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拒绝
楚余霁带着热水走了进来。轻纱床幔还未被揭开,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奇异的香味昭示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很熟悉这种气味,鼻尖只需轻轻一动, 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对应的画面——清冷端庄的人被人强行拖入深深的欲/望漩涡之中。
那是他过去常做的事,不是吗?
宁正则掀开帘子,披着件袍子走了出来。他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丝毫没有有外人在场的自觉,随意敞着领口。以楚余霁的视力,很容易便能看到他脖颈后的痕迹, 像是被小猫抓出来的一样。
宁正则没有分给楚余霁任何目光,接过那被热水润湿的帕子便又进了帘子。
“不要了”
床幔里有轻轻的声音响起,带着惹人怜爱的细微鼻音。
“只是给你擦擦身子, 待会睡觉时候会觉得清爽些。乖, 稍稍把腿分开点, 我刚刚亲过那儿, 那里也要擦到。”
男人的声音低哑, 内心所想, 显然不似他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
楚余霁在原地听着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往下沉,仿佛落入无底深渊。
来时虽知此行必不会太过顺遂, 可他的心至少是坚定的。如今,他却怀疑起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的意义。
他当然是想将灵均带回去的,谁会想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在别人身下承/欢。
可是灵均还会愿意和他回去吗?
但不管怎么样, 总得试试。
“殿主,张氏家主在主殿求见。”
有其他影卫在殿外喊道。
“不见。”宁正则颇为任性地说道。
怀中是软玉温香, 谁会愿意去见那些糟老头子?
殿外的影卫犹豫了一下, “他说和您提前约了时间。”
宁正则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事,和两家合作开采的其中一条灵石矿脉有关。
过了一会, 他沉着脸从帐中出来。走之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边上的楚余霁一眼。
“这殿中发生的所有人、所有事我都了如指掌,所以别做不该做的事,不然”
他的声音很轻,不会惊到床上的人,却足够让楚余霁听得清清楚楚。
楚余霁站在原地发了会呆。
那床幔之中也安安静静,很久都没有动静。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只手轻轻撩起。
灵均长发披散,挪到床边,伸着腿小心翼翼地去够不远处的鞋子。
楚余霁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将鞋子拿近了些,视线则不着痕迹地在那双赤/裸的脚上闪过。
灵均脚踝纤细,此时又为了够鞋子而绷着足弓,整双脚漂亮极了,看着像朵恰好能被握在手中的玉白莲花。
似乎是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出现,灵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才小声说了声“谢谢”。
他穿上鞋,遮住了那衣袍下的风景,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楚余霁注意到,他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缓,反应好像也比往常慢一拍。
或许是刚才累到了吧。楚余霁这样想着,心里酸涩难当。
“你是新来的影卫吗?”灵均问道。
楚余霁不能出声,只能点了点头。
“你不能说话?”
见楚余霁再次点了点头,灵均轻声说了声“抱歉”。
影卫无名无姓,一生只为别人活着。灵均知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选择做他人的影子。
当年十一提出要作为影卫陪伴在他身边时,他便拒绝了许多次。而面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影卫,背后大概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想到这些,灵均的心情又有些低落下来。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只是灵均无论想做什么,楚余霁好像就能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将他需要的东西送到手边。
“我竟有种错觉,就好像你是我熟悉的人。”
楚余霁心里一惊,他不仅戴了面具,而且还用药物可以改变了面具下的脸。都已经这样了,灵均还能认出他吗?
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灵均自己反倒是自嘲着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宁正则回到了殿内,楚余霁看着他纠缠着灵均的模样,心里烦躁,也没心思细究灵均刚刚的摇头是什么意思了
一晃三天过去了,楚余霁终于可以除掉影卫的伪装。这三天对他来说可谓是既短暂又漫长,他在灵均身边贪婪地看着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楚城主不愧为一界豪杰,可真是能忍。那么,这第二个条件,我也算你完成了。”宁正则戏谑道。
“忍”字对楚余霁来说可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羞辱了。
更何况宁正则那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楚余霁头顶盘桓着,仿佛能在上面看出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来。
“不必多说什么。”楚余霁冷声道,“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三个条件嘛”宁正则顿了顿,“前两个条件都是我定的。但既然你要带灵灵走,那自然还是得问过他本人的意见。”
“所以这第三个条件,就是让灵灵自己决定要不要跟你走。若是他同意,那我也尊重他的意见。”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其实恰中楚余霁这些天里最担忧的事,让他想过无数次的那个问题——灵均是否还愿意跟他回去。
“可以,但是我要亲耳听到灵均的回答。”
楚余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命般地接受了这项最终的审判了。
“当然。”
宁正则向边上的影卫点了点头,不一会儿灵均随着云六进了殿。
“你找我……”在看到殿中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时,灵均身子一僵。
“看看是谁来了。”
宁正则当着楚余霁的面,大大方方地将灵均揽入怀中。
“听说你最近闷得慌。既然有熟人来拜访你,我便也同意了,这样还能替你解解闷。”他一幅替灵均考虑得细致入微的模样,“怎么,灵灵不高兴吗?”
灵均却咬着唇,抬头看他,想知道他设下这一出,究竟是想做什么。
宁正则面带笑意,很配合地低头与他对视,却一言不发,并未对怀中人有些无措的眼神做出什么反应,像是想逼他主动开口。
灵均见状,只能低下头,目光犹豫着落在面前的楚余霁身上。
“你来做什么。”
对于久别重逢的人,他的话似乎太过冰冷。但灵均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彻底底地断了楚余霁的念想。
刚刚他只是看了楚余霁一眼,便看出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单单是来到这里见到他就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若是他真的同意与他离开……宁正则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更何况……他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药师说过的,逆转铁线荆棘的傀儡化进程难于登天。
楚余霁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丝受伤,“我来带你回去。灵均,我知道你不是主动离开的。”
“你怎知我不是主动离开的。”灵均反问。
“我在院里找到了灵识幻香燃烧后留下的灰迹。”
原来那日看到的那只猫,是灵识幻香带来的幻觉。
灵均闭了闭眼,硬下心说道,“那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应该能看出我现在是清醒的,那我就直接告诉你了,我是主动离开的。”
“我和你说过,如果你再骗我,我就会走,会永远离开你。”
“我已经知道了,你和顾青悬合起伙来骗我的事。楚余霁,那也是你的孩子……如果不是我知道了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想瞒我到孩子没了的那天。”
这段情绪是真实的。
虽然隔了一些时日,灵均的心绪已经不像那夜时激荡,又见楚余霁受伤,心不由软了下来。但是事关他最重要的孩子……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孩子,说对欺瞒他的楚余霁没有怨,那是不可能的。
“对不起,我当时想慢慢找办法……”楚余霁喃喃道。
“不需要你找办法了。”灵均说道,“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了留下孩子的办法。”
“所以,你死心吧,我是不会跟你走吧。”
他缓缓转身,往宁正则身边走去。
“不……不要,灵均,你听我说!”
“摁住他。”
宁正则故作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对着失去灵力而轻易被影卫制住的楚余霁道,“楚城主,你也听到了吧。既然灵灵不愿与你走,那这第三个条件就满足不了了。”
“先前不管是让你扮作影卫见灵均,还是其他的要求,我都信守了承诺。所以,希望你也能信守承诺,不要再纠缠灵均了。”
……
楚余霁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待殿内又只剩下两人,灵均才猛地抬头,颤着声音问道,
“前几日的那个陌生影卫……是余霁?”
所以他与宁正则的亲密,他的所有不堪,都被楚余霁看到了?
“嗯。”宁正则伸出手,扶住灵均的脸颊,用大拇指轻轻擦拭着灵均脸上的泪迹。
楚余霁在背后瞧不见,宁正则却是看得分明。
刚刚灵均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瞬间落了泪……分明是心中对楚余霁有千般万般的不舍。
“灵灵,我给你过机会选择了,是你自己不愿跟他走的。所以不要哭了,倒显得我像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他轻声诱哄着,“灵灵很聪明,灵灵做的选择也是对的。我们之间,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几乎都做了,还让楚余霁看到了。即使你愿意跟他回去,你该如何自处呢?”
宁正则想出这第三个条件,可谓是一石二鸟。他既想让楚余霁死心,更是借这次机会与强/制让灵均做出选择。
“所以,灵灵就乖乖待在我身边吧,我会对你好的。”
他低头,轻轻吻着灵均,从已经空无一物的眉心慢慢往下吻。
“那你也得好好对孩子……还有,放他离开……”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灵均像是想通了什么,主动抬头,献祭般地闭目吻住了宁正则。
宁正则舒服地喟叹一声,一把将人抱起,大步往榻上走去。
第52章 暴露
天阙殿外的荒野, 几个影卫拖着楚余霁,毫不留情地将他扔入一条空间裂缝之中。
宁正则是答应了灵均要放楚余霁走, 却没说要让他平安地走。
短暂被止血丹压下的重伤、被禁锢的灵力,这些能让他在危机四伏的空间裂缝里撑多久呢?
能不能活着回到原界,大概率是要看楚余霁自己的运气了。
但不管怎样,宁正则总是不亏的。若是楚余霁就这样死在路上,那他与灵均的事便再无后顾之忧;若是楚余霁能活下去,那估计能让他那位好叔叔焦头烂额。
况且当日的拒绝是由灵均亲口说出的, 在这样的打击之下,宁正则有自信楚余霁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
被扔进空间裂缝的楚余霁失去了意识,闭着眼, 犹如一叶无所凭依的孤舟, 在无尽的黑暗空间中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 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在楚余霁体内响起。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一的动静, 楚余霁的四周有几道黑气渐渐成型, 这正是域外邪魔即将出现的征兆!
这危急时刻, 楚余霁依旧没有苏醒,但他的身体却像是留存着自己的意识,渐渐隐入空间之中。
只是这次并不似楚余霁之前施展的隐匿之术, 那时他的隐匿虽然精巧,却终归会留下痕迹,因而会被域外邪魔所察觉、追猎。
这次, 他像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天空中的一朵云, 真正成为了这一片空间的一部分。
几头域外邪魔从黑气之中闪现, 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后,也只能嘶鸣了几声、在附近转了几圈后疑惑地离开了。
一天, 两天……几天后,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原地,正是恢复了意识的楚余霁!
