部移开,不许自己?胡乱猜测。
但哪怕我不猜,我的肚子还是一?天比一?天大,大到我无法自欺欺人。尤其是这日,我亲眼看到林重檀低下?头亲吻我隆起的肚皮。
我心?里紧张,不由抓住他垂下?来的青丝,抖着?声音问:“我、我肚子里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鬼胎应该不会生,就是让小笛怀一怀。
鬼檀(13) 囍(雷:有鬼胎)
林重檀抬起?眼?, 也许是帐中昏暗,他眼?眸颜色显得格外幽深。我看见他这样?子,越发不安, “你说啊,我肚子、肚子里是……”
我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林重檀幽幽看我一会,从容把我抓住的那把长发抽出?,坐直身体, “没东西,只?是你近来胖了些。”
胖?
胖的话, 肚子上的肉不该像这种鼓起?, 而?且除了腰身,我其他地方都跟原先一样?。
我依旧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肚子,过了一会, 我举起?手狠狠向肚子砸去。
只?是还没碰到, 我的手就被捉住了。
“做什?么?”林重檀问我。
我没说话,换另外一只?手砸。
两只?手都被抓住了。
我想将手扯回来, 但没有成功,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被林重檀关?着,每日除了跟他待在一块, 我没有其他选择。现在又发现自己身上可能多了什?么东西后?, 我的情绪不由变得很?糟糕。
我又有些想哭了,重复道?:“我不要这个大肚子!我不要……”
我用?力地还想将手扯回来, 可怎么都扯不动, 我的手仿佛变成了林重檀的手。无奈之下, 我蠢到低头去咬林重檀。
但林重檀是鬼,我即使咬他, 他也毫无反应。
什?么都做不了,我崩溃到只?能闭着眼?哭。
我没能哭多久,就被抱起?,手也被松开。
丝帕轻柔擦过我的脸颊,但我不想领林重檀这份心意,因为我现在的痛苦也是他加给我的。我睁开眼?,胡乱抓下他手里的丝帕,狠狠丢到一旁。
林重檀并没有生气,相反一改往常,好脾气地将丝帕捡回来,仿佛他又变成了太学里的林重檀,“今日想吃些什?么?我让他们去做。”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生硬,“我什?么都不想吃,我吃不下。”
林重檀看着我,“那你现在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不要你陪。”大概是觉得自己肚子真的有了不该有的东西,我现在竟然都不怕林重檀是鬼了。我只?觉得他碍眼?,想把他赶出?去,然后?独自冷静一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是林重檀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他原先就对我寸步不离,现在更是眼?睛像是长在我身上。
而?晚上的事?也在继续,我忍无可忍,气急败坏又推不开林重檀的情况下,我故意用?脚踩他肩膀,想羞辱他。
林重檀眼?波一转,却是极其平静地在我脚踝内侧落下一吻。我先是一愣,随后?只?能把脚收回来。
这是已经是我能做的反抗了。
这几日我无论我做什?么,对林重檀发火也好,羞辱他也罢,他都像个无事?人一样?,不对,是无事?鬼一样?,任由我发脾气欺负他,但也仅此而?已,他绝不许我离开天?极宫一步。
至于我想打听?的人,也是不可以问的。
我到底要被他关?多久呢?
关?一辈子吗?
关?了他腻了为止?
我心里憋闷,便想着由林重檀算了,他想做就做什?么,我不配合他就好。可这鬼实在过分,还要将我抱在怀里。
“林重檀!”哪怕我知道?不会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我还是忍不住压着声音。
他低低嗯了一声,又亲我嘴唇,而?我发现他才?亲过我脚踝,当即嫌弃地擦了几下嘴。不擦还好,一擦他却是不肯放过我了。他手指抚上我后?颈,冰冷的舌头从牙关?抵入。
我躲避不了,呼吸也差点被夺走,等林重檀放过我,我已经只?能趴在他肩膀处小小地吸气、吐气。
稍微能平顺些呼吸后?,我换了个办法,我尝试跟林重檀撒娇,“我真的不想长这么大一个肚子,檀生。”他不开口,我又去捧着他的脸,只?是我被迫起?伏,手总有些捧不住。
林重檀无论是当人,还是做鬼,这张脸都是极好看的,我不得不承认。便如此时,因为变成鬼,他的脸色是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底色上长了一双极乌浓的眼?眸,蕴有暗色流动。
“檀生。”我又唤了他一声。
他对我微微一笑,“不行。”
我顿时将手收回,不想再?同他多讲一句。
即使林重檀不说,其实我肚子里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我心里也越来越害怕,世上没有男子会怀孕,可我怀上了,还怀了鬼的。
我肚子里那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而?我是不是也成了怪物?
走投无路之下,我只?有用?绝食来跟林重檀抗争。我不吃任何?人端来的东西,整日躺在床上,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肚子那东西的排斥。
林重檀曾数次试着喂我,但都被我将饭菜打翻。
“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林重檀问我。
我背对着他,“除非你把肚子这东西拿出?来,否则我不会吃的。”
林重檀没接话,我听?见他叫人进来收拾,然后?房里没了声响。我知道?林重檀还坐在我床边,多半还用?眼?神看着我。
我饿了许久,此时也没精力赶林重檀离开,只?想闭着眼?,但我闭上没多久,突然感?觉自己的肚子被踹了一下。
这种发现让我迅速睁开眼?。
我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这时,我又被踹了一下。我怔了怔,顾不得林重檀还在场,就将肚子上的衣服撩开。我的肚子已经跟五月怀胎的女子一般大小。
我盯着那隆起?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去。
几乎是我手指才?放上去,我肚子里的东西再?一次踹了我一下。
我当即害怕地缩回手,然后?看向林重檀。林重檀也看着我的肚子,但他很?快注意到我的眼?神,温柔把我从床上抱起?,“它?只?是在活动,别怕,不会伤害到你。”
“它??”我重复了林重檀说的一个字。
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变得极其复杂,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忘了要推开林重檀,也忘了是他,我的肚子才?有多了一个这么奇怪的东西。我紧张地抓着林重檀的衣服,问他:“它?、它?是活的?还会动?”
“它?当然是活的,小笛,它?是我们的孩子。”林重檀亲我眉心,语气温和,“这样?一来,我们就既是爱人,又是亲人了。”
我光听?着前面的话了,没怎么注意到林重檀后?面说的。我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畸形奇怪的肚子。
我肚子里长了个会动的东西,林重檀告诉我它?是活的,它?是我和林重檀的孩子。
“它?会像人一样?长大吗?”我喉咙发紧。
“会。”
我是它?的母亲?
它?也会像原来的我一样?,在母亲的肚子孕育,然后?出?生,长大?
我闭上眼?深呼吸好几回,但依旧没办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混乱之下,我逃避一般地躲进林重檀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缩在林重檀怀里,仰了几次头,才?犹豫地问出?:“我一直没吃东西,它?会不会也觉得饿啊?我、我现在是不是该吃点东西,免得它?饿坏了?”
