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谢陆言随手将相框扣在桌上。
他仰起头,闭上双眼,吐出一缕悠长的烟雾。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开口:“妈妈,我想把这条命还给你。”
谭韵泠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看到阿言拿起手''枪,在手中轻轻掂了掂,冷静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子弹,但我决定赌一把。”
说完,他便举起枪,转身面向谭韵泠。
在她震惊的目光下,他慢慢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谢陆言平静地说:“如果我死了,这条命就当我还给你;如果我幸运活下来,从此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一刀两断,好不好?”
谭韵泠听到这句话,瞬间瞪大双眼,“你……你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你、你知道她是谁吗……”
谢陆言玩味地哦了一声,问:“她是谁?”
情绪崩溃,谭韵泠一下子跌倒在地。
“阿言,你还记得吗?在你四岁前,家里一直住着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那时候,你爸爸总是围着她转,好像完全忘记了你。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烧得很厉害,吃不下也睡不着,只能喝点妈妈的奶水。有时候你痉挛得厉害,牙齿都把妈妈的乳''头咬破了,但妈妈也从没让奶妈照顾过你,再痛也忍着。可是,你爸爸却没关心过你一句……”
“他每天都陪着那个小女孩,照顾她,关心她。但凡她有一点头疼脑热,你爸爸都会亲自开车带她去医院看病……那个小女孩,就是宁宁。”
谭韵泠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那段往事对她来说真的太痛苦了。
“你爷爷曾经有个司机,他在一次工程坍塌事故中救了你爷爷。可自己却不幸去世,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为了报答他,你爷爷便收养了那个女孩,她就是宁宁的妈妈,叫许锦绣。许锦绣从小就在大院里长大,她和你爸爸、闻叔叔、孟叔叔一起上学、一起玩,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你和小楼、阿坤和妞妞那样。”
但是后来,许锦绣和谢家凯之间慢慢产生了感情,他们偷偷地在一起了。直到有一天,他们的关系被长辈们发现,尤其是老爷子,他非常生气,坚决反对他们在一起。
那时候,谢氏刚好碰到大麻烦,期望通过谢家凯与谭家的联姻来拯救谢家的颓势。但谢家凯不同意,老爷子一怒之下就把许锦绣嫁给了别人。许锦绣为了报答谢家的养育之恩,只能接受这个决定。
后来,谢家凯和谭韵泠结婚了,从此和许锦绣没了联系。为了补偿许锦绣,老爷子给了她一笔钱,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同时也断绝了和许锦绣的所有关系。
许锦绣结婚后过得并不好,她和丈夫经常吵架,最后因为婆家垮台,两人就离婚了。离婚后,谢家凯偷偷去找过她,但她不想和谢家凯再有任何牵扯,就离开了北京。可她不知道的是,离婚的时候她已经怀了孩子。后来她在外地生了场重病,身边没有人照顾,生下孩子后就过世了。
听说这件事后,谢家凯立刻赶了过去。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他决定领养她,把她带回谢家。虽然家里的人都反对,但谢家凯坚持要把她养在身边。后来,因为老爷子对许锦绣有愧疚,也同意了这个决定,那个孩子就留在了谢家。
这个被领养的孩子,就是应宁。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爸爸就从未真正看过你一眼。每天晚上,他回家后总是急匆匆地去向东院儿,留下我独自抱着你。听着你在我怀里无助地哭着喊爸爸,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痛。”
但无论她和阿言怎样哭泣,都未能触动谢家凯的心,反而换来的只有无尽的厌恶和冷漠。
“我还记得,你两岁那年,因为太小还不懂事,想和小妹妹一起玩,却不小心磕破了她的头。你爸爸却以为你是故意的,他竟然回到书房找出一把长戒尺,重重地打在你的背上。那时你只有两岁啊!你知道当妈妈看到你背上的血印时,内心有多么痛苦吗?”
“他甚至认为是我教唆你伤害宁宁的,还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他把你关在阳台上,禁止你再靠近宁宁。”
“那时候,你舅舅出了事,导致我们谭家陷入了舆论漩涡,风雨飘摇。而谢家当时却风头正盛,你爸爸因此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从那天开始,他每次出差,带回来的礼物都是给宁宁的,他从没考虑过你,也没想过你。你爷爷奶奶也偏袒宁宁,他们从不责怪你父亲,甚至默认他们的好儿子在外面胡来。我在那个家里,就像是个罪人,被他们一家人利用后丢弃。”
“后来,宁宁病好了,她四岁的时候,老爷子为了修复和谭家的关系,才不得不把她送走。那时候老爷子身边一直有个贴身照顾他的老中医,叫应百年,他照顾了宁宁四年,不舍得她被送走,正好他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于是便请求你爷爷把宁宁交给他抚养,就这样,应百年带着宁宁才从谢家离开,回到了他的老家。”
谭韵玲泪眼婆娑,声音颤抖地叙述着阿言从小遭受的冷漠与不公。她的声音里充满无尽悔恨和痛苦,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和苦楚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
“阿言,我的宝贝,你从小吃了太多的苦,你知不知道,妈妈的心都碎了。就是后来,你被绑架,差点疯了,从那以后家里才没人再敢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字。”
谭韵泠含着泪水,跪在地上紧紧握他的手,“阿言,妈妈知道你心里爱着宁宁,想和她在一起,但妈妈真的没办法同意啊。妈妈总是担心,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会再次受到打击和伤害。妈妈不想让她在你身边,真的是为了保护你,为了你好啊。”
谢陆言的记忆中,确实有过一个小女孩的身影,他们曾一起生活过。他记得小时候,当那个小女孩被爸爸开车带去游乐园时,他只能偷偷躲在门口哭泣,但是当时他太小了,只有三岁,三岁的记忆小孩子是记不住的,所以后来他从没想起过。
他望着谭韵泠,握着枪的手先是一松,然后又被他紧地握住,“所以,当年你就是拿这个逼她走的?”
“可是妈妈,”他哽咽道,“那是我爸犯下的错,和妞妞有什么关系?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谢陆言突然跪在谭韵玲面前,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痛苦而绝望地大声喊道:“妈妈,放过你自己吧,也放过我!好不好?好不好!”
谭韵玲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摇摇头说:“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谢陆言突然抓起旁边的枪,硬塞到谭韵玲手里,然后握着她的手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头。
他的声音变得疯狂而扭曲:“你可以做到,可以的,来吧!动手吧!快啊!”
谭韵玲被吓得睁大眼睛,哭着大喊:“不!不!”她拼命挣扎,但谢陆言力气太大,她挣不脱。在混乱中,只听“砰”的一声枪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谭韵泠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枪掉在了地上。
谢陆言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疯狂和解脱。
他闭上眼睛,任由阳光照在身上,然后缓缓地站起来。
“就这样吧,妈妈。”
谭韵玲就像没了力气一样瞬间瘫坐在地。
谭韵玲猛地抓住他,声泪俱下:“阿言,你要抛弃妈妈吗?你不管、不管妈妈了吗?”
谢陆言说我管不了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机突然响起,未知号码“0000”。
他冷漠地接起,听了一会儿后挂断。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的谭韵玲,疲惫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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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宁在香甜的梦中被一阵轻柔的触感唤醒,原来是一只大猫咪,它毛茸茸的身躯正趴在她身上,小舌头不断地舔舐着她的脸颊。
“嗯……好痒,好烦哦。”
应宁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试图辨认这只调皮的猫咪。是雪球?还是小妞妞?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晰,她缓缓睁开眼睛,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逐渐苏醒的容颜。
突然,阿言的面庞浮现在她眼前。
他潮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同样温柔的小手,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谢言轻轻摸摸她的头,柔声问道:“醒了?”
应宁的嗓子有些干涩,她瞥了一眼手机,划开屏幕,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了。
她的目光越过谢陆言,望向窗外,白云悠悠,飞机划过天际。她糟糕地意识到,自己的航班已经错过了。
她放下手机,疑惑地看着谢陆言:“你怎么在这?”
谢陆言笑了笑,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不在这在哪?宁宁,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说完,他轻轻吻上她的脸颊。应宁却把头偏了过去,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谢陆言又把她的脸颊扭了回来,挑眉问,“不给亲?”
“不给。”应宁又别过头去。
“不给也要亲。”谢陆言又死皮赖脸地把她扭了回来,还在她唇瓣上深深吻了一口,“以后我天天都要亲,早上亲,晚上亲,白天亲,夜里亲,就连梦里也要亲。”
应宁看着他,眼眶突然闪烁起湿润的泪光。
“哭什么,小傻子。”谢陆言却忍着鼻酸,伸出手指,温柔地抹去她眼尾的泪渍。
她看着谢陆言认真的模样,想到那天他在病床边对她说过的那段话,他说他放弃了,不要了,不管谢家也不管妈妈,不去订婚也不去收购了,真真假假,恍恍惚惚,撞进他此刻如此虔诚的眼眸。
而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瞳孔中除了她的倒影,已经再无其他
应宁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出,忍不住哎了声,骂他是小狗,癞皮狗。
谢陆言反而越握越紧,他笑着说:“m没错,我不仅是癞皮狗,还是一只流浪狗。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谁欺负你我就去咬谁。所以你别嫌弃我……好不好?”
他回想起那通未能及时接听的救命电话,想象着妞妞在电话那头无助的呼喊。
他回想起警察口中的描述,妞妞在危急时刻展现出的勇敢和坚强,直至最后一刻都未曾放弃。
谢陆言的眼眶湿润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低头,颤抖的双手捧起应宁的双手,这双手是她自救的见证,是她将自己从死神手中拉回的力量,更是他心中无可替代的珍宝。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手,每一吻都仿佛是对她的道歉,也满含着他深沉而疯狂的爱意。
第72章 -
应宁在医院住了一周,那几天,谢陆言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他秘书中间来了一次,给他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并汇报了集团最近的情况。
“老谢总已经召集股东,准备召开大会罢免您的董事长职位,谢总,我们——”
应宁听的出,秘书的语气是很焦急和无奈的。
谢陆言心知肚明,原本他的位置就岌岌可危,再加上这次DT收购的失败,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他接过电脑,脸上带着一种淡然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病房虽是单间,但是陪护床却都是统一的便携式陪护椅,坐着并不舒适。
可谢陆言却毫不在意,这几天他一直睡在这上面,睡觉时也要和应宁面对面,拉着她的手,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像一只忠诚的小狗。
他打发走了秘书,目光转向应宁,她正在输液,静静侧躺在阳光下,闭着眼休息。
长长的睫毛,被阳光灼染,带着淡淡的金色花边,像蝴蝶的翅膀。
很漂亮。
谢陆言轻手轻脚地为她盖好被子,随后,他回到自己的陪护椅上,打开电脑,开始处理手头的事情。
其实应宁并没有真的睡着,他和秘书的谈话她偷听了个大概,心里很不是滋味。
秘书离开后,她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天花板,轻轻开口,“真的没关系吗。”
辛苦那么久,努力那么久,呕心沥血那么久,然而最终,集团还是落入了李家的控制。
他到底没有守住爷爷留下的基业,违背了对爷爷的承诺,也对不起爷爷的遗愿。
谢陆言摘下眼镜,手指不老实地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儿扭向自己,对她笑。
“没关系,别想,好好午休。”
应宁哎,又望天空。
他凝望她许久,指尖从下颌蔓延至唇瓣,轻轻一点,“小傻子,别难过了,我们努力过,爷爷在天上看着,不会怪我们的。”
他是真的想放弃这一切了。
应宁看向他:“阿言,你真的决定了吗,不会后悔吗。”
“不后悔,而且我从来都只想要你,从未动摇过。”
只是那时,他总是沉溺于自己病态的幻想中,深信她不会离开他,然而当现实冷酷地撕开他虚构的防线,将他从幻梦中拉回现实,他才如梦初醒,猛然间意识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她了。
那种心如刀绞,痛彻心扉的感觉,他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谢陆言低头看她,深情的,痛心的,嘴角微微翘起,不舍凝视那张小脸,惊叹岁月,也憎恶造化。
“小傻子,这么看,你还是和小时候没有一点变化。”
应宁哼,“我才二十多,又不是八十多,当然没什么变化啦,你和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没什么变化好吧?”
谢陆言不禁俯身,近距离靠近,直至呼吸交融,与她额贴额。
他轻轻地说:“我是说四岁。”
四岁?
听到这个数字,应宁瞬间愣住。
她的唇瓣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你知道了?”
他颤抖着,将她的脸颊微微捧起,闭着眼睛去亲吻,去耳鬓厮磨,去道歉,去诉说,“对不起,妞妞,我不该让你因我,这么多年独自承受。”
应宁曾设想过无数个被他知道的瞬间,愤怒、失望、崩溃、难过……却从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他温柔的吻她,不断被啄吻的唇角,是包被了所有时光再无倦意的笑。
她轻咬唇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终于忍不住滑落。
“……你不恨我吗?”
“该是你恨我……”谢陆言捧着她的手,“妞妞,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不要再什么样的事都站在我的角度去想了,对我坏一点也没关系,对我自私一点也没关系,从今以后,我只想你快乐,再也不要受一点委屈。”
闭上眼,吧嗒吧啦地落了,她抬手擦掉,破涕为笑。
应宁回握住他的手,欣慰地笑了起来,“我很开心,阿言,真的很开心。”
不仅开心她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更是开心阿言能够坦然平静地面对他曾经的伤痛。
“所以,你真的准备抛弃一切,和我一起去国外吗?”
可说着她的声音又突然低沉下来,“只是我还是觉得很可惜,觉得我们对不起爷爷,我曾在爷爷的墓碑前承诺过,我——”应宁的话被瞬间打断,
谢陆言俯身猛地吻住了她,双手紧紧插入她发丝,将她的犹豫和疑虑全都淹没在这场汹涌澎湃的热吻里。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来,湿润的眸中闪烁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
"妞妞,你相信吗?上天一定是会眷顾那些真心相爱的人的。"
应宁不懂,谢陆言便把一旁的笔记本电脑拿了过来,翻开,给她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爷爷的遗愿不一定不能完成,虽然没有DT和谈家,但是新的机却来了。"
谢陆言说,一开始调查大哥,初衷确实是为了搞掉李家,可随着调查深入,他发现李京岳的生意不仅涉及走私,背后很可能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覆盖全国甚至海外。
那时,他便开始与警方合作,凭借在社会上的另一个身份,深入毒品交易的核心。
然而警方的调查进展缓慢,始终停滞不前,加之内部可能存在的阻碍,导致公检法系统对李家有所顾忌。
谢陆言对警方本来也没有耐心,此刻更是失去了信心,他等不及了,于是决定不再等待,自己行动。
正好那时候应宁的回来也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开始实施计划二——进行DT的收购。
可惜最终失败了。
就在前不久,警察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协助警方破解对方的海外毒品交易账户,切断他们的资金链条,来迫使对方抛售大量毒品。
前两天,警方得到消息,对方即将出掉一批大货,数量震撼,足以将其一网打尽,随后警察便通知了谢陆言。
国家已经做好部署,现在准备收网了。
应宁似懂非懂,紧张地抓住他的手问:“那你也要参与这次行动吗?会有危险吗?”
