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周清南把程菲锁死在怀里。
他的唇印在她的脖颈上,细腻流连,齿尖轻磨,痒得像成百上千只小虫在上面爬行。
程菲满脸红了个透,全身皮肤滚烫,呼出的气息也像沾着火星,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这种滋味儿实在难熬,她受不住,试着扭动手腕挣扎了下,却被他大掌一收,更用力地钳制住。
“你……”程菲声音哑得厉害,像是快要哭了,“你在干什么?”
这声口又软又绵娇媚无力,听在周清南的耳朵里,简直和催情的春.药没任何区别。
他眸色很深,沉如两口墨色的井,低沉沙哑的嗓音像粗砂纸摩擦过姑娘细嫩的耳垂,语调慵懒:“干什么?”
“……”
“吃你啊。”周清南流气又散漫地回了句。
程菲脸更红,水汽氤氲的眸瞪着眼前这张俊脸,像是忍无可忍,终于低沉嗔道:“……我们有些话都还没有说清楚,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周清南听完,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眸子雾沉沉的,直勾勾盯着她,两只大手忽然往下一捞,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碰到了她裙摆底下的两条小腿肚。
女孩子皮肤细腻,硬而糙的指骨扫过去,零点几秒的刮擦,也在那片皮肤上留下了一丝红印。
程菲刚被男人深吻过,正目眩神迷,浑身上下敏感得很,腿蹭一下冰凉冷硬的桌面都阵阵颤栗,哪还经得住他手指撩拨。
察觉到他这一举动,程菲微惊,眸子瞬间睁圆几分,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并拢,仰眸看头顶。
周清南个子将近一米九,身形修长体格高大,站在她面前,身躯伟岸硬朗得像座山,她几乎完全被淹没进他投下的阴影。
对上那双幽沉如海的眸,程菲彻底僵住,咕咚咽了口唾沫。
胸腔内全是擂鼓般的声响,只觉心惊肉跳。
以前一直知道这人身形优越,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但,这是程菲第一次,这样直观体验到雄性躯体本身散发的侵略性。
女性本能让她恐惧。
意识到什么,程菲脑子里警钟大作。
她定定和眼前兽化般的男人对视,身体仍保持着坐在桌面上的坐姿,两手撑在后方,已经开始思考逃跑的路线。
对面,周清南垂着眸,视线居高临下,也笔直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她发丝散乱满面红晕,脖子、胸口,乃至肩头的皮肤都泛起了一丝薄粉色。往下,原本及膝的睡裙裙摆,因为坐姿的缘故自然上滑,露出两条莹白细长的腿,脚上的鞋子早不知飞哪儿去了,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羞,十根可爱的脚趾都蜷缩起来。
周清南目光游走,放肆打量过姑娘全身,而后,又重新看向她那张快要熟透的脸蛋。
下一秒,他伸出一只手,指尖勾住她的下巴,把她脸掰高,俯身低头靠近她些许,随意道:“你说你的,我吃我的,不耽误。”
“……”程菲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忽然惊得低呼出声。
腿间袭来凉意。
男人竟直接捏住了她两条纤细的足踝,往上推高,不由分说地一折。
程菲脸爆红,整颗脑袋都要炸开了,羞窘欲绝,踢着两只腿就想踹他,又羞又恼地低斥:“周清南!你是狗吗,放开我!”
周清南闻言,很轻地嗤了声,一只手钳住她,另一只手扯下喉结下方的领带,直接将她两只纤细的腕子拿领带一缠,束缚在一起。
“唰”一声,领带的结被男人修长的指往上一推。
“周清南!”程菲瞪着眸子呼吸急促,短短几秒钟工夫,她双手便被彻底锁紧,情急之下脱口道,“你能不能别这么饥渴!”
周清南稍顿,继而撩起眼皮看她:“一个多星期前,是谁酒喝多了色胆包天,扯着嗓门儿说要睡老子的?”
程菲:“……”
想起上回的“啤酒事变”,程菲顿时犯窘,被噎得整整两秒钟没话说,第三秒时才面红耳赤地回他:“你、你也知道那次是我喝多了,不清醒才回对着你耍酒疯。现在你又没喝醉,又没头脑不清醒!”
周清南很平静地听她说完,接着挑了下眉峰,忽然回了句:“我没有头脑不清醒?”
这话尾音没有起伏,却是一个反问句。
程菲愣怔了下,没有懂男人这句话的意思。
仅隔半秒钟,周清南便又低头贴近她,直勾勾盯着她,道:“离开你几天,我看天是你,看云是你,看花看草看树看水都是你。睁眼闭眼,甚至连梦里都是你的样子。你跟我说,我没有头脑不清醒?”
“妹妹仔,低估自己了。”
周清南拇指摁住她红肿的唇瓣,暧昧摩挲两下,忽而一声轻嗤,自嘲似的说,“你要让我醉让我疯,一个眼神就够了,哪里还需要酒。”
“……”
程菲眼睫颤动,轻喘了下,心上身上都烧着一团火,被他轻描淡写几句话,燃成了燎原烈焰。
她仰视着他的眸,里面翻涌的暗潮与海啸几乎要将她吞没,溺毙。
须臾,程菲支吾了下,鼓起勇气般,试探着轻声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已经埋在心底很久了,直到现在才说出来?”
周清南:“不止是这些话。”
程菲眸光闪烁了下。
周清南指掌往下,捏住她脆弱又纤细的脖颈,爱抚摩挲,像把玩一件古玩珍品,漫不经心地继续说:“这些事我也早就想对你做了。”
说到这里,他稍顿半秒,勾过她的脸蛋低眸瞧她:“知道是哪些事?”
程菲直视着他,齿尖扣住唇瓣,紧张害怕,心尖止不住地狂颤。
发现,周清南眼睛里常年带着的冷淡和克制不见其踪。她从来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看见过现在这种眼神。
病态迷恋,狂热掠夺,野得像头兽。
没等到姑娘回应,周清南也懒得问她了,张嘴在她唇瓣上咬了口,沉声:“就是像刚才那样,抱你亲你抚摸你,咬你的嘴唇咬到发红发肿。“
“还有现在这样。”
“把你整个人敞到最开,摁在我面前。”
“……”
听着这些虎狼之词,程菲整副身子都快烧透了,羞窘得恨不能当场晕倒。
从小到大,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骨子里的思想却很保守,和异性朋友相处时,也始终刻意地保持距离。
在周清南之前,她和异性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大合唱里抓着袖子假装牵一下手,做做舞蹈动作。
程菲哪见过周清南这种男人。
一本正经的时候,要跟她划清界限,再无瓜葛,过了心里那一关后,他整个人简直就像解除了封印堕入了魔道,脱缰野犬似的杀回来,把她的世界搅了个天翻地覆。
“我……”程菲是真的忐忑极了。领带冰凉而又柔软,她手腕在绑起的结下轻扭,对他说,“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不用做心理准备。”周清南说,“我不动真格。”
程菲一听,蓦地愣住。
不动真格,什么意思?那他是想干什么?还把她摆成这么奇怪又……羞耻的造型?
程菲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动正要继续问,却看见
周清南的视线开始顺着她的脸庞往下游移,缓缓掠过脖颈,锁骨,然后定在了她心口。
程菲开始还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他在看哪里后,十根纤细的指蓦然紧缩,头皮都是一阵麻。
“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程菲羞恼地要冒烟了,“这个、这个我也要做心理准备!”
“嘘。”周清南轻声,贴上去啄吻了下她的脸蛋,“乖宝贝儿,别这么紧张啊。”
程菲简直想杀人,双手被绑住动不了,她只能飞起一脚踹他,涨红着脸斥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脸皮厚?”
周清南微一侧身,轻而易举躲开她的偷袭,捏住那只小巧白皙的脚丫子,眉毛高高扬起来:“腿也想被绑?”
“……”程菲羞愤,使劲把腿往回收,想把自己的脚缩回来。
男人笔直盯着她,修劲的五指锁拢收紧,沉声,耐人寻味道:“姑娘,三番五次勾引我的是你,不肯跟我划清界限的也是你。现在想起来后悔?晚了。”
“我……”程菲被呛了下,窘迫又难为情,嘟囔着回他,“我没有后悔!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是觉得……我们进度太快了,应该循序渐进。”
周清南:“够循序渐进了。”
程菲:“?”
周清南:“我今晚不打算跟你动真格。”
程菲:“???”
“要不是怕一来就吓到你。”周清南神色懒漫地说,“你这会儿早被我扒光上了,还能有力气骂我饥渴?”
程菲:“……”
轰一下,程菲的大脑被整个引爆,羞愤地怒斥:“你给我闭嘴!”
这副炸毛的样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惹得周清南低笑出声。
他低头,又吻了她一下,接着才哑声,半带诱哄地说:“宝贝乖,让我疼你。”
“周清南……”程菲被他亲得脑子迷糊双眸迷离,但还是抓着仅剩的一丝理智,低声轻语,“我害怕。”
周清南吻她的眉心:“别怕。”
夜色更深,灯光昏昧,街道上流转的霓虹缠绕如丝,像是一场盛夏的绮梦。
不知什么时候,蝴蝶结裙子被翻卷起来。
程菲躺在白色的木质餐桌上,脸红得快滴血,目光失焦,眼睛湿得像小鹿,迷糊间,看见春日焰火在她眼前此起披伏地炸亮,一朵接着一朵。
最后的最后,焰火终于消散。
她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片玫瑰色的晚霞。
“……”
那感觉极其陌生,陌生又强烈,强烈到好像快将人的生命和灵魂都抽空。
程菲眼角嫣红湿润,噙着泪,缓了足足数分钟才平息下来,接着便抽泣出声。
“很刺激。”周清南薄唇上水光粼粼,吻咬她的耳廓,声音哑得可怕,“对么?”
姑娘泪流个不停,纤白小巧的身子缩在他怀里,仍轻轻抖着,没力气答话。
周清南手臂收拢,将程菲拥紧,再次深深地吻她。
“菲菲,要记住。”周清南沉声道,“你的第一次高.潮,是我给的。”
*
程菲到底生涩,哪怕只是唇舌,初次尝试过后,她也好久都没缓过来。
昏暗灯光下,她垂着头闭着眼,坐在桌子上,全身软绵绵没有丁点力气,只能蜷缩在周清南怀里。
那一瞬间,程菲莫名生出一种错觉:就像自己是狂风暴雨里溺水的人,而他是汪洋中那块唯一的浮木。
又过了大约十来分钟。
程菲试着动了动眼皮,发现身体里的力气已经回来了,这才睁开眼帘,看向眼前的男人。
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周清南也直勾勾他的姑娘,眼中雾霭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程菲眉心微蹙,伸手像是想要做什么动作,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腕还被他绑得紧紧的,不禁脸更红,催促道:“快点把我解开。”
周清南动手,松开了绑在姑娘纤细腕骨上的黑色领带。
两手重获自由,程菲瞪着周清南眯了眯眼,紧接着便猛地将手伸出,一把捏住了他两边紧致轻薄的脸颊,卯足力气,使劲一掐!
周清南:“……”
周清南无语,耷拉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瞧着她,没有说话。
程菲两颊还浮着红云,眼睛也亮亮的,本来还一脸严肃。谁知,瞧见周清南英俊凌冽的脸在她两只魔爪的摧残下略微变形,看上去很有喜感,她顿时就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周清南见状,轻轻一挑眉,漫不经心地问出两个字:“爽么?”
“……”有事吗?乱开什么黄腔呢?
程菲闻言,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红着脸更用力地掐他俊脸,低声威胁,“闭嘴!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晚你要是再敢开口说一个字,我就一个星期不理你!”
周清南定定瞧着她,眼底的笑意清浅而柔和,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意味。
那头。
程菲见这位大佬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心中这才满意了点,把两只掐住他脸的手收了回来。
接着视线微转,状似颇不经意地在男人身上扫视一圈。
嗯。
没缺胳膊没断腿,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外伤。
加上,这人刚才把她摁桌上欺负时,可以说是力大如牛,又蛮横又野性……
想起几分钟前的点滴,程菲臊得慌,脸蛋又是不争气地一红。
总之,结合周清南的个人状态,和从见到她现在的种种表现来看,这次去乌川,他应该是没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吧?
程菲心中琢磨着。
她静默了会儿,终于还是没按捺下内心的关切,抬眸看向周清南,低声闷闷地问道:“这回,你身上有没有添什么伤?”
周清南的眸色灼而暗,还是笔直不移地瞧着她,神色不明,没有出声。
“这个问题,本来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想问你的……”程菲嘀咕着,言辞间羞赧夹杂不满,“结果被你胡摸瞎搞一顿打岔,害得我差点连正事都忘记。你说你是不是欠扁?”
话音落地,周清南左侧眉峰懒洋洋一抬,仍只注视着她,不吭声。
滴答,滴答。
墙上挂钟的秒针跳过去两格。
程菲和周清南也就无言对望了两秒。
眼瞧这位大佬从始至终就只是用一副暧昧又玩味的目光瞧着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程菲这厢是又费解又无语,终于禁不住轻皱眉头,咕哝着说:“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理人。”
“这位可爱的小姐。”周清南这才出声,腔调懒洋洋的,神色痞气又无奈,“是你说的,今晚我要是再开口说一个字,你就一个星期不理我。”
程菲:“……”
“我乖乖不吭声,你又要说我不理你,要我回答你问题。”周清南扬眉,俯低身,两只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慢条斯理地欺近她,轻声,“请问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程菲微窘,支吾着清了清嗓子,神色肃穆地道:“现在我宣布,让你不许说话的要求作废,恢复你正常跟我聊天的权利。”
周清南将她正经八百的小模样收入眼底,很轻地笑出一声,随后静默半秒,才摇了下头,淡淡地回她:“没受伤。”
“……那就好。”得到这个答复,程菲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话刚说完,空气里便响起一声诡异的声响,咕噜噜。
周清南听觉极其敏锐,瞬间便听出,这个奇怪的声音,源自眼前小家伙的肚子。
肠鸣音。
她饿了?
“饿了?”周清南看着程菲,柔声问她。
“你还好意思问我。”程菲想起来就羞愤难当,瞥他一眼,小声抱怨道,“我本来给自己点了个炸鸡桶,正准备下楼取外卖,谁知道开门就遇上你在门口,还……我饿到现在,晚饭都没吃。”
周清南听完,埋头在她鼻尖落下一个吻,轻抵着她,柔声哄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程菲的性格,向来吃软不吃硬,架不住人跟她说好话诚恳道歉。
更何况,此时的心上人一改之前的霸道强势,轻言细语,温柔到不可思议,程菲被他撩得心尖都一阵一阵酥麻,哪里还会真的怪他。
她耳根子热热的,眨了下眼,停顿半秒才支吾着说:“一顿晚饭而已,不吃也没什么。你不用特意跟我道歉。”
“跟你道歉是必须的。”周清南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合了合眸,直视着她近在咫尺的小脸,低声道,“今晚的事,确实是我失控。”
感觉到男人的拇指指腹在摩挲自己的耳垂,有一搭没一搭,程菲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
然后,她轻轻问他:“那你……为什么会,失控?”
“我如果告诉你,今晚我一开始的想法,只是亲你一下,再跟你告个白。”周清南揉捻她的耳,“你信么?”
程菲:“……”
程菲心说我不太信。她默了默,又问:“那……怎么就做到了刚才那个程度?”
“没忍住。”
“……”
“既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也高估了我自己的自控力。”周清南张开双唇,轻轻含住她的耳廓,低哑道,“明明对你魂牵梦萦色欲熏心,开了个头,怎么可能刹住尾。”
程菲齿尖扣住了下嘴唇,眉心轻锁,忍耐着那甜蜜的折磨。
耳朵越来越痒,身体越来越烫。
就连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变得越来越炽热……
周清南的唇在姑娘细嫩的耳廓颈侧描摹,最后,停在她肿胀未消的唇瓣上。
干柴遇烈火。
然而,就在情形再次失控的前一秒。
咕噜噜,咕噜噜——程菲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程菲大囧,窘促到变形,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脸蛋。
周清南低笑一声,掰起她的下巴,在她娇红的左腮处印上一个吻,懒懒地说:“看来是真饿了,得先喂饱你才行。”
“……那我们去取外卖回来吃?”程菲眨了眨眼睛,提议。
周清南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一晃,语调随意:“你的外卖早凉了。”
“那有什么关系?”程菲弯弯嘴角,朝他笑,“炸鸡嘛,烤箱加热一下就行了,我完全不挑食。”
周清南莞尔,淡声说:“你倒是挺好养活。”
程菲很自然地点头,笑吟吟:“我妈也这么说过。”
周清南莞尔,顿了下,想起什么,又问程菲:“要不要我先抱你去冲个澡?”
程菲听了,愣住,茫然地问:“不是要下楼拿外卖吗,我冲澡做什么?”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她看,视线继而往下一滑,扫过某处,问得别有深意:“不难受?”
程菲:?
程菲有点慢半拍,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位大佬在说什么,羞得面红耳赤,失语。
不料下一秒,这人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漫不经意地自答自问:“哦。确实也不用。”
“我应该都给你舔干净了。”
程菲:“…………”
他在说什么?
听听这一句接一句的骚话,是正常人类能说出来的?
这狗男人简直是骚出天际!
程菲羞到整个人都快要原地炸开。
怕又听见什么刷新下限的虎狼之词,她索性选择遁走,伸手把周清南往旁边一推,从桌子上跳了下去,红着脸支吾道:“澡不用洗了,我去卧室件衣服。你在这儿等我。”
周清南目光始终没从程菲身上离开过,好整以暇,又直白露骨。
听姑娘说完,他定定瞧着她,不吭声,下巴懒散又流气地支了下。
程菲便转过身,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卧室方向走。
周清南眼神游走,视线便也紧紧跟过去,像是涂了胶水能拉丝,黏在了那道纤细的背影上。
比起姑娘的身形,睡裙显得过分宽大,大袍子似的,完全显不出丝毫身段曲线,只露出两条匀称的小腿肚,白生生的。
但,眼睛看不到,记忆却很深刻。
周清南清楚地记得,刚才被他握在手里的那截腰,有多细多白,刚才被他吞吃过的峦峦雪色,有多诱.人浑圆,还有那堪称绝佳的腰臀比例……
周清南合了下眸。
然后迫使自己将眼神移到别处,摸出烟盒,敲出一根烟放进嘴里。
叮。用打火机点燃。
抽完一口,白色烟雾从他薄润的双唇间溢出,袅袅升空。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蓦然从卧室方向传来,声线轻柔,试探着问:“我们两个现在,肯定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吧?”
周清南顿了下,侧眸看去。
窗外的夜空吹气一阵风,风吹云散,清月皎皎。
隔着层似纱又似雾的缥缈淡白,姑娘站在几步远外,温软楚楚的一道倩影,笼罩这着如梦似幻的月华,映入男人深不见底的瞳。
周清南指尖夹烟,瞧着卧室门外的小姑娘,勾了勾嘴角,说:“这得看你给不给面子。”
程菲:“给什么面子?”
“我今晚过来,是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周清南语气如常,“你给面子,我们就定了。从今往后你程菲就是我的天,我是你的男人,疼你爱你照顾你,也是你手上一把利剑,为你披荆斩棘顶风抗浪,拿命护你一世周全。”
程菲闻声,胸中狠狠一震,竟似有滚烫的浆液汩汩涌出,暖透她四肢百骸。她眼角微润,故意促狭地轻声回:“那要是我不给你面子,你怎么办?”
周清南没所谓地扯唇,笑:“那我也认。”
程菲静默。
周清南自嘲地轻哂,接着说:“没名没分,老子当个暖床的姘头,也赖定了你。”
第62章 Chapter 62
周清南的话让程菲忽然笑出了声。
记忆里,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样子,随时随地都没个正经,事事无所谓,就连对她的告白,都说得像句戏言。
但程菲嘴角勾着笑,眼底深处却有闪动的泪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懂他。
懂他桀骜难驯的不正经,也懂他掩藏在不正经表象下的深情。
这个男人,初识之时是块寒冰,可程菲知道,在那片积雪如海的冰山之下,是翻滚的岩浆,是汹涌的焰浪,是熊熊燃烧、足以映亮整片冬夜的烈火。
更是他对她深入骨髓、却无法轻易出口的爱恋。
窗外的风那样轻,拨云拂枝,月影婆娑,衬得这漫天夜色也无比温柔。
隔着几米距离,程菲定定看着周清南,良久良久,终于开口,很轻地问了句:“你能做出这个决定、对我说出这些话,很不容易吧?”
周清南也安静注视着她,不言也不语,目光极深。
对上那双沉如雾海的眸,程菲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发酸。
她从小到大都是很欢脱的性格,大大咧咧,通透坚韧,万事都想得开。很少会因为某件事物触动到内心,而动容到潸然泪下。
但今晚,就连程菲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每看一次周清南的眼睛,她就有流泪的冲动。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说感动,又不止于感动,说心酸,又不止于心酸。确切不了。真要选一个最贴近的词汇来形容,或许应该是“心疼”。
程菲说不清楚,自己具体在心疼周清南什么,但她就是心疼他,心疼他这个人,心疼他那颗心,心疼他一路走来经历的、不为人知的所有。
怕自己情绪失控,会真的在周清南面前流出眼泪,程菲微窘,下一秒便飞快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深呼吸,将声带里的哽咽悉数吞回,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又恢复成往日随意轻松的状态,说了句:“好饿。拿了外卖回来,我们再边吃边聊吧。”
说完,程菲便伸手握住卧室门的把手,准备推门进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熟悉又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忽然窜进程菲鼻息。
下一瞬,腰间收紧,她还没反应过来,脊背便贴入一副滚烫坚硬的胸膛。
周清南不知何时已经掐了烟,走近过来。
他从后面抱住她,修长手臂环过姑娘纤细的腰肢,有力地搂紧。头也埋低,灼热的呼吸是沾了火的蛛网,千丝万缕,覆住她整片细腻的肩部颈窝。
程菲是典型南方女孩子,骨架纤细,一米六五的身高在女性群体中已经不算矮,却只堪堪够到周清南的脖子。
他宽肩腰窄身形高大,光一副体型便占尽优势,压迫感逼人。从背后将姑娘楼贴入怀,因两人的体型差过于悬殊,他几乎是将她完全包裹。
“……”
程菲轻轻咬了下唇,心尖发颤。
数分钟前,周清南说要吃她,就真的把她摁在桌子上吃了个遍。她全身上下,每寸皮肤每寸肌理,甚至十根脚趾,都已经染透他的气息。
前车之鉴摆在那儿,她青涩的身体五感,已经体验过他唇舌的侵占与疼爱,这样严丝合缝的贴合与亲密,瞬间便将那些记忆全都唤醒。
程菲脸很红,心也很慌,感觉到男人的唇落下,在啄吻她颈后那片雪腻的皮肤。
一改之前的霸道强硬。
那些吻细腻而温柔,像是绵绵春雨,润物于无声。
“……周清南。”程菲声音沙哑,唤他的名字,抬起胳膊轻轻挣扎了下,面红耳赤地再次提醒,“我还没吃晚饭。”
听出姑娘语气里的羞恼与惶恐,周清南低笑一声,唇从她肩颈离开,仍执拗拥紧她,沉声道:“问是你问的,我说了那么多,你总得给个回信。”
程菲眨了下眼,脑子被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熏得迷糊,一时没回过神:“给什么回信?”
“肯不肯给面子,让我上位转正当你男人?”
“……”
程菲哽了下,双颊的温度顿时飙升得更高,静默半秒后才窘迫地开口,嘟囔道:“我怀疑你在明知故问。要是不同意你转正,我会让你做那些坏事欺负我吗。”
周清南闻声,长指捏住她下巴,将她小巧的脸掰得微侧,转向斜后方的自己,视线直勾勾锁住她。
呼吸交错。
程菲心跳如雷没勇气抬眼,低垂的眼睫犹如蝴蝶飞行时振动的双翼,轻轻扇动颤抖,也像她的心。
周清南直视着她绯红的颊,片刻,挑了下眉:“决定了?”
程菲微滞,这才迟迟地抬眸,望向他,没有说话。
周清南眸光沉而静,不等她回答,又道:“程菲,做这个决定,我不会让你后悔。”
程菲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感受。
胸中有热潮在翻滚,像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取得真经,又像是一首乐曲听完所有前奏,才终于进入主章。
向来最伶牙俐齿的女孩子,在此刻忽然嘴笨,在他眼神注视下沉吟好几秒,才小声应出三个字。
程菲说:“我信你。”
周清南眸光黯了黯,捏住她下巴的指一紧,往她贴近,薄唇先触及她腮畔嘴角,轻碰了下,下一秒,直接将她的唇吞噬。
没人知道,这一天这一刻,周清南究竟等了多久。
汽修厂与她重逢到现在,那分分秒秒的忍耐,也是分分秒秒的凌迟。什么狗屁的克制,狗屁的君子之礼,狗屁的要放她离开他的世界,从此山水不相逢,不过都是特定情境下的伪装。
卸除所有面具,原形就毕露。
周清南疯狂深吻程菲的唇,蛮横掠夺,碾压侵占,放任内心那头重获新生的凶兽挣脱枷锁与禁锢,将她据为己有,再也不给任何逃离的机会。
他亲得深而重,程菲心跳也越来越快,缩着脖子,控制不住地总想往后躲。
周清南察觉,腾出手扣住她后脑勺,将她更用力地压向自己,唇舌放肆缠住她,跟她抵死缠绵。
不到三秒钟,程菲的呼吸就再次大乱。
“放……”她想说话,可是发出的声音是破碎的,连腔带调都被他吃进去,根本没办法抗议。
周清南死死锁住程菲,吻着吻着,便听见“嘣”一声。
头脑中理智的弦便再次断裂。
他反过身,直接将怀中人压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手顺着她后脑勺往下滑,一路摩挲揉摁,须臾光景就到了她腰间。
记得姑娘腰上有两枚精致腰窝。
周清南亲着她,修长的指腹凭记忆游走,摸索过去,寻到,再故意加了劲道,重重一压。
玩儿似的。
程菲完全没防备,被他压得低呼出声,眼睛睁开来,眼底雾蒙蒙一片,像打翻了两池春水。
她羞窘又懊恼,两只手翻到背后,使劲摁住周清南的手,见这狗男人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心一慌,情急之下,又抓着他修劲的胳膊狠狠一拧,嘴里呜呜咽咽地喊:“放、放开我!”
细胳膊细腿儿的女孩子,力气也就丁点大,周清南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儿,让她拧一把,跟猫爪子挠痒似的。
周清南置若罔闻。
他饿得太久,内心的野兽出了笼,好不容易能沾点荤腥,吃一次根本塞牙缝。
这个姑娘是周清南心中高悬着的圣洁明月,也是他眼中风情万种的妖,关于她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新鲜,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摸了腰窝还嫌不够,男人长指游走,隔着单薄一层布料,又往程菲的身前探去。
这下程菲彻底慌了,见手上的攻击不顶用,她轻皱眉头把心一横,索性直接咬了他一口。
小小的两排牙,尖得很。
一丝细微的痛感瞬间袭来,直击周清南的大脑。
在那丝锐痛的偷袭下,他终于眉心微蹙,唰的掀开眼帘,唇舌放松,退开程菲的唇瓣寸许。
程菲呼气吸气的频率急促,见他推开,终于松口气。
感觉到唇周附近湿润微凉,她又羞又臊,下意识抬起胳膊,在嘴皮上随意地蹭了两下。
头顶上方,周清南耷拉着眼皮瞧着她,目光直勾勾,从她绯红的脸蛋和湿润的眼眸上流转而过,然后就漫上浓郁的兴味。
“接吻还敢咬我。”
周清南大掌一裹,姑娘尖尖的下颔便被嵌入他虎口,从他俯视角度看下去,柔美楚楚,娇弱得不可思议,挑了下眉毛,“小女朋友,挺野啊。”
“被咬了也是你自找的。”程菲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如擂鼓,明明又慌又怕,却仍硬着头皮装腔,“你再不规矩,我不只敢咬你,我还敢打你!”
说着,她就想把他推开。
可身前的男人又高又大,跟座山似的,箍在她细腰上的胳膊形成一道铜墙铁壁,怎么都推不开。
程菲挣扎半天逃不掉,没辙了,只好又软下嗓子说好话,低声:“我真的饿了,你先让我把炸鸡取回来,填饱肚子行吗。亲爱的男朋友?”
周清南:“我也饿。”
“你也饿还在这儿磨蹭什么?”程菲哭笑不得,“我们去取外卖。”
“外卖顶什么用。”周清南说着,低头贴近她,高挺鼻梁在她温软的颈侧轻蹭一下,“我只想吃你。”
程菲:“……”
程菲脸更热,又伸手推了他一下,低声抗议:“你能不能别这样,动不动就往人家身上黏。大夏天的,不嫌热得慌吗?”
周清南语气如常:“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程菲:“?”
周清南接着说:“我一看见你,就总想对你做点什么。不亲一下摸一下,浑身不自在。根本忍不住。”
程菲:“???”
程菲一双眉毛皱起来,认真理解了好半晌,才缓慢道:“我可不可以帮你翻译一下。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摊牌了不装了,老子就是个超级大色魔,随时随地都想对你乱摸乱搞’?”
周清南:“……”
周清南静默了差不多半秒钟,而后便平静地点了下头,“对。”
“……”
这回换程菲无语了,心想大佬不愧是大佬,连承认自己是色魔,都能承认得这么坦率自然,毫无波澜。
咫尺之遥,周清南沉郁的眸直勾勾盯着她,安静片刻,又问:“看你这样子,好像不太喜欢我亲你?”
程菲被这直白的问句生生呛了下,耳朵根都烧起火来,支吾好半晌,才声若蚊蚋地回道:“……倒也不是不喜欢吧。”
周清南:“那是嫌弃我技巧不好,把你伺候得不爽?”
程菲:“……”
程菲指尖都发起烫,皱眉瞪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讲文明树新风。用词能别这么露骨吗?”
周清南闻声,眉峰又挑高一分,勾着她的下巴轻声问:“听了害羞?”
