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仈拾壹章
沈衍易朝他点点头, 脸上挂着恬淡的笑意,目光落在湖面上,眼睛却盛了整个世间。
他因自己所想所感给住处取了罔薉轩的名字, 而慕靖安因为委屈和愤怒几乎将整个王府都变成了他对皇室不满的表达。
就像是被困在了那场痛苦里,慕靖安知道自己睚眦必报记仇的很。
皇后死了, 慕景焕也死了。慕靖安觉得有些可惜,虽然他在他们的落魄中推波助澜, 却没有成为杀死他们的最后一刀。
慕靖安始终觉得像有什么没完成似的。几日睡不着觉, 只好把这些复杂的情绪都用在记恨皇上头上。
毕竟当时冤枉他的那些人, 也就剩下皇上一个了, 不找他报仇找谁报仇。
“世事无常。”慕靖安颇有些感慨, 他看向沈衍易, 笃定经历了生父死亡的沈衍易必然会与他生出同感。
而沈衍易目光变的空洞,好半天后他重新聚起目光看向慕靖安,此时眼神中无限的不安与悲伤。
沈衍易惯常掩藏情绪,手指却本能的捉住了慕靖安的手,同他说:“你要小心行事,凡事不可因急躁而冒险。”
他尾音有些发颤,慕靖安一下子被他强烈的情绪灌-满。
沈衍易因为他随口的抱怨而感到害怕?
慕靖安不敢相信,沈衍易此时此刻最担忧的事情是他, 这样的情感必然不会对待无关紧要的人,而是沈衍易极其在乎他。
慕靖安忍不住转过身,两手分别握着沈衍易的两只手,郑重其事的与他保证:“我会。”
若是沈衍易因为他争位而感到不安, 那他就太愧疚了。
慕靖安捏了捏他的手掌:“你放心, 我会保护好你。”
“不是我…”沈衍易一鲠,没说出来你要保护好的是你自己, 这对于他来说有些太超过了。
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对他掏心掏肺的人,在沈家有人觉得有利可图,便同他好几日,然后在沈长易的鼓动下又远离他。
有时候沈衍易被沈长易欺负,看着昨日还与他千好万好的人躲在一边不敢吭声,沈衍易感觉很失落。
濮兴怀给他的小脸抹药,扯动他紧抿的唇,问他:“因为他不仗义救你而生气?”
稚嫩的小衍易摇了摇头:“他的处境不如我,好歹我是个流着父亲血的少爷。我只是为了人间不得已的懦弱而伤心。”
当时家中还有上门的道婆,连连夸他有慧根,被护他心切的濮兴怀赶走了。
沈衍易鲜少因为别人牵动情绪,越是如此,便越是不能与人亲近。
苗岫澜与他比邻而居几年,也没能同他培养出什么情意来。
其余人就更不如苗岫澜执着,肯频频热脸贴冷屁股。
他一颗不近人的心,偏偏被慕靖安给住进来了。
沈衍易收回自己的手,忽然有些难为情道:“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说的这么认真。”
“是我认真吗?”慕靖安捧起他的脸:“难道不是衍易在慌张吗?”
沈衍易自持神情平和,动作也没有退缩躲闪,他自觉万无一失,问道:“我哪里有慌张?”
掩饰的很好,但也不是毫无破绽。慕靖安捧起他的脸,却没有拆穿:“没有,是我胡说的。”
“靖安。”
“你说。”慕靖安将他揽到怀里。
沈衍易多年的回避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放下的,在情绪极端的时候无知无觉,在四下无人,彼此平和时又有点经受不住。
沈衍易想说的话,想诉的衷肠,想倾吐的酸涩,忽然难开口。
他从慕靖安怀里挣脱,站在池边脱下了鞋履,赤着脚踩在石头上。
“哎!”慕靖安连忙起身,半跪在他脚下,捡了鞋履要帮他穿,阻拦他:“你别想下水听到没,多娇贵的身子,若是着凉病了难受的是你,折腾的是我。”
沈衍易差点被他扳倒,沈衍易扶着他肩膀站稳,拍了两下说:“我要下水,你别管我。”
“听话。”慕靖安拎着他的鞋,一只手怕他着凉覆在他脚面摩挲。
“你让我采朵莲蓬。”沈衍易与他商量:“我很快就上来。”
慕靖安一听是采莲蓬,一边说着:“近处就有,我给你折。”一边走到池塘边缘,有大荷叶歪在岸上的地方。
他在荷叶中拨了拨找到一朵莲蓬:“你看这里就有,不必下水…”
他话音未落,传来“噗通”的落水声。
慕靖安蹙眉看过去,沈衍易水性非常一般,在水里翻滚了一下才露出水面,整个人都湿透了,他哆哆嗦嗦的大口呼气。
虽然入夏气候温暖和煦,但池塘水潭是另一种冰凉。
沈衍易对慕靖安说:“你背上有伤,不许下来。”
然后便转了个弯背对着慕靖安噗通噗通游走了。
慕靖安小时候听过仙女游泳的故事,仙女们在水中如游鱼一般来去自如,手臂在水面上优雅的波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仙气飘飘。
认识了沈衍易以后,凡事提起仙子仙女字样,慕靖安都只能想起来沈衍易。
沈衍易就是他心目中仙子的样子,但瞧着沈衍易生疏的动作,还有被池水冻的大口喘息的样子。
慕靖安担忧又心疼,在心中想着往后可不让沈衍易当仙子了,还是好好在他手心里当宝贝吧。
沈衍易折了两朵莲蓬,回来的时候拿着莲蓬就无法游泳,只好把莲蓬放在水面上飘着,他一边游一边往前推。
到池边时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慕靖安掐着他两腋将他抱上来,他缩在慕靖安怀里打哆嗦。
“高兴了?”慕靖安问他。
沈衍易在他怀里点点头,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折了一朵莲蓬时他原本想反回,突然想到自己旁边还有一个慕靖安,他停顿了一下,用片刻时间消化这一显而易见的发现。
他又折了一朵莲蓬,才回过身往回游。
看着慕靖安在池边等着他,他又想了一下,他身边有慕靖安。
好像慕靖安替他挨荆鞭受伤,他说原谅时心中的还残存的那一点微小的障碍也消失了。
不是因为解开了,而是消失了。
沈衍易觉得有些放在心底的芥蒂也不必非要一个解释,既然信放下了,脑袋也不必为难自己记着。
慕靖安给他穿鞋,裹在怀里抱起来。
沈衍易问他:“做什么?我身上湿了不耽误走路。”
“你的脚湿了,踩在鞋里当心摔跟头。”慕靖安将他抱回去。
沈衍易圈着慕靖安的脖颈,手里还握着三根莲蓬。
在快到前圣所时,尤氏与肖嬷嬷正走过来,看路线也是往前圣所去。
见到沈衍易被慕靖安抱着,尤氏面露喜色,回过头看向肖嬷嬷。
肖嬷嬷一拍腿,笑着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沈衍易踢了踢腿小声说:“放我下来。”
“不是说了怕你摔跤。”慕靖安笑着逗他:“那你说为什么下来。”
沈衍易犹豫了一下:“我害羞。”
他的回答成功取悦并且说服了慕靖安,慕靖安轻轻将他放下,为防止他滑倒,手臂虚虚圈在他身后。
沈衍易走了几步果然不舒服,他对尤氏和肖嬷嬷摆出微笑,佯装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母亲,嬷嬷。”沈衍易与他们问候。
慕靖安也朝他们微微点头:“母亲和嬷嬷是往哪里去?”
