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悄悄后退了一步。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塞壬带给她的冲击感，不亚于泽菲尔突然变得坦诚起来、娜拉突然放弃了吃肉、风巽突然变得熟悉各种甜言蜜语……总之，很奇怪，非常奇怪！
如果今宵月明站在这里，大概能向白榆科普一下“崩人设”的定义，给塞壬突变的性格做出合适的注解。
但她不在。
幼年期天使对各种事物的认知大多来自书本。
不过，她很少看玩家们撰写的、充斥着各种段子和流行语的小说——那是泽菲尔喜欢看的题材。
大多数时候，白榆阅读的都是冒险故事、游历见闻、工具用书之类的书籍。
一般人可能会这些书觉得有些枯燥，即便勉强看过一遍，也只是把它们当成“有用的知识”储存。
白榆却很少产生这样的想法。
对她来说，这类书籍恰恰是她最需要的事物，还可以在里面发现一些轻松俏皮的形容，是相当适合用于“学习和放松”的书籍，她就像是一块海绵，努力地吸收着其中的知识，将它们化为自身的养分。
这些“养分”告诉她世界的本质、与人相处交往的知识、如何去学习一门技能，却没有告诉她，要如何去形容一条性格大变的塞壬。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
白榆瞪圆眼睛，压低声音道：
“泽菲尔大人，幽幽丸子汤！”
那是她送给塞壬的魔物料理，拥有一点“常识修改”的作用。
泽菲尔显然也想起了这茬，但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接受这个猜测：
“都过去这么久了，魔物料理的效果还没过去？”
蛮骨还吃下过史莱姆果冻呢，根据小狼的描述，料理效果似乎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在她解决狼群的危机后，突然涌现上来的力量感便如同潮水般褪去了，甚至还带来了些许透支力量的疲惫感。
至于蛮骨实力变强的原因…史莱姆果冻只能算是一个引子，究其根本，还是混血小狼提前觉醒了属于狼人的天赋力量。
白榆：“我在书上，看到过，塞壬的消化系统比较特殊，在规律进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情况下，他们会在胃囊中储存一部分食物，不作消化，用于饥饿时应急。”
她看着雄性塞壬熟练翻鱼的动作，突然发现了真相：
“他之前，是不是说，雌性塞壬更喜欢温柔的、会做饭的雄性？”
因为被改变了常识，所以脾气变得温和软绵。
刚好是雌性喜欢的类型。
雄性塞壬的战斗力比不上雌性，如果有一条雌性塞壬看上了他，愿意把捕捉到的猎物分给他一半——
“那样的话，确实不用再担心会饿肚子。”
泽菲尔接受了这个解释，看向雄性塞壬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他确定了一个事实：
“魔物料理果然很可怕。”
不光难吃，还拥有这种堪称作弊的效果，简直是地狱级别的可怕！
白榆赞同点头。
通过自我解释说服了自己，她站在原地，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又慢悠悠地蹭了回去。
就在这时，在狂风中翻涌的海面突然被白浪斩开，一只巨大的海兽被丢上来，粗壮的尾巴搭在浅海的礁石上，有气无力地弹跳了一下，牵动了被利爪剖开的伤口，汩汩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出来，在海水中散开，形成血色的薄雾。
一条雌性塞壬从海里跳上来，抹去脸颊上的水珠，海兽的鲜血在她眼尾氤氲出一片艳丽的红。
她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即便没有刻意使力，也可以看到肌肉的弧度，头发湿漉漉地散下来，刚好落在肩膀上，显得格外利落。
“离渊，我回来了——咦？”
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天使幼崽，她好奇地凑过来，拢起手掌，把锋利的钩爪藏在手心，用稍微柔软一点的关节戳戳幼年期天使的软乎乎的脸蛋，
“这是从哪里拐过来的？天使不太好养，如果你想要养崽的话，我去黑曜港那边捡一个。”
离渊用布巾擦干她湿漉漉的头发，又用铲子截断烤鱼，把它们切分成几块，拿出最大的一块，塞到她手里。
做完这些，他才回答泽的问题：
“就是之前送给我食物的好心天使，不是我拐来的，她好像在找什么——唔。”
泽掰下来一小块鱼肉，递到他嘴边。
他脸颊泛红，小口小口地吃掉了。
泽菲尔：“噫。”
他抬起爪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又用绒尾盖住白榆的眼睛。
“泽！。”
离渊终于意识到还有小孩子在场，慌慌张张地推举掉泽的喂食邀请，欲盖弥彰地和她拉开距离。
泽并不生气，笑眯眯地用鱼尾蹭了蹭他的尾巴尖，弯腰从海水中捞出两根海草，用干净的水洗了洗，裹在鱼块上。
一块递给离渊，一块递给白榆。
“尝尝看吧，离渊专门请教了会做饭的冒险家，做出来的食物都很好吃。”
确实挺香的。
泽菲尔若无其事地放下绒尾。
白榆接过鱼块，道了一句谢。
海草阻隔了大半热量，也把它的外皮浸得酥软起来。
塞壬的食量很大，这块巴掌大的鱼肉对他们来说，更像是慰劳舌头的开胃小菜。
白榆掰下来一半，递给泽菲尔。
泽菲尔低下头，叼走鱼肉，嚼嚼。
泽：“噫。”
显然，这个简单的语气词中，蕴含着些许报复心理。
幸好泽递过来的鱼块没有刺，不然泽菲尔一定会被鱼刺狠狠痛击。
他胡乱地咀嚼两下，把鱼块咽下去，开始喵喵咧咧。
白榆不太明白泽菲尔炸毛的缘由，还以为是烤鱼的味道差强猫意，犹豫地嗅嗅，咬了一小口。
是好吃的。
没等她露出疑惑的神情，泽便用爪子轻轻点了一下被她握在手心的晶体：
“是藤青的东西……你在找什么？”
通过刚才的对话，白榆已经知晓了两名塞壬的名字。
在藤青的资料中，泽在【交情较好的朋友】那一栏。
白榆：“在找，无头骑士。”
雌性塞壬飞快地吞掉鱼块，又抓起一条鱼囫囵吞下，跳回海水中：
“跟我来吧，我捕猎的时候路过岸边，正好看到一名无头骑士。”
白榆：“谢谢姐姐！”
浅海区域并不适合行走，她操纵着翅膀飞起来，跟在雌性塞壬身后。
泽冲身后招了招手：
“你先吃饭——不用急着处理海兽——”
离渊冲她点点头。
泽游出去一段距离，回头，发现离渊并没有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吃饭，而是在海兽边上，勤勤恳恳地处理着猎物。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看向白榆：
“你之前给他吃了什么？魔女炼制的药剂吗？”
白榆有点不好意思：
“是、是我做的魔物料理。”
她眨眨眼睛，意识到这句提问中含有很大的信息量：
“姐姐，发现了吗？”
“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会有塞壬无缘无故就性格大变啊。就算是吃下海里会导致精神错乱的植物，也不会恰好造成这样的巧合。”
泽“噗嗤”一下笑出声，
“本来还以为是恶作剧，但他坚持了这么久，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泽菲尔：“你就没往爱情那方面考虑？”
根据他阅读轻小说的经验，不少女性向小说里，雄性都会为爱倒贴。
泽笑得更厉害了：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真的是爱情，他早就该对我露出小意温柔的面孔了。”
白榆：“那，现在呢？”
白榆不太明白“爱情”，但她知道，任何一种感情，都建立在双方心甘情愿的基础上。
这段感情的开始…是因为幽幽丸子汤的特殊效果。
这让白榆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些许担忧的情绪。
泽：“我还以为你会向我推销那种魔物料理？”
“当然当然，只是玩笑话。用这种方式来制造合心意的伴侣，不说别的，我自己都会觉得很奇怪。”
她一边向前游，一边道，
“老实说，我还有点期待他清醒过来的表情——到底是恼羞成怒，还是顺水推舟地和我待在一起生活？光是想想，我就觉得很有趣。”
泽菲尔：“说不准会恨上你哦。”
毕竟这条雌性塞壬见证了他羞耻的一面。
“那也无所谓啦。”
泽笑嘻嘻道，仿佛面对的不是伴侣难题，而是一件轻飘飘的小事，
“好聚好散喽，下一个更乖。”
好豁达的心态。
不过，看着她这样轻松自在的姿态，白榆反倒产生了一种朦胧的预感。
总感觉…魔物料理的效果消失之后，离渊也会维持现在的姿态，继续和泽待在一起。
不管常识修改的效果有多惊人，它也不曾拥有最关键的颜料，无法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涂抹出“爱”。
它更像是一个引子，正如史莱姆果冻为蛮骨的觉醒所提供的契机，幽幽丸子汤只是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提供了一次机会——在这相处中所孕育出来的情感，所建立的羁绊，并不会随着料理效果的消失而消失。
泽或许已经意识到了，所以才能摆出这样悠然的态度。
泽停了下来，往岸边一指：
“就在那边，去吧去吧，祝你们好运。”
她冲白榆甩了个飞吻：
“也谢谢你的魔物料理。”
说完，塞壬便一甩鱼尾，调转方向，顺着来时的道路返回了。
白榆降落在一块礁石上，观察着在海滩上行走的无头骑士。
他们的名字有点吓人，但看起来并不恐怖，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铠甲，腰间还佩着武器。
无头骑士是没有头的，但脖颈上面不是血糊糊的横截面，而是一顶金属质地的头盔。
头盔的大部分位置都是封闭起来的，只有靠近眼眶的位置飘浮着两簇幽蓝色的火焰。
那两簇火焰，是无头骑士的眼睛。
白榆迈开脚步，走过去，在距离无头骑士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望着那两簇火焰，很有礼貌地发问：
“请问，您需要买点东西吗？”
泽菲尔：？
这个提问并不符合当前的语境。
他抬起绒尾，不动声色地戳戳白榆的翅膀。
白榆小声解释：
“达成交易后，可以解锁顾客资料。”
——这是她思考出来的解法。
正如美杜莎所说，无头骑士没有头，还裹在冷冰冰的铠甲里，有时候连性别都分辨不出来，更不要说明确地找出某个人了。
白榆不认识约瑟，也没见过唐纳德，她所拥有的认知，大多来自克莱的讲述、奥尔德斯寄送过来的信件。
所以，她没办法通过语气、动作之类小习惯，认出已经转化为无头骑士的约瑟。
她仔细思考了一路，突然想起自己还拥有一个能解锁资料的游戏面板。
在日常生活中，资料的解锁没什么规律。
但是，只要涉及到交易，就必然会解锁资料，便于玩家更好地发掘顾客的喜好、推销更多商品。
这样一来，就完全不用担心会找不到约瑟了！
泽菲尔：“……万一他换名字了呢？”
在转化过程中，无头骑士会丧失从前的记忆，很有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白榆：“格温多琳姐姐。”
在成为冒险家之前，格温多琳是贵族小姐梅瑞狄斯。
解锁资料时，详情介绍里标注了两个名字。
虽然也有可能是格温多琳主动作出自我介绍的缘故……但凡事总要试一试嘛。
泽菲尔矜持地点点脑袋，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了。
解释完，白榆重新把目光放在无头骑士身上，使出亮闪闪的眼神攻击。
头盔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无头骑士镇定地伸出手，把头盔转了个方向，身体也跟着转了个圈。
白榆：……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
现在，正对着她的铠甲是亮闪闪的，靠近心脏的位置还贴着一块镜面般的物品，显然是铠甲的正面。
所以，刚才这名无头骑士…头盔是倒着的？
她呆滞地眨眨眼睛，陡然升起了些许敬畏之情。
好厉害。
无头骑士并没有意识到幼年期天使的心理变化，她蹲下来，冰冷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额心：
“你见过黛？”
是冷质的女声，刻意放柔的语气带来了一点滞涩感，显得有些违和。
白榆愣了一下，意识到“黛”是美杜莎的名字。
那眼前这位…大概就是被当成男性的无头骑士了。
她点点头。
“我想要一些适合美杜莎食用的料理。”
无头骑士道，她从铠甲的缝隙里翻找出几枚长着青苔的铜币——上面的花纹和现在的货币不太一样，应该是几百年前的货币。
这是铜币，不是银币、金币，在失去它的流通价值后，自身的价值也变得不再重要。
“我已经很久没买过东西了。”
她发出无奈的叹息，盔甲中的火焰变得黯淡了一些，
“不知道它们可以买下多少食物。”
即便是在几百年前，这几枚铜币也只能买下一块勉强果腹的面包。
在这一刻，白榆才突然意识到，无头骑士所丧失的记忆，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郑重地接下铜币，看了看上面的花纹，很高兴地笑起来：
“有很多人在收集过去的货币，所以它们可以折算成不少钱！”
那两簇火焰变得明亮了一些。
白榆：“我最近在收集古代货币，您还认识其他无头骑士吗？”
无头骑士思考了一会儿。
虽然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她的记性其实还不错，飞速地过了一遍怒风海岸的地理情况，在心中构建出大概的线路，她点点头盔，伸出手，把白榆抱了起来。
“我带你一个个找过去吧。”
第82章
无头骑士并不排斥和“同族”相处。
但是，或许是因为生前做了太长时间的骑士，他们可以生活在同一片区域，却没办法接受和另一名无头骑士住在一起——不管是哪个时代的骑士，都习惯把“不窥伺他人”的美德刻在骨子里，为了避免无意间窥见他人隐私的情况，他们在居住时，更倾向于独自居住，为自己、为他人留出足够的隐私空间。
是相当有边界感的种族。
无头骑士停留在一座由礁石堆积而成的小山前。
小山侧边有一个洞口，看起来阴森森的，她把白榆放下来，捡起两块石头，相互敲击几下。
石头相撞时发出沉闷的低响，和敲门声有些相似。
片刻后，一名无头骑士弯下腰，缩身从山洞里钻出来。
他的身材十分魁梧，挂在身上的铠甲似乎是被长剑之类的武器洞穿过，破着一个大窟窿。
“奥茜拉？”
他的语气有些诧异。
很快，他的目光便落在白榆身上。
魁梧的骑士深吸一口气，突然发出“呜呜哦哦”的怪叫声，三步并两步冲过来，又在白榆面前一个急刹车，停在她距离她三米左右、不会让幼年期天使感到害怕的位置，头盔中的火焰变得炽亮起来，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瞧我发现了什么。”
他捏着嗓子说话，
“一只毛绒绒的幼崽！”
无头骑士大概是想放柔语气的，但他的声音实在有些粗犷，刻意捏细之后，显得有些怪腔怪调的。