“……”程菲脸红红的,闷声不说话,默认。
“那你习惯一下。”周清南道。
程菲不满意,咕哝着抗议:“为什么是我来习惯,你就不能改变一下自己的说法方式吗。”
周清南差点让这妮子气笑,眯起眼睛盯着她,声线极低:“这位小姐,请你搞清楚,你现在是我女人,我老婆。我和自己的妞关起门干这档事,讲什么文明。”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程菲被噎得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能闭上嘴,沉默。
周清南也继续定定盯着她瞧。片刻,才又开口:“那我亲你的时候,你觉得舒不舒服?”
程菲窘迫,羞得想打他:“这个问题刚才不是问过一遍了吗,怎么还问?”
“你不是嫌我刚才那句话不文明。”周清南神色自若,“给你换个文明的问法。”
程菲:“……”
周清南低头,在她唇瓣上惩罚性地轻咬了口,嗓音微哑:“回答我。”
“……”程菲被他咬得往后躲,眼睫轻颤,全身皮肤又燥起来。
心想这是个什么奇葩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呀!
“我、我也不知道。”程菲小声说着,停顿两秒,又硬着头皮做了个补充式点评,“你的吻技,应该还算可以。”
周清南轻嗤了声,“说得你经验好像挺丰富。”
“……丰富不行吗。”程菲想起这人刚才的恶劣情事,忽然生出一种报复式的恶作剧心理,故意做出副小流氓的姿态,也学周清南的样子捏住他下巴,“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又不是我第一个接吻对象。”
“是么。”周清南听后,淡淡地应了声,而后便蓦地收紧手臂,迫使她紧紧贴向他,薄唇碾着她的耳垂,轻声问,“那本人在程小姐心里,能排第几?”
程菲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前三还是没问题。”
周清南安静了会儿,点点头:“知道了。”
程菲迷茫:“嗯?”
周清南:“熬夜对你身体不好。所以等下吃了东西,我会让你早点睡觉。”
程菲还是很茫然,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转到了这里,糊里糊涂地颔首:“……好的。”
“明天我七点就会叫你起床。”周清南说,“中午十二点,我们再一起吃午饭。”
“我明天又不上班,不用起这么早吧……”程菲对他这时间规划感到不满,嘀咕着说,“而且七点起来,十二点再吃饭,中间还有整整五个小时呢,我拿来干什么用?”
周清南:“跟我接吻。”
程菲:“……”
程菲惊了个呆,脑袋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我这人好强,只排前三可不行。”周清南埋头,在她唇瓣上啃了口,盯着她似笑非笑,“熟能生巧,把你亲上千八百次,第一和你就都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
五分钟后,程菲又是柔声轻哄说好话,又是不断哭饿卖惨,这才终于从虎口脱身,成功进到卧室换衣服。
刚才一通折腾,大蝴蝶结睡裙已经皱成了一团腌菜,根本不能再见人,程菲窘迫又无奈,只好将衣服换下,又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件偏厚的T恤衫和宽松长裤,套在身上。
换好衣服,程菲边整理衣摆边照镜子。
抬眸一瞧,只见镜子里的女孩儿长发乱糟糟,双颊娇红眼眸湿润,浑身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媚态,不禁一阵尴尬,连忙拿梳子将头发梳顺,又往脸上喷了点保湿喷雾。
水滴覆盖全脸,清凉降温,这才让她双颊的红晕淡下去。
程菲盖上喷瓶盖子,又盯着镜子仔细打量,确认现在的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后才放下心,转身从卧室离开。
打开门,客厅那头还是只亮着一盏夜灯,光线昏暗。
周清南斜靠着墙壁站在走廊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站姿随意。
听见开门声,他侧过头,视线朝程菲看去。
“我换好了。”程菲笑笑,“走吧。”
说着,她便提步往大门方向去。
经过周清南身旁时,耳畔冷不丁响起道嗓音,问她:“穿内衣没?”
程菲刚退热的脸一下又红起来,无语又窘迫地看他一眼,小声:“……我就取个外卖,两分钟就回来了。不想穿。”
周清南:“我建议你穿上。”
“为什么?”程菲不解地问,“这么晚了到处黑灯瞎火,又没人看见我。”
周清南:“我不是人?”
程菲:“……”
周清南盯着她,眸光沉得像两口墨,道:“又嫌我对你色,又成天内衣都不穿就在我面前晃悠,哪个男人受得了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样勾引?”
程菲:“……”
大佬您这有点不讲道理吧。
我又不知道您老人家今天晚上会突然冲过来,谁一个人在家还穿内衣?
而且再说我身上这件衣服吧,样式这么宽松,布料这么厚,前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卡通外星怪兽,到底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我在勾引你?
程菲脸色如火,在心里一通腹诽。
怕这位大佬受了刺激又把自己拽过去乱亲乱摸,她纠结几秒,没辙,最终还是只能默默返回卧室,把内衣穿上。
十二点半左右,两人开门从程菲家走出去,来到电梯厅前。
程菲抬手,摁亮电梯下行键。
电梯从一层平缓地升上来。
瓷白的左手垂下来的下一秒,便被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掌牵过去,囫囵个儿地包裹住。
“……”程菲微怔,下意识往身旁看了眼。
周清南侧颜轮廓的线条硬朗而冷峻,平视着前方,神色平静。
程菲有点不好意思,试着轻轻把手往回抽,不料对方察觉到她意图,竟大掌一收,将她整只小手扣得更紧。
“……”程菲抿了抿唇,轻声说,“你手好烫。”
周清南淡淡地说:“因为是第一次名正言顺牵你的手,比较紧张。”
程菲一愣,脱口而出道:“您别老司机装纯行吗,刚才都对我那样了,牵个手还紧张?”
周清南:“……”
“刚才强吻你的时候我也紧张。非常紧张。”周清南看她一眼,语气随意,“你看不出来么?”
“……”程菲默。
心想您又是搂腰掰下巴,又是壁咚压门板,几个连招放出来,行云流水霸气威猛,我还真没看出来您有半点紧张。
程菲心里泛着甜蜜的暖流,又有点好笑,正忍俊不禁,嘴唇微动想回周清南话,只听叮一声,面前的电梯已经抵达他们两个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开。
程菲不经意间一个侧眸。
只见电梯里面站着一道高大身影,面容俊朗周身痞气,黑色紧身背心打底,外头随便套了件白色衬衣。大约是嫌天气热,对方的衬衣没系扣子,张牙舞爪的过肩龙刺青若隐若现,乖顺伏在这人左肩。
“……”程菲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
电梯厅内。
陈家槐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餐店面,也看见了门外的两个年轻人。
女孩儿清灵动人,俏生生的小脸上浮着甜蜜浅笑,边儿上则是一个身形修长而挺拔的年轻男人。一个仰头,满眼爱慕,一个低眸,神色宠溺,等个电梯都还要牵着手十指交缠,如胶似漆一对璧人,明显是情侣。
短暂的怔愣后,陈家槐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眯了眯眼睛,自动忽略震惊惶恐的小姑娘,视线微转,定定看向了姑娘身旁的男人。
比起程菲的惊慌,周清南的面上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表情如常,隔着几步距离和电梯里的陈家槐对视,平静,冷淡,不沾染任何情绪。
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
足足过了好几秒,程菲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槐叔。”她大脑乱作一团,混乱中只能弱弱地开口,嘴角一咧,朝陈家槐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招呼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呀?”
“你爸说家里没吃的,怕你饿肚子,让我给你送碗夜宵。”陈家槐语气寡淡,说着话,顺手就把装着餐蛋面的塑料袋给程菲递过去,“凉了就用微波炉打一下,别吃冷的。”
“……好的。”程菲默默应了句,赶紧伸手将袋子接过,心脏噗通狂跳。
槐叔突然登场,直接撞破了自己和周清南的奸情,这下可怎么办?
怎么跟槐叔介绍自己身边这位大佬?
朋友?同事?闺蜜她哥?哪个正经关系会大半夜跑她家里来私会啊!
干脆……
干脆说他是她用小卡片招的头牌男模好了!
程菲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清清嗓子,正准备跟槐叔胡诌几句糊弄过去,却不料,她身旁那位帅得人神共愤的“头牌”大佬却先发言了。
周清南直视着陈家槐,冷静地说:“槐叔好。初次见面,我叫周清南,是程菲的男朋友。”
程菲:“……”???
第63章 Chapter 63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程菲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这位大佬,连眉心都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不是。
我这厢急得团团转,各种想借口找理由,您老人家说自爆就自爆了?
一时间,程菲只觉两眼发黑双腿发软,被惊得彻底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抬起一只手,扶住旁边的墙壁,防止自己在过度惊吓中直接给槐叔和周清南表演一个原地瘫倒。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和周清南差不多,对面的陈家槐也是满脸的淡定和从容。
他人依然站在电梯里,为了防止电梯门自动关闭,甚至还抽空腾了一只手把电梯的开门键给摁住。眉眼凉凉目光探究,不露痕迹地在周清南身上打量起来。
这年轻人的外貌相当出挑。五官、轮廓、身形、气质,样样都当得起“万里挑一”四个字。
而在那副尽显优越的五官中,第一眼被陈家槐注意到的,是周清南的眉和眼。
的的确确,和记忆深处的人有几分神似……
陈家槐看着周清南,眼眸很轻微地眯了下,恍惚之间,竟像是透过这张年轻英俊的面容,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位故人。
不过陈家槐的失神仅仅只持续了两秒不到。
很快,他便勾起嘴角,朝周清南露出个笑容,没摆出长辈姿态,而是很自然地招呼:“你好,周清南先生。”
说完这句,陈家槐稍顿了下,又轻轻抬了下眉梢,随意问道:“周先生知道我?”
“程菲一直很敬重您,偶尔会在我面前提起,说您对她疼爱有加。”周清南淡笑着答。
“小丫头还挺懂事嘛。”陈家槐一直打心眼儿里把程菲当做自己的亲闺女,听见这话,表面上淡定,心里却颇为欣慰,转过头,手指隔着空气点了点程菲的脑袋,“在男朋友面前都不忘说你槐叔好话,不枉叔大半夜披星戴月给你送夜宵。”
程菲微怔,看了看槐叔,又看了看自家新上任的正牌男友,眼睛半是迷茫半是惊讶地眨巴两下,心道:本来以为,这一老一少两位大佬在这种情境下初次碰面,肯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没想到会这么平静。
瞧这叔友侄恭的状态,居然还蛮和谐?
程菲心里琢磨着。虽然疑惑,但也没怎么深思,旋即便朝槐叔绽开一抹灿烂笑颜,回道:“其实我已经点了外卖的,正说下楼拿,早知道就提前给你打个电话,不让你跑这一趟了。”
“你啊,少吃点儿外卖。”陈家槐语气严肃了些,跟教育三岁小朋友似的,“没看新闻天天报,那些外卖店卫生状况差得很,当心吃坏肚子,进医院挂水。”
程菲和槐叔亲得像父女,知道槐叔是关心自己的健康,眼底笑意更浓,口中压低声,撒娇似的说:“知道了叔,我点的外卖都是有堂食业务的,没那么糟糕。而且……”
程菲说着,似乎难为情,眼风悄悄瞟了眼身边的周清南,声音更小:“我男朋友还在旁边呢,您给我点面子呀。”
陈家槐很轻地笑出声,满眼宠溺,淡淡地说,“知道了,给咱们程导面子。”
程菲:“对了叔,我点的炸鸡还挺多的,你先进我家坐会儿,等我们把外卖拿回来我们再一起吃。”
“不了,你们两个吃。”陈家槐没有同意程菲这个提议,只是说,“我一会儿还得回医院找你顾姨,就不留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程菲闻声,脸不争气地又是一红。听槐叔说还要去医院,点点头,表示理解,“好吧。”
陈家槐和程菲聊了两句,随后视线微转,又看向了小姑娘身旁的冷峻男人,静半秒,忽道:“周先生明晚有空没?”
话音落地,楼道内蓦地一静。
程菲有点诧异,眸光动了动,显然没料到槐叔会忽然问周清南这样一个问句。
周清南神色倒是如常,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直视着陈家槐,平静地回问:“槐叔有事找我?”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陈家槐自然而然地回答,“我一直把菲菲当我女儿看待,周先生是这丫头领给我见的第一个男朋友,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是连顿便饭都不请你吃,岂不是显得抠门?”
听完槐叔的这番说辞,程菲抿唇,眉宇间神情微变,不知在想什么。
她本以为周清南会拒绝槐叔的邀约,却没想到,紧随其后的下一秒,那人竟唇畔懒牵,回话说:“槐叔太客气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由我做东邀请槐叔。”
“……”程菲讶异地略微睁大眼。
接着,又听见周清南继续道:“只要菲菲没意见,明晚我一定赴约。”
击鼓传花抛绣球,决定权莫名其妙就到了程菲手上。
得知周清南的态度后,槐叔便看向程菲,问她:“菲菲,你怎么说?”
程菲默了默,心想人大佬都放话说要赴约了,她难不成还要阻拦一下不成?当即笑笑,道:“那就说好了,明晚一起吃饭。槐叔你来选地方,我们俩请客。”
“都是自家人,谁请谁都无所谓。”陈家槐也笑了下,随后便松开了摁住电梯开门键的指,目光深沉隐晦,定定看向周清南,“周先生,明晚见。”
周清南淡漠地勾了勾唇:“明晚见。”
约定好,陈家槐便准备将就这架电梯又折返下楼。
程菲面上笑容乖巧,冲槐叔挥挥手,槐叔见了,朝她抬抬下巴作为回应,两扇电梯门缓慢朝中间合拢。
忽地,程菲长睫轻扇两下,想起什么,又忙颠颠伸手扒拉住了电梯门,探出颗脑袋望向槐叔,窘迫又迟疑地挤出几个字:“叔,今晚的事……”
陈家槐看着程菲长大,对这妮子了解得很,见程菲一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
陈家槐:“放心吧,今晚的事我就当没看见,不会告诉你爸妈。”
程菲点头如捣蒜,双手合十朝槐叔促狭地揖了揖:“谢谢叔。”
电梯门关紧,槐叔走了。
程菲悄悄呼出一口气,瞧着显示屏上规律跳动的数字发了两秒呆,随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周清南。
“欸。”她手还牵着他,指尖习惯性蜷起,轻轻挠了下他的掌心,小声狐疑道,“刚才电梯打开忽然看见我槐叔,你怎么那么镇定呀?还直接自爆,说是我男朋友……”
周清南注视着她,静默半秒后,开口:“离开兰贵之前,我答应过,一定会回来找你。今晚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再欲盖弥彰。”
程菲微怔,呼吸也滞了一瞬。
周清南眸色沉暗,嘴角一丝笑也显得格外淡,“以前瞻前顾后考虑得太多,现在跟你告完白之后,倒是轻松不少。”
程菲心里有青橙的味道泛滥开,三分酸涩七分甜,剩下那些难以用语言形容,说也说不清。
“你能觉得轻松就好。”她也朝他笑。
“所以这段日子,”周清南边说,边把玩掌心里那只小巧柔软的手,心念微动,低头去吻她细白的指尖,“还要劳你多担待。”
程菲有点没明白,好奇地问:“多担待什么?”
“让我肆无忌惮一次。”周清南低声说,“肆无忌惮地爱你,肆无忌惮地拥有你。”
他语速平缓,带着点慵懒的不紧不慢,但那字里行间的热焰却灼得程菲心尖震颤。
一丝微妙的情绪在她胸腔内蔓延,翻涌,像是涨潮时分的海浪滚滚袭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电梯便从顶楼降下来,徐徐开启电梯门。
程菲将槐叔送的餐蛋面先放回了家里,而后便跟周清南一同进了电梯。
电梯门重新关紧。
程菲摁亮数字摁键“1”,看着显示屏上滚动跳跃的数字,数值变化,从大到小,不知怎么竟生出一种预感般的念头。
那些数字,像极了一场无声无息的倒计时。
心海的潮水涨起又褪去,短暂的甜蜜与羞涩过后,程菲愣神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再次望向周清南。
“……这段日子?”程菲眨了眨眼睛,想起他话里那句明明很寻常、又不太寻常的前缀,带着些迷茫,“这段日子,是指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她稍顿,又莫名笑了一声:“你这人怪有意思的。一边跟我告白,一边还设个时间限制?”
周清南眼底有一丝灰色闪瞬即逝。
下一瞬,他便侧目看向她,一扬眉,痞里痞气道:“毕竟我在程小姐心里,连吻技都只能排个区区第三,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玩腻我,一脚把我踹了?”
程菲被呛到,暗道这男人也真够小心眼的,一句随便说来气他的话也要记这么久。
“那你可要好好表现,男朋友。”她轻哼了声,两手抓紧他的大掌用力捏捏,眼眸晶亮,“我这人最没良心了。信不信,哪天我要是真想跟你分手,就绝对不会再回头一次。”
周清南听得轻笑出声,淡淡地说:“信啊。”
程菲见状,有些惊愕,睁大眼睛瞪着周清南,道:“听见我这么洒脱决绝没良心,你居然无动于衷?”
“早跟你说了我心理变态。”周清南懒洋洋地回了句。
“……?”程菲呆住,一时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图。
紧接着,周清南便伸手捏住了她下巴,弯腰俯身,在她唇瓣上重重咬了口,沉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没对,就是疯魔了一样喜欢你,没条件,也没下限。程菲,你越没良心,我就越喜欢。”
*
虽然是夏天,气温偏高,但程菲点的炸鸡毕竟已经在门卫室里放了一个多小时,当她取到这份外卖时,炸鸡已经凉透。
秉承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程菲没有嫌弃她的炸鸡全家桶,而是将炸鸡带回家。
先把餐蛋面吃完,垫了垫肚子后,又把烤鸡放进烤箱里加热。
噼里啪啦。
烤箱里亮着光,随着箱体温度达到一百八,金黄色的炸鸡开始滋滋冒油,香味儿飘遍整个厨房。
周清南斜靠灶台站着,手里把玩着一根白色香烟,眼神直勾勾的,一瞬不移盯着烤箱旁的姑娘。
她微弓着身,眼睛定定看着烤箱里的炸鸡,一会儿捣鼓一下温度旋钮,一会儿摸摸烤箱顶部试手温,一会儿又拿毛巾擦擦烤箱侧面的油渍,一副明明找不到事干又努力瞎忙的样子。
几缕黑色卷发从她脸颊一侧垂落下来,像是搔得她脸蛋痒,又被她伸手随意地缕到耳后。
大片浓密乌黑的发丝捞上去,露出来的耳朵小巧可爱,耳朵尖呈淡粉色,猫耳一般,底下牵连着的脖颈也白花花一片,纤长而又柔美。
周清南神态懒散,耷拉着眼皮观察那小姑娘,还没几分分钟,心里那股燥热的火气就又窜上来。
底下跟座山似的,顶得难受。
周清南眼神更幽暗一分,玩烟的食指痒意愈发浓,抽动着跳两下,想玩儿点别的。
又盯着那道纤细身影审度几秒,周清南开口,声音低而沉,透着点儿哑。
他淡淡唤了声:“媳妇。”
“……”程菲这头刚摘下左手的隔热手套,听见边儿上传来的这道嗓音,惊得手一抖,手套直接“啪”掉在了地上。
程菲窘得脸色泛红,侧头看他一眼,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能不能别这样喊我?我听着怪别扭的。”
还没结婚没领证呢,谁是你媳妇。
而且……
这位大佬叫媳妇的那个声调,那个语气,实在太骚了。
招架不住。
“行吧,换一个。”
周清南瞧着她,眼底若有似无挑着丝玩味儿,难得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改口:“宝贝儿。”
“……”万万没想到,这男人喊“宝贝”的样子更骚。
程菲被呛到,脸蛋更红,默默道,“你还是叫’媳妇’吧。”
周清南被她逗得低嗤一声,长指夹着烟转了几圈,又说:“别管你的炸鸡了。”
“……不管怎么行。”程菲像是有点心虚,清清嗓子,“烤箱温度这么高,很容易糊。”
“过来。”
“……你还不回家吗?”程菲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了,回头看他一眼,“已经很晚了。”
“我明天又没事干。回去也是躺床上想你,还不如跟你待一会儿。”
“……”程菲无言。
周清南见这小东西半天不往自己来,有点儿没耐心了,把玩香烟的动作倏地顿住,嗓音微沉:“过来,坐会儿休息。”
程菲心跳莫名变得急促,故意转动眼珠在厨房里打量一圈,回他:“这里又没椅子又没凳子,坐哪里?我就在这儿守着炸鸡,你不用管我。”
话刚说完,就看见周清南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没说话,踏着步子神色懒漫,近身以后直接握住她的腰,大掌收拢,微一用力,便将她提溜小鸡似的提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料理台上。
程菲被男人的举动惊了惊,正要说什么,便感觉到一只大手裹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
沉沉的眸笔直望进她眼睛里,逼得她无处可躲。
“取完外卖回来,你说饿了,我就帮你把面条加热。你吃完面条说还饿,我又陪着你进厨房热炸鸡。”周清南低声说,“然后你就全程关注你的炸鸡,随时离我五步远。什么意思?”
“没……没什么意思。”程菲心虚极了,硬着头皮说,“我真的只是想吃炸鸡而已。”
周清南挑眉:“你在躲我?”
程菲:“……”
“是怕我又吃你么。”他轻声问。
“……”
轰一下,程菲的脸蛋彻底红了个底朝天。她终于破功,涨红着脸瞪他,嘟囔着说:“大半夜的,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很危险。加上你又有……前科,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
听完姑娘的话,周清南似乎觉得有点儿好笑,嘴角一勾便轻笑出声,盯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又想对你干坏事?”
程菲身子一僵,没等她做出反应,男人的唇便又压下来,将她的呜咽和低呼全部吞噬。
两只手也不规矩,溜进后背,无阻无隔,竟然一下就勾住了她脊背位置的扣结。
程菲脸更红,两只手试着挣了下,抗拒却无果,只感觉里头的束缚感骤然消失,起伏雪景铺满地,又被恶劣地捻住粉莓,提高又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
程菲脸红到要滴血,被欺负得泪眼汪汪喘个不停,靠在周清南怀里大口大口呼吸,汲取久违的氧气。
等缓过劲,她又羞又恼,抬手用力打了他一下,斥道:“你下流。”
周清南捉住她的拳头,送到唇边亲了亲,又低头吻她汗湿的眉心,哑声轻嗤:“真要下流,可以弄到你一周下不了床。”
程菲:“……”
周清南其实才真难受得很。
他打心底怜惜她,怎么都没舍得做太过,磨她半天,看起来是解馋,其实不过是取悦她讨她欢心,最后遭罪的是自己。
半晌,等程菲完全能自己站稳后,周清南将她抱下了料理台。
“你要回去了吗?”程菲小声问。
周清南指腹抚了下她的唇瓣,对那柔嫩的触感意犹未尽得很,“舍不得我走?”
“……赶紧走吧您。”程菲脸烫得已经失去知觉,为了赶紧送走这尊大佛,甚至还直接上手,拽着他的胳膊往大门口推,“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周清南眼底笑意清浅,任由她推着往外走,出去后站定身子,回头瞧她,问道:“你爸妈什么时候回?”
“老家那边还有点事情,说是还要三四天。”程菲下意识老老实实答他话,答完歪了歪脑袋,有点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清南垂眸,脸色沉静地思索了会儿,然后才说:“之后你去我那儿录个指纹,来的时候方便。”
程菲呆住,都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懵懵地问:“录指纹?我上你家去干什么?”
周清南直勾勾瞧着她,反问:“不上我家,难道以后要我当着你爸妈的面,跟你亲嘴?”
程菲:“……”
程菲脖子根都要烧着了,无语,忍不住抬起一只脚轻踹他一下,羞愤:“周清南,你能不能别这么色?你跟我在一起就为了亲嘴吗?”
周清南平静地回答:“还有跟你睡觉。”
程菲:“…………”
程菲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跟他说了,黑线脸,用尽全身力气把人往外一推,送出了大门,“走走走。”
周清南:“明天早上七点,我准时过来叫你起床。”
程菲眼珠子都瞪圆了,想也不想地就说:“不要!我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不要那么早起来。”
周清南闻声,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会儿,对她说:“你睡觉,我亲你,其实不影响。”
程菲:“?”
程菲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又说:“我们这个小区,左邻右舍之间全都认识,你大白天过来,一下就被人看见了!我爸妈这么保守,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把地下恋男友领回家里,我会挨揍的!”
听见这话,对面的大佬瞬间眉心微蹙,像是陷入了犹豫。
见状,程菲眼睛一亮,觉得有戏,赶紧再接再厉,伸出一根小指轻轻勾了勾周清南的手背,软软地撒娇:“所以你白天就别来了,我等槐叔把吃饭地点定了再告诉你,我们直接晚饭再见,好不好?”
周清南本来还在想事情,让这妮子用指头一撩,酥麻的痒意顿时从手背扩散开,直冲头皮和下腹。
念头又动,他闭上眼沉沉吐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手背从她指下撤开,回道:“好。”
“OK,那就这么说定了。”
明天白天暂时躲过一个大劫,程菲心情放松几分,又低着头继续往前走,连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走吧,你开车来的吗?我送你到楼下停车场。”
“不用了。”周清南冷静地说,“你进屋睡觉。”
程菲费解:“为什么不让我送你?”
“你如果送我上车。”周清南更加冷静地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把你拖进车里再亲一顿。”
程菲被哽住,面红耳赤,道:“满嘴骚话。那你自己走吧,拜拜。”说着就跟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个箭步便闪现回家,反过手,关上了大门。
周清南站在楼道里,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才过去摁亮了电梯按键。
咬着烟,他高大身躯慵懒靠在墙壁上。
对面就是电梯的镜面门,里头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像,他试图看清,却怎么都看不清,仿佛隔着瘴气迷雾。
里面的人就是周清南自己。
片刻,周清南忽然自嘲似的勾唇,无声笑起来。
其实梅凤年有句话说得对,干这行当的,哪个不是人不人鬼不鬼。
在梅家的这些年,他看遍人间炼狱,历经生死磨难,这副身体早就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沾满了无数的血污和泥泞。
有时照镜子,周清南甚至都认不出自己。
唯有今夜,唯有在那个姑娘面前,唯有在向她袒露心扉的瞬间。
周清南终于听见了自己真实的心跳。
让人如何不沉迷,如何不眷恋?
我污秽,阴暗,伤痕累累,置身深渊,唯有一颗爱你的心,鲜活温暖,还干净得像二十年前的初雪。
我冲破重重枷锁,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你身边,只为让这个故事有一个开头。
即使只是黄粱一梦,即使短暂如流星消逝,即使代价是粉身碎骨。
我也绝不后悔。
我深爱一个姑娘。我要拼尽全力,给她一个故事。
*
送走周清南,程菲进浴室洗了个澡。
直到回到卧室躺回床上,她的脑子都还处于一种有点眩晕的状态。
今晚的一切都很突然,惊喜,幸福,梦幻,甚至是有些失真。
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程菲握着手机发起呆。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眨眨眼,回过神,指尖微动触亮手机屏,开始编辑消息。
【我恋爱了】
敲下这四个汉字后,程菲心口莫名一阵发紧,轻咬唇瓣,迟疑了会儿,才又轻轻点了下对话框旁边的“发送”键。
咻的声,信息发送成功。
没一会儿,对面的回复便来了。
温舒唯:???
看着好友发来的这串硕大问号,程菲抿了抿唇,正准备回复,一通语音电话却直接拨了过来。
程菲接起来,笑笑说:“夜猫子又不睡觉,当心明天黑眼圈。”
“不是。”听筒里,温舒唯的音量比平时直接高出两个度,像是惊讶到了极点,“你跟谁恋爱了?到底什么情况!”
程菲有点不好意思,沉默半秒,回道:“就我一直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呀。”
温舒唯:“……你们正式确定关系了?”
程菲:“嗯。”
温舒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就刚才。”程菲正色,“我真的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
“……”听筒对面的温舒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数秒后,只能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如果你脱单的对象是个正常帅哥,我这个时候肯定开心死了,会非常真诚地祝你们幸福。可是菲菲,你这个对象……我现在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个黒社会头目?还是像你说的,是个卧底警察?”
程菲笑意不减,回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他。”
“可是跟他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什么事?”温舒唯低声,“如果他是个黒社会,哪天黒帮火拼就没了,如果他是个卧底警察,哪天任务失败,也就没了,你以后会一直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你明白吗?”
程菲静默须臾,说道:“唯唯,你后悔过和沈寂在一起吗?”
听筒那头,温舒唯没有半秒的犹豫,回答道:“当然没有。”
程菲:“所以你应该是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温舒唯一怔。
程菲声音轻几分,道:“唯唯,不要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做这个决定,早就深思熟虑过了,我喜欢他,喜欢到不在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只想把握当下,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真的不太明白。”温舒唯感到困顿,“你和他之前又不认识,只是去了一次兰贵,为什么忽然就有这么深刻的感情?”
这一回,程菲捏着手机的指收紧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而后才平静地说:“因为,我怀疑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话音落地,听筒对面的温舒唯瞬间大惊:“你说什么?你怀疑那个坏男人,是你的小哥哥?”
程菲:“对。”
“……菲菲,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太累了?”温舒唯言辞间尽是担忧,“你怎么会有这么无厘头的联想。”
“他有一本画册,还有跟他相处的很多细节,甚至是我对他那种说不清楚的信任感、熟悉感……我就是觉得,他是。”程菲说。
温舒唯倍感无奈:“感觉?光凭感觉,怎么能断定呢。”
程菲微抿唇,又道:“今天,槐叔看见他了。”
温舒唯闻声反应过来什么,道:“……对。槐叔当年和你们一起生活在桐树巷,他肯定是见过那个小哥哥的。”
“不止见过。”程菲道,“槐叔和余叔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小哥哥的记忆不比我少。”
“那……”温舒唯试探地问,“槐叔见到了这个黑老大,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程菲回答:“槐叔没多说,只是约我们明晚一起吃饭。”
听筒对面的温舒唯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温舒唯又低叹出一口气来,苦涩地笑了下:“菲菲,在我心里,你一直就像个灿烂的小太阳,无惧任何风雨。无论如何,我由衷希望你和你爱的人,都能幸福。”
程菲弯唇,哽咽道:“温老师金口玉言,一定成真。”
*
陈家槐是个糙汉,向来不喜欢什么太精致太高档的场合,因此,他约两个年轻人吃饭的地方,是城西夜市的一家大排档。
夏季白天长,晚上七点多,滨港的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残留半轮悬在城市的边境线,光芒柔和,将西边的晚霞染成深橘色。
几只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过去。
大排档这一带人声鼎沸,桌子就摆在露天,食客们大多都是光着膀子的男人,喝酒划拳吹牛皮,个个情绪高涨。
不多时,一辆黑色越野驶入大排档附近的地下车库。
副驾驶里,姑娘正掰落座位上方的小镜子,对着镜子仔细抹口红。
开车的男人停车熄火,扭头往身旁看了眼,只见女孩儿浓密的黑色卷发柔顺披在肩头,略施淡妆,明眸皓齿,身上穿件浅绿色碎花吊带裙,一双胳膊瓷白如玉,细而圆,一点也不柴,充满了一种健康又粉润的肉感。
看着莫名撩人得很。
“槐叔酒量很好。”程菲边涂抹口红,边随口说,“今晚第一次跟你吃饭,很有可能会灌你酒,到时候我们两个见机行事,你要是喝不了了,我就假装有什么急事把你救走。OK?”