肖嬷嬷说:“听说今日沈大人在朝中受了委屈,做娘的心疼了,拉上我来探望探望。”
“也没…”沈衍易发现自己与慕靖安同时开口,便没有再说下去。
听慕靖安说:“是受了委屈,母亲好好哄哄吧,方才跳下池水寻死觅活呢。”
尤氏瞧他们不像是严肃的样子,她眼中的慕靖安平易近人,说话很轻松明显是玩笑话。
方才的担忧又都放下了,便对慕靖安玩笑道:“衍易孩子脾气,是跳下水闭上眼前,发现池中莲蓬长的又胖又圆,便想着吃了莲蓬再跳水也不迟?”
沈衍易嗔怪的看了慕靖安一眼,有些羞赧的笑说:“母亲…”
慕靖安将沈衍易湿了的头发拨到耳后:“衍易怕羞呢,母亲饶了他。”
慕靖安揽住沈衍易的肩膀,又对尤氏和肖嬷嬷说:“衍易湿了衣裳要去更衣,不如母亲和嬷嬷等他换下湿衣裳,带他去看看麟儿。”
方才尤氏和肖嬷嬷说听闻沈衍易在朝堂上受了委屈,这样的话硕果不会同他们说,一是涉及朝堂,二是与为母亲的人说孩子受了委屈,即便是小事也会惹的做母亲的担忧。
更何况尤氏在外面庄子吃了许多苦,她这样苦命的人更知苦难熬,是万万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受苦的。
硕果不说别人也不知道,那就只能是夏哲颜他们来了,见到尤氏随口说了一点。
慕靖安要去书房见夏哲颜,沈衍易朝他点点头:“好。”
书房里坐着夏哲颜和邵英池,他们正在说于映菡还有多日能到京城,还揣测了一下皇上知不知道于映菡是慕靖安的人。
慕靖安推门进去,夏哲颜站起身,邵英池正在吃点心便没有动。
“一日也不歇息。”慕靖安冲夏哲颜压了压手示意坐下,自己坐到了上位。“没在家中陪夫人?”
夏哲颜轻轻摇头:“我家夫人带儿子去观里拜真人了。”
慕靖安面上带笑:“你是杀人放火丢做过,要说你信神信佛也不对劲,怎么你夫人信?”
“我家夫人做什么自然都有一番道理。”夏哲颜也笑:“我自然只有支持的份儿,她久在家中也无趣,能有个由头出门看看便很好。”
慕靖安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向邵英池:“那你呢?”
邵英池耸肩:“我没夫人自然不用陪,平常只有小倌儿陪我。”
邵英池吃了点心拍拍手,同还在看他的慕靖安说:“二皇子有孩子了。”
慕靖安蹙眉:“他上哪儿弄来的孩子?”
夏哲颜眼中浮现出嫌恶:“他身边的侍女有了身孕,今日已经封侧妃了,显然是要让身份压过咱们宁王府的小世子一头。”
“若是不想他儿子压在小世子身份之上。”邵英池说:“你唯有将小世子名义上的生母李王姬封为宁王妃了。”
“她也配?”慕靖安乜邵英池:“不如把麟儿记在衍易名下,我上折子让皇上封衍易为宁王妃。”
这只能停留在想上,满朝文武都知道沈衍易是个男子,还在朝廷抛头露面,想骗都骗不了。
若是把小世子记在沈衍易名下,沈衍易得到宁王妃的身份,伴随而来的必然还有无尽的议论和弹劾。
这样做只会把肾炎雨推到风口浪尖,除此之外全无好处。
夏哲颜蹙眉,邵英池为何突然呛慕靖安?难道就因为方才看见沈衍易亲亲-热热的搂着慕靖安的脖颈被抱在怀里?
夏哲颜有些庆幸自己一颗心早就交付到自家夫人身上,否则难保也被沈衍易这只玉面狐狸勾走了魂。
现在邵英池显然就不那么理智,竟然敢同慕靖安拈酸吃醋。
但无论几句酸话还是吵嘴,慕靖安与邵英池之间的同盟关系是有生死恩情支撑,还有几年的边疆生活垫底,两人不会轻易分崩。
“他…”邵英池顿了顿:“日日早起上朝已经很是疲惫,他得早些歇息,才不会熬坏了身子。”
慕靖安一怔,邵英池这话说的很卑微,倒让他无法发作了。
“听说自从小世子上了谱,二皇子没有一日闲着,夜夜宿在不同侍妾房中,可见是真的急了。”夏哲颜将话头转走。
慕靖安手指敲了敲桌:“几个月了?”
“一个月。”夏哲颜似笑非笑。
一个月这个时期非常的微妙,女子对身孕最模糊的感知就是月信,怀孕显怀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偏偏二皇子的侍妾一个月就发现身孕,可见二皇子府近来已经将怀世子当成了头等大事,月信刚推迟几日,便已经有太医上门诊喜脉了。
慕靖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起皇上:“宫里那位身子如何?”
若是皇上能在慕睿聪的侍妾生下孩子前驾崩就好了,慕靖安方才在思索这个。
“不好说。”夏哲颜很严谨:“我问过徐丹台,他说皇上只是伤心过度致使晕厥,此事可大可小,至亲过世本就悲戚伤神,兴许熬几日过劲儿了便好了。但…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不好说。”
三人正各自思索,书房的门被推开,沈衍易刚洗过澡,身上散着花瓣的清香,皮肤润白如玉,整个人像一朵香气四溢的栀子花成了精。
他一出现就让严肃的书房变的不那么严肃。
慕靖安露出微笑起身迎过来:“怎么头发也不擦干?”
沈衍易关上门,极顺手的把一块布帛放在慕靖安手里,慕靖安低头一看,随即笑起来,欣然同意:“好好好,我来擦。”
邵英池目光只在沈衍易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若无其事的挪开目光。
夏哲颜在他们三人之间看了一圈,越来越觉得邵英池奇怪,面对比自己地位更高脾气更强势的慕靖安,邵英池反而丝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心,就差直接告诉慕靖安:我钟情于你的心肝宝贝。
而对待沈衍易时,又无比小心,连看一眼都很收敛。
沈衍易问:“你们说了哪处?”
慕靖安拉他坐下,绕到他身后帮他擦头发,沈衍易头发还没干,要见人倒是守礼的将头发束起来了。
慕靖安擦了两下觉得别扭,便将他发冠卸下了再擦。问他:“你不是不掺和我的事?怎么又问起来了。”
想起来那时散朝他问夏哲颜,夏哲颜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于是他问慕靖安:“不方便吗?”
当时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不太好受,但沈衍易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只是他在宁王府,在外人眼里就是上了“贼船”不可能与他们互不相干。
“自然方便。”慕靖安三言两语帮他总结:“慕睿聪怀了孩子,我们在商议皇上还能活多久。”
沈衍易双眸微微瞪大,问他:“你说慕睿聪他?”
