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宋其松拿着打蛋器的手顿了顿,“如果说你们一个朋友——”


    松子妈爱:懂,不就是你。


    秋秋糖:上面的,逗弟弟违法,所以松子你要说什么


    宋其松看着弹幕一条接一条,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不该把心里的疑惑抛给网友。


    但他身边没有引路的大人,唯一算作能指引他的也就向时齐,只是这件事向时齐偏偏又沾了点联系,更何况宋其松本就是一个非常羞于表露情绪的小孩,遇到感情上的事他往往都是选择吞掉。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以往吞掉或挫败或忧郁的情绪像是吞掉遇水就消弭的泡沫,但现在这样的情绪却不显负面,相反还有些清脆,他的身体在试图叙述这样感情的时候更像是一台爆米花机,情绪不断一颗一颗从他口腔爆开。


    宋其松难以吞咽如此多的爆米花,只得悄悄嚼碎几颗,稳住心绪,再慢条斯理说:“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朋友又有一个不算哥哥的哥哥…”


    宋其松顿了顿,突然一下就不敢看接连滚动的评论,手上更是动作不停,洋葱在他手心搓呀搓的简直都快变作一块磨平了的肥皂。


    萌1也是1:什么不算哥哥的哥哥这不就是老婆吗?


    我推天下第一:反对,哥哥就是哥哥啊,哥哥是不能变成妻子的。


    不同1:唱出来了…哎等等,松子你怎么不继续了?


    松子当然不敢继续。


    在说完那句话后他身体的爆米花机轰隆轰隆作响不停,情绪玉米全在那一刻爆炸成花,甚至他感觉嗓子都被牢牢糊住。


    那句话太暧昧,恰好宋其松从来都善于理解暧昧,理解一切的避而不谈隐而不言,理解眼睛的语言,理解嘴巴紧闭后每一寸浮动的心绪。


    那心绪多明确,宋其松吞下它,正如吞下塞满喉咙口腔的每一颗爆米花,他一下就有些胆怯,手上动作换了又换,从洋葱到土豆,再从土豆到玉米,触手能及的一切都被他洗了又洗、搓了又搓。


    “啊,”宋其松垂下眼睛,还是没有去看弹幕,“他对这个哥哥总有一点占有欲,有可能是觉得对方总需要保护?”


    但事实不是这样。


    宋其松明白,原也只是看着柔软,仅此而已。


    “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好又希望所有人知道他很好,嫉妒别人比自己先认识他,更嫉妒他在别人面前更放松…”


    宋其松声音越说越快越说越小,快到小到直播间的粉丝们没一个听清,急得直敲[在说什么松子,急急急,我是吉吉国王]


    “没什么。”宋其松终于看向了屏幕,接下来他又开始拿起刀来切土豆块,只不过在切块时又故作无意轻飘飘投下一颗炸弹。


    “这算喜欢,对吗?”


    粉丝:“……”


    萌1也是1:…震撼,原来你来真的啊。。


    秋秋糖:重点不是松子难得向我们袒露心声吗?宝宝,妈妈永远支持你!


    松子妈爱:11111


    萌1也是1:我也素、、但这可能是喜欢啦,我不懂,没谈过但根据我百本小说经验来说就是的。


    松子妈爱:至少是有好感。


    确实是有好感,宋其松想,毕竟没有好感的话他是不会在一想到原也的时候就化身成一台砰砰爆花的爆米花机。


    -


    本以为在明确心意后自己会更加主动,但实际上却是更显拘谨,再加上刚开学事情实在太多,宋其松又习惯性控局,试图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完美,家一次没回,以至于这半个月内他都没有见过原也几面。


    偶尔的联系也仅限于微信上,但原也回消息的次数实在寥寥,基本上都是松子动三次他才慢悠悠回一个字。


    宋其松虽说习以为常,但总有些不显于色的焦灼,消息发多就会担心自己是否露出马脚,消息故意控制不回又会担忧原也会不会从此就不搭理自己。


    这种情绪实在难挨,惹得宋其松在寝室连着好几天低气压,严格很识趣,看他这样跟自己女友打电话的时候都默默躲在阳台。


    宋其松不喜欢这样,失控的感觉让他苦恼,但他现在只能咬紧牙关在此刻做一棵沉默的树,他不敢逾矩太多,只想着先默默伸出枝芽,最好到自己将原也全都圈起来时他才发现最好。


    所以枝芽无论如何都得伸出。


    前几次宋其松问的都是一些很细枝末节的小事,好比在哪里补办卡,图书馆怎么借还书之类的,原也虽然每回都言简意赅,但总归还是答了。


    今天仗着连绵的小雨,宋其松又忍不住抖擞枝芽伸得更长些,他发去信息:[哥哥我在图书馆能不能接一下我?]