周清南在旁边直勾勾盯着她,闻声,眉峰微抬,回了句:“我酒量也还可以。”
“那你也不能喝太多。”涂好口红,程菲对着镜子抿了抿唇,这才转过视线看他,正色道,“反正我先告诉你,今晚你要是喝大了,我是不会照顾你的,最多帮你叫一下陆岩。”
她皮肤白,红色唇膏一抹,整个人显得又娇又艳,故意板起脸说话也毫无杀伤力。
周清南被那红艳艳的小唇勾得心痒,倾身贴近她些许,低声道:“当媳妇儿的这么嫌弃自己男人,合适么姑娘?”
“不是嫌弃。”程菲脸微红,声量弱几分,小声嘟囔,“是我觉得……你清醒状态下都老是对我不规矩,我怕你喝醉了酒更可怕。”
周清南扬眉:“在你嘴里,我都不是人了。是禽兽。”
“……也没禽兽那么夸张吧,就是你以前比较冷淡,现在突然这么……热情似火。我还有点不适应。”
程菲顿了下,又想起什么,红着小脸提醒他:“对了,槐叔是个长辈,一会儿在他面前,你千万别又动不动就摸我手亲我脸。保持点距离。知道吗?”
话刚说完,忽觉下巴一紧,被两根长指捏住。
“保持距离?”
周清南视线牢牢锁住她,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懒洋洋道,“一见你就来火,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程小姐倒是教教我,怎么跟你保持距离?”
程菲:“……”
第64章 Chapter 64
程菲脸红了个透,睁大眼睛瞪周清南,嘴唇蠕动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找瓶强力胶水,把你这张嘴给黏起来!”
周清南听完,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轻轻挑了下眉,目光在她脸上细端详:“在你黏我嘴之前,能先问你个事儿么。”
程菲狐疑:“什么事?”
周清南食指微曲,拿指背轻轻刮了下姑娘绯红的脸蛋,轻声,问她:“你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
程菲本来就两颊滚烫心跳混乱,让他拿手指头一撩,不由慌急了眼,抬手一挡,将周清南的右手轻轻拍开,小声嗔道:“不是我容易脸红,是你太骚了!”
周清南:“……”
周清南盯着她,轻微眯了下眼睛,而后,捏着她的下巴贴她更近,用极低的音量说:“谁给你的胆子动不动就骂我?”
程菲心乱如麻紧张得很,但表面上却不甘示弱,下巴一抬,答得非常坦然:“周先生您给的呀。”
周清南没搭腔,眉毛越挑越高。
程菲硬着头皮装出副十分骄纵无法无天的样子,傲气轻哼一声:“我是你女朋友,你最喜欢我了。我骂你又怎么样?你难不成还会动手教训我。”
周清南嗤一声,被她这副娇憨又可爱的小表情得心情极佳,另一只手攀上去捻揉她耳垂,懒漫道:“听程小姐这意思,是吃定我了。”
他指腹有点儿糙,丝丝薄茧像是沙砾,在程菲柔嫩的耳垂皮肤上剐蹭摩挲,摩得她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程菲呼吸又有点乱起来,条件反射往旁边躲,故作淡定:“我、我哪句话说错了?”
“哪句都对。”
周清南眼底的光暗沉沉的,钳住她的下颌一勾,将她整个人都拉近自己,低言细语,“你多大能耐啊。一句‘你在滨港等我’,六个字,杀得我棋局全乱满盘皆输。我在你面前,早就没一点儿脾气了。”
程菲鼻头泛起轻微的涩意,双手环住他的腰,仰着小脸望他,轻声道:“周清南,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好不好。”
周清南注视着她:“跟你说事实而已。”
姑娘吸了吸鼻子,这回声音出口,带出些许鼻腔音,听上去脆弱无辜又娇媚天真:“你知道吗,你每次跟我说这些,我都会想哭。”
周清南最受不了她这股娇滴滴的媚态,心念一动,在那两片刚涂好口红的唇瓣上轻轻咬了口,哑声道:“这么心疼我,以后就少骂我两句。”
程菲闻言被呛了下,噗嗤一声,瞪他:“那你别总是满嘴骚话。”
周清南:“这不是骚话,是真话。”
程菲无语半秒,默默给予这位大佬一句点评:“那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周清南:“说明什么。”
程菲:“说明你骨子里就是个骚人。”
周清南:“……”
周清南指尖微动,将指掌间巴掌大的脸蛋往右一掰,斜侧过一个角度,紧接着便咬住了那片送到嘴边的绯色软肉。
他这一下咬得有点狠,齿尖陷入耳垂,程菲低呼出声,下意识便扭着手腕挣扎起来。
周清南大掌一收制住她,将她扣在怀里锁得死死的,嗓音紧贴她耳畔响起,低哑得可怕:“小姑娘,别急着嘲我,我这儿有一万种法子让你比我更骚。你想试,随时都行。”
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浓得不能再浓。
程菲一个成年女孩子,当然瞬间就听出周清南的弦外之音。她脸色更红,心头也愈发慌。
早前已经见识过这男人在那档事上的野性和疯劲,程菲一点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只觉心惊胆战。
怕周清南真又干出什么刷新她认知的事,程菲怂了,赶紧伸手推了他一把,服软般说起好话,道:“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拿这个词嘲笑你,你最正经了。你是天下第一正经人!”
话音落地,天下第一的正经人忽然没由来地低笑出声。
程菲的脸比天边晚霞还红,不知道这“正经人”在笑什么,呆了,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秒,一个吻便重重印在她脸颊上,差点把她脸都给亲变形。
正经人脑袋埋进她颈窝,高挺鼻梁蹭了蹭她颈部皮肤,像只对着主人撒娇的大狼狗。
“真他妈中了你的邪。”周清南低声说,“程菲,你是真会折磨我。”
车厢里的空间本来就逼仄。
两人这么严丝合缝地抱一起,呼吸交织肢体交缠,程菲被周清南锁得死紧,完全动不了,两颊红晕浓而艳,全身皮肤也又燥又痒。
实在有点承受不住了。
程菲深呼吸,用力清了清嗓子,然后才伸手拍了下身上男人的肩膀,提醒道:“喂,该下车了。槐叔每次聚会都提前,他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周清南裹着怀里软绵绵的小姑娘又抱了几秒,然后才松开手,把她放开。
得以脱身,程菲瞬间松口气,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身上的裙装,手握住车门把手,准备下车。
一旁,周清南看了她两眼,蓦地出声:“等会儿。”
程菲闻声,动作僵住,茫然地转过脑袋瞧他:“又有什么事呀?”
周清南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这姑娘,随即便朝她伸出手,四肢扶住她小巧的下巴,只留一根修长拇指,压着她的嘴角左侧扫过去,动作小心翼翼,说不出的轻柔。
程菲怔愣住,用困惑的目光望周清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仅仅两三秒,周清南手便收回去。他随手扯过一张纸巾,擦拭手指上沾到的点点红色痕迹,淡淡地说:“你口红刚被我咬花了。”
程菲:“……”
程菲脸蛋又是一热,一秒钟都不敢再和这人关车里,也不回周清南话,直接反手一推将车门打开,先跳了下去。
车里有冷气,下了车,体感温度骤然升高。
程菲背着挎包在原地站了几秒,之后便听见“咔哒”一声,开车门的声音。
微侧目,看见周清南长腿踏地,也从驾驶席那一侧下来了。
他指尖夹着一根烟,刚点燃的,烟尾火星明灭。
看见姑娘朝自己走来,周清南下意识把烟往旁边拿了下,让烟味往她的反方向吹。
“槐叔也抽烟。”程菲很细心,问他,“你一会儿还得散烟给槐叔。烟够吗?不够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
“备了多的。”周清南随口应她一句。
半根烟抽完,尼古丁将骨血里的躁动平息几分。
周清南不动声色地往下扫一眼,西裤里也蔫下去了些,没那么明显了。
见状,周清南随手将烟头掐灭,丢进手边的垃圾桶。手臂一环,勾过身畔那截纤细的小腰带进怀里,说:“走吧。”
“……能不能别搂那么紧。”程菲窘迫,试着掰了下他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掌,支吾着说,“咱们是不是太高调了,大街上那么多眼睛。”
周清南不以为意,淡淡地应她:“高调有什么不好。”
程菲愣住。
周清南咬她耳朵:“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
夜幕降临,出来喝夜啤酒吃烧烤的人也越来越多,夜市这一片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陈家槐找的店是露天大排档,在街边空地上支起一个巨大的遮雨棚,底下摆几十张折叠的大圆桌,每个桌子旁边围几把塑料靠背椅,桌上还铺着一次性的白色餐桌布,市井烟火气十足。
程菲和周清南来到大排档门口。
两人都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靓女,一出现,瞬间便吸引来不少目光。
大排档老板是个中年大叔,打赤膊系围裙,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擦汗用的毛巾,正在炉灶前熟练地颠着勺,大火烹炒小龙虾。
注意到刚进店的这对年轻人,老板顿时眼前一亮,扯着嗓子乐呵呵地问:“两位吗?里面坐!这个点儿位子还多着呢!”
程菲朝老板露出个友善的笑,说:“我们是三位。”
就在这时,又听见大排档靠里侧的地方传来一道熟悉嗓音,招呼她道:“菲菲!这儿!”
程菲循声抬眼看,只见这声音是从最里侧靠立式空调的那张圆桌而来——她槐叔穿身纯黑运动装,踩双白色大板鞋,正坐在圆桌面前吃花生,面前还摆着一瓶开了盖的青岛啤酒,整个人透着股彪悍又痞态的帅气。
“我看见槐叔了。”程菲弯唇笑,细指收拢,牵起身旁男人的大手,带着周清南便径自朝槐叔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头。
陈家槐坐在椅子上,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眼神直直瞧着两个小年轻走过来。等两人到了自己跟前,便起身给两人拉椅子,随口说:“这家店我来好几次了,味道不错,而且老板是我老朋友,结账的时候起码八折。”
“难怪我妈一直跟我说,槐叔你是江湖百事通,随便一家大排档的老板你都认识,厉害。”程菲打趣两句,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
一旁的周清南也嘴角微勾,面上浮起一抹平淡又温和的笑容,招呼道:“槐叔好。”
“你好。”陈家槐点了点头,又随手替俩孩子拆开密封好的餐具,取出两个玻璃杯,语气懒散,“今晚就咱们爷仨,没外人,你们俩在我面前也不用拘谨,随意就好。”
程菲笑起来:“槐叔,我什么时候跟你拘谨过啊。”
陈家槐瞟小丫头一眼,嗤道:“我是怕你男朋友拘谨。”
说完,陈家槐便弯腰坐回自己的椅子。他目光扫过周清南面前的空酒杯,眼帘微抬,笑意深长地问:“周先生,平时习惯喝什么酒?”
“槐叔叫我阿南就好。”周清南眉目沉静,淡淡地回,“什么酒都行,依您。”
不多时,大排档的服务员阿姨们开始上菜,爆炒小龙虾,炝炒小田螺,蒜香石斑鱼,全是今天新捞上来的海鲜,香味儿四溢。
老板也拎着六瓶冻过的青岛啤酒走过来,放在了圆桌上,面上带笑,随口跟陈家槐闲聊:“阿鬼,好几年没见过你了,在云城怕是房子都七八套了吧?”
“差不多。”陈家槐敷衍着回了句,一手拿起一瓶酒,一手拿开瓶器,呲咔一声开了盖。
瓶口冒出一缕烟。
陈家槐亲自给周清南倒满一杯酒。
周清南一只手轻敲两下桌面,另一只手虚扶住玻璃杯身,说:“谢谢槐叔。”
陈家槐微垂着眸,视线不露痕迹观察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手收回来,将啤酒瓶放下。
“行,那你们慢慢吃。”老板转身离去。
陈家槐笑着说:“这么晚了,都饿了吧,尝尝合不合你们口味。”
程菲渴得很,不想喝酒,问服务员要了一瓶冰椰奶,呲溜吸入一大口。然后就戴上手套,拿起一只肥美的小龙虾,剥壳开吃。
一边吃小龙虾,一边左右转眼珠,在槐叔和周清南身上来回扫视。
陈家槐剥着花生米,偶尔看一眼周清南。
周清南则谁都不看。他表情平静,拿筷子自顾自夹起一块石斑鱼最细嫩的肚子肉,放进程菲碗里,然后才又给自己挑了一筷子炒青菜,低头吃。
三人心思各异,桌上的氛围微妙异常。
“……”程菲轻轻皱了下眉。
看槐叔这副淡定的样子,各种表现和平时都没什么区别。
难道……自己猜错了?
槐叔并不是和她一样,怀疑周清南的身份,才专程邀周清南一起吃饭,加以试探?
程菲心里愈发疑惑,默默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就在这时,边儿上的陈家槐却又冷不防地开了口,很随意地问道:“阿南,你是不是滨港本地人?”
周清南眼也不抬地摇头,平静地答:“我老家在北方,是后来才到的滨港。”
陈家槐盯着周清南,又问:“觉得滨港更好,还是你老家更好?”
周清南:“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从老家离开了,对那地方印象不深。”
“那还真是有缘。”陈家槐笑了下,“咱们这一桌三个人,根都不在滨港,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周清南嘴角细微地牵了下,神色温淡,并没有接话。
陈家槐举起杯子,和周清南的轻轻一碰,笑着说:“我老家在香港。阿南去过香港没?”
周清南点头:“在那边待过一年。”
“是吗。”提起家乡,陈家槐眼底的光依稀变得悠远几分,半带感慨地回忆,“我已经好多年没回过香港了。上次回去,还是跟我一个已经去世的老朋友,我们买了几罐啤酒,在维多利亚港看夜景吹夜风,他跟我说,香江纸醉金迷,太繁华了,内地不知道要发展多少年才能比得上。”
“现在滨港的变化翻天覆地,一点不比香港差。”陈家槐说着,嘴角忽然轻扯了下,“可惜了,他再也看不到。”
说完,陈家槐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周围的空气倏然一静。
周清南薄唇微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将酒喝完。
这头,程菲隐约猜到槐叔口中的故人是谁,心情也莫名地沉重几分,又拿起一个小龙虾,默默地吃。
后来槐叔又跟周清南聊了些有的没的,全程并未问及周清南的职业、工作、家庭情况,以及任何设计周清南隐私的事,两个男人酒喝得很快,半个小时不到,各自的三瓶啤酒就见了底。
或许是天意。
就在槐叔坐在椅子上转身,准备招呼旁边的服务员继续拿酒时,手肘往后扫,忽然撞到了路过他身后的一个客人。
客人手里端着刚从对面买回来的糖水,在这股力道的撞击下两手一抖,拿不稳,碗里的糖水便洒出来,刚好将周清南的衬衣下摆溅湿。
一旁的程菲惊到,连忙拿起纸巾去给周清南擦拭。
手忙脚乱之下,男人黑衬衣的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小片紧实有力的腹部肌理……
陈家槐目光不经意掠过去,蓦地定住。
“你没长……”客人是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儿,刚买的糖水被打翻,恼得不行,正想骂两句,可回头看见陈家槐,又被对方的气场给慑住,干巴巴地改口,“你把我糖水打翻了。”
陈家槐像没听见,眼神仍死死盯着周清南的左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女孩儿见这人半天不吭声,又不敢惹他,只能翻个白眼嘀咕道:“真够倒霉的。”
“不好意思啊美女。”程菲赶紧冲女孩儿赔笑脸,掏出钱包,“我叔叔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你这碗糖水多少钱,我赔给你……”
“算了。”女孩儿见程菲道歉态度诚恳,也没太计较,摆了下手说,“反正也就洒了点儿,跟你算钱我也不知道怎么算,就这样吧。”
女孩儿端着剩下的半碗糖水走了。
程菲悄然松一口气,视线重新回到周清南身上,微蹙眉头,道:“我去旁边买包湿巾,给你擦一擦?”
“不用了。”周清南神色如常,轻捏下她的指尖。
“擦一下吧。”程菲说,“糖水黏黏的,你会不舒服。”
说完,她也不等周清南回应,便径自对陈家槐道:“槐叔,我去买点东西。”
陈家槐也不知听没听到,神色怔然,没反应。
见槐叔这副样子,程菲心里虽有几分疑惑,但也无暇深思,起身离席,往隔壁的便利店去。
脚步声渐远。
桌前只剩陈家槐和周清南两个人。
陈家槐坐在座位上,眉头微蹙,僵滞好一会儿后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年轻男人,神色几番变幻,嘴唇轻颤,目光里尽是难以识别的复杂与隐晦。
周清南也和陈家槐对视,眉目无波亦无澜,双眸沉如深海。
良久,良久。
陈家槐视野忽然变得有点模糊。
他垂下头,像是迷茫、像是仓皇地左右环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用力地收拢,又张开,张开,又收拢,往复循环数次,一时间竟无所适从。
好片刻,陈家槐才垂着眸抬起手,重重地在周清南肩膀上拍了两把,一句话都没有说。
周清南也没有再看陈家槐。他下颌线紧绷,眼底隐约浮现出一丝赤红,无言。
陈家槐五指握紧周清南的肩,片刻,哑声道:“……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周清南唇紧抿成一条线,还是没吭声。
“去抽根烟。”陈家槐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紧接着便站起身,大步离去。
*
不多时,程菲从便利店买完湿巾回来。
她原路返回座位,定睛一瞧,见桌子旁边只剩下周清南一人,她家亲爱的槐叔不见踪影。
程菲狐疑,顺手把消毒湿巾给男人递过去,眨眨眼睛随口问:“槐叔呢?”
周清南还是没事人似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散漫,接过湿巾,取出一张给自己擦身上,回她道:“抽烟去了。”
程菲闻言,不再多问,自顾自又吃了几口菜后,感觉到小腹传来一阵憋胀感,便起身,随手抓来一个服务员小哥,问:“洗手间怎么走?”
“哦。”小哥抬起胳膊,热心给她指路,“前面走到底,左转。”
“谢谢。”
依照服务生小哥的指示,程菲很快就成功找到洗手间。
两分钟后,她上完出来,走到洗手台前洗了个手,照镜子整理头发。
这个大排档的洗手间卫生状况还不错,只是确实简陋,一共就三个隔间,两个女士专用,一个男士专用。背后是一个搭出来的车棚,停着几辆员工上下班用的电动车和自行车。
几只三花猫在角落里嬉戏打闹,喵喵叫个不停。不知是野猫,也是大排档老板专门养来捉老鼠的。
程菲理完头发,一转身,余光扫过背后的车棚时,竟突的一怔。
夜色漆黑,没有星也不见月。车棚顶端就一个几瓦的灯泡摇来晃去,洒下格外微弱的橙色灯光,昏暗不清。
暗光下,她看见一道身影靠墙蹲着,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烟,不知多久没抽过,烟尾的灰都已积攒起来,摇摇欲坠。
程菲皱起眉。
她认出,这是槐叔。
“槐叔?”光线太暗又隔得远,程菲看不见陈家槐的表情,疑惑地提步过去,“这里黑漆漆的,你一个人在这儿……”
之后的话音,戛然而止。
陈家槐回过神,飞快抹了把脸,然后才淡淡朝她瞥来一眼。
这一刻,程菲恍惚间看见,槐叔成熟英俊而又带着些许皱纹的面容上,竟像是挂着两行泪痕似的印迹。
程菲人已经走到陈家槐面前,见状,不由愣怔失神。
两人无声对视。
约莫两秒后,程菲像是感知到什么,某种情绪如同狂风肆虐下的巨浪,席卷她每根神经、四肢百骸,直令她手脚都隐约发麻。
几米之遥,陈家槐瞧着眼前的姑娘,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仰眸看向头顶的天空,玩笑道:“找了那么久的人,想不到兜兜转转一大圈,居然是这小丫头给老子带回来。城哥,这手棋下得好啊。”
程菲心底似有火山喷涌。
她指尖在发颤,唇也在抖,望着陈家槐好几秒,才颤声问道:“槐叔,你可以确定吗?”
陈家槐抽了口烟,眼角干涸的泪痕彻底隐没在白雾背后。
“那小子左腹有一块烫伤。”陈家槐回忆着,苦涩地失笑,“是他小时候玩儿他爹的烟烫的。当时他妈又心疼又生气,抄起鸡毛掸子就是一顿爆揍,打得那小子哇哇叫,还是我去把人救下来。还有那神态,那眉眼……错不了。”
听到这里,程菲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抬手捂住嘴,轻声哭起来。
陈家槐静默良久,掐了烟,过去轻轻拍了下小丫头的脑袋,说:“傻孩子,哭什么,该高兴才是。他知道你已经知道了?说清楚了?”
程菲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夺眶而出的泪水又憋回去。
她耷拉着脑袋,摇摇头。
陈家槐皱眉:“你们还没有相认?”
程菲哽咽道:“不能。”
陈家槐:“为什么?”
程菲只觉心疼到呼吸都困难,阖上眸子,轻声道:“他有他的事要做。“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打扰他,更不能成为他的阻力。
程菲话音落地,周围忽然起了一阵夜风。
陈家槐没有再多问程菲半个字,只是沉默地仰起头,又看了眼头顶的夜空。半晌才淡淡笑了下,道:“小菲菲,信叔一句话,寒夜再长,也总有天亮的时候。”
*
仅仅一墙之隔。
一道高大的身影斜倚墙壁,身姿懒散,听着那些对话,沉默无声地抽着烟,眼底赤红,情绪不明。
片刻,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圈,掐灭烟,将抽完的烟蒂丢进垃圾桶,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去。
回到人声鼎沸的用餐区,世界一成不变。
周清南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低眸安静地喝。
不多时,像是想起什么,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了一款音乐软件,指尖挪动,点进了搜索框一栏。
上次从平南去兰贵,在侯三的车上。
姑娘说她有一首很喜欢的歌,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清南面无表情地回忆着,下一秒,便在输入框里键入了四个字:一生所爱。
*
陆岩是人民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周清南喝了酒,不能再开车,程菲也小酌了两口碰不了方向盘,因此这晚最后,依然是陆岩登场来接人。
三人本想将陈家槐送回家,可提议一出来,便被陈家槐以“喝多了酒要散散步来解酒”为由拒绝。
程菲说了好几次,见槐叔犟得像头牛,十条绳子也拉不动,无法,只能作罢。
回到车上,陆岩给自己绑好安全带,边绑边随口问后排的周清南,说:“老板,还是先送程小姐回平谷区,再回尹华道吗?”
周清南:“直接回尹华道。”
程菲:“?”
话音落下,旁边的程菲顿时诧异得瞪大眼。想了想,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要办,便很善解人意地对陆岩道:“那你等下随便找个地铁站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坐地铁回家就行。”
谁知,陆岩听后刚点了下头,周清南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你跟我一起回去。”周清南对程菲说。
程菲被呛了下,白皙的脸蛋不争气地又是一红,心虚尴尬,下意识就瞄向驾驶室里的陆岩。
陆岩乖觉得很,对自家老板的私事一贯不做多问,修长的食指摸了下鼻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程菲的目光默默收回来,又去看旁边的大佬。
“我自己有家,干嘛去你那儿?”程菲心里慌得不行,声音也压得更低,贴近周清南,用只有他能听见的
音量,羞愤抗议,“你别满脑子都是那种事行不行?”
周清南无言半秒,侧目,神色沉静地看向她,道:“我最近睡眠很差,抱着你,我可能会睡得好一些。”
程菲闻声,心口瞬间翻涌起一股酸涩的甜蜜,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难受,沉吟片刻,嘟囔道:“……我又不是安眠药。”
周清南注视着她,懒懒地说:“对我来说,你可比药顶用。”
程菲垂眸思考片刻,咬唇,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跟我回去。”周清南抬手,轻轻抚过她绯红细软的颊,“吃饭那会儿,我看着《一生所爱》的谱子学了一下,不太难。”
程菲一滞,眸光闪了闪,错愕地略微睁大眼睛。
周清南贴近她,在她嘴角边落下一个温柔如蝶翼的吻,眸微合,低声细语:“我有把吉他,想唱歌给你听。”
第65章 Chapter 65
滨港西郊,梅府庄园。
初夏时节,晚风也是闷热的,携带着果园中各类熟透果实的清香和暖调的绿意,从人脸上刮过,沁人心脾的好闻。
书房内,梅凤年刚结束完一通视频会议。
他面朝落地窗方向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的流丽灯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静得就像一潭死水。私人助理照旧毕恭毕敬侍立在侧,低垂着眉眼,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
不多时,一阵轻盈脚步声从走廊方向传来。
实在是熟悉,不需回头,梅凤年便已知晓来人是谁。
他垂眸,给自己点燃一根雪茄,漫不经心地抽了口。
周小蝶抱着洋娃娃走进书房。她眉头紧紧拧着一个结,面上尽是忧色,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余光又看见一旁的助理,当即冷冷一个眼色递过去。
助理领命,一秒钟不敢耽搁,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等助理的脚步声彻底从耳畔消失,周小蝶才终于沉声开口,道:“我听四少说,昨晚上神父对你发了很大的火,还说要撤销你中国区代理人的职务?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
梅凤年面无表情地抽着烟,没有搭腔。
周小蝶却从对方的眉眼间读出答案。她面露忧色,又焦急地道:“就一点机会也不再给?”
梅凤年徐徐吐出一口烟圈,回答:“除非办妥两件事。”
周小蝶:“哪两件?”
梅凤年:“第一件,不惜一切代价,拿回叶海生手里的那份U盘。”
周小蝶思索两秒,说:“既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那就交给我来办。第二件是什么?”
梅凤年静了静,又说:“下周四晚上,袭击滨港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煽动舆论制造恐慌。”
话音落地,周小蝶顿时惊讶地睁大眼。
梅凤年紧接着又低嗤一声,自嘲似的说:“荒谬绝伦,对吧?神父真当中国警察都是吃干饭的。不管是任何形态任何性质的炸药,只要一靠近安检扫描仪,就会被发现,别说袭击办公大楼,根本连市局的大门都进不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起风了,风吹树叶沙沙响。
忽地,周小蝶出声,道:“要躲过安检仪,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只要把炸药提前植入人体就行。”
“是啊,自杀式袭击倒是个办法。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上哪儿去找一个绝对忠诚稳妥,机警聪明,又愿意为这项事业牺牲性命的人?”梅凤年苦笑,“神父这是在刻意刁难我,留了一条死胡同在我面前。”
话刚说完,窗外的风忽然就停了。
周小蝶平静地说:“我可以。”
“……”梅凤年眼中瞬间浮起浓烈的惊色,难以置信。
“本来我还一直在纠结,等你走之后,我要用什么方法了却这条命。”周小蝶抬起晶莹的眸,望向他,忽而唇畔微勾,仿佛解脱般地笑了,“现在能为你做最后一件事,走在你前面,好像也不错。”
梅凤年一瞬不眨地盯着周小蝶,嗓音低得可怕,像是沥过血:“不行。”
周小蝶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走上前,用一双稚嫩柔软的小手轻轻捧住梅凤年沧桑憔悴的病容,仔细端详,依稀还能从那副英秀冷戾的眉眼间看见些许他年轻时候的影子。
周小蝶闭眼,轻轻将额头抵住他的,柔声感叹地说:“换成以前,你一句话,谁敢违逆啊。可是现在你老了,病了,人都快死了,怎么可能还拦得住我?”
“你敢!”梅凤年颤声威胁,恼怒到双手都在颤巍巍地抖。
“你看我敢不敢。”周小蝶睁开眼睛,望着他病态地轻笑出声,“梅凤年,我欠了你一辈子也念了你一辈子,总该也让你欠我一次,念我一次。”
*
尹华道468号,还是初见时那副样子,顶部直入云霄,巍峨冷峻,高不可攀,象征着整座城市最顶级的权势与富贵。
这是第几次来这里?
第三次,还是第四次?程菲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陆岩将车停进地下车库后,周清南和程菲便分别从后座的左右车门下车。
“啪”,程菲反手将门关紧。
完了一抬眸,见陆岩也正从驾驶席出来,便笑着说道:“陆岩,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都是自己人,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陆岩随口回了程菲一句,之后便走到周清南身前,说道,“老板,既然程小姐在,我就不送你上楼了,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明天……”
说到这里,陆岩像是想到某些事,眼底的光微黯几分,视线扫过一旁的年轻姑娘,没再往下说,只是语调如常地道,“明天下午我再来接你。”
周清南:“明天我自己去,你不用跟着。”
闻言,陆岩脸色微变,嘴唇蠕动几下,对上周清南清绝冷沉的面容,却又只能硬生生将话咽回去,眼神里平添几丝复杂难辨之色。
程菲离两人的距离很近,听见这番对话,下意识便转眸看向周清南,问他:“明天你要去哪里?”
周清南静默半秒,朝她很淡地笑了下,“有点事情要办。”
见周清南不愿多言,程菲心中便已大概猜到几分——他要办的事,肯定是和梅氏集团有关系。
自从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后,程菲便为自己设定下了几个准则,关于周清南,她不会过问关于他“工作”上的事,也不会过多干涉,只需给予理解与全部的信任。
而在今晚,和槐叔吃完那顿大排档后,程菲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回想起槐叔的话和槐叔眉眼间沉重的伤色,程菲有一刹的失神。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调整好心情,朝一旁的陆岩若无其事道:“你大老远送我们回来,上楼喝杯水再走吧。”
陆岩摇头,笑了下:“不了。”
见陆岩推辞再三,程菲当然也不好再多留,挥挥手,目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离去。
挥别陆岩,程菲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半。
她将手机收起,紧接着便提步朝身旁的男人走去,两只手伸出去,轻轻握住男人的胳膊,关切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头晕不晕、疼不疼?要不要我扶你?”