慕靖安补充:“他的侍女怀了他的孩子,不过都是一样的。”
“还有…”沈衍易蹙眉,有些犹豫的问:“皇上能活多久岂是你们商议出来的,难不成你们要弑君…”
慕靖安默不作声的,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帮他擦头发。
片刻后沈衍易回过头看着他,“你戏弄我是不是?”
慕靖安的笑容更大了,今日沈衍易对他的态度让他格外心痒,青天白日还有外人在,不能咬上一口真是可惜。
所以只能在言语上使使坏,慕靖安却觉得心更痒了,想把沈衍易揉进怀里,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衍易是不喜欢的。
慕靖安不敢轻举妄动,专心的帮他擦头发:“衍易好聪明,我骗不住了。”
夏哲颜假装自己聋了什么都没有听见,邵英池低头吃点心,脸色在说他一字不漏的都听进去了。
“我是轻易不愿背上弑父骂名的。”慕靖安说的很平淡:“我不动手都有人要诬陷我,又如何能真的动手。”
夏哲颜赞同:“殿下谨慎行事总是没错的。”
沈衍易心里暗叹,慕靖安没有戏弄他,是真的在考虑弑君是否可行。
“但皇上能活多久也是看造化。”慕靖安不看好的摇了摇头:“若老天有眼他没几天活头了,且等等看,看慕睿聪生下来的是男是女。”
夏哲颜说:“殿下,这几日宁王府与皇上之间很是冷淡,甚至频频惹的皇上大怒,似乎需要装些样子,至少该让皇上相信您还是温顺的。”
慕靖安蹙眉,他是一日都装不下去了。思量再三,他吐出来一个办法:“慕睿聪忤逆的事也没少做,你试试把他和皇上的父子之情也搞坏。”
沈衍易:“…”
“是。”夏哲颜答应下来。
以前夏哲颜他们控制的方向都是毁坏慕睿聪在朝臣中的形象,毕竟为君者最重要的是得朝臣拥护。
即便手握大权的是皇上,讨好了皇上继承了皇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在群臣不臣服的情景下,日日被弹劾还算轻的,就怕权利被一步步架空。
这也是慕靖安不着急的缘由,他虽然与皇上之间闹了不愉快,但朝臣中拥护他的至少占一半。
皇上在传位时不得不考虑群臣的想法,否则即便一意孤行立了新皇,只怕江山也会易主。
但慕靖安今日说不用管群臣了,先把慕睿聪在换上心中的形象毁一毁,这是有些鲁莽的举措。
沈衍易能感受到,如今局势越来越急迫了。
很快又来了许多人,着重与夏哲颜商量具体要怎么做。
邵英池撑着扶手听了一会儿,谁也没告诉,静悄悄的起身出去了。
他才走不久,沈衍易到慕靖安旁边:“方才答应了母亲和肖嬷嬷去看小世子,我便去了。”
慕靖安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去让硕果再帮你擦擦头发。”
沈衍易应下,出去后却没有找硕果,而是沿着廊快步出去,目光四下搜寻。
邵英池正往外走,这不是出来透气得踱步,而是要离开。
沈衍易静静跟着,等出了前圣所他才出言唤道:“邵将军。”
邵英池脚步一顿,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又抬脚往前走。
“邵将军留步。”沈衍易加快脚步,又唤了一句。
邵英池这才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沈衍易走的有些喘,停在三不远的地方平息了一会儿。
邵英池没有催促,就静静的等待着,直到沈衍易开口:“邵将军,我有些话想要与你说清楚,否则我承受不住你看向我的目光了。”
他的语气很温和,措辞也不严厉。但也让邵英池心中震了一下。
邵英池一瞬间有点疑惑,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是什么样的?怎么就到了承受不住的地步?
若真有不同于别人的目光,邵英池自认也只有刻意做出来的冷漠,或许还有一丝流露出的不甘和幽怨。
沈衍易见他不语,轻声问:“不是么?”
“是什么?”邵英池不是沈衍易,不会有羞赧之色,被拆穿了反而面露凶光:“你怎么说清楚?”
沈衍易原本是想好了才追出来寻他,却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的一怔,甚至有些发怵得后退了一些。
邵英池不如夏哲颜好相处,沈衍易甚至敢同夏哲颜呛几句嘴,因为他知道夏哲颜是理智谨慎的人,不会做伤害他而又于自己没好处的事。
但邵英池不一样,他心中没有损人不利己的事不必做的认知,在初见那日,邵英池就敢怂恿他下轿子,平白无故的就以自己的一个念头,就促成了沈鸿雪的计划。
“我不是因为慕靖安强拘久了,我便心甘情愿留在呀身边了。”沈衍易看着他:“你看起来很后悔没有在初见时就把我绑到你家里去,毕竟你比他更早见到我。”
“但是不可能的。”沈衍易说:“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慕靖安强势,你好像不明白。”
第82章 第仈拾贰掌
邵英池嗤笑一声, 用以掩饰自己的挫败,他转身时靠近沈衍易那边的肩膀似乎在朝下坠,整个人都散着阴鸷和恼火。
他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不打算说。
他走了几步,不快也不慢, 尽量展现自己的不在乎,每一次动作都变的更僵硬一分。
忽然他听见一声相同语气的笑, 再也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沈衍易。
沈衍易还维持着原来的位置, 侧对他回过头看来, 就好像他甚至不值得转过半边身子。
“你在笑?”邵英池问。
他回头的晚了一些, 沈衍易已经神色平和, 因此他有些后悔, 怕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在极度恼火之下臆想出笑声,并为此回头,并不符合他想展现的淡漠。
沈衍易点点头:“是我在笑。”
“你笑什么?”邵英池问,在没等到答案的短暂时刻中,他忍不住朝沈衍易走回来,咄咄逼人道:“你是不是很得意?”
沈衍易转了转眼睛,对他的无奈不加掩饰,就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童。
“沈大美人。”邵英池语气中尽是讽刺:“何必呢?我未曾与你诉过半分情意, 也不求你的垂怜。是你偏偏要逼问我,逼我哀求你看我一眼?明明你假装不知便会相安无事。”
沈衍易的眼中才是真的淡漠:“果真如此么?那你为何整日阴郁低沉,作出不甘心的样子给靖安看?”
邵英池被他口中亲-昵自然的“靖安”二字刺痛,忍不住说:“你心疼他?”
“我心疼自己。”沈衍易睨着他:“你说你不曾挑明, 可你的言行已与挑明无异。我有诸多不解, 请你指教一二。你是情场自由之人,金银买欢桃花纠缠, 而我长居学舍不沾红粉,论清白忠诚你我可相配?你整日饮酒狂醉,我深夜以茶提神为多识几个字多看几页书,论言行品性可你我可相配?即便…全都不论,那在你对我生出心意之后,有为了你纯洁的心意,而不再流连花柳之巷,不再与他人纠缠吗?”
邵英池眉心听得愈发蹙起。
“我知你已有不满。”沈衍易嘴角一抹嘲讽的笑:“你是郡主独子,而我是沈鸿雪可随意弃掷的庶子,你瞧得上我该是对我的抬举,是在抬高我的身价。若如此,是不是你也将我看做沈家待价而沽的玩意儿?”
“我从未…”邵英池已经顾不得生气,只想解释自己的心意。
“邵将军。”沈衍易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打断:“我信你对我有几分心意,但你近日种种不合时宜的脸色,究竟是纯粹的失意,还是在崇拜与宁王争夺的无畏自己?”