楚余霁慢慢睁眼,眼神复杂,知道或许又是那一次次让自己得以绝处逢生的玄妙气运救了自己。
于生死关头,他对空间之力的了解竟更上一层楼。那一声东西破裂的声响,正是他在昏迷时突破了修为的瓶颈。
只是这份新得到的力量居然让他有种熟悉感……就好像,他在很久之前就掌握了这些,只是莫名被遗忘了。直到今日,这份力量才被解封。
楚余霁抬起手,只觉得自己此时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的目光直直朝着另一个方向看去…….灵均还在那里。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次去上界,让他更加确定了一些事情。他得先回到原界将一些在背后捣鬼的人收拾了,这样才能彻底无后顾之忧地将灵均接回来。
他有些不舍地转过身,身形如电,迅速地往相反的方向赶去。
……
少了楚余霁这个碍眼的人,宁正则更加肆无忌惮了。这些时日,若非有极其重要的事商议,他一刻也不让灵均离开自己的视线。
宁正则坐在榻边,让灵均跨坐在他的腿上。
“灵灵。”
他迷醉地嗅着灵均的颈窝,一手扶着面前人的细腰,一手在那雪白的颈后狎昵地摩挲。
好香好软,真想将灵灵融入他的身体之中,这样走到哪就能讲灵灵带到哪。
宁正则恋恋不舍地抬起头,却见灵均神情冷淡,清冽的目光中空无一物。
这仿佛给他泼了一桶冷水,让他周身的火立刻冷却下来。
“为何不回应我,灵灵。”这让他显得像个演独角戏的小丑。
他与灵均朝夕相处,自然是能感觉到楚余霁走后灵均的变化。
如药师所说的一样,灵均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好,留存下来灵力的在逐年增加。但与之相反的是他对他的态度……
过去,他虽能感觉到灵均对他的抗拒,但抗拒亦是一种反应。或羞赧,或恼怒,无论是何种情绪,灵均总是那样生动可爱的。
而他最爱做的,就是将这样的灵均拉入欲/海中,看着他一边抗拒、一边沉沦。
但是这几日,灵均似乎变得乖顺了。无论他对他做些什么,他都乖乖配合。
明明过去宁正则就想要一个听话的伴侣,可现在看到灵均这幅模样,他却嫉妒焦躁到想要发狂。
他不知道铁线荆棘的存在,自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楚余霁的离开所造成的。
楚余霁对他就这么重要吗?他一走,便把他的魂也带走了,就留一个空空的躯壳来应付他。
时至今日,只得到灵均的身体已经远远不能满足宁正则了。他变得越来越贪心,他不仅要灵均的身体,还想要得到他的心,让他完完整整地属于他。
“灵灵,我真的好爱你。”不知不觉,宁正则竟将隐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这让他自己也愣了愣。
他这样一个信奉利益至上、权力至上的人,也会爱人?明明父母离世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会对自己的心意有所保留。
但转而他又想到,他现在已经几乎拥有了一切。就如那日找上门来催促他婚事的三长老所说的一样,他现在想要一个伴侣也实属正常。
不过宁正则依旧是那个宁正则,他爱上一个人,必定要求那人回以同样的爱。若是那人不爱他,那他也会不则手段地让他爱他。
“灵灵,快说你也爱我。”他病态地捉着灵均的胳膊,一遍遍地说着。
“我爱你。”灵均说道。
“我是谁?”
“你是……宁正则。”
灵均像一个被调/教得当的傀儡,最终还是乖乖地说出来宁正则想听的话。
“我爱你,宁正则。”
他的双目空洞,语气无一丝波澜。明明是说着“情话”,淡色的唇中吐出的话语,却让他像是在说什么既定的台词。
这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吗?可是……为什么听到了这话,他心里那一条条空空的沟壑依旧没有被填满呢?
宁正则的无名火再次复燃,他将灵均拖到榻上,发了狠地啃噬着他的唇,那单薄的衣服也很快被撕成碎片。
一切结束后,宁正则才逐渐恢复清醒。
他呆呆地看着仰面躺在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灵均。
那柔嫩的唇被咬得惨不忍睹,原本如玉般温润洁白的脖颈、胸膛等地方也是一片青青紫紫。但灵均没有呼过一丝痛,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温顺地躺着,任他施为。
宁正则此时若再看不出异样,他就是个傻子了。
他沉着脸急匆匆地下了床,“影卫,把药师给我带过来。”
……
不多时,药师披头散发,被影卫“砰”地扔到了地上。
“殿主,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收拾行囊。”
明明狼狈不堪,但在看到榻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与宁正则阴沉的脸色时,药师竟笑了出声,笑得浑身发抖。
这尖利的笑声回荡在殿中,透着一股子疯癫。
“你对他做了什么。”
宁正则的声音像是被低沉的云层所笼罩,每一个字都压抑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药师勉强止了笑,却不回答宁正则的问题。
“不知宁殿主还记不记得宁乐。”
宁正则微微皱眉,显然是不记得药师口中提起的人名了。
“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也是,如今高高在上的宁殿主,怎么会记得当年宁府中的一个小小看门人呢?”
“可我永远会记得……”阴狠的眼神从凌乱的发丝间穿过,落到宁正则身上,“因为他是我的兄长。”
“我们家世代忠于宁家,他只不过在不清楚的情况下替宁家二爷开了门,便遭你清算!”
“原来是他。”宁正则终于从记忆里翻出了那个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引狼入室,替宁远山开了门,害死了我父母。我如何不能清算他。”
“他哪里知道你们上面这群人正在神仙斗法!你自己不也没在一开始就看清宁远山的真面目吗?”药师冷笑道。
“他遭你用刑后受了重伤,我跑到宁府求药,却被扫地出门。最后跑遍了整片大陆为他找来了救命药,他却已经不行了。”
“所以,你就想通过害灵均来报复我?”
“对,就是因为你。”
“这么多年,我一直蛰伏着。可你这人薄情寡信,我始终找不到你的弱点。”
“我都快忍耐不住了,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你身边有了人。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到,宁正则,你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弱点。”
药师指着宁正则哈哈大笑。
身后的影卫赶紧将他踹到地上,让他不能再做出如此冒犯的动作。
“他是无辜的。”
“我当然知道他是无辜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善良柔软。宁正则,你这么个冷血到没有人性的东西,居然会爱上这么一个人。我替你觉得可悲,也替他觉得可悲。”
“可我没多少时间了,我不知道错过这个机会,我还要等多久。”药师喃喃道,“所以我做了和你一样的事,成了我最讨厌的人,通过伤害无辜的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好。”
见药师牙关一咬,影卫赶紧上前卸了他的下巴,却见他已经咬破了藏在牙缝里的毒囊,惨笑着看向宁正则。
“他是心甘情愿地选择用铁线荆棘的。宁正则,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不在意你,更不可能爱你。与其被你锁在这里折磨一辈子,他宁可成为一具傀儡!”
“你闭嘴!”宁正则大步上前,扯着药师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 ,“铁线荆棘的毒怎么解,又是谁告诉你灵均在这里的,是不是宁远山!”
却见药师的头微微往后一仰,嘴角流出血线。竟是这毒发展得迅速,让他立刻身亡。
第53章 解药
“这是第几个了?”旁边的影卫看着又一个垂头丧气出来的医修悄声问边上的云六。
云六摇头, “数不清了。”
“治不好他,你们统统都得死。”宁正则冰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发问的影卫赶紧噤声, 云六的脸上也顿时愁云密布。
除了殿内剩下几个还没看诊的医修,殿外已经站了一大群铩羽而归的医修。看这情况,夫人的状态确实不太好……
宁正则看着那乖巧靠坐在床沿的人。
虽中了奇毒,但灵均的气色却比过去好上许多,白皙的面容透着浅浅的粉色,看着血气饱满, 仿若初绽的桃花。唇色亦是不点而朱——前不久宁正则失控时在那处留下的印记早已消失。
这个恢复力,若是放在寻常修士身上,自然是正常的, 可出现在灵均身上, 便是最大的不正常但宁正则仍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怎么可能成为傀儡。他的体温明明和常人一样, 而且还会对我说话。”
“殿主, 成为傀儡并非等同于成为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木偶。”旁边的一个医修解释道。
“他只是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往后只会根据别人指示行动。因此也有人说铁线荆棘之毒其实并不致命, 因为中毒者依旧能如常人般活动,甚至能因为毒性对肉/体的强化作用而延长寿命。”
这就是为什么他想让灵均说爱他,灵均就会乖乖地将话说出口吗?
但宁正则不想这样, 他只想听到灵均心甘情愿地说出那句话。可是,失去灵魂的傀儡,哪还会有什么真心话
宁正则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后, 自己为了囚住灵均特地准备了一具傀儡。
这就是报应吗?
那时他只想要一个乖乖听话的伴侣,哪怕让他成为一具傀儡。于是命运便阴差阳错地将他真心爱上的人变成了傀儡。
“还能将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宁正则嗓音干涩。
“如果及时找到解药的药方, 应该是可以的。因为现在铁线荆棘的毒还未完全侵占夫人的身体, 夫人的意识还沉在深处、没有被彻底抹消。”
医修犹豫道,“但铁线荆棘之毒已经失传许久, 也几乎无人知晓解药是什么。以夫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已经等不起我们一天天地调配和试验解药了。所以殿主,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此话一出,旁边候着的医修不由向说话的医修投去肃然起敬的目光,居然敢在暴怒的天阙殿殿主面前说出一番等同于“你老婆没救了”的话,这也是个勇士。
殿中的气氛随着宁正则沉下来的脸色愈发压抑,医修们的头也越埋越低,连大气也不敢出。
所幸这时有人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殿主!我们在药师的住处有了新的发现。”一个影卫拿着一包东西匆匆进来,“东西是在墙缝里发现的,有一张清单和几个盒子。”
宁正则打开盒子,扫了一眼里面的金属色荆棘,又将目光投向那张纸。
“晨曦凝露十滴、冰晶花一株、回魂香叶两瓣、龙晶一颗,于午夜时分用玄冥地火熬煮成膏状。”他轻声念道。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回魂散药方。”刚才那个说话的医修惊呼。
方才他那番心直口快、临危不乱的判断倒是让宁正则对此人高看几分,他转头问道,“怎么说?”
“若药方是真的,那夫人就有救了!”医修兴奋道,“让我想想晨曦凝露采集自日出时分、万物初醒之际,故蕴含初阳之气,能驱散阴邪之毒。”
“冰晶花,用以清心明目、安定神魂。回魂香叶,可净化残念、唤醒神智。龙晶则能防止苏醒后意识与身体的脱节,帮助意识与身体更好地融合。”
“此方甚妙!而且诸多药材之间也无相克之说。殿主,这药方很可能是真的!”
宁正则不敢相信转机竟会这么快到来。
结合药师临死前所说的话,他猜测应当是药师此人良心未泯,虽害了无辜的灵均,却又替他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些东西虽然被藏在墙缝中,但是以天阙殿影卫的能力,药师不可能不会料到这些东西终究会被找到。他大可提前销毁,却终究还是将东西留了下来
“我立刻遣人去将这些药材集齐送过来。若是证实药方有效,那就尽快给他用药。”
医修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了什么,走到灵均边上给他把了把脉。
少顷,他放下灵均的手,面露犹豫之色,“殿主,虽然我也建议夫人最好尽快用药,但一旦用药”
“这解药有副作用吗?”