鬼檀(14) 囍(雷:有鬼胎)
我说这话时, 明显发现林重檀眸光一闪,他没给我准确答案,只说也许会。我不禁皱眉, “它是你弄、弄进我……肚子里的?,你怎么都不清楚?”
“我只知道它要用我的?鬼气养,凡世的?食物对它有没有用,我不能确定,不过如果小笛不好?好?吃饭, 它肯定是活不了的?。”
“鬼气?”我愣了愣,“什么鬼气?”
林重檀这回干脆不说话了, 只对我笑了一下, 我在他的?笑里逐渐意识到他说的?鬼气是什么。
他、他无耻!
即使我想?逼自己冷静,还是控制不住脸颊发烫,最后我只能瞪了林重檀几眼, 后又想?起自己还在对方怀里, 忙挣扎开,“你松开我, 我要去用膳。”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接受我肚子里的?它,但我开始有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当我知道它是活的?后。
甚至, 我有时候会想?它从我肚子里出生后, 会是什么样子。林重檀说它是我们的?孩子,它会更像我, 还是更像林重檀?
虽然说林重檀说它需要鬼气养着, 但我觉得晚上的?那种事?太?危险了, 万一伤到里面的?它怎么办?于是我试着拒绝林重檀。
我说的?委婉,先含糊说我困乏, 后结结巴巴说也许老是做那种事?会伤到孩子。
说孩子时,我眼神忍不住游离,耳朵到脸颊那一块好?像都烧了起来。
我没太?大把握林重檀会答应我,因此?当对方真的?同?意,并?且拿过被子盖住我时,我惊愕到迅速看向他。林重檀对上我的?目光,一边将床帐放下来,一边弯腰低头亲了下我的?唇,“不是说困吗?不困了?”
很轻的?一个吻。
“我困,我困!”我手指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说着,我真感觉到困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到了半夜,我忽然从睡梦中醒来。我……我觉得身体难受,难受到我不由自主去找林重檀的?身影。他变成鬼之后,就不再需要睡眠,但他时常会陪着我一起睡觉,便如此?时。
几乎我一醒,林重檀就睁开了眼,但他只是看着我,没有动作。
我愣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我主动爬进他怀里。
“檀生。”我小声地唤林重檀的?名字,不仅如此?,我还用我的?脸去贴他冰冷的?脸颊。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形容,我只想?跟林重檀贴得更近些。
林重檀虽然也抬手抱住我,可我仍觉得不够亲密,在咬唇忍耐许久后,我亲上林重檀的?唇。
还不够……
我似乎听到从自己喉咙发出的?烦躁吸气声,不仅仅是烦躁,我还觉得饿,不是口舌之饿,是另外一种饿。这种饥饿驱使本能,等我反应过来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和林重檀已?经非常亲密了。
林重檀虽然是鬼,但此?时倒显得有些委屈,因为他的?唇被我咬得跟平时有些不同?,不仅是唇,其他地方我也咬了。
我抓着林重檀散着的?长发,吃下冰凉凉的?东西-
翌日醒来,我睁开眼的?瞬间就想?起我昨夜都做了什么,我登时连起床的?脸都没了,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可我没把脑袋躲被子里多久,林重檀就来找我起床了,他今日换了一身绀青色衣裳。说来奇怪,他明明是鬼,与人?已?经不同?,但他每日都会换衣。
“小笛。”我听见他喊我,还想?自欺欺人?地藏住脑袋。
周围安静了一会后,我被连人?带被一起抱起。来不及藏匿,就跟林重檀面对面,他像是已?经不记得昨夜发生什么,如常地跟我说今日早膳有什么,一边说,一边将屏风处的?衣服吸过来。
不得不说,林重檀成了鬼之后,有些事?情方便许多。
我还是有些不敢看林重檀的?脸,但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难堪的?事?情还多得很。在我开始经常半夜醒来之后,我后知后觉察觉不对,看着眼前?晃动的?床帐,我一把揪紧林重檀的?头发,呜咽着说:“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林重檀没承认但也没否认,我气得狠狠推开他,可没过了多久,我又含着泪主动爬进他怀里。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我恍惚都快认为我不是在被林重檀囚禁着,我只是暂时跟他一起住在天?极宫。
直到这日午后,我窝在窗前?看外面的?雪景。京城已?经落雪,我肚子渐大,也开始不爱动弹,很多时候都是林重檀抱着我。
就如今日,他也抱着我,不过我嫌弃他身上凉,我和他之间还有几个汤婆子。忽然,我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落下一只鸟。
是彩翁!
彩翁也看到了我,但它没有直接飞过来,而是停在屋檐处跳了几下。
我看到彩翁,便意识到国?师肯定回京了。
那瞬间,我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向林重檀,他并?没有跟我一直看着雪景,他一手拥着我,另一只手在写东西。
他每日都在记录我吃了什么,睡眠时长这类小事?,他还会每日量我肚围的?变化,包括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几脚,他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林重檀很快侧过脸。雪光从窗外折射进来,衬得他的?脸比瓷还白。扑簌开的?长睫下是乌黑的?眸,他还未开口,我怕他发现窗外的?彩翁,抢先一步道:“我有些冷,我们回里间吧。”
他闻言便搁下笔,先扶起我,又从榻下拾起鞋子给我穿上。我看着林重檀的?动作,又回头望了一眼窗外。
我意识到我和林重檀该结束了,毕竟人?鬼殊途。
他应该去投胎,而不是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应该一直留在这里,我还有母妃、父皇他们,他们一定很想?我。
鬼檀(15) 囍(雷:有鬼胎)
想?跟彩翁联系上并不容易, 自我怀孕以来,林重檀更是轻易不离我身。
这日终于让我寻到?一个机会,我借口说腿浮肿难受, 无论林重檀怎么帮我,我依旧说不舒服,他本是叫钮喜去找大夫,后来大概是嫌钮喜下雪脚程慢,自己出去寻大夫了。
“彩翁!”
一确定林重檀离开, 我就?走?到?窗前?。我小声呼唤了几声,没几瞬, 彩翁就?出现了, 它熟稔地飞到?我肩头,用小脑袋蹭我脸颊。我有几个月没见?到?旁人了,尤其对方还是彩翁, 我忍不住用手指去摸彩翁的羽毛, “是国师回来了吗?”
