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兰登喉结晃动了一下。
手指的温热触感还没有散去, 而躺在床上的雌虫正如一块香甜绵软的奶油蛋糕。
他对自己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兰登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 让自己的手紧贴住他的肌肤,感受那从内而外散发的灼人温度,然后不管不顾地一头撞入到那片温软的花海中去。
但他此刻却仿佛一匹被勒住了缰绳的马,胸口传来异样的□□,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是雌虫不够诱人吗?
不是的,他的身体仿佛虫神的造物,经过不知多少个日夜的反复捶打,才铸造出那如同希腊神像般完美的身形。
是他不够主动吗?
不是的,即使此刻雌虫看起来紧张得过分,身上溢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也弯下了脊背, 垂下了翅膀, 任由他施为。
是自己讨厌他这样的做法吗?
可仅凭雌虫喉间溢出来的那两声破碎的心音,也使得自己不由得心跳加速、额头冒汗。
他克制了又克制,才让自己不至于沉溺于其中, 为了听到多一些的曼妙乐声而遵从内心, 做出那些过分的举动。
可兰登扫过那一层薄被下袒露出来的大片肌肤。
在那瓷白的底色下,一道道伤疤纵横交错, 有的边缘还泛着白,才显露出一些些愈合脱落的征兆。
在他的肩胛骨下方,那背脊掩映的鞘翅边,是一道深可见骨的截断伤,预示着他才被剜掉羽翅甚至不足一月……
但看着柔软的、微微抬起眼望过来的雌虫, 他昂起的头颅与第一次见面时他那不屈的身形竟莫名重合。
他是一团炽热的、不停燃烧着的火焰,然而在此刻, 他藏起了自己的火苗,强迫着自己弯下脊背,来偿还他所给予的微不足道的恩情……
而兰登从他身体生涩的反应中明显感受到,霍尔斯并没有过类似经历。
他都是先本能的排斥,然后在挣扎中允许,开放身体的权限。
……
兰登想起他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模样。
他挣扎着一次又一次地站立,清理掉他身上的污垢和灰尘,一次次进入精神海疏导,是为了让他重新站在阳光下,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而不是让他在寄人篱下的状态里,摧折掉他的脊骨。
那全身心的交付应当是出于爱,而不是偿还恩情。
兰登后退了一步。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害雌虫的自尊心。
旖旎的氛围随着雄虫的沉默而逐渐被风吹散,只能听见风吹动窗帘的沙沙声。
起风了。
霍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的空气灌进了他的肺里,但与此同时,胃部也变得一片冰凉。
四周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弦线把他捆缚住,让他几乎难以动弹。
刚刚沸腾的心绪即刻便沉寂下来。
几乎就是兰登后退的一瞬,霍尔斯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动作。
那是雄虫的拒绝。
霍尔斯垂下眸。
他正巧看见了自己的手臂。
原本筋络分明的小臂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鞭痕,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大地,那余烬无论怎样遮掩,也难以消逝。
他想起了雄虫阁下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那可惜的眼神。
所以……还是,他看起来太过于糟糕了吧。
做到这种程度了雄虫阁下都难以下口。
像是在喷薄过程中被强制堵住的火山口,内心的万般不甘、无奈与委屈,都化作了对自我的厌弃。
他勾起的唇角渐渐变得平直,随即又落寞嘲讽地低头一笑。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呢?
即使是曾经的他,积累了满满的军功,想要排队见一下雄虫阁下,也需要好几个月呢。
现在的他,被一名好心的雄虫捡回来,没有被丢掉,没有被厌弃,没有被折磨,他还妄想什么呢?
如果雄虫阁下有需要,自会主动地使用他,而不是由他卑微下贱地主动渴求。
**
兰登关上了窗,转头发现霍尔斯已经坐在了床头,用薄被遮掩住自己。
他的脑电信号从亢奋变得平直,那炙热的白光渐渐黯淡下去,精神体像是一颗从未发现过生命痕迹的漆黑小行星。
兰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想要说些什么解释一下。
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要不下次吧……”
虽然下次是什么时候,他也并不知道。
“好的。”
霍尔斯攥了攥指尖,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从旁边扯过自己的睡衣,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僵硬到可怕,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从床上下来,一边拿着衣服遮掩住自己,一边微笑着:“我知道了。您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的,是我过于痴心妄想了。”
“不是……”
兰登拉住了他的手腕,但也说不出,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做这样的话。
那实在太羞耻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雌虫收敛了他的那温软的一面,露出了坚硬的蚌壳,甚至还在外面插上玻璃碎片,任何想要触碰的人,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就这样从兰登身旁经过,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小空间里去,掩上了那扇门。
**
后面几天,兰登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雌虫似乎重归于冷淡,变得礼貌又克制。
他的感谢方式从献身变成了房间打扫。
每次出门回家之后,房间和客厅物品的摆放都会变得井井有条。
一直被搁置的除草机也有了被使用过的痕迹,草坪从坑坑洼洼的狗啃状一点一点变得齐整。
小花园的植物变得更有精神,每当兰登打开栅栏出门时,甚至还会遇到陌生的雄虫跟他讨教打理花园的秘诀。
当他说这是雌虫帮忙整理的时候,他们的神情就会变得惊讶,追着询问是不是从家政市场高薪聘请的亚雌,因为雌虫往往做事不会这样耐心细致。
每天晚上的精神力梳理他也不会拒绝。
不过兰登觉得那些遮挡着他视线的雾气开始变得浓厚。
精神图景裂开的缝隙又开始变小,他都很难挤进去。
更加糟糕的是,他挖开的土堆第二天似乎又合上了。
他也没有再听到那些妄想,雌虫在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原本是他想要的。
但是为什么……心会空掉一块呢?
**
兰登握住了自己胸前的星星。
他刚给霍尔斯做完精神力梳理,今天他感觉有更大的收获。
精神力沉疴的下面是一片无垠的海,那似乎是雌虫精神力的储存空间;当他的精神力深入下去,触到一些友好的波频,他们就会尝试着和自己打招呼。
兰登尝试卷集过其中的一些,雌虫会在他手掌下情不自禁地颤抖,兰登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就赶紧停止了。
但当二者的波频开始共振的时候,兰登会察觉到精神海的地壳在震动。
如果他能够多打下几个洞,那么雌虫的精神海是会因此变得更加残破,还是更加圆融呢?
带着这样的思索,今夜的他睡得很浅,几乎是在听到水流声的那一刻,便忍不住睁开了眼。
最近雌虫很奇怪。
兰登翻了个身,目光投向那扇透明的窄门。
他拉上了窗帘的缘故,屋内显得黑漆漆的;浴室则不然,那遮光的百叶帘似乎被拉开,浴室中人影绰绰。
他似乎已经醒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门里传来水波微微荡漾声音。
上次他醒来,睡眼惺忪地来到门前,敲了敲门,却没有听到回音,只是哗啦啦的水流迅速被冲走的声音。
“霍尔斯?”兰登尝试着喊他的名字,过了很久,门才被打开。
雌虫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但发丝湿漉漉的。
他说自己是洗了个澡,很抱歉在半夜打扰到他,他下次会更小心一点。
但这次时间又提前了。
……最近,他这么喜欢洗澡吗?
兰登并不想要管太多,但是除了泡修复液之外,伤口还是尽量不要沾水比较好。
兰登友善地提醒过雌虫,他每次都是很乖地点头。
但是水声总是若有似无地传来,让兰登翻来覆去,很难睡着。
自那天之后,他就没有在未经雌虫允许的其他时间入侵过雌虫的精神海了。
第一是每次常规梳理时他耗费的精神力有点多,他额外的时间都通过冥想与空气中的元素沟通,好壮大自身的精神海;
第二是从上次检查事件后二人之间的氛围总有些若有似无的尴尬,兰登总觉得自己像是吃干抹净还不给钱的不良食客,总不敢再第二次偷偷上门光顾。
所以即使他看到雌虫的精神体波频不稳,也总是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只要他们没有接触,雌虫的情绪波动不是难以克制,他就不会入侵他的精神海,见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但今天却不一样。
雌虫的精神体太奇怪了。
它像是一明一灭的炽白色灯塔,围绕精神体的脑电信号像是一层粉色的云霞。
陷入在那片绮丽粉色中的脑电信号越来越紊乱,就像是处在精神力暴动的边缘。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放任呢,还是去主动干预。
兰登纠结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就像是铁锅上不断翻动的小烙饼,想得自己快冒烟了,也没有做出决定。
**
房间内的霍尔斯在做什么呢?
他正被动地陷入在一场可恶的麻烦里。
霍尔斯觉得自己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从五天前,他就发现了端倪,所以在每一次精神梳理时,他更加严苛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力,阻止他们因为雄虫的进入而不断欢呼雀跃,像一条黏黏糊糊的水草般缠绕上去。
但压抑只会带来更加凶猛的反扑。
每次精神力梳理时一次一次被迫躲藏起来,对着雄虫阁下斯哈斯哈留着口水的精神力触手,经过漫长的蛰伏,终于实现了他的谋划,来势汹汹地对主体意识进行了反抗,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他该死的发情期正式到来了。
在这件事刚刚萌芽的时候,他也做了一些努力。
可他翻遍了全屋,也没有找到抑制剂。
这也是正常的,雄虫阁下从来不需要那些东西,只有雌虫需要。
霍尔斯闭上了眼,咬紧牙关。
他觉得自己的胸膛烧了一团烈火,从身体内部溢出细细麻麻的痒,顺着脊骨传遍全身。
冰冷的地板已经被他的体温煨得暖热,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点也顾不上身后伤口迸裂的痛。
甚至他还想要更痛一些,用一种感官冲破另一种感官的难耐。
唇瓣无意识地张合,他的脑海中不知怎么地就浮现出兰登的影像。
雄虫的信息素是纯天然的抑制剂,可是,在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霍尔斯更加难以启齿。
即使把自己剥光了送到雄虫的床上,他也不会看他一眼,不是吗?
……
霍尔斯躺在冰凉的石板上。
他取□□温监测环,用力地按下去后再扔到水里,让它乖乖静音,不至于报警,打扰雄虫阁下安眠。
脑袋愈发昏昏沉沉,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仿佛蒙着眼前的那层白翳从来都没有好过,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眼前的物体。
一墙之隔的门外,雄虫阁下在安眠。
没有刻意释放的信息素味道浅淡,原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此刻却如同致命的毒药一般诱惑着他前行。
他想起了兰登冷淡的眉眼,他戴手套时微微侧过头的一瞥。
他走过来,一边去除掉他的锁链,一边扬起唇微笑:“霍尔斯?好听的名字。”
……
霍尔斯扶着浴缸壁站起来。
意志力的堤坝即将失控,他很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于是他颤抖爬到那被床单掩映的矮桌下,拖出来一个矮箱子。
那是他在房间打扫时,偷偷从客厅杂物柜里翻出来的雌奴套装。
曾经被兰登好心取下的链子,正藏在柜子里积灰,而此刻,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趁着自己还能动,霍尔斯在自己的脖颈上扣上雌奴颈环,将卡带拉紧,系在淋浴器把手上,这样只要他离开浴室的范围,就会因为呼吸受阻而乖乖停步。
然后翻出来一条黑色的长缎带,霍尔斯将它咬在齿间,胡乱从唇上绕过,好蒙住自己可能因意识模糊而溢出的不恰当的叫声。
剩下的绑带,他一圈一圈地缠绕住自己的手腕,然后用牙齿系了一个死结。
这样,他第二天清醒的时候,才能彻底将他除去,然后一切都被完美地掩饰住。
霍尔斯疲惫地合上眼。
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躺倒下来了。
花洒被开到最低温度,放在了盛满水的浴缸中。
源源不断的凉水满溢出来,像是一片片断断续续的水帘。
而他便躺在浴缸的边缘,好让那满溢出来的水珠均匀地打在身上,给他带来片刻的清凉。
霍尔斯的眼睫颤了颤。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鲜明的身影。
眼泪一滴滴落下来,他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发出来。
他会……自己熬过去的。
**
兰登闭上了眼。
如果雌虫有需要,他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兰登决定:非必要,不入侵。
这是他给自己划下的一道红线。
但是没过两分钟,兰登的红线就被他扯破了。
[阁下……]
[雄主……]
[兰登……]
一声又一声的心音语调痴软侬缠,从浴室中传来,呼唤得兰登面红耳赤。
他悄悄捂了捂耳朵。
在心底喊他算是同意吗?