“并非是药的副作用。”医修摇了摇头,“这药没有问题。只是用了药,解了毒,夫人的身体就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而他腹中的孩子现在完全是靠铁线荆棘强行提升的身体素质才保住的。”
宁正则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选择难题——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但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尽快解毒,其他的不需要去考虑。”宁正则顿了顿,“若是需要什么补身子的药,也提前与我说,尽量减少小产对他的身体损害。”
他知道这个孩子对灵均意味着什么。毕竟,药师说过,灵均并非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铁线荆棘的毒的。
他知情,却依旧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他宁可自己的意识泯灭,也要留下这个孩子。
药师果然没有放弃复仇。他留下这个药方,或许就是想要看着他们反目,让他永远也不得到灵均的爱。
“殿主!夫人他……”身后有影卫惊呼。
宁正则猛得回头,见到灵均正坐在那里安静地流泪。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如琉璃般浅淡而空洞的眸中,却泛着盈盈的水光。积水越来越深,那淡粉色的眼眶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分量,睫毛轻轻一颤,泪水便如断珠般扑簌地落下。
难道是灵均恢复了意识?
“灵灵。”宁正则赶紧走到灵均边上握住他的手,唤着他的名字。
灵均却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多余的反应。
“依照夫人现在的情况,他应该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这应当是他听到了什么,身体做出了一些本能反应。”
本能反应吗?
听到了他们商议的话,本能地想要保护这个孩子但因为已经成为了无力反抗的傀儡,所以只能安静地流泪。
宁正则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长着尖刺的藤蔓缠住,一点一点收紧。
他想起了前些时日忽略的一些细节。比如,灵均告诉他,自己在城主府里留下了一笔资产,之后如果方便的话想取回来。
那时他不甚在意,说他完全能养得起灵均和孩子,不必特地长途跋涉去另一个世界将东西取回来。
现在想来,这笔钱应该就是灵均想要留给他的。这个孩子毕竟不是他的,灵均又料到自己无法看着这个孩子长大,自然不好意思看着他又出钱又出力。所以想要留下一笔钱作为补偿……
可明明不需要这样的,他们之间,为何要将一笔笔账算得那么清楚呢?
宁正则记得他们在一起时,还讨论过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怎样。
“我会给他最好的修炼资源。若他争气,十八岁,不,十五岁就能迈进天境的行列。”宁正则道。
灵均却是抿唇一笑,笑容温柔又恬静,“我不奢求他在修炼上多有成就,只希望他健康平安便好。”
而他现在所做的决定,无疑是与灵均的期望背道而驰。
“灵灵,你做出了选择,却从没给过我选择。”
宁正则的眼中翻涌着漆黑的浪,“我知道你一定不能接受失去孩子。但若你执意要走,我只能不择手段、用尽一切办法将你留下了。”
“哪怕是……让你忘记你曾有过这个孩子。”
……
意识空间中,阿灵正无聊地翻着系统面板。
扮演一具傀儡可比扮演一个人简单多了,这些日子,他反而清闲下来,时不时会回意识空间摸摸鱼。
虽然以阿灵的心态,他本就享受从他人的崩溃中获得乐趣。但日子久了,重复着经历同样的生活,再好玩的东西也会被玩厌,总还是得稍微转换一下心情休息休息。
任凭外界哭天喊地,阿灵在意识空间中自岿然不动。
“主人~楚余霁的觉醒度已经零零碎碎涨到百分之八十五啦。”
小黑看着系统面板的数据乐得合不拢嘴,“马上我们就能回去度假了!”
不仅有足够的时间能放个长假,而且还能从局长和楚余霁那儿薅下好大一笔!
阿灵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数据,在心里稍稍估算了一下。
按照之后的布置,再涨百分之十的进度容易得很。只是最后百分之五……可能稍稍有点难度,毕竟那人也快想起来了吧。
不过问题不大,阿灵很快有了新的主意。
然后?然后他什么也没干,继续摸鱼了。
意识空间的屏幕上,播放着时空局最新引进的苦情狗血剧,小黑还嚷嚷着“主人辛苦,得多吃点”,贴心地准备了足量的零食和饮料。
里面的主人公们在那边声嘶力竭地演着,阿灵却闲适地躺在意识空间那被具现化出来的柔软沙发上。
发现了药师留下来的药方以后,解药肯定很快会被研制出来,这样的好日子可不多咯。
那么现在更得好好养精蓄锐,毕竟后面可还要迎来一场令人期待的大戏呢!
第54章 闹剧
明明是大白天, 但城主府却大门紧闭,门上还挂着厚重的黑布。
楚余霁皱了皱眉, 推门走了进去,只是没想到府内的场景更加让他无言。
庭院里空无一人,道边古树的枝头上挂满了白幡。白幡飘舞,洁白如雪,却又沉重似铅。随风摇曳时,还会发出沙沙的声响, 仿佛如泣如诉的低语。
这是谁死了?
楚余霁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空气中越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焚香的味道,似乎是在为什么人超度。
走到正厅, 他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正厅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式, 正中间供着一张画像。刚才庭院里空无一人, 现在这里倒是满满当当, 原来府里的人都是聚到这边来哀悼了
如果这画像上画着的不是他楚余霁, 那他还能勉强摆出一个符合气氛的哀伤神情。
不过有人的演技可是好得很。
楚明远穿着身庄重的黑衣站在人群中心。他的眼睛红得恰到好处, 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嘴角抿着的弧度也恰到好处,至少让人一看, 就能感觉到他那浓重的被
“诸位”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哽咽,“余霁他是被上界的天阙殿殿主宁正则害死的。那天阙殿殿主不仅害死了余霁,还劫走了余霁的夫人, 对他百般凌/辱。”
“这天阙殿殿主是何人?为何我们过往从未听说过?”
“许多人可能不知道,在我们的世界之外, 还存在着一个世界。这几年, 余霁与其他大宗门的同僚,就是在为抵抗那个世界的入侵而奔走。”
此话一出, 原本便震惊于当世第一强者忽然陨落的修士们更是一片哗然。
“世界之外还有世界?而且还有足以打败楚城主的强者?楚城主都难以对抗……若是对面真的打过来,那我们该怎么办!”
楚明远捋了捋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之色。修士们的反应都在他掌控之中,只是还得加把火。
他朝边上站着的两个修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就走到了前面。
“这是灵犀派的周长老和徐峰主?对,我记得灵犀派之前好像把控着通天梯,不如听听他们怎么说。”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说道。
“各位。”被称为徐峰主的那个修士叹了口气,“我证明楚长老说的是真的。”
“上界确实存在,且凶险无比,周长老的亲子、还有我的师父……全都折在了里面。”
他说的正是之前被宁正则逮住并审讯的那一队修士。楚余霁赶去救援,却为时已晚。
灵犀派之人也在那两个修士魂灯熄灭的那一刻,就得知了噩耗。
人群之中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先是楚余霁的亲眷出来说话,又得到其他宗门的证明,这消息八成是真的了!
“这可如何是好!”
“诸位莫慌。”楚明远适时出声,“若是我们自己先慌了,反而容易让对方趁虚而入。届时便是不战而败。”
“如今我界修士更需要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才能抵御住上界入侵,甚至反/攻上界,为死去的人报仇。”
他的声音浑厚,瞬间盖过了底下的声音,又言之凿凿,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大局考虑,使人忍不住心生信服。
“此事不如就让楚长老领头吧!楚长老德高望重,如今主持整个城主府,又是楚城主的师叔。他一定会好好率领我等,为枉死之人报仇的。”又有人道。
楚明远只有地境修为,原本在哪都轮不到他说话。只是今日众人是在城主府,又刚刚传出了楚余霁身殒的消息,不少人更是刚被楚明远言语中的信息所冲击。
这一番操作下来,竟有人开始跟着这个声音附和了。
“哎哎哎,别。小老儿虽痛心余霁之事,想要亲手替他报仇,但自知修为低微,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楚明远本来只是装模作样地推拒几声,却没想到竟真有人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了。
“明远师叔说得对,你年事已高、又修为低微,还是莫要再折腾了。”
只是这个称呼和这个熟悉的声音……
出声之人从门外慢慢走进来。
此人长得颇为眼熟,他的衣衫上有许多破损之处,看起来前不久刚进行了一场苦战。虽神情平淡,却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压倒性的气势。
修士们不知是该怀疑自己是眼睛出了问题、开始脑子出了问题,他们转头看看画像,又转头看看那人的模样。
怪不得眼熟,这不正正是画像上的人!
诈尸?死而复生?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楚城主,你没死!”
楚明远瞬间掐住自己的手,疼痛提醒他,他没做梦。
怎么可能还活着?宁正则明明传信回来说……不对,他能算计宁正则,宁正则自然也能算计他,更何况两人本身就有深仇大恨。
楚明远在心里苦笑一声,终日打雁,却终是被雁啄了眼。
也怪他太过自信,他以为宁正则既然会因为灵均而答应与仇人做交易,那必定是极其在意灵均的,因此绝对不可能放过灵均的正牌夫君。
所以在宁正则将一张带着血迹的帕子附在信里一起送过来时,他先谨慎地用特殊的手法确定了血的主人就是楚余霁,之后便想当然地信了宁正则的说辞。
他放在府外的东西居然也没有在楚余霁回来时第一时间预警……不然他肯定会先将这群人遣散,不至于被楚余霁本人当场撞破这尴尬一幕——他的葬礼现场。
“明远师叔是在找这个吗?”楚余霁从袖中拿出一个机械傀儡,打量了一下,“倒是精巧,而且还挺聪明,看到我的时候还想跑。”
楚明远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余霁,许是哪里出了些问题,才让大家误会你出事了,你平安归来就好。既然这样,这仪式实在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今日让各位于百忙之中前来,实在是我的疏忽。但上界之事千真万确,我所言无一句虚言,往后如何抵御上界,还得从长计议。”他朗声说道。
这话看似是在承认错误,实则是将一场大的阴谋说成小的疏忽。
“我与余霁之间还有事要商议,就不送各位了。”
今日这一出,还真是彻头彻尾的闹剧。祭奠的主人公直接出现在葬礼现场……古往今来,哪里出现过这么荒唐的事?
众人嘀咕着,却碍于楚明远和楚余霁的身份不敢说什么。
见人群散去,楚明远开口道,“余霁,我们之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明远师叔,或者说,宁远山?是叫这个名字吧。其他人都走了,或许你也不必再演戏了。”
“余霁,你在说什么?”楚明远满脸震惊,“宁远山是谁,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楚余霁转了转手中的机械傀儡,“这傀儡的功用确实丰富,监听、警报,甚至还能下毒?不愧是上界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能以地境的身体,复刻出当年差点颠覆宁家的机械傀儡。”
“只不过越是精巧,驱动它们所需要的灵石也越多吧。难怪师叔你一早就盯上了灵均掌管的矿脉。”
话都说到这份上,宁远山也知道自己彻底瞒不住了。
“何时发现的?”