奥茜拉无言地拔出长剑，用剑身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阿尔，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故事书里打算把小孩子拐去吃掉的坏巫师。”
“哪有！”
被称作阿尔的无头骑士拍拍自己宽阔的胸膛，又抬起被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巫师都是些阴暗爬行的家伙，身板也很瘦弱，怎么能和我比？”
奥茜拉：“……你高兴就好。”
白榆旁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意识到无头骑士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很亲近的。
即便没有经常见面，他们也可以在见面之后，用这种轻松自在的语气聊天。
“小家伙，你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阿尔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头盔中的火焰期待地跳动着，
“难道说，天使一族和光明教廷达成了合作，决定来这里剿灭黑暗种族，邀请我们作为助手？”
这个猜测实在有些地狱。
泽菲尔忍耐不住吐槽的欲望：
“无头骑士也是黑暗种族吧？”
“对哦。”
阿尔拍拍头盔，恍然大悟，
“所以，在我们完成剿灭任务后，会让我们在教廷的圣光中踏入永恒的长眠吗？”
更地狱了啊！
白榆：“是来，卖东西的。”
她努力把朝着危险方向偏移的话题拉回来。
“噢噢，卖东——欸？”
白榆担心自己真的被当成“剿灭大使”，默默从储物手环里掏出一套装备。
是一套银光闪闪的铠甲。
头盔中的火焰一下子亮了起来。
——四簇火焰的亮度奇迹般地重合了。
火焰的主人又同时发出一声叹息。
阿尔：“可恶，好想穿。”
奥茜拉：“别想了，没办法换。”
白榆有些不解。
奥茜拉注意到她的表情，解释道：
“铠甲算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和人类的皮肤差不多，是没办法更换的。”
人没办法剥下自己的皮肤，无头骑士也没办法脱下身上的铠甲。
就算有脱下铠甲的机会，他们也未必会付诸实践。
毕竟…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沉重的铠甲后，究竟是本属于他们的人类躯干，还是一片空荡荡的虚无。
“铠甲确实用不上，不过，你这里有卖毛绒玩偶吗？呃，不对，这边的环境有点糟糕，还是坚硬一点的小动物塑像吧。”
阿尔笑呵呵地指了一下自己胸口处的大窟窿，
“最好可以直接安在这里，大小正好的那种。”
泽菲尔：？
谁会准备这种奇奇怪怪的商品啊！
他刚想吐槽些什么，却看见白榆把手按在储物手环上，掏出一个金属质地的雕像。
有点眼熟。
泽菲尔警惕地竖起绒耳。
白榆：“拿错了。”
她默默把手里的猫猫雕像塞回去，又拿出来一个兔子啃萝卜的雕像。
泽菲尔抬起绒尾，圈住她的肩膀，开始摇晃：
“什么时候做的？！”做就做了，为什么是他炸毛的样子！
白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连脸颊侧边的小辫子都被晃得摇动起来：
“上次，泽菲尔大人，出门打猎的时候。”
配方是今宵月明给的。
前不久，今宵月明医治过的一位病人彻底康复。
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那位玩具匠人就把祖父研究出来的、用炼金方式制作小雕像的配方，抄录给了今宵月明。
今宵月明只会制作药剂，没研究过炼金术，干脆就在征得玩具匠人的同意后，把这个配方转送给了白榆。
作为交换，白榆学会配方后，需要送她几座小雕像。
今宵月明没说要什么，只是神神秘秘地说，等忙完考试，她就带着图纸来店铺里，希望白榆不要嫌麻烦，要是制作起来比较困难，她也愿意加钱。
光是听描述，白榆就觉得今宵月明要的雕像可能不太简单。
为了确保自己能做出来合格的雕像、不让今宵月明姐姐失望，她就挑时间研究了一下配方，尝试着做了几个。
在炼金过程中，需要在脑海中勾勒出雕像的样子。
练习过程中，第一个从她脑海中冒出来的，就是泽菲尔炸毛的样子。
泽菲尔：“居然偷偷研究这种有损泽菲尔大人形象的东西！”
白榆：“明明，很可爱。”
她有点心虚，但还是努力反驳。
泽菲尔：“谁、谁让你用可爱来形容泽菲尔大人了！”
蓬松的长毛几乎要炸成一团蒲公英，他不太自在地扭过脑袋：
“总之，下不为例。”
白榆：“好哦。”
她偷偷想了想魔能储物手环里剩下的几座猫猫雕像，决定把它们藏严实一点。
解决完这个小插曲，白榆抱着兔子雕像，来到阿尔身边。
无头骑士相当配合地后撤一步，单膝点地，把胸口的大窟窿袒露在白榆眼前。
白榆犹豫片刻，把兔子雕像送入无头骑士的胸膛中。
在此过程中，她的手掌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冷硬的铠甲，还有被铠甲包裹着的、如同薄雾般不可捉摸的虚无。
没有血液的温度，也没有心脏跳动的震颤感。
兔子雕像被放进窟窿里，丝丝缕缕的雾气化作承托底座的绳索，把它妥善地安置在无头骑士的胸口。
阿尔：“感觉兔子雕像变成了我的心脏。”
他发出轻微的笑声，仿佛是在担心惊扰到胆小的兔子：
“嘿嘿，真可爱。”
无头骑士站起来，走回居住的山洞，片刻后又拿着一个小箱子走了回来，当着白榆的面打开，一堆不同花纹的货币散乱地堆积着，把朴素的、锁扣还有点生锈的小匣子，衬托成了异常珍贵的藏宝匣。
“我也不确定这些货币还能不能用。”
阿尔说，
“随便挑吧，连着匣子抱走也没关系，反正怒风海岸也用不到货币。”
“你哪来那么多钱？”
奥茜拉把头盔转向装满货币的匣子，冷质的话语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想想也是，大家都是无头骑士，一个穷到只剩几枚铜币，一个钱多到要放匣子里——大多还是银币、金币。
阿尔：“就，随便捡的？”
他把匣子交给白榆。
随即，阿尔伸出手，背到后面摸索，在铠甲上取下来一块圆盘。
几乎是在圆盘出现的一瞬间，被白榆捧在手里的匣子突然震颤起来，装在里面的货币发出“咻咻咻”的破空声，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叮叮当当地依附在了圆盘上面。
白榆：！
她凑过去，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整块钨磁石。
这种矿石诞生于紊乱的磁场中，大多分布在菲兹伯顿一带，具有很强的矿石吸引力——银币和金币都是矿石的加工产物，自然也属于“被吸引”的范畴中。
阿尔：“要是感兴趣的话，这个也能送给你，反正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他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拿着这个圆盘去浅海区域捞东西。
大多数时候，这些货币都装在沉船中、装在骸骨的口袋中，他收取货币作为报酬，把沉船带上海岸，把骸骨好好安葬。
当然，就算没收到报酬，无头骑士也会做这些事。
反正他很闲，不会疲劳，还拥有足够多的时间。
白榆摇头。
她辨认出圆盘上几乎已经被磨平的刻印，那是用于标记方位的古代文字。
圆盘中央有一处圆孔，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原本安置着一枚指针。
这是一个罗盘。
在过去，工匠会用钨磁石来打造罗盘。
这种罗盘容易受到不良磁场的影响，但精确度很高，一般用于勘测地形、绘制地图。
阿尔摸罗盘的动作很熟练，拿出来的时候还下意识用拇指垫了一下。
在这之后，他的食指又在中心处轻巧划过，就像是在调试罗盘的指针。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罗盘属于过去的阿尔，是他从不离身的重要工具。
即便这只罗盘对现在的无头骑士而言，只是一块“可以吸引货币”的圆盘，白榆也不想要夺走它。
拒绝了阿尔的提议，白榆在圆盘上巡视一圈，捏住一枚银币，拔下来：
“这个，就够了。”
“那怎么行！”
阿尔生怕有毛绒绒翅膀的小孩子吃亏，大手一抓，从圆盘上取下满满一把货币，也没仔细数，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塞到白榆手里，
“至少也要这个数！怒风海岸见不到毛绒绒的小家伙，你卖给我的雕像，对我来说，可是无价之宝！”
一把货币就这么落在了白榆手心，在她的掌心堆成一座小山。
【恭喜您卖出了：兔兔雕像×1】
【恭喜您获得了：
古代货币（金）×5
古代货币（银）×9
长满青苔的铜币×11】
【资料·阿尔（阿尔文）已解锁】
【阿尔（阿尔文）】
【详情：如你所见，他是一名无头骑士，生前所用名讳为“阿尔文”，是暴君巴尼的童年玩伴。在遥远的过去，暴君巴尼曾经试图将铁骑踏遍西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阿尔文拥有绘制地形图的才能，还拥有惊人的战斗天赋，但他不愿向无辜之人举起屠刀，拒绝了加入远征军的邀请。在远征前夜，暴君巴尼以美酒款待了自己的童年玩伴，将冷锐的铁剑刺入阿尔文的胸膛，■■他的■■，用于款待麾下的骑士。或许，遗忘也是属于骑士的美德，至少，现在的阿尔拥有一座可以栖身的山洞、几个可以经常说话的朋友，喔，他甚至拥有了一个兔子雕像！】
【兴趣：观察毛绒绒/？？？】
【交情较好的朋友：奥茜拉/瑟（约瑟/唐纳德）】
【喜欢的东西：毛绒绒】
【讨厌的东西：？？？】
白榆很快就捕捉到了重点。
她仰起脑袋，用亮闪闪的目光注视着无头骑士，顺带着把自己的翅膀凑过去一点。
幼年期天使的羽毛相当柔软。
但问题是——
因为经常饮用加入白曜石粉末的牛奶，她的每根羽毛都依附着光明元素，简直就是黑暗种族的天敌。
阿尔轻嘶一声。
白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慌慌张张地挪开翅膀，看着铠甲上呈现出淡淡焦色的印痕，异常愧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
无头骑士的举动实在太像人类了，性格也偏向正直、温和，不知不觉中，她就忽略了对方黑暗种族的本质。
“哈哈，没关系。”
阿尔被她的表情逗笑了，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
“说吧，小家伙，有什么事想要拜托我？”
白榆：“您见过一位，叫约瑟的无头骑士吗？”
她顿了顿，又跟着补充：“约瑟是他从前的名字，现在的话，也有可能只保留了一个字、或者多出来一个字。”
阿尔摸摸头盔下方：
“嘿，你别说，还真有一个。”-
白曜港，协律所。
克莱合上最后一份文书，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
如果计划没有出现问题，最晚到曜日季末尾，害死了约瑟的贵族、富商余党，就能全部解决了——不管是锒铛入狱，还是送到矿山挖矿，律法都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判决。
她抬头望了眼窗外。
从月光沼泽回来后，她就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靠近街道的那一侧。
这里的环境有些吵闹，但是，远眺过去，就可以看到教廷的钟楼，凸起的尖塔是图书馆，在日光最为炽烈的时候，透明玻璃会反射出异常璀璨的光芒，和约瑟在画中描绘的太阳很相似。
有时候，她坐在座位上发呆休息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在过去，约瑟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看着她匆匆走过。
现在，她却坐在这里，透过办公室的窗户，试图去寻找一个已然不存在的幻影。
夜晚总是会产生一些堪称繁杂的想法，克莱决定给自己三分钟的胡思乱想时间，之后就滚去床上睡觉。
明天还有不少案子要办，大概得四点起床，为了让自己的精神更加集中，她需要确保自己拥有一段安稳的、让身体得到充分休息的睡眠。
“咔哒。”
窗户的锁扣突然落了下来，一只手扒住窗户边缘，把它从外面拉开。
凉爽的夜风顺着窗户溜进来，扣着一张面罩的女性墨发高束，卸掉钩爪，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克莱：？
她认得这张面孔。
是西大陆相当有名的冒险家，偶尔会光顾协律所的生意。
“风巽？”
她有些摸不清对面的意图，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从暗格中取出一把涂了毒的匕首。
才成为卡维尔家主的时候，她遇到过很多次刺杀。
尽管这是熟识的冒险家，品性也值得肯定，但依旧不能放下警惕心。
风巽：“白榆让我把你带到店铺里去。”
她简单解释完，道了一句歉，干脆利落地卸去克莱手中的匕首，扛麻袋一样把人扛起来。
真知之眼转移到她的手臂上，繁复的纹路抽出一缕，组成一只简笔画一般的手，把她口袋里的定点传送卷轴拿出来，撕成两半。
白光闪过。
不知道这个传送卷轴是从那里来的，建立出来的通道相当不稳定，克莱还是被扛着的，短短几分钟，简直就像是在滚筒里晃了几百个来回，头晕，还有点想吐。
被放下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泛白。
白榆从柜台后探出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看起来很惊讶：
“好快！”
风巽：“用了张快过期的传送卷轴。”
她镇定点头：“居然还能用。”她都做好扛着人跑回来的准备了。
克莱张了张嘴，有点想说话，但实在没力气吐槽了，捂着还有点晕的脑袋，坐到柜台边的椅子上：
“麻烦给我一杯甜柑茶，要酸一点的柑果。”
白榆没有在第一时间应下。
她疑惑地抬起眼睛。
白榆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努力越过柜台，把克莱的手带到另一边：
“克莱姐姐，看这边！”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坚硬的金属。
克莱愣了一下。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某种奇妙的预感，她缓慢地转过头，看到幽幽跳动的蓝色火焰。
无头骑士坐在另一侧，身上的铠甲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您看起来…有点眼熟呢。”
他说。
第83章
克莱：“你的搭讪方式有点过时。”
无头骑士愣了一下，头盔中的火焰“呼啦”一下窜高，看起来有些慌慌张张的：
“抱、抱歉，我不是、我是觉得您很——”
他说不下去了，沮丧地用手捂住头盔，恨不得把头盔藏到柜台底下去。
克莱：噗。
她抬起手，敲了一下无头骑士的头盔。