邵英池声音恳切,所有的辩解只变成一句认命的衷心:“我当然真心爱惜你。”
他踌躇着又上前一步,一手覆在自己心口,问沈衍易:“你不记得我救过你吗?那日清早,你和我都很冷,我将你从王府带出去,送到沈承易手中。”
沈衍易点头:“我还记得你让我进王府时戏谑的神色,和高高在上的嘴脸。”
“所以…”邵英池苦笑:“所以你不是想与我说清楚,你是来报复我的。”
沈衍易也坦诚:“我不想再看到你隐约瞟向我的目光了,不会让我为你感到惋惜,我只会想到那日在你调笑中下轿的我。”
“怪狼狈的。”沈衍易嘴角嘲讽的勾了勾。
邵英池说不出话,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沈衍易拆穿他的这些。
“我没有要与殿下抢人的意图。”邵英池沉默半天才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与他争。”
沈衍易懒得再多说,正因如此他才频频摆他的脸色。
而慕靖安未尝看不出来,他不管不是忌惮邵英池,更不是邵英池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而是慕靖安也享受作为胜利者的得意姿态,这是让沈衍易感到痛苦的。
沈衍易微微抬手,指尖从瑰丽如珍宝的脸颊拂过。
邵英池的视线随之移动,他再次表心意:“衍易,我对你的心意不都是你这张脸,而是…”
他亲眼目睹了一朵花的枯萎堕落,看清了花朵每一步的坚韧和挣扎。
沈衍易在无能为力的低微中,邵英池却奇异的生出了仰慕。
沈衍易看见了余光中出现的慕靖安,他眨了眨眼睫,抬眸看着邵英池,毫无征兆的忽然上前一步,两条纤细的手臂带动宽大的袖子圈住了邵英池的脖颈。
邵英池眼前还荡着袖口末端那双纤细白皙的手,手指自然的微微蜷缩,修长美丽。
他在理解眼前突然发生的动作之前,本能先于理智,微微低下身子虔诚的拥住了沈衍易的腰身。
腰-肢盈盈一握,沈衍易整个人都是轻盈温暖的,邵英池在惊愕中感觉到幸福,仿佛被神明垂怜。
“全都算了。”沈衍易在他耳边说:“不要自不量力的觊觎我了。”
邵英池感受到肩膀正在被轻微的力道推拒,他连忙松开怀抱不敢对沈衍易有任何忤逆。
沈衍易退后一步:“不耽搁邵将军了,慢走。”
邵英池焦急的唤了一声:“衍…沈大人。”
“邵将军还有何事?”沈衍易回头看向他。
从沈衍易淡漠的眼神看,邵英池清楚的感觉到,沈衍易此时留给他的耐心不多了。
邵英池长话短说:“你决意要与宁王长相厮守吗?”
沈衍易点头:“是。”
“那我便送你一份舒心吧。”邵英池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深深地看了沈衍易片刻,才转身离开了。
沈衍易不明所以的收回目光,转身朝慕靖安走去时无比坦荡。
而慕靖安的神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他整个人醋意盎然,又愤怒又心碎。
在沈衍易走近他时,他忍住抱紧沈衍易以此确认沈衍易还属于他的冲动,冷着脸问沈衍易:“你在做什么?”
“我在告诉你…”沈衍易对他说:“但我不是装点你胜绩的功勋,也不是你胜仗后掠夺的精美宝物。再让我看见你因洋洋得意而放任凝向我的目光,你也不要好过。”
“我错了,衍易。”慕靖安拉住要走的沈衍易,面上的冷淡都被祈求取代:“我承认我得意,但我没有放任他偷窥你。在王府他若敢多瞧你一眼,我早就…他只是怒视我而已。”
在王府没有,不代表在上朝路上遇到时没有,慕靖安这些日子没有上朝,倒是忘了自己不在时邵英池有机可乘。
他越说声音越弱,沈衍易看他若有所思,便不需要再出言说明,擦他肩膀经过,没有理他。
慕靖安后悔的很,同时也对沈衍易愧疚,还有不敢再糊弄丝毫的警醒。
“我得意不是因为占有你。”慕靖安跟在沈衍易身后,说多了怕惹人厌烦,说少了怕词不达意,谨慎的不得了。
慕靖安去扯沈衍易袖口:“你善良端方,如出尘仙子,光是出现就让人自惭形秽。我自认阴险小人,能与你相伴我自然得意,但我得意不是因为征服你,而是因为你的耀眼,我觉得与有荣焉。”
沈衍易停下脚步,朝他看过来。
慕靖安在对上他目光时知道自己已经被原谅了,暗舒一口气,连忙朝沈衍易微微弯腰,低眉顺眼十分卑微。
沈衍易知道慕靖安心机城府深,若是想自然能言善辩。
这些话说的好听,只是不知几分真心几分哄骗。
若是分辨这些,是没有结果也没有定论的。
“我被欺负惯了。”沈衍易说:“谁都能欺负我。”
慕靖安心都要碎了,他拥住沈衍易,“是我不好,衍易聪慧机敏,屡次识破他们的诡计护我,我只有这一身力气,就在寻衅的杂碎前护你吧。”
沈衍易脸埋在他颈窝,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自己,舒展了心情,与他说:“我就是个不熟悉朝堂,纸上谈兵的书生,你不用贬低自己抬高我。”
慕靖安将他拥紧:“是你妄自菲薄,衍易是最好的。”
说到这种地步自然甜蜜轻飘起来,两只鸳鸯似的紧贴着走在王府的路上。
“那若我不好了呢?”
“不会。”
“万一呢?”
“只要别坏到不要我的地步,我就不介意。”
沈衍易一笑:“你能想到我做的最坏的事,就是不要你?”
“嗯。”慕靖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是真的:“而我做的坏事就太多了。”
“对不起。”慕靖安低沉的像是要一截一截没入脚下的土壤。
沈衍易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没明白怎么又突然到了自省的时候。
沈衍易含糊的嗯了一声,慕靖安却变的不安,沈衍易没有看到自己背后是几个人拖着上过刑的陈梨转移地方。
看到陈梨让慕靖安想起了跟随沈衍易来的那个叫姜桂的小厮。
能跟沈衍易一起从沈家来到王府,甚至被沈衍易记挂着死亡的小厮,想必是从小伴随着长大的。
皇上接连几日都没有上朝,夏哲颜安排在宫中的眼线说似乎病的不轻。
沈衍易能够留在王府歇息几日,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慕靖安似乎在回避他。
白日里慕靖安在书房与人议事,沈衍易去过几次慕靖安都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沈衍易便不去了,兴许是近些日子事情太多无暇顾及自己。
沈衍易便在敬德堂与尤氏还有肖嬷嬷一起说话,哄着麟儿玩一会儿。
在敬德堂的时候他心情很安定,不会想阴谋诡计的朝堂,还有皇室你死我活的关系。
怀里抱着柔软一团的麟儿,看着尤氏坐在自己旁边面色温和,沈衍易便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这几日见得多了,沈衍易与尤氏之间亲近了不少,重逢时的疏离和无措逐渐消磨,母子之间相互惦记的心意会破除一切时间和距离造成的陌生。
但,沈衍易还是无法对她唤一声娘亲,明明这是他十几年梦寐以求的事。
每每他感到别扭时,都痛恨沈鸿雪。
虽然慕靖安白日里忙,但到了晚上沈衍易换上寝衣躺下,要不了一刻钟慕靖安便会回来,匆匆洗澡,换了寝衣躺在沈衍易旁边。
沈衍易知道每次自己刚躺下,硕果都会给旁边的侍从使眼色,让侍从去传话。
慕靖安从背后拥着他,慕靖安一直很执着于面对面睡觉,很多时候都会把沈衍易翻过来面对自己。
在表面上互相厌恶的时候,沈衍易有几次会被他翻醒,也只能委屈的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但是这几日没有,慕靖安很老实的从背后环抱他,沈衍易以为慕靖安应该很累,便没有说什么。
今日沈衍易躺下,他已经无法忽视慕靖安的异样,这些日子的冷淡不能再用一个忙碌糊弄过去。
他等到慕靖安从身后抱上来,亲亲吻在他后颈,沈衍易睁开眼睛,转过身面对着慕靖安。
“你怎么了?”沈衍易问。
慕靖安一怔,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沈衍易手指戳了戳慕靖安的脸颊,轻声说:“我原本以为你与我折腾了一年,和好后反而觉得无趣,便厌烦我了。”
慕靖安小声反驳没有,但被沈衍易的话盖了过去:“可你晚上有抱着我,勒的我喘不过气,还偷偷亲我…”
慕靖安松了点力道:“我抱得很紧?”