“早在灵矿脉出事的时候,灵均就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之后我又忽然想起了多年前你的离魂之症……很不甘心吧,因为穿越空间裂缝时身体尽毁,不得已才夺舍了一具伤重的身体,从此修为止步于地境。”
楚余霁看着“楚明远”,眼底却有一丝叹惋。
当年师门的惨案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只有看到灵均以及尚在人世的楚明远,他心里才有一丝安慰……至少他们都还活着。
可现在,他却得亲手将心上结了痂的伤口再次揭开。二长老他也和师父他们一样,早就不在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占据着他身体的孤魂野鬼。
宁远山闻言顿了顿。原来是燕灵均啊。
说起来,这倒是个他值得他高看一眼的对手。
他虽不满这具地境的身体,却也不是那种只崇尚实力的人,毕竟他本身就是个炼制傀儡作为外力辅助的炼器大师。
他同样欣赏聪明人。
过去十多年,他之所以隐而不发,不仅是因为觉得时机未到,灵均滴水不漏的手段更是阻碍他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楚余霁此人错将珍珠当成了鱼目,让明珠在后院蒙尘数年。
至于这段时间灵均所露出的破绽,宁远山之前归结为灵均太过恋爱脑,一旦看到楚余霁回头,陷入浓情蜜意之中,就立刻降了智,结果反倒让他趁机得了利。
但现在听楚余霁说这些,灵均不仅早就觉察到了他的异样,而且还早早让楚余霁防备他了?
楚余霁也真是,来得不早也不晚,若是来得晚些,他已经能让一部分修士为他所用;若是来得早些,他也能及时取消计划。
现如今……只能搏一搏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这声音像极了人体关节发出的声音,无数道这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有了种训练有素的军队在往前整齐划一地推进的气势。
楚余霁微微侧头,便看到了如山如海般的傀儡……百具、千具,甚至更多。
它们的眸中闪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红光,如潮水般向楚余霁涌来。
宁远山却没有心思欣赏楚余霁被傀儡围困的场面,而是目标明确地往某个方向赶去。
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那具躯壳,被他养了这么久,也该为他所用了……
第55章 疼痛
“师叔这是要去找谁?”
话音未落, 一波傀儡向他袭来。
楚余霁略感诧异。刚刚他看这傀儡眼睛发红,就猜测这傀儡的眼睛恐怕也是一种攻击的手段。
果不其然, 下一秒,那傀儡的眼睛中便喷吐出了猩红的火柱。
火柱向前袭来时,空间微微扭曲,隐隐透出些灵气波动。被火柱扫射到的地方,连焦枯的状态都未出现,直接化成了齑粉。
这成千上万的傀儡, 用的竟然还不是凡火,而是灵火。好大的手笔怪不得宁远山腆着老脸,三番五次地开口想将灵石矿脉拿下。
在这样的围攻之下, 即使是天阶高手也难以招架。
但从黄阶至天阶, 每提升一个境界, 实力就会有质的变化。而楚余霁, 正是此界唯一一个超越天阶的修士。
他不过是微微侧头, 便巧妙地避开了火柱, 甚至还有闲心与宁远山说话。
“师叔若是执意要去,那恐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宁远山的身影顿了顿,却只认为是楚余霁想要拖住他。
直到那个熟悉声音传来。
“父亲, 收手吧。”
不知什么时候,楚余霁的身边又多了三道身影。远远看去,这四人站在一起时居然有些相似, 仔细一看,却又是不同的面容。
顾青悬, 十一, 还有出声的
“容宣。”
宁远山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这一段时间里,楚容宣似乎忽然成熟了许多,青年肩膀宽厚、身形修长有力,但面容却有些憔悴。
“怎么不好好待在房间里,我让你练的功法练完了吗?”宁远山板起脸。
楚容宣很熟悉这样的神色。那是一张再标准不过的严父脸,过去他因为贪玩荒废修炼时,楚明远就常板着这样一张脸,暴跳如雷地举着棒槌追着他打。
他到现在都不愿接受那样一个现实——他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不仅害得灵均被人带走,还想要夺舍于他,甚至从一开始,他便是怀着那样的目的收养他的。
“这套功法大成之日,是不是便是我的殒命之时。”他嗓音干涩。
在这件事上,楚明远的痛苦与楚余霁又有所不同。
对于楚余霁来说,宁远山只是一个夺舍了他视如亲人的师叔的恶人。而对于楚明远来说,当初被捡到时,他见到的就已经是宁远山了,是他抚养他、教导他长大
而那催促着他修炼的一声声,却并非是对他寄予厚望,而是对他的躯壳寄予厚望。
他早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之前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特地在出门历练前提醒了灵均,可他始终抱着一丝侥幸。
侥幸的结果呢?他在外面倒是自在,却让灵均深陷于那样的危险之中。
楚余霁看了楚容宣一眼,“灵均应该和你说了很多遍,让你别回来,这府里不比外面安全。”
“他和我说灵均出事了”楚容宣说道。
然后就回来自投罗网了?
楚余霁刚才过来时,碰巧遇到刚刚从医圣谷赶回来的顾青悬。之前发生的事自然让两人相看两厌,只是现在是特殊时期,两人对视一眼,虽依旧没给对方好脸色,却默认了暂时结盟。
一路往前,结果两人先是看到了被困住的十一,过了一会,又看到了被困住的楚容宣。
“你呢?”楚余霁看向十一。
他记得灵均失踪之前,这人明明被派出去了。
十一默然不语,他急着回来的理由显然和楚容宣是一样的。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脸色也全都难看下来。在这满场都是敌人的时候,他们心里却被一个想法充斥。
——对面那三个男人,怎么都觊觎灵均啊!
楚余霁火气大得很,可现在又不是翻脸的时候,只能铁青着一张脸拿那群傀儡出气。
顿时,残肢断片满天乱飞。
楚余霁那轻松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拆解杀伤力极强的重型金属,倒像是在随意薅下一把草。
跑!
宁远山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能从宁正则的追杀中活下来,又能在楚余霁眼皮子底下“安分守己”那么多年,自然会苟得很。
“你觉得自己逃得了吗?”
一只手自他身后搭了上来。动作虽轻,却重如千钧,让宁远山动弹不得。
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如别逃了,我暂时不杀你。既然你能与宁正则跨界传讯,不如帮我误导误导他吧。”
楚余霁微笑。
突破后,变化的好像不仅仅是修为。
……
“殿主,我们已经对这个药方炼出的药进行了试验,是可行的。”医修指了指地上的灵兽。
半天前,这灵兽还因为铁线荆棘之毒行动迟缓、呆滞,如今却是活蹦乱跳。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药师还真是慷慨……不仅留下了解药的药方,还怕他们不相信,留下了几株铁线荆棘用作试验。
宁正则俯身摸了摸灵均的脸颊。
这几日,灵均像是一株被鲜血催熟的血灵花,气色好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相反,眼神中的光芒却如沉沉暮阳,极为黯淡,最后一丝光也即将消失。
偶尔宁正则拥着他时,还能感受到他腹部传来的动静……是孩子在动。
这时,宁正则就会惊疑不定地盯着那隆起的肚腹。知道那孩子是被荆棘之毒强行保下的后,他怎么看都觉得那处的弧度多了一丝诡异,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那就早些给他用药。”宁正则想了想说道,“能不能在解毒的过程中让他睡过去。”
至少不要保持清醒的状态。不然在恢复神智的过程中,灵均一定会亲眼目睹自己是如何失去这个孩子的。
这太残忍了。
若是灵均在解毒的过程中是没有意识的,他们说不定能趁着这时间收拾掉一切痕迹。再抱来一个婴儿,谎称灵均睡得太久,久到孩子已经出生了。
宁正则仍心存幻想,医修却直言不讳地打断了他。
“不可能。这个解药的作用便是唤醒神魂,若是想办法用药让他昏过去或者睡过去,那无疑是与原来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况且不同的药性之间也可能会犯冲。
“除此之外,最好连止痛的药都不要用,因为这种药本质上也会麻痹神魂……”
那灵灵该有多痛。孩子从身上生生剥离的疼痛,加上亲眼目睹的心痛……
没有办法了吗?
宁正则看着医修笃定的眼神,只觉得一阵无力。可目光与灵均空洞的眼睛相接时,他只能硬下心。
“灵灵,乖乖躺下。如果痛了,就叫出来,或者骂我,不要忍着。”
若灵灵痛苦,那就恨他吧,是他点头做出的决定。恨至少也是一种情绪,能够支撑着人活下来。
“做好准备,让他服药吧。”他对着旁边的人说道。
几个影卫将一块绢布绕着灵均的唇和头固定好,防止他待会因为痛得厉害咬到自己的舌头和嘴唇,又在他胸口与腹部的交界处挂上一层帘子,让他的视野只能局限在上半身。
见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医修点了点头,将一颗荧蓝的丹药放入灵均口中。
初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
渐渐的,深渊底部似乎出现了一丝光亮。
见效很快,灵均逐渐恢复意识了!
宁正则还来不及激动,便见那张方才还血气饱满的脸在转瞬之间枯败下去。
精神的复苏伴随着的却是肉/体的衰弱,灵均宛如一朵盛开到极致却骤然遭遇寒霜的花,迅速失去了那份难得的鲜亮与饱满,转而变得苍白而憔悴。
……那是一种触动人心的、近乎于凄清的凋零之美。唇上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却更添了几分令人心悸的精致与脆弱。
可宁正则无暇欣赏。
只听灵均的唇小幅度地一动,稍稍恢复意识后,他呼出的第一个词,竟是一声模糊的“痛。”
接着,那搭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慢慢往下压,直到指尖深深扎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分明是强忍着痛的表现。
“好痛……”
额上渗出汗珠,眉心紧紧蹙起。
“唔。”
身体渐渐蜷缩起来,伴随着微微的抽搐。
他下意识地想抿紧唇,却因为绢布的存在,只能被迫张着,发出几声无力的气音。几丝唾液沿着唇角下滑,将白色的绢布浸成半透明的状态。
“灵灵。”
宁正则跪坐在床前,只能往他身体里输入大量灵力,试图减轻他的痛苦。
只可惜恢复原来的体质后,能留下来的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
疼痛加速了神智的恢复。
身体黏糊糊的……还有湿润的、流动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离开他的身体。
下一秒,神智彻底回归,灵均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头看去,但那层帘子却阻挡了他的视线。
他的身体弹动了一下,忽然像搁浅的鱼一样开始剧烈挣扎。宁正则怕他伤到自己,赶紧握住他的手。但挣扎间,那雪白纤细的腕子上还是难免会留下一道道红。
“放开……放开我……唔。”含着布的口中只能发出几个含糊又简单的词。
宁正则却能从他绝望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说什么。
【救救我的孩子。】
【求求你,救救他。】
第56章 心死
“糟糕!夫人的身体太虚弱, 现在有血崩之兆。”
医修的脸色有点难看,“立刻把准备好的止血丹、补气丹拿过来!兑点温水喂他服下。”
宁正则半跪在床边, 握着灵均的手。
那只手的手心出了一层湿哒哒的薄汗,但摸起来却越来越凉。以宁正则的角度,亦是很容易看到帘子的后方,被单和衣物上渐渐蔓延开的血色。
好多血
因为要服药,那块绑在唇间的绸布终于被解开,只在颊侧留下两道红印。
……或许早就可以解开了, 灵均早已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感受到动静,也只是仍他们摆弄。
“灵灵,喝药, 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宁正则从影卫手里接过药, 舀了一勺, 小心地递到灵均唇边,
灵均却只是微微抬眼, 便转过了视线。
宁正则看到他的眼中是一片死寂, 这死寂与刚才还没恢复神智时的空洞还有所不同。
——那是一种被清醒折磨着的痛苦。
对比之下,成为无知无觉、意识全无的傀儡,竟也显得幸福了几分。
宁正则知晓自己此时再说多少话也没用, 干脆含了一口药,托着灵均的后脑勺,俯身吻了下去。
他的动作虽然小心又轻柔, 却又带着种不容质疑的霸道。唇齿被强行撬开,随之而来的是苦涩的药汁, 灵均被迫仰起头, 如同引颈受戮的天鹅,勉强将药汁吞下。
“咳咳。”
喝完一口, 他靠在宁正则的胸前缓了一会。医修的药立竿见影,只不过饮下一口,灵均就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我自己来吧。”他轻轻说道。
虽然拒绝了他的喂药,但主动愿意喝药,已经足够让宁正则喜出望外了。
“好。”
灵均垂眸,将药一饮而尽。
宁正则没有看到,那掩在睫毛下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希望,只是在祈求着这一切赶紧结束。
那被强行剥夺走所有东西、没有任何尊严的生活,还有任何意义吗?
