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IF线(五)夜话
火堆渐烧渐旺,烘得人脸上一阵阵发热,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各自转过头。
沈妙舟心里打突,胡乱捡起根树枝去拨弄近处的火堆。眼见着火苗燃得明亮,她忽然有点担心,忍不住探头望向洞外,喃喃着问道:“咱们这里的火光……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呀?”
卫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安慰道:“放心,这处山洞位置隐蔽,洞口还有枝蔓遮挡,不会有事。”
听他这么说,沈妙舟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又捧起荷包,大方地递过去,“不知道还要在这里等多久呢,你先吃点东西垫一垫。”
难得她盛情,卫凛没有推辞,拈起一根肉条,慢慢剥开油纸送进口中。
沈妙舟眨巴眨巴眼睛,“好吃么?”
卫凛笑了笑,很是捧场地嗯了一声,“味道很好,是兔肉?”
沈妙舟满意地点点头,也捏起一块果脯放进嘴里,含混着道:“我们府上陈家婶子做的,她做五香兔肉干最好吃了。我都想好了,以后要在城北盘两间铺子,就请陈家婶子管庖厨,专卖腊味给来往过路的行商,生意定然红火。”
她说得眉飞色舞,语调轻快,好似已经看到那铺子开了起来,宾客盈门日进斗金。
“这买卖不错。”卫凛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了一勾,“不如也算我一个。风干兔肉我不在行,烤獐子却甚是拿手。”
倒映着温暖的火光,沈妙舟杏眸亮了亮,“你还会烤獐子?”
“嗯,不骗你。烤獐子需得选些干燥的果木,枣木最佳,等火完全烧起来,再把切成小块的獐子肉放上去慢烤,看好火候,烤出来的肉便会焦香油润,膏腴滑嫩。”
沈妙舟听得来了兴致,双臂抱着膝头,把下巴垫在臂弯上,歪着脑袋看向他,追问道:“那会比兔肉好吃么?”
卫凛吃完肉干,擦了擦手,捡来一根树枝拨弄起火堆,看着就像是在翻烤猎来的野物,火光柔和昏黄,映得他侧脸越发清俊。
“兔肉质柴,若是将獐肉和兔肉交错穿成竹签,一同放到柴火上烤,獐肉的脂膏便会润到兔肉上,等烤到滋滋冒油,撒上一层孜然盐末和椒粉,再挪到两侧改用小火慢烤,直到表皮焦黄,这时候的兔肉外焦里嫩,獐肉脂香四溢,若是细嗅,又隐隐带着一股枣木香气,咬上一口,獐兔同嚼,肉嫩多汁,当真是回味无穷……”
听他说得细致,沈妙舟仿佛出现幻觉,嗅见了隐隐的肉香,肚子也应景地唱起了空城计。
沈妙舟:“……”
余光瞥见她的模样,卫凛稍稍偏过脸,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沈妙舟却甚是警觉,转头盯了他一眼,“不许笑。”
“嗯,不笑。”
他话虽这样说,可那双凤眸倒映着湛湛火光,好像夏日里浮光跃金的一池湖水,分明就是笑着的。
沈妙舟有点不高兴,本来就够难为情的,他还笑,算什么君子。
她“啪”地拍了卫凛一下,“老实点,别笑了。”
还算卫凛听话,强压下笑意,从荷包里拿出一条肉干,剥去半截油纸递到她手里,“今夜暂且将就一晚,待明日回去,臣给郡主烤肉吃,嗯?”
沈妙舟这才轻哼了一声,接过兔肉干来。
刚咬了一口,她忽然想到些什么,又问:“你不是官家公子么,怎么还会烤獐子野物呢?”
卫凛笑了笑,“说起来还是先前在宁州时,同当地猎户一道上山,半路学来的手艺。”
“做知县很辛苦么?还要和猎户一同上山?”
