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呢?”原也难得正经。
翟一凯咬着手指斟酌道:“你的意思是你的亲戚的朋友的一个妹妹,这个妹妹最近遇到了一些感情问题?”
原也面不改色:“对。”
翟一凯沉默两秒:“…不是,也,你觉得我信吗?”
原也点头。
当然得信,不信也得信,信了还要千万倍信。
“好。”翟一凯叹气,又捋了一遍原也刚刚给他讲的内容,“所以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妹妹对吧?”
原也点头,抬起眼睛盯住翟一凯,模样比他平时上课还要认真。
翟一凯这辈子没被他这么盯过,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伸手把他眼睛捂上。
“别这么贼兮兮看我。”
原也拍下他的手:“滚。”
翟一凯瞧见他恢复了之前那臭德行心里简直舒服万分,舒服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抖m特质。
“我们来捋捋,那小男孩很亲近你妹对吧,喜欢跟她讲话,也会时不时有些肢体动作,就摸摸手那些?还有更多吗?”
原也认真回忆,记忆里他们之间最多的互动好像也只是触碰,像蜻蜓点水,又像风吹柔荑,柔柔覆盖住。
“还有一些,”原也想起来了点,“摸了一下脸算吗?”
翟一凯看他沉思时候就觉得越发蹊跷,更加肯定自己想法,什么亲戚什么朋友什么妹妹全都没有,原也绝对就是这个妹妹,那个什么小男孩才是真正的妹妹。
“…不经意碰到的就不算。”翟一凯眼神复杂。
没想过自己眼下的水灵灵白菜还真有人拱动了。
原也:“那没有。”
翟一凯这才放下点心,但接着又听原也补充道。
“他还会给我妹妹做饭送爱心餐,这正常吗?”原也虚心求教。
翟一凯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原也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除了一个超级无敌大卷王的弟弟之外不再有什么新朋友,他上上下下打量原也几次,甚至都怀疑这小子说的是不是什么非人类?
“不正常。”翟一凯一语双关。
“又摸手又送吃的的,如果不是想追人的话就只剩下两种可能。”
原也洗耳恭听。
“第一种就是单纯想耍流氓,毕竟都上手了,这还算什么纯爱啊。”
原也摇头,他不同意。松子是他见过最礼貌和善的弟弟,要说耍流氓,翟一凯向时齐干这些事的可能性都比他高。
“至于第二种吗,”翟一凯微眯起眼,话锋接着一转,“也啊,你先告诉我你问的这个妹妹是不是就是你。”
原也抛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这不重要。”
“哪儿不重要?知道更详细我才能好帮你做规划你说是不是?”
原也还是摇头。
翟一凯知道他性格,也没再强求,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这第二种嘛,除去上面两种情况,那就是那个人相当你爹!”
原也眨眨眼,竟有些犹豫:“…真的吗?”
翟一凯一拍胸脯:“保真啊,你想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也这么对你的,那对方这么对你是不是也就代表他觉得是你的爸爸妈妈?”
“或者说,”翟一凯顿住,颇为认真道,“如果你觉得我刚刚说的两个都不是的话,那排除下来真相就只有一个——”
原也呼吸微窒。
“他就是对你有好感,想要追你。”
“……”
原也沉默好久,与其说沉默不如说单纯放空,他任由自己思绪飘飘荡荡,无言盯着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片刻,最后他说:
“我知道了。”
翟一凯哎哎几声:“你知道什么了?那个妹妹谁啊?真想追你吗?”
原也都没回答,只是说:“松子在等我吃饭,先走了。”
翟一凯恨铁不成钢:“还松子松子,再松子几下你那个妹妹就要没有了。”
-
那妹妹本人此刻正在楼下等着。
原也远远地就瞧见了松子,今天不知道是为了扮酷还是什么,把之前他给他的天蓝色棒球帽戴着,帽檐压的低,神色被遮住了大半。
楼下还有几对情侣,或搂抱或亲吻,暧昧的氛围萦绕在松子周边,但唯独只有他不沾染半分,孤零零立在路灯下同一只笔直的钢笔。
原也脚步下意识放慢。
他只是在想、突然在想、毫无理由在想,想松子如果谈恋爱也是这样吗?
恋爱是什么。
原也他想自己其实并不清楚这样的定义,在他长久观察来看,就是拥抱接吻和流泪时有一双手轻轻抚干,他想自己好像不需要这样的恋爱,他也许不需要拥抱——拥抱的滋味他遗忘太久,但每次见到妈妈时会有。
接吻也不需要,但或许只是因为他从未体验过所以不了解其中滋味。
而关于眼泪,他记起不久前指腹滞留在自己面颊的触感,他想他现在好像已经拥有。
那宋其松呢?原也觉得自己大脑像是被上帝之手塞入崭新数据,以至于眼前似乎浮现出松子和模糊着脸的女孩并肩的画面。
他皱了下眉,思绪不受控地摇曳——
如果松子谈了恋爱,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你在想什么?”
宋其松跨步过来,手指甫一碰到原也的手的时候脑海里就清晰传来两个字:[…女孩。]
松子心下一紧,正准备再继续触碰时却发现原也早已把手揣向衣兜,再抬眼,便发现原也正直溜溜看着他,眼神好疑惑,但宋其松读不懂。
没有触碰,没有读心,在此时此刻,宋其松发现自己看不懂原也。
像一切热恋中的毛头小子,宋其松抓耳挠腮,但又总想显得不经意甚至是不在意。
他琢磨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思嘉姐和我哥是高中就谈了吗?”
