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急召太医,太医院匆忙来人。
望闻问切一番后,太医松了口气:“陛下这应当是灰寒之症,大多是在冬日体虚时突然发作的富贵病,症状瞧着厉害,不过并不难医治,只是所需药材非寻常人家吃得起,药引更是罕见,不过这于宫中自不是什么要紧事,对症药材太医院皆有,陛下吃上两日应当便无大碍。”
应津亭抬了抬手,让太医下去熬药了。
“万两黄金的‘小病’”,花费主要就在这药材上了。
云清晓听闻应津亭这病没什么大碍,也不由得松了口气,毕竟他现在得在皇帝跟前站岗,皇帝要是不好,他也难办。
而一放松下来,迷魂散药效其实还没彻底散去,云清晓又泛起了困意。
应津亭见他站着也昏昏欲睡的模样,总算良心发现地回想起自己晚膳时刚给人下了药,于是他从矮榻上起身,把这地方“还”给了云清晓,自己四肢发软地往内殿的寝室走去。
“待会儿药熬好了,你给朕端进来。”应津亭说。
云清晓反应有点慢:“哦……臣知道了。”
见应津亭绕到屏风后走了,云二少爷又放松地坐回了矮榻上。
应津亭这灰寒之症的药金贵不好伺候,熬好了端上来时已经是子时二刻,云清晓困倦地动脑子换算了下时间,也就是深夜十一点半,真该睡觉了。
太医院的药童把药端过来,书喜接过又递给了云清晓,云清晓端上慢吞吞走进内殿,看到应津亭正靠在床榻上,原本因为发烧而有些泛红的脸色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烧过头了,显出几分苍白来。
这画面看得云清晓手痒,就像先前在逸客居看到戏子登台、在其雱院看到仆从们放纸鸢一样,云清晓又动了把眼前场景用笔留在画上的念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画画算是愉悦身心的玩乐,而且他总是画一会儿就自去休息分神一会儿,反正画画这件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唯一不会让云清晓做得胸闷气短和头疼的“正经事”,好歹也是琴棋书画之一的雅事嘛。
漫不经心地想着事情,云清晓把药放到了应津亭坐靠的床头边上:“陛下,药好了。”
应津亭有些疲倦地睁开眼睛,先看了一眼云清晓。
云清晓脸上有一道红印子,大概是之前睡得挺香,但矮榻毕竟不够舒服,脸压在榻边被压出了红印,这会儿在寂静的殿内被烛火一晃,竟显得有些旖旎起来。
“放着吧,朕稍后喝,你回外面守着去,今晚别想睡好觉了。”应津亭又阖上了眼,慢悠悠道。
云清晓被他最后这句话噎得无语,心想这皇帝开口怎么跟开盲盒似的,不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口吐什么样的莲花。
“那臣退下了。”
云清晓心平气和地离开内殿,很有礼貌地把门也给应津亭带上了,至于如果应津亭有事唤人能不能被听到,那就随缘吧。
绕过内殿外面的屏风,云清晓一边继续走向他的矮榻,一边哼哼:“咒我今晚睡不好觉?就算环境不好,少爷我今晚也能一觉十二时辰不醒!”
内殿之中——
【宿主您好,今日日程已更新……】
今天之内已经是第四次听到这个开头,但应津亭第一次感到了期待,还有点意料之内,毕竟云二少爷看起来的确不禁激将。
不过,系统接下来的话,还是让本以为稳操胜券的应津亭一个沉默——
【根据宿主自身规划,今日必完成事宜目前共计一条,具体内容如下:今晚入睡一觉十二个时辰不醒。】
应津亭:“……”
是他忘了云清晓那说大话的德性了……可谁能想到这小少爷连睡多久都要往这么夸张地说!
子时四刻即为午夜,过了就是新的一天,所以这会儿距离“今晚”过去只剩下不足两刻钟,系统通知完后检测了下应津亭这会儿的睡眠意愿和完成目标任务的可能性,然后不由分说开始倒计时准备强制执行。
应津亭赶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把治灰寒之症的药喝了,然后吩咐了轮值在房梁上的影卫接下来十二个时辰不必担心他人事不省,接着就被系统强制昏睡了过去。
云清晓却还没睡着。
先前睡得太多,这会儿正儿八经想要睡觉了,云二少爷就忍不住挑剔起矮榻来,地方小、垫子不舒服还没有被子,殿内也不能吹灯、亮堂堂的,主殿的大门也不方便关,虽然站在大门外看不见里面矮榻这边,但总觉得在露天席地地躺着……反正哪哪都不适合睡觉。
云清晓在矮榻上躺了会儿,又坐起来,纠结了下还是没再去找应津亭,打算自己先斩后奏。
他走出主殿,对还守在外面没到轮换时辰的书喜说:“书喜公公,不知我的行囊是放在偏殿哪间?我过去睡了。”
听他说得自然,书喜便以为这是应津亭已经首肯了,于是带路过去,又拨了两个太监过来听吩咐,帮云清晓铺床打水什么的——御前侍卫在宫里被人伺候是不合规制啦,但云清晓这御前侍卫本也不合规制嘛。
云清晓总算舒舒服服躺下睡觉了。
这一觉睡到了翌日辰时都快要结束的时候,醒来一身轻松。
洗漱了一番,云清晓走出偏殿,才想起来:“按一般人的作息来说,我起得是不是有点晚了,居然没人叫我,应津亭也没管?”