“谈不上辛苦,有时,嗯……还颇为有趣。”
“有趣?怎么个有趣法?”
“去岁曾有两户人家为一只狸奴对簿公堂,双方各执一词,都说是对方强占了自家的猫儿,甚至为此在公堂上大打出手。可我查问到最后,原是那小狸奴东食西宿,白日去李家讨饭,晚间又去郭家安眠,惹得两家都以为自己才是它的主人。”
“真是一只拈花惹主的风流猫!”沈妙舟大觉好玩,笑嘻嘻地叹了两声,又追问道:“那后来呢?这要怎么判呀?”
卫凛倚着洞壁,轻笑了一声:“那只狸奴不认主,既判不了主家,我便给两家各赔了些银钱,算是从他们手里买下来,留着自己养了。”
两个人并肩倚靠在洞壁上,一边慢慢吃着肉干,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沈妙舟对他在宁州外任的那段日子很是好奇,追着问了许多话,卫凛听完,再一一地为她作答。
枯枝还在燃着,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洞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伴着两个人絮絮的说话声,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恍惚中竟别有一番安稳静好的滋味。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沈妙舟渐渐泛上来困意,连打了几个呵欠,杏眸里也隐约蒙上一层薄雾。
见她困得快睁不开眼,卫凛探身又往火堆里添进几根枯枝,低声道:“睡罢,我来守夜。”
奔波了一整日,又提着心神,沈妙舟这会儿是真的困了,只点了点头,软绵绵地道:“那我先睡一会儿,下半夜换我来守。”
卫凛失笑,“嗯。”
听见答复,沈妙舟放心地合眼睡了。
周围一霎安静下来,不知过去多久,卫凛忽觉肩上微微一沉。
他下意识垂眸。
只见沈妙舟已经睡得熟了,小脑袋耷拉下来,将将抵住他的肩膀。
卫凛犹豫片刻,还是往她身边挪了挪,伸手轻轻扶住她的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她身上还裹着他宽大的外袍,只露出一张小脸,整个人在他身边蜷缩成温热柔软的一团,愈发显得可怜可爱。卫凛低头看了一会儿,喉结微滚,半点不敢再看,强自收回视线,慢慢舒出一口气。
沈妙舟却仿佛对他很是信任,睡到中夜,迷迷糊糊地,竟又往他身边靠了靠。感觉到少女温暖干净的气息贴过来,卫凛微微一顿,安静片刻,他无声地轻笑起来,一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细发。
洞外雨声淅沥,沙沙作响,伴着耳畔清浅绵长的呼吸,卫凛忽而有些恍惚,心中说不出的安逸满足,隐隐约约地,倒是品咂出几分“山中不知岁月长”的况味来。
一直歇到天色将明,蓦地听见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响,间或伴着几道人声,卫凛一瞬警觉,屏息听了一会儿,发觉那些人正往山洞的方向行来。
不待他唤,沈妙舟也已从梦中惊醒,小声问道:“是有人来了么?”
卫凛点头,从地上抄起一根三指粗的木棍,递到她手里,“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倘若有什么异动,你莫要作声,直接往里走。”
说着,他起身要往外走,衣袖却被人一把扯住。
沈妙舟仰起脸,黑白分明的杏眸直直望向他,执拗道:“我和你一起。”
卫凛正要拒绝,忽听得洞外隐约传来几声起伏错落的呼唤声——
“郡主,郡主!”
“般般——”
沈妙舟的眼睛一霎亮了起来,惊喜道:“是我阿娘的声音!”
两人心头俱是一松,忍不住相视而笑。
卫凛伸出手,扶着她站起来,又俯身给她拍了拍泥灰,低声问:“脚伤如何了,能不能走路?”