谢陆言摸了摸她的头,反问道:“你希望我去吗?”
应宁想了想。
“如果是涉及到毒品……那我们确实没有理由退缩。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你能平安回来。”
谢陆言笑着亲了她一口。
他对她保证:“等这次行动后,我们就一起离开。”
应宁抿了抿唇,深深凝望着他,眼眶泛着泪花,“所以,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了,李家会垮台,爷爷的心血也一定能保住,对吗?阿言。”
谢陆言望着她,心中是沉重,也是不忍。
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低头在额头轻轻吻了吻,似是铺垫,也是安抚。
然后缓缓开口:“宁宁,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次的事情牵扯很深,如果行动成功了,垮台的应该不仅是李家,还可能会涉及到你认识的一些人。”
“比如,云綦。”
第73章 -
应宁出院的前一晚,小楼和程延一起来看她。
那天和阿言在病房外争吵后,小楼其实也挺后悔的,他是那种比较容易上火的人,火来的快但去的也快,冷静下来想了想,自己确实也挺冲动。
本来前几天就想来看妞妞,但是知道阿言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自己也没想好该怎么跟他开口和好,于是就拖到了现在。
正好程延也打算来看她,小楼就顺道跟他一起。
买了鲜花和水果。
他还给应宁买了点零食,有旺仔牛仔、咪咪虾条和大白兔奶糖什么的。
程延嘲他是在哄小孩儿。
小楼说他不懂,“女孩儿本来就得当小孩儿哄。”
“是是是,你懂。”不知怎的,程延瞬间想到了唐优那个孩子,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两个人到了住院部楼下,等电梯。
这时候突然走过来一人,戴着魔镜,怀里抱着一大束满天星,单手揣兜,并排和他俩站在一起。
这三站在一块,同时面对电梯门,气质、形象、风度,都挺惹眼。
程延看着电梯倒映出的影子,吃惊地哟了声,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谈少爷,您这是来探望谁啊?”
谈叙痞笑着,没有回应他,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他率先步入电梯。
小楼紧随其后进入,程延提着水果也跟了进去,无意间瞥了小楼一眼,那表情是阴云密布的。
三个就这么同时来到病房门口。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谢陆言叫谭叔送来了海鲜粥。
其实应宁没什么大事儿,输几天液就好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只不过这几天警察总来找她做笔录,想着住院大概方便点,要是回家就更麻烦了,于是她就多住了几天。
至于吃饭洗漱什么的,一点妨碍都没有。
但是谢陆言这几天就特想表现自己,什么都不让应宁动手,喝粥要他喂,遛弯要他扶着,洗手要他给打泡沫,就连去厕所也得他跟着冲马桶水。
应宁:“你真的够了……”
谢陆言说不管,“以前都是你照顾我,现在也该我照顾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宝宝。”
于是,就拿现在来说,应宁上午刚和警察结束完谈话,这会儿饿的要死,谭叔的海鲜粥一到,她几乎两眼放光,本来自己跑去卫生间洗把手回来就能吃饭的事儿,谢陆言偏不让,他非得让她好好躺在床上,然后他去打水来,亲自给她擦手擦脸,再亲自喂她喝粥。
应宁盘腿坐在小桌板身后泪汪汪,“那你快点好不好!”
“别急,医院细菌多,手要洗干净才好。”
谢陆言端着盆子给她擦了三遍,最后一遍的时候,门开了。
小楼他们三个同时走了进来。
应宁啊了一声,第一瞬间想的是,完了完了,她又不能吃饭了。
程延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嗨,美女”
应宁嘴角抽了抽。
谢陆言一看到谈叙,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来干什么?
做出一副要赶客的架势,放下毛巾,站起身来,准备轰人。
这时候小楼上前,主动喊他一句,“阿言”
谢陆言看向他。
“对不起,那天我激动了点。”小楼递给他一只烟,向楼道外扫了眼,“出去聊聊?”
谢陆言又回头看向应宁。
应宁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去吧去吧,俩人不要再吵架了哈。”
小楼也笑了下,他揉了把头皮,把手里提着的零食给应宁放在床头,然后和谢陆言去了楼道。
房间里,只剩了应宁和谈叙两人。
程延也跟着小楼一块出去了。
谈叙摘掉墨镜,轻松地走到应宁的床头,用脚轻轻一勾,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目光扫过桌子上摆放的海鲜粥,切好的苹果,以及一侧的陪护床。
他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逃不掉。”
应宁轻轻摇头,“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谈叙哈哈一笑,冷不丁又换了个话题,“我妹这两天可天天在家哭呢。”
应宁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订不成婚。李家想借阿言大伯的手来控制谢家,我们家难道不是吗?阿言怎么可能为了摆脱一个虎穴而跳入另一个狼口呢?”
他顿了顿,又说,“谢家资本雄厚,谁不想背后有它撑腰?有了谢家,仕途势必一路顺畅,我父亲当然也想,但他也知道,即使阿言成了他的亲女婿,也要确保亲女婿在他的掌控之下。”
应宁其实对这些家族间的权力斗争了解甚少。她只知道谢陆言每天都非常忙碌和疲惫,为了保护谢家不受李家的侵蚀,他努力上位夺权,没想到这背后的复杂远超她的想象。
“其实他能谈下DT这个项目真的很厉害。他的专业素养、实力,以及他花了半年时间从全国各地挖掘组建的精英团队,都让人惊叹。收购期间,他带领团队无数次往返美国参加会议,经历各种应酬,甚至在酒局喝到吐血……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他也不想让你知道,但他真的很拼。说句实话,我很佩服他,我做不到为了一个女人这么拼命。”
谈叙拿起袋子里的一袋大白兔奶糖,剥开一颗含进嘴里,叹道:“可惜了,最后卡在国内审核这一步,其实我本以为他有能力慢慢解决,但没想到……”
他抬头看了应宁一眼,笑了,“他太想快点和你在一起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去求了他外公。”
“有时候人在头脑发昏的时候总想找捷径,其实我也猜不透那会儿他是怎么想的。我猜测,他可能是想赶在正式订婚前通过他外公的关系提前完成收购,你这边就暂时糊弄过去。其实这是男人普遍存在的侥幸心理,我也就不多说了。”
应宁听后,心情久久无法平复,她双手撑在小桌板上,微微发愣,似乎对刚刚那番话很有触动。
谈叙哎呦一声,忙着解释,“你瞧瞧,我今儿来的目的可不是惹你难过的,刚才是我多嘴。其实我也不是在为阿言说好话,我这人向来喜欢实话实说。”
他是真挺佩服阿言的,尤其听说阿言为了妞妞和他妈断绝了关系,甚至放弃了集团的继承权,真挺令他震撼的。
试问这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里,有几个能为了爱情做到这地步?
反正他做不到,别说他了,他都敢打包票,就算这会儿妞妞突然同意和小楼或者坤子在一起,他们俩也未必会轻易放弃闻家和孟家。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风凉话谁不会说?但要真正轮到自己面临这样的抉择,才知道这里面的艰难和不易。
人都是血肉之躯,谁也不是没感情的动物,何况阿言情况还特殊,他可以说是被他妈一手带大的,有爸等于没爸,七岁之后他妈更是为了他的病操碎了心,他妈全身心都放在了他身上,对他的爱甚至超乎生命,哪怕火海之中也将他死死护在身下。
那毕竟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妈妈,他割舍的,也绝不是荣华富贵那么简单。
所以他经历了痛苦挣扎,也尝试过权衡双方的努力,那段时间,他就像在拿刀子慢慢割自己的肉。
但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这也是谈叙说佩服他的原因。
虽说经历了一番刻骨铭心,但好在还来得及,一切都不晚。
“行了。”看应宁被他的话搅和的耸拉着脸,谈叙便想转移一下话题,毕竟人小两口刚刚苦尽甘来,现在正是享受甜蜜的时候,他可不想做那个搞破坏的人。
谈叙掏出手机,准备给她看点轻松的东西。
“给你看个好玩的视频。”他对应宁说。
“什么?”应宁好奇道。
“坤子录的,他想给你道歉,但手机被没收了,就拜托许一琳帮忙拍。许一琳没有你微信,就转给了我妹,我妹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就转给我了。来,我给你看看。”
谈叙点开视频,画面里:阿坤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副刚刚被打了五十大板的样子。
他对着镜头说:“妞妞,我发誓,我真没霸凌过苏嘉禾。小学时有个女生喜欢我,苏嘉禾又喜欢那个女生,那个女的就经常在苏嘉禾面前贬低他,奉承我。我他妈真是冤枉的,这仇结得真是莫名其妙。妞妞,对不起,怎么说也是因为我间接害你受伤的,我真不是人。我想去给你赔罪,但现在我……哎,我他妈是真趴窝了。”
看到这个视频,应宁忍不住想起苏嘉禾,想到的,却不是他将她逼至桥洞下时那张疯狂扭曲的脸,而是他站在景山公园的最高处凭栏远眺,口中朗诵文章的样子……
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谈叙关掉视频,笑着说:“这次坤子是真栽了,以后就像那孙猴子被戴上了紧箍咒一样,彻底失去自由了。哈哈,小道消息,保真啊,说是孟家都去许家提亲了!行了,你赶紧好起来,等出院了咱们一起去喝坤子的喜酒。”
阿言和小楼谈话回来,刚推开病房门,就看见谈叙正准备帮应宁在腰后垫枕头。
谢陆言迅速冲上前,拉住谈叙就往外推,“快走快走,赶紧走。”
同时连小楼和程延也一块轰,“你们也都走,我妞妞要吃饭了。都是你们害的,让她饿肚子。”
谈叙是头次见谢陆言变成这幅妻宝男的样子,听着丫这语气都忍俊不禁的,程延也跟着乐,只有小楼欣慰地笑了笑。
“行吧。”小楼目光看向应宁,“那我们走了啊,你好好休息。”
应宁点了点头,和他们挥挥手。
等所有人走后,谢陆言回到床边,继续给应宁擦手,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你在吃醋吗?”
谢陆言挑眉,“我发现了,丫们一个个的对你都心怀不轨。”
“不过还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等警方行动结束后,他们就要离开了。
谢陆言给应宁擦脸时,应宁想到警方即将开展的行动,心中依旧伤感。
尽管这几个深夜她都在独自消化,可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她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阿言,你说阿綦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
“你难过吗?”
谢陆言:“除了你,我现在不会为任何人难过。”
应宁哎,“其实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我并没有太多记忆,都是后来爷爷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我从出生就住在谢家了,那时你爸爸对我很好,但却对你很严厉。他说,因为我的到来,让你吃了不少苦。所以爷爷叮嘱我,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对你好。”
谢陆言:“哦?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好的?”
应宁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也不全是。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好看,对你很有好感。所以,我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爷爷的话,更是因为我见色起意。”
谢陆言微一挑眉,“那我和小楼、坤子比起来,谁更好看?”
应宁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你呀。”
“哼,这么笃定?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谢陆言表面装高冷装淡定,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
“就是就是。”应宁一本正经地握着他手,却在背地里偷偷笑了起来。
窗外的枝桠在微风中摇曳,交错之间,光影斑驳。
应宁忍不住想,来年春天,他们会在哪里呢?
每个人的命运,又将发生怎样的改变-
应宁出院后,回到自己家。
谢陆言搬来和她一起住,这次他也没带什么东西,一是上次他搬来时留下的生活用品几乎还在,应宁从没收拾过,再有就是,他们也在北京呆不了多久了。
“幸好这房子还没退。”应宁站在门口,望着如今稍显空荡的出租屋,心中涌起淡淡的伤感。
她回想起与阿言在沙发前的那次决裂,那种心痛的感觉似乎仍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谢陆言也在默默打量着这个房间,他的目光停留在阳台上,小妞妞的猫窝还在,但小妞妞已经不在了。
他想起当初带小妞妞回来的情景,与应宁一同在阳台搭建猫窝的温馨画面。
此刻,他眼中闪烁着泪光,手指微微颤抖,无助、难过、自责和落寞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他瑟缩着肩膀,脚步顿在门口,一步也不敢再迈进去,看起来可怜极了。
应宁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抱住了他。
“好了,都过去了,小妞妞一定去了天堂,说不定它还遇到了雪球呢,它们一定玩的很开心。”
应宁温柔地安抚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等谢陆言的肩膀不再颤抖,她便握着他的手,将他领进了房间-
一周后,警方传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对方突然停止出货,原本计划的交易中断了,据警方的线人打探到的消息,是因为原来约好的买家突然反悔了。
这批毒品数量庞大,达到吨级别,能够承担如此大量交易的买家本就稀少。由于原定买家不再参与,对方要想再找到合适的买家并非易事,分散出售时间上也不允许。
情况棘手,警方和谢陆言商议后,决定利用最开始为他打造的一个香港赌场老板的神秘身份,去与李京岳接触,完成这笔交易。
但事情远比想象中难搞,谢陆言以神秘买家的身份接近他们时,对方却表现得异常警惕,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表示会考虑。
这种超乎寻常的谨慎也让警方感到了不安,他们甚至怀疑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也在内部开展了一次清查内鬼的行动。
谢陆言也没闲着,再三思考,把小楼约了出来,两个人在酒吧见面。
“你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
小楼:“当然,但在这个局里,我们应该是蝉,螳螂是你大哥,而黄雀则是李家。”
谢陆言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我大哥和李家,他们其实都是螳螂。”
“而真正的黄雀,是云綦。”
他举起酒杯,与小楼的高脚杯交换了个位置。
“现在这张网已经发生了翻转,云綦变成了蝉,我成为了螳螂,而警方则是那只等待的黄雀。”
小楼震惊地看着他,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所以云綦真和李家勾结了?他为什么要针对你?而且他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大哥甚至李家都听他的?”
谢陆言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揉着手指,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小楼,淡淡地说:“你不是在大哥公司里埋了自己人吗,去查一下,看看他们为什么突然停止出货。”
小楼想了想,放下酒杯,说:“其实我觉得是因为你。”
“我?”