……应该,也算吧?
兰登并不是太确定。
一抹熟悉的精神力波动又缠了上来。
那不带有任何一丝攻击的意味,而是像一团软绒绒的毛线,或者像一个小动物的尾巴,就这样顺服地、软侬地,缠在他的脚踝上,如有实质。
兰登蜷了蜷脚趾,那精神力触手就如同受了极大惊吓般偷偷溜走了。
没过两分钟,它们又痴缠上来。
这一次更为大胆了。
兰登没有办法,他从自己精神海中抽出一丝,顺着那调皮又黏人的精神触手融入进去……
无边无际的红。
雾气蒙蒙的红。
像是来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工业区,铺天盖地都是玫粉色的云雾,而脚下所踏的沙地湿软。
兰登望了望脚下,他已经缓缓陷入进去,粉红色的潮水上涨,淹没了他的脚踝。
那些粉色的泡沫在他脚下堆叠,一次又一次冲刷着他的小腿,黏黏腻腻不肯离去。
海上飘起了一个个大型肥皂泡。
原来是深埋在精神海内部的精神图景显露了出来。
兰登伸出手,白色的光晕刺破了红霞,将精神图景牵引着走近。
贪嗔痴,怨憎会,求不得。
一幕幕皆是他。
泡沫破裂,落在海上激起更为汹涌的浪潮。
兰登试图想要制止。
他扬起手,精神力汇集而上,化作一道流光,如星子般散落天际。
然而这微不足道的精神力面对这汹涌的浪潮就像是泥牛入海,完全寻不到踪迹。
这不仅没有起到作用,他还被离岸流卷走,那涌起的海浪将他溅了一脸,连唇齿间都仿佛满是咸涩。
精神力形成的海浪突破了地壳,那就不可能甘愿索取那零星的一点儿,而是趁着主体意识模糊难以压制,顺从着本性将雄虫从头至尾舔舐了一遍又一遍。
兰登被带到海洋的深处,宽大的衣物被卷起,露出他雪白的小臂,如皎皎白雪,正适合被浪潮席卷吞噬,才能满足精神海深处的渴望。
海草缠住了他的脚踝,无数的鱼儿游过来亲吻他的脸颊,海豚将他顶在身上,然后一跃而起……
兰登不知道在这片精神海中挣扎了多久,才被温柔的浪涛送还到铺着雪白沙砾的沙滩上。
精神梳理以彻彻底底的失败告终。
兰登坐起来,手指陷入到柔软潮湿的沙。
被海浪洗礼过之后,袍袖紧紧贴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他清隽的身形。
湿哒哒的根本一点也不舒服,兰登把衣服脱了下来,用力拧干,却完全无济于事。
海浪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群,迅速上涨,朝他扑来。
兰登在第二次潮涌来袭前,认命地撤了出去。
**
他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咚咚咚地敲击浴室的门。
精神海已经汹涌成这个样子,那霍尔斯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他敲了半天,无人应答。
浴室里悄无声息,这安静令兰登觉得心里发慌,心脏咚咚直跳。
他不能再等,干脆用力一撞——
门开了。
面前的场景让他呼吸一窒,似乎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雌虫躺在地上,了无生息。
他将自己束缚住,像是一条败犬,无力挣扎,躺倒在地上。
崩裂的伤口溢出了血迹,丝丝缕缕地被水流冲淡,然后迅速流走。
兰登冲过去,想要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却看见怀抱中的雌虫仰着头,脆弱的咽喉被锁住。
“该死。”兰登轻轻咒骂了一声,只能一边抱住他,一边单手去解那该死的链子。
他摸了摸雌虫的鼻息,好在虽然滚烫,但还算得上是平缓。
但链子一直没办法解下来。
雌虫咳了两声,兰登才着急忙慌地去解他的口禁。
黑色的布带垂落下来,挂在他的脖颈与胸膛,然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霍尔斯睁开眼,沙哑着嗓音说道:“您别费力气了,我系了一个死扣,短时间内是打不开的……”
他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抱着他的胸膛却仿佛一块诱人的冰,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贴近,汲取到一丝凉意。
……是雄虫主动来抱他的、他贴近一点没关系吧?
霍尔斯为自己找着借口,然后一点一点朝着兰登的身上靠。
兰登被挤在玻璃门的夹角,一边抱着他,一边费力地解除着链子,还要被雌虫无意识地紧紧贴住。
糟糕的是,他觉得自己的体温也在上升。
鼻尖敏锐地闻到了雌虫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甜香味,诱惑着他上前去啃一口,再啃一口,将雌虫翻来覆去研究一遍,找到那令人口舌生津的气味来源。
……这种反应,好像曾经在书本上看过。
兰登灵光一闪,他仿佛抓住了什么。
他咬着牙,握住往自己身上蹭了又蹭的雌虫肩膀:“你发情期到了?!”
要知道,发情期处理不好,可是会死人的!!
那这只雌虫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把自己绑起来,克制在这间小房子里,是想要靠自己生生硬熬过去吗?
兰登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了。
为什么他捡的这只雌虫这么不省心啊!
“为什么你不提前跟我说?”兰登眸子里染上了一丝鲜亮的怒意,他掐住雌虫的下颌,迫使着他与自己对视。
雌虫并没有反抗,但兰登却被眸子一闪而过的水光灼烫了一下。
他松开手,雌虫慢慢支撑着身体,跪坐起来。
他垂着头,发梢还滴着水。
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又忍不住倔强地偏过头。
他似乎张了张口,但兰登听不见。
“你说什么?”他倾身过去,牢牢盯住霍尔斯的唇瓣,想读懂他的话音。
“……您不愿意。”
雌虫的声音小而喑哑,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委屈。
……所以倒还成了他的锅?
兰登哑口无言。
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他确实明明白白地拒绝过雌虫的邀约。
但……
“我不是说下次么。”
霍尔斯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他看见雄虫阁下侧过头去,耳朵尖染上一点红温。
锁链从花洒的开关处落下,打在他的胸膛,冰凉一线。
心脏跳得极快。
他愣在原处,连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脑海中一声轰鸣——
是兵荒马乱的声音。
第25章 第 25 章
陷入到发情期的雌虫像是一块炙热的烙铁, 肌肤紧紧相贴所带来的潮热,比任何一次精神海中的精神力相接都要来得汹涌和猛烈。
兰登将信息素度入雌虫的口中。
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
这是见效最快的,
家里真的连一支抑制剂都没有,而再去买根本都来不及。
原本像是脱水的蔫哒哒的蕨类植物,在兰登俯下身去的那一瞬,就如同吸取到足够的阳光雨露一般,急切地凑近。
……
兰登一边扶着浴缸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然后单手抽了一条宽大的白色浴巾,把渐渐平静下来的雌虫包裹起来。
之所以知道他恢复了意识,是因为他从如小兽般毫无章法啃咬渐渐变成了带着些试探的温热舔舐。
唇瓣已经被咬出一个红红的印记,手指微微触碰, 还会有些微的刺痛感。
那是被吮吸地过分留下的痕迹。
他明明是主动俯就的那一个, 却因为那好脾气的迁就, 被掠夺、被索取,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兰登在镜子边甩了甩头,把湿透的衣物换掉, 然后用毛巾擦了擦不知是被汗还是水溅透的发丝。
浴室里安静地可怕。
雌虫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似乎已经清醒了一点, 所以遮住了眼睛,不太敢看他。
虽然粉红的潮汐已经褪去, 但是他耳朵尖上的那一抹红却一直未褪色,反而像是落在雪地的一片红梅花瓣,更加明显了。
良久。
“阁下为何要这样?”雌虫的声音微微嘶哑,还带着未褪的鼻音。
但他撑着酸软的脊背坐了起来。
喉咙深处仍涌动着蜜一般的甜,他说的每一个音节, 都忍不住帮他再回味一遍。
像是燃烧满业火的地狱突然降落甘霖,如同寸草不生的荒原瞬时拂过春风, 万年积雪的冰川盛开雪莲——
难以置信的惊喜就这样降临在他的身上。
原本难熬的一分一秒此刻却如同白驹过隙一般飞逝而过,霍尔斯垂下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一无所得,没想到却被妥善安抚,那些焦灼与痛苦就这样被轻易赶走。
他为何会这样?
不是、厌恶他吗?
兰登叹了一口气。
“不是。”
他对雌虫的心音径直做了回答。
“没有讨厌过。”兰登用半湿的毛巾,将雌虫湿漉漉的金发擦拭干净。
是的,没有讨厌过。
如果真的厌恶,他怎么可能会把他带回家来呢?
明明……他就是想和这个世界划清界限,减少羁绊的。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兰登的心仿佛被一根细细的尖刺刺了一下,变得柔软了许多。
人怎么可能是完全的理性动物?
兰登垂下眼。
他将雌虫带回来的时候,他破破烂烂,冷漠尖锐;而在自己的照料下,被翳蒙住的双眼日渐变得明亮,伤口开始结痂,神情变得放松舒适。
不知何时,他还悄悄收起了自己身上的尖刺,仿佛从玻璃残渣变成了一块松软可口的小蛋糕。
他不希望自己养好的雌虫,在曙光来临之前,因为自己的不恰当对待,而开始自己折磨自己,重新陷入到那冷漠糟糕的境地中去。
“我买下你是想要练习精神力梳理没错,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好起来。”
兰登抿了抿唇:“我只是希望你能好起来。”
兰登觉得,霍尔斯是一只好雌虫。
他心地善良,知恩图报,即使是拖着一副破烂的身体,他也会将他手头所能看到的事情竭力做到最好。
他从来没有过什么坏心思,不应当被那样随意地对待。
他遭受了可怖的惩罚,所以有些应激,兰登常常发现,在自己扬起手想要拿些什么或者忽然站起来的时候,雌虫都会绷紧了身体,等发觉环境安全再慢慢放松下去。
兰登与他分享自己所做的每一餐食物,在尝到自己喜欢的滋味的时候,他的眼睛会闪闪发亮;而在兰登懒得做饭,想要用营养液对付一下的时候,虽然失落,但他也会安静地接受。
这是一位非常合格的室友,一位省心的病人,也是一个可爱的……朋友。
霍尔斯坐起来。
他仿佛明白了一点什么。
又仿佛没有弄清楚。
但是他知道错了。
伤害自己的身体也是不允许的。
霍尔斯看着漂亮的雄虫阁下。
但他知道,雄虫阁下说,他并不讨厌他。
他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既然不讨厌的话……他再努力一点,慢慢会变成喜欢也说不定?
**
门外突然响起门铃。
兰登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今天是检测日!我得出去了,晚点才能回。”
他顿了一下,想起菲尔德的话。
要多带病人出去转转。
来了这么久,霍尔斯还没有出去过。
他转过头,问:“……你要一起吗?”
兰登匆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装扮,确保没有问题之后,这才跑过去开了门。
“兰登,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打开门,外面是菲尔德。
他穿着一身全新的法袍,袍子是由真丝织就的,上面别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星章。
和兰登的空星不同,这颗星章象征着他已经迈入了高等级雄虫的行列。
虽然菲尔德已经提前完成了任务,但出于对兰登的关心,他这一次准备一同前去观礼。
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
“没想到来了虫星,我们两个还能体验一回考试焦虑。”
菲尔德摇了摇头,转头问兰登:“你的精神力锻炼得怎么样了?”