沈衍易点头:“也不是一直很紧,睡着的时候你会忽然用力,我就被你吓醒了。”
“对不起。”慕靖安道歉。
沈衍易手指描摹着他的眉骨,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所以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怕你生气。”慕靖安微微低下头:“总觉得我们和好并没有如初,粉饰了许多芥蒂,像陷阱一样在我们走向彼此的路上,一不小心就掉下去回到从前了。”
沈衍易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慕靖安犹豫,“衍易,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沈衍易神情有了一丝裂痕,笑意有些勉强。
“姜桂呢?”慕靖安忍着心痛问出来。
这些日子他极其煎熬,那日硕果说错了话,提起了沈衍易在罔薉轩里吃过的一样菜,还有一日吴甸说起侍从,偶然提起了姜桂,虽然只说出口一个姜字便及时住了口。
但慕靖安还是吓得浑身出汗,等沈衍易不在时大发雷霆,对他们两个再三提醒不要再惹沈衍易想起来。
但有些事不是他们不提沈衍易就会忘的,慕靖安越来越觉得不安,一想到沈衍易任何一日都有可能想起往事,就觉得害怕。
怕沈衍易被那时的委屈影响,与他刚修复的感情又变坏。
他问出来就很后悔了,因为沈衍易的眼神变的很幽深,似乎想起了许多事。
过了许久后,沈衍易用冰冷的手指抚着慕靖安的脸:“我不信神仙真人也不信佛,但我很认同众生平等。虽然姜桂与我并不亲厚,但也是一条人命。”
慕靖安眼神垂下。
“但我仔细想过,你按照军法处置了一个你认定的叛徒,而让姜桂变成''叛徒''的缘由似乎是我,是我要他传信。而逼我传信的是沈鸿雪。”
沈衍易也垂下眼:“就让我这样糊涂一回吧,若姜桂在天有灵,求他将过错归结到沈鸿雪头上,若是他不肯,那我就下地狱吧。”
慕靖安捧起沈衍易的脸亲上去,两人热切的想要拥有对方。
在强烈的情绪过后,慕靖安拥着疲惫睡去的沈衍易,他眼神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他发现沈衍易真的很爱他,爱他爱到愿意糊涂一回。
可他当时却伤害了这份炽热的爱。
沈衍易阖着眼睑,安静的睡在他怀里,手指轻轻的搭在他肩膀,呼吸清浅的打在他的锁骨。
翌日沈衍易睡了个懒觉,阳光耀眼时才睁开眼睛,慕靖安没有在书房忙碌,而是悠闲的坐在床边,手指摩挲着他的手心。
沈衍易收回手,幽怨道:“你扰我清梦。”
慕靖安问:“是我碰醒了你?”
沈衍易嗯了一声,翻过身去抻直纤直的双-腿放松筋骨。
其实不是慕靖安,而是他自然醒过来,但他就是想这样说。
“也不早了。”慕靖安把他捞回来:“再不醒也要饿醒了。”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情意缱绻的说了一会儿话沈衍易才起来。
此时用早膳太晚,用午膳又有些早,沈衍易与慕靖安坐在小厅里,喝着热浆等午膳。
硕果走进来:“殿下,沈大人,邵将军将陈梨送回来了,问殿下此时有没有空闲见一见。”
慕靖安给沈衍易解释,陈梨被审了许多时日也没开口,前几日邵英池忽然将人带走亲自审了。
此事关乎沈衍易,慕靖安看向他询问他的意思。
想起邵英池与他分别时曾说,要让他舒心,沈衍易说:“见。”
等陈梨被押进小厅时,沈衍易就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猛地咳了起来。
邵英池拉过一旁的屏风将陈梨挡住。
陈梨哆嗦着说:“见过殿下,见过四少爷。”
邵英池提醒他:“沈鸿雪都死了,你还怪忠心的。”
邵英池一开口陈梨就吓得往旁边挪,他挪到了不能再挪的地方。
慕靖安给沈衍易倒了水,伺候他漱口。
“见过…沈大人。”陈梨改了口,从没想过有一日家中的四个少爷中,却是沈衍易爬的最高。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该弃沈鸿雪,投靠沈衍易。陈梨气的牙齿咬的噔噔响。
沈衍易说不出话,陈梨此时狼狈的样子让他有些不适。
慕靖安睨向邵英池:“也不将人稍微拾掇拾掇,冲撞了衍易该当何罪?”
邵英池嘴角扯出一抹不甘的苦笑,他踢了一脚陈梨,命令道:“在等我问你?还不快说。”
陈梨连说了好几个是,“沈大人,当日是小人同小人的父亲,还有两个家生的小厮去书院,小人同小人的父亲一直藏在盥室中,另两个小厮在房顶。当时您出来时,是姜桂将您打晕,是小人背…”
“什么?!”沈衍易打断他,眼神惊愕又受伤。
陈梨茫然的停下,微张着嘴不知道沈衍易问的是什么。
慕靖安也惊了一瞬,他的目光从屏风后的人影,挪到了站在屏风旁,双手抱臂的邵英池身上。
邵英池的目光从屏风后收回,有所感知的看向慕靖安。
邵英池竟然在帮自己和沈衍易解开芥蒂?慕靖安心情复杂的看着邵英池。
他知道邵英池会在争储之事上忠心帮他,但涉及沈衍易,慕靖安有多放不下沈衍易,便有多惊讶邵英池的退让。
他想象不出邵英池的内心,因为他绝对做不到将沈衍易让给别人,并且帮沈衍易与别人和好如初。
邵英池轻蔑的看了眼慕靖安,心想果然如此,量他也不懂自己对沈衍易真挚的感情。
他有些骄傲的看向了沈衍易,沈衍易面色苍白,追问:“是姜桂打晕我?”
陈梨回答:“是,伺候少爷们的小厮都是必须忠心于老爷的,老爷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们若是敢向着少爷,不听老爷的吩咐,准没好果子吃。”
沈衍易仍然难以置信:“你是说,姜桂是沈鸿雪的人?”