“情况稳定了。只要后面几天注意修养,应该就没大碍了。”
医修替灵均把了把脉,叮嘱道,“这几日还是别下床,若是想洗漱,最多擦擦身子。不能受累、不能吹风、吃清淡又有营养的东西,丹药记得每日都要服用。”
宁正则站在他边上认真记着,这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实在难得,自然又是让一旁的影卫们暗暗诧异。
过了一会儿,宁正则将人都遣了下去,殿里瞬间寂静下来,只余下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灵灵,我替你擦擦身子,再换一套衣服和被褥吧。”
“嗯”灵均轻轻应了一声。
不多时,清理就完成了,殿内也点起了好闻的熏香,将最后一丝血腥味掩下。
那一张帘子自然也被撤走。
灵均低头看了看,悄悄摸了摸腹部。那里恢复了平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背过身,他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是落泪了。他麻木地将手放下,将半张脸埋入柔软的枕中
灵均这几日都听从医嘱,乖乖躺在床上,这让宁正则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一些。
小产那日,灵均脸上的神情让宁正则几乎以为他要决绝地随着那个孩子去了。
这些天,他寸步不离地守在灵均身边,担心他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做一些想不开的事情。
“快入秋了,天气也凉快了。天阙殿里有个园子,里面有不少灵果成熟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那里走走吧。”宁正则道。
“嗯。”灵均看着顶上的床幔出神。
“我想沐浴”他忽然道。
“我帮你。”
“我想自己洗。这几日都是擦身子,总觉得身上依旧有些难受。”
宁正则有些犹豫,但想到这是灵均最近唯一提出的要求,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就叫我。”
洗澡毕竟是私密的事,灵均又和宁正则有那层关系。考虑到这些,影卫都避嫌地默默退下了。
走之前,宁正则还很不放心地转了一圈,把一些可能伤到灵均的东西都带了出去,比如挂在墙上的尖锐装饰品、或者能摔成碎片的盘子之类的。
但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想寻死,那便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方法。
灵均没有理会床边冒着热气的浴桶,而是有些费力地捂着肚子起身,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床上。
虽然修养了好几日,每日用上好的丹药和补品滋养着身体。但又是受了铁线荆棘之毒、又是小产,将那本就破败的身子折腾得愈发千疮百孔。
时至今日,腹部处还有些酸胀的疼痛感。但灵均却没有将其视为折磨,反而有种赎罪般的感觉。
他让孩子白白来这世间受了一遭罪,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呢?
他也活该遭罪,他不配活着。
灵均目光沉沉,伸手将挂在高处的床幔拧成绳状,然后微微踮脚。
快点解脱吧,所有的痛苦、挣扎与爱恨,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
宁正则其实过了不久便察觉到了异样。他虽在殿外,却时刻留心着殿里的动静。
怎么这么久都没水声?
“灵灵,我进来了?”他喊了一声,便急得径直推门而入。
看到的那一幕却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纤细的脖颈被白绫缠绕,成为浑身唯一的受力点,带得单薄的身体离开了地面,如莲瓣般的足尖失去了血色,低垂空中。
“灵灵!”
宁正则伸手将灵力凝成利刃,往前扔去,精准无误地命中白绫上端。
白绫应声而断。宁正则向前跑去,将下落的人影接住,又在床榻上翻滚了一圈卸了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颤着手拨开怀中人掩面的长发。
灵均安安静静地闭着眼,苍白的面容透着一种不然尘埃的纯净与脆弱。
宁正则痛苦地发现,他的唇角竟是微微翘起的,仿佛是带着解脱陷入了酣眠,只有脖颈上的一道深深的红痕昭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现在却没有时间容他痛心疾首。
“影卫!将医修带过来。”
他喊了一声,然后专心摁压起灵均的胸口。
普通人的身体过于脆弱,宁正则凝神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摁压了一会儿,他的额上便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过了一会,灵均猛然弓起身子,咳了几声。
只是他并没有就此清醒,咳嗽完,他又顺着宁正则臂弯的弧度侧过脸,陷入了昏睡之中。
“怎么回事!”医修终于赶到,“这才过了半天,怎么忽然又出事了。”
宁正则眼中的悔意如同潮水,似是要溢出。
“他支开我,悬梁了。”他哑声说道。
医修皱着眉握住灵均的腕部,
“所幸时间不久,又发现得及时。现在人只是因为力竭睡过去了,可能喉咙和胸口会有点外伤,我开点外敷的药膏。”
“至于心病,我就没什么办法了。他能寻死一次,便能寻死第二次,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你总不能寄希望于自己时时刻刻盯着他吧。”
“心病还得心药医,趁着他醒来前,你得仔细想想该怎么做了。”
医修不知灵均因为与楚余霁、宁正则之间的纠葛,心中早有了积年的沉疴,只以为他是因为失了孩子,一时不能接受事实才寻死,还想让宁正则好好开导开导他。
宁正则却知道,灵均的人生早就被他们这群人毁得彻底,如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如何解起。
医修走后,宁正则失魂落魄地看着灵均的睡颜。
“如果这现实糟糕到让你不想拥有未来,那便回到一片空白的时候,重新开始如何?”
这是他想出的唯一的解——让灵均彻底忘掉这些糟糕的回忆。
……
这上界有搜魂之术、锁魂之术,自然也有改变记忆之法,宁正则对作用于神魂的术法算是研究颇深。
但对于敌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这些术法折磨他们,对于灵均……他却不敢随意下手。
毕竟人的神魂是那样一个精巧的东西。改变记忆,就像是在拨动人脑中的细弦,若是不仔细,便会触碰到旁边的弦,带来一些让人不愿看到的结果。
可他实在没得选择了……
“灵灵,原谅我。”
温热的掌心覆上那层薄薄的眼皮,宁正则闭眼运转着灵力。
手掌之下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宁正则被这么一干扰,立刻分了神,只能急急忙忙地停下施术。
这一动作让他的喉间瞬间涌起一股腥甜的痒意。这术法能改变他人的记忆,相对的,作用于自身的反噬也会格外凶险。
宁正则硬生生咽下一口血,不等他将手收回,便听到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他手底下传来。
“是余霁吗?为什么蒙着我的眼睛。我们到哪了,出了西域吗?”
宁正则知晓灵均在十多年前曾有一段时间与楚余霁游遍原界,也正是在旅途的终末,灵均受了重伤,之后才退居北域天关与楚余霁成婚。
难道灵均的记忆回到了十多年前?
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神使鬼差地,宁正则回答道,“你忘记你受的伤了吗?医圣谷的医修帮你用了药,只是这药有些副作用,你的眼睛暂时还不能见光。”
“不要害怕,我们已经回到北域了,这里很安全。”
他语气温柔,但所用的声音,却并非是他的本音。
这分明是楚余霁的声线!
第57章 秋日
几场秋雨过后, 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弥漫着缕缕花香,那是北域特有的一种植物开花时所散发出的香味。
秋风吹过, 庭中树木的叶片飒飒作响。
“一片,两片……”
灵均的头发一半用玉簪松松半挽着,另一半随意地搭在胸前,温婉无比。
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他眼上的那层白纱。白纱堪堪盖住他的眼睛,绕过脑后, 在那头墨发后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剩下的则自然垂落下来,像极了灵兔垂落的雪白耳朵。
余霁说他因为服药的缘故, 现在眼睛还不能见光。于是灵均乖乖听话, 带上了一层覆眼的纱。
不能视物的日子自然无聊, 更何况此时的灵均, 是那个刚走遍大江南北、见过世间风光, 还未经历十年寂寞深宅生活的灵均。
刚刚他便是通过耳边细微的动静, 数着风经过后落到地上的叶子的数目。
这轻纱虽然柔软透气,但带久了难免会有些闷。灵均抬手,想调整一下它的位置。
宁正则端着灵果回来时, 恰恰就看到这一幕,心里瞬间紧了紧。
“灵灵!你忘记医修的叮嘱了吗?在你停药之前,这纱得一直带着。”他赶紧说道。
灵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宁正则快步走过去,将果盘放到边上, 然后握住灵均的手, 让他动弹不得,“一旦提前见光, 对眼睛的刺激很大。”
他的手又大又烫,能将灵均的手整个包裹住。灵均的脸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这几日,余霁怎么这样主动?以前两人最多私下里牵牵手,于人前总是守礼的。
但是最近他却时不时于人前与他亲昵,不仅把对他的称呼换成了“灵灵”,还偷亲他。更过分的是,他还喜欢对他摸摸捏捏。
好几次,灵均都感觉到了有人经过的脚步声,但“楚余霁”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灵均只能在被欺负时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
要不是灵均态度坚决,说只有成婚后两人才能同房,这人甚至还想半夜摸到他房间来。
在灵均现存的记忆里,两人现在还并未亲昵过,但他也像警觉的小兔一样,从“楚余霁”的举动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若是真的允了“楚余霁”想要同房的请求,那绝对会发生一些于礼不合的事情!绝对绝对会和结伴同游那会儿相拥而眠却盖着棉被纯聊天的情况不一样!