这次检测至关重要,关系着兰登的精神力评级。
在他们第一次进入圣殿的时候,他们检测过精神力的储备量。
初来乍到的两只雄虫能有什么精神力呢?于是二人的等级都被定成了D。
但克雷德圣殿并没有放弃他们。
虫星也有先例,在虫神指引下来到的雄虫阁下都会经历一段时间的过渡期,然后才渐渐展露出他们的天分。
克雷德圣殿很大方地给了二人三个月时间,菲尔德已经提前超额完成了任务,便只剩下兰登需要面临检测了。
兰登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这新鲜的空气。
虫族神奇的精神力,来源于他们与空气中分子的沟通。
那些神奇元素会感知到雄虫的召唤,然后争先恐后地涌进他们的身体。
对空气中元素的瞬时转换能力会影响他们的评级,熟练的运用能力也是。
初始评级中,兰登无限接近于C,而菲尔德不过是一个D级末等。
但经历了三个月的时光,菲尔德已经摸到了B级的门槛并成功升级,而兰登却仍在原地止步不前。
菲尔德曾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但让他们拉开差距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菲尔德身体力行地梳理了许多雌虫,而兰登还在原地踏步。
如果这一次兰登没有在检测日来临前展示出足够的实力,不仅会中断供给,连单独的小屋也很难保证。
兰登摸了摸自己的镂空项链,但这一次梳理合格的话,他就能把这颗象征着等级的星星换成实心,拥有许多新的权限,比如乘坐星际列车,购买高星级药品等等。
“说真的,要是你还没有办法升级的话,就用我的办法好了。高等级雌虫的精神力可以直接被你的精神力触手吃掉,他们的精神体很强大,流失掉一些精神力不算什么。”
菲尔德开玩笑似的说道。
但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一直以来,兰登的唇瓣都是软软的肉粉色,今天怎么突然深了一个色号?
咦,他唇角的破损是怎么回事?
这惊人的新发现让菲尔德心里痒痒的,很想要拉着兰登的手八卦一下,然而兰登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只雌虫。
唔。
菲尔德摸了摸下巴,从雌虫的身上扫视一圈。
懂了。
菲尔德的视线识趣地从雌虫那殷红如血的唇瓣上挪开。
兰登也将手抵在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发?”
**
他们搭上了小型机甲,雌虫飞行员会将他们送到目的地。
一路上霍尔斯都透过舷窗往外看,让兰登不由得有些担心他的眼睛。
他递过一副墨镜,让霍尔斯戴上。
“谢谢。”霍尔斯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墨镜。
不得不说,戴上这个小装饰之后,他身周冷酷的气质上升了一个level,简单的白衣黑裤,显得特别帅气。
不一会儿,圣殿出现在了前方。
他们从机甲上下来,迎面而来的是一只很令菲尔德讨厌的雄虫。
威勒。
两人目光相接,威勒挑了挑眉,菲尔德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露出一副高傲的样子来。
“哟,菲尔德?你和兰登还这样亲密?”
他的目光扫过霍尔斯,嗤笑道:“怎么就带一只雌虫?怕不是穷酸到了连雌虫都共用一只吧?”
这只红发雄虫昂着脑袋,恶意的视线从兰登身上扫视而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身后跟着不少雌虫,但都神情冷漠,看起来萎靡不振,衣领下方的雌奴颈环都闪着隐约的蓝光。
他们被限制得很死,只要威勒一个手势,就只能痛苦地匍匐在地。
兰登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率先踏入了正殿。
这样的无视令威勒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兰登和菲尔德两只雄虫。
在他们没有到来之前,凭借着还算过得去的长相和不错的出身,威勒一直是克雷德圣殿中的佼佼者,无数的雌虫排着队供他挑选。
但兰登和菲尔德到来之后,他们那软弱的做派完全颠覆了伽玛星系的雌虫对雄虫的想象,原本就做的有些过分的威勒在他们的对比下,简直就像是一个癖好虐虫的变态。
菲尔德就算了,威勒承认他很努力,短时期内爬到B级,能一只虫应付周旋无数势力,让那些威勒都有些头疼的高等种投下目光,是菲尔德的本事。
但兰登呢?
不过就是一名C级的雄虫,凭什么在圣殿雄虫展示光幕中排到他的前面?
除去一张脸还算过得去,他有什么天分吗?
连雌虫精神海都不敢进入,要靠喂血才能拿到分例的懦弱家伙。
“呸,算什么东西!”威勒朝着兰登的背影唾了一口。
“你又算什么东西?”
菲尔德跟在兰登身后,将正准备踏入大殿的威勒撞开。
他轻蔑的神气比这红发雄虫更甚:“你都加入圣殿十几年了吧?怎么还是C级呢?诶呀呀,让我想想看,传闻中极具天赋的天才雄虫威勒,是不是要等到三十岁才能升B级?啧啧啧,这样看来,你的新任雌君恐怕又要申请同你解除关系了吧?”
那红发雄虫气得一仰:“你说什么?是我不要格莱斯那只废虫的!他都被我玩烂了,就你还当个宝!”
菲尔德嗤笑一声:“别装蒜了,每一次梳理都只会把别人弄痛的恶心家伙,怎么可能会有高等种雌君看上呢?我的宝贝格莱斯明明就是主动甩掉你投入我的怀抱的,你再敢这样说试试看哦!”
威勒还想要叫骂些什么,但是一同进殿的雌虫听到了他们的争执,都投来了目光。
“他们是在说谁?格莱斯长官?”大家纷纷议论着,神色有些惊诧。
格莱斯是这克雷德行政区的首长,也出自伽玛星系的掌权家族之一。
他曾经离婚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但是因为信息保密的缘故,都无法将其与圣殿的哪一只雄虫对上号。
解除雌君关系之后,威勒也陷入到一定的风波中。
他原本以为格莱斯会向他低头,因为等级越高的雌虫越无法通过冻精繁育后代,而除他之外不可能还有雄虫会接纳一个二手货,没想到出了菲尔德这个特立独行的奇葩,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为了等下的检测成绩,威勒只好愤愤然地踏入到殿内:“咱们走着瞧!”
一群虫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殿内。
霍尔斯抬了抬眼,神情遮掩在墨镜之下。
威勒毫无所觉,但是他身后的雌虫们都不由自主地身体开始慢慢僵硬了起来。
他们疑惑转头:……为什么,会感觉到超S级雄虫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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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略略!”菲尔德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兰登将霍尔斯送到了观礼区,便准备前往检测台。
菲尔德扯住兰登的衣服,一边把他往里带,一边加油打气:“兰登,你往那里一站,我就不信雌虫们会选他不选你!”
话是这么说,但是走进大殿之内,数百名雌虫就这样齐刷刷地望过来,没有一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容易在这样的阵仗之下腿软。
兰登垂下眼,他笃定地往前走,到了最后一个圆形的台面站定。
场下开始有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安静!安静!”主事虫清了清嗓音。
他扶了扶眼镜,眼神扫视一圈,才让躁动的雌虫们将目光重新集中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圣殿有一块颜值招牌的好处。
克鲁尼满意地看了看今天到会的雌虫。
他们来自伽玛星系的各大军团,平均军衔在上校,之所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小小的克雷德星,自然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星际联网的雄虫更新名录。
简单点来说,这些雌虫们是借着精神力梳理的名义前来相亲的。
台下的军雌们挺直了胸膛。
他们是高等种,很多还是高等种之中的佼佼者,才能有幸坐在这里,和雄虫面对面双向互选。
他们经历过多次战斗,精神海中有有着大大小小难以拔除的伤痛,如果能得到圣殿雄虫的青睐,将他们请回去,成为自己的雄主,那么不管是多重的精神创伤,在一次又一次的信息素抚慰下,伤痛总能得到镇抚,精神海也能够重归平静。
而兰登只听见台下一片喧哗。
【哇,是新露面的雄虫!】
【他果然跟宣传照上的一样好看!】
【这次来的不亏!】
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军雌背后,是冉冉升起的各色精神体,和无法遏制的心音。
兰登皱了皱眉,他看了看与他一同站定的九位雄虫,他们神色如常,仿佛从来没有听到过那些杂乱的心声。
大家果然都很镇定。
兰登站在台上,严肃起表情。
一百位雌虫可供挑选,他们会首先在终端选择疗愈师,然后才是他的反选时间。
面前的光屏上显示着他们的等级。
在一众B等级的雄虫中,兰登的悬浮屏上是一个显眼而刺目的红C。
出于现实考虑,很多雌虫都偏向于选择等级高的雄虫进行疗愈。
他们储存的精神力会更多,面对疑难杂症时候,就算是使用蛮力,也能将精神体的陈疴冲刷殆尽。
兰登的实力成了很多雌虫犹豫的点,但是最终,还是有二十名雌虫选择了他。
这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高额比例,让很多雄虫不由得侧目。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前三名的精神力受损区域严重的雌虫中,就有两名选择了他。
“我劝你还是放弃。”
那红发雌虫威勒出言讽笑道:“精神力透支可不是什么好过的事。”
兰登没有管他。
他垂下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谢谢你们选择我。”
他颊边的酒窝瞧上去软软的,嗓音温和,令排队的雌虫都纷纷手足无措起来。
“啊……要感谢您才是。”
其中有不少已经决定,就算是这一次的精神力梳理状况不佳,他们也要给兰登评定为A级。
“等等!”看着兰登转身,想要到专用的梳理房间去,威勒却大声地制止了他。
主事雄虫克鲁尼皱起眉头,无奈道:“又怎么了?”
威勒并不是一般的没有背景的雄虫,他的雄父曾经也是克雷德圣殿的一员,而他的雌父是一名颇有影响力的军官上将,在二者的宠溺之下,威勒并不服管教,经常给他惹麻烦。
但是他天资并不聪颖,手段暴戾,很多雌虫都无法忍受他的对待,于是纷纷请求与他解除疗愈条约。
这令威勒的名声变得很差,但是他根本不在乎,因为只要他的双亲还在,他就可以在这座圣殿中占据有利位置。
会有很多不明情况的雌虫前赴后继地涌来,威勒并不在意之前的损失。
但是这两个不速之客令他非常恼火。
他动不了菲尔德,因为那家伙是个捡破烂的,他竟然丝毫不嫌弃被他残忍折磨过的废弃雌君,竟然还捡回去接着用。
他跟菲尔德掐过架,格莱斯攥住了他甩过去的鞭子。
鞭子的反震令他脆弱的小身板吐了一口血,然而他却毫无办法,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合法惩戒雌君的资格。
这让威勒气得跳脚。
他只能把目光放到另一个讨厌的家伙身上。
“我听说兰登阁下的每一次梳理都十分迅速,一直想知道原因。”
威勒的眼光像是蛇一样,阴狠地盯着兰登。
“不知道能不能撤掉帘子,我们共同学习一下兰登阁下的梳理方法?”
早就有流言说,兰登并不懂得精神力梳理。
他只是单纯地放血,损害自身。
威勒勾起唇角。
伤害雄虫的身体是大罪。
如果兰登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血,他就有理由将那没有眼光、不选择他的军雌抓起来,投入大牢。
如果他不放血,那就有意思了。
二十个雌虫,十八个A级,两个S级,他能应付得过来?
兰登眯了眯眼。
面前的精神体一个个都像是白炽灯一般明亮。
精神力受损的区域比起家里的那只雌虫,都说不上严重。
按照他梳理的时间来换算,兰登觉得,他竟然不需要多久就能清理完毕。
但他的沉默反倒让威勒猖狂大笑了起来:“怎么,是怕了?依我看,你不是C级,是F级吧?”
“帘子撤掉可以,但每一只雄虫的梳理方法都有差别,如果被你偷偷学去了,学费谁来交?”兰登抬起眼。
“就凭你?”威勒根本没有把兰登放在眼里。
确实,有很多雄虫会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进行梳理,雌虫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精神图景显露于人前。
威勒被这话一激,直接便跳了起来:“要是你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连续将这二十个雌虫梳理完,我这一年的疗愈收入统统都不要了,都送给你!”