闻言,沈妙舟试探着活动了一下,发觉脚踝虽还不大敢动,但已经算不上多疼了,如果借着木棍支撑,慢慢走路不成问题。
卫凛放下心来,接过外袍仔细穿好,掩熄了火堆的余烬,带着她一道往洞口走去。
林间日光熹微,隔着山间淡淡的晨雾,沈妙舟一眼便瞧见了平嘉公主的身影,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雀跃,欢喜地迎了出去,挥动着胳膊扬声呼唤:“阿娘!我在这里!”
平嘉公主也看见了她,当即猛地一夹马腹,率着身后禁卫急驰到近前,还不待马匹停稳,便已翻身而下,几步冲到她身前,揽住她上下摸索,“般般!你可还好?告诉阿娘,有没有受伤?”
沈妙舟摇了摇头,杏眸里漾满笑意,亮晶晶的,“阿娘别担心,我一点儿事都没有呢!”说着,她回头看向山洞,想把卫凛指给阿娘看,“多亏了卫……”
话到一半顿住了,这才发现洞口空荡荡的,他竟不在。
沈妙舟心头一慌,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她张了张口,刚想唤卫凛的名字,忽然间福至心灵,猜到了他的用意——
少年男女同宿山洞,传出去难免落人口舌,他多半是见她安全了,便默默避开众人,以保全她的名声。
想到这一关节,沈妙舟心里一时滋味陈杂,但更多的还是又急又恼,她又不在乎那些虚名,这人是不是傻,他腿上还有伤,无论如何也不能独自下山呀!——
结尾比周一的版本多加了900多字,原以为还差一千多就能写完if线的,没想到估计偏差太大了,干脆再来一章吧(捂脸)最后一章快的话5号晚上发,慢的话6号晚上发。(最近既没灵感又要赶小论文,实在不好意思。)
第82章 IF线(六)番外完
平嘉公主察觉到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沈妙舟回头看向阿娘,将自己和卫凛一同避难的事大致说了一遍,不等她应声,又急急补充:“阿娘,他腿上有伤,独自下山很不安全的。”
先前卫清昀已经回禀过,说他和二郎撞见般般惊马,二郎紧跟着追进林间,却也失了踪迹。
是以此番倒也不算意外,平嘉当即点了两个心腹护卫,吩咐他们暂且留下,稍后另行护送二郎回营。
一切安排妥当,沈妙舟看一眼山洞的方向,悄悄收回视线,由禁卫扶上马背,可勒马没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望。
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阿娘正在瞧她。
“般般不是说过,不喜欢卫家二郎么?如今怎的这般担心他了?”
阿娘的声音里隐隐含了笑,神色也颇有些意味深长。
被那目光看得心虚,沈妙舟脸颊倏地一热,下意识就想要否认些什么,可再一想到身后的那个人,心中却止不住地漾起一阵阵甜意,就像在炎炎夏日里吃下一盏碎冰糖水,欢喜得只是想笑。
“……我改主意啦。”
迎着淡金色的曦光,少女唇角翘起,撂下了这句话,一夹马腹,轻快地朝前跑去。
骑马在林间走了一个多时辰,又沿着官道绕了好大一个圈,一行人终于回到皇帝驻跸的营地。
山中的刺客差不多已被擒拿干净,除了有十几个护卫受了些轻伤,其余再不曾有什么伤亡,皇帝下令将仪仗后移十里,让众人扎寨安营暂做休整,禁军则分作几路,继续在林间仔细搜检刺客余党。
得知亲人都安然无恙,护卫也前来报了信,说小卫大人已经平安回到营地,正由随扈的太医包扎治伤,沈妙舟心情越发轻快,简单用了些饭食,又洗了个澡,随后安心地上榻补眠。
提心吊胆地熬过了一日一夜,直到此刻才全然松懈下来,一觉睡醒便已是傍晚时分。
不知阿娘和爹爹去了何处,帐中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沈妙舟揉了揉眼睛,正想起身下榻,帐外忽有护卫扬声通报。
“启禀郡主,小卫大人求见。”
沈妙舟愣了一瞬,随即又生出小小的欢喜来,吩咐护卫放人进来。
不多时,帐帘被人从外撩起,耀目的夕光一霎蔓延进来,金辉涌动着泻了满室。
“郡主。”
是熟悉的那道清越嗓音。
“你怎么来啦?”
