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番外.十
陆吉回到邕州府衙时,司嫣正在廊下为奶奶煎药,她乖坐在小凳上,手托着腮,歪着脑袋时时留心着火头大小,神色专注认真。
陆吉扫了眼院里的丫鬟,责问道:“你们便是这么伺候的?”
两个丫鬟慌忙告罪:“陆统领恕罪。”
司嫣听到说话声,拂了拂裙子上不存在灰,赶紧走上前朝着陆吉低了低腰,“陆统领。”
陆吉不动声色的挪步,没敢受她的这一拜,公子将司嫣留在府衙照料,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重视的程度不消言语。
司嫣被接到府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初见时脏兮兮的小丫头,而今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身子还是瘦弱,像根细刃的小草,但五官眉眼竟是出乎意料的精致,纵然年岁还小,已经不难看出隐隐的倾城之色。
陆吉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什么来头,能有这么大本事让公子对她如此重视,但现在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陆统领别怪罪两位姐姐,是我不让她们帮忙的。”司嫣着急的解释。
陆吉道:“她们本就是来照顾姑娘的。”
司嫣局促的捏着衣角摇头,“真的不用。”
如今大人收容她和奶奶在府衙,让奶奶得以安心养病,让她们也不用再担心吃不饱,不用时时为了躲避战火,居无定所吗,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怎么还能不知满足。
纯澈明净的双眸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贪心或是以为攀附上了权贵的小心思。
陆吉素来冷硬如坚的心脏,也不由的软了几分,“如此,我就不勉强姑娘了。”
司嫣欣喜点头,两个丫鬟也松了口气。
司嫣这才敢问起陆吉的来意,“陆统领不是随大人领军去了往潼关峡。”
说着,她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望向悠长的回廊,大人是不是也回来了?
“大人吩咐我回来办事。”
司嫣闻言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顺道,将这东西交给姑娘。”
一个用锦缎包裹仔细的东西递到司嫣眼下,她不确信的问,“是大人给我的?”
陆吉点头,司嫣原本有些黯淡的眼眸立时就亮了起来,极快抬手,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
眼睛牢牢看着面上的锦布,即好奇期待里面是什么,又舍不得开拆来看。
“我还要赶去向公子复命,先行告退。”
陆吉送到东西,也算完成了任务,要不说公子重视她呢,否则仅仅是送一样东西,何须让他亲自来。
“陆统领慢走,一路小心!”
送走陆吉,司嫣将布包揣进怀里,回到屋里才舍得打开。
面上是一封信,她迫不及待拆开,一边看着,将手指曲起放在齿尖轻轻的咬,除去开头的“小嫣”二字,其余她只认得零星几个简单的字,无法连贯,也根本读不懂大人到底给她写了什么。
司嫣蹙眉,心里因为看不懂信,而感到浓浓的自卑。
更让她沮丧的是,除了信,大人给她另一样东西,直接就是一本书,她恹恹翻开两页。
瞧着瞧着,却发现这书竟像是能教人识字,有的不认得的字,可以分成左右两部分,一边是形旁,一边是声旁,声旁就是读法,还有些难字,用了简单同音的字标写。
发现了这个窍门,司嫣立刻拿出信纸,将上面不认识的字,一个个对照着认。
到了时辰,她将药端去给奶奶,一双眼睛因为专注认字而微微泛红,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奶奶瞧见她的样子,笑问:“怎么这么开心?”
司嫣雀跃道:“大人送了信来。”
她把所有不认得的字都对照着标了读法,在磕磕绊绊的串联着堵了几遍,终于知道了内容。
其实很简单,“大人问我住的习不习惯,还给我送了书,说若是我喜欢念书,便会再给我送来,还说,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写信告诉他。”
司嫣絮絮的声音似鸟雀,眉眼弯弯的,笑意都快溢出眼眸。
奶奶感叹道:“贵人真是个好人。”
司嫣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大人对她们很好很好。
奶奶感激的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贵人对他们如此照顾,她实在想不出她们祖孙两,一个是半只脚进棺材的没用老太婆,一个就是小丫头,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是贵人菩萨心肠。
她拉住孙女的手,“这份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你要切记!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贵人!”
*
司嫣尝试着给赵应玹回信,想感谢他的照顾,可她的字实在不好看,歪歪扭扭没有力气,和他风骨尽显的字摆在一起,只让她无地自容。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字写好,可还没等她练出一手好看的字,一场冬雪的突临,让奶奶病陡然加重。
司嫣日夜不休的守在奶奶窗前,无论她怎么努力祈求,还是阻挡不了奶奶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奶奶弥留之际,司嫣哭得伤心欲绝,扑通就向一直为奶奶诊治的郎中下跪,用力的磕头,“陈爷爷,求求你,再想想办法,不要让我奶奶走。”
陈郎中望着女孩磕红破皮的额头,于心不忍的叹气,“小丫头,不是我不想给你奶奶,实在是……唉。”
司嫣悲恸哭喘,身子直哭得蜷起。
“嫣儿……”奶奶气若游丝的喊她。
司嫣扑过去抱住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哀求:“奶奶,求求你,别扔下嫣儿,别扔下我一个人。”
“我的嫣儿啊……”奶奶涣散的眼眸里蓄着泪,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孙女的发顶。
*
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萧肃。
赵应玹跨进邕州府衙时,大氅上已经落满了雪,周身裹挟着被寒意浸染的凛冽。
留守在邕州的心腹快走上前,拱手行礼,“公子。”
赵应玹脚步不停,擦身自他眼前走过,亲信紧跟上去道:“老太太过世后,司姑娘抱着老太太的尸身不放,公子交代过不用管,可姑娘一直抱着尸身也不是办法,属下等了一天一夜,实在没办法,才命人将姑娘拉开,老太太停灵在后堂,司姑娘不吃不喝一直跪到身子撑不住晕厥,醒来便又接着跪。”
赵应玹听到后面,眉宇直接拧紧。
灵堂里,司嫣一身孝服,双眼红肿无光,独自一人木讷的跪在棺椁前,脸上满是干涸的泪渍,恐怕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哭。
这半年他没有回来,只在暗卫从来的书信里知道她的情况,信里,她一直在越来越好。
然而现在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又一次憔悴消瘦的与他第一眼见她时没有区别。
赵应玹知道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军医说过,熬不过年,也预料到了小姑娘会如何的伤心欲绝。
他半年没有回来,便就是为这一刻,称得上极端的手段,可也只有在小姑娘最无望的时候出现,她才将他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抓住牢牢不放。
什么都在掌控中,他无疑应该开心,却先感到了心痛不舍。
司嫣两眼空洞,就连赵应玹走进来都没有发现,奶奶走了,以后,她就只剩下一人。
屋外的雪飘也在这时漂得更大,洋洋洒洒,像怎么也停不了,让司嫣更跟看不清前路,只有无尽的迷茫。
她搂着自己的手臂,试图将孤零零的自己抱紧,可无论怎么使劲,都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小嫣。”
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让司嫣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勉励聚拢眸光,终于看清了出现在面前的人。
屋外飞旋的漫天风雪,还是没有停,却在这一刻,被面前巍峨的身影挡住,隔绝在外。
“大人……”司嫣喃喃唤,红肿不堪的眼眸里滚出泪水。
她以为她已经哭干了眼泪,再也哭不出来,可当大人的身影再次将她笼罩住她,再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刻出现,她竟然不受控制的,生出一种妄想,自己不是真的无依无靠。
赵应玹却没有说别的,只道:“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休息。”
司嫣不愿意走,固执的摇头,“我要陪着奶奶。”
赵应玹居高临下,审看着执拗不听话的小姑娘,“老太太拖着病重的身体带着你逃难,是为了给你寻一条生路,而不是为了看你自暴自弃,如此糟蹋自己。”
赵应玹其实有些烦躁,他该照着原有的打算,让她彻彻底底,成为独属于他的专属物,从灵到魂,他的一次次心软,都有可能偏移走一切。
清厉的嗓音让司嫣颤了颤,可祖母现在已经死了,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还能怎么办。
“若你觉得逃避就是对的起老太太的期许,那你可以继续,让她走了都还要担心你,在地下不能安眠。”
司嫣眼泪似断了线般往下掉,胡乱摇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不想,不想让奶奶失望。”
一滴滴淌落的泪像是砸在赵应玹心上,灼出痛意,更不舍得再看她哭。
他蹲下来托起司嫣的脸庞,抬指想为她揩去眼泪,可小姑娘眼下的肌肤已经被泪水沾的脆弱充血,他不敢用力,只用指腹轻沾去泪水,柔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司嫣迫切的看着他,“大人说得,是真的吗?”
满是泪水的眼里,除了他的身影再没有其他,赵应玹不舍的凝着她眼下的沁着血点的皮肤,没有发现,小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依赖和信任,都交付给他。
仔细给她把泪水擦去,赵应玹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是真的,有我在。”
司嫣感受着发顶被他抚柔的感觉,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柔的力道,就像祖母还在时一样,连带她悲凄伤痛到不能安的内心,仿佛也被轻轻抚着。
赵应玹收回手,想扶她起来,不料却被她一把抓住,小手将他的手抓的牢牢的,像是唯恐他要走。
赵应玹目光微动,司嫣也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失态,连忙放开,无措蜷指,懊恼自己的唐突和冒犯,呐呐道:“大人。”
赵应玹拢了拢手,慢慢握紧摩挲一下掌中残留的温度,站起身说:“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司嫣点头跟着起身,连日来的伤痛情绪,已经抽走她所有的精神,加上不吃不喝,身体更是虚弱到了极点,不等完全站起,一阵眩晕便涌上脑海。
司嫣试图站稳,可眼前一片漆黑,身子踉跄着晃了晃,直直向前跌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想着万万不能再冒犯大人,宁可让自己摔到地上。
赵应玹一惊,反应极快的展臂一探,将人搂入怀中。
……
“奶奶……呜……奶奶。”
司嫣还在昏睡,细细梦呓声里夹着沙哑的哭腔,纤弱的身子也随着抽气一颤一颤。
赵应玹锁着眉心,轻抚她的脸庞,低声哄慰,“嫣儿乖,不哭。”
司嫣在睡梦里呜呜的回应着,只有奶奶才会唤她嫣儿,抚在脸上的手掌是那么温柔,她用脸庞蹭着那只手掌,如同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
又似还嫌不够,揪着他的袖子轻轻扯拽动,赵应玹低眉看着埋头企图往自己怀里钻的司嫣,还因为他不抱她,而委屈的撅起唇,眉头也拧着,欲哭未哭。
赵应玹心头软做一汪水,伸手将人抱如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大掌一下下轻拍着她还在因啜泣而轻颤的后背。
口中不厌其烦的低声哄:“嫣儿乖。”
司嫣隐约意识到这个声音不是奶奶,可却令她无比安心,连怀抱也是那么的温暖,隔绝了所有的危险与未知,给予她全部的保护。
司嫣用两只细细的手臂摸索着圈紧对方的腰,牢牢交扣,将脑袋深埋进他怀里。
第91章 番外.十一
初秋的夜晚,明月当空,夜风轻拂着庭中的玉兰树,摇晃出影影绰绰的树影,落在枕臂倚伏在窗台的少女脸庞上。
莹□□巧的侧脸,比当空的明月还要皎然若仙,鸦羽扇动,剪影在乌眸里,映出细细的波纹,树影轻晃在她身上,浑然一副融在夜色里的美人图。
碧潭从屋外进来,饶是她日日跟在司嫣身边伺候,还是不免被惊艳,她是一年半前奉公子的命服侍姑娘,那时她只觉姑娘瘦弱的可怜,想不到经过这一年多的仔细照料,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瘦骨嶙峋,出落的玲珑有致,彻底长开之后的眉眼,艳绝殊丽,神态间又稚气纯柔。
碧潭瞧了,都有一种要将人好好藏起,保护着的冲动,唯恐教恶人欺去。
见司嫣还目不转睛的望着月门处,便知道她是在等公子,不过都这个时辰了,恐怕是公子路上有耽搁,赶不及回来。
她走上前道:“已经不早了,姑娘可要睡了?”
司嫣眨眼回神,扭身朝碧潭甜软一笑,“碧潭姐姐,我还不困。”
司嫣一直唤她姐姐,碧潭也是真的将她当妹妹在照顾,点点她的鼻尖说:“那姑娘也不能聊夜不睡啊,门房都下钥了。”
司嫣听她这么说,便知道今夜大人多半不会回来了,她垂了垂眼,小小的失落自眼中溢出,又很快收起,点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睡觉。”
司嫣拢着被子躺下,碧潭则吹熄烛火,掩门离开。
司嫣抬睫又望了眼窗子处,好一会儿才将脸往被褥下蹭埋进去,闭上眼睛催自己入睡。
然而她睡睡醒醒,怎么也不能熟眠,捱不住还是睁开了眼睛,细眉轻蹙,满眼的惦念。
奶奶过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司嫣都会梦魇惊醒。
记得那时候她已经随同大人离开邕州,启程前,大人问过她,是要留在邕州,还是跟他一起走。
这世上她已经没有亲人,她不想连最后一点温暖也消失,所以毫不犹豫的点头。
她没有立刻从悲痛中恢复,夜里常常惊醒,大人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过来安抚她,后来更是会等她入睡才离开,她慢慢不再害怕,然而另一种习惯又养成。
每夜都要确认大人在身边,嗅到他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睡,哪怕他只是坐在一旁看书。
她觉得是被大人惯出的坏习惯,偶尔他有要事离府不能回来,她总是难以安眠,但没有这次那么难熬。
这次大人离开已有半月,而且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回来。
司嫣又望向窗外,高升的月亮被屋檐挡去了一半,她告诉自己大人事物繁多,回来迟了也是正常。
可脑子里这么想,心里却越来越焦虑。
她蜷膝抱住被褥,像是离开暖巢,没有安全感的乳燕。
赵应玹回到都城的府邸已经是破晓时分,夜空拨亮时第一丝天光洒泄在他周身,拉长的身影挺阔如竹。
他径直去到胧烟居,脚步在跨过月门时放缓,点漆的黑眸遥望向不远处那间静幽的屋子,清冷的眉眼间浮出柔色。
赵应玹踩着步阶走到屋外,没有直接进去,散了散身上一路来的风尘,才将门推开。
屋内漆黑安静,赵应玹步子也轻,缓步走到床边。
出乎意料的,床塌上空无一人。
赵应玹直接沉了眉眼。
碧潭快走进屋内,只见公子负手站在屋中,下颌的线条凌厉,俊美的眉眼透着与之不相配的阴戾,不等她请安,沉冷的声音劈头砸来,“姑娘呢?”