“威勒,你别冲动!”看台上有雄虫劝告,但威勒仍然不管不顾。
“那要是你梳理不成功怎么办?呵呵,你可是什么都没有,我也不要别的……今天跟在你身后的就是你的宝贝小雌奴吧?呵,要是你梳理不成功,那你的雌虫就借我玩两天,怎么样?”
兰登抬起头,他看了威勒一眼。
一直以来,威勒都觉得兰登是一个泥捏的性格,没想到那沉凉的眸子盯住他时,竟让他恍然间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
站在兰登队列中的一名雌虫少将也沉下了脸。
如果不是因为在圣殿,没办法携带配枪,他非要将这动辄便将雌虫拿来交易买卖的雄虫崩了不可。
但科切拉忍住了。
他等着看面前这名雄虫怎么办。
他会轻易答应吗?
兰登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微微笑道:“一年的疗愈收入有什么好赌的,您也不缺这一点。”
兰登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星章上。
“不如换一个赌注,如果我无法梳理成功,那你就把袖口的星章放到销毁机里,如何?”
威勒脸都白了一下。
圣殿的星章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是雄虫在各大星系的通行证。
因为雄虫保护守则里明明白白地写了,雄虫的特权与其身份密切相关。
如果失去星章,他不仅没有了这段时间积累的荣耀,在星章失效期间,他名下的所有雌君、雌侍甚至雌奴,都有单方面解除关系的权利。
台下数只原本跟在威勒身后的雌虫突然抬起了眼。
他们的眸子亮了起来,注视着这只陌生的雄虫。
除雌君外,雌侍和雌奴没有主动解除关系的权利。
去掉星章,威勒虽然仍是雄虫,他们无法对其身体造成伤害,但这为他们的逃离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们竟然默默期待着……兰登的胜利。
“怎么样?赌吗?”兰登掀起帘子,仿佛笃定他不敢。
威勒咬了咬牙,他根本不相信兰登可以做到。
他直接将链子扯了下来,抛到了主事虫的怀里。
“威勒,你可要想好,这件事一旦确定,就没有毁约的余地。”
“当然。”
威勒咬着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兰登:“你的赌注也一样,如果这次梳理失败,你必须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滚出曼德利雄虫别墅区,乖乖到垃圾星去。”
“可以。”兰登将自己手中的项链取下来,放到了销毁台的卡槽中。
第26章 第 26 章
没有了帘子的遮挡, 雄虫想依靠信息素作弊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令雌虫们都有些懊恼。
比起精神力,其实他们更馋雄虫的信息素。
但他们都签署了协议, 这次精神力梳理是板上钉钉的了。
首先走到前方的是一名胡蜂族雌虫。
他拥有两个可爱的触须,身材中等偏胖,看起来有点紧张。
“阁、阁下。”近距离观察兰登之后,他觉得自己血液上涌,脑袋发懵。
好、好香甜的雄虫阁下!
“别担心,您躺下来就是了。”
兰登给疗愈床铺好淡蓝色的一次性床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雌虫有些受宠若惊。
他连忙躺下来,肚子一晃一晃地,像是一个小皮球。
他的眸子一瞬也舍不得从兰登身上移开。
【啊,雄虫阁下闻起来好香。要是能尝尝他的信息素味道就好了。】
【真是讨厌的威勒。】
兰登听见这只雌虫一边双目无神地看着天空, 一边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蜂族雌虫晃了晃自己的小胖手, 开始忍不住斜着眼偷偷瞄他。
……还怪可爱的。
兰登将可移动座椅拖过来, 戴上蓝色的一次性手套。
威勒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兰登的动作。
他觉得兰登肯定要搞些小动作,比如把手指放在一些特殊的地方, 刺激雄虫的脑电波, 然后促进精神体的波动,趁机进入精神体。
没想到, 兰登竟然把手径直放在了雌虫……的肚子上?!
这显然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过的部位。
【啊,那里……】
有雌虫看见兰登的动作,忍不住笑得咬住了唇。
有一只蜂族雌虫显然和躺在疗愈桌上的雌虫关系不错,此刻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触须一颤一颤的。
【叫迪安那家伙不好好锻炼……这下出糗了吧?】
但说实在的, 胡蜂的小肚子软软的,按下去还□□弹弹, 捏起来也非常有意思。
那胡峰族的雌虫脸涨得通红,他的精神体也逐渐升温,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红皮球。
兰登分出一抹精神力,劈成了细丝,笼罩了上去。
按照这段时间和霍尔斯一同进行的实验,精神力的丝线越细微,越容易找到受损的区域,被吸附过去。
兰登就是凭借这样的方法,一次一次登录霍尔斯的精神海的。
小胡蜂的精神海是一片金灿灿的蜂房。
每一个格子都流淌着金黄色的蜂蜜,那甜蜜蜜的滋味仿佛透过精神图景,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而在这一片蜂房中,有些许格子变成了浓稠的黑,如同流淌着黑色的漆,一滴一滴地汇入到蜂蜜的海洋中,形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小圆晕,慢慢扩散开去。
这就是雌虫的精神力污染了。
兰登想了想,白色的精神力在他手边汇聚,然后化成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
这是他用来储存精神力沉疴的地方。
另一抹精神力也是白色,但是在边缘缠绕着一抹淡淡的灰。
这两抹精神力汇聚起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茶匙,径直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茶匙的尖端是黑色的,像是锋利的刀刃。
兰登将罐子放在脚下,它迅速变大,像是一叶透明的小舟,漂浮在这片蜂蜜的海洋之中。
兰登用茶匙划着船,渐渐靠近了那一片六边形的蜂房。
他闭上眼,茶匙飞了起来,化作无数个分身,转着圆圈,就这样将那些黑色的格子挖了下来,统统掉到了蜂蜜海中。
而兰登就吭哧吭哧地将这些精神力沉疴捞起来,装到了身下的玻璃罐中。
“还……还能这样?”大家都看得有些傻眼。
清理精神力污染……就这样简单吗?
不过短短数分钟,兰登就剜掉了所有的黑色区域。
躺在床上的迪安已经是一头的汗。
被剜去创伤的时候确实很痛,但是当那些困扰着他的黑色波频团体被一个个挖下去,然后锁起来,他便感觉到,头脑中的钝痛渐渐开始消失,身体也变得轻盈了起来。
非常神奇的体验。
“你感觉怎么样?”兰登将小胡蜂扶起来。
迪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这一直是他感到困扰的存在。
他原本不是这样,和普通军雌一样,他拥有着健硕的身材、俊朗的外形。
但一次任务,他意外被黑尾蛛的毒雾喷中,精神体就受到了创伤。
从那天开始,他就对很多事提不起兴趣,脑袋也昏昏沉沉,每天只想睡觉和躲懒,疏于锻炼,就慢慢开始发胖。
他原本以为兰登的梳理和其他雌虫一样,精神力进入晃一圈,然后便摇摇头全身而退,没想到兰登竟然真的敢于用精神力与他接触,并那样迅速地剜去了沉疴。
除去有点疼痛,没有感受到精神力交融带来的灵魂震颤外,其他都很好。
胡蜂迪安站了起来,他蹦了蹦,然后放出翅膀飞了一圈,比之前有劲多了。
他原本非常厌恶走路,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一口气跑八公里。
“非常好!”迪安震了震翅膀,他直接拿起终端,给兰登评上了最高分:A。
主事虫克鲁尼扶了扶眼镜,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简单粗暴的疗愈方法。
“那些精神力呢?”克鲁尼忍不住问兰登。
“被我藏到精神海了。”兰登抬起眼,诚挚求教:“有什么不妥吗?”
这也是霍尔斯告诉他的。
在一次梳理之后,他非常累,而霍尔斯也是相同。
他趴在小矮桌上,身后满是汗滴。
那天,他向下剜了很久,清理出很多的淤泥。
兰登觉得霍尔斯的精神海是一片荷塘,但是因为很久没有清理和挖掘,所以里面的精神图景又多又厚,时常会把他拖拽进具体的情境中去。
他很少尝试和那些沉在底下的精神力触手打招呼,因为那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反应。
但精神力沉疴则不同。
兰登将他们放在一旁,那些精神力很安静,不会有任何情绪反馈出现。
他们是被排斥在主体之外的垃圾。
但霍尔斯打破了这个认知。
“您为什么不将那些挖出来的精神力沉疴直接吞噬掉?”
似乎忍耐了非常久,霍尔斯才问出这个问题。
兰登也是在那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雌虫的精神沉疴对于雄虫来说是一种上好的补药。
兰登对这个新发现感到非常欣喜,因为即使是精神沉疴,也是压缩后的空间元素,吃掉一点比得上他修炼数天,这会帮助他拓宽自己的精神海。
不过从霍尔斯那里掠夺来的精神力陈疴很暴躁,他不能吞掉太多,一次吞掉太多会有一些明显的副作用,比如觉得雄虫特别香甜,容易产生身体接触的冲动。
但他们很快研究出了解决方法。
那就是将精神力陈疴当物资储存起来,需要的时候再用。
兰登曾经好奇过,他之前剜掉的精神体创伤是怎么处理的,霍尔斯说是将精神力包裹、净化,也会拥有相同的效果。
他活跃的精神力也可以在兰登身上存储,等他讲那些污染球净化完毕之后再回到霍尔斯身上。
所以兰登天天带着霍尔斯的精神力球睡觉。
这对他们都有好处。
霍尔斯的精神力带着强大的黑暗属性,而兰登的治愈可以让他变得安静,不那么躁狂。
精神力转化并被他吞噬后,兰登觉得脑袋更加清明,身体更加强健,可以瞬时转换的精神力也更多了。
托霍尔斯的福,兰登发觉自己的精神力一天一天变得更加强大。
比起霍尔斯那无穷无尽的精神力海,迪安的这一点点精神创伤根本不算什么。
今天他还有一个新的感受。
这只雌虫的精神体好像有点畏惧他。
原本书上说,雄虫如果不立威,直接进入雌虫精神海,很容易遭受到攻击,或者直接被精神堤坝拒之门外。
但兰登觉得自己只是扣了扣门,精神体就很轻易地打开了。
吞噬掉他的精神海创伤之后,霍尔斯的精神力就像是吞垃圾一样把他们包裹在了其中,甚至隔绝了他的接触。
兰登还能说得上霍尔斯的精神力是什么味道,但是现在却完全没有尝到小胡蜂的味道。
【蜂蜜味的精神力……兰登会想要试试吗?】兰登突然在耳边听到一抹心音。
这声音相比起近在咫尺的胡蜂,可以说得上非常渺远,但兰登却非常明显地察觉出是霍尔斯的想法。
他的唇紧紧抿成一线,兜帽微微垂下,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是手上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的焦躁。
他一直无意识地揉着袖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小动作。
【蜂蜜是酸的、藏起来、不要让他知道】
带着淡淡黑色雾气的软木塞盖子将玻璃瓶塞紧,藏到了兰登的精神海深处。
兰登不由得有些失笑。
他与霍尔斯的目光相接,他仿佛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似的,竟然一下红了脸,还不小心打翻了旁边的果盘。
兰登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他脱下手套:“下一位。”
第二名雌虫来自蝶族,他的精神图景是一片枯萎的花园。
兰登不过是用精神力下了一场雨,就解决了他的烦恼。
这些A级雌虫们一个个乖乖躺倒,他们都很认真地克制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以便能直接还原精神海的原貌。
这也给兰登省下了很多事。
毕竟清理特定的精神图景比梳理精神海要麻烦多了。
他的动作很是麻利,而精神力一直没有透支的征兆。
威勒看着兰登一个一个清理完毕,仿佛还很轻松的样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
在最后只剩下两只雌虫时,他彻底忍不住了。
“主事!”
威勒跳起来,看向克鲁尼:“我怀疑他作弊!梳理A级雄虫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们的脾气一个个又臭又硬,很难臣服,怎么可能在他的手下这么温顺听话!”
要知道,威勒梳理雌虫之前,都要用上好些刑罚工具,非得让他们吓软了腿,才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地闯入,怎么到了兰登这里,就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不可能!”