原来国师已?经知道林重檀的存在,国师一回天极宫就?发现了此处的不对劲, 林重檀大概用了什么鬼法将我与外界隔离开来,旁人走?到?我这处宫殿,是看不到?我在里面的。
所有人都以为我失踪了, 其实我就?在天极宫。
国师看出林重檀已?成厉鬼, 还是道行?深不可测的厉鬼,连他都暂时没有破解之法, 不能解除鬼法来见?我。幸好彩翁身为动物, 反倒不受鬼法限制, 所以他托彩翁来告诉我要?想?对付林重檀这样?的厉鬼,大概只能靠我自己。
林重檀成厉鬼已?是事实, 若想?超度他,首先要?想?办法减少他的执念,化解他的怨气,再用国师给我的一支用金符水浸泡过整整七日的假发簪真佛器刺进?林重檀的胸口,届时他的道行?受损,鬼气也会大大降低,国师便能破开鬼法,将林重檀超度。
彩翁跟我说完,就?很快离开,等?它再回来,嘴里正吃力地叼着一支发簪。按道理说,我该迅速接过发簪,可我却犹豫了。
超度林重檀,那是不是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应该开心才对,这意?味着我和林重檀之间的牵扯终于可以结束了,我不用再担心他入我的梦,不用再与亲人相隔,不用被囚禁在他眼皮下,每日相处的人除了他还是他。
大抵我停顿时间过长,彩翁不明所以地歪头看我。它当?然不明所以,在它看来,我是姜从?羲,是国朝的九皇子。
我抿住唇对着半空伸出手,发簪随之落于我手中。
也是我的错觉,发簪落手时,我似乎感觉到?我肚子的孩子踢了我一脚。我不由垂眸看向自己腹部,冬装厚重,虽我肚子不小,但?也能掩盖一二。
它……它难道能感知外界发生的事情?吗?
彩翁没留多久便离开了,以免被林重檀发现。其实我问了彩翁其他人的情?况,比如?我的母妃、父皇,还有太子等?人,只可惜彩翁并不清楚情?况。
彩翁离开后,我并没有立即关上窗户。
红漆窗外大雪纷飞,琉璃瓦上亦堆着着皑皑白雪,有风裹着雪花吹拂进?窗,我枯坐于窗前?,目光一直放在国师给我的那支发簪上。
这支发簪外形与我寻常束发羽冠上的簪子无异,上面也没特殊气味。国师向来做事稳妥,他给我的东西,林重檀定是很难发现端倪。
国师说要?先想?办法化解林重檀的怨气,林重檀的怨气……应该来源于我。可我该怎么化解他的怨气?
没等?我想?清楚这个问题,林重檀就?回来了。我慌乱将发簪藏进?袖子里,才刚转过头,他已?出现在我旁边。
他直接将我从?椅子上抱起,窗户同时合上,“怎么坐在这里?会受凉的。”
一边说,一边往屏风后去。
我怕林重檀发现端倪,只能含糊着答话?,“胸口闷,所以开了会窗。”又迅速转移话?题,“檀生,大夫请回来了吗?”
“请到?了。”林重檀把我抱回了床上,又重新给汤婆子灌了热水。一个放我手上,另外两个塞被子里,他仔细将被角给我掖好,又放下床帐,这才扬声道,“大夫,请进?来吧。”
那位大夫大概是没发现林重檀是鬼,或是旁的原因,竟跟鬼来到?这里。他隔着床帐给我把脉,因说话?声音有特意?压低,我只听到?几个词——
“夫人……害喜……心绪……”
我听到?夫人二字便是一愣,后又听到?害喜,反应过来大夫定是把我当?成女子。我此下无力反驳,被误会成女子,总比被别人知道是会怀孕的怪物好。
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声音停了,一只手探进?来撩开床帐,林重檀的脸随之露出。
他的脸色一如?既然的苍白,自从?他变成鬼之后,我看着他,一时恍惚想?起原先还在太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林重檀不是这样?的,端方君子,面色鲜妍。他在太学没有整日围着我转,他有其他事情?要?忙,他有他的师长,也有同窗好友,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书?童。
林重檀杀过我一次,我报复他,让他身败名裂,他也死在荒凉之地,无人收尸。
我想?该结束了,我不想?让林重檀以厉鬼的身份一直停留人间。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大夫说……”
林重檀的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因为我坐起抱住了他。他身上冷冰冰的,无论我怎么催眠自己,都能清楚地意?识到?我抱住的林重檀不是活人。
林重檀被我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话?后,像是愣了一下,但?很快他的手就?轻轻拍我的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夫还没走?远,我请他回来。”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檀生。”我低低地唤了他一声名字,“我只是在想?,孩子、孩子应该过几个月就?会出生,我们是不是应该……缔结婚约?”
我想?我真是个坏人,即使我不想?承认,但?我似乎真的知道林重檀在意?什么,但?我偏偏拿这个骗他,用婚约来化解他的怨气。
几乎是我的话?才落,林重檀就?从?抱着我,变成抬手握住我的肩膀。
自林重檀成为鬼,我从?未发现他双眸这么亮过。他目光灼灼且定定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鬼檀算得上某种程度的父凭子贵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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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檀(16) 囍(雷:有鬼胎)
我才知道原来林重檀不是个孤魂野鬼, 他手底下还有小鬼,不仅如此,他还有一处府邸。
但也许是他原先怕吓着我, 从?不让那?些小鬼现身,直到我和?他婚约定的日期到来,那?些小鬼才穿着喜庆衣服戴着红面?具现身。
我一回头?看到站在墙角的两排小鬼,差点心都跳出来。正在为我束发的林重檀注意到我的反应,他往墙角瞥了个眼神, 那?群小鬼瞬间消失。
“小笛害怕吗?”待小鬼都消失,林重檀认真地?问我。
“不、不怕。”一张口, 我就意识到自己露怯了, 我定定神,重新说,“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想来以后就习惯了。”
林重檀目光在我脸上转了转, 轻声说:“我想着是我们的婚礼,总要热闹点, 所以才让它们出现。我向你保证,它们只?会在今日出现。”
他不知道这是骗局。
我已经跟国师商量好了,今日天亮前必须超度林重檀。
国师通过彩翁传话?, 告诉我林重檀选的成亲时辰是鬼成阴亲的时间, 一旦真的礼成,阴司簿上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我就真的成为林重檀的夫人。
无论我生前如何, 死后一定会跟林重檀在一起?, 生生世世,无法改变。
也许我不该用“夫人”二字来形容自己, 但我现在怀着我和?林重檀的孩子,我可能已经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了。
我扭开脸,表面?装害羞,实则是不想面?对林重檀的眼神,“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现在要出去了?民间习俗成亲行礼前是不可见面?的,你还待在这里……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钮喜他们都不见了,我问了林重檀,林重檀说他们是活人,不适合出现在婚礼上,容易被其他小鬼盯上。
而我因为长时间跟林重檀待在一起?,早就沾染上他的鬼气,加上我肚子里的鬼胎,那?些小鬼是不敢伤我的。
林重檀听到我说的话?,发出一声笑,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说:“你真的可以?”