“你刚被董事会罢免吧?这个时候,李家肯定是最担心的。他们怕你报复,毕竟你不是那种能甘心的人,所以李京岳最害怕了,我估计他可能觉得你最近会紧盯着他不放,所以才不得不取消交易,丫实在太谨慎了。”
小楼摇了摇头,又说,“不,这么严谨的棋局,不像李京岳下出来的,看来还是云綦的手笔。”
谢陆言勾勾唇角,冷嗤,“没错,是他风格。”
“所以我认为现在你应该演一场戏,让他们放松警惕,这样货才能出手。你觉得呢?”
第74章 -
2020年的初春,阳光温柔,却也带着一丝寒意。
应宁打车来到雍和宫,购买门票后领取了免费香火,她怀着虔诚的心情踏入了寺庙,点燃了新年的第一炷香。
她的祈福清单如下:
首先,她祈愿奶奶身体健康,福寿双全,晚年安详。
接着,她将心中的忧虑化作祈祷,希望阿綦哥哥能够迷途知返,心归宁静。
她还为小楼和阿坤许下了美好的愿望,希望他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最后,她将最深的愿望藏于心底,暗自期盼与阿言的爱情如同这古刹中的香火,恒久不息。
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应宁逐一走过各殿,虔诚地燃香膜拜。
尤其在药师佛前,她停下了脚步,更加真挚地为阿言祈祷,愿他远离疾病的困扰,一生平安顺遂。
一上午,应宁在雍和宫里静静地度过,内心十分宁静。
出来已是中午,她原本打算去对面的五道营胡同走走逛逛,放松一下。
可当她走到马路边时,一辆标志性的劳斯莱斯便朝她缓缓驶近,停在了她的面前。
应宁的脚步微微一顿,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谭韵泠那张她熟悉的脸庞。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曾经光彩照人她,如今却显得异常憔悴,她此刻的皮肤苍白无血色,眼眶深陷,红红的眼圈好似熬了数不尽的通宵,好像很久没睡好觉一样。
应宁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她先开口。
谭韵泠的嘴唇干燥脱皮,嘴角微微下垂,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哀愁,“应宁,我们能聊聊吗?”
她声音颤抖,泪水在眼角闪烁,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曾经的趾高气傲早已荡然无存,如今的她,就像一朵凋零的花朵,在风中摇摇欲坠。
见应宁没有理她,她声音几乎带了恳求:“应宁,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来威胁你的。我……我不再想拆散你们。我来找你,是因为阿言,他不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信息。从小到大,我们虽然争吵过,但他从未对我如此冷漠过。阿言是我的孩子,我的心头肉,他和我断绝关系,我真的心如刀割。我知道他恨我,他不想再理我了,所以我只能来求你,我知道,现在除了你,他谁的话也不听。所以宁宁,阿姨恳求你,帮我跟他说几句好话,求他不要抛弃我这个母亲……”
“阿姨为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道歉,这段时间我也反思了很多。是我太过偏执,是我自己不肯放过自己,所以才导致这十多年来的一切苦果。大人的恩怨本来就不该牵扯到你们,那时候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却把对大人的仇恨强加在了你的身上。”
“我现在才意识到,我过去的行为是多么荒谬。失去阿言后,我才真正醒悟。这些年我给了他太多太多的压力,为他无形戴上了太多枷锁,现在我可以放下所有的要求,谢家的财产他不要就不要,仇恨也可以放下。只要他快乐,我什么都愿意。我只希望阿言能够快乐,我愿意成全你们,只要他还肯回来认我这个母亲。”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力,目光紧紧锁定在应宁身上。
应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阿姨,我不是不愿意帮您,但我无法左右阿言的想法。不过请您放心,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尽我所能去照顾他。”
话音刚落,谭韵泠因情绪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泪水默默地滑过她的脸颊。司机见状焦急地问:“夫人,您没事吧?”
此时,应宁已经转身离开,走到了斑马线上。
谭韵泠探出头,痛苦地呼唤着:“应宁,咳咳,应宁!”
但应宁却始终没有回头,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留下谭韵泠一个人枯坐在豪车里无助地流泪。
回到家中已是下午三点,应宁取出奶奶之前给她的护身符。
中午在五道营胡同的小店里,她精心挑选了几颗散发淡雅香气的檀香木珠。她打算将这些珠子与家中休养时晒好的香料一同放入护身符中。
夕阳西下,应宁坐在写字台前,细心研磨大料、藿香、甘草、艾叶、肉桂和苍术,让香气更为浓郁。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香料粉末、珠子以及特符纸装入护身符,并仔细缝合。
六支护身符分别属于她、阿言、阿綦哥哥、大哥大姐,以及远在国外的一个谢家小妹。
虽然阿言老伯一家早已移民,应宁甚至都没见过那位小妹,但是她看过照片,知道小妹长得和却却一样可爱。
提到这个,应宁拿起云綦的那朵精致的“祥云”,上面的云纹一针一线都极为细致。
她想起周婶儿说过,这是奶奶最为用心的作品,做了多次修改,每一道纹路、每一个细节,都是奶奶精心雕琢的。
奶奶总说,“祥云就要有祥云的样子,不是随随便便一朵云就可以的。”所以她的每一针,每一线,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想到此处,应宁鼻子酸涩,眼泪不禁流下。她不敢想象奶奶如果知道真相后会有多么心痛。
一直到深夜,应宁仍坐在书桌旁,全神贯注于制作。
厨房小炉上慢炖着养胃的宵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温馨与安宁。
此时,笔记本上跳出一封来自MSF组织的回信,应宁赶紧点开查看,信中虽然遗憾地对她此次未能前来报道感到惋惜,但也欢迎她未来再次申请。
应宁微微一笑,开始在笔记本上撰写回信。
……
那几天,谢陆言异常忙碌,但他并没对应宁隐瞒。每天晚上,他都会与她分享一天的经历、最近的计划和背后的原因。尽管有些细节因警方保密要求不能详述,但应宁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她理解并支持他当前的决定。
谢陆言被董事会罢免的消息迅速登上各大新闻头条。
媒体小报素来夸张,将谢家秘闻描绘成连续剧般的八卦,声称集团内部反目,谢陆言内斗夺权失败,被亲大伯踢出集团,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甚至有媒体用“败家之犬”这样的刻薄字眼来形容他目前的境况。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
网络上,针对谢陆言的负面爆料如潮水般涌来,各种挖他的猛料层出不穷。一些曾与他有过合作的小公司也纷纷站出来,指责他昔日的傲慢与目中无人。
看到这些新闻,谢陆言就火冒三丈,整天塔拉着应宁的小碎花拖鞋,在家里骂骂咧咧,“一个个都忘了当初跪舔老子的时候了?丫丫个呸的,都他妈是势利眼!”
应宁就劝他,“无论外界的评价是否公正,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容易被放大,但是确实你也得需要自我反省。”
她问他,“我觉得人家说的应该也没错,你当初是不是没给人家好脸色呀?”
"好啊,你竟然向着别人说话。"谢陆言气的一把丢掉怀中的抱枕,冲过去紧紧抱住应宁的脖子,轻轻咬她,"看我怎么咬你这只小白眼狼。"
应宁被他咬得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一边试图推开他,一边求饶:"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嘛……我不再说你了,好不好?快停下呀。"
谢陆言又把头埋进她胸口里,玩了半个多小时才放过她。
不过说实话,应宁真不觉得这次是什么坏事,从高位跌落或许正是重新审视自己,沉淀性格的好时机。
正好改改他的性子-
随着媒体热度渐起,谢陆言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计划。
他频繁开始出席各种酒会,宴请高层,在媒体口中则为“试图借此机会与高层建立联系,以期翻盘。”
在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晚宴上,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大佬们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转变,从从前的“谢总”到现在一口一个“小谢”地喊他,言语间透露出对权力更迭的冷漠。
“小谢啊,吃亏是福。你大伯经营集团多年,经验丰富人脉广,你当初接手本就难以服众,现在被排挤也是情理之中。”
谢陆言虽然被劝酒灌得有些不适,但依然保持礼貌,他恭敬地敬酒回应:“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求您叔叔,请您拉我一把。等我东山再起,定不忘您的恩情。”
然而,对方却露出无奈之色:“不是叔叔不帮你,实在是力不从心。你们谢氏如今已不再是原来的谢氏,谁不知道现在是李家的天下?那位我可得罪不起。”
谢陆言重新端起酒杯,满上酒,微笑着说:“看来小谢还没能让各位叔叔尽兴,那我就先干了,各位叔叔请随意。”
说完他便仰头一饮而尽,高度数的茅台,喝到下半场他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摇晃。
这时,他身边的女孩立刻递上一杯热水,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心和体贴:“谢总,您喝点热水吧。”
谢陆言晕晕乎乎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身体不好?”
女孩是个清纯女大学生,马尾辫,白色百褶裙,她羞涩地点点头:“嗯,我在网上看到过……”
酒桌上的大佬们开始起哄:“菲菲这么了解谢总,肯定是倾慕已久了吧。小谢,你也别总想着生意上的事,快让菲菲陪你放松放松!”
谢陆言单手撑在椅子上,眯起眼睛,一手拽着松散的领口,邪痞一笑,道:“你叫菲菲?”
女孩点点头,谢陆言注意到她的神态和样貌与妞妞有几分相似。
这时,有人不满地插话:“小谢刚才还给叔叔挨个敬酒,怎么一见到美女就把叔叔给忘啦?看来我们这些老人家还是没能入得了小谢的眼呐!”
这些之前在生意上受过他气的人,现在都在趁机踩他羞辱他。
菲菲见状,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她挡在谢陆言面前,主动提出替他挡酒。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酒桌上其他大佬的更大哄笑和起哄。
“哪能让女孩替我挡酒?”谢陆言站起来,一口气将桌上的酒都干了。他双手撑在椅子上,微微气喘,领口已经彻底散开。
酒精的作用让他感到火辣和晕眩,女孩立刻上前扶住他。现场一片哄笑,还有人趁机给他们拍了照片。
“我扶您回去休息吧。”女孩轻声说。
谢陆言迷迷糊糊地半靠在女孩身上,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们一同走向了楼上的酒店包厢。
……
那一夜,谢陆言没有回家。
他的身影与菲菲一同出现在了酒店包厢,这一幕被好事者捕捉,并迅速发酵成了第二天媒体的爆炸性新闻。
“买醉、美女、夜宿”这些字眼,像是一颗颗重磅炸弹,在各大报纸的头条上炸开,舆论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
早晨,应宁在家中准备早餐,无意间看到弹出的新闻通知,她一边咀嚼着云吞,一边放大查看那些八卦头版的照片。
这时手机震动,小楼发来信息:“看到了?”
应宁简单地回复了一个“嗯”。
小楼追问:“他解释了吗?”
应宁故意逗他:“没有,才发现他是这样的人,我都想分手了。”
小楼和阿言正好在一起,他坏笑着发了个“喜大普奔”的表情包给应宁,不巧被谢陆言看到,尤其是那句“没想到是这样的男人,我都想分手了”特别醒目。
谢陆言挑眉,哼了一声。
小楼放下手机,假装责怪道:“看吧,这就是你不跟妞妞提前解释的后果,你瞅瞅!妞妞果然误会了,要是因为这分手多冤的!”
谢陆言悠悠地喝着茶,嘴角微扬,似乎并不着急:“忘了说。”他故意逗小楼:“别美了,我俩分不了,就算分了也没你什么事。”
小楼被看穿,切了声,无奈摇头:“我这辈子摊上你们俩,真是……”
这时,谢陆言给应宁发了一条信息,附带一个撒娇委屈的表情包:“老婆,亲亲。”
应宁在厨房收拾完,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书,回复他:“不亲。”
她调侃道:“背着我出去莺莺燕燕,长本事啦?”
谢陆言连忙解释:“冤枉啊老婆大人,我是被陷害的,我心里只有你,怎么可能会看别的女人?”
应宁将截图发给他:“照片为证,你看你都快贴人家身上了。”
谢陆言仔细查看照片,当时他虽然装醉,但确实也有几分醉意。他记得自己虽然和那女孩在演戏,但始终小心谨慎,避免与她有身体接触。
他解释道:“老婆,你仔细看,那女孩的胳膊绝对没有碰到我。我们之间隔着0.00001米呢。”
应宁给他发了一个封条的表情包,告诉他别贫了。
最后,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谢陆言回复:“还得几天吧,很快了。”
应宁叮嘱他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几天里,原本的小风波迅速升级成了一场大风波。那个叫菲菲的女孩突然站了出来,自曝自己未成年,并声称被谢陆言胁迫发生了关系。
这一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立即引发了舆论的狂潮。
那段时间,谢陆言只要一出门就被记者围攻,各种报道铺天盖地而来,原本支持他、希望他能够翻盘、重振谢氏的声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网络上充斥着对他的辱骂和指责,甚至有人开始深挖他的家族历史,试图找到更多的负面新闻。
然而,这些负面新闻来得快去得也快,应宁上午看到,下午就消失无踪,统统404了。
她猜测这背后可能是谭韵泠或着上面出手了,毕竟他外公可扒不了一点。
反正肯定不是谢陆言自己干的。
谢陆言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舆论风波,而且他的本意就是要让这件事发酵,闹的越大越好,越大才越真实,以达到他的目的。
应宁明白,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的,包括那个叫菲菲的女孩。
不过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在那段时间里,谢陆言官司缠身,他成为了镁光灯下的焦点,每日被各种指责和攻击所包围。
媒体频繁捕捉到他与一些公子哥在夜店买醉的身影,画面中的他显得颓废不堪,与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这些画面很快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起来。
李京岳他们自然也看到了。
在Bliss俱乐部的地下室内,云綦点燃一支香烟,眯起眼睛,眼睑微垂,专注地审视着聚会的视频片段。
一旁的谢峥默默观察着云綦,忍不住开口道:“不得不说,这女孩和妞妞确实有点像,说不定阿言是喝多了,把她错认成了妞妞。”
李京岳插话进来,嘴角挂着冷笑:“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够他吃一壶的。”他问云綦,“这是个好机会,他自己现在自顾不暇,国外那边又催的紧,不然咱们就趁这几天出货?”
