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病人的原型是现实中的灾情局支队准队长。


    那么,他说的这句“后天形成的病”,是想表达什么?


    先天和后天,如果按照病人现实中的身份,对应的是否是天灾和人祸?


    这句话,仿佛剑指现实中灾厄的隐秘……


    停,够了。


    叶云州几乎是挣扎着将这些思路压下,深呼气,他抛开一切现实因素,单单从副本中能够得到的信息进行分析。


    到底是什么让病人感到痛苦?


    如果仅仅只看信纸的内容,似乎是他作为背叛者的不安和迷惘,但如果结合他对组织的回答,就变成了他因自己先前助纣为虐的极度自责。


    组织和信仰是虚假的,而所谓的诱惑,反而是点醒他这个迷途之人的灯塔。


    病人想要赎罪,又恐惧组织的掌控报复,所以陷入现在的痛苦中。


    ……还真是挣扎的心路。


    [我理解你,纪先生。]


    刀尖卷起细细的条状木屑,在桌上慢慢刻字的乌祐情绪格外平静,不同于考虑到现实因素的叶云州,身处副本的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按照这个发展,病人的组织就应该是邪恶的。


    很合理,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以至于让他接下来对病人说的话也非常自然,发自内心。


    [你必须逃走。]


    [逃走,然后弥补曾经的过错。]


    [作为医生,我会帮你。]


    直白且笃定的语气,其实并不像医生。


    但很显然,病人对这个回答非常受用。


    就像是摇摆许久,突然被认定的权威肯定了想法,哪怕仍有不安,还是遵从内心,借着某个片段中患者的嘴颤颤巍巍开口:


    “我想,活着离开这里。”


    ……


    【☆病人说,他想活着离开这里。】


    乌祐顿了顿:“他有危险?”


    【☆或许是。】


    叶云州也捕捉到了这点。


    但这是在病人自己的世界,能有什么危险呢?


    【☆别担心,我会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


    【☆等到了晚上,或许我们能以某种方式直观地看到那个世界。】


    “好。”


    乌祐点了点头。


    他放下卷口的手术刀,往窗台张望,打量着玻璃外的蓝天。


    只要,今天不会和昨天一样忽然天黑,他还有很久的时间探索。


    这么想着,他并未开口,却得到了搭档的回复:


    【☆不会提前黑的。】


    【☆放心调查。】


    叶云州查过天气,今天是晴天,直到第二天凌晨才会下雨。


    明明是无由来的信息,乌祐却有了底气:“好,我会利用好时间。”


    【☆嗯,那我先去隔壁。】


    【☆加油,有什么发现都可以和我说:)】


    “嗯。”


    一来一回,气氛融洽又轻松,就好像这里不是什么难度超高的特殊副本,而是双人解谜小游戏。


    围观的观众们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啧,总感觉我们有点多余。】


    【主播到底为什么那么信ta啊?】


    【别问,你想被戳脑门我可不想。】


    【其实可以理解吧,ta好像没说错过……】


    【那问题就更大了,某些信息副本里好像压根没有吧?这算什么,言出法随?】


    【不信,肯定是瞎猫撞见死耗子!不说别的,就说名字凭什么能说对,肯定是因为病人失忆了所以没有反驳。】


    这话才没说多久,画面里的乌祐就找到了一卷记录。


    藏得很严实,而且在墙上的暗格里,如果不是乌祐在交谈中获得了病人的信任,并通过搭档对隔壁直播间镜头的解谜得到提醒,或许要花更久的时间才能发现。


    翻开这卷文档,是一位病人与其他医生的问诊记录,而病人的姓名栏上明晃晃写着“纪泽宇”三个大字。


    而仔细看上面记录的对话,发现了一串熟悉的数字——21301。


    啊这?


    观众们一时语塞。


    这里有密码,那么方才的密码箱就可以凭借这个顺利解谜……


    不对啊!所以实际的发展完全颠倒了啊!谁家好人先解密成功再发现线索的啊!!


    他们惊疑不定,这下是真的开始怀疑那位弹幕的信息来源了。


    难不成,难不成对方是通关过这个副本的玩家?


    可特殊副本向来只有一次通关机会啊!


    想不通。


    ……


    乌祐在这卷记录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内容。


    相反,看到的都是他已知的信息。


    某条记录中,语气崩溃的病人曾尝试向医生寻求帮助,说自己几乎要迷失自我,而医生给出的建议是让病人经常看镜子,从镜子中辨认自己。


    这里提出了“镜子”的概念。


    但这个概念早就被乌祐和他的搭档深入讨论过,二人早已经明确副本世界的本质,所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留意的信息。


    又翻过一页。


    这一页,病人忽然对医生表达了极度的抗拒,不仅语气尖锐地辱骂医生动机不纯,还做出了极端行为,试图撞墙让自己保持清醒。


    纸上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就像是绽开的血花。


    乌祐停在这里,手指摩挲着页面,却没再翻页,直到眼前飘过熟悉的星星:


    【☆我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


    “可能。”


    他将这一页记录指给镜头看,估计对方看完,这才说自己的看法:“这个医生,ta让病人的病情恶化。”


    叶云州理解了一下他的意思。


    【☆你是说,ta可能是某种危险吗?】


    “嗯。”


    病人原本的心理医生啊……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月光下柔软清丽的面容,叶云州蹙着眉,再次仔细阅读这页的记录。


    [你这个伪君子!]