“只?是把吉服换上,我穿个衣服当然?会,我、我身子还没有那?么重。”我边说边推林重檀,“你快出去吧。”
我连推带搡,总算把林重檀赶出了房门。
一关上们,我就忍不住靠在门上,目光看向挂在屏风前的吉服,这套吉服是林重檀给我量的尺寸。
量的时候,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肚子,像是怕冷到我,只?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但腹中的孩子已经感觉到他,飞快地?踢了一脚,登时我吸了一口气。
林重檀迅速抬眼看我,再看向肚子的眼神蓦然?阴沉许多。也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不是能察觉到外面?的气氛,后来安静许多。
我抬手擦了擦不知何时滚落在脸颊的泪水,抬腿向吉服走去。换好吉服后,我将一直藏着的发簪拿出来。
我准备用这支发簪来束发,再等待时机,将其刺入林重檀的心口-
一切都准备好后,我坐在房里等待,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被敲响。响起?的声音不是林重檀,是一个陌生声音。
“公子,吉时到了,该出门了。”
我摊开手看着自己手心的汗,慢慢嗯了一声,继而站起?身,几乎我一应声,门就被轻轻推开。
门口是我先前看到那?群小鬼,其中四个走进来,拥着我往外走。它们许是得?了命令,没有离我太近。
但我还是不免心惊胆战。
还没走到门口,先前那?个声音的小鬼遽然?再次开声,“公子怎么用的这支发簪?”
“那?支被我不小心摔了,有划痕。我觉得?今日是好日子,不该戴有瑕疵的发簪,所以才换了这支,不可以吗?”我努力冷静反问。
小鬼似乎在踟蹰不定,后又探头?看外面?的天色。
外面?天一片黑,鬼成亲的吉时是子时。
许是耽误吉时,小鬼们没再说什么,护送我往外走,我遥遥地?看到了喜轿,喜轿旁有两列小鬼,或提着锣鼓,或拿着装花篮子,还有提灯,拿鞭炮的,总之鬼气森森。
队伍前方是骑着马的林重檀,他身着宽袖吉服,面?上覆着一个红面?獠牙面?具,露出衣服之外的脖颈修长白皙。
我身旁的小鬼解释道:“本来大人想让公子一起?乘马的,但恐伤着腹中子,这才让公子坐轿。”
我嗯了一声,被簇拥着往前走,在路过马匹的时候,我忍不住看向林重檀。他也正低头?看着我,因他戴着面?具,我无法看清他容貌,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瞳仁漆黑如墨,却又灼然?。
对视中,林重檀对我伸出手,我愣了下,便也伸出手。
他握住我的手,“别怕。”
我闻言暗暗咬了下牙,继而果?断转开脸,“我不怕。”边说,边将手抽回。
我往前走的时候,感觉到林重檀应该还在看我,但我不敢回头?,我怕我回头?就会心软。也许不能说是心软,是我不想……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林重檀。
我坐上轿子后,外面?的小鬼哗啦啦地?将轿子抬起?,它们似乎很兴奋,一路敲锣打鼓,还发出笑声。
后来我才听清它们笑着说的是——
“月老庙,佳侣共许愿,福缔良缘。
百梳发,粉黛倾城颜,凤冠霞帔。
花妆红,新娇乘鸾轿,紫箫声起?。
花瓣洒,嫁与心中郎,鸾凤齐鸣。
鞭炮响,新郎背新娘,宾亲喜迎。
夫妻礼,红绸花双牵,四拜洞房。
众客欢,吉席醉琼觞,溢喜筵开。
新词贺,笑将美言祝,珠联璧合。
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好……”
也许因为它们是鬼,明明唱喜庆的词,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没多久,它们换了一段唱词——
“子时整,小鬼送亲。
生人避,勿要冲撞。
热闹闹,两道亡者。
死生聚,永生永世。
大人喜,喜结姻婚。
公子欢,欢得?良偶。
小鬼乐,乐贺新人。
结同心,孤魂有冢……”
花轿停了,我面?前的轿帘被掀开。
立我轿子正前的是林重檀,他弯腰钻进轿子里将我抱起?。我本能地?抬手搂紧他的脖颈,寒风瑟瑟,我脸颊处的披风裘毛也被吹得?簌簌动。
林重檀注意到了,下一瞬披风的帽子就戴在我头?上。帽子很大,几乎把我大半张脸都掩住。我想将帽子调整下,避免遮挡视线,可林重檀制止了我,“别乱动,仔细受寒。”
我顿了顿,只?能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国师他们应该能查到此处的。
被一路抱进宅邸,一直到正堂,林重檀才放下我,而我刚取下帽子,就看到满室的牌位。
有生牌,也有亡牌。
生牌上的名字是我父皇母妃的名字,旁边的亡牌则是……林家?人的名字。林家?每个人都有牌位,只?是放的位置不同,比如林家?双生子的牌位放的地?方是最靠门椅子下方。
除了林家?人的牌位,我还看到了两个被红布蒙着的牌位。
我看见这么多牌位,不由看向林重檀,他还戴着面?具,面?对我的震惊,他只?是偏了偏头?,“怎么了?”
“他们……”我指向那?些牌位。
“死了。”林重檀轻描淡写地?说。
我顿时噤声,是这段时间林重檀对我太温柔,我才忘了他是危险的。我甚至不敢问他们是怎么死的,我怕知道是林重檀杀的。
“小笛,差不多到吉时了。”林重檀从?小鬼那?里接过红绣球带,递向给我。他没有强行塞给我,仿佛在等我做选择。
我突然?也明白过来林重檀为什么今夜要让小鬼现身,又要让我看到这些牌位,不仅仅是我和?他的婚礼需要见证,更多的可能是他想让我看清他是什么样?的,然?后再选择要不要跟他成亲。
当然?,林重檀也没有那?么光明磊落,真让我做选择,要不然?他就不会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让我怀上孩子。
他是要让我清楚知道我成婚的对象是鬼,不是人。
我缓缓伸出手,抓住红绣球带的另外一端。
小鬼充当司礼,唱颂词,又念。
“ 一拜天地?,诸位鬼神。
拜,起?!
二拜高堂,众众牌位。
拜,起?!
三夫妻对拜,亡生相?随。
拜,起?!