云綦似乎沉浸在深思中,闭上了眼睛,阵阵咳嗽声在空旷的地下室回响,透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态。
这持续两月有余的咳嗽,丝毫未见好转。
谢峥略显迟疑,似是鼓起了莫大勇气,低语道:“阿綦,这次交易完成后,我想……我想就……”言未尽意,戛然而止。
云綦缓缓睁开眼,目光穿过烟雾,显得冷漠而深邃。
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指间夹着的一包的红色粉末包,随即随意丢弃于地,如同对宠物的施舍。
一脚踏下,粉末四散,他冷冷盯住谢峥:“还想吗。”
谢峥惊惧之下,扑通跪倒在地,见到那红粉,喉头不禁发痒,仿若万蚁噬心。
他匍匐至云綦脚边,哀求道:“不,不想了,好弟弟,求您给我,求您给我……我一切听您的。我发誓,谢家未来,全归您,全归您支配。”
李京岳在一旁看得直冒冷汗。
云綦抬脚,用鞋尖轻挑谢峥下巴,眼神中满是冷漠与讥诮,犹如审视一只卑微的狗。
他冷声道:“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弟弟。下次再说错,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谢峥连忙点头如捣蒜,连声称是:“是,阿綦,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云綦懒得再看谢峥那副恶心的模样,转而倚坐在柔软的沙发中,吩咐道:“通知对方,十日后香港,葵涌货柜码头,我亲自交易。”
第75章 -
这几天,谢陆言就一直住在应宁那儿,足不出户,整天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偶尔啃着应宁为他精心准备的大西瓜,边吃边和她斗嘴。
“老婆,我被人诬陷了,心里好受伤,快来亲亲我,安慰我,抱抱我。”
而应宁则是个勤奋的小蜜蜂,她利用这难得的休息时间,不忘钻研爷爷留下的记录疑难杂症的笔记,每天做好家务后都在写字台前认真学习。
对于某人的撒娇,她总是笑而不语,轻声说:“你想得倒美。”
嘴上虽无情拒绝了他,可行动却处处充满了对他的体贴和关心。
担心他长时间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打游戏会着凉,她又细心为他铺上了一层温暖的薄毯。
担心她打游戏时吃起西瓜来不方便,她又专门把西瓜果肉切成块后又插上了勺子。
……
应宁看书之余,眼神时不时地偷偷地飘向他。
她观察着他全神贯注地玩游戏的样子,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他从未那样子吃过一样东西,而那一刻,仿佛是他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应宁微微笑,心中感到很欣慰,她甚至开始期盼这样的平静日子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在外界媒体的臆想下,谢陆言这会儿八成躲在家里消极堕落呢。
可却没人知道,在应宁的陪伴下,他其实过得很潇洒。
警方的电话是在周五晚上打来的。
谢陆言在书房接了一个小时,挂了电话,他就回到卧室抱住了应宁。
“妞妞,我们去旅游吧。”
“现在?”应宁有些惊讶。
“对,就是现在。”-
谢陆言说要和应宁去旅游,完全不是开玩笑。
这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临出发前,应宁决定和阿言再一起去趟南池子看看奶奶。
这段时间由于太忙,也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而谢氏最近的风波,奶奶因为不看新闻,所以对此一无所知,周婶儿作为奶奶的贴心人,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这些可能让她担忧的事情。
大伯是家族权力争夺中的最终胜利,没事儿自然也不会去老太太跟前得瑟,他只有在需要老太太帮助的时候才会来找她。
因此,奶奶对谢氏的风波一直毫不知情,处于被蒙在鼓里的状态。
可周婶儿却在电话中告诉应宁,奶奶最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
她越来越容易忘记事情,而且嗜睡频率也逐渐增高,这让周婶儿非常担忧。她还在电话里说,老太太最近总是念叨着他们这几个小的,说是想你们了。
特别是阿言,没事儿的时候,老太太就会问,阿言最近过得好不好呐,身体没有问题吧,工作是不是顺利呀。
应宁不禁想,奶奶一定是和阿言有着心电感应,感受到他前一段时间过的不好,才会如此频繁地提起他。
这段时间,老太太的午后时光多数在沉睡中度过,但今天她的精神却出奇地好。
谢陆言和应宁一进门,她便立刻招呼他们来到身边,她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紧紧拉住他们俩人的手说:“妞妞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国内才是家,有亲人在身边,哪像国外那么孤单。”
刚说了两句,应宁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奶奶似乎忘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已经回国,与阿言的分分合合……她看着应宁,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是如同初见般的惊喜与亲切,仿佛第一次见到刚从美国回来的孙女。
周婶在一旁擦着眼泪,解释道:“老太太最近总是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这不,现在又糊涂了,还以为妞妞刚从美国回来呢。”
应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想到了阿尔茨海默病,这种疾病常常预示着生命的尾声。
她心里难受极了。
谢陆言蹲下身,紧紧握住奶奶的手,温柔地说:“奶奶,您放心,我和妞妞都很好。”
奶奶泪眼婆娑,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个,并将他们俩的手叠在一起,嘴里喃喃重复着:“好,好,阿言和妞妞好好的,好好的。”
她转向周婶,“快把我给孩子做的护身符拿过来,给妞妞和阿言戴上。”
应宁和谢陆言对视一眼,应宁握着奶奶的手说:“奶奶,您忘了,您已经给过我们了。”
奶奶又问:“是吗?那阿綦呢?阿綦拿到了吗?”
应宁心中的悲伤无法言表,她只能默默点了下头。
谢陆言见状,轻轻抚摸着奶奶的手背,温柔道:“奶奶,我和妞妞要去旅行了,半个月后回来。您好好保重身体。”
奶奶看着他,眼神有些恍惚,似乎还在想念着云綦。她又说:“阿綦好久没来看我了,你叫他来,说外婆想他了。还有他妈妈,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她了,让她也来。”
“还有你四叔,你也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带着淑恩回国看看我。告诉他们……就说我这个老太婆,想小五了……”
听到这里,应宁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她知道,奶奶可能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人在临终前总是格外思念那些久别的亲人。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忍不住滑落了下来,应宁赶紧别过头去,不想让奶奶看到她伤心的样子,她默默地擦干眼泪,桌子下,谢陆言悄悄把手递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垂下的那只手腕-
晚上,应宁和阿言陪奶奶一起吃了晚餐。
饭后,谢陆言陪奶奶聊天,回忆着小时候的点滴,而应宁则趴在桌子上,为即将到来的旅行做攻略。
“我们第一站就去武汉吃热干面,然后再去黄鹤楼登高望远,游览东湖的湖光山色。”应宁的笔尖在纸上兴奋地飞舞。
“接下来是长沙,橘子洲头是我们必去的地方。我要和阿言一起吃臭豆腐和剁椒鱼头喽!”
周婶儿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走过来,看到应宁在纸上画的密密麻麻的箭头和标记,忍不住笑道:“到了长沙,你可得好好尝尝你王伯老家的美食,那里可是有名的美食天堂。”
“嗯嗯,当然啦!”应宁咬了一口草莓,满脸都是对旅行的憧憬。
坐在一旁的谢陆言,静静地盯着应宁忙碌的身影,眼神晦涩而深邃,透露出几分沉重。
“最后一站,我们到广州。”
应宁拿起手机,在小红书上寻找着攻略,一笔一划地继续规划着,“珠江夜游、爬白云山,再去深圳参观世界之窗……”——
“谢陆言和应宁去旅行了,看来他确实已经放下了这里的一切。綦哥,''海雾号''明晚就要进港,葵涌那边的人员已部署妥当。李公子正在等您的指示,询问您何时启程。"
云綦跪在佛像前,手持佛珠,闭目沉思。他的表情平静而深邃,没有一丝一毫波澜。
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金身如来,却并未说话。
他示意身后的小弟先退下。小弟应了声便转身离开殿堂。
小弟走后,一个穿着袈裟的方丈从佛像背后绕了出来,对云綦说道:“云施主,你好久没来了。”
云綦语调慵懒,不紧不慢地喊了声元惠方丈,继续捻动着手里的佛珠,淡淡说道:“没有烦心事儿,自然就想不起佛祖了。”
老和尚走到他身边,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他微笑着对云綦说:“你这样说,佛祖也不会保佑你的。修行之道,需心存敬畏,方能感悟真谛。”
云綦听后,嘴角轻微一扯,自嘲道:“是我言辞无状了。”
老和尚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慈悲的叹息,对云綦说:“云施主,近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贫僧分享一二,兴许贫僧能为你指点迷津,让你找到心中的宁静。”
云綦懒懒开口:“讨厌全世界。”
“……”
结果云綦在寺庙中住了一夜,整夜都在修行诵经、打坐经行。
清晨三点,他随同厨房的师傅们一同前往菜地采摘新鲜的蔬菜,随后又帮忙洗碗、擦地,直到傍晚时分,他才下山离开。
山下已有一辆车子在等候他,车门一开,司机恭敬地说:“綦哥,您要的都在车里。”
云綦坐进车里,手边是只精致的礼物盒子,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夜幕低垂,云綦从延庆赶回市区。
到了小区,他从车里迈出来,提着蛋糕和礼物,走上楼梯。
“妈妈,我回来了。”他推开门,喊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谢晚芳正在准备晚餐。
听到儿子的声音,她笑着回应:“回来了阿綦,先放东西,妈妈马上就好。”
云綦放下手中的蛋糕和礼物,走进厨房,从背后拥抱了正在忙碌的谢婉芳。
他把脸轻轻贴在她的背上,闭上眼微笑,“生日快乐,妈妈。”
“谢谢云儿。”谢晚芳笑着摸了摸云綦的头,“去洗洗手,等你爸爸回来,我们就准备吃饭”
听到“爸爸”这两个字”,云綦的嘴角在谢婉芳背后逐渐阴了下来。
餐厅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餐桌上的菜都快凉了。
云綦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十点了,他对谢婉芳开口,“妈妈,我们吃饭吧,爸爸应该不会回来了。”
谢婉芳坚持:“再等等吧,他说了会回来的,兴许是临时有任务耽搁了,再等一会儿。”
云綦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妈妈,他不会回来的,因为他压根不会记得你生日的。这么多年了,他有哪一次记得吗?您还不明白吗?”
谢晚芳沉默了片刻,眼眶微微湿润,然后缓缓开口:“今天他会的,今天日子很巧,正好也是我和你爸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他会记得的。”
云綦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妈妈,他不会记得的!他不会记得你的生日、我的生日,甚至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不会记得,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他说完便起身,走向阳台,拨通了云永平的电话。
电话那头,只有无情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云綦紧握着拳头,挂断了电话,返回餐厅。
他走到谢婉芳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了许多:“妈妈,我们吃饭吧。爸爸今天真的不会回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云永平醉醺醺地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顺手抓起玄关柜上的纸袋,开始呕吐。那个纸袋,正是云綦送给谢婉芳的生日礼物,一件裙子。
谢婉芳惊呼一声,试图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云永平吐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看着被呕吐物弄脏的裙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蛋糕和鲜花,还有谢婉芳特地点的香薰蜡烛,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么多年了,还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大小姐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么多年事业都没点进步,就靠着你家的背景。现在谢家这些破事儿成了笑柄,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谢婉芳被他的话刺痛,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试图解释:“今天是我们……”但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永平粗暴地推了一把,撞到了衣架上。
云綦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看着母亲受伤的神情,听着父亲无情的指责,心中竟然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就站在那里,被一面穿衣镜映照得清清楚楚。
他凝视着镜中那张麻木的脸庞,那双充满仇恨的双眼,仿佛穿越了时间,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那时,云永平事业受挫,每逢酒醉,总会与谢婉芳发生激烈的争吵。他因不适应官场的政治游戏,心中郁闷烦躁,便常将情绪发泄在柔弱的谢婉芳身上。
那时的谢婉芳还没被PUA得这么厉害,第一次遭受家暴,她就提出了离婚。然而,云永平却像失控的野兽,紧抓她的头,一次次将她的头撞向穿衣镜,面目狰狞地咆哮:“还敢离婚吗?还敢吗!还敢吗!”
那时候的小云綦就躲在沙发角落,紧紧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大气都不敢喘。
此刻,云永平摇摇晃晃地朝他走来,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大声吼叫,“看什么看!”
皮带扣“啪”的一声在他耳边弹开,这个声音对云綦来说,几乎是恐惧的条件反射。
他想起那些被皮带抽打的日子,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禁发麻发颤。
云永平走进洗手间,水声哗哗作响。
谢婉芳默默整理衣物和地上的污渍,随后走到云綦面前,轻声说:“来,儿子,我们吃饭吧。”
但云綦却像机器人般挣脱她的手,他冷漠地拿起车钥匙,往门口走去。
谢婉芳疑惑地问他去哪,他回答:“明晚的航班,我要出去一趟,可能很长时间不回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下,回过头,用通红的眼睛慢慢扫视这个家。
他听到厕所的水声,看到沙发角落那个瑟瑟发抖的男孩,身上的皮带血痕清晰可见。
最后,他目光落在谢婉芳身上,淡淡一笑说:“当初,你要是能离掉就好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就在他刚离开不久,云永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云綦特地从瑞蚨祥为外婆定制了两身旗袍。
次日,他从大栅栏取回旗袍后,便驱车前往南池子。
他是今晚飞香港的航班,干完这一票,他就得去东南亚那边避上一阵,或许几个月,或许一两年,暂时都不会回来。
所以临走之前,他来看看外婆。
说起来这些孩子一同长大,想法倒也真是相似。离开北京时,都想着先来看看老太太。
云綦今天来,正好赶上老太太精神头不错,这会儿正在花坛与周婶儿一起栽花。
见到云綦,老太太十分欢喜,她热情地拉着云綦的手,指向刚栽下的紫荆花,向他细细介绍:“紫荆花是亲情花,花开繁茂,寓意着兄弟和睦、家业兴旺。”
周婶儿插话道:“阿綦少爷,您可不知道,老太太有多宝贝这花呢,紫荆花不喜欢过湿的环境,光是土壤这小老太就调整了好几遍。”
云綦听了,面无表情看了眼那花,并未说什么。
他扶着老太太进屋,说道:“外婆,您试试我买的旗袍,看看合不合身。”
旗袍一拿出来,周婶儿便惊呼真漂亮。
老太太满心欢喜:“好,淑珍,你扶我去试,阿綦,你坐。”
云綦微笑点头,目送外婆进去,独自坐在桌旁倒了壶茶。
品茶时,他余光扫到压在茶托下的一张纸。
轻轻抽出,翻开后,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时,周婶儿忘了拿东西,回来看到云綦在看那张纸,忙笑道:“这是妞妞做的旅游攻略,年轻人都喜欢搞这个,她写了一晚上,临走忘拿了,我就给压下面了。”
云綦嗯了声,周婶儿便回去了。
他继续看那张纸:北京——武汉——长沙——广东——深圳——
一瞬间,目光猛地一收,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
他闭上眼,手指悬在空中,仿佛在模拟一个地球仪,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
从北京到深圳,一条清晰的斜线跃然指尖,而这条线的终点,赫然指向了香港。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云綦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76章 -
夜幕低垂,香港维多利亚港湾沉浸在深邃的夜色中。繁星般的灯火如细雨洒落,葵青区的蓝巴勒海峡两岸被点亮,织就一幅璀璨的夜景画卷。
葵青货柜码头,从一号到九号,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在灯光的照耀下,大型先进起重机有条不紊地挥舞着钢铁臂膀,紧张有序地准备接驳即将到来的货轮。
李京岳长身伫立于码头边沿,眼神穿越夜色,紧紧锁定远处海平线上渐渐清晰的“海雾号”轮廓。
就在这时,云綦的电话打了过来,通知他立即撤离。
李京岳眉峰微挑,声音中带着不解:“现在?货轮正要进港呢。”
“现在。”云綦声音甚至很冷静,“我们被监视了,码头有警察埋伏,你想办法立刻离开。”
李京岳心头一震,恰逢此时,一声轰鸣的汽笛划破夜空,手下匆匆赶来,报告通关的准备情况。
瞬间,李京岳意识到,人或许还能逃,但货船恐怕已无退路。
当官的都知道,白道栽了不可怕,可怕的是白混黑,一旦失足,便是万劫不复。
他紧握拳头,觑眼环顾四周,试图在夜色下车辆影子中寻找可能隐藏的警车。
妈的。
“阿綦,船上的货该怎么办?”他咬牙问。
电流那边,传来极其果断的声音——
“通知船上的人,立刻掉头返回公海。其余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带人马上撤退。”
云綦挂断电话。
他垂眸,目光深深锁在手中的薄纸之上,嘴角不经意地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不仅是一份简单的旅行攻略,更像是一封隐形的战书,一场鸿门宴的邀请函。
一切已经明牌了。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他将那纸张用力揉成一团,紧握于掌心。
这样有意思的局,他又怎能不接呢?