碧潭惊看了眼无人的床榻,“属下看着姑娘睡下才离开,不知怎么。”
这时陆吉从外面进来,拱手道:“问过巡守的护卫,确认姑娘没有离府,一定是在府里。”
“找。”赵应玹直接了当的下令,迈步往外走。
“姑娘入睡前可说过什么?”
碧潭见他又返身问话,立刻回想了一遍,摇头道:“姑娘只是一直在窗边盼着公子,没说别的。”
赵应玹眸光轻动,脑中想到什么,迈步往东篱院的方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转角。
赵应玹在自己书房里找到的小姑娘。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稀薄的晨光照进屋里,半照着书案,而案后,一团娇小小的身影缩坐在宽大的圈椅里,头枕着椅背,散落的乌发半遮住精巧的小脸,身上披着他的衣袍,除了脸蛋,把自己罩的一分不露。
就像孩童抱着赖以慰藉的小被。
赵应玹浮躁的心便在顷刻间化成水。
走过去,探手将司嫣散落的发挽到而后,而后弯腰,手环过她的臂下和膝弯将人抱起,往里间用来休息的软榻走。
司嫣哪怕睡得迷迷糊糊,也对他的怀抱异常熟悉,无意识的蹭进他胸膛。
小小的脑袋低埋在怀里,眼睫乖顺的交叠,呼吸轻轻浅浅,乖得让赵应玹心软。
司嫣蹭了两下,脸颊被他衣襟处的绣纹蹭痒,还有丝丝缕缕的温度传递而来,眉心蹙了蹙,眼睫倦颤颤的睁开。
赵应玹也低下眸看她,小姑娘一双睡眼里迷蒙着水雾,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哝哝唤了声“大人”。
“嗯。”
听到赵应玹的声音,她才彻底醒来,直起软偎的身子,眼里水雾消散,一点点的全换做喜色,“大人回来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睁眼大人就在眼前,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赵应玹眼里也带着笑意,“答应你今日要回来,还是晚了些。”
司嫣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大人回来她已经很开心了。
因为太过欢喜,司嫣忍不住晃了晃脚,腿弯不经意夹住赵应玹的小臂,精实的肌理嵌在细柔的□□,意识到自己被大人抱着,她两条腿立刻绷紧,不敢再动。
再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哪里,更是紧张的像犯了错一样,直无措眨眼。
她要怎么对大人解释,自己夜里来他的书房,还拿了他的衣裳来披。
这一年多,在外人眼里,司嫣已经变了许多,可她自己却清楚,她骨子极为怯懦,好像自己就是最渺小的一根野草,大人就是她望尘莫及的山峦,偏偏她已经变得极为依赖他。
就像现在,她一面贪恋大人的好,又自我怀疑,自己有什么资格让大人对她这样好。
“怎么睡在这里?”
她本想让大人放自己下来,还没来的及开口,就先听到他的问话。
“大人一直没有回来,我睡不踏实,便想来大人书房里找本书看,在待一会儿……”
司嫣起初还照实回答,说着声音就小了下来,其实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是惦念大人,想念他的气息,也不知怎么,看到木椸上有他的衣衫,便拿来裹在了身上,然后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司嫣咬住唇,反省自己不应该这样,她的举动就像个有怪癖的异类,更怕大人会觉得她太麻烦,是个负累。
她暗暗去窥看赵应玹的神色,怕会在他眼里看到不喜,对上的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眸。
“是我回来的迟了。”
“不怪大人!”
司嫣一双眼睛睁圆,极力表示不怪他。
赵应玹知道小姑娘心思敏感脆弱,如今他已经帮着老爷子夺得这天下尽七成的山河,只待最后江山平定,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便能长长久久的相伴。
他可以直言心扉,但这无法解开根本,无法解开他心里最深处的执迷妄念,而且用承诺来言太一生太过轻巧,他需要的是小姑娘自己认清心意,为了他绽出饱满蓬勃的情芽,且无论何时都能坚定,确信、没有一丝犹疑的认识到,他们独属于彼此。
赵应玹弯腰将人放到软榻上,“还早,再睡一会儿。”
环抱在身上的温度抽离褪散,司嫣不能习惯的屈拢膝弯,肩上的衣袍也掉了一半,她想拉起来重新披上,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
指尖几番曲拢又松开,低声说:“我还是回胧烟居。”
“就在这里。”赵应玹声音不响,却不容置喙。
无形中为司嫣那颗左右摇摆的心做了选择。
司嫣原本泄气恹恹的黑眸亮了亮,不确定的问,“那大人?”
“我还有些公文要处理,就在这里陪着你。”赵应玹拈起划落的衣袍,重新为司嫣披上。
衣衫拉至臂膀时,不经意的停顿住,司嫣跑出来时只草草披了外衣,衣襟也没有系紧,这会儿系带已经彻底松散,衣襟敞开将抹胸露了出来,扎眼至极,绢薄的软纱更是被撑鼓的已然显累赘。
赵应玹眼梢微抬,似乎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还娇幼的花骨朵,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绽开到这境地了。
“那我帮大人研墨。”司嫣道。
“不是没睡好?”赵应玹说着继续抬手,为她将衣袍披好。
司嫣想摇头,她现在哪里还睡得着。
她眼巴巴望着赵应玹,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帮自己系衣带时的动作,很慢很慢。
“待你睡醒,再帮我研墨不迟。”赵应玹直起身,笑看着她说。“而且走之前,让你临的字我还要看过,文章都能熟背了吗?”
对于倾付心血,抚育养大的小姑娘,赵应玹早已不仅仅想将她占有那么简单,甚至有时会严厉管束,期待看她越来越明媚夺目,却又只属于他。
司嫣直起背脊,如同面对先生般,尤其认真的说:“都完成了。”
“那便等你睡醒,我来收验。”含笑的黑眸里噙着浅浅的威压,恰到好处的约束,让司嫣那颗总是感觉无依的心脏,有一种被缚紧的安全感,心脏细细颤缩。
她极乖的点头,躺下睡觉。
赵应玹走到书案后落座,司嫣透过玉屏的间隙悄悄看他,指骨分明的手捻纸,逐页翻动,洒落在桌上的光影被割开有融合,眸光低敛,垂落在书页上,专注且游刃有余。
司嫣懵懂出神的看着他,想到方才自己在他怀里醒来,不由的呼吸变慢,双足蹭着他的衣袍蜷起。
这时她还不能分辨心里乱糟糟的涟漪是因为什么,只知道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能辜负愧对大人对她的期许,也只有变得更好,她才能站在大人身边。
想着想着,也许是倦了,也许是赵应玹就在边上,所以可以安心,不一会儿司嫣就沉沉睡去。
*
沈梓瑶来府上的时候,司嫣正在赵应玹里的书房里翻看杂文,听得碧瑶来传话,她吐舌哎呀了一声,“我怎么将这时忘了。”
司嫣合拢书册,仔细放到书架上,然后疾步往外走。
沈梓瑶是平山王部下沈合的女儿,沈合自平山王起兵之初就一直追随,为其立下诸多战功,如今赵应玹驻守北边,奉命监造建都,沈合便也留守在此。
二人在这里都没有什么朋友,沈梓瑶不时就会过去来与司嫣相聚,加上二人年岁相仿,一来二去,也就成了闺中密友。
如今平山王在此地建立新都,前朝投诚的官员和当地的士绅望族便以各种手段巴结,家族中的年轻一辈也时常递帖相邀,前些日子阿瑶来时与她说起此事,她答应了要陪她一同去赴宴,只是大人回来,她就将这事忘了。
沈梓瑶等在花厅,一袭朱红烟罗裙,俏丽明媚,颇有武将之女的风范,见司嫣过来,她起身道:“等你许久,走吧。”
司嫣一时犹豫,大人清早离开时,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今日要将兰斋先生的集序都临一遍,若是走了,指定来不及。
“阿瑶。”司嫣吞吐了一下,自己答应阿瑶在前,这时爽约太不好,只能回来向大人解释了。
她点点头,随着沈梓瑶一同出府。
两人到时,偌大的竹苑里已经有不少公子贵女围坐在一起,或观花赏景,或闲庭对弈,很是热闹。
看到两人过来,众人纷纷站起身相迎,“沈姑娘,司姑娘。”
平山王的大军攻进皇城,胥帝带着几万亲兵逃命到宔州,占着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做他的皇帝梦,其实天下早已易主,新主虽未登基,但无疑这江山已经在赵家手里。
沈梓瑶就是开朝功臣之女,自然无人敢轻视她,至于司嫣,因为她性子静,所以鲜少来这些宴上,除了部分人了解她的“不一般”外,大多只知她是赵二公子收养的孤女。
于是有一些自诩出生高的贵女,便瞧不上司嫣的低微,觉得她能与他们坐在一起,不过是走了运。
“沈姑娘的父亲英勇善战,沈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风姿飒爽。”说话的是五军营统领陈封海的嫡女陈妤。
陈妤说着怜悯看向司嫣,嘴角却抿笑,“我听闻司姑娘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世了。”
司嫣噙在嘴角的柔笑当即僵住,唇色微白。
沈梓瑶更是直接皱紧眉头皱紧,不客气道:“你父母倒是健在,也是,一条看门狗在知道护主到最后,你父亲贪生怕死。”
陈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不过是提了一句,哪想到沈梓瑶会如此不给面子,而且她这话可不只是针对了她,等于在场的人都被踩了一遍。
场上的人,脸色顿时都难看到了极点。
司嫣惊的在下面拉她的手,沈梓瑶则继续道:“哦不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父亲投诚我王叔,王叔自然是要放你们一条生路。”
谢妤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沈姑娘未免太过刻薄,说话太难听,乱世之中,人人都有苦衷,我父亲投诚也是为了苍生不再受胥帝压迫,你父亲若不是因为跟随平山王,你也。”
眼看她要口不择言,众人连忙阻拦。
“谢姑娘说的对。”一直没开口的司嫣轻声说。
轻灵的嗓音打断了嘈杂,所有人都朝司嫣看了过去。
“谢姑娘觉得自己出生世家,身份矜贵。”司嫣低声说着,慢慢颔首道:“确实,谢姑娘包括在座的大家,都是非富即贵,而我的爹娘只是平常百姓,也许,我们本来到死都不会有交集,但是世间变幻无常,王朝都会更改,没有人该一直在底层苟且,我们对坐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司嫣说着逐渐松开紧握着,布满冷汗的双手,她要在大人面前不自卑,就先要在所有人面前抬起头来。
“在这乱世中,我们能活下来便已经是幸运者,沈将军无疑是平定乱世的功臣,谢姑娘也因该以自己的父辈为傲,他们于天下于家人,都做了正确的选择,没有让战事伤亡变得更加严重,我的爹娘虽然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不世之功,但天下以民为本,这天下也是由成千上万看似弱小的百姓,承载起来的天下。”
司嫣一番话虽轻,却落地有声,不卑不亢,让面子落地的众人脸色好看许多,有人出来打圆场,“司姑娘说的在理,不过是几句话会错意,怎么还起误会了。”
陈妤身旁的女子撞了撞她的肩,她也冷静下来,知道事情再闹下去就难收场了,而且沈梓瑶傲慢的也没错,一朝天一朝臣,如今他们这些都都要攀着沈家,她真是糊涂了。
陈妤端了杯茶,“是我一时口无遮拦,触了司姑娘的伤心事,我以茶代酒,算是给沈姑娘和司姑娘赔不是了。”
“无心而已。”司嫣笑笑,也饮了口茶。
一场闹剧散去,沈梓瑶扭头朝司嫣欣喜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我都怕你伤心要哭呢。”
司嫣没说话,只怕满是汗的手放到她手背上,沈梓瑶噗呲笑出来,“合着还是吓到了。”
司嫣报赧抿唇,不好意思的点头,心里却很高兴,自己这么做之后,像是完成了什么目标一样。
司嫣本就生的极为貌美,让不少男子心猿意马,而她方才说话,提起自己身世时的坚韧与落落大方,更是让人欣赏也对她心生怜爱,于是便有不时有男子来攀谈,示好的意味明显。
司嫣礼貌客气的回话,沈梓瑶在旁似旁瞧着乐子般看得起劲,待人走了,凑到司嫣耳边小声问:“可有瞧上的?”
司嫣迷茫眨眼,“瞧上什么?”