礼成,送入洞房——”
听到“礼成”二字,我心跳快了一瞬,但很快我又抬眸看向林重檀,这是我最后跟他相?处的时间了。
由小鬼引路,我和?林重檀并排走向婚房,天色昏暗,唯有小鬼手持的灯笼泛着幽光。
国师说要让在天亮前超度林重檀,要我切记不可误了时辰。其实他很不同意我这个法子,觉得?太过冒险,很有可能我生生世世死后都会跟林重檀绑在一起?。
进入婚房后,小鬼们鱼贯而出,最后一个还将门合上了。
房里的布置入眼几乎都是红色,一应如民间婚俗。
林重檀进房后,牵着我走到桌前,“小笛,你来帮我摘面?具。”
我抿抿唇,摸上他面?具的边沿,慢慢揭开。
林重檀今日罕见地?涂了粉,大概是为了遮住面?容的苍白。我看着他,觉得?他同活人无异。
不对,他身上还是有掩盖不住的鬼气,诚然?说这种鬼气并没有折损他的容貌。
鬼森阴丽,藻发玉骨。
原先读书,读到有书生被鬼魅迷了心智,总觉得?那?些书生笨笨的,但若鬼魅长着林重檀这张脸,我想也不能全怪书生。
林重檀对我轻轻笑了下,端起?桌上两杯合卺酒,其中一杯递给我。这两杯酒有所不同,比如我的酒是果?子酒,而林重檀的那?杯透着腥气,酒还是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
交杯饮酒,贴得?近了,我再一次闻到林重檀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接下来,我们就如一对世上再寻常不过的夫妻一样?,按着婚俗一步步进行仪式,吃床头?果?,坐花烛。
坐花烛时,我和?林重檀是挨着坐的。
他问我累不累。
我摇摇头?,忽然?提起?另外一件事,“你记得?我们原来还在太学的时候吗?那?次我们也这样?看过烛火。”
但那?次看烛火,是因为我和?林重檀谁都不想下去吹灭烛火。
往日做这种事都是林重檀,但那?一次他居然?在我面?前赖皮撒娇,说天寒地?冻,不想重新下床。
我被他的话?气得?不行,“那?就谁都别下去。”
可我们两个都是有烛火就难以入睡的人,后来我和?他就这样?趴着看烛火何时会灭,林重檀冷不丁说:“民间成亲当夜有看花烛的习俗,说等烛火灭了,新人方可成好事。”
我那?时候哈欠连天,听他这样?说,先是一愣,后锤他一下。明明我什么话?都没说,他偏闷笑出声。
我气不过,又锤他一下,“我要睡觉,你快点把烛火吹灭了。”
林重檀被我磨了几番,终于肯下榻吹烛。
“记得?。”林重檀显然?也回忆起?往事,唇角带了点笑。他侧眸看向我,“这次小笛要先睡吗?”
“不,我这次想等烛火灭。”
林重檀听我这样?说,笑意更深,“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花烛终于灭了。林重檀一直在帮我揉腰,见花烛火灭,就准备扶我到床上休息,但我拦下他的动作。
拜堂前我已经沐浴过了。
月色透窗,我主动去解林重檀的衣服。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清醒状态下那?么主动,我主动地?亲林重檀,主动让他抱我。
解发冠的时候,我偷偷将上方的发簪取下来放在枕头?下,然?后让自己完全沉溺于和?林重檀的那?档子事。
我不再强行压抑自己,也不再因为害羞,就不敢看林重檀,我甚至一直看着林重檀,我捧着他的脸,亲啄他。
林重檀有些惊讶,不过我没给他问的机会,每次他一张嘴,我就亲他唇,次数多了,他便反客为主-
天渐渐亮了,我侧躺在林重檀怀里,我们两个的头?发的一小缕绑在了一起?,这是结发之礼,意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林重檀拿过剪刀,正要将绑成结的长发剪下,我忽然?喊了他一声,他应声抬眼。
“檀生,来生……你不要再遇见我了。”
话?音响起?的同时,我握紧从?枕下摸出的发簪,猛地?从?后背朝林重檀心口刺去。
当我看到林重檀开始吐血,才迟钝地?意识到我成功了。
原来鬼也会吐血。
我发抖地?收回手,然?后忍不住去抱林重檀,可我抱了个空,我发现我抱不到他了。
其实我刺的时候,过程中手有顿了一下,我以为林重檀在那?个空隙时间,会反杀我,或者挣扎什么的,可他没有,他只?是看着我,就像现在。
他看着我流下血泪。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
“月老庙,佳侣共许愿,福缔良缘。百梳发,粉黛倾城颜,凤冠霞帔。花妆红,新娇乘鸾轿,紫箫声起。花瓣洒,嫁与心中郎,鸾凤齐鸣。鞭炮响,新郎背新娘,宾亲喜迎。夫妻礼,红绸花双牵,四拜洞房。众客欢,吉席醉琼觞,溢喜筵开。新词贺,笑将美言祝,珠联璧合。合卺酒,锦帐情缱绻,月圆花好……”——出处不明,来源网络。
鬼檀(17) 完
所处的寝房贴的喜字开始消退, 从?红转黑,再一点点消失,然后花烛、红帐……最后我?看见?林重檀的身体都开始变浅。
我?的心忽然变得很疼, 疼得我?说不出话。我?想抓住林重檀,可无论我?怎么尝试,我?的手只会穿过他的身体。
我?碰不到林重檀了……
“弟弟!”
“从?羲。”
我?听见?有人喊我?,等被抱起,我?才发现?是国师他们到了。抱我?的人是太子, 他看上去?并没有受重伤。
因我?只穿着寝衣,他一眼?就注意到我?隆起的腹部, 脸色顿变, 接下来说出来的话狠厉,“已经天亮了,国师应该有办法迅速彻底超度了这只鬼吧?”
他说的厉鬼是林重檀。
我?听到这句话, 想去?寻林重檀的身影, 这时太子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在我?身上,还给我?戴上帷帽, “弟弟,外面风大?,孤抱着你出去?。”
“我?不走!”我?挣扎着掀开帷帽, 唤国师, “师父,你答应我?的, 只是送他入轮回, 不是让他灰飞烟灭。”
国师没有第一时间?答复我?, 我?发现?后,几乎是用哭腔求他, “师父,你不能骗我?,我?求你了,不要让他灰飞烟灭。如果……如果他灰飞烟灭,我?跟他一起。”
“弟弟这是在胡说什么!”太子语气变得极为阴寒。
我?此时已没心情理?会太子,我?迫切地看着国师,希望他能当?面答应我?。
在我?的哭求下,国师终于点了点头。我?略微安心,再度去?寻林重檀。他已经没有流血泪了,但还看着我?,看着被太子抱在怀里的我?。
就像在当?年藏书阁一样。
我?伸出的手不自觉地收回来-
超度法阵很快就被摆好,就在林重檀的鬼宅后花园。主阵人是国师,除此之外,还请了千佛寺的高僧,不仅仅是因为林重檀是道行?很深的厉鬼,还有的缘由是这里的鬼不少。
这个鬼宅已经跟我?来时完全不同的,也许可以说,是露出鬼宅的本相,伫立于荒山野岭,满眼?皆是衰败。
法阵一摆好,我?就听到万鬼啼哭的声音,那种声音能诱发人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四肢百骸抖如筛糠。
我?站在法阵外,身上披着的是太子的披风,在我?的强烈挣扎下,太子才没有抱着我?。
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心情跟太子虚与委蛇。
林重檀被国师等人困在法阵正中的法器下方,他背上还插着那支发簪。自我?捅下那支发簪后,他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高僧们开始念经,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攥紧了,还一阵阵地冒冷汗。天光已大?亮,随着念经声,先是那些?被锁链锁住的小鬼一个个消失,再是林重檀,他的身形越来越浅。
看到他的腿开始消散的时候,我?忍不住往前走。
只是才走一步,就被太子死死攥住手臂,“你音信全无数月,庄贵妃都病了几回了,你难道不想早些?回宫吗?现?在已经耽误时辰了,弟弟别胡来,安生待着送他去?投胎便是。”他语气重了重,像提醒,也像警告,“国师特?意叮嘱,不许踏进法阵,林重檀这种厉鬼说不定有夺舍的能力。”
我?唇瓣发抖,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道可以说有些?熟悉的惨叫声。
是……是段心亭。
他忽然现?身,像是因为被摆的法阵。
现?身时,段心亭青脸鬼形,我?差点没能认出他。他先是想扑法阵里的高僧,发现?无法近身后,目光忽然对上我?这边。确切说,他看的似乎是我?旁边的太子。
段心亭当?即转换目标,朝我?这边扑来,但这时一直没动的林重檀居然动了,他一抬手,就扣住了段心亭的脖子,霎时段心亭爆发出尖叫声。
“太子殿下,救我?!我?都是听您的话才杀的林春笛,太子殿下!您忘了吗?那日荣府私宴,是您让我?推的林春笛啊,您说要给我?官职的!我?是听您的吩咐啊……”他叫到一半,又癫狂地大?喊,“林重檀你……你现?在跟我?都要灰飞烟灭了,我?错信人,爱错人,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你不想告诉林春笛,那我?来说,林春笛,你个蠢货,杀你的人是太子啊,你报复错人了,哈哈哈……”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段心亭说的话,刹那间?我?的肩膀被握得更紧,我?茫茫侧眸看了眼?旁边的太子。他没看我?,而是催促地对国师说:“国师,还不赶紧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
他说完,才看向我?。
一向漂亮冷静的凤眼?里有着想要掩饰的慌乱,“弟弟,鬼说的话不能信,孤不认识他。”
不,他撒谎!