原也更奇怪看向宋其松,完全不理解他话题怎么会跳到向时齐身上,但看了看周边你情我浓的小情侣,又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些端倪。
“对。”原也垂下眼,盯着脚尖转向,先朝食堂走去,等到宋其松跟上但就是稍稍慢了他半拍才开口。
“所以你也想谈恋爱了吗?”
松子感觉自己耳边警铃大作,周围风吹树叶在他耳里都成了戈壁呼啸的夜风。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稳重、更要体面,要有所暗示但绝不能过于明显。
“有一点。”宋其松喉咙微动,他加快点脚步和原也并肩,接着像今天你吃饭了那样随意说道,“那你呢?”
声音太轻,原也感觉像有一只蝴蝶贴着耳边飞过,他摸了摸耳朵,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宋其松刚刚从喉咙里漫出的枝芽一下收了个干净,他感觉自己现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话卡在喉咙里像是上了把锁,他支吾了一下,最后只是闷闷回:“没什么。”
原也看他这样忽然就起了些坏心思,像一瞬间明了为什么大人总爱逗小孩的奥义,他眉眼间都来了点笑:“没什么是什么?”
松子其实好挫败,也懊恼自己总在临门一脚缺少那一片即将拼凑完整的勇气。
“就是没什么。”宋其松说,他稍微偏了些帽檐,又遮了些视线,像是不敢看原也。
原也故作遗憾地拖长尾音:“真没什么?”
“…有。”宋其松小小叹气,他坦诚,并告诉自己再说最后一次。
“我刚刚问的是,”宋其松顿了下,他错开视线,“那你呢?”
“你有没有想谈恋爱?”
原也回答得很快:“不知道。”
像是对恋爱非常迷茫,但宋其松更觉得这是一场自言自语,他继续道:“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的,也许会感到幸福,但这样的幸福可替代的东西感觉实在太多。”
原也皱着眉头,他很少说那么一长段话,他实在不解:“既然这样那为什么需要谈恋爱呢?”
比起恋爱、两个人拥抱结合让他更不解的其实是思嘉和翟一凯的推论。
松子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原也仔细回想目前的二十多年,依旧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哪怕小时候确实有过什么天赋,但现在也早早如流沙般从他手中流逝。
他思维很怪、也不幽默,穿搭很差,很多时候做出的反应也颇显奇怪,说着当哥哥但却永远当不了哥哥,生活被他搅成毛球。
就这么一个他,一株屋檐下小小的蘑菇,到底有什么值得宋其松喜欢呢?
宋其松像是被问住了,思考了一会儿才告诉原也。
“不一样。”
原也抬起眼睛。
宋其松看向他望着自己的眼睛,实在透亮无物,又像只莹莹倒映他一人,他刚准备好的说辞便一下从口中零零碎碎散落。
“谈恋爱和其他就是不一样。”宋其松说,掌心有点微微发汗,“恋爱不可替代,是因为只能一个对一个。”
他搜肠刮肚,但呈现的效果确实磕磕绊绊:“恋爱比朋友独特,比家人更贴近依赖——”
像是自暴自弃的,最后宋其松说:“至少我需要,我觉得不一样。”
毫无逻辑的说辞。
宋其松觉得糗极了,但却是他难得敢于吐露的真心话。
他好需要,小时候需要妈妈的爱,但妈妈没有选择他,再稍微大点需要朋友的爱,但却后知后觉发现周围比起同伴来说更多是竞争者,他在那一瞬间惊觉自己的生活布满危机。
爱多重要。
宋其松从课本、影音、恋人的眼睛、从生活中处处都听他人强调这个真理,每次他只有默默躲在角落,一边恨恨地嫉妒,一边又祈求。
爱呀,神呀。
或者什么上帝女娲王母娘娘,还有妈妈,能不能将你们的爱向我多倾斜一点?
宋其松如是祈求。
小时候他跪在家里供奉的菩萨面前祈祷,在黑暗里他仔仔细细盯住菩萨紧闭的眼睛,他一眼不眨盯了好久,只是因为妈妈曾经说过要对菩萨许愿就要仔仔细细记住他的脸哦。
但后来父母照样离婚,妈妈照旧没有选择他,爸爸也将他仅仅当成备选项,他祈祷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爱呀,神呀。
宋其松想自己实在太需要,所以在原也望向他的眼睛只承载他一人时才会心惊心悸心跳。
他想他太需要,需要的是原也拂过他额头的手指,是原也对他全全依赖的眼睛,是原也叫他松子时在他记忆里雾气的脸。
“啊这样吗。”原也似懂非懂,所谓恋爱在他面前依旧茫茫,但偏偏一想到是宋其松又多了那么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
他察觉到宋其松看起来有些局促,伸出手捏住他的食指,笨拙地安慰:“但你现在也有了很多喜欢了。”
松子眨眨眼:“真的吗?”
原也点头,还故意加重了点声音,祈祷自己接下来的字块能像钉子一样砸在松子心里。
“当然。”原也试图一一例举,“你哥哥、思嘉、翟一凯、你那些和你一起做比赛的同学,还有觉得你很漂亮的女孩、里奥——”
话到最后越不像话,原也又慢半拍后意识到不对,正想闭上嘴的时候就听见宋其松问。
“那你呢?”
原也懵懵懂懂抬眼。
“那你喜欢吗?”
那一瞬间,原也觉得宋其松被路边的野鬼迷了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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