    后面还配上他专门从严格那里搜刮来的小狗表情包。


    原也这次回很快——准确来说是看见得很快,消息框顶部来来回回出现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宋其松善解人意:不方便也没关系,我等下自己打车回来。


    那头原也正想说你舍友呢,看到宋其松发来的这段话眼前立马就浮现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原也甚至不自觉想这模样是不是像里奥,卖萌无辜又可耻。


    但松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原也立马摇头,把当哥哥的担子往自己身上一扛,回复到:好,等我。


    只是这哥哥的担子比他想象的还是要重一些,刚试图从床上爬下来就又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这两周松子都不在,遛狗的任务只能落在原也头上,刚开始他还图新鲜了几天,但次数一旦过三,他立马就失了兴趣,遛狗成为差役,人也跟着不带脑子,这不今早就狠狠跌了一跤,膝盖手腕全破了皮也见了血。


    当时原也想的是:噢,好像看起来有点惨喔。


    接着就站起来拍拍灰,抵住里奥试图来拱他以示歉意的鼻子,瓮声瓮气说:“很疼,但把最后一圈遛完。”


    里奥不明所以,简直是一步三回头才完成这漫长的一圈。


    回来后原也也只是简单糊弄个创可贴就开始昏睡,等到醒来就看见宋其松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巧。


    原也面无表情撑着床边站起来,心里已经计较好等下要松子做咖喱蛋包饭来补偿他。


    原也是打了车来的学校,没想到刚下车就看见宋其松正打着一把雨伞站在校门口,他身边还站着一对母子,女人的表情他看不太清,但能看见那小男孩正很兴奋拽着宋其松的衣摆,只是松子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同。


    即使原也对情绪再迟钝也能分辨此刻宋其松心情看起来并不算很好,不像单纯的不虞,更像是他小时候被记者长枪短炮追着时的那种无措和尴尬。


    但松子不是说他没伞吗?


    原也后知后觉打开手机,这才看见宋其松五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一条是哥哥我拿到伞了,一条是哥哥我等下自己回去。


    期间还打了三个电话,但很可惜,原也常年静音,他一个都没接到。


    原也不清楚他们是松子的谁,因此也只是假装自己是一颗雨中的蘑菇,找了一个稍微能挡雨的屋檐蹲下,再倾斜一下雨伞的角度,又开始假装自己是一个二流狗仔,再偷偷摸摸从自己建造的缝隙里偷看。


    首先能明确的是松子现在心情肯定不算好,伞虽然倾向女人但身体却离她有一些距离,表情也是淡淡,总之没有平时面对自己时的感觉。


    在他把那对母子送上车后更明显,车已经走很远了,但松子依旧举着伞发呆,沉重的黑伞在他手里像是握住一片乌云,而他的表情隐在黑暗中,无论原也怎么试图辨别,都无法看清。


    原也开始有些纠结,不确定自己是否要现在上前,更不确定自己在看见松子的眼睛那刻是否有足够的词汇储备去安慰他。


    原也想,他有些不敢、也不愿看见宋其松或许会流泪会忧郁哀伤的眼睛。


    直到雨滴顺着伞沿滴落一百三十颗,直到原也感到创口贴被雨淋湿失去黏性,直到宋其松开始抬脚往后走,原也这才撑着墙边站起来,遥遥地叫了一声松子。


    宋其松转过头的时候显得好惊讶,落寞的神情只在脸上出现一霎转而就被他惯有的礼貌替代。


    他大步走来,脸上表情接着从惊讶变作苦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消息发的太不及时?”


    原也没有说话,只是拉过他的手,伞边碰伞边,淅淅沥沥在彼此间又像是下了一场新的小雨。


    宋其松感觉自己心脏也像是被什么含羞草一般柔软的东西触碰,他甚至在那一刻都失了声,他感觉原也很轻很轻挠了一下他手心,接着他听见原也问:“回去吗?”


    怎么拿到伞的没有问,之前那些人是谁也没有问,只是睁着猫一样的眼睛很用力很用力地盯住他。


    宋其松有些不合时宜想到这是一双绝对不会说谎的眼睛。


    原因太简单。


    在刚刚他触碰到原也手心的那刻,他听见原也在想:[他看起来有些难过。]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宋其松试图放松五官。


    难过是什么样的表情?


    宋其松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早已遗忘掉大部分难过的时刻,记忆的瓶子几乎空荡荡,只留下几个幼年时候但对他现在早已不痛不痒的眼泪记忆。


    但他能肯定的是,在此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实在柔软,柔软作一条热毛巾,熨帖的他心都要化掉。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熨帖反而让他不知所措,举着伞不知道怎么站,想和原也撑一把伞,却又觉得冒犯。


    宋其松发现自己真的很奇怪,在一些好处或者真正的爱降临于自己手心的时候却总是怯懦,就如同现在,哪怕已经明确自己至少是有好感的心意,但在原也真正朝自己靠近的时候却又慌了阵脚。


    宋其松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彻底栽了。


    正是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才千万般小心翼翼,半点端倪都不敢露出。


    “要撑一把伞吗?”原也说。


    他看松子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觉得身上担子更重,他感觉现在算是摸到点窍门,养弟如同养狗,都是很需要情绪关怀,哪怕松子看上去情绪比自己要稳定十倍。


    “嗯?”原也又凑近点。


    宋其松就愣了那么一瞬,紧接着就猛一下钻进原也的伞中。


    “呃。”


    原也眉头瞬间拧起,松子更像是一下跌进伞中,罕见的毛毛糙糙,慌乱间不仅碰到了伞柄还碰到了他的伤口。


    宋其松还以为是自己撞了伞的缘故,磕磕绊绊道歉道:“不好意思哥哥,我来举伞吧。”


    眼睛黝黑又湿漉。


    在那一瞬间原也似乎真的幻视今天拿鼻子拱他的里奥。


    但实际上,在宋其松因为原也皱眉而无措的那几秒内,原也想的是:糟糕,伤口看起来又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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