“那点儿酒不至于让我醉。”周清南应程菲一句,目光下移,扫过她抓住自己的手,一丝笑色便浮上眉眼,“不过,扶还是要你扶。”
程菲不解,问他:“你又没喝醉,还要我扶你干什么?”
周清南视线落在她的脸蛋上,道:“难得你主动发起一次肢体接触,要是错过,我不是亏大了?”
闻声,程菲脸颊倏地又是一热,啐这人一声不正经,但放在他胳膊上的双手却十指收拢,无端端攥得更紧,口中有点慌乱又有点窘迫地说:“我先跟你讲清楚,今天晚上,是你盛情邀请我来听你唱歌,我怕拒绝了你会难过,才答应过来的……你休想干其他事。”
“其他事?”周清南眉峰微挑,俯身贴近她些许,声线微低,“比如呢,你举个例子来听听。”
程菲脸色更红,睁大眼睛瞪他,支吾:“……不、不就是你之前干的那些事。”
周清南语气和神色都镇定自若,懒懒的:“我之前对你干了那么多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是哪些。”
程菲:“……”
“是把你摁墙上接吻、脱光了亲全身。”周清南给她例举,薄唇贴近她耳侧,声音更低,隐晦得只有她一人能听见,“还是搞到你又哭又叫水滋我一脸?”
程菲:“…………”
程菲整颗脑袋都红了个透,羞愤得双手使劲,狠狠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面红耳赤地低骂:“闭上你的狗嘴!”
周清南眼里满是柔色,被她娇滴滴的嗔怒引得低笑出声,没再多言,由着小姑娘将自己半拉半拽地拖进了电梯厅。
电梯上行,没一会儿便到达21层。
周清南走出电梯,穿过入户光厅径直来到大门口,用指纹解锁。
程菲站在后面几米远外,定定盯着这人的背影瞧,见此情形,不由有些敬佩地想:喝了那么多酒还能走直线,看来这位大佬没吹牛,他酒量是真可以。
正神游天外,听见“咔哒”一声,大门的电子锁打开了。
周清南随手将门推开,侧过身,高大身躯懒散地往门框上一倚,回头,目光便落在不远处的程菲脸上。
“感谢赏光寒舍听曲儿。”周清南直勾勾盯着她,不知是不是喝过酒的缘故,声线听着比平时要沙哑,磁性,慵懒,而又勾人,“请吧,小客官。”
夜色浓而沉,男人漂亮立体的五官笼罩在夜幕中,显得愈发张扬、凌厉,充满了专属于雄性生物的攻击性。
程菲和周清南对视半秒,掌心湿湿的,脊背也湿湿的,心跳的频率几乎到达峰值。
老实说,挺慌的。
虽然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情侣,虽然她已经十分明确自己和他的心意,虽然她知道,成年男女情到深处,发生某些事再正常自然不过……
但程菲还是止不住的心慌与紧张。
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只是单纯的心慌与紧张。
就这样,程菲红着脸心跳如雷,在大门口僵站了足有三四秒,才终于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
虽然突然了点。
虽然距离他们确定关系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但,最好的礼物,本就应该送给最好的人。
送给世上最好的周清南,世上最好的,小哥哥。
一丝酸涩的甜蜜在心尖泛滥开,程菲胸中百味杂陈。没再犹豫,她提步,踏入了眼前那个漆黑的门洞。
轻轻一阵“咔哒”声在背后响起。
门被周清南反手关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闪烁的霓虹灯偶有几缕,从全景落地窗倾洒进来,便成了这片空间的唯一光源,昏暗迷离,暧昧不清。
噗通噗通噗通。
黑暗中,程菲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混乱。
过分安静的环境将忐忑的情绪放到最大,她不自在极了,进屋之后无所适从地站了两秒,接着便清清嗓子,开口说:“你这里有多余的拖鞋吗?或者一次性鞋套什么的。”
“我这儿平时没什么客人。”周清南说着,随手打开玄关外侧的鞋柜,取出一双鞋子给她扔脚边,“没鞋套也没多余拖鞋,你穿我的。”
程菲微怔,看眼周清南给她的鞋——纯黑色,家具凉拖,看起来巨大无比,目测起码是44码以上。
她迟疑了会儿,嘀咕着小声问:“那我把你的拖鞋穿了,你穿什……”
没等程菲的话问完,只见那位大佬已经脱了鞋,给她撂下一句“你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后便光着一双肤白修长的大脚便径自踏进了客厅,直直朝主卧方向走去。
见此情形,程菲不禁轻皱了下眉。
地上那么凉,这人光着脚踩上去,不会感冒吗?
程菲有点担忧地思索着,下一秒却又莫名其妙回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半裸美男图:宽肩窄腰大长腿,胸肌腹肌人鱼线,肌理紧硕,野性十足。
……应该不会。
这男人一米九的个子人高马大这么壮一只,一看就身体素质非常良好。
想到这里,程菲脸蛋又是一阵发烫,埋下头换上那双男士大拖鞋,又将鞋柜门打开,把自己换下来的运动鞋放进去,摆好。
刚重新关上柜门,周清南也从卧室里出来了。
程菲转过头,见他换了件纯色黑T和拳击短裤。
很居家的打扮,这人却没有一丁点温和可亲的人夫感。
没有了那身笔挺贵气的黑西服,他骨子里的邪劲儿和痞气便像是彻底解除了封印,肆无忌惮直往天上冲,眼神直勾勾看过来,浑身都是难以言说的侵略性。
瞧得程菲心惊肉跳,干巴巴咽了口头唾沫。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想:为什么一个人类,可以拥有野兽的眼神?充斥强势、野性,掠夺,征伐感。
根本不用说一句话,只是看她一眼,她就连腿都会不自觉地发软。
脸颊热热的,全身皮肤也燥得发慌。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程菲只觉愈发窘迫,很快便逃避般将脑袋低下去,试图躲开周清南的视线。
对面,周清南眼风将宣传处的小姑娘上下扫视一圈,之后,便耷拉眼皮,定定看向她纤细匀称的小腿肚以下。
白生生两只小脚丫,套在他的黑色拖鞋里,因为尺寸悬殊太大,十根脚趾全都露在鞋子外,趾头粉白莹润,像十枚圆润的粉珠。
周清南眯了下眼睛。
他个子高骨架大,脚在同等身高的大老爷们儿里只是正常尺码,可是这双拖鞋穿在她身上,格格不入至极,跟小孩偷穿大人的鞋似的。
食指跳了两下,痒意说来就来。
“我下楼给你重新买一双吧。”周清南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视线重新回到姑娘娇俏绯红的小脸上,淡声道,“太大了。”
“不用。”程菲不想麻烦他,赶紧摆手,“反正也就穿一小会儿。”
周清南听完,没再坚持,走进厨房顺手倒了一杯纯净水出来,递给她。
程菲双手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正好也渴了,她将唇凑近杯子,小小地抿了几口。
周清南眼皮半耷,笔直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看见她轻含着杯沿抿水喝,小巧的两片粉色唇瓣被纯净水沾湿,愈发晶莹饱满,眸色顿时微沉,心里痒得就像在被一万只虫子啃噬。
念头动起的下一瞬,他踏着步子走上前,在年轻姑娘错愕的目光中,直接把给她的水杯又抢了回来。
“……干什么。”程菲仰着脑地望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我口渴,还没喝完。”
“别急啊。”周清南嗓音沉沉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指腹在她水光粼粼的唇瓣上揉捻两下,勾了下唇,“这就给你。”
程菲怔住,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大佬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对方将杯子里剩下的大半纯净水全部喝了光,随后,长指勾过她的下颌往上一掰,重重吻下来。
纯净水是凉的,但男人的唇与舌却热得像火。
程菲毫不设防地被周清南吻住,脸蛋通红眼睛瞪圆,呜呜说不出话,只能被迫吞咽他喂过来的水流。
他亲得强势,水也渡得急,程菲有点咽不过来,一行水痕便顺着嘴角渗出来,点点滴滴,滑过雪白的锁骨脖颈,淌到胸口,将她连衣裙的领口都给打湿。
湿润的触感让程菲有点不舒服。
她微蹙眉,抗议般发出嘤咛,手抵在男人身前用力推了推,想要脱身。
周清南这会儿本来就邪火直窜,听见怀里那几声小猫似的哼唧,顿时头皮都是一紧。
嫌她横在胸前的手碍事,他眼皮都懒得掀,一手勾着那截纤细的小腰,一手钳住那两只纤细的腕骨往上折,直接将她整个人给抵在了墙上,更深地吻她。
薄唇碾压两片柔嫩的唇,碾完不满足,舌尖又将她齿关撬开,霸道地长驱直入,找到那条羞涩慌张到处乱躲的小舌,裹紧缠缚,重重地吮。
程菲头发乱了,呼吸也乱了,白皙的颊娇艳欲滴。氧气被男人掠夺殆尽,大脑因为缺氧而出现了眩晕感,几乎快要站不稳。
腿使不上力,她迷迷糊糊间生出种错觉,仿佛自己已经软成了一滩水,马上就要融化在周清南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
程菲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卸完,感觉到男人霸道的舌将她唇齿间的每寸嫩肉都狠狠蹂躏疼爱了个遍,才像是稍微满足,从她齿关依依不舍地退出。
停留在她唇瓣上,轻舐吮吻,一副意犹未尽的姿态。
程菲的大脑还处于卡机状态,张着唇努力呼吸,汲取着久违的氧气。
周清南合着眸,额头紧紧抵住她的,缓了好几秒才把那股强烈的欲.念给压下去。
他徐徐睁开眼,瞳色黑沉沉的,虎口包裹姑娘整张小巧的脸,抬高了,低眸端详。
她小口小口喘着气,眼神迷离,无法聚焦,脸蛋红得像要滴血,甚至连胸口和脖颈的皮肤都覆着一层糜艳的粉。
娇艳妩媚的长相,和乖巧害羞的性格本来就极具反差。
因此,这副被欺负到失神又满脸红晕的样子,简直引人犯罪。
周清南眼底的光愈发暗,轻咬住她的耳垂,低声嗤笑着道:“亲这么多次了,还没学会接吻的时候用鼻子喘气么?”
直到听见这一句,程菲才迟钝地回过神来。
她听出他话语里的戏谑意味,无语又窘迫,懊恼地掐了他胳膊一把,羞斥:“把我骗到你家里,说要弹吉他唱歌给我听,吉他呢?歌呢?我看你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周清南指腹摩了摩她的颊,静默半秒,说:“其实我也挺纳闷儿的。”
程菲:“你纳闷儿什么?”
周清南:“为什么每次和你单独待一块儿,就总想对你动手动脚。”
程菲:“……”
程菲红着脸,骂他:“当然是因为你色。”
周清南眼神不移地盯着她:“那又为什么只色你?”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程菲。她一时间想不到原因,卡壳,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瞪他。
片刻,周清南便亲了亲程菲的耳根,低声轻语道:“因为能让我朝思暮想的只有你,能让我兽性大发的,当然也只有你。”
程菲听完,羞窘之余心头也是一暖,拿右手轻捏了下他的脸,轻嗔:“你嘴巴太贫了,像抹了蜜,情话一句接一句,黑的都能被你说成白的。”
周清南吻她的眉心,合着眸,嗓音低哑:“不多说一点情话,怕以后再想跟你贫,再也没机会。”
不知怎么的,听见这句话,程菲心中竟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眉心轻蹙起一个结,不安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清南却很淡地笑了下,指尖轻捻她的耳,动作熟稔又亲昵,懒漫道,“好了,接下来是表演环节。请问这位小客官,想在哪里听曲儿?”
程菲没有捕捉到周清南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
闻言,她眼睛顿时亮了亮,难掩期待又有点怀疑,不确定地试探:“你……真的会唱歌?”
周清南的语气里尽是宠溺与柔情,轻声道:“五音不全。你别笑话我就成。”
“当然不会了。”程菲欣喜,嘴角顿时扬起一道灿烂的弧,“我在哪里听你唱歌都可以。干脆就客厅吧!”
周清南思索须臾,点了点头:“好。”
客厅确实比卧室合适。
本来和她相处,他就总是心猿意马,在卧室,他脑子里想的就不可能是唱歌了。
程菲总说他饥渴,他从来都很坦然。
她是他心底高悬了多年的明月,干净圣洁,不染尘埃。
过去,他在万丈深渊的泥潭深处,给自己披上层层枷锁,仰望她,迷恋她,膜拜她,也渴求她。
如今,在与心瘾的较量中,他一败涂地溃不成军,于是放任自己成为欲.望的囚徒。
用尽全力造一个梦,成全自己,也成全她。
周清南染指了他的月亮。
拥抱,亲吻,唇舌交缠。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欲壑犹如天堑,怎么都填不满,他想要她更多,想要她的全部,想要她从心到身体,都烙上他的印记,染透专属于他的纯黑色。
这场梦能做多久?
周清南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人人都逃不过宿命。如果注定的那一日终将到来,他想在有限的时光中,尽可能给予她自己能给予的一切。
和她在熹微晨光中拥抱,在落日余晖中接吻,做世界上所有寻常平凡的恋人都会做的事。
哪怕第二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也会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与她相爱,抵死缠绵。
在洪水滔天山崩地裂中,炽热又暴烈地,与她相爱。
*
周清南的吉他放在储物间里。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用过。
程菲靠在储物间的门口,看着男人抬起修长的双臂,从柜子的最上端取出一个纯黑色的琴盒,不禁轻轻扬了下眉,好奇地说:“看这样子,你平时很少弹吉他吧。”
“初中时候跟着老师系统学习过。”周清南表情平静,将落满灰尘的琴盒往地上一放,随手拍了拍上面的灰,“高中两年学业比较紧张,从那时候起弹得就少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程菲眸中的神色复杂几分,忽然又道:“高中不是三年吗,为什么你说两年?”
“我成绩还可以,高一就把高二的内容学完了,跳了个级。”周清南随口接他的话,说话的同时,“刺啦”一声将琴盒拉链拉开,将里面的吉他取了出来。
借着窗外的灯光,程菲定睛一瞧,见那把吉他是很老的款式,琴身表面崭新,只有按键部分有轻微脱漆,整体保存得很好。
颜色有红也有蓝,点缀了星空样的花纹。
别说,还挺潮挺好看。
周清南取出吉他后,拿指尖轻轻拨了几个音,侧耳细听,旋即便敏锐听出音准有误,便眼也不抬地对程菲道:“稍等一下,我调个音。”
程菲直直看着他,轻哼一声,说出的话是在回他上一句:“之前还跟我胡扯,说自己没上过大学,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周先生,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呀?”
话音落地,周清南调试吉他的动作,倏然一顿。
他撩起眼皮看她,唇畔弯着一道弧,似笑而非笑,散漫又流气,说:“其他话,程小姐全部当成假的都行,唯一就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程菲:“哪一句?”
周清南沉声,平静异常地说:“我喜欢你,真喜欢得快他妈疯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位大佬会口出狂言,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从这人嘴里听见这么一句话,程菲还是止不住地一阵脸红。
“我……我帮不上忙,你自己一个人慢慢调琴,我去倒点水喝。”
支吾着留下这么一句后,程菲便转过身,步伐飞快地从储物间离去,去厨房找水喝。
周清南家的厨房很干净,所有的锅具灶具基本上都是摆设,根本不开火。
程菲拿起之前喝过的透明玻璃杯,来到水槽前,拧开控制纯净水的水龙头。
边接水,边愣愣地出神。
今晚大排档那顿饭,槐叔的一番话,已经彻底坐实了她的猜测。
也就是说,周清南,的的确确如假包换,就是当年桐树巷那个让她惦念了半生的少年。
“……”程菲合眸。捏住水杯的五指,不自觉收握得很紧,用力到骨节发白。
多想问问他,当年到底是谁把他带走,又把他带去了哪里。
多想问问他,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还有他身上的那些伤,每一道每一处,是不是都意味着一场生死较量?他又是怎么苦苦支撑到的现在……
一股闷闷的钝痛冷不丁袭击胸腔,直令程菲睫毛发颤,痛到连呼吸,都像是凭空生出了一只手,在用力撕扯她的心脏。
她的小哥哥,她记忆深处,那个脆弱漂亮又格外倔强的小少年。
这么多年,竟然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那条满是荆棘又不见天光的路上。
会不会无助呢,会不会彷徨呢,会不会害怕呢……
程菲自顾自想着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听见耳畔依稀有哗啦啦的水声传来,却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声响。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出,反手一拧,将水龙头关了。
“……”程菲这才醒神,恍惚间低眸一瞧,玻璃杯早已经接满,水溢出来,漫过料理台,形成一条晶莹剔透的珠串,滴滴往下落。
厨房的地面已经积起一小滩水。
周清南不知何时过来的。
他关掉水龙头后,又取出两张的干净的毛巾,正微垂眸,神色淡漠地清理料理台上的水,替她收拾着残局。
“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程菲尴尬又窘迫,边道歉,边手忙脚乱地将杯子放下,准备上手帮忙。
“歇着。”周清南抬臂一挡,轻轻将她的胳膊挥开。
他干起活来动作利落,三两下便打扫干净。
看着男人弯着腰洗抹布的侧影,程菲默默抿了点水喝,心里没由来又是一阵难受。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她弯弯唇,朝周清南露出了一个柔婉的笑颜,问他:“琴调好了吗?”
“嗯。”周清南将抹布放好,在冷水底下冲洗双手,漫不经心地应她,“唱曲儿的万事俱备,就等听曲儿的登场了。”
程菲闻声,眨眨眼,促狭地说:“请问周总这个说法,是把自己比喻成秦淮河上的花魁吗?”
这话惹得周清南忍俊不禁。
他转身,长指捏住她的小下巴左右一晃,懒洋洋道:“那可不。本花魁不仅会唱曲儿,床上伺候人的功夫也是一流,客官要试试吗?”
“……”程菲被呛到,抬手打了他一下,涨红着脸蛋怼他,“呸,试你个头。”
*
大平层的阳台,空间开阔。
程菲找来一个大靠枕,放在地上,当成她的坐垫。
而后,席地而坐。
落地窗外就是夜空,星月都在沉睡,隐在乌色的云层背后。
落地窗外也是城市。凉风如水,从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中穿拂而过,一切的喧嚣、浮躁、繁华,仿佛都在这一瞬归于平静。
斑斓霓虹闪耀如星,光线依稀而迷幻,裁出一道修长又孤寂的身影。
周清南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怀里揽一把吉他,眉眼低垂,侧颜如画,修长的指轻轻拨过琴弦,旋律飘扬,像散落在冬季的几片叶。
周清南视线看向地上的小姑娘,柔声道:“你喜欢的歌,有国语版和粤语版,听哪个?”
“都可以。”程菲两手托腮,一双眼眸如坠满星河,定定望着他,“你喜欢哪个就唱哪个。”
周清南安静须臾,在脑海中回忆着曲谱,弹出了一个和弦。
下一秒,熟悉的低沉男声便徐徐响起来,清冷又极有韵味的粤语原版词,伴着八分音符与双手和弦,轻柔如风,飘进了姑娘的耳和梦。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无言,独坐,放眼尘世外。
鲜花虽会凋谢,但会再开。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
这首曲子不长,周清南从弹起前奏到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总共也就几分钟的光景。
程菲怔然望着眼前的身影,却已经听入了迷。
尾音收梢。
周清南抬眸,朝唯一的听众勾了勾嘴角,语气散漫:“唱完了。这位客官要点评几句么?”
程菲目光流转在周清南如玉的面容上,沉吟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唱得很好。这首歌被你唱出来,宿命感好像更强了。”
周清南挑眉:“客官听得满意,不准备给点儿打赏?”
程菲仰着脖子直视他,不知在想什么。
无言对望几秒后,她忽然起身,朝高脚椅上的男人走了过去。
这头,周清南刚把手里的吉他放旁边,便感觉到小姑娘忽然贴了上来,腻腻歪歪钻进他怀里,两只纤细的胳膊抱住他脖子,搂得紧紧的,脸颊也软软贴进他怀里。
须臾怔忡后,周清南莞尔,把她身子放腿上,面对面地拥紧,低头在她黑发间落下一个吻,嗓音慵懒又低柔得不可思议:“这打赏不错,我喜欢。”
“周清南。”怀里姑娘轻唤了一声他的名。
“嗯?”周清南下颌轻抵着她的额头,应。
“以后不要对我唱这首歌了。”程菲说。
他有点意外:“为什么?”
“电影里,紫霞仙子和至尊宝最后天人永隔,我喜欢《大话西游》,喜欢这首主题曲,却不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程菲双手用力收拢,将他抱得更紧,语气近乎央求,“所以,你不要再唱这首歌。”
周清南眼底隐隐泛起一丝赤色,用力吻住她的唇,哑声道:“好。”
两人安静相拥片刻。
忽地,程菲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身很轻的笑声。
她不解地眨眼,抬起脑袋看他,“你笑什么?”
“今晚我很开心。”周清南注视着她,眸光里交织着难以言说的深情,“我唯一的《一生所爱》,献给了我唯一的一生所爱。”
第66章 Chapter 66
过了会儿,周清南又在程菲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问她:“难得取一次吉他,要不要再听我唱点其他的?”
闻言,程菲伏在他怀里眨了下眼,思考几秒后,拿指尖轻轻挠了下他硬朗分明的锁骨,摇摇头,道:“不听了。”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周清南意料。
他挑眉,捏住她的下巴抬高几分,语气散漫里夹杂宠溺:“才刚夸完我唱歌好听,这就听腻了?”
“不是。”程菲脸微红,晶亮的眸定定注视着周清南的眼睛,正色说道,“这世上,任何事物都过犹不及。今晚听一首歌就行了,听太多,就像以后再也听不到了一样。”
周清南被她惹笑,嘴角勾了勾:“小糊涂蛋一个,偶尔说句话,还挺有哲理。”
程菲闻言轻皱眉头,抬手掐住他薄润的脸皮,坏心眼儿地一揪,把那张花容月貌捣鼓得变形:“我哪里糊涂了?我明明可聪明。”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怀里的姑娘,由着她撒野,既不生气也不阻止,眼底柔和得像两池清浅的溪。片刻,他侧头轻吻了下她的指尖,懒懒地应道:“嗯。我心肝宝贝儿最聪明。”
“敷衍。”程菲佯嗔了句,嘴角却弯起一道弧,重新将脑袋埋进他温热的颈窝之间。
停顿了大约两秒钟,程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之前侯三说听过你唱歌。看来,周先生这把好嗓子还挺出名?”
周清南紧紧抱着她,下颔紧抵着她的头顶,语气轻而淡:“那年我老板在KTV过生日,有人起哄,我是被硬架上去的。随便唱了两句,应付而已。”
程菲了然地点点头,嘀咕道:“这样啊。我就说嘛,你这性格也不像是爱表现的人。”
这话倒是引起了周清南的兴趣。他指腹碾着姑娘细嫩的面颊来回摩挲,仿佛把玩一件珍贵的上好美玉,爱不释手。眼帘也跟着落低几分,瞧着她眼睫投落在脸颊上的两圈浅淡阴翳,说:“那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我觉得啊……”程菲摸着下巴,格外认真地思考起来,稍顿了下,才接着道,“我觉得,你虽然满嘴跑火车,经常满口骚话不正经,但是属于典型的外骚内稳,骨子里挺沉静也挺内敛的。”
周清南听完,微眯眼,大掌在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掐了把,动作轻柔却又带着惩罚意味:“不长记性是吧。”
他刻意控制了力道,掐得一点也不痛,反倒是痒得钻心。
程菲痒得娇呼出声,破功般闷闷笑两声,边笑边忙颠颠地举起两条细胳膊,摁住男人使坏的大手,讨饶道:“忘记说过不拿‘骚’字开你玩笑了。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
周清南冷着脸睨她,眼神凉凉。
程菲眨着一双晶亮的明眸望着他,见这人还是满脸的不爽,不禁觉得他既好笑又可爱,拿双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在他薄润的唇瓣上用力一吻:啵!
周清南:“……”
只见这小姑娘在强吻完自己后,又抬起一只白生生的小手,用力在他下巴上抹了把,跟个色胆包天的小流氓似的:“差不多得了啊。歉也道了,亲也亲了,谁再不高兴谁就是小气鬼。”
周清南气得哑然失笑,静半秒,反手一把扣住那截小腰把人摁过来,勾着她的下颔居高临下俯视她,低声说:“亲人是你这样亲的?”
程菲心一慌,脸色蓦地红透,小声斥道:“……你说话就说话,别贴这么紧行不行?”
她本来就分着膝盖坐在他腿上,两人的姿势已经足够亲密,他这样一勾一拽,她身体各处顿时跟他贴得严丝合缝,跟一对连体婴似的。
女性本能使赋予了程菲敏锐的感官。她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危险味道,下意识就想往后躲。
可身子刚有动作,又被男人给制住,不由分说给锁得死紧,霸道又蛮横。
周清南被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勾得心正痒,才不管她的抗议,虎口箍住她的下巴便将她拉得更近,薄唇贴近她,几乎是摩擦着她粉润的唇瓣在开合。
“跟我接了那么多次吻,还没记住怎么亲人。”他低言细语,嗓音一字一句钻进程菲的耳膜,像夜魔在低喃,蛊惑人心到极点,“程小姐的自学能力不太行啊。”
程菲心脏跳得飞快,血液湍急往脑袋和全身各处冲,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全身也热得像被火烤。
听周清南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居然鬼使神差就接了句:“那周老师不教教我吗?”
姑娘嗓音绵软无力又娇嗲,周清南闻声,头皮都是一阵细微的麻。
他眸色深不见底,瞧着那张陷在自己虎口与修长五指间的小脸,拇指左移,在她下唇上轻敲了两下。
嗓音沉哑,性.感得可怕:“要老师教你,就乖乖把嘴张开。”
程菲两颊火烧火燎的烫,就跟被吓了降头似的,柔顺地张开了两瓣唇。
周清南低头,颈项微侧过一个角度,下一秒便狠狠吻上去。
没有任何舒缓的前奏,一来就是狂风与暴雨。
她自己张开了嘴,男人的舌长驱直入,毫无阻隔地便闯了进来,将她的唇舌与心都搅得地覆天翻。
程菲有点受不住这样凶猛的需索,他往前探,她无意识就缩着身子往后躲,感觉到整张嘴都是麻的,舌根被吮到传来丝丝痛感,好像灵魂都要被他吸食吞噬。
周清南察觉到怀中人躲闪的意图,大掌后压托住她纤细的脊背,给予她温柔倚靠,也封死她的后路。
更深也更重地吻她。
程菲被亲得迷迷糊糊,脑子里无端便生出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哪里是在教她接吻。
他是在侵占她的每一寸骨,每一滴血,在和她的灵欲抵死缠绵,在彻底融入她的生命。
程菲对时间的概念本就不太清晰,让周清南亲得脑子发懵,就更糊涂了。
迷蒙间不知被他吻了多久,只知道等男人的舌从她唇齿间退出,依依不舍轻舔她嘴角时,她透过溟濛的泪眼望向落地窗外,看见了一道白色闪电划破了夜空。
再下一秒,惊雷乍响。
预示一场暴雨即将降临人间。
程菲喜欢看小说和电视剧,发现不少女主角都会惧怕惊雷与闪电,她过去不理解,但今晚的雷声实在突兀,竟令她整个人都轻微地抖了下,条件反射就往周清南怀里躲得更深。
他察觉到她可爱又娇滴滴的小动作,很轻地弯了弯唇,低头在她太阳穴上亲了亲,柔声安抚:“这里比较高,雷声稍微明显一点。”
程菲没有说话。她双手抱着男人劲瘦的窄腰,脸颊软软贴在他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那样沉稳有力而又热烈的律动,取代了雷声的无常,让她安心。
沉默了大约两三秒,程菲冷不丁开口,忽然问:“周清南,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周清南:“比如哪些?”
程菲便很认真地给他举例:“比如旅行,看电影,听音乐会,登山,骑行……就是问你,有哪些爱好和兴趣。”
周清南垂着眸,面无表情地沉吟须臾,道:“我平时的生活很枯燥,在你出现之前,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程菲听完,眸光微闪,有些惊讶地抬起脑袋,直视着他:“意思是你以前没有爱好,现在我出现了,就有了?”她好奇又兴冲冲,“是什么?”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她,回答:“你。”
程菲:“……”
“我的爱好就是你,也只有你。”周清南的神色和语气都很懒漫,流里流气的,让人分不出他在开玩笑还是说真话,“我喜欢抱你也喜欢亲你,不管任何事,只要和你有关,我都觉得有意思。”
程菲一张脸再次涨得通红,又羞又无语,忍不住轻打他一下,低斥:“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周清南目光幽沉而深邃,注视着她,道:“我也跟你说认真的。”
“……”OK,算你狠。
程菲无言以对。她红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懒得再跟这骚男人纠结他的喜好问题,转而随口闲聊,道:“我的爱好就很多了。我喜欢看电影,喜欢看小说,喜欢看花,尤其喜欢看雪……”
说到这里,程菲稍稍顿了下,然后又遗憾地叹了口气,说,“不过,滨港已经十几年没下过雪了,我又一直没机会去北方。上次看雪,还是很多很多年前。”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番话,令周清南陷入了半晌的沉默。
好片刻,他抬手抚了下她柔顺浓密的黑发,说:“你喜欢看雪,有机会的话,可以去一趟哈厝。”
哈厝?这个地名对程菲来说很陌生。
她问周清南:“哈厝在哪里?”
周清南说:“西北。”
听他提起西北,程菲怔忡了一瞬,脱口而出便问他:“哈厝的雪很美吗?”
“嗯。”周清南说,“哈厝是一个小县城,在雪山脚下。不过,你要看雪得爬山,那儿海拔高,常年落雪,积雪千年不融,无论你在哪个季节去,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雪。”
程菲听后,眼中流露出几丝向往和憧憬,又有点好奇,问他:“你这么了解,是去过哈厝吗?”