指节和头盔相扣，发出“咚”一声闷响。
随后，她把手掌平摊开，就像是小时候那样，顺着头盔的弧度摸摸，又轻轻拍了一下。
瑟下意识蹭了蹭她的手心。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又变得慌张起来，头盔中的火焰窘迫地跳动着。
克莱笑了起来。
瑟呆呆地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女性，觉得对方的笑容很美丽，气质很优雅，覆盖着薄薄肌肉的手臂健康又漂亮，还、还有长着薄茧的手，温暖又有力。
白榆端着托盘走到柜台边，把甜柑茶推给克莱时，无头骑士依旧保持着盯着人发呆的动作。
克莱也不生气，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柜台边的气氛好像容不下一只幼年期天使，白榆想了想，捧着加了双倍糖浆的奶茶，溜溜达达地来到风巽身边，好奇地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
“约瑟哥哥，为什么不说话？”
风巽把奶茶接过去，喝了一口，语调平直：
“可能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白榆：？
真知之眼转移到白榆的手背上，熟门熟路地蹭到一块小饼干，一边“咔擦咔擦”，一边道：
“哎呀，第一次是人，第二次是无头骑士，踏入同一条河流，也很合理嘛。”
白榆很诚恳：
“有点，没听懂。”
真知之眼：“简单来说，他又对自己的姐姐一见钟情了！”
祂发出啧啧的声音，话语中充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情绪：
“伪骨科，破镜重圆，人鬼、不对，无头骑士情未了，热点要素齐全了。”
泽菲尔：“标题是《~跨越生死的爱恋~向深爱的姐姐献上花束~》”
风巽差点被奶茶呛到。
她低头，默默和白榆对视。
什么都没问，但又好像什么都问了。
白榆悄悄移开目光，试图掩盖“泽菲尔沉迷轻小说”的事实。
风巽：……
很好，这下连问都不用问了。
“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
“有关曜日季的经营，你有具体安排吗？”
白榆摇头，虚心求教：
“风巽姐姐，有什么建议吗？”
获取花精灵的远行祝福后，任意门的使用也变得便捷起来，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开盲盒”。
之前万事随缘的经营方针可以稍微变上一变，如果可以的话，白榆也想要招揽到更多顾客，顺带着去其他区域转转。
风巽：“整蛊道具、水枪、可以短暂提高光明亲和的道具，这些都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真知之眼也跟着补充：
“小家伙，店铺也是要照顾到回头客的，如果有客人买到你的商品，觉得很好用，想要回购的时候，又找不到你的店铺，不就错失了一单生意嘛。所以，你可以在一周里面挑出几天，固定开辟某个区域的通道，进行经营活动。”
白榆思考了一会儿：
“周一在维安德尔，周三在弥拉瑞，周五在歌之城，剩下的时间自由安排……像这样嘛？”
风巽点头：“嗯，挺合适的，如果你可以固定任意门的点位，就把门开在我的房子里吧。我在三座主城都有居住点，到时候让今宵月明把钥匙给你一份。”
她之前清理背包的时候，好像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钥匙全部塞到搭档背包里了。
白榆：“但是，大城市，好像都有固定的商业区？”
在歌之城和维安德尔，她都是拿着商品去划分出来的商业区摆摊的。
风巽：“没有购置房产的情况下，才需要去商业区摆摊。”
她解释道：“居民把自己的住宅改装成店铺，是合法且符合情理的，只要不打扰到周围的住户、按时缴纳税款就行。”
真知之眼：“其实也可以不交，毕竟你的店铺在月光沼泽嘛。”
狡猾的神明开始教导幼年期天使如何钻空子：
“月光沼泽是自由领，不归基洛公国管，天使族不在，你就是统领浮空屿和渊岭的王！王需要缴税吗？根本不需要！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赚到的钱当然也全部归你。”
白榆：o.O？
她看了眼克莱的方向。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泽菲尔抬起绒尾，痛击某位在犯罪边缘疯狂试探的神明：
“直接把你抓走得了。”
风巽：“很方便，看到那边的克莱·卡维尔了吗？协律所的。”
抓捕起诉一条龙，然后直接把真知之眼送去挖矿。
真知之眼很愤怒：
“哪有把神明抓去坐牢的道理？”
“还真有。”
风巽道，随口举了个例子，
“结缘神怂恿信徒大胆追爱，不慎冒犯到纯白之花的信徒，结缘神的信徒被痛揍一顿，祂则是以‘教唆罪’被关进了大牢了，如果不是祂的眷者筹钱把祂赎出去，祂得在牢里待半个月。”
真知之眼期期艾艾：
“你也会赎我的吧？”
风巽：“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残忍的家伙，我要让你得到应有的报应！”
真知之眼假模假样地抽泣一声，伸出一缕纹路，扒住白榆的手，
“小家伙，要不你来当我的眷者吧。”
泽菲尔发出不屑的冷哼，抬起爪子，把祂拍扁了：
“当你的眷者做什么？天天给你做小饼干吗？想得倒是挺美。”
风魔法的光辉一闪而逝。
真知之眼又被甩回风巽手上。
风巽：“嗤。”
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态度。
祂默默地、默默地缩到被皮甲掩盖的位置，悲伤的声音从阴暗的角落里传出来：
“噢，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可怜神明，我的眷者是个没良心的坏蛋，我的好朋友被一只可恶的魔王猫蛊惑，我只能待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数着刻度等待日升月落。唉，月亮何时被乌云吞没？只有一切都陷入寂静、黑暗的时刻，我这阴沟里的老鼠神才有勇气踏上孤独的旅途。”
风巽面无表情地为祂鼓了鼓掌。
白榆同样没表露出担忧的情绪。
真知之眼经常会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基本都是为了营造一些喜剧气氛。
她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真知之眼，最近在看诗集吗？”
“没有，他最近经常和今宵月明一起看肥皂剧。”
风巽顿了顿，意识到白榆可能没办法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从背包里摸出一块留影晶石，
“喏，就是这种。”
白榆接过留影晶石，好奇地戳了戳。
游戏面板跳了出来。
【留影内容：《霸道皇女与她的小娇夫》】
【集数：45-点击选集跳转-】
【是否跳过片头片尾？】
风巽：“一些小型歌剧院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就会选择用留影晶石录制一些更贴合大众口味的剧目，售卖刻录后的留影晶石，用以赚取维持经营的——”
她看到了游戏面板上的内容，一向淡定的表情出现裂痕，以鬼魅般的速度夺走白榆手上的留影晶石。
白榆已经把详情浏览过一遍了：
“原来，这是大众口味啊。”
她露出敬畏的神情。
“我现在说拿错了还来得及吗？”
风巽头一回体会到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这是今宵月明和真知之眼的口味……算了，我之后挑几个小孩子也能看的，让渡渡鸟捎给你。”
总感觉越洗越黑，还是先不要解释了。
说话的工夫，另一边的约瑟终于解除了“木头人”的状态，开始结结巴巴地回应克莱的问话。
白榆：“唔，原来，约瑟哥哥，是这种性格啊。”
她好奇地观察着不远处的二位。
显然，在相处过程中，克莱永远占据主导地位。
在问话稍微告一段落后，她伸出手，扣住无头骑士的手腕，把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挤到他的指缝中，笑容堪称风轻云淡。
至于约瑟——
泽菲尔：“噫，他的火焰都快把头盔点着了。”
心满意足地吃了一会儿瓜，白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今天一天都在外面游荡，稍微有点消耗体力。
风巽：“上去睡觉吧，我在下面看着，等他们走了之后，就帮你把门关上。”
“好哦，谢谢风巽姐姐。”
白榆没有推辞，看看她绑在腿上的匕首，
“姐姐把需要维修的装备、炼金物品都放在柜台上吧，我明天帮你修补一下，提高耐久度。”
风巽经常去各种遗迹探索，还会接下各种各样的棘手任务，不管是装备还是炼金物品，损耗度都很高。
今宵月明专精药剂，并不熟悉炼金、锻造，在过去，这些东西出现问题时，一般是由风巽交给今宵月明，然后今宵月明再拿出去找其他人维修。
呃，并不是风巽自己没长腿。
而是她太能拉仇恨，得罪了一堆高阶玩家。
高阶玩家之间存在错综复杂的亲友网，主打一个“同仇敌忾”。
比较有名的炼金术士与锻造大师，必然会拥有一两个和她不太对头的亲友。
让她自己去维修的话，肯定会碰上好几个钉子。
今宵月明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大多数玩家的喜恶都是具有弹性的——
亲友讨厌的家伙？肯定是坏蛋，讨厌一下。
和坏家伙待在一起的固定搭档？连坐好像不太好，不确定，再观察一下。
像钱包空空和招财喵喵那样，接下仇杀委托，但不愿意碰上风巽这个硬骨头，转头拿今宵月明这个软柿子开刀的，只是极个别的少数派。
最近，今宵月明忙着准备考试，确实没时间帮她排队维修。
风巽点头，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好。”
白榆冲她挥挥手，揉揉眼睛，顺着楼梯走上阁楼。
泽菲尔跳到属于他的枕头上。
白榆也躺到床上，把被子分给泽菲尔一点，用脸颊蹭蹭蓬松的长毛：
“泽菲尔大人，晚安。”
“晚安。”
阁楼上的灯光黯淡下来，呼吸声逐渐变得轻缓起来。
在睡眠状态下，游戏面板的提示音也轻得近乎于无。
【云朵不会为谁停留，但飞鸟的羽翼足以跨越名为“死亡”的海域，将断掉的羁绊重新弥合。】
【公义的信徒对您心怀感激。】
【光明的信徒对您心怀善意。】
【您在白曜港的声望稍稍上升了！】
【成就·重连的思念已解锁】-
曜日季的第一天，今宵月明拿着一大串钥匙，异常兴奋地蹦跶进了店铺里：
“濯日节快乐！我考完了我考完了我考完了！”
今天是周一，任意门开在维安德尔，待在店铺里的，有不少今宵月明的熟人。
“恭喜恭喜，至少可以玩一个假期了。”
这是在道喜的。
“说快乐没用啊，我们想要一点更实在的东西，如果你现在给在座的各位都发一瓶高阶药剂，我们能给你凑出来一场小型联欢晚会。”
这是在开玩笑的。
“吃饭了吗？快来试试小店主刚学的新甜品！信我信我，莓果冰沙天下第一！”
“那种酸不溜秋的东西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牛奶冰沙更好吃，你有钱，可以再加几片光明蔷薇的花瓣，那样更好吃！”
这是酸党和甜党在打架，顺便拉一个裁判。
今宵月明一个个回复过来。
“嘿嘿，其实也没有一个假期，准备出去积攒点实习经验，方便以后找工作，我上的不是军校，没办法毕业之后就去军团任职。”
问话的玩家露出担忧的目光，显然是想起最近的就业形势不太好。
没等她出口询问，今宵月明就挠挠头，露出一个异常快乐的笑容：
“风巽让我去她那边帮忙！十险一金还包吃包住！”
“……可恶，我也想去。”
今宵月明笑呵呵地拿出一堆药剂，放在距离门口最近的空桌上：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记得经常光顾小白榆的生意哦！”
开玩笑的玩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真的会拿药剂出来，连连摇头：
“不不不，太贵了，我才买完装备，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都是临期的药剂。”
今宵月明说，拿起来一瓶，示意他们看看药液的颜色，
“效果可能会减弱，就算你们不要，我也打算拿去冒险家协会送人的。”
临期药剂对高阶玩家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才进游戏的新手玩家、囊中羞涩的普通玩家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她打了一句补丁后，坐在店铺里的玩家相当诚实地围了过来，开始挑拣药剂。
即便今宵月明没有提醒，他们也相当克制，各拿一瓶，便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只有酸党和甜党互不相让地瞪眼。
今宵月明从她们旁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来到柜台前，大声道：
“来一份咸鱼冰沙！”
白榆：？
酸党和甜党大惊失色，暂时达成统一战线，对可怕的咸党投以愤怒的注视。
这家伙的点单简直就是对冰沙的侮辱！
白榆：“没有咸鱼冰沙，但是，可以做一份鱼汤冻，配米饭。”
今宵月明本来也没打算吃那种奇怪的东西：
“好好好，可以做蛋炒饭吗？我复习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犯困，都没怎么吃主食。”
听起来好可怜。
白榆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决定在炒饭里多加点蛋。
【烹饪·大成功！】
【恭喜您获得了：
豪华蛋炒饭×1
鱼汤冻×1】
【豪华蛋炒饭[可出售]】
【分类：食物】
【加入了丰富配料的蛋炒饭，或许，应该称呼它为‘饭炒菜蛋’。小小一碗米饭，在加入各种各样的配料后，变成了一大盘——它蕴含的心意是如此美味、丰富，且撑肚子。】
【鱼汤冻[可出售]】
【分类：食物】
【使用肉质细腻、没有鱼刺的鱼肉熬煮出来的浓汤，加入了祛除腥气的药草，经由冰元素冷却，凝固成一碗晶莹诱人的汤冻，是只能在店铺中制作出来的神奇菜品。“要想制作汤冻的话，时机似乎也是一门学问呢。如果没办法掌握好时机，汤冻不是硬邦邦、就是软趴趴的，前者会磕坏牙齿，后者会导致食欲全无。”】
白榆看看详情介绍，再看看把一个大盘子堆得冒尖的蛋炒饭，犹犹豫豫地把食物和碗筷放到柜台上，推出去。
今宵月明：“我正好想吃一大盘！”
她欢快地拿起碗筷，用大勺子往碗里拨了满满一碗炒饭，压平，又用小勺挖出一勺鱼汤冻，盖在米饭上。
鱼汤冻缓慢地融化，看着酱色的汤汁融入金黄色的饭粒中，她露出近乎梦幻的感动神情。
泽菲尔：“太夸张了吧。”
白榆：“可能是，饿了好几天？”
她看着今宵月明疯狂刨饭，有点担心，又去泡了杯花茶，放在今宵月明手边。
今宵月明一口气吃掉三碗饭，才放慢进食的速度，从背包里拿出一叠图纸：