克鲁尼摇了摇头:“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全星系雌虫中的佼佼者,他们怎么会因为一个考核而集体作假?今天之前他们甚至都还没有见过面。”
“更何况兰登也说过了,他将那些精神沉疴储藏起来了,在需要的时候,之前炼化的精神力也能派得上用场。”
威勒仍是不信,他指着仅剩的两只雌虫,道:“除非我和兰登同时进入一只雌虫的精神海,共同梳理,让我切实感受到他没有作假。否则赌约就即刻作废!”
威勒也是急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星章被销毁的后果。
刚刚他坐在这里,想了又想,背后冒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他失去了星章,失去特权,他的生活会立刻变得一团糟。
如果他的雌奴们在这个时候生事,他该用什么借口镇压?雄虫保护协会还会不会搭理他?
甚至现在,他觉得有两只雌虫看他的目光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证明兰登是在作假。
“我不接受。”其中一名S级雌虫皱了皱眉。
他是为了和雄虫进行更亲密的接触才不远万里来到克雷德星的,现在不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布他的精神海,还要让两只雄虫一同进入?
如果他们利用他精神海的状况做些小文章,那对他未来的职业生涯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他直接投了弃权票。
现在只余下一只雌虫了。
威勒把目光落在那只年轻雌虫的身上。
他看起来非常桀骜不驯,一身漆黑的劲装,是威勒在伽马星系都没有见过的款式。
他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那雌虫目光从二位雄虫之间逡巡而过,双手环胸,挑了挑眉,直接答应道:“好啊。”
他深紫色的眸子划过一道黑色的流光,看起来漆黑绚丽。
“欢迎两位雄虫阁下一同进入。”科切拉勾起唇微微笑到。
然后他便径直躺在了疗愈床上。
第27章 第 27 章
这是他最后的翻盘机会了。
威勒径直上前, 却被兰登攥住了手腕。
“等等。”他看上去依旧是温和而礼貌,但却不容质疑地将他前进的脚步阻拦了下来。
“如果赌约能够随意更改, 那岂不是太过儿戏?”
兰登看向了克鲁尼。
克鲁尼没有说话,但他看上去像是明显默认了威勒的说法。
他对威勒的偏袒明晃晃地暴露了出来。
兰登甚至觉得,就算是他按照一开始的约定完成了自己的梳理任务,威勒的星章也不会被销毁。
兰登的目光投向左侧的销毁台,他的星章正卡在其中,而威勒的星章却在克鲁尼的手里。
在威勒看来,兰登此时就正是懦弱的表现。
“我看你是怕了吧!”
威勒指向疗愈床,讽笑道:“连雌虫都答应了,你难道不敢?”
兰登看向威勒。
雄虫也有自己的精神体,但他们的精神体隐藏在身体之内, 只能通过外溢的光点判断强弱。
对于兰登来说, 威勒就像是一颗即将要断电的小小灯泡, 散发着晦暗的光线,根本不足为惧。
但这人也确实够讨厌的了。
“我可以答应,不过, 我也有一个条件。”
兰登看了一眼圣殿的主事, 心渐渐冷却了下来。
“我的星章已经在销毁台中,你的星章也应当放进去。为了防止有虫毁约, 我们各自派遣一名雌虫站在对方的按键前。”
“当然可以。”威勒眼珠子一转,他胸有成竹地笑了。
“克鲁尼,你把我的星章也放进去。”威勒傲慢地说。
他是不可能会输的。
克鲁尼攥了攥拳,叹息了一声:“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这下子, 两颗星章并列放在了销毁台中。
兰登微微偏了偏头,示意观礼台上的霍尔斯下来。
大家都将视线投射在这名陌生的雌虫身上。
【这就是兰登阁下的雌奴吗?看上去有点清瘦啊!】
【哎呀, 现在好像都流行薄肌款了!蛋白粉可以停一停。唔,从露出来的手腕可以看出,他的皮肤颜色很白净……看来训练之余还要注意一下皮肤保养。】
【不过这只雌虫究竟长什么样子?兜帽太大了,看不清容貌啊!唇倒是肿肿的……嘶,我好像发现了什么……】
大厅开始热闹起来,大家都盯着两位阁下的雌奴看。
虽然都是雌奴,但是他们的待遇却明显不同。
霍尔斯的法袍非常干净,显然是及时清洗并熨烫过,露出的手腕也没有锁链的痕迹,甚至连雌奴颈环都没有戴。
要不是因为他顺服的姿态,以及在衣袖扬起时露出的今天为了观礼给雄虫家眷下发的橙色的雌奴身份牌,大家甚至会将他看做是一名来梳理精神力的优秀军雌。
而霍尔斯旁边的雌奴便不同了。
他是威勒最信任的雌虫没错,但似乎已经完全失却了军雌的风骨。
他神情呆滞,行动有些迟缓不说,眼神还非常瑟缩,连与大家对视都不敢。
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看到这两名雌奴的待遇,在场的雌虫都感到对比强烈。
因此,他们也更希望像兰登一样的雄虫变多一些。
**
躺在疗愈床上的雌虫科切拉也看到了两只虫之间的不同。
他有些若有所思,但今天他来的目的他没有忘记。
他确实是来进行精神梳理的。
他的精神海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再一次异兽战争中,他获得了完完全全的胜利。但是那异兽是由一大一小两只毒蝎组成,他斩杀了小的,大的却不管不顾,拼死拼活地前来找他战斗。
他非常疑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幅场景一次又一次在他的梦境中重现,等他重视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块难以剜去的疮疤了。
因为喝了很多药都没有效果,原本看不上精神梳理的他便找了最近的一个圣殿,希望及时寻求治疗,以免将问题扩大化。
成为雄虫的赌约是意想不到的有趣事件,而那只雄虫要主动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就更有趣了。
科切拉躺在疗愈床上,直视着仪器上的蓝色灯光。
翻涌的雾气中,他的精神图景在屏幕上渐渐生成。
科切拉转过头,他的目光和霍尔斯相接。
不过是一触,科切拉便能够很明显地感知到霍尔斯眸中的冰冷。
但他很快低下头,科切拉只看到他发梢的一抹金色。
他微微眯了眯眼。
金发红眸。
能够不畏惧他身上的威压,敢与他直视的雌虫。
越来越有意思了。
兰登率先来到了疗愈床边。
这只雌虫非常强,这是兰登的直观想法。
他曾经在某一个时刻感受过这样可怖的气势威压,那就是霍尔斯第一次醒来,猝不及防地朝他扑来的时候。
这只雌虫也是一只猛兽,不过是藏起了他的爪牙,在静待猎物的上钩。
兰登探出了一丝精神力,从他的身上扫视而过。
他在犹豫到底从哪里入手。
而威勒为了抢占主动权,径直便登陆了精神海。
**
科切拉勾起了唇角,感受到一红一白两股精神力的进入。
他收回了心绪,开始关注两名雄虫的一举一动。
科切拉的精神图景与之前的雌虫都不相同,他所呈现在光屏的画面是一处黝黑的森林。
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枝叶掩映,让整幅图画显得无比压抑。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有一些雌虫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是日落之森!”
顾名思义,日落之森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它树木高大,灌木丛浓密,其中栖息了无数高星级异兽,是探险者非常感兴趣的探索之地。
但日落之森危险重重,非S级雌虫不得入,所以在场很多A级军雌只听说过,没有见过。
无数白色的光线汇聚起来,兰登就出现在了这片森林最显眼的那棵古木的顶端。
威勒不甘示弱,他也挑了一棵树,飞到了树梢上。
兰登一直站在这里,闭上眼感受精神力的流动。
无数脑电信号在精神体上跳动,其中最紊乱的那些波频——正朝着这里汹涌而来。
他极目远眺,数个机甲编队如蜂群般由远及近,一眨眼便到了跟前,如飞鸟般俯冲而来。
兰登没有躲避,而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枝叶。
这是他在这片精神海中定下的锚点,他不会轻易离开。
但为了保险,他闭上眼,精神力勇敢地与那带来机甲的波频相接,科切拉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机甲也在此时改变了它的行动轨迹。
那机甲几乎是蹭着他的衣角飞过,强大的气流几乎要将这片古木掀翻。
而兰登仍旧稳稳地站立在枝头,身边却响起了惨叫声。
威勒跌了下去。
他被摔地鼻青脸肿,精神力逸散,被图景毫不犹豫地纳为己有。
这更像是一场没有经过商量的掠夺。
威勒单知道和兰登一样攀上枝头耍帅,却不知道兰登将精神力的钉子牢牢嵌入到了古木之中。
精神力可以在雌虫精神图景中化作一切可能的物品。
只要你牢牢记住这一点,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兰登认为他的精神力可以保障他不跌落,而威勒本能地害怕机甲带来的音浪和声波,二者高下立现。
看着兰登从树顶跳下来,白色的衣角不染纤尘,威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这是一片暗黑的沼泽丛林,也是科切拉精神污染的源头。
兰登感觉到,在那精神图景的沼泽之下,有什么正在渐渐苏醒。
他后退了两步,果然,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毒蝎在黑暗的掩映之中出现。
他们可怕的尾勾高高竖起,喷出一道有一道黑暗浓稠的毒雾气,朝着二人攻击而来。
他们都能迅速分辨出精神图景主人暗含的那一抹浓烈的恶意。
他并不把雄虫当回事,也没有把自己的创伤藏着掖着,以满足雄虫轻松疗愈完毕的自尊心,而是把他曾经感受到的恐惧、害怕,以及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统统释放了出来,将这两只可怜的小雄虫整得晕头转向。
哦不,可能只是一只。
兰登连续后退了几步,在感到危险时,他咬了咬牙,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精神海深处的精神力活跃了起来。
黑色的精神力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兰登不敢分心,他被这一道融在雾气中看不清形态的熟悉精神力包裹着,腾闪挪移都迅捷地过分。
这为他迎来了一阵阵欢呼和叫好声。
威勒可就惨了,他先是被蝎子的尾勾狠狠勾住,然后便像是垃圾一般甩开。
一直以来骄傲不可一世的雄虫在精神图景之中被污染源围追堵截,揍得鼻青脸肿,这让一直以来在威勒手下的雌虫心思浮动。
……原来,竟可以这样畅快。
当大小蝎子将威勒肆意踩踏完之后,他们才有空腾出手来收拾一下兰登。
但是……兰登去哪儿了?
当所有虫感到疑惑的时候,有人指着天空:“看!那是什么?”
一艘装备精良的机甲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精神图景中。
两只污染物愣了一下,立刻转身逃窜。
开玩笑,就算在精神图景之中,异兽也是干不过机甲的好吗?!
更何况那一艘机甲还是S级星球共同研发的最新D-蛟龙战斗机,清理S级异兽正如通过砍瓜切菜一样容易!
兰登第一次驾驶机甲,兴奋不已。
“按这个按键。”
耳畔传来霍尔斯的声音。
霍尔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精神图景,他和自己存储在兰登精神海中的精神力建立了链接,尝试着与他对话。
成功了。
兰登听到了他的心音。
霍尔斯他无比庆幸此刻自己在。
他一下就认出了那两只毒蝎的归属。
经常战斗的军雌都知道,有些异兽是无法用柔软的肉身去对抗的,那只会变成他们腹中的一盘小菜。
但这对于被一直保护在后方的雄虫来说,显然是一个精神盲点。
他们使尽各种办法,也不会完成精神力梳理,而是被一点一点透支掉精神力,最后只好认输,主动退出这片被污染的精神图景。
**
霍尔斯的神情非常严肃。
科切拉根本不是一只传统雌虫,他更像是来自那个组织的高等种。
在他们心目中,雄虫根本不是珍惜资源,而是可再生能源。
所以使用起来毫不含糊。
“兰登,不要和他再进行缠斗。你得去看看他惧怕的是什么,真正渴望什么。”
好在他还有一抹精神力在兰登的精神海中。
他尝试着和兰登沟通,让他提高警惕。
而兰登也迅速按照他的提示进行了改变。
兰登眯了眯眼。
他惧怕的是什么?