周清南淡淡地说:“哈厝是我老家,我就是在那儿出生。”
程菲略微睁大了眼。
她没有去过西北,但是在网上,西北旅游很火爆。她想起以前看网友晒过的图片,西北有草原、花海、湖泊、雪山、沙漠、戈壁……苍凉神秘而又充满了浪漫色彩。
倒是很像周清南这个人。
原来,他的家乡在哈厝,是在西北出生的孩子。万里戈壁与孤冷雪山孕育出来的男人。
程菲安静地望着周清南,不知不觉就看入了迷,出神似的。
周清南由着她看了会儿,忽然很淡地笑了下,手指捏她脸蛋:“看什么呢。”
程菲迟迟回过神,然后唤他名字:“周清南。”
周清南:“嗯?”
“以后陪我去一次哈厝吧。”她笑着说,“我们一起雪山上面看雪,顺便也可以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周清南眸色深不见底,凝视着她,片刻,点头答应下来:“好。”
程菲又格外认真地说:“我们还要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去看展览,一起diy各种甜品。我们要一起做好多好多有意义没意义的事,把错过的那些日子,都补回来。”
周清南微合眸,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吻,仍是点头,嗓音却低得微哑:“好。”
程菲心里泛着微涩的甜。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将他用力摁向自己,闭上眼,吻了上去。
之后,他们便谁都不再说话。
只是在落地窗前安静地拥抱,热烈地吻。聆听彼此因对方而失序的心跳,感受彼此因对方而升高的体温。
确定关系以来,程菲一是因为脸皮薄,二是思想相对传统保守,回回亲热,都是由周清南发起。
周清南其实有点矛盾。这个男人爱程菲,稀罕她进骨头缝里,自然愿意万事都以她为先,给予她绝对的尊重,唯有在亲密之事上,他强势又霸道,总习惯掌控绝对的主导权。
小姑娘难得主动一次。
起初,看见她主动亲上来,热情得像团小火球,周清南在须臾的惊讶之后也就镇定下来,好整以暇地将人往怀里一扣,随她自由发挥。
这小东西明显学艺不精,他刚才认真教了那么久,她一点没记住,吻上来,毫无章法,就只知道猫崽子似的乱咬。
胆怯的小舌偶尔能支棱一次,鼓起勇气描摹他的唇,再壮着胆子继续往里走,挑逗一下他的舌。
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周清南觉得这小东西实在可爱又喜感,本想顺水推舟由着她玩一会儿,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情况变得不对劲。
湿润柔软的唇,和更加软嫩的舌,在他唇齿嘴角间胡乱一顿亲,像凭空往他身上点燃了一把火。
周清南呼吸渐乱。
在小姑娘轻轻一口叼住他舌尖时,他听见脑子里响起极轻微的一声“嘣”。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只一瞬,周清南闭上了眼,反客为主,卷住那条磨人的小舌重重吮吻,两只手也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往她背后的拉链摸索过去。
轻薄的碎花长裙,像折了翼的蝶,掉落在地。
背心的内衣扣带也松解开。
程菲整副头脑完全是混乱的,混沌间,一切感官都远去了,她只能真切感受到男人修长而又结着薄茧的指掌,他炽烈如火的唇与舌。
吻着吻着,忽觉身子一轻。
她人被周清南抱了起来,像个刚破壳的树袋熊,挂在了男人身上。
刹那的失重感,让程菲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
她隐约生出某种预感,浑身如灼,心跳如雷,紧张到掌心都沁出了一层层细密的汗珠。
有力的手臂稳稳承托住怀里的姑娘。
周清南边吻她,边迈开长腿大步往卧室走,进屋以后门都懒得关,直接将只着一缕的姑娘抱上了床。
“周清南……”
黑暗中,姑娘的嗓音夹杂着浓浓哭腔,无助又惊慌,本该让人心生恻隐的声线,在此时却成了毒药,致命而又催.情。
周清南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顾,脑子里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
他要得到她,要侵入她,要占有她。
要对她放肆地疼、狠狠地爱。
要摘下这轮高悬了多年的小月亮,亵渎侵染,把她从头到脚变成他一个人的。
周清南两手捏住T恤下摆,往上一收,将衣服揉成一团随手丢旁边,大掌收拢,捏住女孩的纤细的足踝,将她拽向自己。
卧室的挡光帘遮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
程菲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和触觉却异常清晰。
男人野兽似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啃吻吮咬,从耳廓脖颈,到锁骨心口,一路流连再往下。
蓦地。
莓果被缠裹,触感濡湿柔润。
轻拢慢挑。是酷刑蹂.躏,也是极致宠爱。
程菲迷乱的小脸涨得更红,破音般哭喊出声,觉得自己要疯了。
也是这声细吟,让男人的动作莫名一顿。
周清南微滞,在暗光中半支起精壮强悍的上身,低眸看怀里的小姑娘。
她不知是羞是怕,两条纤细的胳膊遮挡在身前,脊背微弓,蜷成一道脆弱又柔美的弧度,晶亮的眸是这暗色中唯一光亮,怯生生又湿漉漉,望着他,像一只误入虎口的羊羔崽子。
直勾勾盯着小姑娘看了几秒,周清南细微抿了下唇,眼神不明。
那头。
程菲见这人忽然停下来,也有点迷茫,迟疑片刻后动了动唇,哑声道:“……我、我想先洗个澡。”
周清南还是定定盯着她,没有说话。
程菲以为他是不高兴,心头微慌,赶紧跟他解释:“我没有不愿意……我是第一次,所以比较紧张,洗澡的时间我可以做一做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程菲已经窘迫得语无伦次了,结巴着续道,“而且现在已经夏天了,我身上也有汗,有点不卫生。”
周清南闻言,闭眼拧眉,撑在程菲身体两侧的双手,也用力收握,攥成了拳。
沉默片刻后,他侧过头,强忍什么般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而后,翻身下床。
周清南捞起床头柜上的烟盒,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准备到小露台抽烟。
程菲看眼男人修长高大的背影轮廓,眨了眨眼睛,也裹着他床上的薄毯坐起身来,小声试探地问:“那我就先去洗澡?”
“嗯。”周清南颔首。
见他没异议,她赶紧光着脚丫子跳下床,正要往浴室冲,又想起自己来得匆忙,根本没带任何换洗衣物和洗浴用品,不禁尴尬。
程菲再次回头,红着脸支吾着道:“请问……你有多余的睡衣吗,可不可以借我?”
周清南看她一眼,明白过来她的窘境,没说话,踏着步子走回衣帽间,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衣,递给她。
周清南:“只有这个,能凑合么?”
“可以可以。”程菲感激地点点头,伸手将衬衣接过。
周清南又走进洗手间,屈起一只膝盖蹲下去,从洗脸台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一次性洗护套盒,放在台面上,淡淡地说:“陆岩之前出差带回来的,放我这儿一直没拿走。新的,你可以用。”
程菲还是点头:“嗯嗯。”
周清南又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深灰色的浴巾,拿给她,口中道:“这是我平时用的。要是嫌弃,这个套盒里应该也有一次性毛巾。”
程菲赶紧把那条灰色大浴巾也接过来,抱怀里,继续小鸡啄米:“好的好的。”
交代完所有,周清南便不再开口,随手从床上捞起一个大枕头,往卧室门口走去。
程菲见状,不解地问:“你拿个枕头去哪里?”
周清南脚下步子不停,懒洋洋地说:“懒得铺其他卧室的床,我去客厅将就一晚。”
程菲微蹙眉,更不解了,嘀咕着问:“那我呢?”
周清南:“你睡这里。”
程菲闻声,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跟我一起睡吗?”
话音落地,男人脚下的步子倏然一顿。
周清南静了静,单手抓着枕头,回眸直勾勾地看回她,随口道:“跟你睡一块儿,信不信就算把我五花大绑,我也能半夜起来把给你上了。”
程菲:“……”
程菲脸颊又是一热,嗫嚅了下,然后便垂下脑袋小声说:“本来就是男女朋友,我又不是不愿意。”
“你愿意。”周清南说,“可我舍不得。”
程菲一滞,猛地抬眸望他,错愕而又困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周清南对她说:“好姑娘,你将来的人生还长得很,别轻易把这么珍贵的礼物送出去。”
“你这话说得,就像你会不负责任一样。”程菲轻皱眉头,“难道你不爱我,不想跟我结婚?”
“我爱你。太爱了。”
夜色沉静,周清南凝视着程菲,眼底的光也淡而清浅,平缓地道,“所以我才无数次告诫自己,在那些事结束之前,不能碰你。”
程菲敏锐感知到什么,眸光突的一跳。
“好了,洗洗睡一觉。”周清南朝她弯了弯嘴角,走过去,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下,嗓音低柔如晚风,“要乖乖听话做个好梦。晚安,我的宝贝。”
*
次日,程菲突发奇想,说想吃韩式料理。
正好尹华道楼下就有一家韩式餐厅。她在网上查了一下,见食客们都对这家餐厅赞不绝口,便拖上周清南去尝了个鲜。
餐厅装修得不错,地道的大韩民国风,很适合拍照打卡。
程菲拿着手机对着食物拍照,正玩儿得开心,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程菲脸色微变,看眼对面,周清南已经面无表情接起了电话。
简单两句之后,连线切断。
程菲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周清南朝她露出个柔和的笑,“等下吃了饭我送你回家。”
程菲拿筷子夹起一个炒年糕,放进嘴里,边咀嚼边再次发问:“那你呢?”
周清南说:“有点事情。”
程菲静静看着他,沉默几秒后,忽然又问:“没有危险吧?”
周清南闻声,很轻地挑了下眉,道:“你不止一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那是因为我真的很担心。”程菲想也不想便回道。
周清南嘴角勾了勾:“别担心,忙完了我给你电话。”
关于他的一切都充满未知数,程菲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过问太多不仅没意义,还会为他徒增烦恼,只能将滚到嘴边的话都咽回去。
最终,她只是朝他笑着点头,乖巧地应道:“好。”
*
头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倒是个大晴天。
午后气温陡然飙升,整个城市像一脚迈入盛夏,知了藏在枝头叫个不停。
声声蝉鸣扰得梅凤年心烦不已,助理乖觉得很,当即便吩咐了底下人倾巢而出忙活开,去花园里捉蝉。
因此,在周清南驱车驶入梅氏庄园时,正好便瞧见管家徐叔领着一众佣人爬树登高,拿着大网子挥来扑去,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周清南不关心这些人的行为,没看两眼便将目光收回来,停好车,只身去了书房。
一个钟头后。
紧闭着的书房大门再度开启,周清南走了出来。
这头,周小蝶端着一碗中药刚出电梯,迎面便跟一道高大身影遇个正着。她愣了下,旋即面上的神色便冷下去,没好气地问:“他又把你叫来干什么?”
周清南眼神冷漠,看都没看周小蝶一眼,没说话。
“怎么,想让你出面阻拦我?”周小蝶讥诮地弯起唇,“梅凤年还真是老糊涂了。我连他的话都不听,难道会听你的话?”
周清南不想跟她废话,只是冷冷道:“梅老没有让我阻拦你,只是说,下周四你要对市局进行自杀式袭击。那地方守卫森严,要我在暗中盯着你,给你提供一定的帮助。”
话音落地,周小蝶眸光突的一跳,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须臾,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唇,眉眼间的神色似是失落又似是早有预料,平静道:“确实。比起他的宏图大业,我这条命算得了什么。”
周清南:“你具体打算什么时间行动?”
“当然是选那些条子人最齐的时候……上午九点钟吧?”周小蝶凉声说着,忽然又轻轻地笑了几声,“我一个得了先天侏儒症的怪物,死的时候居然能拉那么多光伟正的警察给我陪葬,想想,还真是一点也不亏。”
下周四,上午九点。
得到确切时间点,周清南便彻底没了耐心跟这侏儒女耗。他转身走进电梯,脸色漠然地摁下了“关门键”。
镜面玻璃门缓慢合上。
上了车,周清南驱车一路往外疾驰。
他神色冷峻,边开车,边从置物架底部一个隐秘隔层里取出一个按键机,熟练地单手安装电池,开机。
然后便拨出一个号码。
没一会儿,对面的人将电话接起。
周清南一言不发,指尖在机身表面飞快敲击数下,随机便将连线切断。
*
云城国安局,内勤部7组。
丁琦一袭警服坐在工位上,嫌热懒得戴警帽,随手放旁边,一双大长腿也以一种悠哉又闲散的姿态交叠着。
他将手机夹在耳边,嘴里笃悠悠地哼着歌,手也不闲着,飞快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接收到的特殊密码。
没一会儿,对面挂了电话。
丁琦随手把手机丢回桌上,拿起笔记本,默读密码,熟练地拆分拼接,组合成有效的文字信息。
【下周四上午十点,滨港市公安局大楼,枯叶蝶。】
“……”看着解读出的内容,丁琦凛目,面上吊儿郎当的戏谑之色眨眼间消散。
他眼神蓦地一沉,飞快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出一个号码。
嘟嘟两声,接通。
“郑秘书。”丁琦沉声道,“老总的会开完没有?我这儿有一份紧急情报,关于红狼的。”
*
滨港市公安局位于南二环,占地面积广袤,主指挥中心大楼共有32层,如果从高处俯瞰,可以清晰分明地看出,整个大楼是一本法典造型,预示着法典如山,由主塔楼、东裙楼、北裙楼三个部分组成,总高146.7米,建筑物正中正上方是中国人民警察的警徽标志,整体巍峨耸立,庄严肃穆。
除主办公楼外,旁边还有几栋综合办公楼环伺围绕,大门两侧种植着许多绿植,郁郁葱葱,每到天气最热的时候,总会有许多市民来到市局门前的绿荫地,乘凉避暑。
上午六时许,一辆面包车从市局大门前驶过,穿越整条林荫道后绕过一个弯,径直来到后门区域。
天气炎热,门卫室里的两个门卫大爷正关着大门吹空调,老式收音机里放着老秦腔,唱的是一首经典《打銮驾》。
“老张,你儿子今年大学毕业了吧?”其中一个门卫大爷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问另一个。
老张人长得胖,也最怕热,觉得门卫室里的空调不太顶用,又拿了把芭蕉扇对着脸不停扇,回道:“是啊,怎么了。”
“谈对象没?”
“谈什么啊,成天抱着个手机打游戏,照我说,以后买个手机结婚得了。”
两个门卫正聊着,就瞧见一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老张抻长脖子看了眼牌照,认出这是给食堂送菜的刘老头的车,便给旁边管门禁的老李递了个眼色。
老李也没多想,将升降杆抬了起来。
面包车顺利驶入市局后门。
驾驶室里,开车的刘老头满头都是冷汗,两手抖个不停,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像是恐惧到极点。
“哎呀,爷爷,你别紧张嘛。”一道清脆软糯的嗓音响起来。
粉雕玉琢的小女童嘴角弯弯,面上的笑容甜美而又无害,装了消音.器的却闪着森森冷光,紧抵着刘老头的后腰。
周小蝶继续甜甜地说:“你流这么多冷汗,待会儿别人会起疑心的。”
“小妹妹,我全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刘老头颤声哀求,“求你放了我的孙儿,他才四岁,我们老刘家就这一颗独苗苗,我求你了……”
周小蝶笑:“放心吧爷爷。只要你不乱说话,你的孙子就一定活蹦乱跳回到你身边。”
不多时,面包车在食堂大门外停下。
刘老头战战兢兢跳下车,打开面包车后面的后备箱门,跟食堂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之后,几人便一起动手,将面包车里装着的蔬菜水果一箱一箱往下卸。
趁几道身影忙碌的功夫,周小蝶抱着洋娃娃下了车。
不远处正好有一个穿食堂工作服的年轻姑娘,周小蝶漾开笑容走上前,柔声说:“姐姐,请问洗手间在哪里呀?”
年轻女孩儿觉得周小蝶面生得很,不由狐疑:“你是哪家的孩子?”
“喏。”周小蝶反手指了指背后的刘老头。
“原来是刘老头的孙女啊。”年轻女孩儿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见这小朋友看起来也就几岁大,便没再多想,弯腰摸摸她的脑袋,顺手指着道,“食堂正门左边就是。”
“谢谢姐姐。”周小蝶冲女孩笑着挥手。
行至食堂大门处,她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面无表情思索几秒,便径直朝指挥大楼的方向走去。
然而,刚避开一个路口处的摄像头转过一个弯,周小蝶提步前行一抬头,脸色却骤然惊.变。
前方不远处,数名身着纯黑色战术服的特警手持枪械,严阵以待,枪口早已齐刷刷对准了她。
周小蝶:“……”
惊慌只在一刹,下一秒,周小蝶便再次绽开一个无辜又纯真的笑容,奶声奶气道:“各位警察叔叔,你们这是干什么呀?我好害怕……”
话音未落,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便从数名特警身后走了出来。
“这种时候还能临危不乱,给咱们来上一段娃娃音表演,不愧是名头响彻整个东南亚的女杀手。”丁琦两手凉凉拍了几下,漫不经心道,“久仰大名啊,枯叶蝶小姐。”
意识到这次的恐袭行动极有可能已被提前泄密,周小蝶也懒得再装,面上的天真无邪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是用一副轻蔑又傲慢的表情直视着丁琦。
“一,二,三,四……”周小蝶抬手,轻轻点着特警们的人数,忽地低笑出声。
整整十四个。
她今天来这里,本就没想过要再活着出去,既然计划已经暴露,袭击不了指挥中心,能带走这十四个条子也不错。
恐袭分子和十四名精英特警同归于尽。
多么劲爆的头条。
到时候,神父想要借题发挥,在网络世界导控舆论,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要神父满意,就不会再追究他的责任……
短短几秒间,周小蝶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她用玩味而病态地目光扫视过眼前的数名武装特警,而后,忽然便抬高左手,右手两指抚向了左边袖口的一枚白色袖扣……
“那个袖扣就是芯片炸弹引爆器。”一道低沉声线冷不丁响起,瞬间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的通讯仪,冷静而决绝,果断下令,“狙击手!”
话音落地的瞬间,对面大楼埋伏已久的狙击手便扣动了扳机。
一枚子弹穿云破雾,笔直击中周小蝶的左臂。
周小蝶毫无防备,痛得低呼出声,小小的身体踉跄着往后退两步,背后两名特警瞅准了时机,飞快上前将她制住。
周小蝶恼羞成怒,抬眸恶狠狠瞪向丁琦。
“老实点儿!”
特警斥了一句,又问丁琦:“丁组长,嫌疑人体内有芯片炸弹,危险系数极高。怎么处置?”
丁琦走到周小蝶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与此同时,通讯仪里的声音再度响起,冷静地道:“进行全身检查。植入手术的时间就在近期,找到缝合口,就能把炸弹取出来。”
丁琦便望向众人,沉声:“立即去办。”
“是!”
*
半个钟头后,一枚最新型的芯片炸弹被成功取出,紧急送往了市局物证科。
市局医务室。
纯白色的病房内,刚做完取弹手术的周小蝶被转运回病床。
她脸色苍白,神情冷漠,两只手都被冰冷的手铐锁在病床的铁架上。
门口窗边,全都站着几名持枪特警,一只苍蝇也不飞不出去。
丁琦进了病房,数分钟后,又出来。
他垂头丧气情绪不佳,点了根烟塞嘴里,径直走向了昏暗的楼梯间拐角,满嘴都是冲天的怨气:“这侏儒女,心理素质太好了,任凭老子怎么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就是一个字都不说!靠!”
拐角阴影处,一道纯黑色的身影安静地听着,偶尔抬手,往垃圾桶里掸一下烟灰,一言不发。
丁琦无法,最后只能投去求救般的目光,语气跟跟姑娘家像心上人撒娇似的:“哥,要不你试试看?攻心为上,你和这侏儒女怎么说也当了这么多年‘同事’,没准儿你能从她嘴里挖点东西出来?”
对方安静了会儿,终是掐灭了烟,淡声道:“去做点准备。”
丁琦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好嘞!明白!”
*
十分钟后,一台笔记本电脑被放置到了病房内。
周小蝶看了眼电脑屏幕,见视频里的身影一袭黑色雨衣,脸上还戴着一个纯白色的鬼影面具,既看不出身形也看不出长相,不禁笑出一声。
她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怎么现在条子办案,也搞这么多鬼花样?”
下一秒,一道经变声处理的嗓音便从电脑里传出。
“枯叶蝶,你自幼父母双亡,从三岁开始就生活在社会福利院。因为患有先天性侏儒症,且终身无法治愈,所以你从进入福利院开始,一直长到十三岁,都没有人愿意收养重度残疾的你。”
“可是就在你过完十三岁生日后不久,梅凤年出现了。他给了你一个家,让你衣食无忧、接受教育,你很感激他,尊敬他。”鬼影人语气很平静,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下,轻声续道,“甚至爱上了他,把他视作比你生命更重要的人。”
最后这句话似乎是触碰到了周小蝶的禁地。
她眼神冷得像淬过冰,寒声低斥:“住口。”
鬼影人端详着视频画面中她情绪的变化,又淡淡地说:“于是你为他卖命,替他杀人,帮他扫清所有障碍。你不停揭开自己的伤疤,利用自己身体缺陷使目标降低戒心,心甘情愿沦为梅凤年的杀人机器,目的就是向他证明你自己,证明当年他选择你没有错,对么?”
周小蝶被言中心事,眼底的冰霜瞬间裂开一道缝,泄露出丝丝慌乱。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说:“我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你们直接把我送上法庭判个死刑不就行了,何必在这儿跟我费唇舌?”
面具背后,鬼影人沉冷的眸笔直盯着她,又道:“跟我们合作,把你知道的关于梅氏集团的所有都说出来,我有办法让你活。”
话音落地的瞬间,周小蝶却噗嗤笑出来:“你以为,我怕死?”
鬼影人又说:“那你知不知道,现在世界上最想要你死的人,是谁?”
周小蝶讽刺地勾唇:“当然是你们这帮条子。”
鬼影人摇头,对她说:“是梅凤年。”
“……”周小蝶眼底掠过一丝惊慌和难以置信,但又很快镇静下来,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吧,不用在这儿挑拨离间。”
“早在你踏进市局的那一刻开始,对面的大楼上就有枪一直在瞄,一旦行动失败你被捕,那些人就会直接杀了你。”鬼影人语气平缓而冷漠,“如果你不信,可以听听这个。”
周小蝶皱了下眉,纤细稚嫩的十指收拢又张开,还在竭力维持着镇定。
然而下一瞬,电脑扩音器里便播放出了一段录音,是梅凤年虚弱而冷淡的嗓音。
“小蝶和你一样,都是好孩子,但这次的袭击地点,神父选得实在特殊,一旦有闪失,梅家整条大船都会翻个底朝天。小蝶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我宁肯她带着所有秘密死,也绝对不能让她在国安局那帮人手里活……”
录音播放结束。
“不……不可能。”周小蝶仓皇地摇头,眼神呆呆的,“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他知道我喜欢垂丝茉莉,还为我种了一片花海,他不会。”
鬼影人漠然地道:“枯叶蝶,你难道不知道,梅夫人最爱的花,也是垂丝茉莉?”
周小蝶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鬼影人接着说:“那片花海,根本不是为你准备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病房内陷入了良久的死静。
好一会儿,周小蝶整个人也不知怎么的,竟忽然癫狂似的大笑起来。
她身上本就有伤,大笑牵扯伤势,汩汩鲜血渗透纱布,她却仿佛完全感受不道那股钻心的痛楚,只觉心脏被拉拽撕裂,疼痛胜过身体百倍。
“要不要跟我们合作,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说完,鬼影人便切断了连线。
市局后院,一间毫不起眼的废弃办公室内。
结束和周小蝶视频对话后,鬼影人摘下面具,随手丢旁边,接着又脱去身上的黑色雨衣。
丁琦开了罐冰可乐喝,被气泡冲得咂咂嘴,笑道:“哥,晚上要不一起吃夜宵?抓了枯叶蝶怎么也算大喜一桩啊,不得庆祝庆祝?”
周清南侧目,冷冷瞥丁琦一眼。
丁琦被这道眼神吓住,瞬间老实了,摆手道:“保密意识,保密意识。我开玩笑的,老大您别当真。”
周清南都不稀得再搭理他,戴上墨镜口罩便往外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顿步回头,说:“刘老头那个小孙子。”
“放心吧哥。”丁琦扬手一挥,吊儿郎当又风流倜傥,“我多靠谱一妙人儿啊,早送回去了,妥妥的。”
*
今天台里工作多,程菲从早上开始就脚不沾地,一直忙到晚上七点才总算消停。
她在工位上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背着包起身离开,手里的手机屏却忽然亮起光,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程菲眨眨眼,顺手点开。
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是周清南。
周清南:【下班没?】
程菲嘴角不自觉便弯起一道弧,回复:【刚忙完,还没出单位呢。】
程菲:【你呢?忙完了吗?】
周清南:【嗯】
周清南:【你直接坐电梯到车库B2层】
程菲茫然地打字过去:【我又没开车,到车库干什么?】
周清南:【我在】
程菲:“……”?
一丝难以言说的甜蜜和兴奋从心中升起,程菲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熄灭手机屏,挎着包便朝电梯厅飞奔而去。
电梯平缓下行。
看着显示屏上不停跳转的数字,程菲轻轻咬了咬唇,第一次发现,她们单位的电梯速度竟然如此缓慢。
终于,终于。
叮一声,B2层到了。
电梯停下,门打开。
她背着包小跑,拨开层层堆叠的空调挡风帘,正要心急火燎地继续往外赶,手腕忽一紧,被一股大力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勾拽过去。
车库的灯光不够明亮。
程菲轻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陷入一副冷硬而熟悉的胸膛。
“这位小姐。”周清南手臂搂住姑娘细软的腰,低眸注视她,清浅瞳色在暗光的渲染下黑沉沉的,“走这么急,你好像在赶时间。”
程菲还有点没回过神,脸蛋红红的,下意识便冲他摇头。
“不赶时间的话。”他嘴角懒漫地轻勾,埋头,贴她更近,“接个吻?”
第67章 Chapter 67
程菲微微睁大了眼睛,正要说话,周清南的唇却已压下来,将她所有还未出口的声音全都吃进嘴里。
车库的灯光暗淡。
刚下班的姑娘被男人抵在一个方形的立柱背后,唇齿相依舌尖厮磨,吻得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片刻,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忽然从电梯厅方向传来,夹杂着男人女人的交谈说笑声。
程菲听见了,猜测是和她一样晚下班的同事,心头顿时发慌,挣扎着将周清南推开。
她面红耳赤瞪着他,小声道:“我同事他们来了。”
周清南将她紧搂在怀里,额头贴着她的,高挺鼻梁在她秀气挺翘的小鼻尖上轻轻蹭两下,声音沉而哑,牵连一丝性感的鼻腔音:“嗯。”
“……嗯你个头呀。”程菲又惊又乱,生怕同事撞见自己和他躲在这里瞎搞,羞得脚趾头都在鞋里蜷起来,轻打他一下,“快点放开我,被其他人看见怎么办!”
周清南根本不当回事,又在她唇瓣上轻咬一口,淡声道:“看见就看见,你又不是别人媳妇。我自己的媳妇自己的宝贝,亲一下还分场合?”
程菲脸更红,拿这个没脸没皮的狗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硬的不行只能软下来,轻言细语说好话:“同事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个人看见传出去,隔天全电视台都会知道,我毕竟还在实习期,这种时候传出这种花边新闻,总是不好的呀,领导们会觉得我心思不在工作上。”
周清南轻嗤一声,回她:“你的心思要是都花在我身上,我才是求之不得。”
程菲更窘了,手指掐他胳膊,低声:“你还是我们台的甲方,在兰贵的时候你语出惊人说我是你女朋友,把张书记那些人惊成什么样,你忘了?这要是再在我们单位传开,同事们肯定在背后说我靠勾引甲方爸爸上位!”
周清南直勾勾盯着她,也学她,将嗓音压低:“上没上位不说,你勾我倒确实勾得不少。”
“周清南!”程菲急了,涨红着脸跺脚,“快点放开我!”
周清南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到底还是尊重这小姑娘,没等她最后一个字音落地,便将她放了开。
就在这时,那阵轻盈的高跟鞋声音也由远及近,到了程菲跟前。
“欸?程菲?”开口打招呼的女孩儿是苏芝,跟程菲同一批次进台里的实习生,肤白貌美时尚靓丽。她有点意外地问,“你今天开车了吗?”
苏芝感到有些奇怪。印象中,程菲没有车,平时都是坐地铁上下班。
程菲抬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朝苏芝露出一个客气温和的笑容,道:“不是。”说着,稍顿半秒,又续道,“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男朋友?
苏芝眼中的惊色更明显,目光下意识往程菲身旁一扫,这才注意到,柱子的阴影处站着一道高个儿人影,身形轮廓极其优越,但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这周围光线太黑,这人又无声无息,所以苏芝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但在程菲的提醒下,苏芝注意力集中过来的瞬间,她便感觉到周围磁场明显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很沉稳又凌厉的气场,极具压迫感,教人难以接近。
苏芝心里有点发怵,原先的好奇心都被畏惧心理所取代,也没敢再多打量那个高大男人,只是转移注意力般和程菲闲聊了几句:“听说你下周要调年休了?”
程菲:“嗯。”
苏芝:“准备出去旅行吗?”
程菲:“有这个打算。”
随后,苏芝便客客气气朝程菲留下一下“提前祝你旅途愉快玩开心,再见”,便转身离去。
高跟鞋声音又远去,随之响起的是汽车引擎声。
苏芝的奥迪R8从车位驶出,很快便消失于程菲视野。
“呼。”望着奥迪车尾灯远去的方向,程菲悄然吐出一口气,拍拍心口,“幸好我这个同事不太八卦,不然我们两个明天真要在我们台出大名。”
周清南对刚才发生的插曲颇为不满,见程菲的同事走了,便懒得再装,手臂一勾将这小女人重新搂怀里,掐着她的下巴,低眸道:“给你两个选择。”
程菲心脏噗通狂跳,话音出口都结巴了,呆呆地问:“什、什么两个选择?”