“自然是俊朗讨喜的呀。”
司嫣听着她的话,直把眼睛睁圆。
沈梓瑶还在继续说:“不过要我说,这些人都不怎么样,游戏游戏倒是可以,你可别真动心喜欢上哪个,被骗了去。”
司嫣听她越说越离谱,无措抬手去捂她的嘴,声音直接结巴了一下,“我不喜欢他们。”
就连喜欢这两个字都对她极为陌生。
沈梓瑶闻言放了心,“不喜欢就好,他们可配不上你。”
凝烟乌眸眨闪,酡红的脸庞就像四五月,枝头的嫩桃,沈梓瑶瞧着稀罕的不行,故意打趣她,“你可得擦亮眼睛,家世不能差吧,模样更得一等一的好。”
司嫣似懂似非,只知道沈梓瑶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脑子全是一个人……就是大人。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心脏狂跳的像胸膛里住了只兔子。
“来年你也及笄了,是该考虑起来。”沈梓瑶兀自说着,把头点一点,“二公子将你养的比世家小姐都矜贵,必然会给你择一门顶好的人家,送你出嫁。”
司嫣乱跳的心脏直接停了一拍,不似方才的紧张,而是空荡荡迷茫。
出嫁……那便是要与大人分开,她第一反应就是抗拒,甚至仅仅是想到,都让她说不出的难受闷堵。
“我不嫁人!”
司嫣反应极大的脱口而出,沈梓瑶不禁愣了下,奇怪的看着她。
司嫣知道的自己反应太奇怪了,低头喃喃重复,“我不嫁人。”
*
赵应玹回到府上时,司嫣还在埋头临字帖。
他看了眼走笔匆匆的小姑娘,地笑道:“今早是谁夸下的海口?”
清蔼的嗓音入耳,司嫣执笔的手一僵,墨滴顺着笔尖低落,在纸上晕开一团,边缘弥乱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只要一想到阿瑶说的那番话,就难受的像有一只手在揪攥她的心,一抽一抽的让她想落泪,抬头对上赵应玹的眸光,她想脱口就说,自己不要和他分开,不要嫁人。
可是就算她不想,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事,除非,除非什么,她根本不敢接着往下想。
“大人……”司嫣嗫嚅低唤,勉励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情绪,道:“我忘记答应了沈姑娘陪她赴宴,所以来不及。”
含糊闷闷的声音,堵在嗓子口,即像犯了错又像在委屈。
赵应玹失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还是今日写完。”
他有时会如先生严厉,但更多时候都是在放水,“吃过饭再继续吧。”
司嫣没有胃口,“我想现在就写好。”
赵应玹看了眼天色,点头说着也好,迈步走到书架前拿了本书,坐到一旁翻看。
司嫣心里一暖,她知道大人是在陪她。
然而温烫的暖意很快就被低落取代,她不禁去想,即便她不嫁人,大人也会娶亲,到那时她怎么办,大人是不是也会待别人这样好。
司嫣攥紧双手,眼里满是不能接受。
她受不了的,受不了大人不再时时关心她,更受不了大人心里有更在意的人。
她觉得自己太自私了,难不成她还想要独占大人吗?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又不断被放大……不是乱想,她是真的想要。
“专心。”
赵应玹翻过一页书,对着怔愣发呆的小姑娘道。
“哦……哦!”司嫣仓促回过神,垂低的眼睫快速眨动,她想独占大人。
她怎么敢这么想!
可一旦这个念头生成,她便再也忽视不了,沈梓瑶问她有没有看中的人,她心里想得也全是大人。
司嫣反复扇动眼睫,才一点点抬起眼睫,悄悄朝赵应玹看去,隽美的侧脸矜然如玉琢,又出尘的让人不敢接近,唯独对她包容温柔,他一步步带着她成长,给她最大的底气,最具安全感的羽翼。
而那些人,无一能跟大人比!她见过这世上最好的,怎么还有可能喜欢别人。
她喜欢大人啊。
手中的毛笔骤然落地,发出啪嗒的轻响,砸在司嫣心里却如惊天巨浪。
她从晃神中惊醒,赵应玹也看了过来,眉心微蹙,“小嫣。”
司嫣呼吸发烫,顿时羞愧的想要埋进地里,不敢去看他,侧身蹲下去捡掉落的笔。
“要是累了,那就歇一会儿。”
“我不累!”
司嫣拿着笔,埋首迅速写字。
赵应玹看着她不语,小姑娘有心事。
他没有追问,只继续陪着她临字。
在司嫣不知第几次把墨滴到纸上时,赵应玹终于拧起了眉,走过去看着她问:“怎么了?”
司嫣甚至不抬一抬眼睛,干巴巴的说:“没,没有。”
她怎么能说自己喜欢大人,她都不敢想让大人知道后,他会怎么样的生气惊怒,会不会觉得她小小年纪心思不正,对她失望,甚至于避之不及。
“是吗?”赵应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屈指点在司嫣面前的宣纸上,指尖旁恰是一团蕴开的墨点,就跟她的人一样狼狈。
“那这是什么?”
若是以往,司嫣早就什么都对他说了,现在她只觉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措,赵应玹叩了两下桌面,无声的催促如同在施压,司嫣心跳的已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僵持着不抬头。
司嫣以为自己不开口就能掩藏心思,却不知赵应玹居高临下的角度,将她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眉眼里满含着自责和混乱,脸颊则相反靡红一片,红晕一直漫到耳廓,汇聚在耳珠,鲜红如血。
赵应玹当着她的面,在未干的漆墨上沾去,道:“小嫣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心神不宁?”
司嫣岂止心神不宁,她所有思绪都乱了,她看着浓黑的墨汁染进大人筋骨分明的指,就好像她隐秘的心思也缠了上去。
他一捻指,墨染的更透彻,她的心思也缠绕的更透彻,牵着她的心旌发颤。
她都在想什么!大人光风霁月,她却存了那样的心思,司嫣只觉无地自容,捱不住的直摇头,“是我太不专注,没有其他。”
见她还执拗的咬定不肯说,赵应玹将手握拢,声音微沉,“你没有照承诺完成课业,我谅是情有可原,可若这是你现在的态度,那么我会罚你,所以真的没有原因吗?”
司嫣腾的站起身,俨然做犯了错一般,“大人罚我吧。”
赵应玹看了她半晌,颔首开口:“陆吉。”
陆吉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愣了一下,姑娘低垂着头站在公子面前,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而公子虽然没什么情绪,但明显让他感觉到了不妙。
“公子有何吩咐。”
“取戒尺来。”
“啊?”陆吉应声错愕出声,戒尺?
对上赵应玹瞥来的目光,忙又道:“我这就去。”
赵应玹走到旁边落座,低沉的气场让司嫣说不出的紧张,心脏更是跳的不成章法,她垂低着头,宁愿被大人责罚,也不想面对将心思说出来后,可能会面对的结果,也许大人的责罚会让她清醒也不一定。
陆吉很快寻了戒尺回来,恭敬递到赵应玹手里,心里不住揣测这是怎么了。
往日公子莫说责罚姑娘,那是连重话都很少说一句,怎么就到了要用戒尺的地步?
他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打打圆场,就听赵应玹不带情绪的声音砸来,“出去。”
陆吉当即打住了要劝的念头,“是。”
赵应玹抬眸睇向僵站着,显得可怜兮兮的小姑娘,“过来。”
司嫣几乎是挪步到他面前,明明她是站着的,大人坐着,可浑然天成的气度根本不消用位置来表示,是她为之仰慕的根本,更是她不敢沾染的高远。
沮丧和悲观弥在心口,司嫣闭了闭眼,心一横将手心抬起,“大人打吧。”
赵应玹差点气笑了,他还没说话,她到自己先把手递上来了,当真是不准备开口。
他垂眸睇着眼前的小手,白生生的手心轻轻在抖,指尖也不住瑟缩。
赵应玹慢条斯理的拿起戒尺,贴在她的手心上。
司嫣手心汗涔涔的发着麻,冰凉的戒尺贴上来,还没有打她就禁不住轻抖。
冷硬的戒尺压着柔软的掌心,带来无形的规束和压迫感,让司嫣原本白皙的掌心以极快的速度泛红,说不出的紧张还是什么。
第92章 番外.十二
墨渍交错在赵应玹的指上,长指的关节压着戒尺,削冷的骨骼和笔直的尺身,无一不是显出直矩禁规的,偏偏缠在指上的凌乱墨渍显得极为反差,露着透骨、撕破规矩的恣肆。
司嫣心意愈加纷乱不能平静,看到那只筋骨分明的手轻抬起戒尺,压在掌心的力道消散,连带着大人带给她的束缚感也消散,怔松的同时,司嫣隐隐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低迷。
旋即她意识到大人是要真的落尺了,顿时紧张的呼吸杂乱,心口不住狂跳。
赵应玹没有将手里的尺落下,而是搁到了一边。
司嫣瞳孔微微缩张了几下,大人不罚她了吗,她迷惘抬眸望向赵应玹,“大人……”
赵应玹已将周身的压迫感收起,一派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度,“不过是吓吓你,你那么着急把手伸来……”
司嫣听他说着笑了声,“这下倒好,我倒是打不下去了。”
言语间的无奈和纵溺,让司嫣即羞愧又悄悄欢喜,大人那么在意她,有没有可能……
打住打住!
司嫣拼命按下自己的妄念,恹恹道:“可我做错事了,大人该罚我。”
赵应玹目光轻锁着她,“何尝不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是我足够让小嫣安心信任,你又怎么会把心事放在肚子里,宁愿自己乱想也不愿对我说。”
“不是的!大人很好!”司嫣迭声解释,“是我。”
看到赵应玹无奈抬眉,司嫣不由的噤声。
“你再说,我是真找不到不罚你的理由了。”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司嫣赧然抿唇,又羞又臊。
看小姑娘涨红着脸不做声,赵应玹低笑摇摇头,将戒尺拿起挂到书架旁的墙上,“戒尺就挂在此处,算是警醒。”
“至于小嫣的心事,待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再说也不迟,总归无论何时,我都愿意听小嫣说。”
犹带着哄慰的嗓音轻柔落进耳中,司嫣想,自己一定不会再喜欢其他人,又有谁会像大人这样,细心呵护她的情绪,还会因为舍不得罚她,而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不会了,她笃信,自己再不会喜欢上别的任何人。
*
永胥三十七年冬,胥帝被困宔州已有三月,弹尽粮绝,做困兽之斗。
赵应玹翻看过探子送来的军报,身体懒怠后靠,至此大冕王朝的气数算是尽了,老爷子没有立刻斩杀胥帝夺位,也是差一个名正言顺,天命所归。
至于这个用来愚民的好听名头,也是如前世一样,迎娶天命圣女。
唯一和前世有区别的是,他的大哥赵应璃这个时候已经战死,老爷子也一病不起,他曾经筹谋的是,自己会在老爷子病倒后登基,倒不想老爷子早就怀疑他,防他一道,宁愿将位置给赵循坐。
赵循……
赵应玹沉如泼墨的瞳眸倏然一暗。
司嫣睁着眼睛躺在拔步床上,眼帘一眨一眨的看着印在床幔上的那道身影,悄悄伸出指尖将床幔勾起一个角。
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动作放得很轻,不料还是第一时间被赵应玹发现。
“睡不着?”赵应玹放下手里的书信,侧目问。
当场被抓包,司嫣想闭眼睛也迟了,咬唇点点头。
赵应玹走过去,提了提衣摆在床沿坐下,一落座,司嫣就嗅到了他身上的清檀香,看到他的影子压到她身上,她即紧张又止不住的心旌发颤。
赵应玹揉了揉她的发,“不早了,当心明日起不来。”
感觉到他的手移开,司嫣下意识抓去,两只小手将他的大掌一把包裹住,赵应玹微愣看着她问,“怎么了?”
司嫣呼吸凌乱不稳,两只掌心细细发麻,手指头反复曲拢,脑中挣扎着想,自己应该放开,不该这样没有轻重的抓着大人,以前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现在却是知道的。
那就更不应该了。
可是她不想放,自从意识到自己喜欢大人,且只会喜欢大人之后,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贪心。
司嫣抬睫,“大人再陪我说会儿话好不好?”
小姑娘佯装镇定,其实眸光散乱的难以聚焦,嗓音更是细弱发颤,赵应玹不动声色的看着,笑说:“想说什么?”