来到主殿外面,云清晓才知道,原来应津亭也还没起。
应津亭刚登基之时就吩咐过未经传唤不许擅自入殿内,今日又没有早朝、即便有也已经不需要他这傀儡皇帝出席,加上昨夜才传唤过太医,病了多休息会儿是正常的,所以即便应津亭从未像今日这样迟迟不起过,宫人们也没有擅自去龙床跟前叫醒皇帝的打算。
而云清晓那边,琅玕殿的宫人们其实拿不准这靖安侯府的二少爷到底是被陛下带进宫干什么的,反正不太像是严肃的御前侍卫,所以既然陛下本人都没醒没安排,宫人们也就没擅自叫醒云清晓。
这会儿云清晓自己起了,在值的宫人询问他早膳怎么安排、要不要叫陛下起身。
云清晓心想,我这是进宫当御前太监来了,还管陛下起不起床的吗?
不过昨晚那碗药的确是他端进去的,应津亭可别吃出什么毛病来。
“我进去看看。”云清晓说。
进了主殿,来到内殿门前,云清晓抬手叩了叩门:“陛下,臣可以进来吗?”
里面没有回应。
云清晓又唤了两回“陛下”,还是没有回音,他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殿内的蜡烛大多都已经烧到了底,屋内便没什么光,龙床的幔帐垂放,云清晓看不见床上的情况,不过床头边上的药碗倒是空的。
云清晓放轻了脚步走过去:“陛下?”
一点动静都没有,哪怕被吵得翻个身呢……睡得这么沉,不是刚吃完大剂量安眠药还没过效,就可能是……不能死了吧?
云清晓壮起胆子撩开幔帐,看了一眼尚在沉睡的应津亭,昏暗光线下也没看出结论来,于是他伸出手指放到应津亭鼻下试了试呼吸。
然后放心了——还活着。
房梁上的影卫就这一幕沉默无声地对视了眼,心想这云二少爷可真大胆。
云清晓又推了推应津亭,毕竟光出声叫不醒嘛。
然而推了还是没用,应津亭跟入了土一样安详。
云清晓顿了顿,然后收回手、放下幔帐,转身出了内殿,跑到外面:“快传太医!”
不是吧,他刚到皇帝身边,皇帝就出事,现在还人事不省了,回头这克皇帝的名头按到他脑袋上了怎么办!
太医来了,一看应津亭这情况,也是汗流浃背:“这……下官学艺不精,只能看出陛下的灰寒之症已大有缓解,眼下虽始终难以唤醒,但竟与沉睡之状无甚差别……下官学识浅薄,只怕还得请太医院内其他太医一同来为陛下诊治……”
于是连着太医院院首,很快整个太医院能腾出手的都过来了,还惊动了秦王。
但太医们对应津亭当下的情况束手无策,有太医大着胆子给应津亭扎了几针也没用,其他太医便更不敢下手了,毕竟陛下这会儿除了不醒之外体征一切都好,万一谁下手之后反倒把情况搞糟了,那谁来负责?
秦王还关怀地问了问琅玕殿的宫人们,还有云清晓这个似乎很得陛下“青睐”的御前侍卫有关应津亭这两日的事,也一无所获。
云清晓旁听了会儿,得出结论,最终秦王拍板决定采取了太医们“保守治疗”的建议,灰寒之症的药一天一碗接着灌,免得连这确定了的病都没治好,其他的就先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应津亭的情况,若有变化再对症下药。
秦王和满腹猜测的太医们离开后,云清晓坐在已经换好了新蜡烛、重新亮堂起来的内殿里,看着龙床上睡得深沉的应津亭,突然阴谋论起来——
应津亭现在这样,别是那摄政王给他下毒了吧!
应津亭昨天的言行显得不那么像乖顺的傀儡了,而秦王当了这么多年名亡实存的土皇帝,肯定不乐意人到老年被年轻人夺了权,但应津亭已经是今年第二个登基的皇帝了,再驾崩了换人也麻烦,索性给他下毒、让他当个躺着不能动弹的真傀儡……
太医里肯定有秦王的人,即便不是忠心秦王的,也不会为了应津亭这么个新帝和秦王对着干,就算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不会当众和其他同僚持相反口径。
说不定昨晚来给应津亭看那什么“灰寒之症”的太医,就是秦王安排的!
宫墙深深全是阴谋,这次他没被牵连着一起昏睡不醒真是大幸……云清晓在心里给菩萨拜了一拜,想了想,又帮可怜弱小的新帝烧了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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