“对啦（嚼嚼嚼）之前说考完之后把雕像图纸给你（嚼嚼嚼）这些就是（嚼嚼嚼）”
白榆把图纸接过来，一张张往下翻。
越是翻到后面，她的表情就越是茫然。
今宵月明“咕咚咕咚”喝下一口花茶，顺顺喉咙，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样怎么样，可以做吗？”
“应该可以……”
白榆抬起头，开始提问，
“这些雕像……？”
——今宵月明给她的图纸里，基本都是人像。
用白榆之前听过的词语来形容，就是“2D转3D”，画风和轻小说封面上的角色很相似。
今宵月明一脸深情：
“都是我已经绝版的老婆酱。”
白榆：？
老婆，还可以绝版吗？
今宵月明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
“我和我的老婆们伉俪情深，无奈厂家不做人，限量的限量，限时的限时，还有游戏倒闭后卷款跑路的。拍卖是截不了的，同担是打不过的，二手市场是有市无价的——总之，这是我毕生的请求！虽然不能在现实里买到，但我想在游戏里圆梦！”
听到动静过来围观的玩家啧啧称奇。
“喔喔，那个角色我认识，好像是上世纪一部游戏里的隐藏角色，开启隐藏线的难度高到吓人，但他的人气实在很高，还是有一堆玩家前仆后继地送上精力和钱包……不对，那不是魂系游戏吗？你怎么通关的？”
今宵月明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连打三天三夜，依旧惨败，最后坐着星舰去找风巽了，看着她三小时速通。”
……听起来很有毅力，但是惨兮兮的，配合上后面那句，更是带上了一点地狱般的幽默色彩。
“不过这些手办可以在游戏里还原吗？其他游戏的法务部会不会找过来？”
今宵月明：“没打算一比一还原啦，就是想要类似白模的雕像，我在星网上挨个问过还活着的官方了，这种程度是完全可行的。”
一个个解释过来，她重新把目光转向白榆，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白榆大概听懂了。
幼年期天使严肃地点点头，接下了这个饱含期待的任务。
她拿着图纸，从素材柜里挑出炼金所需的素材，来到炼金点。
多亏了之前的练习，白榆已经很熟悉制作雕像的流程了，差不多一刻钟后，炼金釜便绽放出璀璨的光华。
【恭喜您获得了：人模雕像×8】
【人模雕像[可出售]】
【分类：炼金物品】
【依照某位玩家的图纸制作出来的人模雕像，长相不一、身高不一，是玩家脚踏八条船的铁证。“一个游戏一个老婆怎么了？就算我的老婆们同时处于一个游戏，他们也都是我的老婆！”“请不要误会，老婆只是一种称呼，并不代表性别……总之，我不是泥塑粉。”】
【效果：没什么特殊效果，是符合某位药剂师审美的雕像，仅此而已。】
……详情介绍中看起来也奇奇怪怪的。
白榆默默收拢雕像，把它们堆在一起，抱出去，放在柜台上。
今宵月明爆发出一阵“噫噫呜呜”的怪叫声，把所有雕像抱在怀里，幸福地滚去了角落里。
雕像非常传神，几乎是照着图纸一比一复刻的。
还在店里的玩家对视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
突然，一名玩家冲到柜台前，琥珀色的眼瞳紧盯着白榆：
“店、店长，还、还接定制的单子吗？”
第84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勉强说出自己的请求后，天空是蓝色的已经丧失了全部勇气，说话变得更加磕磕绊绊起来：
“不、不是这种、手办，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想要复刻一、一下之前的活动纪念品，价、价格方面好商量！”
“哈哈，抱歉抱歉，他遇到正式场合会有点口吃。”
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柜台上，留着寸头的玩家伸展肌肉虬结的手臂，笑着按住队友的肩膀，
“你好你好，我是番茄土豆。他是天空是蓝色的，有点收集癖，看到一个系列的物品就想收集齐全。”
白榆听明白了。
《神座》的活动基本都是限时的，除去在固定季节举办的庆典活动外，其余活动都不会复刻。
就算庆典活动会再次举办，每年发放的活动奖励也不太一样。
就像她在繁星季末尾参加的花之庆典，活动纪念品是一个可以自定义外观的发饰。
而在去年的花之庆典中，活动纪念品是一枚花朵胸针，花朵的绽放情况还会跟着昼夜变化而改变，她在今宵月明那里看见过一次。
白榆注意到天空是蓝色的似乎不太习惯过于集中的目光，相当体贴地移开目光，仰头，看向代替队友出来发言的玩家：
“做起来，不麻烦的，不会很贵。但是，需要图纸。姐姐可以把之前出现过的活动纪念品，整理成图纸，送到我这边吗？”
泽菲尔：“是不是叫错了？”
他再度回忆起在皇家歌剧院的一些经历——让白榆找个临时监护人，结果她抓住光明牧师就喊姐姐。
嗯，来自光明教廷的高阶牧师，奥尔德斯，性别男。
白榆摇头：“没有叫错，就是姐姐。”
果不其然，听到白榆的称呼后，番茄土豆露出一个格外开朗的笑容：
“好乖好乖~”
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很大，有可能会弄疼小朋友，没有上手去摸摸头，而是拎起自己暂时处于宕机状态的队友，抖抖。
一堆东西掉了下来。
随后，她弯下腰，从掉落物里摸出一只可爱的小玩偶，准备当成见面礼。
天空是蓝色的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那、那个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才收集全一个系列！”
番茄土豆：“哦哦，抱歉抱歉，看岔了。”
她把那个玩偶重新塞回掉落物里，挑挑拣拣一番，拿出来一个水晶球。
这个水晶球做得相当精巧漂亮，底座是珊瑚和海浪，内部点缀着发光水母般的装饰，小小的人鱼瓷偶沉睡在扇贝中，像是做了个美梦。
今宵月明：“这不是人鱼公主的限定周边嘛，还是隐藏款。我记得是在皇家歌剧院凭贵宾票抽选的？”
她摸摸下巴，道：“没记错的话，抽选周边也是一个系列的。”
“这、这个没事。”
天空是蓝色的露出安详的表情，
“我们过、过去的时候，公主款、款的，已经断、断货了，集不全的，所、所以送出去也、也没事。”
反正都没办法收集齐全了，还不如早早送出去，眼不见为净。
只要没看见，就相当于不用收集。
白榆：“为什么，不去向买到的玩家，收购呢？”
天空是蓝色的安详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番茄土豆：“是这样的，有一名贵族少爷，特别喜欢人类公主，当天就坐在歌剧院门口收——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基本没有人能拒绝。”
“还是有一些人能拒绝的。”
今宵月明一脸严肃，
“伟大的单推人，只吃不吐。”
白榆：？
没听过的词汇增加了。
她结合上下语境，努力思考了一会儿。
“是在说，喜欢人类公主的人…只吃不吐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吃人不吐骨头吧？
白榆的思维还是卡住了，
“这个水晶球，是可以吃的吗？”
今宵月明：“就是买东西只进不出的意思啦！也就是说，就算贵族少爷出再高的价钱，他们也不打算卖出去。”
这下听明白了。
白榆看看被番茄土豆随手放在柜台上的水晶球：
“其实，如果能拿到图纸的话，也可以试——”
今宵月明一把捂住她的嘴。
她鬼鬼祟祟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旁观的玩家齐齐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后，长舒一口气，开始给白榆科普：
“不可以啦，《人鱼公主》是热门剧目，皇家歌剧院指望着用它来赚钱呢，光是版权方面的细则就在商业管理司备案了厚厚一叠，还按时给协律所打委托费。如果你照着他们的周边做东西，会被抓走的！”
泽菲尔：“哼，人类管不到天使。”
白榆：“泽菲尔大人，最近和真知之眼的关系，变好了吗？”
“怎么可能！谁会和那种不要脸的神明关系好——”
泽菲尔突然意识到什么，狐疑地盯着白榆，
“你是不是在偷偷说我坏话？”
白榆回以无辜的注视：
“没有哦。”
明明是当面说的。
刚才泽菲尔所说的话，简直和真知之眼怂恿她的说法一模一样。
泽菲尔：“最好没有……啊啾！”
他突然打了个喷嚏，绒耳又警惕地竖了起来。
今宵月明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悄悄后退一步：
“啊哈哈，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两只花精灵，可能沾到花粉了。”
今宵月明和花精灵的关系很不错。
一方面，她住在维安德尔，有很多和花精灵相处的时间，另一方面，有的花朵也是可以入药的，为了节省一点采集的时间，她在房子周围开辟出了一座小花圃，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一个“种花小能手”。
花精灵向朋友表达善意的方式，不外乎那几种——送礼物、夸夸、贴贴、主动帮忙。
其中，“贴贴”是最频繁的。
坐在肩膀上聊天、窝在头发里睡觉、偷偷藏在朋友的兜帽里……她们的体型很小，重量也很轻，就算是聚成一大群，坐在某人的脑袋上，也不会让人觉得沉重。
当然，对泽菲尔来说，她们翅膀上的花粉还是很沉重的。
之前，今宵月明来店铺里治疗埃丝特的时候，不慎把花精灵翅膀上的粉末带了进来，好巧不巧，花粉正好飘到泽菲尔的鼻子上，引发了一连串喷嚏效应，差点没被泽菲尔用风魔法丢出店铺。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清理一新。】
今宵月明被卷到风涡里，变成了在风涡里旋转的可怜煎饼：
“好晕！你的魔法是滚筒洗衣机吗！”
白榆把独自承受一切（莫名背下一口黑锅）的今宵月明从风涡里捞出来，怀抱着心虚的情绪，给今宵月明递了一块酸桔糖。
今宵月明把酸桔糖塞到嘴里，顶着惨白的脸色，喃喃道：
“好可怕，我刚才好像看见我的八十八个老婆了。”
白榆呆了一下：
“不是，八个吗？”
幼年期天使转过头，看看被放在桌子上、排列成一个小方阵的人模雕像，又数了一遍。
确实是八个。
“我们玩家，多几个老婆怎么了？”
今宵月明振振有词，
“八十八个只是我还记得名字的，还有我不记得名字的，一般称呼为黄毛紫毛红毛。”
好随便。
白榆没忍住，转头，看看泽菲尔。
泽菲尔敏感地炸毛了：
“不许叫我绿毛！”
白榆：？
她只是想要问问泽菲尔，他看轻小说时念叨的“可恶的黄毛”，是不是也是因为记不住名字。
显然，这个问题暂时没办法得到回答，她用脸颊蹭蹭泽菲尔，信誓旦旦地安抚：
“我不会忘记，泽菲尔大人的名字。”
还是之后再问吧。
复刻活动纪念品的单子被/干脆利落地确定下来。
天空是蓝色的付了一笔订金后，便找了不会影响店铺生意的角落，迅速下线了。
他打算去论坛上转转。
论坛有很多帖子。
会有人开设攻略帖，自然也会有人开设记录往期活动纪念品的帖子。
开启新活动的时候，这个帖子都会被顶上来一下。
每次，天空是蓝色的看到重新飘起来的帖子，都会稍微心梗一下，收集癖的本能与保护钱包的理智在心中斗成一团，他只能无助地闭上眼睛，默念着自己看不见，飞快地划过那个帖子。
他很清楚，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慎点进去了，在这之后，他的钱包和他的心脏，肯定要死一个——肝是不会坏的，毕竟活动纪念品根本就没可能复刻啊！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需要再畏惧收集不到的活动纪念品了！
感谢万能的小店主！
白门！-
【恭喜您卖出了：
纪念品小雕像×187
甜柑茶×2
香煎牛排×4-
追加赠品：米饭（碗）×8】
【恭喜您获得了：
金币×10
银币×20
铜币×5】
【成就·手作大师已解锁】
当天下午，白榆送走了抱着一堆东西、走路时脚步都有些打飘的玩家，总感觉对方身边似乎出现了具象化的小花。
她把厚厚一叠图纸收到柜台底下，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濯日节，是不是要出去晒晒太阳？”
繁星季的第一天，是祈星日，当天晚上，她是开着天窗睡觉的。
祈星日晒星星，濯日节晒太阳，非常合理。
泽菲尔：“找个地方睡午觉？”
花之庆典已经结束了，维安德尔自然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固定经营”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光顾店铺的基本都是回头客和一些被介绍来的客人，客流量一般集中在上午。
下午的话，过了两三点，就看不见什么客人了，可以出门溜达溜达。
白榆：“好哦。”
她帮泽菲尔系上纱布，走出店铺。
今宵月明从另一边的窗户探出头：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她手里还拿着搅拌棒和长相古怪的高阶素材，显然是在研发新药剂。
白榆：“不用啦，我认识路的，泽菲尔大人也在。”
今宵月明：“好，路上当心~”
白榆乖巧点头，刚要迈开脚步，今宵月明又把搅拌棒放下了，拍拍自己记性不太好的脑袋：
“不对不对，有东西忘记给你了！”
她从钥匙串里掏出三把贴好标签的钥匙，用一个钥匙扣穿在一起，从窗户里丢出来。
泽菲尔抬起绒尾，轻巧地穿过铁圈，勾住钥匙扣。
长相各异的钥匙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今宵月明：“都是备用钥匙，风巽说不用还，居住点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你可以随便进。唔，还有还有，我们俩没怎么去过弥拉瑞的住所，种在门口的花可能都枯死了，你到时候可能得先定位一下附近的位置，再往居住点那边移栽几朵花。”
她仔细地交代下来。
刚说完，室内便传来一阵难以掩盖的焦糊味，今宵月明又拍了一下脑袋，慌慌张张地往回走。
白榆都没来得及道谢。
她低下头，看看手里的钥匙：
“风巽姐姐，好富有。”
早上的时候，她稍微有点好奇，和在维安德尔一带生活的玩家打探了一下这里的房价。
玩家的原话如下：
“在主城买房很不划算的，除非你想在游戏里背十几年的房贷，不然千万不要在歌之城、维安德尔、弥拉瑞这种大城市买房。弥拉瑞还好，至少还有一些偏远地区，如果有把握和那里的兽人好好相处，还可以买一块地皮自己建房子。歌之城和维安德尔…哎呀，一个是寸土寸金的勇士之城、还是王城所在地，一个是可以接触花精灵、居住环境优美适合养老的区域，没什么区别啦，都很贵的！”
紧跟着，回答问题的玩家便和白榆科普了一番“冒险家流浪指南”。
在冒险家之间，流传着一份随时在更新的小册子，哪里适合借宿、哪里的旅馆最便宜，想要长期定居在某一处的话，是选择租房，还是在远离城市的地方买下一块地皮，开始基建工程……涉及的内容面十分宽广。