司嫣抿了抿唇,她现在脑子乱糟糟,更跟想不出话题,只想让大人陪在她身边,半晌道:“大人给我讲个故事吧。”
“唔。”赵应玹喉间逸声,沉思几许,捡了个杂谈上的故事来给她讲。
烛火的光照氤氲柔软,耳畔是清涓如溪流般的好听声音。
司嫣心满意足的抿嘴悄笑,两只手将赵应玹的手捧的更紧,大人是忘了手还被她牵着,还是默许她这样牵着呢。
赵应玹将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心思全都纳入眼底,念故事的声音越发低缓。
司嫣看着那道落在身上的影子,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被大人抱在怀里的感觉,暗暗曲起脚尖,把自己缩小,想整个人被他裹紧。
她不知不觉越蹭越近,几乎偎了他腿侧,两条细柔的手臂择抱紧着他的手,她这边抱的心满意足,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应玹已经停下了声音。
俊朗的眉心折蹙,眉骨压下的阴影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赵应玹低眸看向自己被裹陷的手臂,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挤着他手臂的两团是什么,坚实的臂膀如同陷在棉花里。
赵应玹压了下嘴角,将目线移到司嫣脸上,小姑娘闭着眸,羽睫在眼下投出密密的剪影,鼻尖俏挺,唇瓣悄抿着笑,唇珠莹润饱满。
“已经十二月了吧。”
赵应玹没来由的说。
司嫣起先还以为这也是故事里的内容,半晌才反应过来,大人是在问自己。
她睁眼点点头,“马上就是除夕夜了。”
赵应玹也同样颔首,意味不明的吐字:“小嫣也要长大了。”
司嫣目光怔晃了一下,她的生辰在花朝节,再有三个月她就要及笄,不再是小女孩,大人待她好,是一直将她当做没长大的孩子,她及笄后,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与她亲近了。
或者……大人会喜欢她吗,不再是对待小孩那样,而是将她当一个女人……
她不敢问,她怕开口之后,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转眼就是除夕这天,沈合在府中摆酒,宴请赵应玹与司嫣一同过岁节。
两人才下马车,就看到等在府外的沈合夫妇和沈梓瑶。
沈合率着妻女走上前来接待:“二公子。”
赵应玹笑说:“沈将军,沈夫人,今日我就带着小嫣来叨扰了。”
沈合一摆手,“哪里的话。”
司嫣十分得体的行礼,“见过沈将军,沈夫人。”
又朝笑看着自己的沈梓瑶唤了声:“阿瑶。”
沈梓瑶立刻过来亲热的挽着她,“快跟我进去,咱们都是第一年在
这,一起过年正热闹。”
沈合虽为部下,但都是一路征战的生死之交,没有不讲究规矩,谈天吃酒,十分恣意。
司嫣也在沈梓瑶的撺掇下,饮了两杯酒,她从来也没喝过酒,浓辣的酒水入喉,被呛的直咳嗽,眼眶溢泪。
赵应玹递了帕子过来,“这酒烈,吃些茶水便是。”
坐在对面的沈合哈哈一笑,想到什么,对赵应玹道:“如今江山既定,二公子是不是也该考虑娶亲的事了。”
司嫣拿着赵应玹的帕子舐嘴,闻言一僵,竖起耳朵想听他会怎么说。
赵应玹先是问司嫣,“好些了吗?”
见她颔首,才回道:“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等上一等?司嫣咬唇暗自胡乱猜测,大人是还没有心悦的人吗?
虽然有些失落,但总好过大人喜欢旁人来得好。
沈合又道:“不若我未二公子参谋参谋,这都城里,世家贵女也不少。”
他说的起劲,袖子被自己夫人扯住,暗示他别说了。
沈合不解其意,沈夫人示意他看司嫣,要不说武将迟钝,她凑近自己丈夫低声说:“二公子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养在身边,亲自布菜,递帕子,娇养的比世家贵女都矜贵,你还见过二公子对谁这样过?”
沈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
沈夫人点点头,沈合拍了下脑门,赶紧打着含糊接过这茬儿。
酒过三巡,侍卫快跑进来通传,“将军,二公子,大公子之子求见。”
沈合诧异看向赵应玹,“这是赵循来了?”
赵应玹眸色几不可见的沉了几许,既然笑道:“想来是赵循。”
沈合吩咐道:“快请。”
赵应玹看向身旁的司嫣,小姑娘这会儿大约是酒劲上来了,雪腮红扑扑的,眼里印着月色,晃动如波。
哪怕知道前世的事不会再发生,他也不愿小姑娘这么模样让赵循看了去。
“小嫣可是醉了?让沈姑娘带你去歇息一会儿?”
沈梓瑶闻言立刻道:“我这就带司嫣去休息。”
赵循进来时,就看到回廊上走远的两个背影,他随随看了一眼,就走进厅内,对沈合道:“深夜来打扰,沈大人莫怪我唐突啊。”
“当然不会,人多才热闹。”沈合朗声道:“来人,加个坐。”
“我坐二叔边上就成。”赵循笑走过,掀袍在赵应玹身边一坐,道:“我还去二叔府上找了,没想你人不在。”
赵应玹淡道:“你怎么来了此。”
赵循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舒叹着说:“我本来要往陵阳去与父亲祖父汇合,得知他们即将动身赶往都城,便干脆直接过来了。”
赵应玹点点头,“总算赶上了岁节。”
沈合道:“你一路从灾地施粮过来,如今又天寒地冻,没少吃罪吧。”
“我不过是干干施粮的事,哪比的上我祖父、父亲,还有我二叔和沈大人,冲锋陷阵,真正是出生入死。”赵循笑得有几分不羁,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还让我赶上了年夜饭,简直是享福了。”
沈合哈哈大笑,赵应玹也弯了弯嘴角。
转眼过了子时,除去赵应玹眸色还清明,沈合和赵循都喝的有些醉。
赵应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就先告辞。”
说罢,拍了拍赵循的肩,“我看你也有些醉了,就住在沈将军府上叨扰一晚。”
沈合闻言一拍胸脯道:“没问题,二公子先走,我还要与小公子接着饮。”
赵应玹在偏厅找到已然醉意迷蒙的司嫣。
沈梓瑶陪在她身边,一见赵应玹过来,沈梓瑶立刻站起身,“二公子。”
司嫣倚伏在桌边,撑着迷离的眼眸,呆呆望着出现在门边的人,看清是谁,雀跃道:“大人!”
沈梓瑶神色有些古怪,不自在道:“司嫣好像喝醉了。”
赵应玹颔首走上前,解下身上的斗篷披到司嫣身上,将人抱起往外走。
夜半飘起了雪,扫在司嫣红扑扑的脸蛋上,又冰又凉,她缩着脖子把脸埋进赵应玹怀里,嗓音哝哝的唤:“……大人。”
“嗯。”
“大人。”
“嗯。”
司嫣漫无目的胡乱唤着,赵应玹则不厌其烦的应声。
酒意搅的司嫣脑袋晕晕乎乎,那些不敢说的隐秘全都被放大,她想说,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阻挡她,不让她开口,她为难的用手捂住嘴。
赵应玹看了眼紧捂住嘴,快把自己捂的不能呼吸的小姑娘,失笑问:“这是干什么?”
司嫣将手放下一点点,小声道:“我想说话。”
“那说就是了。”
司嫣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能说,不好。”
完了自己又委屈上了,轻撅着唇珠,瓮声瓮气道:“可我想说。”
往日小姑娘可没这么孩子气,赵应玹只觉整颗心都被她软化,“那就可以说。”
司嫣不确定的看向他,对上赵应玹笃定的眸光,翘唇一笑,“那我说啦。”
“好。”
“我喜欢大人。”她说着一把抱住赵应玹的脖子,抱得可用力了。
“小嫣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赵应玹笑问。
司嫣把头点的用力,发丝蹭在赵应玹的脖子上,痒痒的似猫挠。
“可我怕大人不喜欢我。”前一刻还雀跃的声音转瞬就变得沮丧,她抬起眼眸,醉意迷离的乌眸内湿湿的像有眼泪。
“我什么都没有,像小草。”她两根手指捏在一起,比划一下,又举的高高,“大人是大树,那么高,可我马上就要长大了,长大了大人会喜欢我吗?”
司嫣问得小心翼翼,一双眼眸牢牢望着赵应玹,带着细碎的光亮,赵应玹有预感,他若说不会,小姑娘眼里的光一定会瞬息熄灭,他又怎么舍得。
而且,小姑娘不会知道,她是他永世的唯一所求,没有她,他才是没了灵魂,空有躯壳。
“当然。”
司嫣眼里亮出一片星海,高兴的晃了晃脚,“那大人会娶我吗?”
“当然。”
“会永远与我在一起吗?”
“当然。”赵应玹说完,接着道:“我求之不得。”
*
宿醉清醒后,司嫣整个人都头昏脑涨,浑身更是没有力气难受的紧,看着熟悉的床幔发呆,显然还没回过神,她不是在沈府,怎么……
赵应玹来看她,对上她茫然怔懵的双眸,便知她将喝醉后的事都忘了。
“感觉好些了吗?”赵应玹轻抚她的额头问。
司嫣小幅度摇头,“我喝醉了吗?”
她浑身发软,嗓音也如昨夜那样软乎乎,她压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府中。
“还醉的不清。”赵应玹点点下颌,失笑说。
司嫣怔怔眨眼,有些不能接受,她见过一些喝醉酒的人发酒疯,又是吐又是哭的,自己不会也那样吧。
司嫣窘迫掩面,眼看是想把自己埋进床底去,赵应玹笑说:“就是喝醉睡下了,你第一次喝酒,喝醉也是正常。”
得知自己没闹出笑话,司嫣这才长舒出一口气,暗暗下决心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喝酒了。
年关一过,赵应玹也忙了起来,老爷子即将抵达都城,月泉首领也向天下人散出消息,将向天地请命,为神女测算天命之人,消息很快在百姓中流传,百姓无疑认定,能娶神女者乃是天命所归,真正的江山之主,。
而这也是老爷子想看到的效果。
平山王赵骁在三月抵达都城,赵应玹和赵循一同出城相迎,赵循骑马行在赵应玹身侧,偏头一脸狐疑的问:“二叔,你怎么总也不让我去你府里坐坐。”
赵循其实是听了些谣言,也不算谣言,他早就知道二叔救了一女子带在身边,只是来了都城后,更是听人说二叔对那女子不简单,那他可不得要去看看。
赵应玹不紧不慢的说:“你若寻我有事,日日都有机会说,偏要上我府里是为何?”
赵循自然不好说自己就是好奇,笑笑把这茬揭过。
赵应玹则问:“我听闻你打算南渡。”
赵循慢悠悠的牵着马,“二叔也知道我不堪大用,如今天大大定,我爹又得看我碍眼,省得他又处处挑我刺。”
赵应玹轻笑,“那你这会儿就可以拍马走了人。”
“那不是我早晚还得回来,这回要是不在我爹和爹爹跟前孝顺几天,下回再见,不得把我腿撇了。”赵循说着朝赵应玹一挑眉,“二叔说我考虑的可周全?”
赵应玹但笑不语,回到府中,已经是傍晚,司嫣还在等他用膳。
赵应玹接过碧潭递来的碗筷,对司嫣道:“接下来我怕是要忙,不一定能日日回来陪你用膳,下回就自己先吃?”
司嫣知道平山王已经到了都城,在登基之前,大人必定会十分忙碌,她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赵应玹想了想,又道:“近来城内在筹备迎接月泉族长和神女的事,难免有人浑水摸鱼想生乱子,稳妥起见,近来便不要出府了。”
赵循还在都城内,前世,两人便是因为意外相见,而后赵循对她一眼倾心。至于他,便是在后来利用了这点,哪怕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这么做,也不想让两人相见。
其实无畏,但这就像是他的心魔。
“好。”司嫣不疑有他,颔首应下,她原也不爱走动,一般出府也是因为陪沈梓瑶。
赵应玹听得她答应,弯唇缓缓而笑。
……
很快到了花朝节,也是司嫣的生辰,赵应玹原意这一天都会陪着小姑娘,老爷子却忽然派人来急召他入宫议事。
赵应玹蹙眉看向老爷子的亲卫,“父亲可有说是何事?”
护卫摇头,“王爷不曾说。”
一旁的司嫣在这时开口:“想来王爷是有要事,大人快去吧。”
赵应玹朝她歉意道:“我会尽快回来。”
司嫣双手在袖下偷偷攥紧,点头说好。
离开前,赵应玹又一次叮嘱:“不要出去,等我回来。”
司嫣心虚的把手攥的更紧,见赵应玹在等她回话,立刻乖巧的嗯了声。
待赵应玹转身离开,她眼里就流露出挣扎,她的生辰是花朝节,也是女儿节,她从前就知道,有姑娘在会在这日拜花神,祈求能遇如意郎君,她藏着心思不敢说,便也想去对花神娘娘祈愿。
本来想着今日大人一直在,自己也没机会去,没成想平山王那么巧召大人进宫,正是机会,可自己又答应大人会等他回来。
沈梓瑶来送贺礼时,司嫣正纠结的把手绢绕成结。
见她这样,忙问:“怎么了你,心事重重的?”
司嫣还在支支吾吾,沈梓瑶凑近问,“可是因为二公子?”
司嫣呼吸一滞,“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岁节那夜,你喝醉酒自己都说了!”
司嫣脑子嗡的一下,浑身血液都凝住了,什么叫都说了?
沈梓瑶盯着她看,确认她真的什么都不记的了,才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司嫣呆呆地做不出一点反应,“那大人……有没有听见。”
沈梓瑶摇头,也不确定,“我不知道。”
司嫣心乱到无法平静,她现在不知道大人听到了没有,若是听到了,如果他不喜欢她,应该就会刻意避她,可是没有……
司嫣慢慢攥紧手心。
也有一种可能,是大人没听见,她现在已经不能分辨了。
“难怪上回你言辞凿凿说不嫁,那些男的与二公子比起来,可不是连一根小手指都不如,”沈梓瑶说着忧心忡忡的蹙拢眉心,“可他二公子啊,等王叔登基,他就是皇子。”
虽然沈梓瑶没有明说,她知道,她是在提醒她,司嫣抬手掩面,沮丧低迷。
沈梓瑶见不得她这样,“我想二公子也是对你有意的,那日你喝醉了,他把自己的大氅给你,还将你抱回去。”
司嫣没说话,大人一直都待她好,她放下覆在面上的手,“你陪我去花神庙吧。”
沈梓瑶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想去拜花神。”
司嫣点头,大人入宫一时半会儿一定回不来,她加紧一些,赶在大人之前回来就是了。
花神庙里络绎不绝的姑娘捧花来献给花神,司嫣也将花放到供台上,诚心向花神祈愿,让她可以长长久久的与大人在一起。
祈过愿,司嫣转身往殿外走,准备去找沈梓瑶,然而石阶上人挤着人,她脚下踉跄,手边没有抓扶的东西,眼看要跌跤,自旁横探过来一只手臂,挡在她身前。
“姑娘小心。”
司嫣慌乱之中抓住那人的手,站稳之后立刻放开,口中忙不迭道谢:“多谢。”
司嫣说着抬眸,声音噤在唇边,目光怔怔,眼前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眉宇间,竟和大人有几分神似。
赵循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在看清司嫣容貌的那一刻,划过惊艳,一时竟忘了挪开手。
还是司嫣先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多谢公子。”
赵循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冒昧的盯着人家姑娘看,立刻移开目光,前所未有的不自然,让他说话都变不利索,“不,打紧。”
赵循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姑娘没摔着吧。”
司嫣摇头,“我朋友在前面等,就先告辞了。”
赵循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直到人走远,视线都还锁着她。
*
赵应玹离开皇宫,等在外头的陆吉便上前道:“公子,府上护卫来传,说姑娘去了花神庙。”
赵应玹眉心微折,走上马车,吩咐陆吉往花神庙去。
……
司嫣找到在小摊前挑花串的沈梓瑶,拍拍她的肩,说:“我们回去吧。”
沈梓瑶站起身,两人沿着步道往花神庙外走。
“吧嗒”一滴水落在脸上,司嫣抬头看向天空,不确定的说:“下雨了?”