“是。”陈梨说:“陈梨回过沈家,他说您执迷不悟,不诚心帮老爷,不肯写信回去。老爷让人教了他许多法子,还给了他许多钱。”
原本姜桂在他眼中只是有些笨,不那么贴心而已。
原来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对他的,沈衍易有些失神。
竟然是帮着沈鸿雪哄骗他么?沈衍易悔恨自己当时竟然没有看出来。
“我真蠢。”沈衍易语气落寞。
原本以为姜桂背叛的是宁王府,原来背叛的是自己,沈衍易苦笑一声。
邵英池不忍再看沈衍易的难过,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拎着陈梨出了小厅。
慕靖安看着屏风后的身影消失,事实浮出水面,姜桂的身份转变成了伤害沈衍易的人,他对姜桂的处置便不再是他与沈衍易之间的隔阂了。
但他并没有为自己感到高兴,也只是清理了沈衍易最介意他的过错而已。
慕靖安只觉得心疼沈衍易,真糟糕,伤害沈衍易的人又对了一个。
“衍易。”慕靖安抚着他的背:“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
沈衍易想到了在被慕靖安厌恶之后,慕靖安突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要与他重新来过。
那时候的慕靖安仍然认定是他背叛了自己,即便如此还是想要与他在一起。
而慕靖安想到了昨夜沈衍易抚着他的脸颊,对他说:就这样让我糊涂一回吧。
他心脏砰砰跳动,他的衍易是在得知真相前就原谅他的。
他们都在假象未被打破前,毅然决然的投降于自己强烈的情感,背叛了自己。
第83章 第仈拾叁章
陈梨的事慕靖安没有再插手, 陈梨的父母就是沈家家仆,沈鸿雪死后仍然在沈家做事。
沈衍易让人将陈梨送回沈家,顺道告诉沈承易自己被姜桂背叛的事。
在吩咐人之前沈衍易问过慕靖安, 慕靖安没有插手,说都听他的安排。
陈梨刚送回沈家, 沈承易便来王府,他看着沈衍易欲言又止。
沈衍易朝他笑笑:“我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被骗而愧疚, 那样会让我觉得, 相较于我你同沈鸿雪更亲近。”
沈承易吞下了好多没说出口的话, 只能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都过去了。”沈衍易神情释然。
姜桂的事没有让他多难过, 比起姜桂的背叛, 他更觉得庆幸。
“我是俗人。”沈衍易说:“我有自己的私心, 不得不承认我一直在向我的私心靠拢。”
“这没什么不好。”沈承易与他站在四面痛风的廊下,“你从小就是个君子,从来没有任性妄为的时候,我觉得你可怜,愿意照看你一二,没想到这些年你将我这个不称职的兄长看的这样重。”
沈承易笑笑:“这些年我一直怕你吃亏,也怕你太严肃,一辈子无趣。如今你能有自己的私心, 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没有觉得你不称职。”沈衍易很严肃的告诉他:“你是我最好的兄长。”
“又严肃了。”沈承易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以前凡事都清算的太明白,如今宁王殿下能左右你一二,说句实在话,我这个做兄长的有些吃醋。”
沈衍易手指绞在一起, 被沈承易用手挡开:“但这没什么不好, 有血有肉的人不会永远端方冷漠,深处其中的人总会倾斜, 你不要过分苛责自己,也不要觉得自己蠢,我不想再听到你骂自己下-贱。”
沈衍易低头:“不会了,我听哥哥的话。”
“乖孩子。”沈承易想对待他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
沈衍易送沈承易到门口,“对了,陈梨说咱们身边的小厮都听沈鸿雪的话,若是你介意,可以将人换了。”
沈承易怔了一下,沈鸿雪对他的保护和控制无孔不入,他说不清自己心中什么感觉,更多的是麻木。
他点点头:“好。”
“还有。”沈衍易走近了一些:“我想把姜桂送回去,你让他父母接回去安置吧。”
沈承易有些疑惑:“姜桂不是已经死…”
他没有说下去,看着沈衍易不改口梗着脖子看他的样子,明白过来这是沈衍易记仇了。
“行。”沈承易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往后就别胡思乱想了,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事愤怒伤怀。”
“好。”沈衍易站在门口送走他。
沈衍易一回头,看见慕靖安站在门内看他,有藏的动作,但又中途遏止,似乎觉得没有必要。
沈衍易朝他走过来,没停下直接走进他怀里,仰头问:“你听到了?”
“不是有意要听。”慕靖安揽住他:“走的近了听见一两句,正要退回呢就被你抓了正着。”
“那不还是听到了?”沈衍易用自己额头轻撞了一下慕靖安肩膀。
慕靖安捂住他脑袋轻轻揉了揉:“不成想衍易会记仇。”
沈衍易已经不想再说姜桂的事,便敷衍道:“你想不到的事还有许多。”
皇上病好了又要上朝,慕靖安的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不能再当做不去的借口。
夜晚亲-密时,沈衍易会抚他背上交错凸起的疤痕,心脏会出现细密的酸麻。
上朝时他们共盛一顶车轿,下车后一起等在宫门口,如今所有人都知他们的关系,沈衍易并不觉得难堪,泰然自若的与慕靖安说话。
昨夜疲惫,沈衍易早上起来的晚,早膳没用几口便放下筷子,慕靖安说不急要他再用一些,他拒绝了。
慕靖安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裹严实的软酪。
沈衍易四下看了看,他不习惯在目光多的地方吃东西。
“别管他们,填饱肚子要紧。”慕靖安怂恿他。
见他仍然有些迟疑,慕靖安拉着他到旁边,扳着他肩膀转了半圈,将他遮挡起来。
沈衍易才用了一块,剩下的包好还给慕靖安揣着,相禾出来示意众臣进殿,慕靖安看着匆匆咀嚼的沈衍易,没忍住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沈衍易受到了惊吓,四下看看都在目不斜视的往阶上走,才放下心来。
许多日没上朝,慕睿聪的脸色差了许多,像是疲惫过度,神色也不如往日平和温润,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戾气。
进殿前夏哲颜与沈衍易说了悄悄话:“二皇子终于不掩饰本性了。”
“得益于夏大人的好本事。”沈衍易揶揄:“没少给他添堵吧?”
夏哲颜看了沈衍易一眼:“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挤兑我。”
沈衍易又看了眼慕睿聪,慕睿聪走在前面,只能看见一个生人勿近的背影。
“看起来现在皇上也厌恶他了。”沈衍易问:“你怎么做到的?”
“沈大人慎言,说的像是我算计他一样。”夏哲颜澄清:“我只是把他的所作所为让皇上知道了。”
沈衍易微微拎起官袍,抬脚迈过大殿门槛。
夏哲颜找准机会语速极快的与他说:“太子生前的是从给你送了一封信,被我截到了,信上附了小内官看见二皇子身边的人往太子从前的老师饭菜下-毒的证词。我没顾得上给你看,直接送到皇上面前了。”
沈衍易没想到夏哲颜竟然还做私截人信笺的事,刚想斥责只说出一个“你”字,夏哲颜迅速走到前面自己的位置站好。
沈衍易生着闷气找到自己的位置,眼神一直在后面飙刀子扎夏哲颜。
今日朝堂上没再为了慕靖安和慕睿聪的事两方吵架,多日没有早朝堆积了许多事务,各处的官员都在着急的汇报,生怕耽搁了自己部的事。
沈衍易没有具体官职,一下子闲了下来。
慕靖安与慕睿聪也没怎么开口说话,站在前面一动不动。
兵部尚书不知说到了什么,沈衍易在想方才有人提起的江南水涝之事,回过神就见兵部吵起来了。
“于映菡是女子,身量还不到邵将军的下颌。”
“我朝何时有过女将军?若是征战在外,岂不让蛮夷笑话我朝没有男儿?”