当然，游戏里赚钱的渠道很多，所谓的“十几年房贷”只是夸张的说法，如果真的想要买房子，努努力攒个一两年，就可以凑出来这笔固定房产资金了。
但是，大部分玩家还是更倾向于用这份资金来获取较好的游戏体验。
冒险家玩家想要新的装备、炼金物品，生活玩家想要练手的素材、可以保命的道具，这些东西都是需要用钱购买的。
与其执着于一座在游戏里的房子，苦哈哈地熬上一两年，还不如快快乐乐地投资自己。
像风巽这样，花钱不太在意数字、还有钱到处买房子的，可以说是相当罕见了。
泽菲尔：“那家伙在到处做任务吧？”
白榆回想了一下风巽面无表情喝精力药剂的画面，还有今宵月明偶尔提到的“风巽在游戏里基本不睡觉”，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中。
“有些钱，还是得让别人赚。”
她凝重地说出结论。
泽菲尔：“确实。”
白榆把钥匙妥善收好，慢悠悠飞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把午睡地点定在了一块空旷的、开满野花的草地上。
曜日季刚开始，日照不算强烈，所以不需要额外的遮挡物，她小毯子平铺在草地上，放松地躺上去。
泽菲尔趴在毛毯边缘，用绒尾赶走试图过来一起午睡的花精灵，在周围布下结界。
游戏面板跳出来。
【奇遇任务已发布。】
【濯耀日光】
【详情：耀眼的日光可以洗濯黑暗，它们与星辰熟识，自然也愿意向你施加祝福。请安然入睡吧，太阳不会灼伤你的眼睛，祂希望你拥有一个短暂的、带着花香的美梦。】
真的是通过晒太阳来触发奇遇任务。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白榆很快便感受到一阵难以抵挡的睡意，她侧过身，轻轻握住泽菲尔的爪子。
泽菲尔看了她一眼，蓬松的绒尾抬起来，落在她的眼睛上。
白榆陷入沉沉的梦乡。
她梦见自己被肆抱在怀里。
基地内部一片漆黑，在缺乏能源供给的情况下，肆的怀抱是冰冷的，带着机械特有的冷质气味。
“唉，真是的，既然都知道能源不太够用，就不要浪费能源进行无意义的唤醒计划嘛。”
肆用抱怨的口吻说，划亮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
烛火的暖光映亮了仿生人的面孔。
大概是因为能源供给暂时出现问题，仿生人的“脑”也陷入了停滞状态，流窜在她眼眸中的蓝色数据流变得很稀少，这让仿生人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质感，就像是一块不透明的玻璃。
白榆把脸埋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哎呀，小星星，是怕黑吗？”
肆笑了起来，把蜡烛放在桌子上，
“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她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让我想想，还有哪些故事是你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过的……有啦！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连串规律的脚步声自远处响起，渐渐向这里靠近。
肆止住话头，遗憾地叹了口气：
“讨厌的家伙们来了。”
“喂喂，不要当着小星星的面说我们的坏话。”
“我们都听得见哦？旧型号仿生人就老老实实待在角落里，不要成天想着把小星星偷出去到处乱跑。”
“治疗时间到，治疗时间到，是哪个不听话的小病人偷偷溜出来了？”
许许多多道声音。
白榆转过头，试图看清他们的面孔，但梦境在顷刻间破碎，模糊不清的记忆再度被隐藏起来。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被霞光染成橘红色的天空。
泽菲尔：“怎么了？”
白榆慢吞吞坐起来：
“好像，做了一个好梦。”
第85章
泽菲尔跳到她的膝盖上：
“你之前说过的仿生人？”
白榆：“嗯，除了肆之外，好像还有其他仿生人…但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也没有在梦里看见他们的样子。”
泽菲尔的绒耳耷拉下来。
片刻后，他不太自在地别过脑袋，道：
“总、总会想起来的，要是你实在很想那些仿生人，我去菲兹伯顿给你抓几只机巧人偶回来。”
都是机械造物，应该大差不差。
白榆抱住他，蹭蹭：
“店铺里，有泽菲尔大人。”
泽菲尔听出她的潜台词，假装不太在意，绒尾却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哼，算你有眼光，泽菲尔大人比机巧人偶有用多了。”
“不是通过‘用处’或者‘价值’来判定的。”
白榆认真道，
“泽菲尔大人，是我最重要、最珍贵的伙伴。”
她从来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好厉害”之类的夸奖是家常便饭，会用亮晶晶的眼神攻势，会凑过来贴贴，还会无所顾忌地说出这种近乎直球的话语。
泽菲尔用绒尾捂住自己的眼睛，把绒耳折下来，屏蔽狡猾天使的糖衣炮弹：
“不许用这种黏黏糊糊的语气撒娇！泽菲尔大人才不吃这套！”
“明明是真心话。”
白榆试图把折起来的绒耳捋直，
“我还没有，说完。”
泽菲尔的绒耳被掀起来一条小缝，又迅速还原回去。
“泽菲尔大人？”
“……”
“真的不听吗？”
“……”
白榆：“我喜欢泽菲尔大人，想要和泽菲尔大人，一起经营店铺。”
微风吹过，穿过绒耳间的空隙，把蓬松的长毛压下去些许。
对折的绒耳轻轻抖了一下。
太阳的余晖温柔地洒落下来，已经显露出些许轮廓的星辰在点染着霞光的天幕闪烁着。
一束光照在白榆的手背上。
已然隐没的太阳纹章再度显露出来，灼灼发亮。
【您仿佛听见了太阳与星辰的笑语，祂们轮流讲述着有关过去的故事。】
【您想要凑近倾听，却在光芒构建的宫殿中看见虚幻的人形。】
【祂的目光落在您的胸口，又缓缓地转移到您的翅膀上。】
【周遭的光明元素簇拥您向前，一只手轻轻按在您的发顶。】
【您听见圣典被翻动的声响、晦涩难懂的祝祷用词，微凉的水花绽放在您的羽翼上，带走不可见的阴影。】
【恭喜您，习得了光明术（被动）·光之守护！】
【光明术（被动）·光之守护】
【详情：通过奇遇任务触发的稀有光明术，是光明牧师最希望学习的光明术之一——它只能通过“赐予”的方式习得，是拥有者被神明注视的铁证。在过去，白曜港的光明牧师经常会在濯日节这天，虔诚地晒一整天的太阳……呃，这个习俗终止于一个异常炎热的濯日节，那一天，有一头红龙在白曜港的周边海域做水煮鱼，在大家纷纷被热浪逼得躲进室内之时，欣喜若狂的光明牧师以为他们正在经受神明的考验。最后，他们都因为中暑晕倒了。】
【效果：遭遇攻击时，被动展开“光之领域”，被光芒所照耀的区域，将附带“止戈”效果，无法进行攻击性行为。（该技能为被动技能，无法主动施展。）】
太阳纹章变得更加繁复，缠绕的图腾隐约勾勒出盾牌的纹路。
白榆盯着游戏面板看了一会儿：
“总觉得，那头红龙，是娜拉姐姐。”
“自信一点，把前面三个字去掉。”
比起“导致光明牧师集体晕倒的罪魁祸首”，泽菲尔更在意另一件事——
他抬起尾巴，擦擦白榆的手背：
“哼，到处盖章，自己的信徒还不够盖的？”
太阳纹章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抗议这种随便诋毁神明的说辞。
白榆：“唔，这么说起来…好像光明牧师都有这个印记。”
她不怎么看轻小说，但冒险故事还是会看一看的。
冒险故事标配——一名光明牧师。
嗯，不管主角是剑士，还是法师，又或者是到处收集新鲜素材的药剂师/炼金术士/锻造师，总会在遇到危险魔物、探索危险遗迹受伤时，遇到一名温柔和善、不求回报的光明牧师。
光明牧师在治疗好主角后，往往会被主角的人格魅力吸引，自愿成为主角的同伴，又或者是给出一枚传讯晶石，成为主角的移动治疗点（？
光明牧师的形象比较统一，冒险故事里使用较多笔墨描述的，一般都是他们所拥有的太阳纹章。
太阳纹章会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手背上、额头上、脸上……
据真知之眼所说，还有烙印在肩膀上和心口位置的，伴随着一些喜闻乐见的情节。
白榆不太懂祂所说的“喜闻乐见的情节”是指什么，至少，她没在冒险故事里看到过。
冒险故事往往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加以杜撰、润色的。
“所有光明牧师都会拥有一枚太阳纹章”这个常识，便是编撰故事角色的依据。
泽菲尔：“不仅仅是光明牧师，圣骑士也会有。”
白榆忍不住抬起手，打量了一下还未散去的太阳纹章。
书上说，光明亲和越高，所拥有的太阳纹章就会变得更加繁复精美，占据的面积也会变大。
万幸，光明神的审美还算不错，微微发亮的图腾呈现为淡金色，就像是刻意描画在皮肤上的装饰。
“濯日节，是属于光明神的节日吗？”
她有些好奇。
“不完全是，濯是清洗的意思，含有‘祛除污浊’的含义，所以，权柄和光沾边的神明，都有可能在濯日节这天给予回应。”
泽菲尔甩甩尾巴，道，
“只是光明神恰好注视到了你。”
简短的对话到此结束，太阳纹章再次散作细碎的光点，融入白榆的羽翼中。
她回过头，摸摸翅膀上的羽毛，若有所思：
“好像，长大了一点。”
泽菲尔跳到她的肩膀上，垂下绒尾，稍稍比划了一下：
“羽毛变长了。”
白榆把铺在草地上的毯子收到储物手环里，站起来，期待地转过头：
“有没有，长高一点？”
“……我天天和你待在一起，哪里看得出来。”
泽菲尔冷哼一声，
“也就比刚见面时长高了4.6厘米吧。”
白榆假装没注意到发言中的前后矛盾，高兴地宣布：
“以后，我在睡觉之前，也喝一杯牛奶！”
白曜石就不加了。
白榆阅读游历见闻时，看到过这样的例子——
在某个偏僻的地方，一对个子很矮的夫妻相爱了，在孩子出生后，他们担心自己的矮个子会遗传给小孩，就购买了很多补钙的药剂、食物，作为营养品。
出发点是好的，但他们的孩子因为使用了太多含钙的营养品，骨骼提前闭合，从十岁开始，就再也没有长高过。
所以，不管是补什么，都需要适度。
泽菲尔：“随你。”
他跳到白榆的脑袋上，得意洋洋地宣布：
“反正我比你高。”-
踏着晚霞回到店铺时，白榆看见在门口不停转悠的女孩子。
即便没有玻璃糖纸做成的翅膀、点缀着漂亮宝石的裙子，白榆也一眼认出了自己在维安德尔交到的同龄朋友：
“爱丽丝！”
她欢快地招招手。
爱丽丝听到声音，眼前一亮，飞奔过来，给了她一个熊抱：
“濯日节快乐！要去我家吃晚——不对不对，我是来找你买东西的。”
白榆：“欸？”
她伸手，打开木门：
“好哦，可以给爱丽丝，友情价。”
在花之庆典上相处了一段时间，白榆已经摸清楚这位新朋友的个性了。
爱丽丝愿意在帮忙之后收下她的谢礼，但不会接受没来由的馈赠，就算勉强收下了，也会在第二天回送礼物。
白榆很理解这种感受。
最开始，和塞西莉交往的过程中，她也差不多是这个行动逻辑。
推己及人，白榆不想给新朋友造成负担，所以，给爱丽丝的照顾，是“友情价”。
反正商品的价格是她自己标的，除去自动贩卖一体机里面的商品价格是明码标价的——
爱丽丝冲进了店铺。
爱丽丝停在了自动贩卖一体机前。
爱丽丝打量了一下宝石的价格，欢快地拿出了钱袋！
白榆：“啊。”
她发呆的这一会儿工夫，爱丽丝已经完成了自助购买的流程，捧着宝石，高兴地跑回来：
“你对我真好！这里的宝石比其他店铺里的要便宜很多，姐姐交给我的钱还剩下一小半！”
其实，根本没来得及打折。
白榆把这句话咽回去，开始寻找送赠品弥补的机会：
“是之前，帮你用玻璃做宝石的姐姐吗？”
“是哦，她在铁匠铺工作，最近在研究怎么把自己的锤子锻造成装备，你之前送给我的那块红红的石头，正好能帮到她。据说她的锤子已经锻造到一半了，姐姐说，打算出去对战几个小怪看看效果…唔，她是冒险家，说话有点奇怪，应该是出去和魔物打架的意思。”
爱丽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白榆逐渐变得凝重的神情，疑惑地止住话头。
白榆：“我之前送给你的那块矿石，是赤鳞石，赤火蛇的掉落物。”
有祛除梦魇的作用，一般用于制作护符，或者做成小摆件放在床头，是性质偏向温和的素材。
但是。
赤鳞石不能用于锻造。
高温与锤击会破坏赤鳞石原有的结构，导致它出现异变。
异变后的赤鳞石会具备吸引蛇类的特性。
普通蛇吞下赤鳞石后，会转变为赤火蛇；
魔物蛇吞下赤鳞石后，不是多出来火焰属性的技能、就是升阶为更厉害的魔物。
爱丽丝听完白榆的叙述，着急起来：
“难怪清竹姐姐出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糟糕糟糕，我出去找冒险家哥哥姐姐们帮忙！”
白榆一把拉住爱丽丝的手：
“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欸？你要去吗？”
爱丽丝敏锐地察觉到白榆的打算，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你不太擅长战斗吧？而且，那里肯定会有很多蛇，它们说不定会对你的翅膀下手！”
她认识的翼兽人都相当讨厌蛇。
虽说白榆不是翼兽人，而是天使，但是，既然都长着覆盖着羽毛的翅膀，在喜恶方面，应该是差不多的。
出乎意料，白榆摇了摇头：
“我不怕蛇，而且，泽菲尔大人，很擅长打架。”
爱丽丝这才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给她指了个方向：
“清竹姐姐往南边走了，大概是打算去靠近米歇尔山脉的地方，那里徘徊着不少低阶魔物。”
她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叮嘱道：
“就算你的猫很会打架，也不可以掉以轻心，那可是魔物，很可怕的！”
低阶魔物大多没有神智，即便是新手冒险家，也可以轻松应对。
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不管是什么等阶的魔物，都是需要谨慎应对的“大魔王”。
白榆点点头，从储物手环里掏出来几袋小零食，附带一小瓶牛奶，一起递给爱丽丝：
“我会在天黑之前，把人带回来的。”-
米歇尔山脉，外围。
清竹站在光滑的石峰上，努力保持身体平衡，望着下方好似斑斓海洋一般的蛇潮，双眼无神，充斥着绝望之色。
——她是一名有着冒险家梦想的生活玩家。
所有玩家在确定自己的职业道路前，都会发掘自己在游戏内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清竹也一样。
在转职之前，她把各种事情都尝试了一遍，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抡大锤打铁，就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锻造师的道路，还为自己找了一份在铁匠铺当学徒的工作。
但是，时间一久，清竹就渐渐觉得有些躁动不安了。
倒不是觉得打铁枯燥无味。
而是…她在握紧锤柄的过程中，总觉得它不该局限于上下捶打——
铁锤有什么好处呢？
沉重，适合用来捶打敌人，让其变得肉质筋道可口。