云綦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如同战鼓擂响前的静默,他猩红的眼底闪烁着微光,那光里,既有野兽捕猎时的凶狠锐利,也不失狼性般的敏锐与对猎物的饥渴。
他血液中的每一滴都沸腾着,带着近乎嗜血的兴奋,在脉搏中汹涌澎湃着。
这一刻,他仿佛已等候多时了-
不一会儿,老太太身着新旗袍,在周婶儿搀扶下走了出来。
“好看,好看。”周婶在她身旁赞不绝口,她转向云綦,笑眯眯地问:“阿綦少爷,您的眼光太好了,快看,老太太今天是不是特别好看?”
云綦缓缓自茶桌边立起,转身之际,面容复归温婉,笑容柔和地铺展开来。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轻轻落在外婆身上,点头微笑,眼眸中洋溢着宠溺:“好看,外婆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言罢,他趋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执起外婆的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轻声问道:“外婆,假若只能选择一名孙儿陪着您,您会选择是我,还是阿言呢?”
老太太闻言,身子微微颤抖,抬头望向他。
她用苍老的手紧紧握住云綦的手,笑中带泪,声音哽咽:“你们都是外婆的宝贝,一个都不能少,外婆希望你们都能陪在外婆身边……”
云綦听后,嘴角上扬的弧度未变,但眼底的温度却陡然降至冰点,流露出一抹冷漠与嘲讽。
那笑似乎藏着几分深意。
未再多言,他轻轻抽出手,转身踱步出门外。
临门一刻,背对着月光,他回过头来,笑容显得格外冷冽:“外婆,这么多年,您还是从未把我放过第一位,我如此孝顺您,哪怕骗骗我都不行吗?您和外公一样,在我和阿言之间,从没真正选择过我,不是吗?”
语落,他决然而去,未曾回头。
“阿綦……”背后传来了一声苍凉的轻唤,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化作了这淡淡二字,痛苦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曾散去-
香港丽思卡尔顿酒店。
夜色如墨,维多利亚港灯火通明。
应宁站在套房的全景窗畔,身着一袭奶白色丝滑睡袍,新沐的发丝柔顺地垂落在肩,她倚靠着观景窗,手里举着一杯红酒,波光粼粼的杯面映衬着窗外的璀璨。
而在酒店另一侧的隐秘空间内,警方团队与谢陆言围坐一圈,正在深入探讨即将执行的秘密行动计划。
空气里紧张中夹杂着一丝诙谐,一名警员玩笑道:“托谢先生的福,咱们这回在五星级酒店里布局,倒像是公费旅行的错觉了。”
谢陆言姿态闲逸地斜靠在沙发边角,一手轻松搁在扶手上,另一手持烟轻旋,嘴角勾勒出一抹从容的笑意:“我来香港,也不只是为了协助警方,更为陪我老婆出来散心的。”
警察连忙附和,“是是,这次多亏了应宁小姐的理解和支持,好了,我们开始说正题吧。”
之后一员起身移步至中央黑板,继续分析:“往常,大宗毒品交易惯用隐蔽的‘埋雷’手法,但此次情报指向名为国际货轮‘海雾号’,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其上很可能载有全部的毒品走私货物。”
“明日行动时,我们会确保全员装备无线通信设备。再次明确,行动定于明晚,利用码头演出作为掩护,主力小队将在九号仓库待命,粉蓝烟火为行动指令。验货同时,表演启动——”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会议,监视小组紧急报告:“‘海雾号’原定九点一刻进港,却在八点半突转航向,驶离原路线。”
“请示上级,是否即刻拦截?监视组担心毒贩逃逸。”
房间里,警察面面相觑。
“怎么突然后撤了?他这交易还做不做了?”
“没通知咱们取消啊!”
“难道咱们暴露了?被发现了?”
这一突发状况让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警察各个神色犹豫,决策之重压在心头。
是否立刻采取行动,成为了一道棘手的选择题。
现在还不确定船上真的有货,万一是对方的空城计,贸然行动不仅会因情报失误而扑空,更会惊动对方,打草惊蛇,但若错过时机,这批毒品可能会永远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警察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谢陆言,似乎在寻求他的见解。
谢陆言缓缓呼出一缕烟雾,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沉吟片刻后提议:“保持跟踪,静观其变。”
警方担忧地问道:“如果他们确实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放弃这批货,选择撤退?”
谢陆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云綦这个人,你们跟踪调查了这么久,但你们真的了解他吗?他可是17岁就考入麻省理工,高中时代就曾在国际竞赛中力挫常春藤盟校一众硕博,独占鳌头,拿下金牌的天才。”
“即便你们的包围网天衣无缝,云綦明晚一到,他的洞察力也足以找出破绽,行动依然难逃失败。”
警察追问其意,谢陆言眯起眼睛,深吸一口烟,他太了解云綦了,知道他不是会这么容易上当的人。
“他明晚本来就不会亲自现身,之前放出的消息,是抛给你们的烟雾弹。”
所以他故意留下线索,他赌他临走时会去奶奶那里,也赌他会看到那张纸。
他只要看到,就一定会来。
“等电话就好了,这笔交易他一定会继续的。”
谢陆言道:“明晚我也无需替身,我会亲自登船验货,你们放心,只要我出现,他必定会出现。”
警方出于安全考虑,面露迟疑。
谢陆言却笑了,继续说:“正好,我也有些家务事想和他了结。”-
2020年3月15日,春深露重的北京城,一场名为“雷霆扫毒”的高级别秘密会议在公安部大楼深处悄然召开。
会议在公安部部长李国栋的主持下拉开帷幕,与会人员涵盖了副部长张伟、北京市市长刘志刚、国家安全局副局长王辉,以及众多关键部门的高层领导。
会议的核心议题,是对一桩新近浮出水面、规模惊人的跨国毒品走私案件进行战略部署,因有公安部内部人员家属涉案以及高官保护伞为背景,使得这次会议显得尤为复杂和敏感。
在这起毒品案件的背后,最引人注目的嫌疑人,竟是公安部缉毒局副局长云永平的亲生儿子。
会议室的氛围异常沉重,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严肃,正当会议深入讨论行动计划,考虑如何在不触动云永平局长情感的同时有效执行任务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云永平局长本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惊讶地抬头,只见一位一夜白发、身形略显佝偻的男人站在门口,此刻,他的脸上写满了沉重和痛苦。
他穿着整洁的警服,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径直走向会议桌中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摘下警帽,露出斑白的鬓角,然后从胸口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枚象征荣誉与责任的警徽,握在掌心。
“各位同仁,”云永平的声音低沉而坚定,“请原谅我唐突打扰会议,我是云永平,现任公安部缉毒局副局长,我自青年时代便投身缉毒事业,从一线的缉毒警察到今日的职位,每一步都浸透了汗水与血水。作为一名警察,我自认对得起这身警服,然而,作为一名父亲,我承认,我失败了。”
“我曾以为,我所做的一切能够成为儿子的榜样,让他明白正义与担当。然而,事与愿违,我的儿子云綦,竟然走上了与我毕生对抗的道路,成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云永平,教子无方,愧对国家,愧对缉毒事业,更愧对那些因毒品失去生命和家庭的人们。”
说到这里,云永平的话语中流露出深深的痛楚,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我明白,今天我本不应出现在此,但我的心驱使着我前来。我有一个请求,作为一名警察,更作为一个父亲的良知,我恳求能够亲自参与这次行动。不论行动的结果如何,我将在结束后正式递交辞呈,以此来承担我在这次事件中的责任。我愿意面对所有的后果,只为还社会一个公正。我恳请大家能够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弥补我作为父亲和警察的过失,让我亲手将逆子缉拿归案!”
第77章 -
雨夜悄然降临,天空从凌晨起就阴沉下来,至晨曦初现,转瞬间化作倾盆大雨。
酒店温暖的被窝里,应宁还在熟睡,恬静睡颜温柔沉浸在梦乡。
与此同时,谢陆言却已穿戴整齐,静默坐在床边,低头凝着她那仍旧带着睡意的红润脸颊。
他一手有条不紊地打着领带,另一只手则怜爱地轻拂过她的面庞,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存永恒镌刻心底。
随后,他起身,轻轻走出了房间。
然而当他走到门厅处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应宁睡眼惺忪的身影猛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她伫立原地,泪痕斑驳了脸颊,两人之间隔着几步之遥,她的眼眸中泪光闪烁,声音细微却满载恳切:“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谢陆言勾唇一笑,说等我-
雨夜下的葵涌码头,被一层厚重的雾霭和连绵不绝的冷雨所笼罩,天空与海面仿佛融成一片无尽的灰暗,港口的灯光在密集的雨帘中挣扎着透出昏黄而朦胧的光晕,忽隐忽现。
海浪因狂风肆虐而变得汹涌澎湃,不断地拍打着码头的防波堤,发出阵阵轰鸣。
货船在漆黑的海面上若隐若现,随着波涛上下起伏,船上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犹如一座座孤寂的灯塔。
与此同时,一群伪装成码头工人的警方人员正匆匆穿梭于雨中,偶尔低头低语,谨慎地通过微型对讲机接收和传达着模糊不清的指令。
很快,谢陆言收到了一条指令明确的消息,要求他独自一人登上货轮。快艇已在码头准备就绪,并有专人负责接应,资金将通过网络虚拟账户进行转账。警方在耳麦中轻声叮嘱他务必小心。
在夜幕掩护下,谢陆言被一名伪装身份的码头工人引领着,踏上了停泊在岸边的快艇。快艇破浪前行,向着茫茫大海驶去。半小时后,抵达了公海上的货轮。
海风凛冽,波涛汹涌,雨水如同瓢泼一般倾泻而下。谢陆言手中撑着一把黑伞,登上货轮,独自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混沌的海面,等着云綦的到来。
但云綦却迟迟未曾现身。
警方的隐形舰队正匿踪于附近的波涛之中,每一艘船上都是全神贯注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艘货轮的动静,通过高倍望远镜进行无死角的监视。
微型耳麦里,指挥中心说:
“这么久还不来?是不是有诈啊?”
谢陆言声音冷静:“再等等。”
语音甫落,迷雾深处隐约现出一艘快艇的轮廓,逐渐靠近,其上站着一位孤傲的身影。
“目标确认。”全体警方人员神经瞬间紧绷。
可紧接着,警方通过高倍镜头猛地发现,快艇上除了云綦外,还有几名看似被挟持的渔民!
他们表情惊恐,显然是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请各方面注意!嫌疑人携带渔民作为人质!”
风雨交加中,云綦拿枪顶着几名渔民的脑袋登上了货轮。
海风卷起他的衣摆,手中的枪械闪着寒光,但他动作却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他脸上戴着一副小丑面具,面具上诡异的笑容在恶劣天气下显得格外狰狞。
待把渔民交给船上的手下,云綦便从容不迫地摘下面具,放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
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透过如注的雨水,目光才悠悠抬起,望向站在他对面的男人。
他笑了,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此刻他们兄弟两个在船上相遇。
“阿言,你仔细看看,这个面具,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谢陆言的目光骤然凝固在那张面具上,他手指剧烈颤动着,内心极度膨胀的恐惧与震惊,如电流瞬间击穿他身体。
云綦目的达到,嘴角逐渐裂开,似冷笑也似嘲笑,他一字一句开口道:“你小时候的那场绑架,那个戴着面具、对你百般折磨的人,就是我。”
言罢,他放声大笑起来,那病态般的笑声,在空旷的甲板上回响,显得格外刺耳阴冷。
“那场绑架案,是我策划的。是我挑唆你父亲的那个小三,让她去报复你,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吗?”
他的话语宛若一根根锐利的针,一一刺入谢陆言心里。
谢陆言握着伞,静默地站立雨中,一语不发,只是满眼痛惜地望着云綦,任由过往的苦痛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淹没。
突然间,云綦将伞弃之一旁,任凭滂沱大雨淋湿全身,他在雨中来回踱步,像是磕了药一样,显得焦躁不安。
那些蜷缩在角落里,颤抖不止的渔民,他统统视而不见,他思绪似乎被拖进了一个痛苦的回忆漩涡中。
云綦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仿佛是在对过往的自己低语:“因为我要报复,对你们谢家报复,对外公的偏心报复。阿言,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很怕狗的,有次你调皮捣蛋,不小心惹到了后院儿的一只大狗,是我不顾一切冲上前救下了你,而自己却被狗咬伤了腿,但是,当保姆和管家,甚至外公外婆赶过来时,他们第一个关心的,都是你,没人注意到腿上鲜血直流的我……那时我也是个孩子啊,才比你大五岁而已!仅仅因为我不姓谢,所以他们统统把我当外人,包括外公外婆,他们从没真正把我放在心里过……”
说到这儿,云綦猛地掀起裤腿,露出了一个恶魔图案的纹身,那纹身之下,覆盖的是当年被狗咬的伤疤,也深深烙印着他内心深处的怨恨与不平。
他的声音逐渐带了哭声,愤怒极了,也委屈极了。
“我至今无法忘怀,每当外公带着我们出席宴会,镁光灯下的焦点永远是你和大哥,被介绍的也永远是你和大哥,你们作为正宗的谢家继承人,与他并肩而立,而我则像是附属品,仅仅是你们的陪衬,我就像你们两个的跟班,只配照顾你们。在他眼里,我姓云,只是一个他看不起的人的儿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吗?托外公的福,他把我妈嫁给了一个酗酒后只会家暴的恶棍。每到周末回家的日子,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我遭受皮带抽打,被手铐锁喉,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虐待,那种无助和恐惧,你能够理解吗?这一切,外公全都知情,却视而不见!”