卫凛垂眸看向她,眉梢微挑,“昨日曾答允郡主,等回来要给你烤獐子,想吃么?”
这人来得还当真是及时,她睡了一整日,现在确实有点饿了,沈妙舟不由眼前一亮,“好啊!”
和护卫交待好去向,两个人便一起走去帐后的小山坡。
沈妙舟原以为自己也要动手帮忙,可没想到他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在山坡上圈出一小片空地,交错着架上几层干燥的枣树枝,旁边放了一个缠枝梨木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洗净串好的獐子兔肉,甚至还另装了些野果和一瓶桑荔酒。
干净的软布往地上一铺,迎着天际灿灿的余晖,倒是别有一番郊游玩乐的野趣。
卫凛用火镰引燃枣木枝,瞧着火候差不多,从食盒中取出肉串来烤。
很快獐子肉便被烤的滋滋冒出油来,油滴点点落入火堆,霎时激出一阵“滋啦”声,肉香顺着晚风直往鼻尖里钻,沈妙舟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着。
卫凛将一串烤好的熟肉递给她,“尝尝。”
沈妙舟杏眸一亮,双手接过竹签,吹凉一些后,小心翼翼地张口一咬,脂香一瞬溢满齿颊,獐肉外焦里嫩,汁水丰盈,鲜香中带着几分枣木清甜,当真是回味无穷。
“味道可还好?”他笑问。
沈妙舟连忙点了点头,杏眸亮晶晶的,“好吃!”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闲聊,晚风习习拂过,空气里带着些春日的余温,让人浑身都惬意无比。
说了一会儿话,沈妙舟忽然想起他的腿伤,开口问道:“你腿上的伤怎么样啦?山中枯枝上都是淤泥细尘,可要清理干净,否则感染了便不好了。”
听出她的关切之意,卫凛唇角微勾,低头继续翻动着那几支签串,“说起来还要多谢郡主的伤药,甚是管用,昨夜敷过后便没什么大碍了。”
也不知怎的,听他这样一口一个“郡主”的唤着,沈妙舟忽然觉得哪里不大舒服,忍不住咕哝了一声,“不必总是这样唤我。”
好像显得很是生分。
卫凛一怔,转眸看向她,“嗯?”
就说这人是个傻的。
沈妙舟顿了顿,忍着耳热,强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大方模样,“阿娘他们都叫我般般,你……你往后也可以这样叫。”
女子的名字向来私隐,小字乳名更是只有长辈亲人才能知晓,话未说完,她的心脏便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咚咚作响,连带着耳膜也阵阵发胀。
暮色氤氲,秾艳的云霞在穹际翻涌,少年男女并肩而坐,不知是篝火还是晚霞,将两个人的脸颊都映得通红。
风过林梢,安静了好一阵,仿佛连彼此细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他低低地唤:“般般。”
“……嗯。”
目光相触一霎,两个人都望着对方,欲言又止。
好半晌,卫凛忽然开口,低声道:“郡主曾说,我若有心上人,便去求陛下为我赐婚,此言可还作数?”
春日的傍晚,夜风带着些清爽的凉意,习习扑面,吹起他的发丝,柔柔抚上她的脸颊。
沈妙舟耳根烧热,小声道:“那也要人家姑娘答允才能作数的。”
“般般。”
“……嗯?”
卫凛定定地看向她,漆黑的凤眸里落满灿烂夕照,熠熠生辉,“我欲求娶一位姑娘为妻,不知……她可愿意?”
微风轻荡,空气里浮动着春日的花草香。
沈妙舟心跳如擂,轻轻凑近他耳畔,唇边盈满笑意,“你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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