沉重，适合用来横扫敌人，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沉重，适合用来掼飞敌人，送他们到九天之外。
多么暴力的美学！
光是想想，清竹就觉得自己手里的锤子在蠢蠢欲动。
锻造师是她的转职方向，铁匠是她的工作，那她完全可以发展出冒险打怪的副业嘛！
幻想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清竹并不擅长战斗，锻造时如臂使指的铁锤用在打怪上，总是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不是把她一同甩飞，就是砸到她的脚趾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在她的铁锤被一只弱小的史莱姆吞进身体里，她想要拔出来，却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时，清·已黑化·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决定把自己的铁锤锻造成装备。
前期的探索十分艰难。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把铁锤锻造成装备，自然也没有可用的记录可以参考，一切都需要清竹自己摸索、试验。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番努力，再加上邻居妹妹爱丽丝的馈赠，她的铁锤正式迈上了超进化的道路。
当然，超进化也是需要时间的，在只有一块矿石的情况下，充其量只能制作出一个半成品。
清竹是个急性子，她急切地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把钱袋交付给邻居妹妹，委托她再去买点矿石之后，清竹就抱着自己心爱的铁锤，来到了米歇尔山脉的外围。
起初还是很顺利的。
她一鼓作气地打扁了一只史莱姆，成功报了摔跤之仇。
但是，只是弯腰捡拾一下掉落物的工夫，局势就急转直下。
先是灌木丛里出现悉悉索索的声响，然后便是“嘶嘶”的吐信声，待她直起身来，准备去寻找下一个对手时，周围已经出现了几十条颜色各异、粗细各异的蛇。
几、十、条。
甚至还有增加的趋势！
清竹差点没把自己魂吓飞，在生死关头，她奇迹般地觉醒了猴子的天赋，手脚并用地爬上了石峰，免于落入被群蛇缠绕、上演蛇窟求生的悲惨剧情。
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救了她一命，但是，也把她的逃生之路堵死了。
清竹环顾四周。
左边，距离较远的地方，有一棵树，上面同样盘踞着不同的蛇类。
一条蛇突兀地从树梢上弹跳起来，两侧展开形似翅膀的薄膜——它居然会飞！
好在树和石峰间存在一定高度差，这条蛇的飞行方式更类似于滑翔，还没有抵达石峰，就开始往下掉了。
清竹一口气还没松到底，往下一看，又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那天会飞的蛇缠着光滑的石峰，一路滑到了最底下，尾巴一勾，把距离最近的蛇甩到了它身上。
在下方翻涌的蛇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条又一条地爬了上来。
架在同类身上，环住石峰，往上，继续堆叠、重复。
在这种“通力合作”的氛围下，光滑的石峰不再成为它们的往上攀爬的阻碍，转变为这座蛇梯的骨骼，飞快地往上延伸。
清竹不敢再看。
她无力地抱紧自己的铁锤，对着锤柄上的蝴蝶结说话：
“锤啊，真的不能想想办法吗？你都超进化了，这时候不是应该让我觉醒一个金手指吗？我也不指望年轻漂亮的，来个白胡子老爷爷救命都行呜呜呜。”
蝴蝶结纹丝不动。
清竹呜咽一声：
“看、看来你是执意弑主了！也罢，也罢，用主人的血来开刃，说不定能助推你的超进化之路——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深情地对着锤子说完话，她一咬牙，握紧锤柄，打算往自己的脑袋来上一下。
“轰！”
远处的巨响让她的动作停滞下来。
清竹看见一片火光。
汹涌的暗色火焰在东面的天空上燃烧着，那是月光沼泽的方向。
风魔法的光辉映亮天空，飓风卷起火焰，将它们带往此方，落在汹涌的蛇潮中。
热浪扑面而来，在极度惊异的状态下，她松懈一瞬，无法把握住身体的平衡，狼狈地朝下跌去。
不是吧！
这里又不是悬崖，她脚滑掉下去也捡不到绝世功法啊！
清竹在心中疯狂吐槽，但也找不到补救的方法，只能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她听见振翅的声音。
比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更响，卷起的气流也更加强烈。
“呼，赶上了。”
她落入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怀抱中。
清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对上幼年期天使饱含担忧的湛蓝色眼眸。
“姐姐，有受伤吗？”
清竹表情恍惚。
“不是白胡子老爷爷吗？怎么变成白翅膀的天使了？”
她喃喃道。
白榆：？
第86章
白翅膀的天使把不太靠谱的玩家安全带回了店铺。
米歇尔山脉毗邻维安德尔，但也不算太近，一来一回消耗了不少时间。
回到店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推开任意门，发现灯还亮着。
爱丽丝抱着牛奶，坐在椅子上晃腿，听见“吱呀”的响动后，她就像是小旋风般冲了过来，开始围着白榆转圈。
没有在白榆身上发现任何一道细小的伤口，她才松了口气。
白榆在她面前活动了一下身体，进一步证明自己没有受伤，这才疑惑地发问：
“爱丽丝，没有回家吗？”
“你的店铺还是开着的呀。”
爱丽丝说，
“放心放心，我让认识的花精灵给家里人带话啦，晚饭是妈妈送过来给我吃的。”
她像是变魔法一样，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
上面记录着不同的字迹，白榆探过头，仔细看了看，发现大多是对物品的描述。
“我问过隔壁的药剂师姐姐了，每周一，你都会在这里经营店铺吧？所以，有客人过来的时候，我就问他们可不可以接受预订。因为不太清楚商品的价格，我就没有收定金。”
爱丽丝把自己在下午的工作详细地交代出来，
“来了四位客人，有三位把需要的商品记录在本子上了，还有一位冒险家姐姐，她要得比较急，来不及等下周一，我就给她推荐了另一家店铺。”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却把她转送给了清竹姐姐，还惹出来这样的麻烦，需要你去帮忙收尾……所以，我至少想要帮上你一点忙，希望你不要觉得我自作主张。”
白榆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会的！”
她把那几页纸撕下来，抬起翅膀，轻轻蹭了一下朋友的肩膀：
“礼物是送给爱丽丝的，所以，怎么处理，是爱丽丝的自由。而且，爱丽丝还帮我，留下了三个订单，已经很厉害了！”
天使的羽毛很柔软，带着一点太阳的味道。
爱丽丝下意识伸出手，摸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表情又变得慌张起来：
“完、完蛋了！”
她的情绪转变得太快，白榆有点跟不上，只好茫然地眨眨眼睛。
爱丽丝闭紧眼睛，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把手攥成拳头：
“我会负责的！”
白榆更茫然了。
“负什么责？”
自从来到店铺后，一直被邻居妹妹忽视的清竹终于从狂蛇乱舞的噩梦中脱离出来，乍然听到这么奇怪的发言，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爱丽丝：“之前，我问越大叔，能不能让我摸一下他的翅膀，他说，不可以随随便便摸人外种族的种族特征，尤其是翅膀尾巴之类的敏感位置，如果摸了，就要结成伴侣。”
确实不能随便乱摸，但后果似乎也没这么严重。
又不是纯白之花的信徒，被异性碰一下就要暴走。
白榆：“是不是，被骗了？”
不想把翅膀让给小孩子玩弄，所以编出来一个比较严重的后果，用来震慑可能会偷偷下手的小孩。
泽菲尔：“被骗了。”
肯定的语气。
爱丽丝：“欸？”
清竹：“也就是说，天使的翅膀可以随便摸！”
她突然得出这样奇怪的结论，搓搓手，把罪恶的魔爪伸向白榆——
没摸到，被泽菲尔用尾巴抽回去了。
泽菲尔发出不屑的冷哼。
她想起卷着火焰，把汹涌蛇潮烧得只剩下一堆掉落物的大型风魔法，非常从心地抱着自己心爱的锤子，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白榆假装没看见，换了个话题：
“姐姐，是想要把自己的锤子锻造成装备吗？”
清竹顺着她给的台阶愉快地滑下来：
“嗯嗯，你这边还接锻造类委托吗？”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只能算是半吊子。
如果不是找不到愿意接下这个委托的工匠、发在论坛里的求助帖也石沉大海，她也不至于自己上手研究。
毕竟，她只是一个勉强过完新手时期的普通玩家，对她来说，“把锤子锻造成装备”，实在是一项过于艰难的挑战。
白榆：“接的。”
清竹伸手，打算从口袋里掏钱付账，却摸了个空。
爱丽丝把钱袋掏出来：
“在我这里呀，清竹姐姐又犯糊涂了。”
清竹挠头，嘿嘿一笑：
“对哦，差点忘记了。”
她接过钱袋，打开束口，发现里面躺着几块宝石，装在里面的货币还剩下一小部分。
清竹拿出一枚银币，递给爱丽丝，作为跑腿和搬来救兵的酬劳。
随后，她看着里面零星的货币，开始犯愁了。
虽然清竹没有接触过锻造类委托，但光是看论坛上玩家们对装备耐久度下降的哀嚎，就能体会到，和装备相关的，应该都便宜不到哪里去。
这么点钱…真的够用吗？
她生出些许退意：
“要不，我攒点钱再来？”
白榆看了爱丽丝一眼：
“爱丽丝，帮我留下了三笔订单，所以，给姐姐友情价。”
她伸出手，把钱袋里的宝石挨个取出来：
“这些宝石不适合用来锻造，我会取用同样价值的素材。姐姐把铁锤留在这里，下周一过来取吧。”
清竹头一回沾到小孩子的光，有点恍惚。
直到她把铁锤放下，抱着爱丽丝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猛然醒悟过来：
“那几颗宝石用来抵素材的钱，那委托费呢？”
“笨蛋姐姐，居然才反应过来。”
爱丽丝像是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脑袋，
“下周一记得付钱哦，不能因为白榆是我的朋友、答应要给友情价，就让她吃亏。”
“嘿嘿，肯定会付的。”
清竹想到自己即将真·超进化的铁锤，就美得冒泡，欢快地蹭蹭爱丽丝的脸蛋，
“这次多亏了爱丽丝！糖果铺应该还没有关门，走走走，我去给你买糖。”
“哼哼，我帮了姐姐这么大的忙，至少要请我吃三种糖果！”
“可以是可以啦…但糖果不能交给你保管，梅丽姐姐和我说了，你最近在换牙。”
“唔，好吧，那我们买保质期稍微长一点的糖果。多买一点牛奶冰激凌口味的，好不好？那种最好吃，我想要在下周一带给白榆吃。”
月光照映在街道上，尚未归家的行人冲她们微微一笑，默契点头后，又擦肩而过-
送走临时捕捞来的顾客，白榆关上门，开始对着柜台边的白鸟玩偶发呆。
泽菲尔：“怎么了？”
白榆：“我在想，要不要在这边挂一块留言板。”
她对着白鸟毛绒绒的胸脯比划了一下：
“挂在脖子这边，再放一支笔，如果有客人过来，我又刚好不在店里的话，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给我留言。”
是从爱丽丝这里得到的启发。
泽菲尔：“你还可以做一个商品清单。”
他兴致勃勃地给白榆出主意，顺带着用风魔法把放在柜台下方的采购单卷过来：
“看，现成的模板。”
白榆：“店里的商品库存，更新得很快，这样一来，就得每天改动了。”
是项大工程。
她思索了一会儿，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可以把价格比较昂贵、不太好卖的高阶素材列出来。”
——有些高阶素材，因为获取困难、使用范围窄，一直都积压素材柜中。
泽菲尔：“也行。”
说干就干，白榆折身去素材柜，摸出来一块方方正正的板子，又从储物手环里掏出可以随意改变颜色的魔能笔。
板子很大，被横线划分为四块区域。
【稀有素材一览】
【定制委托】
【信息交流区】
【留言区】
泽菲尔抬起尾巴，点点第三块区域：
“这是做什么的？”
白榆：“听塞西莉姐姐说，冒险家协会，就有这样的，信息交流板块。”
经验丰富的冒险家会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冒险心得，遇到糟糕雇主的冒险家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血泪教训，新人冒险家会在上面写下在训练过程中遇到的疑问。
在信息交流板块中，大家没有身份、实力上的差距，只是单纯的提问、解惑、传授、告诫，即便是习惯独来独往的冒险家，也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交流感到不适。
白榆：“虽然，店铺的客流量不算大，但是，我希望，来这里的顾客，可以通过这块留言板，得到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她想了想，在空白的信息交流区写下一行小字。
【本店[无偿]提供治疗回血服务。】-
拉扎瑞的天空上，很少出现太阳。
这里的天空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即便是清晨时分，也只能看见一点朦胧的白，就像是不慎混入其中的一抹颜料。
莉娜狼狈地奔逃在棺柩之乡的原野中。
丛生的荆棘划破她单薄的衣裙，在她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镶嵌着宝石的精致舞鞋在奔逃的过程中，已经被刮得不成样子。
这种鞋子只能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并不适合用于奔跑，她甚至能感觉到脚踝后方传来的灼热痛楚。
但她不敢停下脚步。
亡灵与骷髅紧跟在她身后，由高阶血族所豢养的吸血蝠在高空中盘旋，发出尖细的声音。
“莉娜小姐，莉娜小姐，请您不要误会主人对您的爱意！”
骗人，他根本就不爱她了。
莉娜想起自己昨晚偷听到的内容，死死地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中打转。
“莉娜小姐，今天是您的生日，主人还为您筹备了一场宴会，如果女主角没有到场，主人会成为全血族的笑柄的！”
骗人，她根本不是女主角。
她只是一个…即将被推上餐桌的食物。