“选项一,我在这里继续亲你。”周清南说。
“……我选二。”程菲脸蛋滚烫,右手比划出一个数字二,想也不想便语速飞快地回答。
“行啊。”周清南眼底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手臂从她纤细的小腰上拿开,懒洋洋地说,“那就上车。”
程菲眨了眨眼睛,为自己逃过一劫窃喜了半秒,扭过脑袋左右张望一番,很快便在一堆轿车和SUV里找到了周清南那辆不染纤尘的纯黑色越野,欣欣然地小跑过去。
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坐进去。
正低头系安全带,听见驾驶室那一侧的车门打开又关上,周清南也上来了。
程菲系好扣带,想问问身边的大佬晚餐吃什么,不料刚一抬头,便觉下巴一紧,她整副小巧的下颌都被一只大手给裹住。
程菲白皙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迷茫,问对方:“干嘛?”
周清南盯着她看了两秒,随之便倾身往她贴近过去,漫不经心地说:“选项二,是在车里吃你。”
程菲:“……”
没等姑娘开口骂人,周清南便细微勾了勾嘴角,再次低头,强势而温柔地吻住了她。
*
晚餐两人吃的中东菜,在金湾CBD商业区。
用餐结束后,程菲嫌吃太多撑得慌,要周清南陪她散步消食。
周清南好笑又无奈,拿这小姑娘没有一点办法,在地图里搜索平谷区的各个公园,选了个离程菲家小区最近的,驱车前往。
这个公园全名叫“子牙公园”,是早些年修的,园中没什么特别的设施,就一些花草树木,一些供小朋友玩耍的爬架滑梯,还有一个主题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巨型石雕。
占地面积也不大,一个小时就能绕着公园绿道环行一圈。
停好车,两人步行进了公园大门,接着便沿绿道前行,慢悠悠地溜达起来。
滨港的夜空星星少见,但今晚月亮很圆,遥遥一轮悬在枝头,像雪白的玉盘。
也衬得人间清辉皎皎。
程菲和周清南并肩走在路上,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徐行几步后,她抿了抿唇,眼风悄然往身旁瞟,去看男人垂在身侧的修长大手。
情侣之间散步,貌似都是要牵手的吧?
程菲有点羞涩地思索着。然后就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看看天、看看地,右手则暗搓搓往周清南的左手伸过去,试探性地、带着暗示意味地碰了他下。
周清南走在旁边,声色不动,早就将年轻姑娘的一系列小动作尽收眼底。
柔软的指尖从他手背上拂过去,力道轻微,触感滑腻,也像风吹琴弦,丝丝缕缕撩拨着他的心。
他眸中掠过一丝清浅的笑,反手将姑娘纤细的五指攥进掌心,牢牢地扣住。
十指交缠。
这一来一往的试探与回应,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却默契又亲昵。
程菲两颊热热的,嘴角却不由自主便翘起一道弧。只觉拂面而来的晚风都轻柔无比,每一缕都送来暖流,从她心尖流淌过。
执手并行几步,突兀又不突兀地,姑娘噗嗤一声,轻轻笑了起来。
周清南闻声,侧过头,视线看向她笼在月光下的柔美侧颜,道:“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没什么。”程菲笑着摇头,也转眸看他,眼睛亮得像铺满了星辰,“就是觉得,现在我拥有的一切,真的太完美也太幸福了。幸福到,甚至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
周清南很淡地牵了牵唇,抬手轻捏她的脸颊,柔声道:“成天傻里傻气。你的生活是真的,你的感受是真的,有什么不真实?”
程菲凝望着他,歪了歪脑袋:“大概,是因为觉得你不太真实吧。”
周清南有点诧异,挑眉:“我有什么不真实?”
“你……”
程菲嗓音忽而轻几分,“太像我的梦了。”
姑娘话音落地,晚风忽然变得烈了些。
绿道两旁的树枝绿叶被风吹得摇摆,几片叶被吹落,在半空中打了两个圈,徐徐飘落在周清南眼前。
周清南注视着她,沉沉注视着她,眸光静若深海,好半晌都没有言声。
没有等他开口,程菲便伸出两只胳膊,从他腰腹处交错环过,将脸用力埋进他胸口。
程菲怔怔望着远处的天空,依偎着他,柔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怕,你只是我的一个梦。怕哪天醒过来,你就不见了。”
周清南闻言,轻微合了下眼眸,抬臂回抱她,极用力,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血深处。
明明只是几秒钟,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周清南终于开口,语气散漫又随意,仍是他一贯的风轻云淡:“我们这行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干了今天没明天,你这担心,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程菲:“……”
这人好像天生和煽情氛围八字不合。
程菲无语,逮着周清南劲瘦的窄腰就是一拧,气冲冲道:“跟你聊天真是能把人气死。”
她力气轻,掐人不痛,只让周清南觉得痒。他倒吸一口凉气,反手一把将那只使坏的小手给钳住,送到唇边惩罚性地咬了口,沉声道:“男人的腰是能随便碰的?信不信我把你嘴咬肿?”
程菲被这雾沉沉的眼神看得心一颤,瞬间不敢再造次,老实了,默默挤出句:“对不起。”
周清南当然也不舍得真跟这姑娘动真格,见她道歉态度诚恳,也不追究了。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冷不丁问出句:“那要是有一天,我真的不见了,你会不会满世界找我?”
“当然会啊。”程菲瞪大眼,完全没有丝毫犹豫,“这还用问吗。”
周清南一侧眉峰略挑高:“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有人跟我说过,她最狠心也最没良心。”
程菲哭笑不得:“你希望我对你狠心没良心吗?”
周清南:“是。”
“……”程菲突地一怔,愣住了。
“如果哪天我不见了,别到处找我,好好过你的人生。”周清南平静地看着她,而后轻淡扯了下唇角,续道:“然后把我彻底忘掉就好。”
程菲:“可你之前,明明说过要我永远记得你。”
周清南:“人是动态的,想法会变。”
风越吹越大,落下的树叶也越来越多。
程菲莫名一阵发冷,皱起眉,下意识往周清南怀里贴得更紧。
她双手紧紧抱住他,低声道:“周清南,别说这种奇怪的话。”
周清南笑了下,眼底的晦暗顷刻间褪去,抬手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把。
两人相拥须臾。
忽地,周清南像是想起什么,挑了挑眉,问她:“你是不是真给我吃了什么迷魂药?”
“……”程菲呆了,被他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一阵茫然,抬起眼帘看他,“我怎么就给你吃迷魂药了?”
周清南垂着眸,直勾勾地瞧她,语气平静:“那为什么回回见到你,我都只想着对你做坏事,完全记不起正事。”
程菲:“……”
自己是个色胚,还能怪到别人头上?
程菲对这位思维清奇的大佬佩服至极,沉默了足足两秒钟,才忍住怼他的冲动,微笑道:“请问您又忘记什么正事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本来见了面就准备给你看的。”周清南说。
这话瞬间勾起程菲的好奇心。
“居然有礼物?”她眨了眨眼,喜出望外,“是什么?在哪里?”
记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给她送礼物。
会是什么呢?
天,好期待!
周清南莞尔:“就在汽车后备箱,你看了就知道。”
*
数分钟后,两人摸黑折返回公园的露天停车场,来到了越野车后方。
子牙公园不大,停车场也小,整个场地就只有两盏路灯,光线十分昏暗。
程菲跟在周清南身后,抻长脖子往后备箱那头打望,好奇地嘀咕:“问了还要卖关子,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周清南没搭她的腔,摁下一个摁扭,后备箱的盖子便自动升起来。
这辆车的内部空间豪华,后备箱也开阔,周清南平时极其注意整洁,没有往后备箱堆杂物的习惯,因此,当纯黑色的箱盖开启后,程菲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摆在后备箱正中的某件物品。
浅蓝色,方方正正的一个长方体,玻璃门上贴着磨砂保护膜,雾蒙蒙一片,崭新锃亮,容量惊人。立起来往那儿一放,箱体顶部几乎已经抵上后备箱的顶,跟个微型移动冰箱似的。
居然是一个——
超、级、大、烤、箱?
程菲:“……?”
这就是这位大佬给她准备的神秘礼物?
一个烤箱?有事吗亲?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惊喜”,程菲被生生呛住,既觉得她亲爱的男朋友朴实无华十分可爱,又觉得好气好笑。
她看向周清南,无奈地笑出几声,道:“这位亲爱的男朋友,就算我喜欢烘焙,喜欢做甜品,你也不至于送个烤箱给我当礼物吧!哪有男孩子第一次送女生礼物送烤箱的!”
亏她还期待了这么久。
这位大佬也太没情趣了吧!
看着姑娘有点失落又有点无语的神情,周清南挑了下眉,眼底缱出一丝懒淡的笑,没说话,迈着步子上前几步,伸手握住烤箱的门把手,将那扇贴着磨砂膜的玻璃门,拉开了。
程菲余光不经意扫过,瞬间定住。
巨型烤箱的内部,数串浅橙色的星星灯在发光,闪耀的光点熠熠梦幻,环绕着无数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鲜花,乍一瞧,像是只会出现在青春期少女梦中的电影画面。
“……”
程菲眸光闪烁,抬手轻轻捂住了嘴,一时间竟惊喜到失语。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也忘了问你。所以滨港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鲜花品种,我都一样选了几支。”周清南语气轻浅而温和,“想着这样,总能选到你心仪的。”
有某种剧烈的情愫在胸腔里翻涌。
程菲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嘴唇开合两下,声音出口,微微哽咽:“……谢谢。”
“我……我其实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她有些语无伦次,眨了下眼,两滴晶莹便顺着睫毛扇落,“但是这些鲜花,都很好看,我都很喜欢。谢谢你。”
星星灯的光芒在黑暗中照亮姑娘含泪的面容。
周清南凝视着程菲,抬起手,指侧温柔拭去她颊上的泪滴,轻声道:“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哭?”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鲜花。”程菲拿手背胡乱擦了下眼泪,努力控制情绪,望向他,笑起来,“第一次收到的花,是你送的,我很开心。”
“是么。”周清南也牵了牵嘴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能当第一个送你鲜花的人,是我的荣幸。”
程菲还是想哭。
她埋头在他胸膛,泪水全部蹭到他的衬衣上,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忍回去。怔怔望着那满烤箱的旖旎花灯,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她开口,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周清南。”
周清南薄唇印上她的眉心:“嗯。”
“这周五晚上,我们出发去萧山,好不好?”程菲仰起脑袋看向他,神情格外认真,“说了好久的平安符,一直没带你去请。”
周清南眼中蓄满深情,柔声应她:“好啊。”
程菲又接着说:“我下周休年假,算上调休有五天时间,我们可以去旅行。”
周清南仍是应:“好。”
程菲问:“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去哪里都可以。”周清南手臂拥紧她,“都听你的。”
程菲眼珠子转了两圈,思忖须臾,又道:“那具体的旅行计划,等周末我们到了萧山再好好商量!”
“嗯。”周清南笑着点头。
姑娘便也弯唇笑起来,笑颜落入他眼中,和记忆深处那张稚嫩小巧的脸庞重叠,绚烂如冬日的暖阳。
周清南目光流连在程菲的脸庞上,长指轻抚她的耳,静默须臾,闭眼,在她头顶的黑发间落下一个吻。
我是第一个送她鲜花的人,多希望,我也能是最后一个。
我自幼颠沛流离,伶仃无依,没有得到过上苍的垂怜,所以我从来不信鬼神。
但此刻,我却由衷祈求苍天有灵。
祈求时间慢些流逝。
让我能在这姗姗来迟数年的盛夏光阴中,与她热恋。
让彼此的生命尽情交融,彼此的灵魂暴烈纠缠。
不问是劫是缘,只求多一天,再多一天。
第68章 Chapter 68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周清南昨夜又没睡好,正在洗手间里刷牙洗漱,一通电话便打进了他手机。
听见铃声响起,周清南随手捞起置物架上的手机看了眼。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没有在他手机的通讯录名单内。
但周清南却轻微皱了下眉。
他认出,这是丁琦的手机号。
丁琦平日里虽然一副油嘴滑舌不着调的鬼样,但周清南很清楚,他的这位内勤搭档心思缜密机敏睿智,业务能力出众,关键时刻从来没掉过链子。
丁琦行事谨慎,跟周清南搭档多年来,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常用号码跟他联系过。
这是第一次。
因此,光从这串手机号便不难推断,丁琦必定是遇上了什么极其棘手的紧急状况。
没有迟疑太久,周清南把牙刷杯子放回架子上,接通了连线。
周清南神色冷峻,没有出声。
下一秒,丁琦的声音便从听筒内传出,语气复杂地道:“枯叶蝶死了。”
闻声,周清南眸光骤凛:“怎么死的?”
“你也惊讶吧?昨天取完炸弹,医生明明说只是个小手术,休养个几天就能好。”丁琦说,“结果今天早上人就没了。法医刚尸检完,判断是中毒导致的急性心梗。”
周清南蹙眉:“那间病房有特警24小时持枪值守,谁给她下的毒?”
“提起这事儿我他妈就窝火!”丁琦的情绪有些焦躁,说,“法医在枯叶蝶的血液里检测出了一种慢性毒药,那种毒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严重损伤心脑血管,极大增强心梗的概率,枯叶蝶昨天受了那么大打击,急火攻心,一下就着了道。”
周清南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捏住手机的指蓦然收握,沉声道:“看来,咱们都低估了梅凤年的心狠手辣。”
“这老家伙,也太他妈狠了!”丁琦在电话里破口大骂,“枯叶蝶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帮他做了那么多事,他居然早就在对她下毒,一边继续利用,一边害人家的命,真不是人。”
那阵尖锐的刺痛又一次袭击大脑。
周清南始料未及,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左耳传来一阵耳鸣,出现了刹那失聪,整个人仿佛坠入真空世界。
电话那头,丁琦说了半天没得到回音,隐约觉得不对劲,不由将音量拔高几分:“哥?老大?你怎么了?”
这时,周清南的耳鸣症状消失。
听觉回归,外界的一切声响也悉数钻入耳膜。
周清南语气冷静而沉肃,没多提半个字,只是道,“那枯叶蝶在死之前,有没有说出什么东西?”
丁琦想了下,回答:“她对梅凤年很忠心,关于梅凤年这些年犯的事儿,她一句话没说,只是提到了一份U盘。”
周清南敏锐察觉到什么,立即追问:“那份U盘在哪里?”
丁琦认真回忆着,“枯叶蝶说,那份U盘她费了很大功夫才从叶海生那儿拿回来,现在,那东西应该在梅景逍手里。”
*
当天下午,周清南去了一趟西郊梅府。
偌大的庄园式别墅各处挂白布,价值连城的羊角宫灯换成了白色纸灯笼,风一吹,左摇右摆,像极了汪洋之上的一叶浮萍,就连值勤的外籍佣兵都一副奔丧打扮,黑西装黑领带,胸前还戴朵素色的白花。
因庭院正中搭了个大戏台,专业的戏曲演员抹了花脸穿着戏服,在吹拉弹唱中演《白蛇传》,周清南的车只能从戏台侧面绕行,徐徐行至别墅内门前,停下。
照例是管家徐叔出来迎周清南。
徐叔今年五十好几,是梅凤年身边资格最老的仆从之一,从年轻时候起就跟在梅凤年身边,为其鞍前马后、伺候起居。
徐叔早年一直在云城的梅宅做事,是几年前才调来的滨港,替梅凤年守这处家业。
此时,徐叔眉眼间萦绕着一丝不甚明显的恸色,眼眶微微泛红,形容憔悴,看着像昨晚整宿都没合过眼。
看见周清南,徐叔挤了下脸皮,扯出个不算笑容的笑,恭谨地招呼道:“周先生。”
“徐叔。”周清南客气地回了句。他目光扫过戏台上吊着嗓子唱戏的几名演员,轻微蹙了下眉,“这是……”
徐叔看出他的疑虑,道:“蝶小姐的祖籍在宛阳,按照宛阳的民间习俗,办丧事都要唱《白蛇传》,梅总特地请了宛阳当地的戏曲班子过来。”
周清南听完,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徐叔又低低叹出一口气,道:“蝶小姐十几岁就进了梅家,认真算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她走了,我这老头子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替她多烧一炷香,盼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那么苦命……”
周清南垂着眸,眼神复杂而晦暗,没吭声。
这时,徐叔从遗憾悲恸的情绪中缓过来了些。意识到自己多言,他当即将头埋低下去,摊手比请,示意周清南跟随自己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穿过布置成灵堂的别墅正厅,上电梯,去了书房。
周清南进去时,梅凤年正坐在窗前,微合双眸,安静而闲适地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柔,细密洒下来。
透过窗户、投在这个黒帮教父面上时,已被庭院中的枝叶肢解得四分五裂,使得他整张面孔半明半暗,光影深浅不一。
徐叔早就悄无声息退下。
周清南上前几步,垂眸,低低唤了声:“梅老。”
闻声,梅凤年眼也不睁地道:“那天我交代你,架枪守在市局对面的大楼,看见她被捕,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开枪?”
窗外的微风有瞬间止息。
周清南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回答:“一时不忍心,犹豫了几秒,然后就被条子抢先一步。”
“不忍心……”梅凤年在唇齿间品咂这三个字,忽地一声低笑,不知是讽是嘲,“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跟她共事这么多年,当然会不忍心、下不去手。”
周清南:“是我个人的失误,梅老要怎么处罚,我都绝无二话。”
梅凤年眼也不睁地摆了下手,语气淡漠,“我的小蝴蝶已经死了,难道还要我把你也给杀了?”
周清南不语。
“她当市局是什么地方,能让她想进就进,想炸就炸?我又不是没拦她,是她自己不听话而已。”说到这里,梅凤年睁开眼,垂眸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放进嘴里。
周清南沉吟须臾,看着梅凤年的背影,道:“现在针对市局指挥中心的袭击再次失败,梅老,神父那边会不会……”
梅凤年呼出一口烟圈,摆手打断他,语气随意:“我手上刚拿到一份文件。正好,再过十几天就是神父的生日,只要我把这玩意儿给过去,收了这么隆重的一份生日礼物,神父肯定高兴。”
周清南微微眯了下眼:“什么文件?”
“西藏十四所出来的宝贝。”梅凤年稍顿,回头看向周清南,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得意与玩味,轻声补充,“一份航母系统的武器资料。”
闻声,周清南眼底急速掠过一丝阴鸷,蹙眉沉声:“梅老,这种文件可是绝密级别,确定卖货的人靠谱?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梅凤年懒洋洋叼着烟头,笑起来:“知道沈建国么?”
周清南:“西藏十四所的大政委。”
“文件就是从他那儿得来的。”梅凤年轻轻笑起来,“只要现在,躺在滨港军区总院ICU里的人是咱们伟大的沈首长,这玩意儿就不可能有假。”
眨眼光景,周清南眸光骤沉,一字一顿道:“您对沈建国实施了暗杀行动?”
“别说这么严重,不算暗杀,袭击而已。”梅凤年笑容轻蔑,“要怪就怪沈首长的军车太不经撞,让工地上的搅拌车一怼,翻个底朝天,他能活下来也算命大了。”
边儿上。
周清南面无表情听梅凤年说着,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早已攥紧成拳,骨骼都在轻微作响。
“不过,这玩意儿贵重归贵重,也是块烫手山芋,还是趁早交给神父为好。下个礼拜二,我会在南海公海区设一场游轮晚宴,亲自为神父庆生,顺便给神父献上我精心准备的生日贺礼。”
梅凤年还沉浸在洋洋自得的情绪中,又抽了口烟,拿夹烟的手指了指周清南,交代,“到时候,你和老四跟我一起去。”
周清南闻言,冷静地应道:“好。”
梅凤年:“回去做准备吧。”
周清南没再说话,面无表情转身,大步离去。
*
周清南前脚刚走,端立在走廊暗处的梅四少便移步而出,进了书房。
“爸爸。”梅景逍垂眸,恭敬地唤了声。
梅凤年还是保持着坐在办公椅上的坐姿,长腿交叠,闭着眼,正静静聆听楼下戏台上青衣的戏腔,神态很是入迷。
听见梅景逍的声音,梅凤年应道:“怎么了。”
“徐叔说,你告诉他,按照宛阳的丧事习俗,每过一个钟头就要给蝶姐上一次香。”梅景逍说,“下一次上香的时间快到了,让我过来请你。”
梅凤年:“知道了。”
梅景逍离去。
这时,戏台上的《白蛇传》唱到了高潮部分,水漫金山寺。
梅凤年仔细听着,睁开阴沉沧桑的眸,视线不自觉便看向了窗台边。
风吹花落。
那株最难养的垂丝茉莉,终究还是谢了。
两行泪安静滑落,被梅凤年抬手一抹,消失于无。
*
凌晨,世纪大厦。
滨港第一摩天高楼孤独而沉静矗立在夜空中,人站在天台上,这座繁华都市的绚烂与阴暗,便能轻而易举地尽收眼底。
夜已极深,整座大厦空无一人,空旷的天台上风力极大,凛凛如啸,像是某种兽类濒死的怒吼。
周清南走上天台时,远远便瞧见两道修劲颀长的背影。
他脸色极冷也极静,没有一丝表情,径直朝两人走去。
这头。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丁琦眉毛挑了下,率先回过头。
看见周清南,丁琦脸上立刻绽开一朵比菊花还灿烂的笑颜,扬手热情似火地招呼:“老大,这儿这儿!”
周清南踏着步子过来,直到近到两人身前,丁琦身旁的高个儿青年才总算转回头,露出庐山真容。
这人身形高大而笔挺,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底下裤子宽松,一双腿长度逆天。五官长得极其出挑招摇,既美又俊,嘴里咬根烟,看着匪气与正气并存,绝非等闲角色。
看见周清南,对方眉峰略微一扬,视线不露声色地便扫视完一圈。
两个同样高大冷峻的男人就这样无声对视,淡淡打量着对方。
“咳!”
这时,旁边的丁琦用力清了清嗓子,跟春晚主持人似的,换上一副字正腔圆的播音腔,道,“接下来,就由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没等一旁的小丁同志把话说完,他身旁的高个儿男人便先一步开口,将丁琦打断。
“中国人民解放军蛟龙突击队,沈寂。”说完,沈寂朝周清南伸出右手,“幸会。”
周清南顿半秒,也把手伸出去,没有语气地说:“中国国家安全局特勤大队,余烈。”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
只有风亘古不变地吹。
沈寂平静地注视着周清南,周清南也沉默地瞧着沈寂。眼神交锋,一时间,二者谁都没有说话。
“欸,你俩能不能别在这儿惺惺相惜?能不能别在这儿深情对视?”丁琦在旁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酸不溜秋道,“就跟你俩是哪部电影的双男主、终于完成世纪会面似的,完全拿我当空气啊?”
沈寂瞥丁琦一眼,凉凉道:“老丁,知道为什么你身手这么好,你们领导还总是不让你出外勤吗?”
丁琦茫然:“为什么?”
沈寂抬手,拿指尖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儿,淡道:“因为你这里缺根筋。”
丁琦:“……”
丁琦黑线脸,抬手扯了下沈寂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够了啊,在我哥面前给我点儿面子,将来我的外勤之路还指着这位爷带飞呢。”
说完,丁琦也不等沈寂开口,又挤出个甜美笑脸凑到周清南边上,神神秘秘道:“哥,您看我这办事效率高吧?您说要见沈队,我这立马就把人给您请过来了,要知道,这可是沈寂沈大佬啊,威名响彻三军,海上利剑超级杀神,一般人想见都不可能。”
周清南面上神情淡漠,看着沈寂,说:“我见过你。”
此话一出,沈寂和丁琦都面露讶色,感到有些困惑。
周清南:“在我女朋友的手机上。”
丁琦:“……?”
沈寂:“……?”
“你,在你女朋友手机上。”沈寂眉峰挑高一寸,竖起根大拇指,反过来一指自己,“见过我?”
“对。”周清南语气懒漫而平淡,“当时你和你媳妇儿在迪士尼看烟花,照片还是我女朋友拍的。”
沈寂听出些许不对劲,眯起眼,沉声:“你女朋友的名字,难不成是叫……”
“程菲。”周清南说。
听见这个名号,沈寂低眸,没有表情地回忆半秒,想起来了——程菲,他宝贝亲老婆的亲闺蜜。
边儿上的丁琦听得是一头雾水。他脑袋向左扭,看看周清南,又向右扭,看看沈寂,眉头打起一个结:“什么跟什么。我的两个好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合着俩嫂子还认识?你们什么缘分啊!”
沈寂和周清南都没闲工夫满足小丁同志的好奇心,闲聊两句后便说起正事。
周清南眉眼冷肃,询问:“沈队,沈政委现在病情如何了?”
听见这话,沈寂眼底急速浮起一丝诧异。
但仅仅两秒,他便反应过来,沉声切齿道:“袭击我爸的幕后主使,是梅凤年?”
“没错。梅凤年不仅派人袭击了沈政委的军车,还从令尊抢走了一份西藏十四所的绝密文件。”周清南说。
沈寂静默须臾,道:“谢谢关心,今天上午刚脱离生命危险。”
听见这话,周清南稍微放心几分,这才继续道:“下周二,梅凤年会在南海公海区域设下游轮晚宴,为红狼神父庆生,那份文件,就是梅凤年准备献给神父的礼物。”
“操!”丁琦听得暴怒,“这龟孙子脑子里全他妈是大粪吧?把咱们国家的航母资料当生日礼物送给一个邪教头头?一旦这份资料流进红狼组织,神父反手就会把这东西卖给我们的敌国!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沈寂沉吟须臾,抬眸看周清南:“你是想,下周二的游轮晚宴,咱们里应外合,把梅凤年和红狼神父给一锅端了?”
周清南眸色极冷,淡淡地说:“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往上报。”
“那还等什么?”丁琦接话,“只有几天了,上头肯定还要开会审议,咱们一秒钟都耽搁不起。”
周清南撩起眼皮,目光依次扫过丁琦和沈寂,沉声:“既然两位都没异议,那我们就走程序上报,等老总们下命令了。”
丁琦和沈寂同时点头:“嗯。”
*
程菲小时候喜欢看少儿频道。
电视里的主持人在栏目收尾时,总是会用一句“欢乐的时光总是匆忙”来当结束语。
程菲几岁时什么也不懂,初闻只觉不舍,直到二十五岁时再去品读,才发现这简单的寥寥数字,当真道尽了生活的真谛。
这短暂的几天时光里,她和周清南一起做了很多事。
白天,她忙着台里的工作,没有办法跟他见面,他们就用微信联系。
聊天对话框里,随手一翻就是各种肉麻又土味的情话。
这些情话,百分之九十都是程菲从网上抄来,发给周清南的。
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害我喜欢你”啦,什么“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缺点你”啦。
对于这些土得掉渣的情话炮弹,周清南经常都是看看就过,极偶尔的时候,会回她一些更土更腻歪的,主打一个“妇唱夫随情比金坚”。
白天发土味情话互撩,晚上,当然就是见面约会。
他们一起去手工店做黏土,做着做着打起仗来,把泥巴糊对方满身;一起去私人鱼塘付费夜钓,钓完将小鱼放生时,还幸运地遇见了一群萤火虫;一起去玩游乐场的夜间场,十指紧扣坐过山车,在失重的冲击中放声大笑。
约完会,就找个黑灯瞎火的地方做坏事。
经过一段时日的“深度练习”,周清南的吻技已经愈发娴熟。
回回唇齿交缠,程菲都会被他亲得目眩神迷。
手软,脚软,全身都软。
仿佛她整个人是被丢进烈焰中的一块冰淇淋,快要被灼烧到化掉。
对于这一点,程菲尤其佩服这个男人的忍耐力——那样的亲密程度,有时她一个女孩子都会全身燥热受不了,想让他更进一步,他却硬是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最多,就是把她压在方向盘上吃一吃。
程菲有时候会故意激周清南。
她会在被他吃到浑身卸力后,满脸绯红又媚眼如丝地抱住他,搂着他的脖子,嗓音娇嗲一声一声地喊“忍者神龟”,“神龟兄”。
周清南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
然而,即使是让这小妖精折磨得全身紧绷,青筋突起,充血到快要爆开,他也没真的做到过最后一步。
周五一转眼就到。
萧山和滨港市去之间有高铁专线,开车反而更慢,因此这一日,程菲早早便打卡下班,与她的神龟男友一起来到高铁站。
高铁不愧是中国速度的具象化体现。
行驶速度飞快,一路火花带闪电。
程菲和周清南晚上七点上车,九点过几分便抵达了萧山高铁站。
为了游客的安全,萧山风景区明文规定,不允许夜爬。因此两人只能先到达附近的小镇,找了个小店落脚。
托萧山的福,山脚下的小镇也得以升天,兴起了无数服务年轻人的商业。
小酒馆,咖啡厅,风格迥异的民宿,应有尽有。
这天晚上,程菲和周清南入住的是一家以“星空主题”为特色的民宿客栈。
民宿老板是一对从京城大厂回来的小情侣,热情周到,颇有几分性情中人的豪爽。
得知程菲和周清南次日没有驾车需求,还顺手送给了他们一壶酒,并笑嘻嘻地介绍:“这是萧山的特色米酒,度数不高,晚上喝点小酒再举头望星空,会更有意思哦。”
程菲本想婉拒,可抬头看见老板娘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不好意思了,默默把酒接过来。
办理好入住,两人回到房间。
夜凉如水,繁星点点映亮夜空,像是银河落在人间的眼。
一进门,程菲便被屋顶上方的透明星空顶给惊艳,低呼出声:“好漂亮。”
原本,程菲想到第二天还要早起爬山,并不打算喝老板娘送的米酒,可在看见这片璀璨星河的刹那,她的主意改了。
于是,数分钟后。
当周清南洗完澡,赤.裸精壮上身、只穿一条拳击短裤走出浴室时,看见的便是如下一幕:
年轻姑娘穿着一条淡黄色的轻薄睡裙,盘腿坐在星空顶下的小木桌旁,单手托腮望着他,桌上还摆着两杯已经倒好的米酒。
她先洗的澡,乌黑浓密的卷发吹得半干,几缕还是湿的,柔润又服帖地黏在雪白肩头。月色遥映下,她脖颈修长,肩线流畅,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像个跌落凡尘的精灵。
如此灵动纯美,而又诱.人。
周清南一眼看过去,不由微怔,呼吸都出现一刹凝滞。
“我已经小酌半杯了。”程菲冲他眨了眨眼睛,笑意促狭,“客观评价,这酒真的挺好喝。”
周清南把擦头发的毛巾丢旁边,走过去,弯腰坐在了她旁边,道:“悠着点儿,别又喝多了。”
程菲往他凑近了点,笑吟吟的:“你很怕我喝多吗?”