是这两只异兽的强大吗?显然不是,在他的精神海中,异兽是可以被机甲猎杀的。
兰登用精神力模拟发射了激光炮,这显然效果拔群。
精神海受到了震撼,但是没有崩塌。
问题出在那两只蝎子的身上。
兰登发现,轰炸中,大小蝎子颓势尽显,但是小的那只明显更加灵活,也承载了他更多的精神力波动。
他是希望小的那只蝎子存活下来的。
但现实情况却和他的潜意识不同。
大的那只明显表现得更强悍,每一次承受攻击之后,却往小蝎子身后躲。
在发现自己即将失败之后,那只大蝎子更是拼命往森林深处钻。
兰登看到每一次大蝎子逃跑,小蝎子都会恨恨地给他一击,然后大蝎子才认命地回来重新战斗。
兰登眼睛一亮。
……似乎,这只雌虫的潜意识是希望大蝎子能来保护他?
在最后一次轰炸之后,两只蝎子的身体都满是伤痕。
他们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兰登。
他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巨大的精神力净化光束中,小蝎子正准备坦然赴死,而突然身前出现了一只更大的蝎子。
兰登用尽所有精神力,从科切拉的手中夺得了大蝎子的掌控权。
他护在了小蝎子的面前。
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塌,所有的恶意化作愕然。
科切拉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他睁开眼,紫罗兰色的眸底满是质疑。
为什么……
他明明控制大蝎子逃跑了。
他头也不回,义无反顾选择了保全自身。
而兰登为什么要让它回来?
科切拉完全无法接受这个结局,所以他选择将精神图景碎裂,径直坐了起来。
精神图景的画面定格在了大蝎子对小蝎子舍命相护的那一幕。
他沉默地看着那幅图画。
在他准备迎接熟悉的疼痛时,仿佛有一抹温暖的光撒了下来。
他终于体验了一次被保护,而不是被舍弃的特殊感受。
“哈哈哈,你完了!哈哈哈精神图景碎裂,你梳理失败了!!!”
威勒从地上爬起来,猖狂大笑。
但科切拉根本没有管他。
他看向兰登。
“谢谢。”
谢谢你让我知道,这样的情景会真真实实地发生。
而且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科切拉蜷了蜷手指。
他径直上前,给了兰登S级评价。
这意味着他认可了兰登的梳理。
“这不可能!”威勒怪叫道:“你碎裂了精神图景,不恰恰说明你不认同吗?”
“我确实不认同,这挑战了我的价值观。”
科切拉挑眉:“但他的答案和实际情况一模一样,这让我知道,确实有虫会做出那令我困惑不解的选择,帮助我找到答案。”
更何况。
他看到疗愈床仪器上出现的精神力光谱图屏
“精神力受损区域变少了百分之三十二,我是一只高等种,精神力评级超过S级,单次梳理能达到这个情况,即使是主星圣殿的一些虫都难以达到。我给他S评级,你有疑惑吗?”
这让在场所有雌虫都一片哗然,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射到了兰登身上,眼底散发出狂热的光。
这意味着,兰登跨越了两个等级,精神力梳理达到了超A的等级。
为了留住他,他一定会享受克雷德圣殿的最高待遇。
“所以很遗憾,失败的是你。”
科切拉晃了晃指尖,原本在销毁卡槽的星章飞了起来,直接化为了灰粉。
他勾起一丝微笑,盯住了拔掉电源的克鲁尼:“既然是用我做赌,那么自然由我来评判,就不麻烦阁下了。”
第28章 第 28 章
“啊, 我不过是整修一下电源。”
克鲁尼晃了晃手中的推拉杆,故做镇静地说:“现在已经好了。”
“作为主事雄虫, 您似乎不是太公平。”科切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道:“难道这就是克雷德圣殿的一向作风?”
身为一只雌虫,敢这样和圣殿对话的没有几只。
除非……他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克鲁尼出了一脑门子汗,连忙挥挥手,让守护在这的雌虫护卫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星章被销毁而瘫软在地的雄虫威勒拉下去。
“像是这样任性的雄虫阁下,我们克雷德星系其实不多……额,因为我们从小看着威勒长大,所以难免娇惯些。”
科切拉摇了摇头,给了克鲁尼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他心里一突。
但科切拉显然不想与克鲁尼纠缠, 他转过头, 看向了那个引起他注意的雌虫。
刚刚毁灭星章的时候, 他便感觉不对。
几乎是他精神力碰到星章的那一瞬,星章就化作了粉尘。
看着炫酷,其实他知道, 自己没有使一分力。
那能做到这一点的雌虫是谁, 似乎答案便很明晰了。
他朝着那金发雌虫走近,他抬起了头, 与科切拉目光相接。
科切拉更加确定,这是一名军雌。
实力应当不错。
他起了些结交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但很快,那抹笑意僵在了脸上,他走近了些许, 皱了皱眉头。
……这只雌虫的精神力,怎么那样虚浮?
雌虫之间是无法直接观察到对方的精神体的, 但是科切拉明显感受到,他似乎只是一个精神力的容器,一个空空的壳子,面对他的靠近,他的防护和挑衅的气势都不足。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法袍的遮掩,科切拉无法看到雄虫的羽翅,也无法通过他外露的雌虫特征来判断他的族群,所以在科切拉看来,这只雌虫体内没有精神力,只可能是一个原因。
他想到了刚才那只雄虫强势的攻击,他所散发出的白光比日光还要刺眼,这样强悍的雄虫,科切拉在主星圣殿都没见过几只。
那就是他进行了强制掠夺。
在虫星,只要雄虫给雌虫进行精神力梳理,是可以索要报酬的。
趁着雌虫精神海的震荡,不仅陈疴会被卷走,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精神力也会变得黏黏糊糊,缠着雄虫阁下不愿意离开。
这个时候如果雄虫狮子大开口,将雌虫的精神力全部卷走,也不是不可能。
很多雄虫依靠着对雌君的掠夺,爬到了非常高的位置。
而雌虫在贡献一切之后的空虚和软弱,雄虫往往一无所知,或者就算知道了,也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挪到了霍尔斯的嘴唇上,他不知道军雌原本的唇形应当是什么样子,但是,曾经好几个肿着嘴巴来队伍报道的下属都被他狠狠地撵回去休息了。
这只雌虫也不例外。
他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和睡眠,而不是强撑着身体陪着他的雄主来参加这个毫无意义的晋级会。
难道他自己的实力他会不知晓?
科切拉想要调侃讽刺几句,没想到却看到了霍尔斯胸膛露出来的鞭痕。
……原本晴转多云的心情立刻转为了阴。
红痕还没有褪去,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来对待自己的雌虫?
科切拉原本友好的笑意僵在了唇边,半天只憋出了一句:“……看来你们昨晚还挺激烈啊?”
走近的兰登:“……”
其实并没有。
这只是今早的事。
而且……就是啃了个嘴巴,渡了一下信息素而已。
但是兰登和科切拉素不相识,他并不想和自己不认识的陌生虫解释这样私密的事。
这被科切拉当成了默认。
他咬了咬牙,原本准备取消的投诉又在心间浮现。
行叭。
又是一个伪君子虫。
原本对克雷德圣殿就不好的印象又变差了一分。
可恶的克雷德圣殿,养出来的雄虫都废了。
他双手抱臂,为这只雌虫打抱不平:“你最好节制一点,我看他的精神海中的精神力严重透支,跟他的实力等级完全不匹配。”
但不知道这只雌虫是不是领情,所以他补充了一句:“最好做到可持续发展吧?”
一次就把雌虫用到透支,还不如一点一点慢慢啃,每天都有新收获。
霍尔斯完全听懂了科切拉的话。
他不由得有些赧然。
这是第一次被另一只雌虫明晃晃地戳破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兰登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他的精神力透支了?为什么?”
后一句话是对着霍尔斯问的。
他以为是每次精神力梳理所带走的精神海陈疴对此造成了影响。
“是我每次梳理完毕卷走的精神力吗?早知道就都给你留下来了。”兰登有些懊恼。
他还不知道正儿八经的精神力梳理是什么情况,今天才算是刚刚入门。
而这些知识大部分是霍尔斯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野路子会不会对雌虫造成影响,所以内心非常愧疚。
“不是你的原因。”霍尔斯赶忙回答:“是我的精神海原本就受到了重创,才导致精神力的逸散情况变得严重。”
看着面前的雌虫对兰登无底线维护,科切拉气了个倒仰。
“你们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阴阳怪气了两句,就准备离开。
“还是要谢谢您,稽查员阁下。”霍尔斯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个军礼。
科切拉顿住了脚步,他有点好奇地转过了头,上下打量了霍尔斯一番:“你怎么知道?”
这新鲜的名词也让兰登不由得侧目。
旁边尖着耳朵的克鲁尼脸色一下灰白了下来。
完、完了——真的是稽查员!!!
原来,为了规范雄虫的行为,让雄虫与雌虫的不平等关系得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主圣殿设立了稽查处,由各大星系的高等级雌虫任稽查员。
他们本来就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在各自的族群中都是佼佼者,其中有大部分对雄虫天然怯魅,根本不怕得罪一些中高等星球散居的雄虫。
具有稽查员身份的雌虫往往不会特意点名,而是在遭受到不合理待遇时直接反手举报,打各圣殿和雄虫一个措手不及。
根据稽查员的等级权限,圣殿接收到投诉之后会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雄虫进行个别处罚,各地的分管负责人也会受到罢免或收回部分权限等警告处分,这对各圣殿的主事是一个极大的约束。
而被投诉不良行为的雄虫也会受到一定惩罚,甚至可能被遣散。
雄虫遣散后,会被列入黑名单。
这是在地方眼高于顶的雄虫们最害怕遇到的事。
他们肯定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其他圣殿一般不会接受,怕引来稽查员的关注。
他们只能投靠自己的雌君或者雌侍,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在这样的情况下,雌虫的待遇便会上升。
霍尔斯抬起眼,落在了他衣袍绣着的暗纹上,微微一笑,简洁明了地答道:“猜的。”
科切拉也隐约有所觉察。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军服和军靴,在不起眼的地方,均绣上了魔花螳螂的式样。
今天他没有来得及换衣服,就忍着疼痛来了最近的圣殿进行精神梳理,但这只是点名了他所属的军团身份,也没有说明他是圣殿稽查员啊?