话音才落下,噼里啪啦的雨滴就没有征兆的,如瀑般倾落了下来。
沈梓瑶失声道:“真的下雨了呀!”
周围的人全都到处找地方避雨,司嫣也被沈梓瑶牵着躲进一处石亭。
两人互相拍着身上的水滴,沈梓瑶嘀咕道:“怎么好好的就下雨了。”
司嫣望着茫茫的雨幕,心里泛起焦急,若再不回去,只怕大人就要回来了。
倒不是不敢让大人知道她出来,只是不敢让大人知道她来这里。
“姑娘?”
正焦灼,一道陌生的清绢嗓音传来,司嫣转过头,“是你。”
是方才那人。
赵循正懊悔没有问她的名姓,这就因为一场雨又遇见了,莫非是缘分不成。
被司嫣挡住一半身影的沈梓瑶探出头,“赵循?”
“梓瑶。”赵循声音微诧,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一走,“你们认识?”
高梓瑶则好奇反问:“怎么你们不认识?”
看了眼两人的神色,高梓瑶出声介绍:“这是二公子的侄儿,赵循。”
司嫣恍然轻笑,原来他是大人的侄儿,难怪她觉得有些相像。
赵循见她笑起来眉如弯月,秋水剪的瞳里雾波轻泛,让他生出一种会溺进去的错觉。
正看得痴,便听沈梓瑶又介绍:“这位就是司姑娘。”
……
雨一直不见小,赵循让小厮牵来马车送两人。
司嫣着急赶回去,便先送了她,她下马时,雨还在下。
司嫣抬手挡在额头小跑上石阶,一柄伞撑过头顶,抬眸,是陆吉。
她轻眨眼,呼吸也慢了下来,陆吉在这,那说明大人已经回来了。
“姑娘回来了。”陆吉唤了声,笑道:“大人在书房等姑娘。”
……
司嫣一路都在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解释自己出府的事,若是如实说,一切便都藏不住了,她还是没有勇气……
司嫣心神不宁的去到书房,门半掩着,她将手贴到门上,轻推开。
阴雨的天,使得屋内也昏暗一片,她推开门,一丝光亮也跟着进去,赵应玹坐在书桌后,一手搭在扶手上,看起来一如往常般闲适。
应当没有生气……司嫣思忖着唤:“大人。”
“去哪里了?”赵应玹在笑,声音却没有笑意。
在看到赵循看她的眼神时,他就发现自己克制多年的情绪在失控边缘,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哪怕只是他们站在一起,都足够刺激他的神经。
司嫣支吾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挣扎,反复纠结着要不要将她心思都说出来,每每到嘴边,盘桓一圈还是退缩了。
司嫣避重就轻道:“阿瑶说让我陪她出去走走。”
赵应玹未置可否,“你过来。”
司嫣心里似有预感般忐忑起来,慢慢走过去,赵应玹也从靠坐的姿势改为直起身,慵懒的影子拉直,他探手拉起司嫣的手。
“答应了等我回来,却自己出府。”赵应玹缓慢说着,轻轻点头。“不仅如此,还撒谎。”
极缓的声线,却把司嫣的心弦绷紧似一张弓。
“这一次,还是不说原因吗?”
大人生气了,这是司嫣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不虞,原本挂在墙上的戒尺,也被摆在桌上。
她心乱如麻,下意识遮掩,“不是的。”
赵应玹极快的拿起戒尺,啪的一声落在司嫣掌心,细细的刺麻,算不的多痛。
但那声清脆的声响,直接让司嫣纷乱的情绪溃不成军,双眸霎时通红一片,分不清是委屈还是羞愧。
她想攥拢掌心,藏起自己的狼狈,指尖却被尺身压着,袒露的掌心,就像她随时会暴露人前的心思。
司嫣找不到掩藏的法子,只能胡乱道:“今日是我生辰。”
她想大人一定会心软,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却一点慈悲。
“生辰便可以犯错了么?”
伴着他嗓音一同响起的,还有戒尺打在掌心的清脆声响。
“呜……”轰然的窘迫和羞耻一涌而上,司嫣泛红脆弱的掌心颤缩,比起似痛非痛的刺麻感,那股禁锢的压迫感和戒尺带来的威压,才是真的让她招架不住。
“若是事出有因,那么可以既往不咎。”赵应玹步步紧逼,盯着小姑娘噙满挣扎的眼睛,容不得她有一点逃避的说:“当然,也可以松紧往后我再不过问你。”
司嫣慌了,聚泪在眼下,摇头央求,“不要……大人别不管我。”
赵应玹心脏缩了缩,继续循循善诱:“那嫣儿告诉我,都瞒了我什么,什么原因都可以,只要是嫣儿说的,都可以,在我这里,嫣儿想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要你亲口说,亲口明明白白告诉我。”
司嫣胸口起伏急喘着,脆弱的心防如何禁的住这样的侵袭,压抑不敢言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不顾一切的胡乱道:“我是去花神庙,我向花神娘娘忏悔,忏悔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司嫣什么都不管了,哪怕她说出来会被大人讨厌,她也要把所有心意都讲出来。
“我喜欢大人……”司嫣喃喃说着,卑微仰慕的心酸弥满,又透着与她娇柔模样不相符的执拗,“我应该是去忏悔的,可是我没有,我喜欢大人,还妄想大人也会喜欢,自私的想让只对我一人好……我不该这样,可我控制不住,所以我没有像花神娘娘忏悔,还贪心的祈愿,能与大人在一起。”
赵应玹心口被难以言喻的激荡缠紧,继续逼问:“若是花神娘娘不允呢?”
司嫣眼眶瞬间溢满眼泪,倔强的说:“那我也会喜欢大人,这一生都只要在大人身边。”
赵应玹划了抹笑,“我也是。”
司嫣沉浸在溃不成军的情绪里,没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赵应玹执起她的手放到唇前,他舍得真用力,只是小姑娘已经被他养的肤娇似玉,轻轻一下,掌心就浮了红,他凑近轻轻吹。
司嫣眼里晃着泪,隔着朦胧的水雾,看到大人在对着她的掌心轻吹,丝丝缕缕的热意穿透掌心,似烟雾,又似无形的锁链,一寸寸游弋进她的脉络。
司嫣瞳孔慢慢缩紧,唇瓣微翕,不住的喘气,心里更乱了,大人说的也是,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想明白,更强的冲击袭来,她分不清是眼睛先看的,还是掌心先感受到了,大人将唇贴在了她的掌心,双唇微微张着,又细细抿拢,一下一下的在吮吻。
司嫣浑身颤栗的几乎不能站里,她头晕目眩,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执拗的追问:“大人,是,什么意思,唔……”
她呼吸抖了抖,接着道:“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急切地想知道,就与赵应玹同样执迷的要听她主动,亲口说出来,是一个道理。
赵应玹感受到了,便是要这样,如痴如魔的渴望着彼此。
他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激奋颤栗,也毫不吝啬,明明白白的将情绻剖露,“意思是,我一直在期待着嫣儿长大,期待着嫣儿将心意告诉我,期待着在这一刻,亲吻你。”
第93章 番外.十三
司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大人抱到的腿上,在他衔住自己唇的那刻,她就的意识就全部散乱了,唇瓣被撬开,清檀香被哺进口中,丝丝缕缕卷住她的所有神识,沿着脉络缠遍周身,如同在无形中铺开一张网,一寸寸缚紧,同时用气息在她身上烙印。
赵应玹放开浑身颤栗的小姑娘,抬指拭去她唇上的水光,“还好吗?害不害怕?”
其实怀里的小姑娘仍还稚嫩,白皙的脸颊透粉,与湿潮的眼眶连成一片,唇还微微张着忘了闭紧,唇珠被他吃的有些肿,瞧着让人既心疼,原始的狠劲却也在跳动。
而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拥有这么青涩的她。
司嫣轻颤着眼睫,睁开眼睛,眸中水波缭乱,她轻轻摇头。
她怎么会害怕,相反,强势的裹缠感,让她胸口里那颗无依的心,感觉到前所未的安心。
若不是唇上还发着麻,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来大人也同样喜欢她……
司嫣半垂着眼睛倏然抬起,定定落在赵应玹的唇上,薄红的上噙着一抹潋滟的水色,冲散了往日的清冷,有种说不出的惑人心弦。
而大人吻自己的时候,呼吸更是沉的厉害,像是一头吐着粗气的猛兽。
“在看什么?”赵应玹笑问。
司嫣心跳漏了一拍,同时又隐隐生出一丝窃喜,就像发现了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
她摇头,试探着把脸偎进他胸膛,回应她的是腰上搂紧的臂膀,司嫣愈加大胆的攀住他的脖颈。
赵应玹静静抱着她,半晌才道:“走吧。”
司嫣迷茫抬头,“去哪里?”
赵应玹道:“今天是你生辰,高梓瑶和赵循送你回来,总要留他们吃宴。”
司嫣怔了一下,坐直身,“阿瑶和赵公子还在?”