姑娘刚洗过澡,体温一蒸,身上那股清甜的淡香便更浓郁,贴近上来,香味儿就像带了魔力,放肆挑逗着周清南的感官。
他不惯她,手臂勾着那段小腰把人拽过来,直接放到大腿上,裹住她的下巴抬高几分,低眸瞧她,道:“喝多不怕,怕你引.诱我犯罪。”
“哇,你猜得真准。”程菲小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贴过去,在他脸颊上软软蹭了两下,仍旧笑眯眯,“我就是要让你犯罪。”
周清南挑眉,直勾勾盯着掌心里那张小脸看。
程菲心跳又急又重,明明紧张到极点,却还是故作镇定,也直勾勾仰视看他。
咫尺之遥,男人湿润的黑发下眼眸漆黑,里头的暗潮翻涌滔天,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吞没。
对视了约莫五秒之久,程菲嘟了下嘴,正要说话,一个吻却已铺天盖地压下来。
周清南抱紧怀里的姑娘,异常狂热地索吻。
她唇齿间有米酒的甜香,酒精混着高粱的甘,让人很迷恋。
越吻越深。
亲着亲着,顺理成章就到了床上。
程菲脑子很迷糊,恍惚间感觉到唇被放开,然后,那阵微凉的气息便开始下移。
从脸颊,到脖颈,从心口,到腰腹。
她用力皱起眉,齿尖咬住指尖。对那种感觉明明已经不陌生,但每次经历,还是难耐得想死。
周清南眸色沉得像两口墨,握住姑娘纤细的腰肢,温柔地钳制,强势地索取。
深深地吃,重重地舐。
太熟悉她点滴,没一会儿,嘴里便被喂入满满的甜浆。
等猛烈的风浪平息,她已软得没有一丝力,视野里也像蒙着一层雾,什么都看不清。稀里糊涂间感觉到右手,被男人修长的大手握住,直往下……
一个得天独厚体力旺盛,一个十分的菜,却又十分的爱玩。
颠鸾倒凤春色绵绵,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两点。
程菲是真的连睁开眼睛的力都没了。
她像只水里捞起来的小白鱼,被周清南裹在怀里,肌肤相亲,四肢交缠,脑袋枕在男人紧实的胸膛上。
耳畔是他的心跳。
规律,有力,而又沉稳,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符。
正缓着,让她生不如死好几次的始作俑者大掌轻抚着她滑腻的脊背,竟冷不丁嗤笑出声。
程菲:“……”
程菲两颊都潮红未消,瞪他。
“水做的小宝贝。”周清南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晃了下,“又娇又没用。”
“……”
“光是嘴伺候两下都虚成这样,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天天勾引我上你?”
“…………”
程菲满脸通红,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恼怒之下,只能抬手狠狠拧了把他的手臂,来泄愤。
周清南笑,在她唇瓣上用力吻了吻。
她故作嫌弃,轻哼了声,拿手背使劲地擦。
他挑眉,又锲而不舍地继续吻。
她也锲而不舍地继续擦。
这样往复循环好几次,终于两个人都没忍住,抱在一起放肆地笑。
屋顶的玻璃天窗外,繁星愈发密集,星光闪烁。
*
翌日。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房间,正好照亮程菲的脸。
她轻皱了下眉,抬手揉眼睛,醒了过来。
睁开眼,最先映入视野的便是一副冷白色的胸膛,肌理修劲而线条分明,胸肌轮廓明显,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陈年伤痕。看起来很性.感,也很野性。
清晨刚睡醒,程菲脑子懵懵的,还有几分回不过神。呆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家,而是在去萧山求平安符的旅途中。
想到这里,程菲捏被子的指收紧几分,双颊泛起红云,眼帘悄然掀高几分,顺着那副赤条条的精壮胸膛往上,扫过男人微凸的喉结、修长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颔,最后看见一张双眸轻合的睡颜。
周清南仍在沉睡。
他平日眼神冷静凌厉,此时闭着眼,浓密的眼睫低低垂掩,像两把纯黑色的小扇子。少了目光的威慑感,整张脸的精致美感便被极大地放大突显,比往常看着要温和许多,也柔许多。
程菲盯着睡梦中的男人看了会儿,心中甜甜的,看眼床头柜上的时钟,见时间尚早,便打算自己先起床。
如是思索着,程菲便动身准备起来。
刚有动作,发现身体动不了。
程菲怔愣,目光无意识下移几寸,这才看见一条修长有力的胳膊正环在她的腰上,将她搂得死紧。
她两颊的温度更高,默了默,接着便伸出双手捉住那条手臂,小心翼翼地掰开、抬高,脱身离去。
然而,还没等她光秃的脚丫接触地面,腰间便蓦然一紧,被一股大力给勾回去。
周清南将偷偷溜走的小娇娃重新捞回胸前抱住,眼也不睁地道:“干嘛去。”
大约是还没睡醒,他声线里夹着浓浓鼻腔音,听起来低沉而浓郁,紧贴着程菲的耳朵响起,莫名便令她心尖发颤。
程菲有点窘,轻声支吾着说:“吵醒你了吗?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等我收拾完换好衣服再来叫你起床的。”
“你没有吵醒我。”周清南缓缓睁开眼睛,瞧她,“是我自己醒的。”
他的睡眠本就极浅。事实上,在怀里的姑娘醒来的同时,他便跟着醒来了。
“哦……”程菲应了句,摸到男人横在她腰上的胳膊,轻轻掰了下,双颊滚烫地说,“光爬山就要大半天,我还要化妆,真的必须起来了。”
周清南眉眼慵懒,不说话,手也不松,唇循着她的耳廓游移浅啄,然后轻轻一口,含住她细嫩朱红的耳垂。
程菲娇呼出声,脸更红,抬手去掐他脸。
闹了会儿。
姑娘一双大眼湿漉漉,小腰款摆,雪白的脖颈肩头也都成了薄粉色,咬着男人的手指呜咽出声。
又给了她一次,周清南才意犹未尽将头抬起来,在她绯红的脸蛋上沉喘着吻几下,放了人。
*
萧山这地方,程菲从小到大来过好几次,都是跟蒋兰女士以及蒋女士的朋友们。
跟一帮子中年阿姨出门旅游,少不了就要充当摄影师,沿途给蒋女士等人拍拍照录录视频,在程菲的记忆里,每次她从山脚爬到太公顶,至少都需要四个多钟头。
跟周清南一起,爬山效率明显翻倍。
两人早上八点半开始往上爬,中午十二点不到就已经抵达太公顶。
千年神树还是老样子,巍峨参天,作为这个时代最沉默也最公正的见证者,见证着这片土地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程菲带着周清南来到神树下,又一次见到了空镜法师。
“大师好。”程菲朝空镜法师作了个揖,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空镜法师虽然已经七十好几,但仍耳聪目明。见这位漂亮的小姑娘长得面善又眼熟,空镜思索几秒,就笑了起来,恍然:“哦,是小施主啊,你母亲近来可还好?”
“托您的福,我妈一切都好。”程菲说着顿了下,接着便伸手揽住周清南的胳膊,将他带到了空镜法师跟前,脸色微红,道,“大师,我今天过来是陪我男朋友请平安符的,麻烦您了。”
空镜闻言,目光便望向了眼前的冷峻青年。
周清南眉目疏冷,打了个招呼:“大师您好。”
空镜上下打量这年轻人一番,见对方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看便是人中龙凤,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好。”空镜笑容和蔼,“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
不多时,一枚在佛前开过光的平安符便交代了程菲手里。
程菲欣喜不已,朝空镜法师连连道谢,随后便一边端详手里的平安符,一边往千年神树底下走。
太公顶的气温比山脚下还要低,风中也夹杂着丝丝寒意。
她紧了紧身上的厚外套,到了树下抬眼望,在满树垂挂的姻缘卡和清冷山风中,看见一道料峭而孤静的背影。
周清南站在悬崖边上,正面无表情地抽烟,万丈深渊与葱郁万木,尽皆匍匐他脚下。
“我最讲信用了。”程菲嘴角轻轻往上弯,捏着平安符走过去,“平安符请好了,以后可别再说我吹牛,给。”
听见姑娘的声音,周清南眸光微动,掐了烟,回过头。
程菲把平安符递给他。
周清南伸手接过。
一枚三角形的佛符,精致小巧,上面写着好些不明意义的梵文。和她的那枚一个模子刻出来。
“谢谢。”周清南低声道。
“不客气!”程菲冲他笑,眉眼弯弯,促狭地杨扬眉,“下周旅行的时候,多请我吃几顿大餐就行。”
话音落地,山顶的风忽然变得更大。
周清南眼神沉而深,像是含了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他注视着姑娘飞扬的发丝,灵动的双眸,像是要将关于她的一切都烙进脑海。
对面,程菲察觉到他的异样:“你……你下周没时间吗?”
“没关系。”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仍是笑,“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去。”
周清南忽然说:“程菲,去看雪吧。”
程菲闻言,略微一愣。
“我给你买好了去哈厝的机票。”周清南很淡地弯了弯唇,右手轻抚上她脸颊,“好姑娘,到了哈厝,向北一直走,你就能看到世上最美的雪。”
仿佛是感知到什么,程菲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冷。
她怔怔望他须臾,紧接着便猛地上前,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他。沉默地,安静地,倔强地,用尽全力地,紧紧抱住他。
周清南亦收拢双臂,将她护入怀中。
“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重要。”程菲低声呢喃,不知何时起,双眼竟模糊一片,“我知道,我不能阻拦你,也拦不住你。”
周清南眼底瞬间赤红,合上眸,深深亲吻她的发。
“所以,这次我还是会让你走。”
“但是你要记住。”
姑娘嗓音轻而柔,被太公顶的风吹得四散天际,每个字音,都深深凿进男人心底。
她说:“余烈,这辈子,这是我最后一次放开你的手。就这一次。”
第69章 Chapter 69
周清南给程菲买的机票,是周一下午两点飞哈厝。
周末两天,两人就一直待在萧山。爬山散步,品尝当地美食,摘野果,看松鼠。
这两天的时光,甚至让程菲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和周清南是武侠小说里的一对神仙眷侣,隐居在山林之间,那个纷扰嘈杂又腥风血雨的江湖,从此与他们无关。
直到星期天的日落时分,两人才从萧山离去,一同踏上了返回滨港的高铁。
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去哈厝,程菲要回家收拾行李,所以从滨港高铁站出来后,两人打了个车直奔平谷区。
出租车上,程菲抿着唇一言不发,两只小手从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周清南有力的大掌,神色间弥漫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周清南看出她的心思,不由莞尔,抬指轻轻捏她的耳朵,问道:“你爸妈今晚在不在家?”
“……在呀。”程菲沮丧,肩膀往下一塌,失落得很,闷闷不乐道,“要是他们不在家,我直接就把你领回去了。”
周清南轻嗤出声,定定瞧着她愁眉不展的脸蛋,嗓音低几分:“就没办法让他们出门?”
这话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暗示性。
程菲脸微红,呆了呆,猛一下抬起脑袋看他。
“你说槐叔以前经常约你爸妈喝夜啤酒。”周清南语气漫不经心的,“几位长辈,好像有一段日子没聚过了。”
槐叔……夜啤酒?
程菲本来还在发愁,不知道能想什么办法把程国礼同志和蒋兰女士支开,让周清南一提醒,顿时醍醐灌顶,眼睛蓦的亮起来,欣喜道:“我这就给槐叔打电话。”
说做就做。
下一秒,程菲就从包里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喂菲菲。”听筒里传出槐叔的声音,背景音还算安静,只偶尔夹杂两声锅碗瓢盆碰撞的脆响,“怎么了?”
“那个,叔。”程菲窘迫,脸色更红,有点不知怎么启齿似的,嗫嚅好几秒才接着道,“你好长一段时间没约我爸妈喝酒了,不然今晚,你们几个聚聚?顺便打打麻将,切磋牌技又交流感情?”
陈家槐年轻时候也是浪子一个,一听小姑娘这说法,稍一思忖就回过味来。
陈家槐:“怎么,要我把你爸妈支走,方便你和那位约会?”
心事被瞬间猜中,程菲瞬间更窘了,掩饰心虚般清清嗓子,说:“……才没有。你不想和我爸妈聚就算了,拜拜。”
“恼羞成怒要挂我电话?”陈家槐被这小妮子惹得发笑,续道,“行,我马上就给你爸妈打电话,正好你顾姨也出院了,这两天一直念叨着手痒想打牌,你叔我就当做好事了。”
跟槐叔通完气,程菲心情一下大好,晃了晃周清南的胳膊,喜滋滋道:“搞定!你可以跟我回家了!”
周清南挑眉,食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两下,低声道:“这么主动把我拐回你家,想对我干什么?嗯?”
“能干什么呀。”姑娘傲娇地哼了声,“使唤你帮我收拾行李而已。”
周清南:“是么?”
姑娘静了静,随后便侧过身,两只胳膊抱住他脖子,搂得紧紧的。
她埋首在他怀中,轻声细语:“当然是骗你的。我只是,想多跟你待一会儿。”
周清南没有回话,只是沉默地将唇贴上她眉心,烙下一个吻。
槐叔办事向来靠谱。
等程菲和周清南回到程家,屋子里漆黑一片,程国礼和蒋兰已经被一通电话叫去了顾静媛住处,打起了滨港麻将。
程菲掏出钥匙,开锁进了屋。
她反手打开玄关处的灯,又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干净的鞋套,递给身后的男人,道:“喏。”
周清南穿好鞋套,随后便跟在姑娘身后,往她的卧室去。
程菲的房间并不大,不到十平米的面积,摆着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和两面定制衣柜。墙上贴着墙布,粉色的小碎花图案,温馨而又清新,充满了青春而阳光的少女气息。
“你……你随便坐。”
第一次带异性进自己的卧室,程菲有点不好意思。她脸蛋红红的,说完这句话后,便弯下腰,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大箱子,接着才继续支吾着续道,“我先收东西,收完了我去给你烤几个虎皮卷,你出远门的时候带路上吃……”
话还没说完,忽觉身体一紧,她脊背便被裹入一副有力的怀抱。
周清南从后面抱紧她,一言不发,沉默而炽烈。
程菲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什么,喉咙深处却泛起微苦的涩,一阵阵发颤。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只是闭上双眼,侧过头,将脸颊轻轻贴向身后。他也默契地回应,手臂将她拥得更紧,好似她是生命灵魂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无言的亲昵,耳鬓厮磨。
然后,程菲便抬起手,由下而上扣住周清南的脖颈,压下来,仰头温柔而坚定地吻住他。
所有未出口的话语,都痴缠进了这个吻。
唇舌缠绵好一阵,他们静静地相拥。
良久,良久。
程菲很淡地勾了下嘴角,将脑袋枕进周清南颈窝,轻声道:“等我到了哈厝,我会多拍几张照片,带回来给你看。”
“好。”
“我会爬上哈厝最北边的神女峰,去看你说的千年不融的雪。”
“好。”
“等你忙完你的事,我就把这一路的见闻和感受,都讲给你听。”
“好。”
程菲絮絮叨叨地说着,周清南耐着性子听,然后给予一声肯定的回应。
最后,她抬眸,透过卧室的窗户望向夜空中的那轮玉盘似的寒月,柔声说:“今晚月亮好圆。”
周清南闻言,也跟随她的目光望出去,冷月清辉映入他瞳孔,其中尽是难以言说的眷恋与深情。
程菲忽然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自言自语般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周一下午,从滨港飞往哈厝的航班准点起飞。
公务机候机大楼内,鸦默雀静,人烟寥寥。
周清南一袭纯黑色西装,站在玻璃幕墙前,安静地目送那架飞机冲上云霄,最终平缓飞入云层,被灿烂阳光与纯白云海吞没。
指尖的烟烧至大半,稍微一丁点动静,堆积的烟灰便轰然坍塌,被风吹散,不留丝毫痕迹。
“第一次见神父。”忽地,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嗓音,音色流丽而磁性,很随意地说,“南哥,可千万别紧张。”
短短几秒,周清南眼中的情绪暗潮已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表情地抽完最后一口烟,接着便将烟头掐灭,丢进手边的烟灰缸,转身就走。
梅景逍见周清南压根不准备搭理自己,眉峰不由挑高几分,视线追着周清南的背影离去,眯了眯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梅凤年的病情越发重,肿瘤细胞侵蚀了他的小腿骨,已经剥夺了他行走的权利。
几分钟后,周清南在一处精致的假山盆景旁,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梅凤年。
这位曾经嚣张轻狂不可一世、在迟暮之年时仍旧能搅动风云的黒帮教父,几天光景,仿佛又苍老了好几岁。
他鬓角的白发更多,眼角的皱纹也更多,端着杯枸杞茶悠哉散漫看风景,如果换成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退休老人。
但和梅凤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周清南对他太了解。
这是只修炼千年成了精的狐狸,心狠手毒,城府极深,向来未达目的不择一切手段。手下、兄弟、甚至是一手养大的养女,于他而言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十几年的习惯已经刻入骨髓。
用着“周清南”这个名字,顶着“梅凤年手下第一头马”这个头衔,他的神经从未有过刹那放松,随时随地都保持在高度警戒状态。
周清南走过去,低眸淡声道:“梅老,您找我。”
“这几天我忙着小蝶的丧事,也没来得及过问你。”梅凤年把手里的茶杯端高,轻吹一口气,抿入一口,语气如常,“晚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周清南眉眼间的神色不见丝毫涟漪,回答:“这事是樊放在办,一切顺利。”
“可是樊放的那艘船我看了一下,上面的娱乐设施都是旧款,神父可是我的贵客,他老人家的生日要是过得不满意,我不就好心办坏事了?”梅凤年说着,随意摆了下手,“所以樊放那艘游轮,我这次就不用了。”
闻言,周清南眸光微不可察地一沉,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平静道:“如果临时换船,会不会来不及。”
“不会。”梅凤年笑,说着便看向周清南身后,“老四也备了一艘船。”
周清南微侧目。
梅景逍踏着步子慢悠悠走过来:“南哥,你手下的那个樊放,跟你这么多年,功没立几件,祸事倒惹了一箩筐。他做事我不放心,所以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周清南闻言,阴森森地扯了下唇,挑眉,口吻却漫不经心:“四少究竟是不放心樊放,还是信不过我?”
梅景逍听得笑出来,故意做出副惶恐神态:“南哥这可就冤枉我了。”
梅凤年本来就浑身无力脑仁儿疼,听两人阴阳怪气一番往来,顿时皱起眉,道:“你们两兄弟斗了十几年,还没斗累么?老子一个快入土的人,就不能让老子耳根清净一点?”
此话一出,周围便安静下去。
枸杞茶甜滋滋的,喝得梅凤年腻得慌。他随手把茶杯递给身旁的助理,手一摊,助理乖觉,立刻奉上一根最上乘的定制雪茄。
梅凤年把雪茄接过来。
助理取出点烟器,弯腰俯首,恭恭敬敬替他点火。
一口尼古丁吸入肺腑,梅凤年轻轻呼出一口烟圈,顿觉浑身舒坦。
他低眸掸烟灰,漠然道:“有这功夫窝里斗,不如把心思用在明晚,在神父面前好好表现,别丢咱们梅家的脸。”
*
亚城,海军蛟龙突击队所驻营区。
已是深夜,涉密办公楼四楼的一间办公室房门紧闭,灯火通明。
收到周清南传递出的最新信息,丁琦脸色沉肃,手拿钢笔,飞快在纸上将这串特殊密码记录下来,进行拆分解读。
就在这时,指纹锁开启,门外进来一个人。对方穿一身21式海军迷彩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手里拿两个刚从炊事班顺出来的大白馒头,正面无表情地啃。
进了屋,沈寂随手把其中一个馒头丢给丁琦。
丁琦没留神,被凌空飞过来的馒头给吓一跳,嗖一下抬手截住,动作快准狠,深沉地眯眼:“好准的暗器。”
沈寂:“……”
沈寂往办公桌上一靠,拿起馒头放嘴边,咬下一口。
丁琦见状,狐疑地皱眉:“老沈,你不是说咱们最近天天加班,要给搞点夜间加餐吗?吃的呢?”
沈寂:“不就在你手上。”
丁琦被惊到,眼珠子都瞪圆了:“不是吧哥,这就是你给我搞的加餐?这么抠门儿的吗!”
“最近小商店没进货,连方便面都被这帮小子抢光了。”沈寂语气懒懒的,整个人又冷又痞,“能赏你个馒头都不错了,爱吃吃,不吃拉倒。”
“我吃我吃!有个馒头总好过饿肚子。”丁琦小媳妇似的嘀咕,说着话,就咬下一大口馒头,边吃边继续解他的码。
沈寂低眸,视线从那些特殊字符上扫过,认出这是国安局内部使用的奇门密码,“又来消息了?”
“嗯。”丁琦应着。
沈寂:“怎么说?”
丁琦这时刚解完密码,随手把钢笔丢桌上,叹了口气,脸色凝重几分,道:“梅凤年临时换了船。咱们之前在那艘船上装的信号干扰器和定位器,全白搭了。”
沈寂听完,眼神却骤然微凛:“那些东西没了也就没了,影响不大。我关心的是,为什么姓梅的会临时换船?”
“谁知道呢。”丁琦低咒了句,“梅凤年老奸巨猾,事事都留一手也正常。”
沈寂薄唇紧抿,神情阴沉,没吱声。
这时,坐椅子上的丁琦也忽然反应过来,猛一下转头看向沈寂,惊道:“老沈,你该不会担心,梅凤年已经开始怀疑烈哥了吧?卧槽,那我哥现在的处境不是凶多吉少?!”
沈寂闭眼,用力掐了下眉心,沉声道:“希望梅凤年只是生性多疑,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丁琦急得满头大汗,原地踱步走了几圈,忽然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沈寂察觉,蹙眉道:“你干什么?”
“我哥处境太危险了。”丁琦焦急,“我得立马提醒他一下!”
沈寂冷冷道:“我和你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能看不出来?还需要你去提醒?你把电话打过去,想让他怎么做?前功尽弃立刻撂挑子走人?”
丁琦被怼得失语,卡壳好几秒,僵住。
“那怎么办?”丁琦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拿手机的手颓然垂下,怔怔自语,“他在火坑里已经熬了整整十二年。明晚过后,只要一切顺利,他就可以归队了……我不想看到他有事,我不想。”
“丁琦。”沈寂唤道。
这个声音似乎唤醒了丁琦。他猛地回过神来,抬起眼帘。
沈寂语气极低,沉声说道:“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十二年,成败在此一役。我们能做的,是给予他充分的信任,而不是去给他添乱。”
话音落地,办公室内蓦然一静。
片刻,丁琦的情绪重新稳定下来。
他点点头,应道:“抱歉,刚才是我反应过激。我知道该怎么做。”
*
黄昏时分,程菲乘坐的航班落地哈厝机场。
哈厝地处西北,又是高原地貌,整体气温比南方要低许多。
程菲此前在网上搜索过“哈厝旅游攻略”,然而搜出来的信息屈指可数。
显然,全国各地乃至全球,都很少有人把“哈厝”设定为旅行目的地。
在下飞机之前,老实说,程菲的心里颇有几分忐忑,害怕落地之后会大失所望。
然而,在走出哈厝机场的第一秒,她悬着的心就落回了肚子里。
确定不虚此行——
正如周清南所说,这是一个长在雪山脚下的小城。
夕阳西下,金乌的半张脸都已坠入地平线,剩下的半张也不再刺眼,光线橙红,为整个世界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晕。
远处依稀可见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柔美,形如眉黛。而在正北方的位置,一座巍峨雪峰沉默矗立,顶部没入翻涌的云海,像少女半遮半掩含羞带怯的脸。
使人联想到雪域圣女这类拟人化的形象……
程菲穿着厚厚的秋装外套,远眺那片冰雪覆盖的山峰,嘴角缓慢扬起一弯浅弧。
终于知道,为什么这座雪山会被起名叫“神女峰”了。
确实美得难以形容。
程菲琢磨着,随手从兜里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远处的雪山轮廓拍了一张。
刚拍完照,耳畔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抄着口蹩脚的普通话,问她:“姑娘,准备上哪儿去啊?我有车,可以拉你走,绝对不乱喊价!”
程菲闻声转头。
见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身材壮实而高大,裹着棉服戴着毛线帽,脸颊两边晕着本地人很常年的高原红,正冲她咧着嘴呵呵笑。
程菲婉拒了妇人的提议,准备离开,可兴许是难得撞见一单生意,妇人不死心,又小跑着追在她身后,殷切道:“小姑娘,别走啊!机场这边的出租车不给你打表的!那些司机喊价害怕(吓人)得很,你坐我的车,我真的不会坑你!”
见这位大婶这么执着,程菲反而来了点兴趣。
她站定步子,转头看向中年妇人,问:“你的车在哪儿?”
一听有戏,妇人眼睛噌噌放光,抬手就往路边指了指:“那儿!”
程菲看过去。
一辆三轮蹦蹦车映入她视野,老得掉牙,不仅车身斑驳脱漆,连个能遮太阳遮雨的顶都没有。
程菲对这座小城充满了好奇,见状非但没觉得嫌弃,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她笑起来,又问妇人:“绕着哈厝跑一圈,多少钱?”
“……啥?”妇人愣了下,“跑一圈?看你像外地来的,不住酒店啊?”
程菲:“你先说绕城一圈多少钱。”
妇人思索两秒,比划出两根手指。
程菲没说话,抓起行李箱的拉杆便朝路边走去。
妇人见她一句话不说就走,以为她嫌贵,急了,忙颠颠地跟过去:“二十不行的话,十八嘛!可以商量!”
程菲还是不说话,径自走到那辆蹦蹦旁边,提起行李箱往坐垫左侧一放,自己也上去,坐到了右侧。
中年妇人大喜过望,赶紧取出厚手套戴上,一拧油门,连车带人,慢悠悠地晃上了路。
车上行人往来,车辆也不少,随处可闻摁喇叭的声响。
路边有推车的小贩卖水果,三五成群吹牛皮。
街沿上有遛娃的宝妈,脑袋上缠着一块大头巾,高鼻深目异域长相,像是维族人……
程菲坐在三轮蹦蹦上,认真看着映入视野的一草一木点点滴滴,偶尔拿手机拍几张照。
这时,骑车的中年阿姨没忍住好奇心,问她:“姑娘,你哪儿来的呀?”
“滨港。”程菲说。
“滨港可是个大城市啊。”中年阿姨笑起来,“你来哈厝,是出差?”
程菲:“旅游。”
中年阿姨诧异:“我们这儿就一座神女峰还可以看看,整个哈厝就拇指大点儿地方,有什么好观光的?”
“有人跟我说,神女峰有世上最美的雪景,我是慕名而来。”程菲说着,忽然又弯了弯唇,脸上漾开一抹悠远平静的笑,“顺便,我想亲眼看一看、亲自走一走,那个人出生的地方。”
第70章 Chapter 70
梅凤年的公务机于周二下午落地中国亚城,当天晚上,一行人于亚城的MEI酒店下榻。
一夜很快过去。
次日,随着夜幕低垂,寒鸦四起,成群结队的蝙蝠乌压压从这座海滨城市的上方飞过,竟为繁华之都平添了几丝森冷。
临近港口处,高楼云集,斑斓的霓虹灯在海面投落下五彩华光,几艘游轮停泊在港口,有中型有大型,码头的露天停车场上停满豪车,名流荟萃,衣香鬓影。
放眼国内外,富商巨鳄们似乎都对游轮情有独钟,仿佛手上没几艘价值大几千万的游轮游艇,就脸上无光,都不好意思在外面吹嘘自己家财万贯,是社会金字塔尖的人上人。
晚上七点多,一辆纯黑色的宾利商务车徐徐从北环驶来,停在了码头处。
车门打开,率先下来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精英男子。他毕恭毕敬退至一旁,低头抬胳膊,接着便见一只干瘦修长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捉住了精英男的手臂,借以支撑自己。
梅凤年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走三步喘十步。
被助理搀扶着下车后,他拄着拐杖沉沉出气,没站几秒钟就招手要来轮椅,颤颤巍巍地坐下去。
海风扑面而来,气味咸湿,空气黏腻。
见梅凤年坐稳,助理便自觉绕行至轮椅后方,准备推他登船。
谁知,助理手刚碰到轮椅的推手,梅凤年便懒懒摆了下臂。
助理微讶,又不敢多问,乖乖把手垂下,退到了一边。
今晚梅凤年精神状态不佳,似乎尤为疲乏,连睁开眼睛往后看都懒得,只合了眸子闭目养神,淡淡地说:“阿南,你来。”
话音落地,一身笔挺黑西装的周清南并未有片刻犹豫,踏着步子走过来,推着梅凤年前行。
“很热闹啊。”忽地,梅凤年眼也不睁说了句。
周清南看了眼那些停泊在港口的游轮,平静地说:“吴家今晚也办游轮晚宴。”
“亚城吴家?”梅凤年细微皱了下眉,“吴冠海?”
周清南答:“对。”
梅凤年似乎不悦,阴恻恻道:“吴冠海过大寿,怎么没给我递请柬?“
闻言,一旁的助理便躬身接话,笑着说:“梅总,请柬上个月就送到了夫人手里,您当时说身体不舒服,把吴总给拒了。”
梅凤年听后,蹙眉思索了下,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便失笑出声。笑着笑着又一阵猛咳,叹息道:“记性这么差。老了啊,不中用了。”
周清南视线环顾,不动声色巡视着四周,推着轮椅行至舷梯处时,仍未见到四少爷梅景逍的身影,不禁细微蹙眉。
周清南微俯身,贴近梅凤年些许,低声平静道:“梅老,四少的车还没到。”
“这臭小子,落地之后背着我去了赌场,一晚上就输掉八千多万。”提起这茬,梅凤年头痛得很,又是气愤又是无可奈何,“输红眼不甘心,下午三点那会儿都还赖在赌场不肯走,我恨得手痒,扇了他两巴掌,还他妈跟我赌上气了!”
听到这里,周清南低眸,垂低的眼睫掩去一切思绪,淡笑着道:“四少毕竟年轻,半大的孩子,在牌桌上难免上头。可以理解。”
“我这个儿子,聪明机灵,脑子是好用,就是心性太浮躁了。”梅凤年怅然叹息,忽而又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周清南的胳膊,“要是老四有阿南你一半稳重,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周清南神色冷静而淡漠,问:“那还等四少么?”