“之前陛下明明准许沈承易去拦截于映菡,可臣听闻沈承易已经回京了。”
“若沈承易是可用之才,不如将于映菡革了,做沈承易的副将。”
…
几个人明显早有预谋,一个接一个的说话,让人还没消化第一个人的话,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就已经开始说了。
邵英池不顾正在说话的人,直接打断:“荒谬,于将军之所以是将军,是因为于将军屡次立功,同她是男是女有何干系?方才大言不惭的倒是男儿,你们上战场蛮夷才会笑话我朝没有男儿了。”
“你…”方才说话的朝臣恼羞成怒,却又反驳不出来。
回过神的大臣们纷纷附和:“于将军战功赫赫,不比任何一位男将逊色。”
“于将军战胜之时你们怎么不说她女子为将不合适?”
“等于将军归朝拿盾敲你门一通,你们的蠢话就少了。”
…
沈衍易也忍不住说:“真是笑话,我熟读圣贤在朝为官,若同僚都是尔等不明事理的腐朽蠢货,我所侍奉的君主威严和明智何在?”
此话一出方才还为于映菡不忿的朝臣纷纷住口,瞠目结舌的看向沈衍易。
连最前面的慕靖安和慕睿聪都回头看过来,慕睿聪脸上是深深地阴鸷。
显而易见,鼓动朝臣针对于映菡的人便是他。
认同于映菡功绩的是大多数,方才的刻意引导根本不起作用,朝臣一句接一句让最开始挑头的几个人羞得无地自容。
原本没到沈衍易必须开口的地步,但他偏偏要说。
当着皇上的面讽刺皇上,连脖颈最硬的几个言官都忍不住抻脖子看过来。
皇上面色阴沉,显示咳了两声,然后问道:“沈衍易,你鞭子没挨够?”
慕睿聪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挑拨道:“回父皇,当日沈大人的鞭子都是三弟替他受的,沈大人一鞭子都没沾着。”
慕靖安冷哼一声出言捣乱:“回父皇,儿臣与沈大人情比金坚,诸位亲眼所见,儿臣恳请父皇赐婚,封沈大人为宁王妃。”
满朝哗然,一直没有开口的苗岫澜也朝沈衍易那边看过去,以他对沈衍易性格的认识,怕是承受不住这许多目光。
他在人群中终于找到了沈衍易,沈衍易笔直的立在那里,不卑不亢的看向慕靖安的方向,神色自然,没有半分羞赧和退缩。
“你要娶谁做王妃。”皇上冷冷的睨向慕靖安:“还需向朕请旨么?”
此时慕靖安合该说几句类似于“父皇是儿臣的父亲,儿臣于情于理都要经过父皇准许”的场面话。
但慕靖安却是把头一低,作出一副被拆穿了懒得辩解的模样。
他竟然默认了。
朝臣面面相觑,片刻沉默后只有攻击于映菡的人几个朝臣锲而不舍,又列举出许多于映菡不得当将军的罪证。
散朝后沈衍易和慕靖安走在前面。
“听皇上的意思,数日前的奏折就有对于映菡的反对声了。”慕靖安拧着眉,沉声道:“我到要看看究竟是谁挑头,要革于映菡的职。”
“你未必找得到一个具体的人。”沈衍易说:“从于映菡参军起,质疑她弹劾她得声音就没停过,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意识。”
慕靖安对沈衍易的话深感认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王府很快夏哲颜便来了,一见面便说:“前些日子沈承易去拦截于映菡,没走多远便被皇上传信叫回来了,我得到消息,是于映菡稳住了皇上,如今她在京外一百里的山谷里扎营了。”
慕靖安很轻微的点了下头,他早上上朝前收到了来自于映菡的信笺,已经知道了。
“皇上一时半会儿死不掉。”慕靖安平静的说了一个事实,丝毫不带情感。
今日他上朝时一直在关注皇上的精神气,虽然比平时闷了许多,但并没有病入膏肓的颓气。
沈衍易和夏哲颜都因为他的话感觉背脊发凉。
慕靖安手指抵在下颌摩挲,若有所思道:“我轻易不想走到逼宫的地步。”
“殿下?”夏哲颜轻声唤他。
慕靖安回过神,看向一旁面色发白的沈衍易,自觉说错了话,轻松的笑了笑:“即便皇上厌恶我又如何,他如今也厌恶慕睿聪,没生出来合他心意的儿子怨不得别人。”
“殿下还有小世子。”夏哲颜说:“皇上听闻小世子的存在后很是欣喜,甚至没有计较殿下不在世子出生时报给宫中。”
麟儿这些日子爬的正快,稍不留神就出去丈远,刚才床上要人在床沿堵着,怕他摔下去。
沈衍易有一回哄他玩,见他刚才干净的草丛上,转个身揪朵花的功夫,麟儿扑通扑通紧跟着他后面爬的飞快,沈衍易没注意一回头差点踩到他。
沈衍易心有余记得将麟儿抱回怀里,深刻知道了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难照看的时候。
他戒备的看着夏哲颜,抢先拒绝道:“不可,麟儿不能送到宫里去。”
夏哲颜问他:“为什么?”
送麟儿进宫去哄皇上欢心,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麟儿什么都不懂不会犯错,远比任何来自慕靖安精心算计的讨好风险都要小。
再说慕靖安在朝堂上刚惹了皇上,也就是如今皇上大病初愈,又没从太子和皇后过世的伤痛中缓过神,否则慕靖安不会被轻易饶过的。
沈衍易回想着麟儿扑腾扑腾飞速爬过的样子,坚定的拒绝:“他们照看不好麟儿。”
夏哲颜不理解:“麟儿是皇上的亲孙子,他可是皇长孙,宫中的人有几个脑袋不用心照看他?”
沈衍易还是不放心,甚至想到麟儿要被送到皇宫去就觉得不安,他下意识看向慕靖安,声音很轻的说:“我怕万一。”
“只是商议。”慕靖安安抚沈衍易:“还没说要将麟儿送进宫呢。兴许只是早上抱过去给皇上看看,午膳都不就在宫里用,随时就回来了。”
此事没商量出结论,傍晚用过膳后沈衍易与慕靖安在廊下透气。
沈衍易仍然记挂着夏哲颜的提议,一般由夏哲颜说出口的话,基本上就是最终的做法。
“靖安。”沈衍易坐到慕靖安身边来,小心的问:“麟儿真的要进宫吗?”
“再说。”慕靖安揽住他肩膀,有意说起别的:“大舅兄来找你时,没与你说起过皇上为何召他回京?”
沈衍易摇了摇头:“没有。”他还记挂着麟儿的事,又追问:“难道你也动了利用麟儿的念头吗?”