“我……我没有想摘下,只是想调整一下位置。”
“原来是这样。”宁正则舒了口气。不是因为心生怀疑才想摘下白纱就好。
“我来帮你调整。你现在看不见,很难自己做这些事。”
他的指尖搭上那层白纱的内侧,在灵均薄薄的眼皮上划过,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灵均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只是看不见,又不是失去行动能力了,我没那么娇气。话又说回来,这药大概要喝到什么时候呢?”
宁正则的动作顿了顿,思索片刻,才回答道,“至少还需月余。”
“这么久啊。”灵均有些失望,“不过这药真的挺有效,喝下去以后,肚子里会变得暖乎乎的,一点也不酸痛了。”
十分巧合的是,当年灵均受的伤恰巧就在腹部,这倒是让他对现在这具小产后的身体没有起疑心。
“嗯,有效就好。”宁正则坐到他边上,将手放在他的腹部,覆上一层灵力轻轻揉着。
果不其然,他眼见着身侧那如白玉般的耳垂越来越红。
“灵灵,我快等不及了。”他凑近那处,故意将说话时发出的气流扑在上面,“过几日我们就成婚吧。”
“你……你做什么。”灵均红着脸将他推远,“成婚岂是那么随意的事。”
“对灵灵,我怎么会随意。我们的婚礼一定是最盛大的、最隆重的,会让灵灵永生难忘。”
宁正则之前调查过灵均的过去,知道新婚之夜楚余霁弃灵均而去的事。
他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现在的楚余霁一定对这件事悔不当初。楚余霁没能给灵灵一个圆满的婚礼,但他宁正则能。
“我不是这个意思。”灵均摇摇头,轻轻说道,“只是我的身体现在还没恢复,眼睛上也蒙着纱,不能视物,必定会带来很多不便。而且,明远长老这些时日不是不在嘛。”
宁正则虽能花大成本将一些北域的动物植物带回来养活,但这里毕竟是上界,不是真正的北域,哪有灵均想找的“明远长老”。
于是前些天,他对着灵均谎称楚明远找到了突破地境的方法,在山里建了一处隐居之所,闭关修炼了。
“山中无岁月,修炼无岁月。明远长老好不容易寻到突破的希望,一定不会轻易放弃。这闭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灵灵就忍心看着我一直忍着吗?更何况,成婚是两个人的事,不是非要别人见证的。”
吃过了山珍海味,宁正则哪能忍得了再吃回清淡素菜的生活。特别是灵均失去记忆后,对他的亲昵表现得极为青涩……
早就被灌溉成熟的敏感身子,搭上仿佛未经人事的天真清纯的气质,这反差感勾得宁正则的心愈发痒痒。
他边说,手上那些不规矩的动作也不停。灵均终于招架不住这双管齐下,勉强答应了。
“那好吧,你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
绯红的颜色从耳垂蔓延到脸颊,配着雪白的轻纱,宛如渐变的云霞,简直美不胜收。
宁正则见灵均点了头,心里乐开了花。
他俯身吻在那淡色的唇上,摁着灵均的雪白后颈不让他逃跑。
“唔嗯……”
一吻毕,灵均轻喘着气,靠在他胸前。宁正则看着他乖巧柔顺的样子,整颗心像泡在温泉水中一样舒服。
“楚余霁,我答应了你,你也不许骗我、不许负我……成婚后,你要和婚前一样对我好。”
这声称呼瞬间将宁正则将美梦中拖了出来。是啊,不论是过去的灵均,还是现在的灵均,他爱着的始终是那个楚余霁。
他的爱恋、他的温柔、他的百依百顺,永远只对着那个人。
他宁正则只是个小偷,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偷来骗来的……
想到这,宁正则不由自主地收紧了环在灵均腰间的手。
看来婚礼的筹备要加快了。
不择手段又如何,偷来骗来又如何,只要让生性保守的灵均意识到“生米煮成了熟饭”,之后即使发现自己不是楚余霁,那也得继续待在他身边,然后再慢慢培养感情。
只要到了他的手中,他就不会再放手!
不过在宁正则的设想中,这是无可奈何时才能下的最后一步棋。
如果可以的话,他实在不想再看到灵均的脸上出现任何伤心绝望的神色了。
——那日灵均试图用结束自己性命的决绝依旧让一向自诩无所畏惧的他心惊胆战着。
上界有能改变人容貌的药水,附近的环境也可以慢慢改变成北域的样子。大不了,他就骗灵均一辈子。
……
【二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要成亲了。
上次你给我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你说楚余霁虽活着但身受重伤,实力大不如前?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消息。请你务必告诉他,我和灵灵感情甚笃、好事将近。
另外,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过来破坏我和灵灵的大喜之日。
所以还请二叔安分守己哦。不然,侄儿这边可有的是好东西来招待二叔。】
阅读完毕后,信笺在空中自己燃烧起来。
作为收信人,宁远山自然也看到了信里的内容,不由冷汗涔涔地看了眼边上站着的人。
边上站着的几个男人,神色几乎如出一辙,皆面色沉沉,绿到发青。
“我现在就出发。”楚容宣紧抿着嘴,转身便要离开。旁边的十一虽默不作声,但看他的样子,分明也是要跟上。
“你现在去是送死吗?”楚余霁紧皱着眉斥了他一句,转头对宁远山说道,“你这样会回一封信给他……”
但他的心里却也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样镇定。灵均是他的夫人,是他的朝思暮想的人。自己的夫人被别人强行夺走,如今还要再嫁?这谁能忍!
怒火席卷,引得楚余霁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镇定,必须要筹谋周密。
不然,这一次去上界,怕是依旧带不回灵均。
第58章 嫁衣
“吾心为引, 道法为媒,唤水启术, 灵水显形!”
灵均口中念着凝水术的词,左手向上,宛如托起一轮明月,右手则轻挥而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虚勾勒出几个古朴的符号,最后两手相对, 做出一个掬水的动作。
由他做出来,这套普通的施术手势都显得有些赏心悦目了。
漆黑如瀑的发间,垂落下来的两根白色纱带随着他的动作晃动着, 雪白的宽袖与衣袂轻轻拂动, 宛如飘飞的花瓣, 轻灵飘逸。
只可惜, 那本该被召出来的净水却并未出现在掌心。
“果然还是不行……”灵均轻叹, 将手慢慢放下。
他的记忆停留在重伤之时, 醒来后也确实感觉身体破败无比,只是堪堪维持住了生机。至于灵力,无论他怎样静心修炼, 身体里再凝不出一丝一毫。灵果、灵草、灵丹,这些东西的灵力他也完全留不住……
以他这十几年的经验,难以想到这具身体刚刚经历过一次小产。但判断出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修为全失、并且再也不能修炼的普通人, 却是不难。
宁正则从殿外走了进来,即使灵均用白纱蒙着眼, 他也一下子就看出了围绕在对方周身的淡淡寂寥与落寞。
“灵灵。”他下意识地出声, 想将灵均从那种情绪中带出来。
“余霁,你来了?”
灵均准确无误地看向他的方向, 原本低落的情绪被温柔与欣喜所取代。
宁正则松了一口气,同时却又心中酸涩。
灵灵对楚余霁的爱意竟如此浓烈吗……浓烈到能轻易冲散失去修为所带来的失落。
为什么这样的爱意不能属于他宁正则?
宁正则心情复杂,嘴上却颇为诚实地“嗯”了一声,应下了这一声“余霁”。
“下人们已经将订做的喜服取回来了,不如现在就随我去看看。”
“好。”
灵均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宁正则的掌心,这些天,他已经习惯了宁正则时不时做出的亲昵动作。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如同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
宁正则特地派人清出了一间宫殿,专门用来摆放婚礼需要的东西。宫殿很大,即便如此,里面也被摆得满满当当。
无论是在原界还是上界,灵均都没有家人。宁正则不知道当初灵均和楚余霁成婚时的嫁妆或者聘礼怎么样,但他想给灵均最好的东西。
若是灵均此刻摘下白纱,随意打开一个箱奁,必定会被里面的天材地宝、奇珍灵物闪到眼。
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中心处摆着的两套大红婚服。
“小心,东西有点多,你跟着我走。”宁正则扶着灵均,牵着他往那处走去。
这个时间,灵均对自己的性别依旧有错误认知,而且宁正则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因此,他给灵均订的婚服依然是女子样式的。
凤冠以凤火精金打造,中心处镶嵌着炽烈夺目的红色宝石。从极北深海采集回来的莹白珍珠被串成珠帘,缀在额前的位置。不难想象灵均莲步轻移、款步向前时,那珠帘贴着雪颊轻轻晃动,会是何等的摇曳生姿。
婚服亦是喜庆的大红色,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艳俗。布料轻盈而不失质感,衬得繁复精致的刺绣好像是凭空漂浮在流光之上。上衣到腰封处则骤然收窄,而后绽开层层叠叠裙摆。
宁正则之前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灵均作女子装束时的模样,却始终未亲眼见过。这婚服的设计,也算是成全了他的一桩心愿。
这么一想,忽然不想让别人看到了呢。宁正则的心里不由又冒出了阴暗的想法。
“这婚服,余霁是花了大价钱订做的吧。”
灵均用指尖小心地抚过婚服的每一寸布料。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只要摸到那流水一样柔软顺滑、仿佛能随时从指尖滑落的触感,便知道这婚服有多么价值连城了。
“我们在北域的家才建起不久,往后需要钱的地方或许还有很多,余霁不必为了我……”
宁正则伸出一根手指,放到那张合的唇上,阻止灵均继续往下说。
他算是知道灵均为何那样懂事了,连一根粗糙的桃木簪都像宝贝一样爱惜。估计是楚余霁这厮实在穷,连自己夫人都养不起,还得让对方反过来操心两人的生计。
操心久了,也便成为习惯了。
“灵灵不必在意这些,只要安心做我的新娘便好。在我看来,灵灵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这些俗物能成为灵灵喜服上的装饰,反倒是它们的福气。”
“你怎突然这样油嘴滑舌。”
灵均耳根红透、声音微糯,虽是嫌弃的话,被他这样一说,却是说不出的娇,让宁正则的心像是被一根羽毛撩拨着一样。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宁正则说道,“若是灵灵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提前换上这身婚服给我欣赏欣赏如何?正好试试合不合身。”
最后一句话倒是有道理。灵均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只是他现在看不见,并不知道这殿里有没有可供换衣服的地方,只得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那你先背过身去。”
“灵灵不信我?我可是正人君子。若是真的想看,那也是担心灵灵看不见,穿衣服有困难。”宁正则故作委屈,“好吧,既然灵灵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看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
灵均也知晓自己看不见,这事只能靠宁正则的自觉。只能顶着一张烧红的脸,慢慢将身上的白衣褪下。
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肩头、精致的锁骨随着缓缓下落的白衣的显露出来。
宁正则当然见过这些,甚至还用手抚摸过,并且在上面落下密密的吻。
但他何曾见过灵均主动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样子……
灵均能感到一股灼热的视线紧紧粘在自己身上。这殿中只有两人,一想便知道是谁。
他赶紧背过身,却感到那道视线并没有放弃,转而牢牢黏在他背上,甚至在一寸一寸往下移动。
……好过分。
他将衣桁上的喜服取下,像披披风一样匆忙盖住背部,挡住那道灼热的视线。而后才松了一口气,一点一点地打理起身上的衣服。
饶是早已想象过灵均穿上这套喜服时会有何等的风姿,但当灵均转身时,宁正则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灵均很少穿这种色彩鲜艳浓烈的衣服。过往着素衣时,他身上那种冷淡却又脆弱的倔强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摧毁欲。
所以宁正则本以为那就是最适合灵均的。
但今日看到他换上灼灼红衣,他才知道灵均其实是完全压得住浓烈的颜色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朵秾艳姝丽的花。
漆黑的墨发、苍白的皮肤以及如火般的红,黑、白、红三色对比分明,仿佛一场丰沛的视觉盛宴,让宁正则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移开眼睛。
当然,与这身衣服最为适配的,莫过于灵均脸上那羞涩而充满爱意的笑容。
——为爱意燃尽自己。这不就是失去记忆前,灵均命运的真实写照吗?