科切拉摸了摸脑袋,想不清楚,他干脆就不想了。
但是他喜欢结交聪明虫做朋友。
于是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名片。
“如果你遭受了不公平待遇,可以拿这张名片来找我。”
他自信地笑道:“我们烈火军团,养一只雌虫还是没有问题的。”
“您误会了,我过得很好。”霍尔斯望了望兰登,在得到他的允许后,霍尔斯接过了名片。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看向兰登的眸子里全是柔软的春水。
这让科切拉有些恨铁不成钢,哼一声就走了。
不成器的家伙。
不像他,对雄虫不抱任何幻想,也从来不会被美色所迷惑。
哦不,只有一只小雄虫例外。
那是一个小可怜,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他会被欺负死,肯定活不下去的。
科切拉想起这个,离开的速度又变快了许多,甚至振翅飞了起来。
兰登被科切拉点了又点,就差没有指着鼻子骂他虐待雌虫,不由得有些委屈。
但他更想弄懂一件事。
“什么稽查员?”他看着那只军雌离开的飒爽背影,拉了拉霍尔斯的衣角。
霍尔斯垂下头,他解释了圣殿稽查员设立的原因和他们最近处理的代表性事件。
每一次都对虫星产生了新的震动。
“所以,我们可能被遣散?”兰登睁大眼睛,眨了眨。
霍尔斯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他非常抱歉,要是以前,他能在圣殿遣散雄虫之后将兰登接到自己的领地,并进行妥善照料,但是现在却不行。
他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他现在不仅不能给兰登提供帮助,反而还是一个累赘。
他必须要找寻契机,改变目前的状况。
霍尔斯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名片。
第29章 第 29 章
科切拉的到来给这座圣殿带来了些许震荡, 但最让兰登高兴的是,他的镂空星章得到了置换, 变成了闪闪的两颗星。
这意味着,他一下子跨越了三个等级,成为了A级雄虫。
“恭喜。”
圣殿的另一名主事虫名叫勒托。
他曾经主动给兰登送过药物,对这名雄虫后辈的印象很不错。
他把崭新的星链挂在了兰登脖子上,微笑道:“现在你是一名A等级雄虫了。”
“谢谢您。”兰登摸了摸星章的材质,它入手冰凉,中间还有一个特殊的凹陷。
录入生物信息之后,它便与兰登的终端绑定,成了他行走的身份认证。
但这还不是主要的。
勒托转过身,从身后的托盘上拿上了一朵犹带着露水的栀子, 别在了兰登的胸前。
接着, 他递给了兰登一本银白色、刻着栀子花暗纹的崭新名册。
“这是你更新后的匹配名单。”
像是知道他不会主动去拿, 勒托的手一直悬在空中,似乎非要兰登接过才肯放下。
兰登苦笑着,双手接过了名册。
他垂眼扫过, 发现这一本名单比他之前拿到的那一本要精致很多, 封面上显示了一个淡淡的A&S字样。
这应当是A&S级别的雌虫集锦。
兰登想也知道,肯定又是一张张图片配上详细的资产调查报告。
——就像一场另类的相亲。
勒托朝他挤挤眼睛:“恭喜你获得了与高等级雌虫的匹配权。”
他把遗憾的目光也悄悄投向了霍尔斯。
这对于很多雌虫来说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但是对于他身后的雌虫来说可不是这样。
或许很快,兰登就会挑选到合适的虫作为雌侍或者雌君,而一个小小的雌奴并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
说真的,他被养的不错,看上去面色红润, 脊背也开始渐渐挺直,兰登应当是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精力。
要知道, 一开始他的羽翅可是被齐根挖去的,那痛苦可想而知。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能够站立并行走如常,除去雌虫自身的恢复力强悍之外,也离不开兰登在他指点下购置的各类昂贵药物滋补。
但是,麻烦就是麻烦。
勒托悄悄摇了摇头。
大家都希望雌虫为自己带来助力,一只废虫,有什么能力留住雄主的心呢?
不过很快,勒托觉得自己的判断有些失误。
兰登显然是一只非典型雄虫。
“这个权力我可以放弃吗?”兰登拿到名册,并没有露出喜意,而是无奈地在手心拍了拍。
“不行。”
勒托先是诧异,随即了然。
兰登才收了一只雌奴,说不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怎么舍得让第三者插足呢?
但可惜的是,规定无法被打破,特别是写在圣殿雄虫义务守则里的规定,效用肯定更强。
他耸了耸肩:“很遗憾地通知你,因为晋级的要求,你必须与至少十名雌虫见面,并挑选至少一位缔结关系。”
原本兰登只是一个D级,没有人会管他的婚配情况,但是现在,他成了A级,圣殿很快把他的房间从圣殿的边缘划分到了圣殿中央,并开始着手安排他与高等种的阁下相亲了。
至于是那几位幸运儿能获得这个机会,勒托不知道,但是见面是肯定免不了的。
菲尔德也悄悄用手掩住唇规劝道:“兰登,你最好接受。”
他脾气不大好,曾经拒绝过。
后来被强制安排了。
他刚晋级的那段时间每天都有不少于十只雌虫在他房间外路过。
别说十只,或许一百只都有。
显然,兰登也听菲尔德抱怨过圣殿的霸道,所以他只好无奈接受了勒托给他的名册。
回去的路上,菲尔德一直开导兰登。
“哎呀,出去相相亲也是好的。”
菲尔德压低了声音,他在兰登的耳边嘀咕:
“说真的,你总是闷在家里,没有尝试着融入这个星球,这对你很不利。就当是旅游,你也总需要一个当地的向导吧?万一我们一辈子回不去呢?”
兰登望了菲尔德一眼,那黝黑的眸子瞧上去冷意凛然,他顿时噤声了。
“好吧,我忘记了。你必须尽快回去。”
菲尔德叹了口气。
**
霍尔斯在路上一直没有说话。
他们乘坐机甲回到了小屋,却看见一队队雌虫正出入他们的房间,平常兰登的一些惯用物品也被统统打包。
“你们在做什么?”兰登快走了几步,上前制止,而领队的雌虫向他行礼后道:“我们是奉命前来帮您搬家的,阁下。”
他们拿出地图,标出其中一块约十公顷的土地,上面有一个城堡状标志:“这是您的新居所。”
“我并没有同意搬家。”
兰登皱了皱眉,他仔细看了看圈出来的那片土地,惊讶道:“这不是雄虫威勒的领地吗?”
“是的。”
领队雌虫礼貌地回答道:“不过威勒阁下之前搬入拉塞尔庄园是不合规定的,所以他住在那里需要支付高昂的租金,以弥补等级地位的差别。但现在威勒阁下是一名无等级雄虫,他已经无力支付这巨额费用了。由于他的雌君和雌侍都拒绝为庄园付款,所以从今天开始,拉塞尔庄园就转移到您的名下了。”
同时转移到兰登名下的还有他的A级雄虫补贴,在支付完他的欠账之后,还结余两万星币。
这是一笔巨款了,但是还不足以支撑星际跃迁的传票。
兰登并不打算搬入拉塞尔庄园。
那不仅仅是更换住址那么简单,要维护庄园的日常运转,他不仅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要撒出巨额的星币来支付他们的薪水。
那些星币从哪里来?仅仅依靠圣殿的补贴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为这份排场买单,而兰登并不需要这虚浮的东西。
“以我的权限,我可以继续在这座小房子居住吗?”
领队的雌虫有些诧异。
以前他领到这份工作的时候,雄虫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即使有个别喜怒不形于色的雄虫,也会对他微微一笑表示感谢,要求他们将打包好的物品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的雄虫,倒还是第一个。
“兰登,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菲尔德擦了擦感动的泪水:“其实,如果你要我陪伴你一同搬家也是可以的,就是我得去征求一下我的雌君格莱斯的同意……”
兰登被他这耍宝的性格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吧,我们就住这。以后你蹭饭也方便。”兰登一锤定音。
“这倒是。”菲尔德点了点头:“要是搬到庄园住,就算我们是邻居,见面也不方便了。”
等他们把打包的东西复原,又花去了好几个小时。
兰登躺在沙发上,感觉今天自己身体也累,精神也累,快要累瘫了。
但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霍尔斯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霍尔斯,你怎么了?”兰登坐起来,看着霍尔斯的眼睛:“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精神力又透支了?”
他想起了科切拉说的话。
兰登搓了搓手指,问道:“是我的问题吗?”
“不是。”霍尔斯摇了摇头。
他十分诧异于兰登的敏锐。
但他确实找错了方向。
“我精神力透支的原因是……他们已经失去了储存其最重要的容器。”
霍尔斯闭了闭眼。
他的精神体变成了炙热的红,像是危险警告的标志。
兰登握住了他的手,瞬间便被拉到了一副精神图景中。
那是似乎是在一艘机甲的内部。
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激烈战斗之后令虫窒息的安静与残酷。
……这是他被俘获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最好把他的翅膀割下来。”
有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它粘腻冰冷,像是一条阴暗的毒蛇,在地上蜿蜒爬行。
“不然等他醒来,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是漫长的一片沉寂。
在那黑暗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大皇子殿下还没有发话,这样不好吧?霍尔斯少将还没有被定罪……”
“你还叫他少将?你忘了你是谁的虫?”
沉默。
“好吧。”是颤抖着的声音。
然后他们开始喋喋不休地争论究竟是谁来动手。
他们互相推诿,每只虫都有足够多的理由。
兰登不知道,在他陷入到半昏迷状态,却脑袋清醒地听着这些虫讨论要怎么割他的翅膀,从哪里下刀更快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最终,他们推选了一名螳螂族雌虫。
“你来,你知道隐翅的弱点在哪里。别让他醒来,动作要快准狠。”
然后是虫族军靴在地上的移动声。
那个人磨磨蹭蹭,刀和钢枪和舱壁发出了刺耳的碰撞。
然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沉寂。
“快点……机甲要降落了。这一份功劳不能给别人抢去。”有虫催促,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沙哑。
“动手吧。”有虫随即附和。
“啊————”
被注射了过量镇定剂的雌虫发出了濒死的一声叫喊,兰登后退了一步,扣住了舱壁。
随着他睁开眼,兰登看清了这一切。
十数只雌虫挤在一堆,手里拿着各色的激光枪。
离霍尔斯最近的那只雌虫刀尖血淋淋的,看到霍尔斯撑着身体站起来,他下意识地将刀尖往上一提:
大□□翅被剜了下来,刀口歪向了一边。
他们所有虫都没有想到,霍尔斯竟然在绝境之中再次爬了起来,半虫化的身体虽然只余下一片残缺的羽翅,但那浴血的模样却仿若杀神归来。
他眸子都被血丝染成了血红色,随即,那吓坏的雌虫士兵咬着牙喊道:“快快、发射喷雾!”
他们都带上了防毒面具,而按键按下之后,四周涌出白色的雾气,他的眼球瞬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翳。
他又伤又盲,恐惧和愤怒交织成了黑色的暗网,让他的精神力变得格外暴躁。
那掉落在地上还带着温度的透明的膜翅和主体进行了最后的链接,散发出令所有虫炫目的光芒。
——这是无差别的攻击。
耳边传来刺耳的滴滴声,机甲舱警报疯狂地闪烁,精神力的风刃如同刀片一样擦过他的耳畔,狠狠刺入除他之外所有在场虫的身体内。
在这刺耳的噪音和炫目的红光中,来追捕他的虫都陷入到了永恒的沉眠。
机甲继续朝着特定的路线飘,一个浅紫色的星球越来越近,开始进入它的视野。
而在即将穿透大气层时,机甲出现了一阵炫目的白光。
白光逐渐扩散,随即轰然解体——
一个如蚕茧般单薄的维生舱落入了自由星轨。
……
兰登睁开眼,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透。
他握住了霍尔斯的手。
他的手是冰冰凉凉的,仿佛从这冻得僵直的手掌中,可以将他当时的恐惧毫无保留地传送到兰登的身体里,让他对当时的情绪感同身受。
这不是一场梳理。
兰登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们对一个本就无辜的虫实施刑罚。
他捏了捏霍尔斯的手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僵硬的指尖变得柔软起来。
“可怜的霍尔斯,你运气太差了……”
兰登叹了口气。
他们不可能在没有法庭审判结果的情况下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处决一名少将,但是却会因为个别虫虫心的贪婪,对权力的渴求,而割下一只雌虫的翅膀。
如果再快一步,不被追兵拦截;如果那群追兵之中,没有那样心思恶毒的虫……或许,他就可以少受一些罪,更快地恢复,用实力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霍尔斯从那可怕的精神图景中脱离出来后,他的唇色又惨白了一些。
兰登拉了拉他的手,把他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轻轻地抱了抱他。
想要给他力量。
“不,应当说,我运气很好。”霍尔斯身体一僵,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把头搁在兰登的颈窝。
他原本以为,他死定了。
维生舱里并没有救治他的药物。
他爬进去之后就昏迷了,不知道漂泊了多久,维生舱被当做太空垃圾被吸入到了克雷德星的垃圾站。
他在一片垃圾中醒来,目盲不能视物,只能在地上蜿蜒爬行。
却恰好遇到了一名红螳族的奴隶贩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反抗、挣扎、再度反抗中死去,死在一个黑心肮脏的奴隶贩子手里,然后在断气之后被随意抛到垃圾填埋场。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这样好的运气,被一只雄虫阁下买回家。
霍尔斯轻轻吸了一口气。
馥郁的月季芬芳围绕着他,仿佛在说,那些黑暗与恐惧已然过去。
现在他拥有了全新的生活。
这所有的改变都是由面前这名好心的雄虫所带来的。
霍尔斯的目光落在那厚厚的一摞名册上。
所以,他没有理由嫉妒,没有理由吃醋,只能任由心底那一片酸软发酵——
他的雄虫阁下,很快就要被很多的雌虫看到,并从他身边夺走了。
第30章 第 30 章
清理完房间之后, 雌虫罕见地提出了一个要求。
“今天我可以在客厅睡吗?”霍尔斯站在房间中央,蜷了蜷手指。
兰登看见他吸了吸鼻子, 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兽,想要给自己换一个窝。
而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当然可以!”