“不成器的东西。”梅凤年低咒了句,摆手,“不等了,上船。”
*
晚上八点,亚城上方的天空彻底暗下来。
一阵鸣笛声响起,游轮缓缓从港口驶离,朝远处的深海区域行进。
梅凤年生性极其多疑并谨慎。和吴家游轮上衣香鬓影名流荟萃的盛况相比,梅家用于招待红狼神父的这艘中型游轮,显得颇为冷清。
偌大而豪华的晚宴厅、棋牌厅、KTV、健身房,室内泳池……全都空空如也。
只有配着枪的雇佣兵在甲板上不间断巡逻。
游轮顶部的探照灯也不停扫射,一束幽冷白光打在漆黑一片的海面上,从左至右,又从右至左,像深海巨兽摆动的尾鳞。
时间分秒流逝,转眼便到了夜里的八点半。
周清南单手端着一杯香槟,站在甲板上朝外看,游轮已经驶出很远,城市的夜景轮廓模糊成了几片细碎的光斑,几乎要被这片浓夜吞噬。
无星无月的海面,黑得像一片巨大的、看不见底的深渊。
片刻,周清南视线从城市夜景方向收回,以自身位置为原点,环视四周。
左侧不远处,飘荡着三艘造型各异的中型游轮,舱内灯火煌煌,音乐声震天,显然是哪家纨绔子弟出来逍遥寻乐子。
右侧,则是吴家那艘长达200余米的大型游轮“青花号”。
庞然巨物,歌舞升平,俨然一座漂浮在无边深海中的豪华酒店。
周清南眯了眯眼睛。
片刻,他在暗处取出老式按键机,拨通一个号码,指尖在机身上按照某种规律,敲击、停顿,敲击、停顿。
*
港口码头,一辆解放牌红色大货车停在路边,车轮泥泞车体沾灰,看着就像是刚在哪个工地运完建渣,毫不起眼。
货厢内部。
丁琦神色冷峻,眼睛定定盯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操作。
不多时,耳朵里的通讯仪传出一道嗓音,低沉而冷冽,问:“船上现在什么情况。”
“三分钟前刚收到烈哥的奇门密码。”丁琦语气严肃,回道,“梅景逍没上船,神父暂时也还没现身。”
通讯仪对面的人不说话了。
丁琦想起什么,边用手指飞快打键盘,边关切地皱了下眉,道:“说起来,今天亚城大降温,你和你的人在海水里泡大半天了,别回去全都重感冒咯。”
距离海岸线数十海里处,海面漆黑,风平浪静。
蛟龙突击队全体战士早已全副武装,潜伏于游轮之下,
寂静无声。
听见通讯仪里的这个问句,沈寂寒声:“别说废话。船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余烈每传一次消息出来,他的危险就多一分。”
“知道知道。”丁琦应,“我这儿马上快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进度条加载完毕。
显示器闪烁了瞬,黑屏又亮起,下一秒,屏幕上便出现目标游轮各处的监控画面。
丁琦眼睛顿时一亮,嘴角挑起个笑,“漂亮。”
沈寂:“黑进去了?”
丁琦:“嗯哼。”
丁琦视线飞快扫过满屏的闭路电视,忽地,他眼神凝住,手指在键盘重敲两下,放大画面。
丁琦说道:“目标人物A,梅凤年现身。”
沈寂:“位置。”
丁琦:“棋牌室,游轮地图D区。”
沈寂又问:“有没有见到红狼神父?”
丁琦目光再次逐一扫过各个画面,回答:“没有。”
红狼神父未现身,意味着还得继续等。
“……”沈寂轻微拧了下眉,没再吭声。
冰冷刺骨的海水中,蛟龙突击队的数名战士个个神色冷峻,严阵以待。
*
距离城市越来越远,海风也越发凛冽。
偌大的棋牌厅内,周清南脸色淡漠,正陪梅凤年玩□□。
打到第二局,一个马仔从外面疾步入内,行至梅凤年身侧,俯首贴耳,对梅凤年说了些什么。
“好。”梅凤年顿时笑起来,转头朝周清南道,“阿南,神父的船来了,跟我去接人。”
周清南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点头:“是。”
船舱外,一阵引擎声撕裂了无边死寂。
潜伏在海水中的所有战士纷纷悄然举目,只见远方黑海之上竟有一艘快艇驶来,速度飞快,明显是朝着游轮方向。
战士刘晓虎离沈寂最近,瞧见那艘快艇,不由低声道:“寂哥,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沈寂说。
战士们得令,纷纷掩藏身形,几乎将半颗脑袋都沉进水面之下,只露出数双犀利的眸,牢牢盯着那艘不停驰近的快艇。
不多时,快艇抵近游轮。
有佣兵抛出绳索,将快艇拉过来。
三道高大人影身姿矫健敏捷,下了快艇,登上游轮。
海风更大,海面被风掀起了浪。
这头。
周清南刚推着梅凤年的轮椅走上甲板,便与三名从快艇上下来的外籍人遇上。
这三人都是欧美面孔,体格高大而健壮,年纪不一。
“MEI!”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一名老者,金发碧眼,衣冠楚楚,年纪看上去比梅凤年还大,但精神头却明显比梅凤年好上百倍。他径直迈着步子朝梅凤年走来,用英语道:“好久不见,你怎么都坐上轮椅了?”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神父。”梅凤年无奈地苦笑,也用英语回,“肺癌转移到骨头上了,走不动路啊。”
两人寒暄两句。
之后,神父的目光往边儿上一转,看向了梅凤年身侧的周清南。
“这位是?”神父皱了下眉,眼神里带着疑惑。
梅凤年便介绍说:“神父,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周。你别看周年纪轻轻,本事大得很,我能在亚洲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全靠周帮忙!”
“原来如此。”神父笑,“你好啊,周先生。”
在梅凤年和神父交谈的过程里,周清南始终一语不发。他只是站在旁边,一双浅色的瞳冷静而凌厉,瞬也不移,定定盯着这名刚露面的红狼神父。
目光与周清南对上时,神父不由地一怔。
只觉这人的眼神锐利得像鹰,仿佛能洞穿整片深海的迷雾与诡障,直视人心。
对视仅仅一秒,神父便轻微皱了下眉,不露痕迹地将眼神移开。
就在神父面露不悦,想要跟梅凤年表露不满时,对面那位年轻的中国男人才终于一勾唇,露出个寡淡的笑,用一口流利英文客气招呼:“神父好。能与您这样的人物相识,我不胜荣幸。”
“嗯。”神父这才稍微满意,点了下头。随后,他便又再次望向梅凤年,道,“梅,你不是说有份重要的礼物要送给我吗?”
梅凤年刚要说话,又因病痛折磨而剧烈咳嗽起来。
他缓了几秒,才虚弱地笑笑,哑声道:“礼物早就准备好了,神父跟我来。”
话音落地,甲板上的几人便转过身,直往船舱方向去。
*
停在码头的大货车车厢。
丁琦眯起眼,全神贯注盯着眼前的显示器。见周清南一行进了一层宴会厅,他立刻将画面放到最大,生怕错漏过任何细节。
监控画面内,梅凤年、神父、以及红狼组织的另外两名头目人员,逐一于欧式沙发上落座。
周清南在梅凤年身后两步远处。
他冷脸寒眼,高大身躯随意靠墙站着,手里把玩一枚金属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
没一会儿,丁琦的瞳孔骤然缩紧,清楚看见,梅凤年和神父聊着聊着,忽然就拿出了一份光碟样的物品。
丁琦毫不犹豫,沉声道:“发现失窃的光盘!”
通讯仪里紧接着便传出沈寂的声音:“位置。”
丁琦:“游轮宴会厅,地图F区。”
游轮下方的海水中。
沈寂抬手做了个手势,数名战士顷刻间泼水而出,速度飞快,沿着游轮船身往上攀爬。
行动正式开始。
丁琦继续盯着监控画面看。
可看着看着,他却猛地皱起眉,注意到周清南手中的打火机,盖子一开一合,哒哒,哒哒……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
短短几秒,丁琦便解读出这串隐秘至极的密码。
丁琦大惊失色,朝通讯仪大喊:“有问题!烈哥说有问题!沈寂!先别……”
话还没说完,游轮上已爆发枪战。
原来几个巡逻的雇佣兵发现了登船的中国特种兵,举枪便是一顿扫射。更有人直接掷出了烟雾弹。
顷刻光景,游轮升起白烟,甲板上随处可见被击中倒地的雇佣兵。
船舱这边。
虽然雇佣兵和蛟龙突击队的战士们都在武器上装了消音器,但枪林弹雨子弹横飞,动静实在太大,短短几秒便传入了空旷的宴会厅。
“……”周清南轻微拧了下眉,没有料到蛟龙的人会忽然开始行动。
沙发上的梅凤年也敏锐察觉到什么,第一时间便要拔枪。
可还没等他把枪拿稳,周清南已抢先一步用枪抵住他额头,动作干净利落,脸色冷漠,速度极快。
梅凤年骤然僵住。
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沈寂带着数名海军战士破门而入,举枪瞄准,眨眼便将红狼组织的三名头目也控制住。
局势明了,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沈寂目光落在金发碧眼的老者脸上,嗓音如冰:“红狼神父,久仰大名。总算见面了。”
然而,沈寂话音刚落,周清南却开口,极其冷静地说:“他不是神父。”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战士都脸色惊变。
就连沈寂都目露讶色,看向周清南,凛目:“你说什么?这家伙不是红狼神父?”
沈寂身旁的一名战士也疑惑地说:“可是行动之前,我们都看过神父的照片,确实就长这样。”
周清南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只是转眸冷冷看向梅凤年。
“这就要问问咱们梅老,到底想干什么了。”
宴会厅里骤然死寂。
片刻,很突兀的,梅凤年忽然闷闷地笑出来。他边笑边佝偻着身躯咳嗽,随即抚掌而叹:“看来这么多年,我确实没用错人,周清南,你真厉害啊。”
沈寂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们。”梅凤年淡声说,“你们面前这个人确实不是神父,而是神父的双胞胎弟弟。这位先生也是红狼组织成员,多年来,所有高风险的场合场所,都是他作为替身,代替神父出现。”
周清南平静地问:“你是从枯叶蝶死之后,开始怀疑我的?”
“没错。”梅凤年哼笑了声,“你跟了我十几年,你的心有多狠、手段有多毒,我最清楚。你和小蝶平时基本没交情,我让你杀她,你居然会下不了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猜,你是条子。”
周清南神色冷然,没有接话。
“后来我又想,正常人,不可能连续这么多年扛住江博士的神经毒素。你肯定经受过最专业、也最残酷的训练。”梅凤年稍稍一顿,沉声,“加上你十几岁跟阿天,那就只能说明,你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放进了一盘大棋。”
“要是我没猜错。你是国安局的特勤,而且,是从少年营里出来的顶尖特勤。”
听完梅凤年的话,周清南面容平静,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沉声问:“所以你设这个局,最终目的是什么?”
“阿南,我的好孩子,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说着,梅凤年抬起眼,一双浑浊阴冷的眼珠直直盯向周清南,挑了挑眉。
周清南沉吟几秒,蓦地眸光一跳,脑海中生出一个猜测。
“猜到了?”梅凤年又笑起来,癫狂而病态,“没错,我马上就要死了,临死之前,总得为伟大的神父做点事!周清南,沈寂,蛟龙突击队全员……有你们这些人物给我陪葬,我这出以身做饵请君入瓮,就算没有白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梅凤年眼中迸射出浓烈杀意,右手往颈项处的温莎结探去……
“是芯片炸弹!”周清南厉声,“他身体里植入了芯片炸弹!”
见此情景,距离梅凤年最近的战士果断扣下扳机。
子弹刺破空气,瞬间击穿梅凤年右胸。
梅凤年口吐鲜血痛哼一声,还想有动作,却已被两名年轻战士彻底钳制。
这时,一名战士检查完假神父手中的光碟,愤然道:“这份资料也是假的!”
沈寂暴怒,一脚将梅凤年踹地上,揪起他的衣领:“说!光碟在哪儿?真正的神父又在哪儿?”
梅凤年嘴角不停流出血水,奄奄一息,脸上却仍旧挂着病态至极的笑意。他没有看沈寂,只是吃力地转过脑袋,望向不远处的周清南:“阿南,游戏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周清南眼底如覆严霜。
沈寂见撬不开梅凤年的嘴,脸色极冷,挥拳便要砸下去。
周清南突地开口,声线愈发狠戾:“梅凤年,你们父子俩搭台子唱大戏,现在你的部分演完了,另一位该登场了吧?”
沈寂动作顿住。
就在这时,周清南的手机冷不丁响起。
看清来电显示,周清南眯了眯眼,霜雪寒意骤然渗透眉目。
他接通:“喂。”
“精彩,真精彩。”听筒里传出梅景逍的嗓音,笑声愉悦而轻快,充满了赞许,“周清南,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玩游戏,乐趣无穷。”
周清南冷冷道:“梅凤年已经落网。梅四少,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神父在我手上。”梅景逍嗓音温和,“光碟也在我手上,怎么算,我手上的筹码都够本。”
周清南闻声,和沈寂对视一眼。
沈寂颔首,立即联络丁琦,试图利用这通电话信号定位梅景逍的确切坐标。
周清南又继续对电话那端道:“这些年我手上掌握的证据,足够把你送进监狱吃枪子儿。梅景逍,交出神父,归还光碟,我可以帮你争取减刑,留你一条命。”
“那如果我告诉你们——”梅景逍语调轻蔑,“现在‘青花号’的货舱里,堆满了TNT,数量足够把整艘游轮炸得粉碎呢?”
听见这话,周清南脸色骤然一沉,拿手机的五指用力收紧,骨节咯吱响。
听筒对面的人轻缓继续:“悄悄告诉你,今晚吴家的‘青花号’上有大几百号人,富商、明星、政要,全球哪个地方的都有。炸了那艘船,可比炸什么火车站机场带劲得多。”
周清南闭眼,竭力忍耐内心汹涌的怒意,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要什么?”
梅景逍:“打了这么久电话,我的位置应该查到了吧?”
周清南侧目看沈寂。
沈寂眼神沉静,朝他无声地点头。
梅景逍低声:“你一个人来。要是被我发现你耍什么花招,我立刻引爆‘青花号’上的所有炸弹。”
说完,梅景逍便挂断了电话。
周清南没有一秒钟的犹豫,转身便大步往船舱外走。
沈寂一把拦住他,道:“我跟你一起去。”
“只能我一个人。”周清南说。
“不行。”沈寂态度坚决,“梅景逍在暗,你在明,你这样单枪匹马过去,太危险了。”
周清南直直盯着沈寂,冷静道:“现在‘青花号’的货舱里装满了可以炸掉整艘船的炸弹,梅景逍是个极端恐怖分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真敢赌?”
“……”沈寂一滞,眼神出现了些许动摇。
周清南神情无比冷峻:“沈寂同志,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登上‘青花号’,疏散所有人员,想办法拆除那些炸弹。而不是在这儿纠结我个人有没有危险。”
“……不。”沈寂摇头,“我答应过丁琦,要平安把你带回去。十二年了,你该归队了,你也必须归队。”
周清南沉声,道:“所以,我才必须让这件事彻底了结。”
沈寂:“……”
捉住周清南胳膊的修长五指,终究还是松了开。
周清南大步踏出船舱,头也不回。
漫无边际的夜色下,海风呼号,浪涛翻涌。
一艘快艇便破开水面,离弦之箭般冲出,眨眼便与黑夜融为一体,消失了踪迹。
沈寂神色复杂,目送快艇离去。很快回过神来,面容重归冷肃,下令道:“刘晓虎、张子傲、徐文,看押重犯留守待命。其他的人,立刻跟我去‘青花号’!”
“是!”
蛟龙突击队全院有序行动。
这时,通讯仪内再次传出丁琦的声音,焦急不已:“老沈,现在什么情况?烈哥呢?!”
“刚才我给你的坐标,派人去支援。”沈寂说,“快!”
*
梅景逍所在的坐标,距离亚城海岸线足有100海里。
夜色下,海面狂风呼啸。
突的,天际一道惊雷乍响,闪电划破天空,像将黑夜硬生生撕裂了一道口子。
不多时,倾盆似的大雨便从那道豁开的口子里冲刷而下,整片海域漆黑到极点,又是狂风又是暴雨,宛如灾难片里的世界末日。
雨水眨眼间便将周清南身上的衣物淋得湿透。
周清南眯起眼,视线刺穿深海的风浪与雨幕,看见了一艘浮在不远处的游轮。
他脸色极冷,一把扯开西装外套往海里一扔,加大了马力。
暴雨肆意冲刷着整个世界。
游轮甲板上,几名雇佣兵身着黑色雨衣,一手持枪、一手持手电筒巡逻。
冷光照亮海面的一角时,他们发现了正不断向游轮逼近的快艇。
一名佣兵立刻快步进了船舱。
船舱内音乐声震天。
几名爱好摇滚乐的佣兵摇头晃脑全情投入,打着架子鼓。
梅景逍坐在一架黑色钢琴前,着缎面白衬衣,纤长十指灵活翻飞,正伴着架子鼓的鼓点演奏钢琴。
他闭着眼,像世上最优雅的钢琴家,精致俊美的侧颜在窗外滔天巨浪的映衬下显出几分破碎又病态的美感。
佣兵道:“四少,周清南来了。”
梅景逍听完,眼也不睁,懒懒说:“好好招呼。”
甲板上,得到雇主命令的佣兵们不再有顾忌,直接扣动扳机便朝快艇扫射过去。
疾风如浪,子弹在风流席卷下密如雨点,擦着周清南的耳朵飞过去。
他脸色极冷目光无澜,将快艇的速度轰到最大。
雇佣兵面露惧色,见拦他不住,直接火力覆盖。
枪林弹雨中,周清南的快艇眨眼间便逼至游轮近前,两艘船的船身都在暴雨下摇晃剧烈。
某个瞬间,快艇上的高大人影忽然消失。
佣兵们错愕,分神的零点几秒间,几梭子弹已经破雨而来,正中他们眉心。
两个离船沿最近的佣兵倒地。
其余佣兵见状,暴跳如雷,领头的冷笑一声,用英语大吼:“老板说了!谁杀了周清南,直接拿走一千万!”
在巨额的金钱引诱下,佣兵们再次定住心神,握紧枪支眯起眼,仔细在风雨中搜寻起来。
忽地,脚下甲板传来更剧烈的晃动感。
众人心头骤沉,恐惧如蛛网般爬上每个人的脸。
意识到,周清南登船了。
*
数分钟过后,甲板上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佣兵尸体。
这场海上暴风雨也愈发猛烈。
飓风几乎要将之前周清南乘坐的快艇直接掀翻。
船舱内部,灯火通明,重鼓点的金属乐消失,取而代之的舒缓而悠扬的小提琴,在演奏《天空之城》。
剩下的十来名雇佣兵全都冷汗涔涔,握紧步枪,分守住各个出入口,不敢有丝毫大意。
舞台上,白衣如画的少年怀抱小提琴,闭眼认真演奏,与周围的肃杀氛围割裂至极。
就在这时,整艘船的灯光忽然全灭,船舱内部陷入一片黑暗。
大海深处,唯一的光源消失,海面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死气沉沉,森森可怖。
雇佣兵们本就战战兢兢,突如其来的黑暗放大了这种恐惧,人群出现半秒的慌神,忽然,空气里响起一声脆响,“咔擦”。
站在窗边的一名佣兵愕然睁大眼,还没回过神,便被拧断了脖颈,倒下去。
众人又惊又怒,意识到敌人已经来到身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又不敢冒然开枪,只能以枪做刀劈砍格挡。
小片刻光景,等头顶光线再次通亮,梅家四少身边已经只剩下三名贴身保镖。
几步远外,周清南全身多处负伤,神情冷肃,眸色寒凛,手中步枪的枪口精准瞄住梅景逍的头颅。
三名保镖也举着手枪,抿唇与周清南对峙,半步不退。
一曲《天空之城》结束。
梅景逍随手把小提琴往边儿上一扔,终于慢条斯理地回转身来。
“我爸死了?”梅景逍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周清南摇头,神色冷漠,“我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
“还有一口气……”梅景逍重复了几遍,忽然又抖着肩膀轻笑起来,说,“周清南,你这是不是也算把我害得家破人亡?”
周清南漠然地说:“你们两父子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闻声,梅景逍撩起眼皮,定定看向他,道:“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次可以杀你的机会,我都错过了,我真的很后悔。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个遗憾圆满。”
周清南:“把神父和光碟交给我,我向你承诺,一定帮你争取从轻处理。”
“帮我?”梅景逍突然笑出声,“周清南,你知道自己最讨人厌的地方是什么吗?明明出身那么卑贱,明明毫无背景,你偏偏爬得比谁都高。我真好奇啊,像你这种烂泥里爬出来的野狗,为什么可以这么意气风发?”
周清南眉目间没有丝毫波澜,仍是冷声问:“神父在哪里,光碟在哪里。”
梅景逍讥讽地看着他,正要说话,一阵脚步声却忽然从舱室内部传来。
周清南听见动静,拿余光往身后瞟了眼,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外籍老者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一下便躲到了他身后。
周清南眯眼,认出这就是真正的红狼神父。
神父像是刚经历过什么恐怖的事,神色惊惶,在周清南身后低声用英语道:“警官,我自首,我愿意交代所有罪行,甚至可以给你们世界各区各地的代理人名单。只要你保我不死。”
听见神父的话,不远处的梅景逍竟微微睁大眼,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啼笑皆非:“神父,我们所有人都视你为心中最神圣的信仰,你在干什么?居然乞求一个警察的怜悯?”
“闭嘴吧你这个疯子!”神父怒骂,继而便沉声,语速飞快地对周清南道,“底下的货舱全是炸弹,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这个疯子要让所有人给他陪葬,他根本没想过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艘船!”
此言一出,三名保镖的脸色都是一变,没等他们做出下一步反应,三颗子弹已经直接贯穿他们的心脏。
“……”保镖们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吐血栽倒。
神父被这一幕惊得毛骨悚然,脱口:“自己人都杀?”
四少淡淡地说:“他们本来也生了异心。与其等他们反咬我一口,不如我先送他们一程。”
“……”神父用力皱眉,“你真是比你老爹还狠百倍。”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一场大骗局,其实神父,你提出的95%理论不太准确。因为所有人性都太丑恶,所有人,都不配活着。”保镖的血溅上了梅景逍的嘴角,他吹了吹冒烟的枪口,又慢条斯理将嘴角的血珠拭去,轻声道,“越到这个时候,我越能体会到人类清除计划的伟大。”
最后一个字说完的同时,毫无征兆的,梅景逍对准神父就是一枪。
周清南反应极快,一把拽住神父匍匐在地,翻个身,以边上的一个酒柜为掩体,举枪还击。
“光碟在哪儿!”周清南怒喝。
“哈哈……”梅景逍一手一把步枪,嚣张又癫狂地大笑,“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
说完,梅景逍一个闪身便消失了踪影。
“不想死就跟紧我。”周清南冷冷撂下一句话,举枪追上。
红狼神父没辙,生怕这棵唯一的救命稻草抛下自己,赶紧拔腿跟上。
梅景逍对这艘游轮的构造十分熟悉,在巷道间左行右绕,很快便将周清南两人引到了货舱区域。
阴暗腐朽的一个空间,四处都是最新型液.体炸弹。
其中一枚炸弹上安装着定时器。
最后的7分钟,6分59秒,6分58秒……
神父吓得屁滚尿流,颤声道:“警官,没时间了!别管什么资料了!我们快走!”
周清南深呼吸,脸色冷静异常,将手腕上的计时器也打开,调成6分半倒计时。
余光里瞥见一道白色人影闪过,他立即猛扑上去。
梅景逍始料未及,被这记重袭下撞向集装箱,瞬间一整头昏。
货舱里全是炸弹,不能见火,周清南不得不扔掉枪,上去对准梅景逍的脑袋就是一拳。
梅景逍侧身险险避过,见状,挑眉:“说起来,我的格斗术还是你教的,现在咱们都快死了,那就最后再玩一局。”也随手把枪丢开,摸出了腰间的短刃,直朝周清南劈刺过去。
两人缠斗到一起。
近身肉搏,拳拳到肉,每一记重拳都伴随着骨肌挫裂。
几分钟功夫,胜负已分。
梅景逍被揍成一摊烂泥,满脸是血的倒在地上,出气比进气多。
周清南嘴角也渗着血,上前一把揪起梅景逍,搜他全身。
终于,在破烂的白衬衣夹层里,摸到了一个光碟样物件。
周清南眼底绽开一抹喜色,取完东西便走。
然而,站起身的瞬间,那阵锥刺似的剧痛再次袭击大脑,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强烈数倍。
“……”周清南疼痛到全身肌肉痉挛,意识都快模糊,却仍咬紧牙关强撑住最后一丝清醒,揪起神父的领子,大步往舱外撤离。
梅景逍看了眼计时器,最后一分半钟。
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气若游丝地自语:“南哥,你走不掉的,能杀你的人,只有我,只有我……”
*
海面巨浪翻滚,海水漆黑,亮着灯的游轮仿佛一只幽灵船,孤单飘荡在海面上。
雨更大了,风也更烈。
几架印有国安标志的黑色直升机从远处飞来,螺旋桨的噪音震耳欲聋,转动带起的巨大风力在海面激起层层波浪。
爬梯降下来,心急如焚的丁琦立即沿梯直下,准备登船支援。
忽地,丁琦瞳孔锁紧,看见两道人影出现在甲板上。
“烈哥!”风雨糊了丁琦满脸,他单手拽着梯绳,半个身子悬空,大吼,“快!”
两道身影近了,更近。
终于近在咫尺。
剧烈的疼痛蚕食着周清南的精神与意志。
回去。
回去。
马上就可以归队。
马上就可以走到光明中,走回,她身边……
这个念头死死支撑着周清南。
他努力闭眼又睁开,一把将神父推上爬梯,自己也准备跟上。
然而,就在这时,更残忍的剧痛又一次的袭来,犹如半空中生出一只巨型的利斧,重重朝周清南的头顶劈来。
周清南痛到嘶鸣出声,攥住梯绳的十指,蓦然一松,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他残存的意识还模糊地记着什么,猛将手里的光碟往上抛。
“余烈!”丁琦大惊失色,急急要去抓他。
却只接住了一枚冰冷的碟片。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夜色无边,海面无垠,余烈的身体就像一粒从北方孤夜中飘来的雪,朝漆黑的大海坠去。
下坠的零点几秒时间中,他怔怔望着夜空,记忆深处的许多画面逐一浮现在眼前,放映出黑白电影。
父母相继离世后,十来岁的他孤零零生活在那间不足三十平的小屋里。
后来,一名自称是警察的中年人出现,将他带到了云城,他的人生从此翻开新的一页。
那一年,十三岁的余烈进入国安特勤少年营。
少年营的孩子们,大多都是无父无母又天资聪颖的孤儿。
国安局将他们聚集起来,教授他们各项知识,赋予他们新生。
在少年营里,余烈天赋最高,也最刻苦。
文化课、心理研习、体能格斗、特勤技能,年年都是第一。
十八岁那年,他经正规渠道考入警校,十九岁那年,被上级亲自选中任命,执行暗礁计划,进入梅氏集团潜伏。
从那一刻起,他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甚至伪造了一切生存印记,更改年龄,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国安特勤警察。
周清南这个名字,他一用就是十二年。
再后来,脑海中的电影画面,就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汽修厂那一夜,仿佛是只会出现在梦境中的画面,在年少时被他弄丢的小姑娘,兜兜转转辗转数年,又一次落进了他怀中……
“轰!”
一声巨响,水浪溅起数米。
余烈坠入海中,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缓慢下沉。
十二年的卧底生涯终于结束,暗礁计划终于宣告成功。
他没有辜负国家和人民,没有辜负组织,也没有辜负自己。
这个结局也似乎早已注定。
可就是还有一点遗憾。还有一点遗憾……
怎么能不遗憾?
他还没有带她去看雪,还没有陪她去走一遍哈厝,还没有牵着她一起登上过神女峰。
还没有看过她为他身披嫁衣的样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向她求一次婚。
也许,七尺之身已许国,便真的再难许卿。
黑漆漆的海水中,余烈被大脑的剧痛折磨,已经疲倦至极。
他缓慢合眸,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东西,紧贴在心口。
小小的一枚三角形,鲜艳明亮的明黄色,成了这片黑海中唯一的色彩。是他们一起请来的平安符。
余烈动了动唇,在海水中无声地轻喃。
我的小姑娘,看到雪了吗?
到了哈厝,记得向北一直走,去攀登神女峰。
记得……忘了我。
*
“烈哥!烈哥!”丁琦大吼,满目赤红,纵身便要跟着跳下去。
然而就在眨眼间,嘣——
爆炸声震碎穹隆,火光滔天,天崩海裂,游轮方圆的所有海面都被火舌吞没。
“丁组长!”背后的警员用力拽住丁琦,眼中已经流下泪来,无声摇头。
丁琦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烈哥!”
*
第二天清晨,哈厝神女峰。
程菲裹得像颗粽子,气喘吁吁,手持登山杖,半夜出发历经数小时,终于登上了神女峰的峰顶。
日出东方,金灿灿的日光照亮这片雪域,美得不似人间。
忽地,有登山爱好者惊呼:“下雪了!”
周围好几个和程菲一样,专程登山来看神女峰日出的年轻人。
他们聚在一起聊天,欣喜不已:“好幸运!居然遇上了下雪!”
“是啊,我们真的很幸运,神女峰一般都是半夜下雪,很少遇上日出下雪的时候!”
耳边议论纷纷,人们都为这场日出时分的落雪感到惊喜。
在皑皑雪色中,程菲迎风仰起头,任由西北雪域的风拂乱她的发丝。
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
其中一粒在半空中飞旋,打圈,忽然就落进了她眼中,被她眨一下眼,又滚落出来,像极了一颗晶莹的泪。
程菲微微弯起唇。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在被这场雪亲吻。
“余烈。”她轻声说,“我登上神女峰了,看到了你家乡的雪。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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