    [你都是在骗我,你骗我……]


    [我不想成为你们的实验品——]


    [我受够你们了!]


    再之后,病人就撞墙企图自杀了。


    嗯……


    眉毛越拧越紧,叶云州无法想象昨夜遇见的那位女士竟然在病人口中是这样恶劣冷酷的形象,哪怕是副本里的二创,出入似乎也有点大了。


    还是说,他的感知出错了?其实那位女士并没有他认为的那样无害善良?


    信息一旦结合现实一想都变得格外混乱,叶云州摇了摇头,重新梳理思路,在直播间中慢慢打字:


    【☆比起这个,病人口中的实验品也值得注意。】


    【☆或许夜晚时不受控制的黑潮正是他被改造后的结果,如果我们想成功治好病人,可能需要关注如何解决夜晚他的困境。】


    “我明白了。”


    乌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是被弹幕启发了思路,他拿着记录往外走,似乎打算去寻找什么。


    叶云州回忆了一下医院的布局,正想要发言提醒,肩膀却忽然被人轻轻拍了拍。


    “……!”


    思绪立刻抽身回到现实,目光重新聚焦,他看见了面前的蓝制服。


    即便一直告诉自己不要上升现实,但忽然看到这件制服,叶云州还是生出了些许警惕,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才开口:


    “请问?”


    视线上移,他认出了那张脸,微顿。


    ——对面是昨天和他在亭子有过短暂交谈,实际身份是他市赶来临时上任接替纪泽宇担任小队队长的岑远。


    青年眼神的变化没有瞒过对方,岑远温和地笑了笑,朝他点头:“你好,又见面了。”


    “你今天也来得很早,已经站很久了,不打算进室内休息一下吗?”


    ……


    怎么听起来,像是一直在关注他似的。


    叶云州礼貌婉拒:“谢谢,我之后会去休息。”


    以为这样或许就结束了,谁成想这位岑队长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不近不远的距离晃悠。


    虽然没有直接去看,但叶云州能感受到对方偶尔看向自己的视线。


    并没有侵略性,只是像长辈一样温和而担忧,无声催促。


    “……”


    他真的看上去有那么需要关怀吗?


    自我怀疑了几秒,最终叶云州还是妥协,进了一家附近的咖啡店休息。


    落座,他随便点了一杯饮品,确定直播间暂时没有需要他关注的事物,便看着窗外的医院略微出神。


    思维逐渐发散。


    当然,这个关怀还可以有更为复杂的原因。


    并非出于职责,而是某种掩饰。


    如果真的按照副本中所发现的思路……也许是他们发现有人窥见了这些隐秘,所以想让他离开。


    但这样一想又有矛盾,因为直播间明明存在于他的眼中,如果被发现,能以何种形式?仅凭他站在医院外的时间很久?每一次的灾厄降临都有成百上千像他这样表现的人,真正失去亲人的那些人远比他看着更失魂。


    所以,还是最开始那个简单的解释就好。


    “谢谢。”


    接过店员上的饮品,叶云州感受指尖传来的热度,轻轻松了口气,在这样温暖而安定的氛围中,重新投入直播间。


    与此同时,医院外。


    “岑队长。”


    身后这声呼唤是生疏而客气的口吻,岑远回头,看到一名负责轮岗的队员正看着他,虽然略显局促,但还是大胆开口:“刚才那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岑远看起来有些讶异:“并没有。”


    队员挠了挠头:“那您,一直关注他……我还以为……”


    岑远笑了笑,表情很温和:“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再加上他看起来真的需要关照而已,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不是么?”


    队员讪讪低下头。


    “没关系,保持警惕心是好事。”


    他走进,拍了拍队员的肩膀:“不用紧张,我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队员。多多交流,之后才能配合的更好。”


    队员忙不迭地点头。


    目送新队长离去,他内心对天降领头的抵触感也逐渐散去。


    听说,新队长其实算半个本地人,之前在a市待过不短时间,这么一想,确实没有谁是比岑远更适合接替他们这支小队的人选了。


    想到这个,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如今受困在身后灾厄的人。


    “唉。”


    这位年轻的队员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他们这队好不容易才彼此磨合好的……该死,早知道,他们就不催着副队请假休息了。


    好像是从队长意外身亡后,副队就变得很难过了吧。


    难过到偶尔遇见,日渐清瘦的副队甚至会朝着他们这群普通队员道歉。


    但他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啊。


    这是天灾,又不是人能够干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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