“我妈第一次遭受家暴后,她哭着向外公求助,恳求外公为她做主,能够离婚解脱,但外公因看中云永平在政坛的前途,以及他为谢家带来的荣誉,竟然狠心牺牲了我妈!他不准她离婚,明知道她承受的苦难,明知道我受到的毒打,却全然不顾!在他眼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我妈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工具。他亲手毁掉了我的母亲,也摧毁了我的人生!这就是我恨他的原因!”
云綦愤怒地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可他对你呢?对你爸呢?你爸和谭家联姻受了委屈,他们老两口就心疼宝贝儿子,纵容他在外面包养女人,一个又一个!对比之下,对我母亲的处境,他们却冷眼旁观,让她独自默默承受所有的苦楚与不公!”
云綦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怨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的。
耳麦中突然传来紧急指令,要求谢陆言尽快想办法解救渔民,因为云綦的情绪过于激动,担心他会对渔民开枪。
谢陆言沉稳回应:“这是我和你,和谢家之间的恩怨,与这些无辜的渔民无关。你放了他们,我……”
云綦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充满了挑衅:“放了?好啊,你对那些警察说,让他们的人统统滚蛋,我就放了他们。不然,我就让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们,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这些人一个个沉海的。”
警察在谢陆言耳边低声嘱咐:“继续和他聊,拖延时间,狙击手已经在就位了。”
与此同时,借着对话的掩护,警方已经悄然登船,正在摸排船上隐藏的毒品。
谢陆言平复心情,继续与云綦对话。
云綦狂笑着,“你知道外公是怎么死的呢?他是被我气死的哈哈,为了报复你们,我让大哥染上了毒瘾,把你折磨成了疯子。外公临终前,我给他看了大哥吸毒的视频,我说外公您看啊,您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孙儿,一个成了瘾君子,一个成了病秧子,现在成了两个废物。他一听就开心得不行了。”
谢陆言的手紧紧握成拳,身体在发抖,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在这时,警方在搜索过程中意外触碰到了某个开关,船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云綦立刻发现了警察上船,他凶光毕露,瞪着谢陆言:“不把我的话当话是吧?”说着,他便猛地抬手对着一个渔民的脑袋精准来了一枪,渔民应声倒下,脑浆迸裂在甲板。
他冷酷命令手下:“丢下去!”其他人质纷纷发出尖叫,云綦暴喝道:“都他妈给我闭嘴!”
云綦彻底陷入了疯狂,他狂吼道:“奉劝你们不要乱动,这船底布满了机关,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吃素的吗?”
说完他便朝谢陆言举起了枪,瞄准了他的眉心,同时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阿言,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吗?我知道,我来这里注定逃不掉,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想和你一起下地狱。我真的很想亲口问问老爷子,为什么他那么偏心?”
正当紧张对峙的气氛达到顶峰时,天空中突然传来轰鸣,几架直升机如同猎鹰般俯冲到货轮上空。
云永平作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手持扩音器,声音如雷霆般炸响:“云綦,你还不快放下武器投降!”
云綦抬头望向那盘旋的直升机,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哦,父亲大人,您终于来了。”
云永平的脸色铁青,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云綦,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从未想过,我云永平的儿子,会做出如此天理难容的事情!”
云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他手中的枪直指天空,怒吼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懦夫,醉酒后只会对老婆孩子动手的废物!我今天走到这一步,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在场的警察们被云綦的话震惊得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投向云永平。
云永平的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云綦则不顾一切地抓起船上的广播,对着空中的直升机嘶吼:“听着,云永平,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今天我就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缉毒英雄的儿子是个毒贩,他不仅是毒贩,还是杀人犯,哈哈哈哈!”
云永平的身体摇晃得更加厉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云綦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说我恨你,恨不得你立刻去死!但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活着承受无尽的内疚与耻辱!我要让所有人看到,那个自诩正义的云局长,有个身为毒贩的儿子!你不是最爱面子吗?我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
话音刚落,云綦随手揪起一名人质,将其头顶在太阳穴上,一声枪响,人质瞬间被爆头。
云永平悲愤地大喊:“孽障!”
云綦仿佛杀红了眼,再次扣动扳机,又一名渔民倒在了血泊中。货轮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云永平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那如同魔鬼般的儿子。
云綦却悠然自得地吹了吹枪口,挑衅道:“叫啊,怎么不继续叫了?你叫一句,我就杀一个!来啊,继续叫啊!”
就在这时,云永平的耳机中传来了狙击手的请示声:“狙击手就位完毕,目标已失控,是否立刻击毙?”
云永平含泪再看了云綦一眼,最终狠下心下达了指令:“执行击毙!”
然而,就在狙击镜的红点稳稳锁定云綦眉心的那一刻,谢陆言突然大喊一声:“住手!”
几乎同时,云綦举起手中的炸''弹遥控器,那是一个传感式的遥控器。他朝谢陆言竖起大拇指:“幸亏你反应快,不然我死了,这玩意就会摔在地上,那么整艘货轮都会爆炸。”
他冷酷地环视周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各位可能不清楚,我有个特殊的交易习惯——我喜欢把我的货与炸''弹绑定。所以,不妨猜猜,此刻我们脚下究竟埋藏着多少吨的炸''药?”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警方立刻下达了全体撤退的命令。而云永平却不顾一切地驾驶直升机强行降落在甲板。
此时,船上仅剩下云綦、人质、谢陆言以及云永平。
云永平眼中满是痛楚与决绝:“儿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如果你要取爸爸的命来弥补,那就放了他们,用我的命来交换吧!想想你的母亲……”
云綦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你也配提她?”他嘲讽地环视一圈,声音中带着疯狂:“既然你们都在这儿,不如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好啊。”谢陆言笑着挑起嘴角,突然向前迈出一步,而与此同时,另一艘船不知何时悄然靠近了。
“阿綦哥哥!”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风雨传来,应宁逆着人群,毅然决然地登上货轮,勇敢站在了他们中间。
“妞妞!”谢陆言从始至终从未紧张过,此刻却因她的出现而心弦紧绷。
应宁的眼中虽盈满了泪水,却依旧微笑,她轻轻向谢陆言摇头,示意他没事儿,然后毅然向云綦走去。
云綦慌乱之中,枪口颤抖地指向应宁,声音中满是矛盾与挣扎:“妞妞……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立刻下去!”他近乎哀求地说:“我不想伤害你,妞妞,求你下去,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表哥没开玩笑,这艘船布满了炸药,一旦引爆所有人都将粉身碎骨。”
应宁含泪坚持,一步步向前走,“阿綦哥哥,我来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无论结局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无人能左右,包括我。但我希望……”
她边说眼泪边落了下来,“我希望,无论来生如何,今生你都能无憾地离开……阿綦哥哥,我要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阿言也是,奶奶同样深爱着你。请记住,不是没有人爱你,我们每个人,都深深地爱着你。”
“你还记得那个你发高烧昏迷的暑假吗?你一直以为那些天是我在照顾你,其实不是我,是奶奶,只不过奶奶怕你内疚,一直不让我说,是她整夜不眠为你擦拭身体,陪在你身边,是她亲自为你煮粥,为你喝药的。”
“你可能不知道,许多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虽然外公或许有偏见,但奶奶从未停止爱你。阿言,他更是如此。当知道你在高中受欺负时,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却和小楼、阿坤一起,为了替你出气,第一次闯进了酒吧,与那些比他们大得多的大人打斗,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在乎,直到那些人保证不再欺负你为止。”
应宁看着地上血泊中的人,绝望地喊了句天呐。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云綦,声音颤抖地喊道:“阿綦哥哥,我求求你,收手吧!别再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了。你伤害的并不是你憎恨的人,而是那些深深爱着你的人。奶奶如果知道了这一切,她会多么心痛啊!”
应宁边哭边举起手,雨似乎在此刻奇迹般地停歇,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她的掌心,是一枚护身符。
她递向云綦,声音哽咽地说:“这是奶奶亲手为你做的护身符,我一直忘记给你。上面刻着一朵祥云,寓意保佑你平安。奶奶做了很多次,只为了做出一枚最完美的祥云。她从未忽视过你,相反,她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她对阿言的关爱更多,是因为阿言身体较弱,所以家里给予他更多的照顾。但这并不代表奶奶不爱你啊。奶奶在做这枚护身符时,曾经说过一句话——‘祥云就得有祥云的样子,不是随随便便一朵云就可以的。’阿綦哥哥,你从来都不是那朵随便的云,你是奶奶心中无比珍贵、独一无二的宝贝啊。”
云綦凝视着应宁手中的护身符,他紧握手枪的手在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情绪濒临崩溃。
应宁小心翼翼地将护身符递向他,同时,她勇敢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手掌摊开,准备接住他将要放手的遥控器。
一个象征着生与死抉择的瞬间。
这一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屏息凝视,生怕任何微小的举动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然而,就在两个人的手即将触碰的一刹那,云綦突然松开了握着遥控器的手!
所有人都惊得神经紧绷,只见应宁迅速扑向前去,及时接住了掉落的遥控器,安全地拥入怀中。
与此同时,护身符也从应宁手中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云綦迅速接住,紧紧攥在手心。
他抱着护身符,竟然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行动!”随着一声令下,警方从四面八方涌入货轮,迅速解救人质。混乱之中,云綦握紧护身符,一跃至船头——
“不好!嫌疑人企图自杀!”警方虽试图控制场面,但已无力回天。
“阿綦哥哥!”应宁声嘶力竭地呼唤,云永平也惊恐万分地大喊——“儿子!”
谢陆言猛地上前一步,双脚僵硬定格在那里,只见云綦站在船头,背对着身后的蓝天白云,突然举起了手,笑着将枪口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他的身影倒向了雨后清澈的天空,最终坠入了无垠的大海。
……
护身符从他手中滑落,缓缓飘浮在被血水染红的海面上。
沉入大海的那一刻,他鲜血喷涌的嘴角依旧挂着微笑,眼睛睁的大大的,不舍凝望着天空中忽然飘过的一片祥和的云朵。
那是爱吗。
那是爱吧。
哈哈。
他感受到了。
终于感受到了。
“二哥,诶,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云儿在外婆家要好好听话,妈妈虽然在外出差,也会一直想念你的。”
"阿綦哥哥,我准备偷偷做个超级美味的蛋堡给你吃。你可别告诉阿言哦,不然他自己不吃,肯定也会把你的抢走的”
“表哥!打球去吗,这球场没你不行啊!”
“阿綦啊……心思深,这样以后容易累着自己……将来找媳妇儿,外婆一定要帮阿綦找个善解人意的姑娘。”
“我们阿綦考上了常青藤,是外婆一辈子的骄傲。”
“祥云就要有祥云的样子,不是随随便便一朵云就可以的。”
“爸爸,求求你了,不要再打妈妈了,不要再打妈妈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
我……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感觉真好,真好……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愿为人,我想成为一朵悠游天际的云,无拘无束地在天空飘浮,随风而行,随雨而落……
对不起,对所有我伤害过的人……请原谅我无法亲口说出的歉意……
不……不要原谅……不要原谅……
我来找你们赎罪了……
第78章 -
那是个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操场上热闹非凡。
大家都在看一场橄榄球赛,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烈风者”队的两位明星球员:
温文儒雅的外接手云綦,和帅气但臭脸的四分卫谢陆言。
当时,烈风者队落后了好多分,但谢陆言很聪明,他用一个假动作骗过了对方的防守队员,然后把球传给了正在冲刺的云綦。
云綦跑的好快,他凭借惊人的爆发力和灵活的走位,成功摆脱了对方防守,直冲达阵区,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达阵,将比分扳平。
他们俩配合得超级好,很快就让比分超过了对方。
观众席上,应宁带领的拉拉队一直在呐喊:“阿言加油!阿綦哥哥加油!”
队友们也都给云綦竖大拇指。
但云綦却担心阿言累坏了,紧张地跑过去问他:“还能坚持吗?不行的话,就下去休息会儿。”
谢陆言说:“没事儿,你放心吧!今儿个这场比赛,我肯定要帮你赢下来!”
云綦听了很感动,他眼里闪着泪光:“谢谢兄弟,我们能拥抱一下吗?”
谢陆言张开怀抱说:“当然可以啊。”
可就在他们刚要拥抱的时候,云綦的身影,却像个泡沫一样,“啪”地一声就消失了。
……
“阿綦……”
谢陆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医院里。
他望着周围,目光有些迷茫,然后看到了应宁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她的脸色十分憔悴,眼睛有些肿,黑色的衣服尤为刺眼。
“阿言,你终于醒了!”应宁开心得快要哭出来,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你晕倒了,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已经回到家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陆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有些沙哑。
这时,护士和医生走了进来,为他检查身体,警察也随后进来,像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应宁见状,便自觉到一边回避。
临走时,应宁听到警察提到李家被调查的消息,还有李京岳被逮捕的通报即将全网发布。这些高官落马的丑闻和牵扯的种种,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我们这次来,是感谢你的配合……”-
应宁独自一人在楼道里等待,直到警察离开,她才回到床边。
“妞妞……”阿言用沙哑的声音喊她,应宁连忙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在,阿言。”她拿起床边的水杯,喂了他几口热水。
泪水不禁涌上眼眶,应宁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眼泪还是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
谢陆言抬手,用食指指尖,一点点为她摸去眼泪,他轻声说:“别哭,小傻子。”
应宁的眼泪却落得更凶了,她自己胡乱擦了一把,心里却难受极了。
“阿言……奶奶已经知道了。”
谢陆言听后,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缓缓开口:“是大哥说的吧。”
谢峥现在自身难保,唯恐被清算,所以把老太太也牵扯了进来。
“他肯定对奶奶说,表哥是我设计害死的,是我要毁了谢家,对吧?”