狡猾的血族用爱哄骗了她，让她献出自己的血液、爱情与身体，在感到腻烦后，决定召开一场宴会，用她的血液来款待他的友人。
明明前一晚还在柔情蜜意地对她诉说爱语，明明前一晚还在拥抱她、亲吻她。
如果她没有因为梦魇惊醒，没有恰好听到卧室外的声音，她一定会沉湎于那个虚幻的、美丽的梦境中。
——“呜哇，你不会真的想要和人类在一起吧？外面可都是风言风语哦~像莉莉丝陛下那样，养几个人类当小宠物打发时间，倒是没什么大碍。像你这样，把人类当成恋人养在身边，肯定要被那些老古板教训的。”
“怎么可能，我是疯了才会和短生种缔结伴侣契约，只是玩玩而已。”
“嘿嘿，弃神者的血，味道怎么样？”
“哼，还不错，但喝了这么久，我也觉得有些腻了。要是你感兴趣的话，明天就来参加宴会，我会让她作为主角出场。”
那段对话以另一道声音欢快的应和声为结尾。
莉娜躺在被窝里，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蜷缩着身体，等待露出阴狠獠牙的恋人陷入沉睡，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着单薄的睡裙，潦草换上一双鞋子，便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但是，她的身体实在很虚弱。
莉娜摸摸自己的手腕。
本来，这里烙印着一枚纹章。
淡金色的、散发着温暖的气息，会给予她战胜黑暗的力量。
为了和身为黑暗种族的恋人在一起，她亲手毁掉了它。
现在，这里布满大大小小的齿痕、尚未愈合的血洞，那是她供给血液留下的痕迹。
血族吸血时，巨大的欢愉感会盖过肌肤被刺穿的痛楚，她的恋人还会在吸血后，认真地为她上药、包扎，再把一条缎带系在上面。
她很少在意手腕上的伤口。
一直以来，她关注得更多的，是恋人对她倾诉的爱语、系得有些笨拙但格外可爱的缎带。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
——为了虚无缥缈的爱。
吸血蝠还在天空中徘徊。
它的视力不算好，但相处了这么久、还饮用过这位“女主人”的血，它已经可以通过气息来追溯莉娜的行踪了。
在莉娜因为无法忍耐的痛楚稍稍放缓脚步时，它俯冲下来，悬停在莉娜眼前：
“噢，美丽的女主人，您为什么要在宴会前夕外出呢？主人很担心您。”
莉娜含着眼泪，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瞧瞧您那惹人怜爱的眼泪。唉，唉，别哭啦，我现在就去拆了那些骷髅架子，组成一架骨头车，把您送到主人的怀抱里，好不——”
它被一只舞鞋击中了。
吸血蝠晕头转向地倒在荆棘丛中。
莉娜脱掉磨脚的舞鞋，用力全力奔跑起来。
她不想死。
她不想死！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被该死的血族吸干血液！
至少、至少要以人类的方式死去！
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体各处都蔓延着尖锐的痛楚与难以缓解的酸痛感，莉娜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在被泪水和汗水晕染得一片朦胧的视野中，她看见孤独伫立在荒野中的一扇门，门边，一束暗盈花悄然绽放着。
她一头撞了过去。
“吱呀。”
门开了。
第87章
白榆正在整理素材柜里的东西。
突然听到重物倒地的闷响，她茫然地回过头，发现一位伤痕累累的女性。
由丝绸制成的单薄衣裙布满豁口，血痕在白雪般的肌肤上蜿蜒，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泽菲尔：“……怎么会有人类出现在这种地方。”
棺柩之乡位于拉扎瑞南部，与耶格尔的王城接壤，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拥有一定地位的黑暗种族。
——白榆本来是想要让通道开辟到迷宫一带的。
塞西莉在信件中说，冒险家协会分部的建设已经步入正轨，混血地精们也陆续搬迁到了地上，成为了冒险家们探索迷宫的可靠向导。
去除掉在各种突发事件中帮忙“作弊”的简短会面，白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灾厄之神了。
所以，在早上，她和泽菲尔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把今天的“定点”设置成了迷宫所在的迷境。
显而易见，这次的定点设置并没有成功。
迷境中没有花朵。
在迷境中，唯一与她接触过的黑暗种族是混血地精，就算再加上一个灾厄之神，也只有27名建立友好关系的对象，所能提供的声望值少得可怜，自然没办法支撑任意门的定点功能。
白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有花朵盛开、距离迷境较近的棺柩之乡作为任意门的落点。
她打算从素材柜里取出一部分商品，塞到储物手环里，步行/飞行一段距离，前往冒险家协会的分部。
一方面，探索迷宫的冒险家会需要各种各样的装备和炼金物品。
分部刚建立起来，配套的设施还没来得及完善，很少会有商人踏足这一块区域。
也就是说，只要能把商品带到，就绝对不会缺市场。
另一方面，白榆想要给许久未见的朋友带去一些小礼物。
不说别的，灾厄之神已经用祂的能力帮了白榆很多次，在有机会见面的情况下，白榆也想要表达一下谢意。
原本，她是打算理完东西就上路的。
白榆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蹲在突然出现的“变数”旁边，诊断了一下年轻女性的状态：
“失血过多，体力消耗过度。”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清理一新。】
可能会导致伤口感染的血污被风魔法清理掉，白榆从储物手环里拿出止血绷带，开始帮昏迷过去的女性包扎。
处理好明显是被荆棘划出来的血痕，她的目光落在女性的手腕上。
那里有好几个血洞，似乎是被尖锐物体穿刺所造成的，圆形的淡粉色印记在手腕上重叠，颜色有深有浅，大概是过去伤口所留下的印记。
泽菲尔：“看来她是被旧派血族豢养的血食。”
这个词条涉及到白榆的知识盲区，她一边把药剂洒在女性的伤口上，迅速裹上绷带，一边提问：
“旧派血族是什么？血食，又是什么？”
白榆只在书本上看到过有关血族的介绍。
血族是统领耶格尔的黑暗种族，以鲜血为食，具有“转化眷属”的能力。
她还记得那段文字的内容——
【市面上不乏以血族为主人公的恋爱小说，但是，真正的血族并非是故事里“优雅知性、高贵不俗”的形象，他们生来便是不通情感的野兽，通过汲取人类的血液来获取各种各样的情感，借此来维系自身的理智。
所谓的“转化眷属”，也不是故事里那样温和的、带有些许浪漫色彩的场景……如果不想成为一具没有思想也没有情感，只能听从血族命令的空壳，请务必拒绝血族的邀请。天上不会掉馅饼，人的寿命也不会无缘无故延长，与其被血族转化，还不如去当英勇的骑士、找个机会含冤而死。】
泽菲尔：“血族内部分为新旧两派。”
“新派血族主张与人类和平共处，会通过公平交易的方式来获取血液。”
“有时候是和边境线的游商交易、有时候是和手头有点紧的冒险家交易。闲得没事干的还会资助一下孤儿，和他们签订一个协议。被血族收养的孤儿会在长大后，按时按量为收养他的血族供应血液，直到‘养育之恩’还清为止。”
算是明码标价。
新派血族出手比较大方，交易也做得坦坦荡荡，在人类中的风评还算不错。
“旧派血族延续过去的思想，把人类当作可以随意豢养的牲畜，对他们来说，人类就是所谓的‘血食’。”
“血族大多拥有一张好皮相，旧派血族经常会利用这一点，用甜言蜜语去精心编织一个爱情陷阱。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类往往会一脚踩空，此后便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成为被享用的血食。
成为宴会上的一道美味菜肴。
旧派血族惯用欺骗、劫掠的手段，即便是在黑暗种族中，也属于臭名昭著的一支。
“噢，这可真是彻彻底底的污蔑。”
尖细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只吸血蝠摇摇晃晃地飞了进来，它的膜翼呈现为半透明的黑色，上面萦绕着一层不详的红黑色雾气，
“这位可爱的小姐，感谢您对莉娜小姐伸出援手。能否把她交还给我呢？唉，唉，宴会快要开始了，我可怜的、被恋人抛弃的主人正孤单地站在楼梯边，等待着他的舞伴呢。”
白榆抬起翅膀，横在这只小蝙蝠跟前，神情警惕：
“如果你说的恋人，真的在乎她，为什么会让你出来找人？”
天使的每一根羽毛都依附着光明元素，简直就是黑暗生物的克星。
吸血蝠拼命扇动膜翼，和她拉开一段距离，措辞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可爱的小姐，您的年纪还小，感情可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莉娜小姐是听到了一些话，才负气出走的，如果主人在这时候出面，只会让本就僵硬的关系变得更糟，那样的话，就完全没有挽回女主人的可能了。”
白榆摇头，并没有被它的诡辩牵着鼻子走：
“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在出现问题的时候，都要两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一起寻找解决的方法。像你的主人那样，派第三方出来，作为润滑剂，是没有用的。”
吸血蝠拍动膜翼的速度变慢了。
拦路天使看起来年纪小小，但一点也不好糊弄，它绞尽脑汁思索接下来的说辞。
白榆把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莉娜拦腰抱起来。
吸血蝠的语气变得高昂起来，听起来异常欢快：
“噢，可爱的小姐，您愿意把莉娜小姐送回去吗？并不需要劳动您尊贵的手臂，我会用白骨拼成一架马车。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和莉娜小姐一起登上马车，宴会上还没有出现过天使哩。”
泽菲尔发出不屑的冷哼。
白榆：“不是哦，我打算把莉娜姐姐带到冒险家协会。”
她相当耐心地解释，羽翼猛地抬起，扇倒了吸血蝠。
吸血蝠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在光明元素的冲击下，逐渐失去意识。
在彻底昏过去前，它看到一块抹布从柜台后方飞了过来，就像是包卷饼般把它包裹起来，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随后，几缕风牵引着绳子，如同捆绑星棘鱼的绳索一般，把它五花大绑。
“对不起。”
幼年期天使带着愧疚的嗓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我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以防万一，只好把你也打晕了。”
吸血蝠进入昏迷状态。
泽菲尔把绳子的一段绕在爪子上，像是扔溜溜球一样甩来甩去：
“吸血蝠相当于血族的第二双眼睛，把它带上，那只血族就彻底掌握我们的行动轨迹了。”
白榆：“现在，就出发。”
她停顿一下，用脸颊蹭蹭泽菲尔的长毛：
“泽菲尔大人，很厉害。”
“哼，吹捧我也得不到好处哦。”
泽菲尔甩甩尾巴，
“就是一只大蝙蝠而已，我一爪子就能拍飞。”-
弗兰克·多德站在楼梯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血族很热衷于举办各种各样的宴会。
和人类为了交际而举办的宴会有所不同，他们所举办的宴会，更像是单纯的“享乐”——享受美食、享受宴会的气氛、享受在舞池中与临时伴侣翩翩起舞的愉快心情。
他们通过吸血获取情感，又通过宴会的形式延长这些情感留存的时间，让欢愉的心情更为长久地留存在心中。
可是，在此时此刻，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快乐。
暗红色的光芒在他的眼瞳中闪烁，他试图通过契约链接吸血蝠的视角，但不管怎么变幻角度，眼前都是一片漆黑。
“弗兰克~”
他的好友约书亚从楼梯上滑下来，欢快地跳下扶手，在他身侧环顾四周，
“宴会的女主角呢？你把她藏得真好，我在宅子里转悠了一大圈，也没看到她的影子。本来还想在宴会开始前偷喝一口呢~”
弗兰克拧眉。
约书亚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哎呀，喜欢人类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精神上支持你~”
弗兰克当然不是在为这个生气。
但他又不能说出自己生气的原因。
毕竟，让宴会的主角在宴会前一晚逃走，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光彩事。
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他在旧派血族中的名声只会愈发糟糕。
他无声地敛去眼中的红光：
“不要用这种说法来恶心我。莉娜被带去沐浴了，如果你真的执着于‘宴会上的第一口血’，就去浴室找她。”
“我又不是变态色魔！”
约书亚不满地抗议，撇撇嘴，抬步往宴会厅走，
“真是受不了，你居然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给自己戴绿帽很好玩吗？呜哇，你不会打算在我吸血的时候旁观吧？好——变——态——”
弗兰克懒得搭理他。
长相俊美的血族曲起指节，叩击楼梯的扶手。
当最后一声清脆的声响归于岑寂，他无声地阖上眼眸，开始循着契约追溯吸血蝠的踪迹。
另一边。
约书亚进入宴会厅，笑容满面地和相熟的血族挨个打完招呼，从血塔上取了一杯“红酒”，装模做样地碰了碰唇瓣，开始往角落里转移。
高大的绿植将沙发遮挡得严严实实，面容绮丽的少女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一只稍显圆润的吸血蝠待在她的头顶，正在呼呼大睡。
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人类围坐在她身侧，两女一男，身上的衣服都剪裁得十分优雅利落，配合着摊在膝盖上的书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仪态气质，就像是从哪里拐过来的贵族小孩。
约书亚松懈下来，把一口没动的血酒放在茶几上，自己则是重重地砸到单人沙发里：
“王，您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做得很好嘛？”
莉莉丝打了个哈欠，
“睡美人发现了王子的真面目，毅然决然地逃跑了，是大好事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约书亚露出无奈的神情，