赵应玹颔首:“我让陆吉请两人留下了。”
方她才只顾着过来,完全没留意到这,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想到他们还在等自己过去,司嫣急忙从赵应玹怀里起身,“那我们快走吧。”
花厅里,沈梓瑶正和赵循坐在一处闲聊。
说是闲聊,其实大半时间都是沈梓瑶在说话,赵循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在花神庙听到沈梓瑶的介绍,他便反应过来,司嫣就是二叔救下那人,而听沈梓瑶后面说的话,他也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心里还抱了一丝臆想。
“终于来了!”高梓瑶看到自回廊而来的两人,提声道。
赵循也跟着看过去,恰看到二叔伸手将司嫣揽入怀里。
虽然已经袒露了心意,可在人前这般亲密,司嫣还是羞赧的,快看了赵应玹一眼,怯柔垂下眼睫,眼尾红红。
高梓瑶不可谓不惊讶,抬手掩着嘴,眼里又惊又喜,赵循略微怔愣,旋即怅然一笑,看来那惊鸿一眼,注定只有一眼。
*
午后,天光柔和,司嫣端站在书案后临画,赵应玹则坐在她身后的圈椅上,手里翻着书,不时看看她画的如何,出声提点。
“叶筋只有形,没有力。”赵应玹虚合拢手里的书册,看向司嫣在纸上做的画,屈指点了点问题所在。
赵应玹身体略微前倾,手自司嫣身侧探上前,好似将她环在怀里,清檀香更是将她包裹的不露分毫。
司嫣咬唇有几分,颇有几分埋怨意味的说:“大人在这我不能专心。”
赵应玹看向眉头轻皱的小姑娘,扬唇笑笑,纵容道:“好,我去一旁。”
赵应玹拿着书坐到了靠窗的软榻上,缠绕在司嫣周身,让她不能专注的气息随之散去,可这样非但没有让她专注,反而心思散的愈发纷乱。
她望向怡然靠坐在窗边,神色慵懒的赵应玹,懊恼怎么就自己意乱心迷。
大人靠近着她,她会不能静心,他走开,她又想念他的气息,可他永远都是坦然自若的模样。
赵应玹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笑抬起眼说,“若累了,便歇会儿再画。”
他说着放下书,展开手臂,司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偎进他怀里,故意埋进他颈项胡乱蹭动,如愿看到他上下翻滚的喉骨,来不及偷笑,下颌便被赵应玹的大掌扶托起。
深暗如旋的黑眸立时将她搅了进去,呼吸比她想的还要更快乱作一团,不禁启开唇瓣轻轻喘气。
赵应玹将指腹压到她唇上轻碾,“旁的不专心,胡闹倒是会。”
他低声说着,慢慢靠近,薄唇一张一合,轻衔她的上唇,然后是下唇。
司嫣因着他浑哑的低语红了脸,想反驳却早在他若即若离的含吻下失了说话的力气。
而且她喜欢与大人靠近,被他的气息裹缠。
赵应玹吻着她,目光更是攫紧,一分不落的欣赏着司嫣逐渐迷朦娇媚的神色,小姑娘自幼颠沛流离,缺失的安全感让她不断的想要追逐肌肤相贴的紧密,浑然似一只嗜瘾的小妖精。
赵应玹按着将她吞进腹里的冲动,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小姑娘恼他坐怀不乱,却不知他是在克制。
他无比确定,只要稍加放松,他就一定会失控。
除了不想伤到她以外,他还想将其留到他们的新婚之夜。
无论是前世,还是那场梦境,这都是他的遗憾。
赵应玹深吮瑟探进他口中的小舌,细微的痛意让司嫣不禁轻呜出声,她没有躲闪,反而圈紧他的脖子回应。
赵应玹眉心几番跳动,克制着啄了啄她的嘴角,司嫣微张着唇,隐约还能看到一抹瑟缩的粉舌,一双朦着水雾的眼睛泛着红,直直望着他,讲不出的勾人和委屈。
赵应玹哑声哄:“乖。”
司嫣知道他每每都能保持清明,可随着他的吻离开,她仿佛身体的一部分在剥离,浑身焦灼的发热。
她把脸埋进赵应玹的颈窝,闷闷道:“大人……我已经长大了。”
赵应玹唇边还噙着笑,薄唇轻动,大抵是想说什么哄她的话。
为什么说是大抵,因为在小姑娘贴他怀里,如同奉献般说着自己长大了,骤长的野望直接就盖过了他的那些冠冕堂皇。
“是吗?”赵应玹逐字说:“让我看看。”
他直接放下窗上的竹帘,光线被阻隔,只剩几丝从竹帘的间隙遗落进屋内,赵应玹在明明暗暗的光线下,解开司嫣的衣裳。
司嫣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目光也能如此锐不可挡,随着他一寸寸的审看,如同无形的火星子落在她身上,串联成一片烫人的火海,将她的肌肤燎烧至泛红,好似充血。
所以在他手覆上来的那刻,手心带来的温度几乎将司嫣烫穿,她用力呼吸想换取一些凉意,然而吸进的凉风瞬间就蒸腾成烟,她被灼的神思迷乱,什么时候跌进的赵应玹怀里都不知。
赵应玹圈揽着司嫣,宽阔的胸膛将她玲珑的身段全数笼罩,头颅低垂在她颈畔,为了方便看清楚,一手握着她的腿弯勾起,光晕透过竹帘,散碎照出一片幽秘。
赵应玹扣在司嫣腿弯上的手缓缓揉碾,关节突起分明,跳动的经络似在压抑,又似在为之亢奋。
他已经能想象破开蕊叶后的画面,撑到极致,嫩叶会被蹂摧淌血,赵应玹眸光骤然一沉,光影交错间,似有一头凶兽要从中冲出。
怀里的小姑娘似乎感觉了危险,然而却不知道逃,反而瑟缩着埋进他胸膛,赵应玹闭起眼睛,额侧的青筋还在跳动,脑中构画的残破画面无疑代表着他最原始的暴戾之欲。
他缓缓调息,屈指轻描过瑟颤的叶瓣,即是在安抚她,也在规束自己。
良久,他将司嫣的腿合拢,将她整个揽紧,司嫣缩在他怀里呜颤,脑子里一片眩晕恍惚,感受到赵应玹的大掌在轻拍后背,她才渐渐缓过神,睁开湿潮,一眨一眨,半晌才望向赵应玹。
水光满溢的双眸里,是迷茫懵懂的纯色,赵应玹抵了抵齿根,声音微干的说:“嫣儿是长了。”
司嫣闻言耳廓烧的发烫,细指揪紧他的衣襟,乖怯的垂眸,予取予求的模样让赵应玹喉根生痒,须臾才温声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小姑娘抬起眼眸,无声向他询问,眼里噙上丝丝不安,赵应玹轻吻她的眼睫,细柔的鸦羽在他唇上扫过,他哄慰道:“待到我们成婚。”
低醇的嗓音似柔风拂进司嫣耳畔,丝丝缕缕缠住她的心,随着每一下的跳动,都缠得更紧,严丝合缝的紧密。
“所以,嫣儿别着急。”
司嫣脸颊烧红的厉害,把头垂低,半晌才瓮声瓮气的反驳,“……我没有着急。”
……
陆吉半个时辰前就叩了门,奈何公子一直不说进,他只得在门外候着。
终于听到门被拉开的吱呀声,陆吉跨前一步,急声道:“公子。”
赵应玹示意他噤声,陆吉硬生生把话憋了进去,朝屋内探了眼。
司嫣身上笼着薄毯,阖眸躺在软榻上,已然是睡着了。
陆吉立刻放轻动作,缓缓掩上门,跟着赵应玹走到院中才开口说:“那边竟然要求密见公子。”
陆吉说的“那边”正是指月泉神女,宁玥。
月泉族长与神女即将进都城,实则宁玥早已在暗中先一步进城,她瞒着行踪,却在这个时候要见公子,恐怕目的不简单。
“公子可要去见上一见?”陆吉问。
赵应玹手捻着沁在指上的残蜜,缄默几许,道:“不见。”
陆吉颔首:“属下这就去回。”
*
黄昏时分,陆吉驾着马车从宫中出来,往府邸去。
马车行过人来往去的街集,穿进胡同,一道寒芒自陆吉眼前划过,他倏然凛眸,拉马的同时,反手抽出腰间长剑。
几乎同时,箭矢伴着破空声从暗中飞旋射来!
陆吉挥手斩落长剑,压声说了句“公子小心”,便朝着埋伏的刺客飞身而去,近身卸去他的弓箭,五指抓扼着他的肩骨,直接把人掼摔了出来。
刺客被重摔在地上,一双云纹皂靴迈入眼前,清冷的声音自头顶落下,“谁派你来的?”
刺客闷哼着挣扎起身,拱手道:“主子请二公子一见。”
陆吉立刻猜到是宁玥的人,他快看向赵应玹,后者漫不经心的吐字,“若我不见呢?”
刺客冷声道:“那二公子就别怪小人无礼了。”
话落,巷弄两侧的屋檐上跃上数十个黑衣人。
……
澜江楼位于天流河的中央,底下由二十四根粗木架起,河流贯穿,流淌如天籁之音,楼内琴声铮铮,一袭月白纱裙的女子坐在楼内抚琴,同色的绢纱遮面,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姿态。
赵应玹走进楼内,宁玥压住琴弦,抬眸望向他,轻笑说:“唐突求见,二公子别见怪。”
赵应玹随意择了张椅子落座,道:“月泉族人应在三日后抵达都城,神女在此,倒是稀奇。”
宁玥看着眼前神态慵懒的男人,她来都城已有一段时日,也观察过赵应玹许久,此刻近距离的接触,他身上浑然天成的凌人之势,愈发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也正是这种压迫让她欣赏,觉得他们可以合作。
她不信他不知道她的目的,她贵为神女,所嫁的人,必然要是着天下最出众的男人,可平山王早就老了,他能打下这天下,也是因为赵应玹的势不可挡。
让她嫁给一个妻妾成群的糟老头子,她如何甘心,待到老头子一死,她还要为他孤守到老,与其如此,不如搏上一搏。
宁玥站起身,悠悠道:“二公子乃是人中翘楚,一路帅大军渡过两江,攻下十几座城池,实在让宁玥敬佩。”
“神女谬赞。”赵应玹淡道。
“可是我替二公子不值。”宁玥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睇向赵应玹,而他一个抬眸,幽邃如旋的一眼竟直接让她心乱了乱。
心里愈发觉得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强大如斯,就连模样都是那么隽美。
宁玥沉默半晌接着道:“二公子才是平定乱世的最大功臣,于天下万名都有不世之功,可偏偏你是幼子。”
其实赵应玹头上还有几个兄长,不过都没活过弱冠,所以才称他为二公子。
赵应玹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神女想说什么?”
“二公子难道就甘心为人作嫁衣?他日平山王一旦故去,皇位必定传给你的兄长,可论功绩,论谋略,他如何能与二公子比,不过是占了长子的名头。”宁玥低声如同蛊惑,“你出生入死换来的天下,就这么被人轻易占去,二公子真的甘心?”
赵应玹屈指轻点着扶手,深眸微凝,似在思量,宁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绝不会甘愿屈居人下,她想了想摘下自己的面纱,“我可以帮你。”
赵应玹轻掀眼皮,审看着她。
宁玥不禁心乱,微微抬起下颌,她有神女身份,出众的容颜,她相信他们能互相成全。
前世确实是如此,甚至比现在的时间还要早一些,他就与宁玥联手,他要皇位,她一样有野心,结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之后的种种,让他悔恨终生。
宁玥心里有着十拿九稳的笃定,不防从赵应玹眼里看到一抹憎厌,未等她去仔细分辨,赵应玹已经站起身,“神女该与月泉族长一同于三日后进城,我便当没见过神女,也不曾听过这番话。”
宁玥不敢相信他竟丝毫不为所动,紧盯着他疏冷的背影,清丽的脸庞上神色几变,羞愤和恼怒一涌而上。
*
三日后,月泉族长与神女进都城,长街上围满了想一睹神女天姿的百姓,宁玥坐在轻纱垂围的鎏金步舆之上,一袭白衣缥缈出尘,她睥看着满街百姓,宛如不染纤尘的仙子。
司嫣与沈梓瑶坐在街边茶楼的二层,沈梓瑶托着腮往下瞧,司嫣则提着茶壶有条不紊的冲茶斟茶。
“尝尝,香不香。”司嫣将茶盏递到沈梓瑶面前。
沈梓瑶赶紧端盏品了口,连连点头说香,司嫣笑笑也低头饮茶。
沈梓瑶吃了茶又望向长街,步舆正行到落下,她探着脖子看半天,扫兴道:“怎么还带着面纱,什么都瞧不见,也不知这神女是不是真的仙姿玉貌。”
“必然是。”司嫣笑说着也朝下面看去,只不过她看得不是神女,而是策马在队伍最前面的赵应玹。
司嫣以为他必然发现不了自己,不想就看到他微微牵停马匹,抬眸准备无误的朝自己看来。
四目相对,司嫣直有一种偷瞧被抓包的窘迫感,赶忙错开目光。
沈梓瑶在旁看得一清二楚,故意啧声:“你今日怕不是陪我出来,是来瞧二公子的吧。”
司嫣脸颊涨红,“哪有。”
升起的绯红衬得她绝美的脸庞愈发鲜艳欲滴,沈梓瑶见状更加坏心的打趣她,“怎么日日在一起还没瞧够?”
司嫣张张嘴,想反驳又知道自己比不得她的贫嘴,只得急嗔,“你还说。”
羞怯无措的模样让沈梓瑶见了都心头发软,也难怪二公子将人养着养着就占为己有了。
宁玥抬起的目光冷然投在司嫣身上,她沉声问身边侍女:“那便是赵应玹养在身边的女子?”
侍女恭敬垂着头,“回神女,正是。”
宁玥掐指进掌心,在看到赵应玹朝她投去目光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
神女已到,平山王下令大肆设宴,他早早就知道小儿子收养了一孤女在身边,难得兴致起,便让赵应玹也将人带来赴宴。
司嫣得知平山王命自己一同入宫赴宴,心里紧张的像擂鼓,梳妆时都坐立不安。
赵应玹对心神不宁的小姑娘道:“不去也不妨事。”
司嫣想了想摇头说:“我想去。”
不仅要去,她还要表现的好,不能落了大人的面子。
宴上月夷族人和官员世族齐聚于大殿之中,赵应玹携着司嫣进内时,引的众人皆移来目光,多数都只是耳闻过司嫣的名字,不曾见过其模样,此刻一见,容态竟是必真正的世家贵女都出挑,不由的纷纷艳叹。
司嫣其实紧张,但是她不能让自己表现的怯弱,一步一步得体走到殿中央,朝平山王行礼。
宴席中,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司嫣身上,在那低贱的孤女进来前,她才是所有人的瞩目。
宁玥咬紧银牙,她心里瞧不上司嫣,此刻却又嫉妒她,不仅因为她的风头盖过身为神女的她。
宁玥盯着司嫣那张令人惊叹的绝美脸庞,心中妒恨翻涌,那日她主动示好,赵应玹非但不动心,还落了她的面子,现在却告诉他,他看上了一个孤女,这对宁玥而言形同侮辱。
那边,赵应玹牵着司嫣落座,亲自为她布菜,不可谓不宠爱。
宁玥心里愈发恨恼,赵应玹合该像她所想的那样,有野心有手段,结果却沉溺女色。
而她贵为神女,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低贱的孤女,简直是可笑。
宴上觥筹交错,众人把酒言欢,司嫣看到只有神女端坐在只给她留的位置上,轻纱遮面,果然圣洁的如仙子一般。
让司嫣心生敬慕。
这时殿外有人进来,是一个身着黑袍的老者,他手执树枝缠成的手杖,走进殿中,即不跪也不拜,反而是平山王问他:“巫神可有观得异像。”
巫神道:“我观星象测出,十日后乃是紫气汇聚之日,到那日我将开坛问请天地,请神明昭示真龙之人。”
“好。”平山王目光落到长子赵应璃身上,“巫神开坛需要哪些准备,你务必办妥。”
赵应璃起身沉声答:“父亲放心。”
*
离开皇宫已经是深夜,喧闹褪去,司嫣靠坐在马车内,听着车轮辘辘转动的轻微声响,昏昏欲睡。
赵应玹把人揽进怀里,看司嫣抬起倦意迷蒙的双眸,柔声笑说:“靠着我睡。”
司嫣软哝哝地唔了声,把脸颊蹭埋进他心口,露出半张酣睡娇颜。
赵应玹低眸不觉疲倦的看着她,行进的马车忽然被拉停,车身跟着晃摆了两下,赵应玹稳身搂紧怀里的人,蹙眉问:“怎么了?”
陆吉警惕看着对面的马车,凝声回:“公子,是神女。”
“不必理会。”
陆吉应声拉动缰绳,却见宁玥从马车内走下来,径直走到马车边,隔着车轩薄薄的布帘对赵应玹说:“二公子,不如我们借步一谈。”
赵应玹眼中滑过不耐,“我以为,我和你没什么可谈。”
宁玥紧抿唇瓣,十日后开坛问请,到那时就都迟了,她才又一次委下身段来找他。
“赵应玹,我在你眼里看到对权利的欲望,我不信你真的对皇位无动于衷,只要你我合作,那这天下便是你我共享。”宁玥眼中流露出向往和兴奋,旋即又冷下眼,不屑说:“你该不会真的拘泥儿女情长吧?”