应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阿言,奶奶并不知道表哥做过的事情。她只知道他去世了,所以执着地想要给他举办葬礼。葬礼安排在明天,但你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
谢陆言抬起疲惫的眼眸,凝视着洁白的天花板,仿佛在寻找什么答案。
“妞妞,”他轻声呢喃,“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没有,阿言。如果奶奶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会怪你的。”
谢陆言微微一笑,苦涩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也明白,可他又怎么忍心让奶奶知道残酷的真相呢?
转天的追悼会,谢陆言还是来了。
由于云綦身份的特殊性,追悼会全程在警方的监视下进行。
实际也是为了奶奶而做的一场特殊安排。
为罪犯开追悼会,法律上虽不禁止,但是道德上必定会产生不同的情感反应。
追悼会现场庄严肃穆,门口整齐地停满了黑色的豪车。
灵堂内部,菊花摆满整个空间,正中央悬挂着云綦的遗照,照片定格在了他十八岁的模样。
今天,除了云綦的爸爸妈妈没有到场外,谢家人几乎全部到齐,甚至连远在英国的四叔一家也不远万里赶了回来。
谢婉芳因悲伤过度至今还躺在医院,云永平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谢峥和周婶儿左右搀扶着老太太,王伯站在一旁,不时地擦着眼泪。
小楼和阿坤也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表情凝重地站在人群中,与众人一同默哀。
肃穆的灵堂内,所有人都肃立默哀,只有谭韵泠一个人始终坐在椅子上。
她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丝略显焦急的神情,目光紧盯着大门口,仿佛在期待着谁的到来。
正当牧师准备开始念诵时,大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大门缓缓拉开,一身黑衣的谢陆言和应宁并肩走了进来。
他们两个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妞妞……"小楼和阿坤上前一步,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儿,他们两个也担心坏了,何止是担心,简直震撼到无以复加,就是现在,阿坤还没从这件事儿里缓过来。
站在正中的老太太,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她颤抖着望向谢陆言,眼中满含泪水。
“阿言!”谭韵泠在司机的搀扶下,迅速站起来。她想要上前,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只能远远地望着他。
这么多天以来,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宝贝儿子,天知道她的阿言这段日子吃了多少苦!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有痛、有担忧,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谢陆言走进灵堂,目光淡淡地扫视了所有人一眼,最后停留在正中的云綦遗照上。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接着,他将目光转向了白发苍苍的奶奶。
然而就在这时,谢峥突然冲了出来。他红着脸,挡在奶奶面前,指着谢陆言破口大骂:“你居然还有脸来!奶奶!奶奶!云綦都是他害得!是他故意设计害死的云綦!他是个短命鬼,知道自己活不长所以拉云綦陪葬!奶奶您快把他赶走!赶走他!”
谢峥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灵堂内回荡,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好像很怕见到谢陆言,恨不得现在就让奶奶赶走他!
应宁在一旁含着泪摇头,她想要走过去解释,却被谢陆言平静地握住了手。
谢陆言没有让她说出口,他不想奶奶知道云綦生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他不想让奶奶在承受丧孙之痛的同时,还要面对那些不堪的真相。
因此,他选择了沉默和承受。他没有还嘴,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可他压根也没把谢峥的辱骂放在眼里,甚至没给他一个余光。
他走到云綦的遗像前,拿起一束菊花,恭敬地鞠了一躬。
这段时间耗费了太多心神,他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谢陆言边鞠躬边说道:“大哥,你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正好警车就在外面,不如我送你自首,或许还能减轻点罪行。”
谢峥一听,腿立刻软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虽然心虚却依旧嘴硬道:“奶奶,我真的没有违法,没有做任何错事!李家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想借机拖我家下水!他害了云綦还不够,现在还想害我!奶奶,您要相信我,保护我,千万不能让警察把我带走啊!”
谢峥紧紧抓住老太太,就像抓着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过他刚刚说的那句“短命鬼”并没刺激到谢陆言,反而激怒了谭韵泠。
谭韵泠因为最近与阿言的关系,一直忍着,但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她命令保镖:“给我把他抓起来送走!”
谢峥一下子哭软在奶奶身后,喊道:“奶奶,救我啊!”
这时,谢淑白带着谢国安夫妇匆匆赶到。谢国安大喊:“我看谁敢动我儿子!”
谭韵泠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转头厉喝保镖:“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老太太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谢峥面前,手里的拐杖死死地戳了戳地板,对谭韵泠说:“我还没死,我看谁敢动手。如果阿峥真的犯法,自有警察来抓他,轮不到你们。”
保镖停下动作。
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老太太,只见她将含泪的目光颤颤悠悠地转向了阿言,仿佛在向他求情。
所有人都在看着谢陆言,等待他的抉择。
谢陆言沉默站在原地,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几乎能感觉到他内心碎裂的声响。
应宁从没有一刻如此心疼过他。
直到门外警车的轰鸣声逐渐逼近,他才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带走。”
话音刚落,谢峥在保镖的迅速押解下挣扎起来,老太太试图抓住他,却无力挽回,她苍老的身体摇摇欲坠,被周婶儿搀在怀中,满眼哀求地看向谢陆言,颤抖着唤了一声:“阿言……”
谢陆言强忍着不去看奶奶那哀求的眼神,转而吩咐秘书:“整理好所有材料,连同谢峥的犯罪证据一起送往警局。”
闻言,一旁的谢国安夫妇无比震惊,他们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和云綦真的有所勾结!
云綦利用毒品控制谢峥,意图操纵谢家,而李家背后的真正操纵者竟然也是云綦,这一连串的真相如同惊天巨浪,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谢淑白震惊之余,急忙冲向谢陆言,苦苦哀求着他:“小四,大姐求你,饶过阿峥吧,集团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肯放过阿峥,求你了,大姐求你了……”
谢峥还在怒吼,“不要求他大姐!他会有报应的!奶奶!奶奶你千万不要原谅他!谢家今天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为了那个位置,把咱们家搞的支离破碎!他是罪人!谢家的罪人!”
在一片混乱中,谢陆言孤寂地站立在原地,默默承受周遭的责骂,和奶奶那令人心碎的失望目光。
“够了,别再说了!”应宁转而去拉谢陆言的手,“阿言……”
“阿言,你不该这样。”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四叔也开了口,可他却同样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谢陆言:“阿峥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哥哥,奶奶刚刚经历了失去阿綦的痛苦,你忍心让她再失去一个孙子吗?你身为谢家的一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谢陆言轻轻呵了一声,视线恍惚地转向四叔,
“四叔,别忘了当年的司机。”
谢国檠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谭韵泠也如同遭受雷击,震惊的楞在原地。
谢陆言忽然大笑起来,眼神在瞬间变得狠厉。
众人被他的表情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应宁泪眼婆娑,担忧地看着,“阿言,你、你没事吧……”
谢陆言笑够了,环视着灵堂,似乎早已厌倦这场闹剧。
他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警告道:“闭上你们的嘴,谁再敢废话一句,就去和大哥在监狱里团聚吧。”
“奶奶!”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小楼和阿坤的一声惊呼,谢陆言回过头来,只见奶奶在周婶的扶持中无力地滑落,软绵绵地瘫软在地。
第79章 -
那时,救护车呼啸而来,奶奶被紧急送往医院,家人们紧随其后,焦急地守在抢救室外。
然而此刻,谢陆言和谭韵泠却不见了踪影。
应宁在与医生紧急沟通完奶奶的状况后,就立刻返回了抢救室门口。
可不等她稍作喘息,谢淑白就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急切询问她医生到底说了什么。
应宁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晃得有些头晕,肩膀也被掐得生疼,但她忍住了没有出声。
其实,她也已经累坏了。
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是她一直不停地为奶奶进行心肺复苏。由于她力气较小,为了确保按压的有效性,她默默地数着:“01、02、03……05、06”,每一次按压都笔直有力,一下比一下更用力。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裳,手掌也因为用力过度而淤青。但正是她的坚持不懈,才为奶奶赢得了被抬上救护车的宝贵时间。
抵达医院后,她立刻去联系医生,没给自己片刻休憩,而谢淑白刚刚不经意的一推,几乎使她踉跄倒地。
小楼见状气炸了,他毫不客气地将谢淑白拉开,护住应宁,忍无可忍地骂了起来:“够了啊!你们谢家的恩怨别他妈牵扯到妞妞身上!”
“妞妞,你没事吧?”阿坤也迅速上前,将妞妞护在身后。
应宁摇头,擦去汗水,视线扫过谢家人,却没有找到阿言,“阿言呢?”-
此时此刻,天台之上,风起云涌。
谭韵泠的手指紧锁谢陆言,声音里满是心碎与怒火:“是你!竟然是你!是你隐藏了司机!这么多年,我无日不在寻找,无时不在寻找,却始终摸不到一点线索!我曾怀疑是谢国安在暗中作梗,却万万没有料到,那个在暗里阻挠我的人,竟是我的亲生儿子!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对待妈妈!”
这些年,谭韵泠不懈追查那场车祸的肇事者,却在今日葬礼上,从谢陆言的话语间惊觉,原来真相一直藏匿于她视为依靠的儿子之手。
谢陆言步步退却,脸色苍白若雪,他低头不语,默认了,也自责,也难过。
“说啊!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谭韵泠的声音几近崩溃,撕心裂肺。
谢陆言声音颤抖:“我确实对你有太多的亏欠……那场车祸的真相,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大伯虽有参与,但真正策划一切的,其实是四叔。”
其实谢家一直有个秘密,是连云綦也被骗了的。爷爷奶奶最宠爱的孩子,并不是谢家凯,而是他们的小儿子谢国檠。
为保谢国檠远离家族纠葛,他们早年安排他远赴海外,掌管海外业务。然而,在谢国安的挑唆下,谢国檠开始担忧谢家凯会威胁其海外基业,遂萌生手足相残之念。
其实老爷子在临终前就猜到了真相。他了解阿言决绝的性子,于是连夜改写了遗嘱,将继承权交给了他,算是对他的一种补偿。
他留下的遗言,是希望未来的某一天,不论他发现何等真相,都能念及祖辈之情,维系谢家血脉的最后一丝延续。
谢陆言长久以来,都误以为遗言指向的是大伯,直至后来,他抓到司机以后,才愕然发现,除大伯外,四叔亦是罪魁祸首之一。
爷爷奶奶想保的,其实是四叔。
是否揭发四叔,让他一直饱受煎熬。一旦把司机交出去,奶奶将会失去所有子女,这样的打击她必定是承受不起的。
因此他选择了隐藏司机,所以那个时候,他心里对他妈妈特别亏欠,所以才想着一定要帮她实现愿望,把谢家夺过来。
谭韵泠痛苦地摇头:“我不管你和宁宁之间的事,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妈也没关系。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立刻把司机交出来!交出来!”
谢陆言紧握拳头,隐隐发颤。脑海中闪过还在急救中的奶奶,阿綦死了,大哥被抓了,大伯家受李家牵连,如今自身难保,现在奶奶只剩了四叔,他知道,这时候交出司机,无疑会给奶奶带来最后的致命一击。
“妈,算了吧,爸的死是他罪有应得,您……”
谭韵泠的心仿佛碎成千万片,泪水决堤而出,她绝望地看着阿言:“为了宁宁,你可以不要我这个妈,我认了。在你心里,宁宁重要,奶奶重要,爷爷重要,唯独妈妈,仿佛是多余的,妈妈的痛,妈妈的苦,好像都不算什么……算了,反正你也不认我这个妈妈了,这些年来,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吧。”
说罢,谭韵泠猛然转身,朝着阳台边缘冲去,就要往下跳。
“妈!——妈!”千钧一发之际,谢陆言飞扑过去,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那一刻,他与几乎崩溃的谭韵泠一同跪倒在地,声音颤抖着乞求:“妈,求求您,别再逼我了,别再逼我了……”
那时候,应宁和小楼阿坤拼了命地跑到天台上,三人齐力将谭韵泠拽回安全地带。
谭韵泠情绪本已极度波动,一见应宁,便当即昏厥过去。
奶奶历经紧急救治,脱离了危险,被转移至楼上重症监护室,而谭韵泠则被安排在楼下的私人病房内休养。
谭韵泠苏醒后,状态极度恶化,她坚决抵制任何医疗措施,并自行拔除了手背上的输液针,拒食拒水,甚至不看谢陆言一眼,只是闭着眼睛,不断流泪。
医生无奈之下,只得给她注射一针镇静剂,强行继续为她输液治疗。
谢陆言就那么枯坐在一旁,面容憔悴,目光空洞地盯着她。
药劲儿一过,谭韵泠再次醒来,挣扎着又要去拔针头,这时候,
谢陆言终于妥协了,他叫来大力,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把司机交给警察。”
说完,他就像丢了魂魄似的起身往外走。
就在门口,正好碰上从楼上飞奔而下的应宁,她一直在楼上陪着奶奶,高兴地告诉他奶奶醒了,“奶奶正找你呢,阿言。”
谢陆言恍恍惚惚地看了一眼应宁,红肿的眼睛吓得应宁一愣,“阿言,你怎么了?”
她下意识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轻声问:“阿姨怎么样了?我刚才问医生,说她没事了……”
谢陆言苦笑了一声,眼角似乎闪着泪光,依旧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应宁赶紧跟上,“奶奶心梗,现在一点刺激都受不了,得让她心情平和,阿言,到了奶奶面前,先不要提大哥的事情,好吗。”
这话让谢陆言的脚步停了停,他恍恍惚惚地上了楼,大力紧跟着劝:“老太太现在这样,交出司机后,怕是……不然我暗中操作一下,好歹给老太太留个念想?”
谢陆言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不必了……”
大力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推开监护室的门,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谢国檠跪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刚刚痛哭过,谢淑白则搀扶着谢国安站在旁边。
见谢陆言进来,谢淑白立刻开到他面前,“小四,你来了……”
奶奶艰难地地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她和谢陆言。
谢国檠走时,紧张地瞥了谢陆言一眼。
门一关上,老太太便伸出颤巍巍的手,想拉住谢陆言。
谢陆言慢慢地把手递过去。
握住了奶奶的手。
仿佛这一握,就握住了整个家族的纠葛与自己的无尽挣扎。
“阿言……奶奶从没求过你什么,但这次……你能不能……能不能饶过你四叔这一次?奶奶求你……”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留住这一刻的恳求。
这份沉重的请求,更像是一位老人对家族最后的守护与期盼。
谢陆言没出声,只是静静地望着奶奶,望了好一会儿,委屈的像个孩子一样,眼泪默默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转身离开时,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言的背影,悄悄地带出了病房。
走廊上,大力急切地等候着,一见他迈步而出,连忙追问:“言哥,您要去哪儿?司机还交不交?”