那年在太学荷花池,他都能清楚说出段心亭父亲是什么官职,在做什么。
怎么现?在又不认识了?
瞬息间?一个细节问题涌进我?脑海。
那时候我?仇恨蒙心,只想着报复林重檀,忽略了一个现?在看来很明显的问题。
段心亭在太学并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以太子的身份,他怎么会认识官职不显的外臣之嫡次子,还是在我?叫人把段心亭数次按进有淤泥的荷花池之后。
是、是我?报复错了人吗?
原来杀我?的人一直都在我?身边?我?还利用他毁了林重檀?
我?不由地往后退,太子还想拉住我?,但被我?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
国师跟我?说超度林重檀一定要在天亮前,我?没有听,因为我?死后就能见?到他,可我?又怕面对他,我?怕他恨我?,我?算得上杀了他两回。
但如今原是我?恨错人,报复错了仇。
我?看向法阵,段心亭已经消失了,而林重檀的身体也消散到腰部。我?那瞬间?什么都忘了,我?忘了国师说的话,忘了这是在超度,我?没有犹豫地朝林重檀跑去?。
须臾间?,我?听到很多人在喊我?,但我?不想听,我?只想要林重檀。
可在我?的手碰到林重檀之前,有人死死抱住了我?。
是太子,他也踏进了法阵。
我?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重檀在我?面前一点点消散,在他的脸也开始消散的时候,我?发出悲鸣哭喊——
“檀生,你别走!檀生,我?错了!”
林重檀看着我?,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世上也许从?来没有后悔药,纵使我?再悔恨,林重檀还是在我?眼?前彻底消散,我?看着那支发簪从?半空掉在地上。
我?喉咙一热,继而猩红充斥我?的眼?前。
我?吐血了,滴滴血珠溅到发簪上。
大?概是因为林重檀已经被超度,太子终于没有那么用力地抱着我?,限制我?行?动。我?趁他喊太医的时候,费力拾起地上的发簪,这支发簪有林重檀的血,还沾上我?的血。
我?握紧发簪,义无反顾地朝自己?胸口捅去?。
我?负林重檀良多,超度轮回也好,灰飞烟灭也好,我?都想陪着他。
闭眼?的时候,我?似乎听到太子的声音。
他好像说如果我?敢死,就杀了我?身边的所有人给我?陪葬,又说我?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他,为何不想办法先杀他,而要选择自戕。
我?没用,我?报不了仇,太子是一国储君,我?当?着众人的面杀他,只会让我?的母妃处于不利之地。我?、我?现?在也没有心报仇了,我?只想去?陪着林重檀,希望对方黄泉路走慢些?,能等等我?。
檀生,等等我?-
可我?没死,只是伤了心肺,太医要需好好养着。
庄贵妃每日陪着我?,她?想办法设法地逗我?开口,便拿了京中的一些?闲事与我?说,其中两桩关于越飞光和聂文乐的。
我?消失的同时间?,越飞光酒后坠马,被马生生踩断手脚,如今只能躺在床上,而聂文乐莫名疯了,每日就张嘴说鬼、鬼、鬼,不仅如此,他的手也废了。
几个月前出现?在千佛寺斋房的三个人,只有太子完好无缺。
也许这就是真龙庇佑,哪怕太子做了再多恶事,林重檀也伤不了他。
这日,太子来了。
我?听到他来,就抗拒地跟钮喜说我?不见?,可钮喜他们怎么拦得住太子,庄贵妃今日要去?礼佛,不在我?身边。不过她?怕我?再伤自己?,特?意留了许多人看着我?。
我?靠坐在床上,看着太子缓步走进来。他将解下的披风递给旁边的宫人,如到自己?宫殿一般在我?床边的凳子坐下。
“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弟弟要不要随孤一同去?外面走走?”