“怎么样,看起来还合身吗?”灵均微微有些紧张。
宁正则没有回答,只是一步一步地走近。
他缓缓伸出手,终于在灵均忍不住后退时坚定地揽住了他的腰。
有花堪折直须折。最为秾艳姝丽的花,也最适合被人攀折,不是吗?
“腰带有些没系好,我帮你调整一下。”
“灵灵真粗心,连胸前的盘扣扣错了都不知道,得重新扣一遍。”
宁正则胡乱找着理由,光明正大地贴在灵均边上上下其手。
最后,他将手轻轻覆上灵均的侧脸,将一缕发拨到灵均耳后。
“头发乱了。”宁正则嗓音沙哑。
凑近了看,他才发现灵均有一颗极其适合亲吻的圆润唇珠。
……
本是来看婚服的,结果差点将婚服糟蹋了个彻彻底底。
幸好灵均被腰间缀着的一颗宝石硌了一下,豌豆公主般的敏感让他瞬间恢复了清醒,推拒了几下,这才没让宁正则得逞。
荒唐……“余霁”这几日突然变得荒唐,他怎么也跟着他荒唐了。
灵均木着脸出了宫殿,顶着一张微肿的唇,快步走在宁正则前面。
“灵灵,你慢点,小心别摔了。”
宁正则知道灵均生气,佯装追不上的样子,气喘吁吁跟在他后面,试图用卖惨来让他心软。
但“狼来了”喊多了,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估计也有了免疫力。
“灵灵,灵灵,你回头看我一眼啊。”
宁正则实在聒噪,灵均被烦得不行,只得无奈转头。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灵均心里烦躁,脸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
这种时候,宁正则看到这笑,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了。
“什么事?”
“既然婚服已经看完了,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商量的事了。那么为了避免喜冲喜、破坏良辰吉时,我们还是遵照传统习俗,婚礼前的这三日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三日……
三日???!!!
虽说婚礼让人期待,但让他三日见不到灵灵?
宁正则如遭雷劈,却见灵均已经果断地走进寝殿合上了门,毫不留情地将他关在了门外。
暗处的影卫现在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各自传递着复杂的眼神。
啧,殿主这人成日阴阳怪气,难缠得很。今日终于轮到他吃瘪。
堂堂天阙殿殿主,居然因为贩剑被夫人扫地出门……可悲,可叹,可笑!
第59章 潜入
用婚前三日不能见面的习俗将宁正则扫地出门后, 灵均的耳边总算清静了几天。
不过虽嫌弃宁正则连日来的侵略性,但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 灵均的内心还是有几分雀跃的毕竟,他终于要嫁给他爱的人了。
想到这里,灵均的嘴角扬起一丝甜蜜的笑意。
回北域以后,他感觉自己完完全全被爱意浸泡着。
他没有家人,过去与楚余霁之间的情谊虽心照不宣,在行动上也却因守礼而点到为止。
被这热烈的爱意所包围的感觉很陌生, 不过却也不赖。
灵均拿起手边的枕头,摁在怀里用力揉了揉,继而又抱着枕头, 整个人扑到床上, 脸颊埋到柔软的枕中, 身子则是小幅度翻滚着, 像是一只撒欢的兔子。
一向沉静清冷的人做出那样天真娇憨的动作, 自是反差感极大。
宁正则通过面前的特殊留影石看着这一幕, 脸上也不由带上了笑意。
虽答应了灵均三天不见面,但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灵均可是在他眼前寻死过的,更何况, 还有那么多人觊觎着他的灵灵。
他曾做过夺人/妻子之事,自然也愈发防备着有和他想法一致的人出现。
为此,宁正则特意派影卫将能够实时记录灵均一举一动的特殊留影石放到灵均的寝殿中。
灵均殿中放的是母石, 他这边投射出画面的则是子石。一旦激活子石,两块石头之间的联系便能让母石捕捉到的画面传到这一边。
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 这对子母石需要手动输入灵力。若是不及时补充灵力, 一日便只能使用几个时辰。他只得让偶尔出入灵均寝殿的影卫伺机给母石“充个电”。
这东西当然是宁远山送来的,说特地给他准备的新婚贺礼。除了这东西, 宁远山还在信中问要不要把楚余霁送过来观礼。
他说楚余霁已经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即使来参加灵均的婚礼,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嫁给另一人。
这倒是让宁正则稍稍有些惊讶了。宁远山这是在主动投诚?
宁正则当然不会轻信他了。只是转念一想,这提议似乎也还行,将楚余霁放到眼皮子底下,总比在他看不见地方暗搓搓搞事要好
“灵灵真可爱。”
宁正则目光温柔地看着画面里被蹭得发丝微微凌乱、顶上还翘起一根呆毛的小脑袋,轻笑起来。
不过婚礼临近,他要做的事忽然又多了起来,毕竟他得在婚礼前铲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给灵灵一个只有美好回忆的婚礼。
除了楚余霁、宁远山那边,上界的那些个家族,可是也时时刻刻留心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沉迷灵灵,倒是有一段时间没敲打这群人了。
宁正则一边处理公务,一边让留影石在边上投着画面,时不时扫一眼。
灵均以为殿里无人,没人可以看到他的一举一动,独自闹了一通,脸上终于多了些红扑扑的血色。但他的身体尚且虚弱,兴奋的情绪退去后,便很快感到累了。
背对着留影石,他侧身靠在床上,慢慢睡了过去。躺下时,不堪一握的腰间陷下一道弧度,而后又向上勾勒出圆润的轮廓。
宁正则还没看够这风景,这边的子石就恰好一黑,大概是今日用的时间太长、存在里面的能量已耗尽。
虽意犹未尽,但考虑到让影卫贸然进入殿内可能会打扰到灵均,他只是确定了一下灵均门前有人值守,再对着紧闭的大门望洋兴叹了一会,就回来继续处理公务了。
只要再撑三日不到,灵灵就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了。灵灵还是太天真,他大概不知道,暂时的逃避并没有用,三日的火气积攒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终于等到留影石灵力耗尽的间隙了。
一队巡逻的影卫里,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这动作只维持了一瞬,十一便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继续跟着其他影卫往前走了。
他本就是影卫,扮演起天阙殿的影卫来毫无违和感。金属面具一戴、黑袍一罩,谁也认不出他。
趁着换班的时机,他像一道静默的影子,融入殿门间黑色的缝隙中。
进入安静的寝殿,十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手上握着的两样东西。
若宁正则在,必定能认出来,其中一样东西与他桌上的子石一模一样。
虽是子母石,母石仅有一块,但却没说子石只有一块。楚余霁让宁远山把留影石和信件一起带过去后,还留了一块在他们手里。刚才十一就是通过这块子石确定灵均寝殿此刻无人监视。
另一样东西则是一个小小的灵力贮存器。在空间裂缝中突破后,楚余霁的灵力似乎有了空间之力的某种特质。沾染上他灵力的人,能通过这力量,在一定程度上掩藏自己的气息。
为此,他们做过很多尝试。奇怪的是,这样的特质在十一、楚容宣和顾青悬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其他人使用时,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破绽。
但当那层灵力覆在这三人身上时,他们简直像是灵力的原主人,能完美地隐藏在空间之中。
十一便是用这个贮存着楚余霁灵力的东西,顺利穿过了空间缝隙,又顺利混入天阙殿。
他放下东西,屏住呼吸,看向床上那个熟睡的身影。
他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到灵均了。仔细算算,从他被派往通天梯到今日,已经足足过了三个月。
十一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却发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竟以白纱覆着眼。
怎么会这样……他的眼睛怎么了?楚余霁回来时,分明没有提到这一点。
还有他的肚子。
十一原先并不知道灵均有孕的事,直到楚余霁特地叮嘱了让他来的时候小心灵均的身子。
那时他便被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冲击弄得魂不守舍,而今看到灵均平坦的小腹,更是……
明明他走的时候灵均还好端端的,如今又是盲眼、又是流产,他不敢想,他究竟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吃了多少苦。
十一颤着手,将手轻轻放在灵均的脸颊上。
他的动作很轻,但睡梦中的灵均依旧蹙了蹙眉。只是此刻围绕在他身侧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安心,仿佛过去很多个日日夜夜,他都那样守在熟睡的他身边。
是余霁过来了吗……真是的,不是已经告诉他三日不能见面了吗?
虽是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但那蹙着的眉心却不知不觉地舒展开了。
一直到夜半偶然醒来,灵均才发现自己的床边确确实实地坐着一个人。他的眼睛看不见,之所以能察觉到这点,自然是因为那人握着他的手,好像在他的掌心勾画着什么,带来一阵又一阵酥麻的痒意。
发觉他醒来,那人赶紧捂住他的嘴,“别怕,是我。”
声音低沉,还带着些长久不说话的沙哑,可这分明不是余霁的声线!
十一见灵均听到他声音后挣扎得更加厉害,不由心里一痛。他是不想见到他,还是根本没有认出他?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他都不想接受。
但他还是及时反应过来,将灵均拢在怀里。
“主人,我是十一。”
“十一?”
灵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笃定道,“骗人!”
“你装成谁不好,偏偏装成十一。十一明明还是个孩子。你的骨架,你的声音,哪一点像个孩子了。
十一,孩子?