说话声大抵是扰了怀里的人,司嫣不踏实的在他怀里蹭了蹭,赵应玹轻拍她的肩头。
宁玥看着印在布帘上的两道交叠的影子,愈加浓烈的妒色浮上眼眸。
待司嫣呼吸宁缓下来,赵应玹才淡声开口,“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共享这天下。”
宁玥听到一声及淡的浅笑,笑声陡然敛尽,语锋寡凉。
“你也配。”
宁玥脸色唰的变得难看至极,瞳孔不敢置信的缩紧,从来还没有人如此对她说话。
“还不走。”
陆吉听到赵应玹的话,立刻叱马。
宁玥站在原地,扭身死死盯着行远的马车,眼里阴毒的狠意流转。
赵应玹是她心中的意属之人,可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既然他不知好歹,那就怨不得她了。
……
老爷子将事情交给了赵应璃,赵应玹便也懒得过问,只让陆吉盯着宁玥。
就在问请的前夜,陆吉急匆匆的自府外进来,一路快步去到书房找赵应玹书房。
“公子。”他拾步到赵应玹身侧,哪怕明知这里不会有人探听,还是凑近了压声道:“暗卫一直盯着圣女的住处,他看到大公子进去后,隔了两个时辰,神色匆匆的出来。”
陆吉说完,却见赵应玹没有太大的意外。
宁玥不比他心慈手软,在他这里碰了壁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只会想尽方法报复。
赵应玹嘴角几不可见的勾笑,而他要的,就是她的报复。
嘱咐完陆吉要做的事,赵应玹离开书房往胧烟居去。
司嫣枕臂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连赵应玹进来都发现。
“在看什么?”
清润的声音入耳,司嫣回神坐起身,披散的乌发自肩头淌落,衬的一张小脸越发精致,见她神色间有踌躇,赵应玹走过去,将她的发拢到耳后,又问:“怎么了?”
司嫣吞吞吐吐道:“我在想那日巫神说的话。”
司嫣转过目光望向满天星辰,“他说紫气汇聚,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司嫣说着轻轻咬唇,不确定的问:“巫神开坛问请,当真能准确吗?若万一昭示的结果,不是平山王……那岂不是又要天下大乱。”
赵应玹低头去看她忡忡的眉眼,纯然的让他不禁失笑。
司嫣眨眼不解的看着他,“大人笑什么?”
赵应玹凑近用鼻端蹭了蹭她的耳郭,“笑我的嫣儿单纯。”
他解释说:“月泉就是一个小部族,连像样的军队都没有,若不是靠那个杜撰的神女之说,早就被各方势力吞吃殆尽。”
司嫣顾不得耳朵上的痒意,惊道:“那是杜撰?”
赵应玹颔首,“古来除了顺位继承的皇帝,改朝换代者都需要为自己找一个顺应天命的名头,来让天下人信服。”
司嫣心中震荡,良久才平静下来,所以这天命之人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
问请这日,巫神在齐云山顶的天宫殿前开坛法祭,平山王坐在白玉高台之上,在他对面是同样架高的祭台,活牲贡品摆在供桌之上,神女则安详坐在中央。
巫神折断牲颈,用血撒在祭台周围,周遭的信徒垂鼓低鸣,口中念诵着古老的法咒。
耀目的日光落在祭台上,一身雪白的神女,周围的鲜血,无休无止的诵念,使得一切都尤为诡异。
赵应玹默然看着执龟甲问请的巫神,没有征兆的轻动薄唇,开口道:“大哥今日怎么心神不宁?”
与他并肩而站的赵应璃额头上浮着汗,面对赵应玹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过后,这天下也将落定了。”
赵应玹看向自己兄长,两人并非一母所生,年岁也相差的多,但因为其余兄弟都早亡,故而关系一直也算和睦。
赵应玹看了他几许,意味不明道:“也不枉我与大哥拼搏这一场。”
赵应璃也看向他,自己明明身为兄长,可对视时,竟被他眼里的迫人感所制,赵应璃敏锐意识到,宁玥与自己说得,未必是假,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弟弟,竟有这样的锋芒。
赵应璃眼里深藏的摇摆之色,在这一刻变冷冽,“二弟记得就好。”
“神昭已出!”巫神仰天大喊一声。
赵应玹和赵应璃同时往高台上看去,王座上的平山王也朝前微倾身体。
只见巫神拿出匕首在宁玥掌心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宁玥痛的皱紧眉头,又极为妖诡的朝赵应玹笑看过去,鲜血顺着她的掌心淌落,滴到龟甲之上,字迹逐显。
场上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巫神看着显现的字,脸上的神色开始改变,眉心越拧越紧,直至大慌出声,“这,这……”
天宫殿前的亲卫也好,信徒也好,都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平山王看到惊慌失措的巫神,冷声道:“呈上来!”
巫神捧起龟甲,浑身发抖,踉跄着跪倒在平山王面前,“王爷……请王爷过目。”
按说龟甲显现的应当是平山王的命数生时,可这上面的确实不知何人的生时。
平山王虽已不复壮年,眼里的凌厉和狠戾却不减,他看着龟甲上的内容,当即便知道了是谁。
如鹰的锐眸缓缓抬起,“来人。”
一行佩刀的亲卫整步上前,“请王爷吩咐。”
平山王环视过场中,“闲杂人等,杀。”
言定生死。
一时间,求饶逃跑的声音此起彼伏,却远敌不过侍卫挥刀时,刀锋划开皮肤的声音来的尖锐,让人心惊。
平山王将龟甲丢给巫神,“再测。”
“是!”巫神看着血流成河的大殿,连滚带爬的回到祭坛。
平山王将目光落到赵应玹身上,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目光,怀疑,冷漠。
*
这夜赵应玹没有回府,只让人来传了话,说有事要暂留宫中。
司嫣不疑有他,只是夜晚睡觉时,没有大人在身边陪伴让她异常的不习惯,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沈梓瑶来了府里,一见司嫣就把她拉倒房中,满眼焦灼的说:“二公子出事了!”
司嫣给她端了茶,闻言直接手一抖打翻了茶,失声问:“你说什么?”
大人不是去宫里了,而且,好好的怎么会出事的。
沈梓瑶看到她的手被热水淋的滚烫,慌忙给她擦,司嫣反握住她的手,五指攥的极紧,“你说大人怎么了?”
“你别急。”沈梓瑶安抚道。
可司嫣怎么可能不急,她手足无措地摇她的手,催她快告诉自己,大人到底怎么了。
沈梓瑶咬了咬唇,说:“昨日巫神问请,龟甲所示……是二公子的命数生时。”
“怎么会?”司嫣摇头,“问请的结果昨天就已经布告天下,是平山王……”
“我也是偷听到我父亲和母亲的谈话,才知道原来昨日第一次问请,龟甲所示就是二皇子的生时!后来第二次问请才是王叔,而且王叔当即下令,为防消息泄露,在场除了重要的人,已经全都杀了。”
司嫣的心随着她的话直接坠进谷底,寒意直从四肢涌入肺腑。
沈梓瑶吞吞吐吐道:“现在王叔只怕是怀疑二公子有不臣之心。”
“可你说这怎么可能呢!”
沈梓瑶自顾自说到,没注意司嫣已经脸色苍白,那日在马车上,她其实醒了,也将宁玥和大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大人没有接宁玥的递枝,但是他说最后那句话时的傲然睥睨,让她想到了“君临天下”四个字,就像宁玥说的,他有野心。
……
赵应玹被平山王扣在了宫中,司嫣魂不守舍的枯等在府里,她发现她竟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了大人,连他的消息都无法得知。
帮不上任何忙的无礼感让她绝望,她攥紧手心,想咽下心里的惶恐,却连着都是徒劳无功。
她怎么会这么没用……
日落时分,陆吉才回到府中,司嫣得知后立马去见他。
陆吉本也是要去见她的,半路看到快跑过来的司嫣,忙道:“姑娘。”
司嫣形容憔悴,面上更是没有血色,她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开口声音还是带着颤抖:“大人怎么样了?”
“属下便是奉公子的命来传话。”陆吉不敢耽搁,赶紧道:“公子让姑娘不必担心,他会尽快回来。”
司嫣双手攥着袖摆,衣料将指尖绞得发白失血,她想点头,想让自己听大人的话不去担心,可她也知道,若平山王认定他的不臣之心,即便是父子……恐怕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连三日,司嫣都没有赵应玹的消息,她像走投无路的困兽,神经更是紧绷着没有一刻松懈。
终于等不下去,她要进宫,去向平山王求请!
可没有传召她进不去,只能让沈梓瑶带自己进去,沈梓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带着司嫣进了宫。
马车才进宫门,走到朝房下的赵循就发现了她们,立刻让随从把人拦下。
那日问请他也在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猜出司嫣来此的目的,直接道:“你不能去见我爷爷。”
司嫣看着他没说话,失了神采的面庞让赵循生出不忍,但还是阻止了她,“你可知那日问请死了多少人,你过去,便说明你知道了缘由,为保不走露风声,爷爷不会手下留情。”
司嫣握紧双手,绝望更是弥满在心口,平山王为了消息不外露,能下手杀那么多人,还怎么会放过大人……
赵循于心不忍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二叔。”
司嫣不住点头,“有劳赵公子。”
司嫣随着赵循来到扣押赵应玹的宫殿,殿外被重重把手,如此严密的看押让她愈发心惊。
赵循递了腰牌,看守的侍卫一拱手,退到一边。
赵循回身对司嫣道:“进去吧。”
司嫣屏息拾步上阶,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静坐在桌边的赵应玹,简陋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箫寂,笼在他身上,是司嫣没见过的落拓,她鼻尖骤然酸涩至极。
赵应玹闻声转过目光,在看见司嫣的那刻骤然沉了眸色,起身冷斥:“你怎么来了。”
司嫣撞扑他怀里,赵应玹噤断声音,抱住怀里发颤的小姑娘,喟叹着埋首在她耳畔道:“不是说了,我很快回去。”
司嫣两只手臂紧紧箍住他的腰,拼命的想要让自己更深的钻进他怀里,哽咽着颤声说:“……三天了。”
赵应玹感受着她的不安,知道小姑娘一定吓坏了,但这里到处都有耳目,他不能说太多,哄拍着她的背脊说:“嫣儿相信我吗?”
司嫣抿紧发白的唇,仰头看着赵应玹,被他的眼神包裹着,这些天的慌惧也一点点散去,她深深呼吸着,点头。
赵应玹捧着她的脸,轻揩去她眼下的泪,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那便听话,等我回去。”
司嫣闭眼回应他的吻,感觉他慢慢退开,猛然垫脚搂紧他的脖子,埋在他耳畔问:“大人想要皇位吗?”
赵应玹没有迟疑,“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嫣儿重要。”
司嫣离开不多时,送饭的侍卫端了饭菜进来,赵应玹看了眼面前的饭菜,抬眸凌厉扫向来人,“怎么回事。”
侍卫压低声音,快速道:“属下得知姑娘进宫,本想去阻拦,但是赵循先一步发现了姑娘,之后便将姑娘带来了这里。”
赵应玹压了压嘴角,端起面前的碗箸,侍卫也退了下去。
另一边,司嫣离开皇宫,本想直接回府,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了去路。
司嫣照着小童塞进自己手里的纸条,来到一座临湖的画舫内。
“神女,人来了。”
宁玥坐在厅中怡然品茶,听到侍女的话,才不紧不慢懒怠的抬起眼帘,目光轻慢的落在司嫣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眼里全是不屑一顾。
那夜她的话,已经让司嫣明白,她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悯怜众生的神女。
“不知神女为何要见我。”司嫣问。
宁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语更是透着讥嘲,“赵应玹竟然被一个低贱的贱民迷惑,真是让人失望。”
司嫣不卑不亢的看着她,“你贵为神女,这般作态,唯恐天下不乱,不知是不是更黎明苍生让是失望。”
“你也配与我比!”宁玥清丽的面容透着违和的尖锐。
她冷笑了声,“也不知道,赵应玹现在是不是悔不当初,后悔不该拒绝我。”
司嫣倏然失声:“是你!你陷害的大人!”
“你就不怕败露,偷鸡不成蚀把米?”司嫣冷声质问,眼含恨意。
“这天下只有我一个神女,谁又敢动我。”宁玥有恃无恐的取笑着她的天真,“而且现在自顾不暇的是赵应玹。”
司嫣握紧手心,不让自己表现出惊乱,“你休想得逞,平山王也不会不明黑白。”
“是吗?”宁玥嗤笑,“一旦我将龟甲上的内容传出去……你觉得他还活的了?”
赵应玹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跟她合作,要么死。
司嫣唇瓣失血发抖,“你想怎么样?”
“我不过是在帮他选择,让他知道他错了。”
司嫣打断宁玥,迎着她的怒视道:“你野心勃勃,不择手段就以为所有人都与你一样?”
宁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便是这么自欺欺人的?也是,不这样,你一个卑贱的孤女,怎么配留在赵应玹身边,而他却被你迷惑,真的不要天下,他的谋略手段,当配得上做天下之主,你就是他的拖累,毁了他的帝王之心。”
司嫣脸色惨白,她自然知道大人的能力功绩,绝对当得起成为万万人之上的那人,而她也确实卑微的不值一提,若没有她,大人与宁玥结盟,必然可以做那个位置。
司嫣控制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反复回想离宫前大人对她说的话,他让她相信他,他说,什么都不及她重要。
她勉励让自己镇定,“若神女说完了,司嫣告退。”
司嫣转过身,宁玥在她后面幽幽开口,“你真的觉得赵应玹不想要皇位吗?你凭美色惑他一时,又能惑他一世么?新鲜劲褪去,你觉得他还会在意你?”