见他拿起车钥匙要走,大力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出什么意外,赶紧去医生办公室找应宁小姐,并暗中吩咐人盯好车子。
然而,当应宁与小楼心急如焚地赶到停车处时,却发现车子孤零零地停在原地,车钥匙被遗弃在冰冷的地面上,谢陆言却已不见踪迹。
第80章 -
那天晚上,几乎所有人出动,全北京城寻找谢陆言。
他是在监控盲区消失的。
小楼马上给程延挂了电话,让他多叫些人来,人越多越好。
人一到,大家就分好组立刻行动,小楼和应宁一队,程延领一队,坤子也带一队。
手机响个不停,是许一琳打来的,让阿坤陪她去挑婚纱。
孟子坤接了电话,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阿言不见了,我他妈哪有那闲工夫!”
那时许一琳正好跟谈雅在一块儿,一听阿言失踪了,抓上谈叙就往这儿赶。
到底她也没对阿言太死心。
几个人正好在医院门口撞上。
小楼急着要带应宁走,狂按喇叭,这时候对面的帕拉梅拉甩开车门,谈雅从副驾驶冲过来,怒气冲冲地狂敲应宁这边的车窗。
“阿言呢?他人呢?你就是这么和他在一起的?连个人都照顾不好?”
小楼气得想下车和她理论,但应宁拦住了他,说先找阿言要紧。
本不该最冷静的她,此刻却也是最冷静的。
她摇下车窗,瞥了一眼紧追过来的谈叙,然后对谈雅报出一个地址,让她去趟八宝山,爷爷的墓地看看。
谈雅一脸你竟然还敢指挥我的表情?但是立刻就让谈叙拽走了。
接着应宁又让阿坤去趟丽辛旧址,上次阿言失踪时去过的那家茶馆。
许一琳迅速从帕拉梅拉的驾驶座上飞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跳上了孟子坤的大G。
最后,她让程延带领其他人机动行事,特别关注医院附近的区域。
“走吧,小楼哥,我们先回趟我家。”她淡淡吩咐好后,关上车窗。
小楼一路聚精会神地开着车,时不时通过蓝牙耳机和其他几人沟通一下进展。
应宁不像谈雅,没有给阿言一遍遍的打电话,或者不断发信息催问他到底在哪。相反,她只是耐心地发了两条信息安慰他,其他什么也没再多做。
“阿言,我知道你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不过等你心情好些了,记得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发完信息,应宁把目光转向窗外,夜色轻抚下的长街,灯光点点,如同碎金洒落,将她思绪拉回了初回北京的那段日子。
第一次和大家一起聚餐,她喝多了,被阿言抱回车上,轻轻靠在他的肩侧。
透过车窗,她看到长安街的夜晚像一幅画一样展开,灯光如昼,五彩斑斓的光影让她觉得好像在是在梦中,美得让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八年光景,漫长而浩渺,宛如人一生的厚重。身畔之人,心头所系,好似流沙在指间流逝,有的随风飘散,有的沉淀心底。
然而,岁月匆匆,仅一年光阴,便已物是人非,恍若隔世。昔日种种,皆成云烟,再无处寻觅那曾经熟悉的一切。
……
回到家,屋里冷清清的,没见阿言的影子。阿坤和谈叙的电话这时也打了过来,都说没找到阿言。
小楼叹了口气:“再想想,阿言还能去哪儿呢?”
最后是程延打来的电话,告知他们找到了阿言搭乘的出租车司机,司机确切记得,阿言的目的地是西山。
谢陆言的身影最终在谢家老宅里被发现的。
阿言幼时,谭韵泠在老宅三楼特意修建了一座佛堂,内置十二尊金身佛像,每日早晚,为阿言诵经祈福。
她对此尤为虔诚,每年雍和宫及京郊各大寺庙最盛大的香火供奉均出自她手。
后来虽搬离谢家,但因专业人士建议不宜移动这些佛像,便决定保留并封闭了这间佛堂。
当应宁她们赶到时,正是在这尘封的佛堂内找到了阿言。
那一幕之震撼,让在场每个人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十二尊本该庄严矗立的金佛,此刻却东倒西歪,散落一地,往日庄严的香案也是一片狼藉。
难以想象,如此沉重的佛像,要毁掉他们,需要怎样的愤怒和力量!
更难以想象,在他心灵深渊,经历过怎样剧烈的崩溃和绝望!
谢陆言就这么静静躺在一片狼藉之中,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儿。
他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双腿蜷缩得像一只虾米,头埋在双膝之间,无助而痛苦地缩成一团,整个人静止得如同死去一般。
众人一窝蜂地冲了上去,而应宁却突然背过了身。
剧烈的抽搐,以为,看不见,便能将一切悲伤和绝望独自承受-
后来谢陆言被紧急送回医院。
那一刻,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所有人聚集在病房外,焦灼地等待,担忧着任何可能的意外。
经过医生们的仔细检查,终于确认他的身体并无大碍,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而,尽管身体无恙,谢陆言却始终没有醒来。
医生们对此也感到困惑,无法解释他为何迟迟不醒。这时应宁的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谭韵泠坚决守护在谢陆言的病床前,寸步不离。她不让任何人靠近,即使是应宁也不例外。
谈雅更是守在病房门口,坚决地阻止应宁进入。
应宁那段时间无法进入病房,只能孤独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几乎每天都频繁地前往医生办公室和医生探讨阿言的病情,或者到了半夜,便向她远在美国的导师打电话求助。
她就坐在走廊里,整天整夜抱着笔记本电脑,不断查阅资料,寻找一切可能的治疗方案。
饿了就简单吃点面包充饥,不过小楼和阿坤那时候一直陪着她,也从没让她饿着。
其实她那时候也很怕,怕自己预感成真,怕阿言再也醒不过来,或者突然在睡梦中离开,每当她抬头望向监护室的玻璃,看到阿言的心跳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她的内心才会感到踏实一些。
那时候,尽管阿坤和小楼对谭韵泠的做法不满,但考虑到谭韵泠毕竟是阿言的妈妈,再加上谭韵泠的精神状态那会儿也挺可怕的,两个人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应宁对他们说:“没事的,我就在这里守着他,看着他就好。”
谢陆言苏醒的那天,应宁正和小楼在楼上探望奶奶,阿坤气喘吁吁地跑来,兴奋地告诉她:“阿言醒了!”
应宁与小楼即刻飞奔下楼,抵达病房时,那里已被医护人员围得严严实实。
谢陆言刚刚睁开迷蒙的双眼,正接受医生的例行检查,谭韵泠在谈雅的搀扶下,泪眼婆娑地守在一旁。
场景略显奇异,阿言目光游离,未发一言,仅是眨了几下眼睛,仿佛在适应周遭的一切。
直至医生收起听诊器的那一刻,他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名字:“妞妞。”
谭韵泠连忙回应:“阿言,我是妈妈,你——”
然而,阿言似乎并未听见他妈妈的话,目光转向天花板,又一次艰难地呼唤:“妞妞。”
“谁是妞妞?”医生疑惑地询问。
应宁一听,毫不犹豫地拨开人群,急忙向床边冲去。
然而,她的脚步刚停在床畔,手尚未触及阿言,就被谈雅用力推开,冷冷地命令她离开,不允许她触碰阿言。
正当这时,原本迷糊的谢陆言仿佛瞬间清醒,他奋力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推搡了谈雅一下,那动作带着孩子般的倔强,差点让谈雅踉跄跌倒。
“坏女人!”他稚气未脱的小脸满是愠怒,转瞬间,视线落到了一脸愕然的应宁身上,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轻柔地扯住了她的衣角,细声细语而又满含幸福地唤了一声:“妞妞。”
应宁惊呆了,心中满是难以置信,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时,谭韵泠焦急万分地冲上前,紧紧抓住谢陆言的手,泪如泉涌:“阿言,你怎么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妈妈,你的妈妈啊!”
然而,谢陆言只是困惑地望了谭韵泠一眼,旋即又愤怒地甩开她的手,再次紧紧拉住了应宁,仿佛要将她紧紧拴在自己身边,并对着谭韵泠重复道:“坏女人!欺负我妞妞!坏女人!”
坤子和小楼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大脑同时嗡的一声,天灵盖都麻了!
而一直在旁看戏的许一琳终于按捺不住,捂嘴惊呼:“天哪,他是不是傻了!”
应宁身形一滞,随即俯下身,轻轻握住他的手,泪光在眼中闪烁:“阿言,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告诉我,好吗?”
她的声音温柔而颤抖。
谢陆言依旧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面对应宁的询问,他显得格外温顺,但眼神中的迷茫未曾消散,轻轻摇头后,又朝应宁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应宁的心沉到了谷底。在他还没醒来时,她最大的恐惧就是担忧他癔症再次发作。
与医生的每一次交流中,她都不敢排除这个可能性。为此,她私下查阅了大量资料,了解二次发作的可能症状,轻重如何。因为首次发作时,他完全失去了对周围人的记忆,甚至失去自我,所以这次她已经做好了他可能会失忆的心理准备。
然而,眼前的状况超乎了她的预料,甚至比她所能想象的更加复杂。
医生经过仔细诊断后,确认了谢陆言的病情复发了。癔病复发会呈现两种极端的趋势:过度封闭或过度依赖。不幸的是,谢陆言现在正处于后者的情况,他几乎忘记了所有人,也忘记了自己,却唯独对应宁念念不忘,而且极度依赖她。
谭韵泠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惊得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医生补充道,谢陆言的智商现在大概只有三岁的水平,这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应宁试图和医生出去详细讨论,但谢陆言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坚决不让她离开,嘴里还不断喊着“妞妞”。
阿坤看着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他把胳膊搭在应宁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刚想问问阿言是否还记得他,谁知谢陆言看到阿坤触碰应宁的那一刻,突然像发狂的小豹子一样,猛地用头将阿坤顶到了地上。
“哎呦我的妈呀!”阿坤痛得直叫唤,虽然谢陆言的智商只有三岁,但他的力气可真不小。
小楼见状赶紧将阿坤拉了起来,他刚想跟应宁说句话,但看到谢陆言像小狗护食一样守护着应宁,就立刻停住了脚步。
“我勒个去!”阿坤心惊胆战地举起了双手,生怕谢陆言冲下来咬他,“不是,我真的没碰她啊!”
这也太吓人了!
应宁轻轻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没事的,大家先出去吧。他刚刚醒来,精神状态还不太稳定,让我陪着他——”
话音未落,谭韵泠猛然站起身,拳头紧握,目光凌厉地投向谢陆言,随即对身边的司机下达指令:“马上给德国的医院打电话,通知那边的医生准备好,我今晚就带阿言过去治疗。”
应宁迅速转身,如同一堵坚实的壁垒,挡在了谢陆言身前,坚决地说:“不行,他哪儿也不去。”
谭韵泠闻言,满脸错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应宁挺直了腰板,目光坚定地重复道:“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去。阿姨,请您理解,阿言哪里都不会去,他需要留在我的身边。”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勇气,“年幼时,我无力照顾阿言,不得不痛心放手,让他随您远赴德国求医。那份无奈与自责,多年来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我当日的无力。但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力保护所爱的自己,我有知识,更有能力去照顾和守护阿言。这一次,我无法再遵从您的意愿,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再让阿言感受到被遗弃的痛苦。”
谈雅冷笑插话:“你有什么本事?不过三脚猫的功夫,就妄想成为救世主吗?看看阿言现在的状况,癔症这么严重,你敢说你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他吗?”
面对谈雅尖锐的质问,应宁没有丝毫动摇,她轻轻反握了握背后谢陆言紧抓着她的手,那是一种无声的慰藉,她想让他感受到,无论外界如何风雨飘摇,她都会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在这一刻,她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坚定与温柔,“我或许不是救世主,但我有专业的医学知识,有哈佛医学院的教育背景,还有艾伦·斯宾塞教授亲自指导的实践经验。我想你们也都听说过,艾伦教授是国际上公认的癔病治疗权威,在国外求学期间,我有幸师从艾伦·斯宾塞教授,辅修了心理学专业,对精神疾病的治疗有了较为深入的理解。阿言现在的情况的确复杂,但我相信,通过科学的治疗和不懈的努力,我们一定能够共同克服这个难关。我愿意倾尽我所学,为阿言的康复全力以赴,这是我作为他目前唯一信任的人,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而且……如果连艾伦教授的治疗方案都无法奏效,那么全球范围内恐怕也难寻更佳选择。”
谈雅闻言,一时语塞,脸上写满了惊讶。
而谈叙站在她背后,竟然露出了几分佩服的笑。
谢陆言紧紧拉着应宁的手,躲在她身后,显得有些慌张。
应宁温柔地转身,轻抚他的头,安慰道:“没事的,谁也不会带你走,放心吧。”
这时,小楼和阿坤见状,也上前劝说谭韵泠:“阿姨,咱们先出去外面谈谈吧,医生也说了,病人需要安静休息,我们先到外面再说。”
谭韵泠眼含泪水,目光紧紧锁在应宁身上,身体纹丝不动,也没有任何回应。
应宁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首次鼓起勇气,抬头直视谭韵泠,用颤抖却坚定的声音说出了那番藏在她心底多年的话——
“阿姨,我知道您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就算没有上一辈恩怨,仅从现实考虑,您也不会同意我和阿言在一起。确实,我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没有父母的庇佑,也不具备那些所谓‘圈内’看重的资源和优势。在世俗的眼光里,我与阿言之间横亘着门户之见,我是那不相称的一方。然而,我想说的是,我从未因此感到自卑过。
我也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我拥有的是不懈努力的决心,和一双愿意为生活奋斗的双手。过去未曾开口,并非出于畏惧或自卑,而是出于对您的尊重,以及对我们之间关系的珍视。我始终觉得,真正的价值源自个人的品德、才能与不懈努力,而非出身的高低贵贱。我所追求的,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证明爱与个人成长的力量,足以跨越任何看似不可逾越的界限。
我真心希望,有一天您能够理解和接受我,不是因为我背后的任何东西,而是因为我本身。我相信,爱情是纯粹的,它不应该被任何外在条件所束缚。我也希望有一天,您能看见我的努力和真心,了解到我不仅仅是靠着对阿言的爱,更是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潜力,足以站在他身旁,共同撑起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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