兰登爽快地答应了,为了让霍尔斯躺得舒服一点,他将沙发原本的盖毯放到了脏衣篓,然后换上全新干净的毯子,将它在沙发铺好。
兰登拨弄了一下毯子上的流苏,将它最后整理得平顺,然后用杯子接上一杯水,放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上。
“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兰登摸了摸雌虫的脑袋,让他在沙发上睡下。
看来明天可以起晚一点。
兰登想。
因为霍尔斯睡在沙发上的话, 他出来做早餐的声响一定会吵醒他。
而今天是他第一次出门, 回来之后他们还一同整理了这么久, 实在是有够累的。
兰登伸了个懒腰,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决定明天晚点起床, 好让他们都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
**
已经到了晚上, 房间变得非常安静,窗外花朵摇曳, 花香诱人。
克雷德星球着实是一个好地方,这里四季如春,终日云雾缭绕,非常适合虫族的生活。
或许这也是圣殿选址定在这里的原因。
霍尔斯静静呼吸着,身体随着空气的进入而微微起伏。
他的背部还有一些细细密密的刺痛。
即使是以雌虫的恢复能力, 这样的致命伤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长好。
他脑海里划过无数影像。
翅膀倒不是最紧要的。
精神力最主要的储存地是羽翅,但那不是唯一。
所有的雌虫战士都知道, 不要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
有一部分精神力,他存储在一个更加隐僻的地方。
霍尔斯轻轻调动着它们,从小腹开始慢慢流转,循环到身体每一个受伤的地方,一点一点进行修复。
他会好起来,虽然不会特别迅速,但是会缓慢而坚定地逐渐恢复,直到最佳状态。
闭着眼冥想的状态里,时间过去得非常快。
不知不觉中,他可以感受到,兰登睡着了。
他的精神力波频非常温和地逸散,似乎带着治愈的能力。
他像是一只萤火虫栖息在一片绿叶上,稳定地散发着盈盈的白光。
霍尔斯能感觉到,一种饱涨幸福的感觉缓缓萦绕在胸腔。
放置在兰登精神海中那一片精神力,就像是被托在手心的一尾小鱼,畅快地在他精神的海洋中玩耍。
躺在沙发上的霍尔斯睁开眼。
他坐起身来。
软胶拖鞋踩在地板上,寂静无声。
他来到了门口,显示光屏感应到他的来临,慢慢亮了起来。
这是房屋总控,也是一个链接了星网的固定端口。
除去各大军方的专用联络网之外,圣殿接入端口的保密权限是最高的。
霍尔斯站在光屏前,莹莹的蓝光照亮了他的脸。
“您好……有什么能为您服务……滋滋滋…滋滋……”
霍尔斯果断地拔掉了音频。
他输入了一长串编码,这足足用去了两分钟。
蓝光照在他的眸底,淹没了所有情绪。
他的手指悬停在空中,顿在输入框,似乎在思考是否要进行拨号
最后,他点击了确认。
嘟。嘟。
两秒过后,视讯自动接通了。
……
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一点光都没有漏下来。
霍尔斯试着喊了一声:“科林?”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在家。
不在圣殿,他能去哪?
霍尔斯皱了皱眉。
他等了很久,一直到视讯的对面变成一片雪花噪点。
信号没有得到回应,中断了。
霍尔斯清除了输入痕迹。
他屐着拖鞋,脚步沉重,慢吞吞地移步回到了沙发上。
如果说醒来之后,他还有什么惦记着的虫的话,那就是弟弟科林了。
霍尔斯攥住了盖毯,把带着流苏的那面拉到胸口,把自己遮掩好。
柔软的云朵状绒毯紧紧贴着他的脸,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弟弟在得知消息之后的惊惶失措。
这让他心脏微微收缩,变得有些发紧。
科林一直都被保护地很好,也没有什么主见。
唯一交好的雄虫也就是布莱特。
但是布莱特……
霍尔斯闭上眼,胃里有点犯恶心。
他曾经在刑讯室的外面看到过一片雪白的衣角。
而菲利西斯抱着他受伤的脚踝,一蹦一跳如小丑般被簇拥着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声线。
着急地模样,殷切的姿态,嘘寒问暖时放柔的声音,回忆起来只觉得越发扭捏作态。
他是科林的朋友,科林似乎也一直希望他们之间关系好一点。
霍尔斯很在乎亲虫,所以每次去圣殿看望弟弟时,布莱特如果在他旁边,他也会顺手准备一份相同的礼物。
他希望看在礼物的份上,布莱特能够照料一下科林,让他多感受到一些温暖。
但他看到那片衣角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礼物买不来感情,只有利益和财帛才最打动虫心。
霍尔斯将自己往毯子内埋了埋。
他原本以为雄虫都是那样,要么是毫不掩饰的傲慢,要么是惺惺作态的虚伪假面,但现在,他睡在兰登亲手为他铺好的毯子上。
柔软、舒适。
他一无所有,却仍然被温柔对待。
霍尔斯的思绪沉到了那一片漆黑的屋子。
这是科林的习惯,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离开时都要把窗帘拉好。
这也意味着,房间没有被回收。
——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会见面的,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如果有机会,让科林和兰登认识一下就好了。
霍尔斯揉了揉自己身下垫着的这片柔软的云,渐渐放松了心神。
随即沉沉睡了过去。
**
雅各布星系。
主圣殿。
克里维尔雄虫别墅区。
“请输入开锁信息。”
“信息验证通过。”
“科林阁下,请进。”
“您有一个未接视讯,请问要回播吗?”
“回。”
那瘦削的身影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对方未接通。陌生号码,显示属地:克雷德星。疑似拨号错误,请问要进行垃圾视讯标注吗?”
“不标注。”
除了哥哥,竟然还有虫会和他视讯,真是个新鲜事。
那就放着吧。
科林抱着自己的腿,把下巴搁在双膝之间。
他闭上眼补眠。
黑洞洞的房间里,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只虫平缓规律的呼吸声。
他再次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眼泪一点一点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抬头,任由自己的眼泪把裤子浸得湿透。
他是一只F级雄虫。
科林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的标签。
矮个子。
废物。
懦弱的虫。
圣殿不要的垃圾。
爱哭鬼。
这些他都不害怕。
他不在乎所有虫的评价,他心里只有哥哥。
他长得矮不要紧,哥哥高就够了。
他是个废物没关系,哥哥是超S级的强者,是可以把检测仪干废的能力者。
从破壳开始,科林就跟在哥哥旁边。
是哥哥在别人骂他废物的时候保护他,用精神力风刃将他们揍得嗷嗷叫;
是哥哥在雌父一次次出任务,他感到孤单的时候抱住他安慰,给他买吃的。
有虫挑拨说哥哥吸收了他的营养才让他变成废物,他觉得那都是放屁。
不能给雌虫进行精神力梳理就是废物了?
哥哥告诉他,每只虫都有自己的价值,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将自己的脑子用上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他喜欢的书哥哥都帮他买,想要的材料都会及时到位,研发的简陋武器每一次都会得到盛赞。
他被保护得很好,像是一颗幼芽,被精心培育,从不催促他长大。
所以,这么好这么温柔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去谋害亚度尼斯?
他明明一直很用心地将锡尔特军团经营好,希望能给他提供助力。
科林也希望实现哥哥的心愿。
那也是他的心愿。
他的能力得到了证实,除了军方的顶层,没有虫知道,让锡尔特军团实力突飞猛进的大批量新研发激光武器都出自他的脑海。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
他兴冲冲地试验完粒子弹,跑出来跟哥哥汇报好消息的时候,发现一切变了样子。
“哥哥呢?”
原本跟在他身边的虫换了大半,他们身上似乎笼罩着死气,都缄口不言。
科林以为是出任务了。
但哥哥怎么可能忍住这么久都不来圣殿看他?甚至终端没有一条留言。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他决定去找布莱特。
布莱特是一只A级雄虫,平常对他也不错。
他知道布莱特想要当哥哥的雄主,他也乐意看他们接触。
他觉得只要布莱特能够帮哥哥梳理精神力,让他更舒服一点,不要在半夜辗转反侧,就已经很好了。
只有在这个时候,科林才会痛恨自己F级别的废物身份。
他不能帮哥哥进行梳理,所以他竭尽所能地对布莱特好。
他拥有军团拨款的大量研发经费,只要布莱特需要,他统统都愿意给他。
只要他愿意对自己哥哥好一点,对他笑,有虫像他一样爱着哥哥,他就觉得很开心啦。
然而,等他一直联系不到哥哥,也找不到亚度尼斯,军团也将它拒之门外的时候,他着急得不行。
他觉得布莱特也是这样。
然而不是的。
科林站在布莱特的豪华宫殿中央,得到的却是一个白眼。
“他死了。”布莱特一边整理着指甲,一边毫不在意地说道。
“他杀死了亚度尼斯,想要上位,结果计谋被识破,畏罪自杀了。“
“你放屁!”科林红着眼,他像是炮弹一样冲上去,一反之前的小可怜形象,疯狂地抓住布莱特踢打:“你凭什么诅咒我哥哥!!!!”
“咳咳。”
“你这个疯子!!”
“放开我!”
布莱特不敢置信地将科林扒拉开,他甚至用上了精神力,却死活挣扎不开科林的拳头,只能被他死命捶打。
他觉得自己的肠子和胃都被揉到了一起,痛得可怕。
他的脸也不复那轻蔑的神气,重新变得讨好哄骗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冷静一点,别打了好吗?”
再怎么样科林也是螳螂族的王室血脉,即使再废物,加上亲哥哥死了,还有数个没那么亲的哥哥站在身后给他撑腰。
包括菲利西斯。
即使那可能是谋害他亲哥哥的幕后黑手,他们之间也会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于是布莱特佝偻着身体,一边揉着胃,一边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科林。
“……就是这样的,三皇子的燃料仓出现了问题,是你哥干的。没等判决下来,他畏罪潜逃了。大皇子派了虫追捕他,但是机甲穿越大气层的时候爆炸了,一机甲的虫全死了!全死了你知道吗?”
布莱特咳嗽个不停。
他一身痛死了,看着科林也有点害怕。
这是新闻明明白白报道过的。
绝对不会错。
“抓捕的影像都有,喏。”
布莱特把当时的情景调出来。
浑身浴血的虫。
飞溅的碎片。
拖拽进入的机甲。
机甲的坐标。
申请着陆时间。
爆炸原因。
一切清清楚楚。
科林从一开始的狂怒,慢慢安静下来,逐渐沉默到像是一颗会呼吸的石头。
“我哥哥不会死。”
过了很久,他抬起了头。
鲜见地没有掉泪。
布莱特被那冷漠的瞳扫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那红色的瞳孔中充斥着暴虐与弑杀。
布莱特摸了摸手臂,下了逐客令。
他不知道一只弱小的雄虫的怒火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他就是打了个冷战。
“我哥哥不会死……”
“我哥哥不会死……”
“我哥哥不会死……”
科林垂下头,提着比灌了铅还要重的脚步,一边默念着,一步一步往自己的居所挪动。
但如果死了的话。
如果死了的话……
他嗫嚅着嘴唇,转头看向不远的皇宫。
那雪白的宫顶在阳光洒落下散发着盈盈白光,一片岁月静好的样子。
如果他的哥哥真的死去了……
那么,他要这整个星球的虫,都为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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