灵均究竟是在说什么?十一错愕地低头。
虽然有白纱的存在,但十一依旧能看出灵均脸上与过去不同的地方……虽然脸色仍是那样的苍白羸弱,但神色分明透着一股鲜活之气。
十一记得,灵均刚刚受伤的那段时间,虽痛苦,却也并未在第一时间心如死灰。
是那漫长的十年,一点一点把他变成了一池没有任何波澜的静水。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
“十一是被你从地狱里亲手救出来的孩子,怎么会骗你。”
十一握着灵均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成年男子滚烫的体温让灵均瑟缩了一下,但他的手却被对方牢牢握住。
“感觉到了吗……那道伤疤。可能现在已经长好了,但过去,你因为我胸口的这道贯穿伤着急地食不下咽,在荒郊野外到处找药材。”
那是十一跟在灵均身边的第二年发生的事。重伤带来的钝痛他早已忘却,但那个垂着睫毛,轻轻将药吹凉的温柔身影,他却永远不会忘记。
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就像,温柔的母亲一样。
之后十一热衷于督促灵均喝药,很难说不是受到这点这段经历的影响。
灵均挣扎的动作果然一顿。
这事发生的时候,他与楚余霁刚好兵分两路去找一样东西,当时还是个少年的十一便跟着他出发,途中意外受了重伤。
所以这事,其实只有他和十一本人知道。
这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如此私密的事情?
“不要答应与他成亲,他才是骗了你的那个。”十一说道。
灵均刚刚还将信将疑,但一听这人竟开始攻击“楚余霁”,顿时又挣扎起来。
这次他挣得尤其厉害,十一怕伤到他,一时不察,竟让他挣脱了。
“来人!有人闯进来。”
灵均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十一怕他摔倒,赶紧追了上去将他圈在怀里。
但这似乎更坐实了他是个挟持对方的歹人。
听到殿里的动静,殿外的影卫迅速闯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刚才,我在你身上画了一个简单的传送法阵。信我的话,你就用手指在左手掌心轻轻转三圈,就可以顺利逃离,那边有人会接应你。”
十一似乎料到了这种发展。他在灵均耳边小声说完,便平静地放开了灵均。
竟这么容易就放过了我……这种情况,难道不是挟持他才更有离开的希望吗?
听到动静的宁正则匆匆赶来,与被影卫们押下去的十一擦肩而过。
“灵灵,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
灵均下意识地收了收左手,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那就好。”宁正则松了一口气,将灵均拥入怀中,“灵灵,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人,你还是让我见你吧。”
经历了这一遭,灵均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沉默地点了点头。
任宁正则抱了一会,他伸出手,轻轻扯了扯宁正则的衣角。
“大婚前不宜见血……”
刚刚在脑海中想了一千种审讯手段的宁正则只得无奈点头。
婚前不宜见血,婚后总可以了。听灵灵的,暂时将那人多留几天吧。
第60章 大婚
殿中潜入的那个人让灵均原本期待而又欣喜的情绪忽然冷却下来, 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
他没有家人、也失去了修为,所能依靠的仅仅只有余霁。可若是如那个自称为十一的人所说的一样, 余霁骗了他,甚至这个余霁本身就是假的。
这些天,他们是那样亲密无间。
如果对方不是余霁,那他岂不是成了那种水性杨花的人,日后还怎么见余霁,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失去的视觉所带来的黑暗进一步放大了那种恐惧与疑虑。
灵均有些神经质地反复摩挲着左手的骨节, 一次又一次地说服自己。
不会的,余霁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骗他?
可他该如何解释余霁忽然大变的性格
或许也可以解释。那定是因为他们即将大婚, 余霁索性不想守那些虚礼了。
白皙的指尖在轻纱的打结处犹豫地停留了片刻, 最终却是无力地落到了膝上。
就这样吧。
灵均坐在殿内的阴影处, 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两日后要举行婚礼, 外面已经开始提前布置起来。
到那天, 一定会很热闹吧。府内定是红绸如织, 目及之处,皆是喜庆的火红之色。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却是十足的虚幻, 就像是一戳就碎裂的泡泡
“什么?有京家族地的消息了。”宁正则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哪?可有寻到京家人?”
“只能隐隐确定族地的位置,有人说十多年前见到过京家人出没于此地, 我们也在附近找到了带着京家纹饰的一些石块断片。大概是他们原本想迁到此地,甚至已经安好了划定族地范围的界碑, 却不知为何, 又举族朝着更深处去了。”影卫回答道。
“更深处又是何地?”
“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我们有派人尝试下去过,但是那个地方极为古怪, 从许多方位下去时,都有一块看不见的屏障将人挡住。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容通过的空间缝隙,里面的空间之力却比之前我们遇到的不知狂暴数倍,进去的影卫都没能再回来。”
透明的屏障,更为狂暴的空间之力?
原界的存在让生于上界的宁正则对空间、世界的概念有了新的理解。
难道影卫找到的位置是所谓的世界尽头?那些屏障便是世界的边界线,而那条裂缝,便是通往世界之外、更为广袤的世界的通道。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寻找京家人的进度可能又得搁置了。
宁正则面色凝重,他知道自己手下的那群影卫的实力,个体能力强是一方面,还强在能够互相配合,使得团体的实力大大上升。
如果连他们也难以应付,十死无生,那么那处空间裂缝必定极为凶险
大婚前的那个晚上,宁正则照例去寻灵均,却见灵均呆坐在桌前,还未歇下。
昨日下人们已经将明日灵均要穿戴的东西都提前搬过来了。那顶凤冠用红色的软绸垫着,放在木质的托盘上。
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耳饰、项链、口脂、螺黛等东西。
宁正则敏锐地发现灵均有些神思不属。
“怎么还不休息,明日要大婚,紧张吗?”他问道。
灵均点了点头。
宁正则笑着将灵均的左手握住,方才他注意到灵均一直在摩挲这只手,将手搓得通红。在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现了灵均紧张时会有这习惯,所以此时他并没有多想。
“没什么好紧张的,该紧张的是我才对。”
灵均疑惑地抬头看他。
“灵灵现在就这么美,若是明日梳妆打扮一番,岂不是会更美。我可是紧张极了,怕有人在婚礼上与我抢夫人。”
原本他只是为了缓解气氛随便说说,说着说着,还真的将自己说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毕竟灵均的容貌是客观存在的,觊觎灵均的人亦是客观存在的。
尤其是楚余霁……这个心腹大患居然还会来到婚礼现场。即使宁正则已经派人去提前确认过,楚余霁伤重到甚至站不起来,但他依旧放不下心来。
“到时候,灵灵可不许跟别人跑了。”宁正则紧紧盯着灵均,仿佛是在寻求一个承诺。
灵均愣了愣,并没有犹豫多久,便轻声回答道,“嗯,我不会和任何人走。”
宁正则仿佛吃下了颗定心丸,心里安定了些、又甜滋滋的。
虽然现在的灵灵少了十年的记忆,而且还将他认成了楚余霁,但当面听到灵均说出这句话,他还是很高兴。
“灵灵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明日我一定要用盖头将灵灵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别人看到。”
……
清风裹挟着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拂面而来,空中忽然下起花瓣雨,引得前来的宾客忍不住抬头去看。
有人识货,立刻大惊失色,“这是九瓣莲!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草!”
有心急的赶紧接住一片往嘴里塞。
“怎么样?”旁边的人问道。
“有用!真的有用!我陷在瓶颈的修为忽然松动了,我要立刻回去闭关。”
“你傻啊,这才刚进来,就有这等好东西,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呢。”
这话说得有道理,众人赶紧往里走。
里面的东西果然让人看花了眼。
外边难以寻到的奇花、异草在这里只是道边随意栽种的花木,灵气四溢的泉水从灵石堆成的假山上倾泻而下。
“好大的手笔……”
先前众人只知道天阙殿势大,却没想到竟大到这种地步。
有的修士自知这是自己一辈子无法企及的权势,赶紧趁着这机会多薅了点羊毛。但上界其他世家派来的参加婚礼的代表,皆神色复杂地对视着,最终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宁正则做这些,不仅是在昭告众人,他很重视这场婚礼、很重视这位夫人,同时也是想通过这个来震慑所有人,告诉他们,谁都无法无法撼动他的地位。
“咚——”远处的高台上突然传出悠长的钟鸣。
知道吉时已到,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清亮的鹤唳自半空中传来,几只翎羽熠熠生辉的纯白仙鹤拉着一辆车俯冲而下,车上装饰着的鸾铃摇动,发出脆响。
忽然传来的失重感让灵均忍不住抓紧了衣袍下摆。
“灵灵别怕,这车上有阵法,况且我就在你旁边。”宁正则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所幸此时这鹤辇鸾驾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不然下面的修士看到宁正则这活阎罗露出的这幅神色,估计会被惊掉下巴。
车驾终于落地,宁正则先行下车,扶着灵均下来。两人手牵手,慢慢地从中间的一条白玉阶上穿过人群。
以宁正则在上界的地位,自然会有无数人好奇他新婚妻子的身份。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只可惜,灵正则果然如昨日所说的一样,将灵均包得严严实实。能被外人窥见的,也仅有红盖头之下的如瀑黑发,以及袖口之下的那抹白皙细腻。
“新娘必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瞧这腰细腿长的模样。只是……身量似乎高了些?”
“宁殿主也高,新娘刚好到他下巴,两人般配得很。”
听到下面有人说他们般配,宁正则的嘴角便有些压不住了。
两人顺着白玉阶梯走到高台之上,高台上已经放好了一面镜子。
下面便是要进行婚礼最重要的一步了,这也是修士的婚礼区别凡界婚礼的最重要一点——那便是向天地立誓、结成道侣,过往灵均和楚余霁的婚礼上也有这一步骤。
若是得天地承认,自然会向两人降下祝福。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谁也不敢出声,生怕毁了气氛触了宁正则的霉头,但却有人姗姗来迟。
不仅姗姗来迟,此人所坐的轮椅发出的车轱辘声还颇为明显。
宁正则居高临下往那处看了一眼。只见楚余霁神色颓废地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机械傀儡推着,来到人群后方。
他与暗处的影卫对视了一下,确定他们已经对楚余霁进行了检查,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一人志得意满、迎娶夫人过门,一人却失去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人成为别人的夫人。
不得不说,这确实在极大程度上取悦到了宁正则,让他暂时不介意楚余霁迟到而破坏气氛之事了。
楚余霁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两人。
又是一声钟声。
“天地为誓,日月共鉴。我心昭昭,矢志不渝。”
两人同时念道。
若是礼成,天道将会在新人面前放着的镜子里做出预示。
一般来说,两人之间是良缘时,镜子会发出光芒。若是恶缘,镜面将会变得模糊。其他情况下,镜子则不会有任何变化,代表两人在一起平淡如水,凑合着也能过。
宁正则自然也担心过第二种情况的发生。
因此,他们面前的镜子并非是镜子,其实是一块输入灵力便会发光的矿石。这矿石的表面经过打磨、变得极为光滑,又被宁正则放在远离人群的高台上,所以并没有人看出端倪。
只是……两人话音刚落,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块矿石,竟一下子碎裂成几块,落到了地上。
人群先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骚动。
“镜面发光为良缘,镜面模糊为恶缘,这镜裂又是何意?似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难道宁殿主这桩婚事……”
为天地虽不容吗?
当然,没人敢说出下半句话。
宁正则面色铁青地盯着那块矿石。
刚才人群的议论声那么大,照理说灵均应该也听到了动静。但不知为何,他却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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