我?身边没有锐器,杀不了他,我?只能恨恨地看着他。
太子对上我?的目光,勾了下唇,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钮喜本不想离开,但被太子一声放肆呵斥,也不得不退下。
“弟弟的肚子好像平了。”太子边说边伸出手,似乎想摸我?腹部,我?一看到他的手伸过来,就猛地往床角里缩。
我?和林重檀的孩子在林重檀消失的那一天后也消失了。他们都离开了,只留下我?。
太子的手顿在半空,半晌,他收回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香熏球,“孤听太医说弟弟整夜睡不好,这个香熏球是番邦上贡的,有凝神?安心之用。待会弟弟试试,孤守着你。”
他边说,边信手打?开手里的金漆香熏球,哪知道刚开香熏球盖,就有一只虫飞出来落在锦被面上。
是香料虫,香料有时候放久了,就会生这种虫子。
我?本是警惕地看着太子,但被掉下来的虫子引了几分注意,还没仔细看锦被面上的香料虫,就看到太子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将虫子碾死了。
他的手白皙修长,此时指腹却沾上红色的虫子残体,似乎还有可疑汁液,像是虫子死亡那瞬间?从?体内迸发出来的。
不知为何,我?愣住了。
太子用丝帕把手上虫子残骸拭去?,转眸看向我?,他仿佛看出我?此时的不对劲,非纯黑的眼?珠慢慢转了下。
继而,他对我?轻轻一笑?,还唤我?。
“弟弟。”
笛笛。
小笛和檀生的无责任番外 当正文结束后的小笛穿到十几岁的自己身上
虽然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过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比如我死而复生,但我发现自?己一觉睡醒,竟然回到十几岁的?时候, 还是不?敢相信。
我记得?我昨夜入睡前的?发生的?一切,岭南的?夏夜很热,我热得?出?一身汗,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水里。
我怕水的?毛病渐渐没了?,但林重檀每次都很紧张, 每次我泡在水里消暑的?时候,他总是要放下手里的?事情?过来陪我。
后来, 又自?己画了?个水池图, 命人重新改造,前前后后花了?好几个月时间,以此来保证就?算他不?在, 我也绝不?会出?现溺水的?情?况。
不?对, 我不?应该想什么?水池子的?事,我该想想为什么?我一睁眼就?出?现在马车上, 对面还坐了?一个明显年轻好几岁的?林重檀。
“小笛,你有认真在听我说什么?吗?”面前的?少年好似察觉到我的?走神,眉头微拧。
这是十几岁的?林重檀, 我对着这张脸很难不?走神, 原来十几岁的?林重檀看上去?这么?稚气未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居然有时候还会害怕他。
这样想着, 我忍不?住抬手摸上他脸颊, 再捏住。
林重檀眼睛倏然变圆润了?些, 他明显错愕地看着我,然后立刻偏头躲开我的?手, 再转头看我时,眼神复杂,似乎觉得?我很奇怪。
我慢吞吞收回手,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在做梦。
想到这里,我抬手掀开身旁的?车帘,夜里的?京城软红十丈,尤其在踏入烟柳之?地后,脂粉的?香气层层叠叠,直往人鼻子里钻。
马车停了?,对面是醉膝楼。
我看到醉膝楼,忽然意识到我这个梦梦到的?是什么?日子。
是我求林重檀带我去?结交太子,结果在醉膝楼,我被越飞光羞辱,众人旁观,也是这一日,我轻浮地亲了?林重檀,还又哭又闹,逼着对方抱自?己。
“小笛?”
我回过神,转头看向唤我的?林重檀。他正探究地望着我,几眼后,又恢复如初,温和?道?:“待会可能要喝酒,你不?要全喝了?,可往酒杯里掺水。”
我想了?下,“我不?想去?了?。”
这个回答让林重檀顿了?下,但他很快就?说:“那?待会我让青虬送你回太学。”
“你也不?许去?。”
虽然是梦,但也不?代表我允许林重檀去?逛花楼。
林重檀大概也没想到我这般蛮不?讲理,一时没说话。若是十六、七岁的?我,对上现在的?林重檀,多半会怕,但如今他对我起不?了?什么?威慑。
我将车帘放下,主动扬声对外说:“回太学。”
但马车外的?人没听我的?,我意识到对方是林重檀的?人,肯定不?会听我的?,所以我想把林重檀带回太学,还需要林重檀开口才行。
可在我开口前,林重檀先对我说:“恐怕不?行,我已经?应允了?太子赴约,便不?好失约,小笛若是不?想去?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他还摸了?摸我的?头,像长兄安慰幼弟一般。
说罢,林重檀起身准备下马车,我心里一急,伸手抓住他袖子。他默了?一下,回头看向我,好脾气地说:“怎么?了??”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我改口道?。
虽然是梦,但十几岁的?林重檀的?想法也不?是我轻易一两句可以动摇的?。
再来醉膝楼,我的?心态跟第一次完全不?同,也许是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我跟着林重檀的?步伐往醉膝楼去?,不?过即使心态不?同,我依旧不?大敢看那?些穿着清凉的?姑娘家。
三楼雅间,我们方踏入,就?有人迎出?来。
我听到林重檀在与那?人说话,继而看到了?越飞光。越飞光一从里间出?来,就?死死盯着我看。我如今已经?不?怕越飞光了?,对他的?视线权当没看见。
尔后我还见到了?太子,那?个在我记忆里已经?死掉的?人,他此时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漂亮却阴鸷。我跟着林重檀走过去?,行礼叫人,太子很勉强地分了?个眼神给我,在看清我脸时,他的?表情?有了?微妙变化?。
我知道?太子此时在想什么?,反正这是梦,不?必太在意。
要入座的?时候,我抢先一步挨着林重檀坐下,这举动让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装成怯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轻轻伸手捏住林重檀的?袖子,小声说:“二哥哥,我想跟你坐。”
我记得?我这个时候还是叫林重檀“二哥哥”的?。
林重檀还没说话,越飞光先坐不?住了?,“你抢了?这位置,让旁边的?姑娘家坐哪?”
我不?言语,只是把林重檀的?衣袖抓得?更紧。
林重檀看我一眼,他大概看出?我眼里的?坚决,便偏头对不?远处的?少女说:“我这边不?需要服侍,你去?旁人那?里吧,多谢。”他又对众人说,“抱歉,我弟弟鲜少出?门,让各位见笑了?。”
众人闻言都是笑笑,大多都给了?林重檀面子,唯独越飞光心有不?甘,他想让我坐在他旁边去?,最?后是太子那?位荣家表哥出?声,他才作罢。
我这个位置离太子算得?上很近,近到我能听清他们两人的?交谈,其实他们也没谈什么?,说的?都是些闲聊,而我因为这段时间一直长住岭南,许久没回京城,对桌上的?京城美食起了?兴趣。
来青楼楚馆的?,没几个人是冲着用膳来的?,所以这一桌膳食几乎没怎么?动过,倒也方便了?我,只是有些事情?我做习惯了?,比如吃到好吃的?,顺手给林重檀夹一份。
林重檀和?太子两个人视线同时落在那?碗里的?菜上,太子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林重檀则是偏头对我说:“不?用给我夹菜,你自?己吃就?好。”
十几岁的?林重檀一点都不?可爱,我顿时有些生气,于是又把刚刚夹到他碗里的?菜夹出?来,塞进了?自?己嘴里。
林重檀顿了?顿,欲言又止,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地转开脸。
酒过三巡,有人去?到外间,而有的?人则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
是越飞光。
他端着酒杯,明显不?怀好意地对我说:“林春笛,我看你刚刚一直都没喝酒,都来这里了?,至少喝两杯吧。”
我看着他这样子,本来因为林重檀的?闷气又添了?三分,想想这既然是梦,这个时候的?越飞光又很喜欢欺负我,我欺负回去?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想先去?更衣。”我低声说。
越飞光眨了?下眼,将酒杯一放,“这地我熟,我带你去?。”
我就?等着他这句话,故而点点头。旁边的?林重檀突然唤了?我一声,但我还记得?他拒绝我夹菜的?事,所以当没听见,跟着越飞光往外走。
越飞光这家伙明显打着坏主意,带我走的?路越来越偏,也越来越黑。我见前后左右都见不?到人影了?,就?停了?下来,“净室还没到吗?”
“在前面,快了?。”越飞光转身看我,“走啊。”
我不?动。
先前跟越飞光下楼,我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他应该喝了?不?少,见我不?动,脚步略虚浮地走近我,“怎么?不?走了??”