慕靖安忍着笑意问他:“什么意思?若我执意送麟儿进宫,即便是早上去晚上回,你也不许么?”
沈衍易眼中浮现出失望:“你若是敢这样做,我就弹劾你假借别人的孩子冒充皇孙。”
慕靖安有点伤心,捏了捏沈衍易的脸颊:“你还真是大义灭亲,我很伤心。”
“我也很伤心。”沈衍易同慕靖安拉开距离:“对你来说,养了这么久的孩子也是你可以随意对待,甚至不顾安危的利用吗?”
“我逗你的。”慕靖安将沈衍易拉回来:“你若是再躲开我真的要难过了。”
在慕靖安的笑脸中,沈衍易后知后觉被耍了,他责怪的推了慕靖安一把,转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你才多大?还真把别人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了,我看等到于映菡回来将麟儿带走你怎么办。”慕靖安有些幽怨的在沈衍易脸上轻拧了一下。
想起来还有点伤心,沈衍易把他看做为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的人。
沈衍易听了他的话一怔,和好如初后已经许久没有哭过的沈衍易顿时湿了眼圈。
他有些躲闪的偏过头回避慕靖安的目光。
但慕靖安何其敏锐,一眼就看到他哭了,有些慌乱的拿帕子给沈衍易擦:“你从前坚毅的像是打过几年仗,如今越发娇气,我只是逗逗你,你怎么当真了呀…”
光是想到麟儿要离开自己,那么小的孩子,从后干瘦的像只小猴子似的,长到如今粉雕玉琢的样子。
沈衍易亲自照看过他,他趴在沈衍易怀里熟睡,口水浸湿沈衍易的衣领。
沈衍易的心一揪一揪的疼,若是有好去处也就罢了,他怕麟儿吃苦,更怕麟儿像自己一样。
慕靖安好容易等沈衍易平复下来,又小心的哄了一会儿,“麟儿在呢,你不同意谁有不敢送到宫里去,不信就去敬德堂看看,走不走?”
沈衍易终于起身,答应与他去敬德堂看看。
刚走几步硕果笑盈盈的快步走进院子,离老远就对他们说:“殿下,沈大人,于将军回来了,是偷偷回来的,一会儿还去营地。”
沈衍易下意识站定,突然对于映菡的到来有些发怵。
慕靖安原本想逗他一句孩子亲生母亲回来了,但瞧见他面色紧张的样子又没忍心。
沈衍易强颜欢笑:“快迎进来,我去将麟儿抱来给于将军看看。”
他手脚都有些僵硬,慕靖安笑笑走上去安慰他:“你以为于映菡是回来接麟儿的?她不是那样的性子,你放心好了,她也不会轻易带麟儿出去吃苦的。”
“什么放心。”沈衍易嘴硬:“我没有担心。”
第84章 第仈拾肆章
沈衍易和慕靖安迎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吴甸, 吴甸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走过来,朝那边看去:“表小姐往厨房去了。”
他最近有些郁闷,审了陈梨许多日没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被邵英池提走一夜陈梨就吐露了一干二净,对比之下多少有些挫败。
又折返往厨房去了, 吴甸死气沉沉的跟在后面,沈衍易总感觉身后有危险似的。
于映菡夜里回京, 到了王府既不见想见到人, 也不去书房议事, 而是跑到了厨房。
沈衍易原本还以为厨房出了什么事, 到了地方才发现于映菡守着灶台在啃猪骨, 一手拿着块蒸糕, 一手握着猪骨棒。
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对他们一笑:“营地距京城一百里,赶路赶的饿死了。”
她目光落在沈衍易身上,朝他抬了抬自己的手肘:“我袖子要湿了,你帮我挽上去。”
慕靖安拉了一把要上前的沈衍易:“不用管她。”
于映菡放下了啃的乱七八糟的骨头,又夹了一块鸡肉,像是三天没吃过饭了。
沈衍易看着揪心,还是走过去帮忙, 于映菡穿的还是行军打仗的衣裳,袖口用布条缠的很紧。
沈衍易没穿过这样的衣裳,在她手腕看了很久才发现一处窝进去的布条头,翻出来一圈圈绕开。
袖子和手臂皮肤勒出了衣褶和红印, 一看就是许多个日夜合衣入睡, 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衍易将她袖子挽上去一截,于映菡催促:“再挽一截, 不方便…”她目光往后看了看,慕靖安蹙着眉明显有一肚子骂她的话要说,吴甸则是怒了努嘴,偏过头去。
于映菡哦了一声:“那儿还有男的,算了就这样吧。”
沈衍易将从她手臂拆下来的布条规规矩矩的缠好,幽怨道:“我也是男人。”
闻言于映菡噗嗤一笑,紧接着呛住了饭咳嗽起来,沈衍易顺手帮她拍了拍背。
“你比他们看着顺眼多了。”于映菡微微拉进距离,小声说给他听:“再说,你忘了之前我对你还有心…”
一颗朱红色的珠子砸在了于映菡的脑门上,她都不用抬头便知道是慕靖安打的,也没说话,低下头佯装无事发生的继续吃饭。
慕靖安手上拿的一串珠子已经被扯断了,在他手掌中动来动去。
“你回来就为了吃一顿饭?”慕靖安问。
于映菡点头:“也不全是,你有心思造反,我怕我死在替你拼命的路上,所以特意回来吃顿好的,顺道…”
于映菡看了眼沈衍易,露出一个殷勤的笑,顺道看看美人。
这是故意惹慕靖安的玩笑,沈衍易没当真,同她说:“麟儿兴许还没睡,你去看看他吧。”
“那还兴许睡了呢。”于映菡不以为意,原来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叫麟儿。
沈衍易怂恿她:“睡了也能看,别吵醒他就好,他如今粉雕玉琢,很招人疼爱。”
“那你多疼爱疼爱吧。”于映菡敷衍:“我一会儿还得出京,你站的往后点,一会儿你男人要不干了。”
沈衍易索性拉开距离,走到旁边架子上的盖帘底下翻了翻,顺手拿出一张大馅儿饼,递给门口心事重重的吴甸。
吴甸回过神,看到馅儿饼反应了一会儿,他这几日与自己过不去,郁闷了好几天没人敢招惹他。
沈衍易突然递给他一张饼,忽然想起还没发生这么多事之前,他们悠闲的在亭子里赏雨吃饼。
瞧着多斯文有礼的公子,也不拘小节的蹭了满手油腻。
更何况沈衍易已经多长时间不给人好脸色了,吴甸顿时倍感荣幸。
吴甸心里暖融融的,这些日子的郁闷一扫而空,他接过饼,退到旁边去安安静静的当零嘴吃。
慕靖安将沈衍易捞到自己旁边握着受,问于映菡:“你倒好,回京弄的这么大阵仗,若非我听人议论,还不知道你在作死。”
“别说,这事儿确实是我欠谨慎。”于映菡赔笑:“幸而你及时让人给我送去了说辞,否则禁军就迎出来打我了。”
慕靖安无语的偏开目光,对于映菡有些不满。
“不过也是你们不给我说清楚。”于映菡倒打一耙:“我还寻思按照你的血性,就趁老皇帝消沉,一举将他拉下皇位踹两脚呢。”
“没有要担弑君罪名的打算。”慕靖安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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