宁玥的一声声质问将司嫣强作的冷静全部击毁,以为已经消失的自卑全都涌了上来,几乎将她吞没,她开始反问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留在大人身边,她只会拖累他,甚至成为他走向那个位置的绊脚石。
她不该做累赘,不该拖累大人,司嫣陷在了深深的自疚中,不能自拔。
宁玥继续道:“你若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自己离开,不然,我就会将问请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平山王恐怕就不会顾念父子情了。”
司嫣慌惧摇头,不可以!绝不可以让大人出事!
她失声道:“我答应你。”
*
深夜,赵应玹阖眼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听到推门声,睁开眼睛坐起来,看清来人,立即起身拱手:“父亲。”
平山王挥手屏退身边侍卫,望向赵应玹的目光不怒自威,“你可还有什么要说。”
赵应玹低首回:“父亲明鉴,我对问请一事,毫不知情。”
平山王抬步到桌边,掀袍坐下,“为何不把你兄长和神女有勾结的事说出来?”
赵应玹诧异抬眸,半晌道:“兄长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就算兄长与神女虽有联络,但未必就是有勾结。”
平山王怒哼了一声,眼中更是升着暴怒,“你把他当兄长,他未必把你当弟弟!”
“父亲这是何意?”
“他忌惮你的军功,和在百姓中的声望,唯恐我他日立你为太子,竟然胆敢做出和神女勾结,诬陷手足!意图犯上的事!”平山王愈说,愈是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他怕是不知道,你早就写了折子欲将兵权交出。”
赵应玹低了低眉:“我原是准备等问请结束,再将折子交给父亲。”
“你早该告诉我。”平山王看向他,“若不是我在你书房找到折子,只怕也要被蒙蔽。”
赵应玹低眸不语,若不是老爷子自己查到的,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又岂会轻信。
他掀袍跪地:“父亲当真查明了这事是大哥所为?我相信大哥的为人,或许这是月泉的计谋,想让我们内乱,据我说知,月泉族曾多次密会姬氏的统帅。”
“你不必替他解释。”平山王布着深壑的眼尾狞抽,“至于月泉……”
他没有往下说,眼中却已经有杀意。
“依我看,父亲还是不要当面与月泉起冲突,毕竟百姓都信神女一说。”赵应玹缓缓道。
平山王怎可能就此罢休,自己的儿子和自己要娶的女人勾结在一起,于他而言就是奇耻大辱。
赵应玹适时道:“神女入都城后一直以面纱遮脸,百姓不知其模样,这个神女,谁做都可以,月泉自然也不止这一个女子。”
……
赵应玹走出深宫,早就在等候的陆吉几步走上前,他追随公子已有十多年,也深知大人的筹谋。
可近年,大人却表现得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连他都时常心有遗憾,毕竟在他看来,大人才是该做那个位置的人,但照现况,大公子无疑会在日后继承皇位。
万万没想到的是,大人能在不损一兵一卒的情况下,让大公子自乱阵脚,被宁玥教唆彻底失去继承皇位的可能。
如此想着,他语气都略显激动,“公子!”
“嗯。”赵应玹笑了笑,“走罢。”
陆吉挑开帘子,想起道:“我们恐怕得先去接姑娘。”
赵应玹侧目看着他,陆吉连忙解释了事情,末了道:“属下唯恐阻止了姑娘会让宁玥发现端倪,不过一路有暗卫跟随。”
“她走了?”
听出赵应玹语气里的莫测,陆吉不由的谨慎起来,又想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毕竟姑娘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子的安危。
他斟酌说:“姑娘是担心公子有危险。”
“是么?”
简短的二字,比夜风还沉凉,喜怒难辨。
*
司嫣害怕自己会舍不得,会犹豫,她甚至不敢回府,直接就出了城,一路上,她听着马蹄声,只觉得心都被抽空。
浑浑噩噩的到了客栈,一天一夜都没有离开屋子,麻木的就好像灵魂失去了一半,不再完整。
她抬手手捂着涩痛的心口,反复告诉自己,只要离开,大人就会安全,也不需要因为她而放弃他所追逐的位置。
宁玥说的对,她哪里有资格站在大人身边,就连大人身处险境,她也帮不了她一点。
这样的她,到底哪里值得大人喜欢。
她不断的自我否定,而越是这么想,越是痛的不能呼吸,她把头埋进膝盖,心口的涩痛让她忍不住低低呜咽。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在静谧的夜晚犹掀的清晰。
司嫣抬起一点目光,戒备的盯着门板,没有作声。
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而明显这一次已经失了耐心。
敲门声震着司嫣的心弦,她捏紧手心,问:“……何人?”
外头的人像是确定了她的身份,一把将门的推开,门栓碎弱的简直不堪一击,司嫣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根本没有看来的是谁,赤脚跳下床朝着窗子的方向奔去,进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扣住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拽了回去。
赵应玹克制着怒火,尽量安抚的说:“别怕,是我。”
司嫣凝满惊惧的眼眸僵怔,倏然扭头,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黑眸,更是思绪都空了,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大人没事了?他真的没事了?
狂喜里夹杂着不确定,汇拢在一起,半晌才几不可闻的张口:“……大人。”
她脑中乱如缠麻,大人是安全了吗?事情都解决了?还是他已经和宁玥结盟?
闪烁不定的眼睛企图从赵应玹眼里找到答案,然而她只看到一抹危险正从他眼底浮出,越来越清晰。
司嫣不禁心口缩紧,想问他为什么会追来,可张开嘴,就只吐出“大人”二字。
“嫣儿是不是忘了答应我什么?”赵应玹不紧不慢,问的清浅,但握在她手腕上的大掌却相反,微微在抖,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司嫣当然记得,她说回等他回来,可是那样的情况,她真的不敢赌,她怕他出事,怕他有危险,也怕自己是她的累赘。
赵应玹根本不给她整理心绪和开口的机会,几乎话落的下一瞬,就拽着她走向床榻。
司嫣被扯得踉跄,而赵应玹坐下后,直接按着她的腰,把她按到了自己膝上。
司嫣就这么被按着趴在他腿上,她惊睁着眼,扭头慌张去看赵应玹,“大人。”
赵应玹看着她,沉黑的眸里弥着司嫣陌生的情绪,甚至隐隐透着惶恐。
“这里没有戒尺。”赵应玹低声吐字。!
司嫣眼眸睁圆,顿时反应过来,大人是要罚她,可她没有想明白……而且为什么把她按在膝上,不等她多想,他的大掌直接落在了她臋上!
又重又响,自臋而垂的裙摆随着簌颤出波澜,司嫣眼里瞬间涨红洇泪,多日来的担忧连痛着委屈和羞耻,直冲上脑海,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中空白成一片。
赵应玹沉出一口气,抚着她被打的地方轻柔,“想好了吗?为什么不乖乖等我?”
司嫣咬住唇瓣,此刻的温柔和方才凶狠,交织缠乱她的思绪,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怕我牵累你?所以先走了?”
“不是!”司嫣立即摇头,她怎么会怕会牵累。
“那是什么?”
司嫣沉默不到一息,抚柔的大掌便掼上凌厉。
“啪——”又在她臋上用力打了一记。
火辣辣的疼意让司嫣不禁哭咽,赵应玹随之又缓缓安抚,凶狠和温柔不断交替,司嫣情绪都快崩溃了,万般委屈的啜泣,哑着嗓子说:“我不想让大人有危险,不想成为大人的负累。”
赵应玹缓缓点头,眸光却没有一点缓和,“嫣儿觉得自己是我的负累,觉得离开,我就能安全。”
司嫣听他说这话,只觉难受的无以复加,泪眼婆娑的点头,赵应玹却笑得生寒,莫测问:“还有呢?”
司嫣趴在他膝头,将指尖捏紧到失血,眸光黯淡迷着泪雾,轻张干涩的唇瓣,发不出声音。
赵应玹也不用她开口,直接替她把话说了,“嫣儿还觉得,我该答应宁玥的要求,更觉得,我应该选择皇位,而放弃你。”
司嫣麻木点头,然而点头的同时,臋便又捱了一记!
赵应玹探手扣住她的下颌,把她的脸掰过来,“我那日说了什么话?”
锐利的眸光几乎要将她剖开,明明前世,他的嫣儿哪怕是飞蛾扑火也不肯退。
司嫣终于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可那日宁玥的话早已将她击的体无完肤,她深陷在自我否定的深渊里,一蹶不振。
她阖紧眼帘,不敢看他的眼睛。
赵应玹气极,掌心不客气的又抽了一记,“说!”
司嫣哭着摇头,“我不想大人将来后悔,而且宁玥说的对,你……”
“啪——”
“呜……”司嫣被逼的逃无可逃,压紧的情绪崩溃,豁出去般道:“大人说……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嫣儿重要。”
赵应玹阖眼呼气,“记进去了吗?”
司嫣破罐破摔般胡乱点头,赵应玹又问:“和皇位相比呢?”
“嫣儿重要!”司嫣用掺着哭腔的低恼声音,好像在跟他置气,又像在跟自己较劲。
赵应玹也不管,继续问:“配站在我身边的是谁?”
司嫣心脏紧缩,回答的慢了,“是嫣儿……”
“唯一能站在我身边的,是谁?”
心脏的血液凝聚,他要她亲口说出她的重要,将强大的力量灌进心里,密密麻麻的缠紧,重塑她破碎不堪的自卑自尊。
司嫣深深吸气,抿紧轻颤唇瓣,“是我。”
“是,只有你。”赵应玹抹去她眼下的泪,深看进她眼里,“皇位权势无疑是我要筹谋的东西,但与嫣儿相比,一切都不值一提。”
司嫣什么都不怕了,什么担忧都没有了,她重重扑进赵应玹怀里,手臂紧箍住他的腰。
赵应玹轻抚她的发顶,“可我不知道,在嫣儿心里,我是否也是一样,还是可以随意就丢弃。”
司嫣用力摇头,“我心里大人便是最重要的!”
她埋在他胸口,哭哑的嗓音闷闷不清,语气却笃定,“若是大人这次出事,我不会独活。”
赵应玹将五指揉进她的发,司嫣隔了很久又道:“离开大人……也会活不下去。”
选择离开后的每一刻,她都像要死过去,司嫣愈发用力的抱住他,一定会死的!
她已经不想去问事情如何了,因为不管面对的是什么,她都不能再离开大人。
她不顾一切的搂紧,让赵应玹浮躁的心终于沉静下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提到膝上,“便是要这样。”
谁离开谁都不行,除非死,不,即便死,也要同衾而葬。
赵应玹轻拍着她的背脊,吻去她的泪,然而司嫣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从此就要离开大人,再被他抱在怀里,所有的委屈都按耐不住。
她哭的发抖,赵应玹蹙眉,凝声问:“是不是疼?”
他虽然真的动了怒,但也克制着力道,可小姑娘哭成这样,他一时也不确定有没有过力。
司嫣哭抽的身体微僵,伏在膝头被打屁股这样的事实在太过羞耻,她埋着头,攥紧赵应玹的衣襟不做声。
赵应玹干脆掀起她的裙身检查,暴露的肌肤被凉风一拂,直瑟缩不停,连带着她整个人都不住的往他怀里缩。
赵应玹目光自她后背落下,仔细检查,皙白的圆臋上浮着红,他蹙眉将掌心贴上去,怀里的人跟着颤了颤。
“很疼?”
司嫣闭紧着眼睛说不出话,眼尾涨红的厉害,刺麻也疼,可偏偏是在那种位置,而她被大人抱在怀里,贴着他的温度,这样的抚柔……刺痛反而淡了,痒麻一层层的窜起。
她好半晌才点头,含糊不清的嗯了声。
赵应玹替她轻抚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呼吸声安静的屋内慢慢变清晰,一道轻颤,一道低沉。
“怎么还在抖?”
忽轻的问话拂在耳畔,司嫣呼吸定了定,只觉得耳廓痒极了,闭紧眼帘,断断续续道:“疼。”
赵应玹慢条斯理的点头,屈指滑勾,司嫣软颤的身子猛然一僵,赵应玹迎着烛光抬指。
眸色莫测的睇着指上那一抹莹莹,“还疼?那淌这么些水是为什么?”
司嫣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无措抬眸,眼睫慌扇着,只敢盯着他的眼睛,根本不敢去看他的手,赵应玹便将手移到她眼前。
司嫣只觉羞耻到了极点,捂住眼睛,急道:“赵应玹!”
赵应玹一顿,也不再逗她,低头吻住她的手背,“很好听。”
贴在手背上的热意穿透肌肤,漫进血液,司嫣意识到自己一时着急,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赵应玹一下下吻着她的手背,指尖,“嫣儿远比任何人都美好,善良,勇敢,你永远都无需妄自菲薄,任何人都无法与你相比,我就是你的底气。”
司嫣心脏擂动,继而狂跳,他说,他就是她的底气。
司嫣慢慢放下手,望着他的眼睛,“那我呢,我也想为你做什么。”
赵应玹笑着俯身吻住她的唇,轻含,喟叹着近乎虔诚缱绻的低语:“你是我的命呐。”
一字一句,镌刻进司嫣的身体,灵魂,彻底裹缠住两人,密不可分。
也无人能分。
……
之后,司嫣从来忘记过这番话,从天下大定,赵应玹被立太子,再到他继任大统,她一直都无畏所有,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
而他,将她捧在了万人之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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