说着,他忽然就?伸手过来抱我,我好歹也是在战场厮杀过的?人,特?意跟人学了?近身术,对付一个纨绔子弟还是绰绰有余。我反手就?要扣住越飞光的?手臂,准备给人一个过肩摔,让他好好吃吃苦头,但谁料到我刚出?手,后面就?传来声音。
好像是脚步声。
我因声音而分神,弄得?一时不?备被越飞光抱住。越飞光这厮好似没听到那?声音,竟然还凑近了?脸嗅我,说些孟浪不?堪听的?话,“你怎么?总那?么?香啊?比这楼里的?姑娘还香。”他说着又咬牙切齿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穿得?那?么?——腰真细,比我画册里还细,那?些人都盯着看!”
我多少年没受过这委屈了?,尤其对方还是越飞光,刹那?间头皮发麻。我还想起我在太学时被他欺负得?有多惨,他带着人将我堵在假山里,泼我水,将我浑身泼湿,又叫人画那?种册子,还同人一起看。
新仇加旧恨,我挣扎着抽出?手,抬手就?是一掌,“放肆,松手!”
越飞光被我打懵了?,他呆呆地听话松了?手,又捂住自?己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脚步声没了?。
我也懒得?管是谁跟来了?,只盯着越飞光,“疼吗?”
越飞光不?知道?是不?是喝傻了?,还是被我打傻了?,居然还老老实实点头,“疼。”
“疼就?对了?,你再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我还会打你。”我说完就?往回走,然后在上楼的?时候,见到了?站在廊外的?林重檀。
他不?知道?是在等我,或是出?来透风,我看看他,心想就?算梦里的?林重檀再不?讨喜,毕竟还是林重檀,我该把人领回去?。
“现在能不?能回去?了??”我走到他面前问他。
林重檀垂眼看我,“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
我陪林重檀一起进了?雅间,但太子说我们要提前离开,是失礼之?为,要自?罚三杯。我心里不?想再待下去?,便速速喝了?酒,可是我梦里的?身体耐不?住酒性,回太学的?路上,我就?感觉我喝醉了?。
我酒品一向不?好,晕晕乎乎间,我感觉我坐到了?林重檀旁边,他正闭眼休息,听到动静,缓慢地睁开眼,只是还未开口,就?先一步被我捧住脸。
我盯着十几岁的?林重檀,没有犹豫地将他的?脸往里挤,清俊贵公?子的?形象瞬间破灭,他眉心一跳,要扯下我手,可我哪能让他如愿。
老天爷让我做这个梦,肯定是想让我欺负回去?的?,越飞光欺负我,太子欺负我,林重檀也欺负我。
十几岁的?时候看不?透林重檀为什么?会同意带我来,但现在的?我却明白,林重檀是故意的?,想让我知难而退,其中说不?定还有他不?为人知的?坏心思。
越想越气,我将林重檀的?脸又捏又揉,把原先不?敢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做了?。我舍不?得?这样欺负大林重檀,但小林重檀没关系的?,谁让他这个时候对我这么?坏,黑心肠骗我。
林重檀有些怒了?,捉住我手碗,要扯下来,我登时叫疼,吃准林重檀想维持一个好兄长的?心思。他果然停了?手,只是面色不?愉,但我心情?很好。
我贴近林重檀,继续揉他的?脸,他一反抗,我就?装哭叫疼,几番下来,他的?脸颊被我揉捏得?通红。
他还闭上眼,唇也紧紧抿着,不?言不?语,一副不?想理会我的?样子。我真是有些醉了?,见他这样,心里不?畅快,心想在岭南的?时候,我稍微离了?林重檀眼皮子几个时辰,他都恨不?得?掘地三尺马上找到我,现在这个小林重檀倒好,我在他跟前,都不?看我。
“二哥哥。”我唤他。
林重檀不?应我,我死盯着他半瞬,忽然觉得?没意思,便松开了?林重檀,不?过等到了?太学,我继续欺负林重檀,让他背着我回学宿。
我趴着他背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路,过后我看到了?良吉,瞬间我就?哭了?,抱着良吉不?肯撒手。
良吉出?现在我梦境里,让我对报复林重檀这件事当即没了?兴趣,可没料到良吉被我抱着他哭的?样子吓坏了?,竟把我交给了?林重檀,自?己跑去?煮醒酒汤。
林重檀虽接过照顾我的?任务,但他并不?想照顾,还想叫青虬他们帮我沐浴,我一听愈发来气,就?说我不?用谁帮忙,自?己去?了?浴房。
等我从浴房回来,林重檀却还在我房里,只是表情?很冷淡,似乎一点都不?想理会我,不?想待在这。
我看他几眼,在床边坐下,又唤他,“二哥哥,你过来。”
林重檀看了?眼外面,似乎在看良吉怎么?还没回,我又催促了?一声,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床边。这一晚上我故意折腾他,他看上去?对我已经?完全失了?耐心。
“坐。”我让林重檀坐在我床尾。
林重檀淡漠瞥我,但还是坐下了?。
他一落座,我就?将湿淋淋的?足踩在他腿上,又拿出?枕头下的?香膏塞到他手里,这个是我平时用来擦手的?,但我今天要林重檀帮我擦足,“帮我擦这个。”
林重檀蹙眉,并不?打开香膏盖子。
我和?他对峙一会后,困意战胜一切,我渐渐窝在床上,想收回足时,想起脚上的?水还未干,便踢了?踢林重檀,“檀生,我好累,你帮我把脚上的?水擦干了?吧。”
睡得?模模糊糊,感觉有一只手握住我的?足,我知道?对方是林重檀,所以并不?在意,只是林重檀擦半天都没有帮我把水擦干。
我睡不?好,便睁开眼,重新坐起来。
我突然坐起的?动作似乎吓了?林重檀一跳,他身体明显一僵,但我懒得?管那?么?多,我抓起他另外一只手往自?己足背上一放,“想摸就?摸,动作轻些别吵到我睡觉就?行。”
言罢,我亲了?亲林重檀的?脸颊,他这个时候没有及冠,还是别亲嘴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林重檀脸颊好像有些红。他放在我足上的?手指蜷缩了?几下,然后移开,声音是冷的?,“既然醒了?,便自?己擦罢。”
只是他这冷静模样没能装多久,因为很快我就?贴着他说:“可是我想让你摸我脚,你真的?不?想摸吗?檀生。”
林重檀诧异地看着我,喉结却滚动了?一下。
我越来越困,索性靠在他怀里,惫懒地阖上眼,小声说:“你摸呀,我不?说出?去?。”
在我快彻底睡着之?前,我感觉到我的?脚被攥住了?。
林重檀仿佛真的?在帮我涂香膏,还涂得?很仔细,我想告诉他,我那?是逗他的?,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这么?冷静自?持,真不?想理我,可是我太困了?,不?仅困,还做了?个梦中梦,我梦到十几岁的?林重檀盯着我足背半天,最?后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应该是节日甜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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