“您应该也很清楚吧？她为了和弗兰克在一起，可是连自己的信仰都背弃了——除了月光精灵，还会有弃神者再次得到神明的眷顾吗？如果我们不出手相助，她被抓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看看弗兰克那副阴森森的表情吧，如果莉娜被抓回来了，一准没有好果子吃。
莉莉丝：“唔，说起来，你好像挺关心那孩子的？”
她促狭地眨眨眼睛，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约书亚：“……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被光明教廷抓到过一次。”
他有些闷闷不乐地嘟囔：“行啦，别往那些奇奇怪怪的方向猜，我欠她一个人情。虽说她未必记得这个人情，但谁让我是一只重情重义的好血族呢？”
莉莉丝大笑起来，倒在人类女孩的怀里：
“你听，你听，他说自己重情重义欸。”
“明明才出卖了弗兰克大人。”
“还把弗兰克的藏宝地说出来了。”
“甚至有意放跑了莉娜小姐，让弗兰克在今天的宴会上颜面扫地。”
被莉莉丝“豢养”的人类你一言我一语地道出事实，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齐齐摇头。
约书亚：“喂！”-
莉娜听到细碎的说话声。
“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好复杂。有一点太阳的味道，不是很浓，快要消失了，还有一点黑暗的气息，但又不是从身体内部产生的。”
“她长得好漂亮哦，头发的颜色像金子。听冒险家说，金色头发的人更容易拥有光明亲和，她是不是光明教廷的人？”
“但我遇到过从东大陆那边过来的冒险家，他们说教廷的圣女殿下是黑色头发…应该没什么关联吧？不、不对，神明大人还是到我们的斗篷里来吧，万一她会光明术就糟糕了！”
不是像吸血蝠一样尖细得几乎要划破耳膜的声音，而是细小的、刻意压低的气音，就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
这些声音缓慢地抚平紧绷的神经，忐忑不安的心跳声终于安定下来。
莉娜努力睁开眼睛，看到围在自己身边的矮小地精。
“你醒啦！身体还有哪里难受吗？”
地精都披着避光斗篷，她看见斗篷下方衣领的颜色——配色很熟悉，和冒险家协会工作人员的制服十分相似。
她撑着手臂坐起来，发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昏沉感与尖锐的痛楚也散去不少：
“不难受了，谢谢。是你们救了我吗？这里是哪里？”
“不用谢，我们只是帮你换了身衣服，又在这里帮忙照看了一小会儿，是好心的工匠把你救回来的。”
蛛代表同伴进行发言，
“这里是冒险家协会分部，在耶格尔的迷境区域，距离迷宫入口很近。”
莉娜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
“好心的工匠？”还有，冒险家协会的分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开设在耶格尔？
“是白榆！”
“是好心的店主！”
“是善良的天使！”
混血地精们七嘴八舌地回答着。
蛛想了想，牵起她的手：
“你现在能走路吗？我带你去见她！”
其实还残留着很重的疲惫感，但莉娜更希望弄清楚救下她性命的究竟是谁。
如果她的救命恩人是像地精一样弱小的存在，那她应该尽早离去，避免让自己的存在连累到他们；
如果她的救命恩人拥有与高阶血族抗衡的能力，她也应该告知对方事实，如果对方不愿意庇佑她、不愿意惹上麻烦，她更应该低调离开，避免牵扯到更多人。
她做好打算，缓慢地起身，轻轻拢住小地精的手：
“麻烦你带路了。”
看得出来，这个“冒险家协会分部”似乎才竣工没多久，大部分墙壁都没来得及刷上墙漆、摆上装饰，就是一个灰扑扑的毛坯，但行走在里面、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都面带笑意，看到地精后，还会笑眯眯地弯腰打个招呼，往对方的斗篷里塞几颗糖果。
这里的工作人员有人类，也有狼人，甚至还有包裹在盔甲里的无头骑士，相当具有地域特色。
莉娜还不太适应在阳光下行走的感觉，每当有工作人员停下来，和地精打招呼时，她都会不自觉地瑟缩一下。
但是……
和她稍微年长几岁的女性往她手里塞了一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
狼人在和地精打招呼时，还把灰色的绒耳往她的手心蹭了蹭；
无头骑士从铠甲的缝隙里摸出一朵风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口袋里。
这些善意让她觉得恍如隔世。
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有接触到这样微小的善意了呢？
弗兰克的庄园中生活着不少血族，那些血族的位阶位于弗兰克之下，算是他的下属。
他们基本不会和她说话。
弗兰克说，他的嫉妒心很强烈，如果看到她和其他人说话，不论男女，他都会觉得苦闷难言。
她信了。
在以爱之名编织的囚笼中，她的自由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只能和弗兰克说话，只能和他待在一起。
偶尔用血喂养一下吸血蝠，听它用油滑的语气描述外面的八卦。
……那是她逃跑之前的生活写照。
没机会接触到其他人，自然也谈不上接触到他人的善意。
直到现在，她从美丽虚假的梦境中醒来，再次回过头去观察、去评估过去的生活，才感受到如坠冰窖的彻骨寒意。
好可怕。
好可怕。
她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掌心也冒出黏腻的冷汗。
带路的地精突然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任务大厅中，接取任务的窗口只有寥寥几人在排队，大部分冒险家都聚集在大厅的角落里，围作一团。
地精身材矮小，走位灵活，带着她钻进人群，很快就挤到临时摆起来的摊位前。
一名明显处于幼年期的天使正坐在摊位上忙碌。
她的羽翼洁白又纯净，即便是在拉扎瑞这种充斥着暗元素的区域，依附在上面的光明元素也没有出现溃散的迹象。
很耀眼……耀眼到让她想要流泪。
莉娜慌乱地抬起衣袖，试图把积在眼眶中的泪水提前擦拭掉，却突然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眸。
幼年期天使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拿起装钱的小罐，塞到她手里，继续招呼客人。
莉娜盯着敞口的小罐，发了一会儿呆，在顾客递钱过来时，有些慌乱地开始了收钱、找钱的工作-
拉扎瑞的迷宫极为复杂多变，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事故，冒险家们大多会选择组队行动，所以，光顾摊位的客人，多半也是三两结伴、几队同行。
忙完最热闹的一波，白榆把钱罐拿回来，从里面取出6枚银币，工工整整地摞在莉娜掌心：
“这些，是帮忙的酬劳。”
莉娜低头看看那几枚银币。
数额不大，甚至都没办法买下一片碎掉的宝石，但她还是仔细地收了起来。
“谢谢。”
“不用谢。”
白榆一边观察莉娜的脸色，一边道：
“姐姐，方便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如果觉得很难受的话，不说也没关系的。这里是冒险家协会，我可以，帮忙委托冒险家，让他们把姐姐送回家。”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小的听众具有让人安心的魔力，或许是因为她想要寻找一个情绪的宣泄口，或许是因为她需要一段平稳的叙述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在片刻的沉默后，莉娜便小声地讲述起来。
她出生于一个美满的家庭。
父亲是贵族，母亲是手腕了得的富商，不缺地位也不缺钱财。
她很早就检测出光明亲和的天赋，被红衣主教收作学生，学习各类光明术、阅读各类典籍。
只待时机一到，她便能顺理成章地成为红衣主教的继任者，为播撒光明的种子献出一份微薄之力。
“但我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又缓慢地强调了一遍，
“当时的我觉得，那样的生活太过无趣。”
那本来应该是青春时期的小小叛逆。
如果能平稳地度过，再过十几年后，她回忆起来，只会觉得啼笑皆非。
但她遇到了弗兰克。
尚未找到方向的迷途羔羊，落入了血族精心编织的陷阱中。
叛逆转向逆反，又在某个时间节点，突兀地蜕变为“背叛”。
“我背叛了光明神。”
她喃喃道，盯着自己的手腕，语气似哭非笑，
“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亲手剜掉了这一块皮肉，把属于我的太阳纹章摧毁了。”
天真的、愚蠢的、傲慢的。
“喔，没想到你到现在还想念着你的神明。”
独属于血族的古老语言突兀地响起，阴影中飞出一只蝙蝠，在雾气中缓慢地化——
白榆：“泽菲尔大人，趁现在！”
方才还在认真听故事的幼年期天使从地上蹦跶起来，翅膀卷着光明元素使出扇击。
风魔法在无声中酝酿成形，将逸散的光明元素聚拢在一起，凝聚成一把光刃，猛地劈砍下去。
只来得及幻化出一个脑袋的血族不可置信地倒下了。
他的脑袋掉在地上，下端连接着膜翼和蝙蝠的身躯，看起来颇有一种头重脚轻的美感。
白榆快步上前，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抹布。
——用来裹吸血蝠那块。
第88章
凶案地点，冒险家协会分部。
作案手法，通过风魔法凝聚光明元素，对黑暗种族造成痛击。
被害血族状态……一颗圆滚滚的蝙蝠人头球。
在冒险家协会任职的无头骑士拿着文书路过，片刻后，又倒退着走回来，拎着一边的膜翼，把血族的脑袋拎起来，跳动的火焰微微一亮。
他拿下裹着吸血蝠的抹布，想起协会最近正在进行的清理工作，顺手燃起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把它烧得干干净净。
然后，无头骑士捧着脑袋……开始把它往自己的头盔里塞。
“该死的无头骑士——哔——你没有自己的脑袋吗？把你的头盔拿开，拿开！”
“优雅”的血族发出近乎崩溃的叫喊声，在强行塞入头盔的过程中，他的面部不可避免地与头盔产生磕碰，很快便出现大大小小的淤青，活似被人套麻袋打了好几顿。
哦，不对，是套头盔。
最后一丝恐怖感也烟消云散。
白榆抬起手，凑到泽菲尔面前。
泽菲尔矜持地抬起爪子，和她击了个掌。
发现莉娜依旧神情恍惚地坐在摊位上，白榆走回去，借着一坐一站的身高优势，拍拍她的肩膀：
“不怕不怕，坏蛋已经被制服了。”
从一开始，白榆就做好了“血族可能会找上门”的心理准备。
血族属于黑暗种族，和恋爱小说的描述不同，他们并不畏惧银制物品、也不讨厌大蒜。
对移动迅速、还可以变幻成蝙蝠飞速溜走的血族来说，光明术才是他们的克星。
白榆并未掌握可以主动攻击的光明术，但是，她拥有一双依附着大量光明元素的翅膀——既然她可以用翅膀把吸血蝠扇晕，那应该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应对血族。
当然，血族的个子比吸血蝠高多了，白榆也不可能跳起来往坏蛋的脸上扇，在存在体型差的情况下，她很有可能被血族拎起来丢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泽菲尔的辅助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风没有形体，但可以塑造形体，在光明元素脱离羽翼、即将逸散的那一刻，由泽菲尔操纵风，凝聚起光明元素，发起二段攻击。
在前往协会分部途中，为了提高配合度，他们还稍微绕了点路，抓了几只游荡骷髅练手。
练习是有效的，战略也是有效的，现在待在无头骑士手里无能狂怒的蝙蝠人头球就是铁证。
莉娜怔怔抬头。
她没有看向昔日恋人的方向，只是盯着白榆的眼睛，缓慢道：
“为什么…这么果断地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如果我刚才说的只是谎话呢？”
白榆歪歪脑袋，有些不解：
“但是，姐姐又没有撒谎。”
“而且，那只吸血蝠，一直说着，把姐姐带回去之类的话，根本不在意，姐姐有没有受伤。”
她认真道，轻轻碰了一下莉娜的手腕，穿刺伤的愈合速度比较慢，那上面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
“我不太懂爱情是什么，但它也是感情的一种吧？如果拥有感情的话，应该希望对方好，才对吧？就像我喜欢泽菲尔大人，就不会希望他受伤、更不会去伤害他。”
幼年期天使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稚气，落在莉娜的耳侧，却显得无比沉重。
是啊。
如果弗兰克真的在意她，和她拥有契约的吸血蝠，怎么会用那样油滑的、嬉笑的态度对待她？怎么会故意把她逼到荆棘丛中，试图让她受伤流血，以此来定位她的行踪？
如果弗兰克真的爱她，怎么会用尖牙刺穿她的皮肤，在每一个夜晚饱饮她的鲜血，即便她的身体变得虚弱、精力变得不济，也没有停下吸血的行为？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就连小孩子都能轻易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但她、但她偏偏被虚假的爱蒙蔽双眼，用自以为的美好恋情堵塞双耳，不去看也不去听，就这样一步步堕落，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莉娜狼狈地垂下眼眸，胡乱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眼睛：
“是啊，我真傻，直到现在才彻底明白这件事。”
她的目光落在摊位上，巡视一圈，最终定格在一把匕首上。
即便已经背叛了光明，过去所学习的知识也依旧保留在她的脑海中，仅仅是扫上一眼，她就能确定，这把匕首是难得一见的光明属性。
“您这里…可以赊账吗？”
她咬住下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白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焚光匕首[可出售]】
【分类：装备】
【在火元素与光明元素的影响下意外诞生的匕首，适合用于应对魔物、黑暗种族。如果地处荒郊野外，又不会生火的话…或许可以用它来烤肉？当然，在食用之前，请务必确认您的匕首上没有涂抹毒素、肉类也是可食用肉类。毕竟，不是所有冒险家，都可以在生死存亡的时刻，等到一名好心的光明牧师。】
【效果：使用焚光匕首主动发起攻击，将对敌方单位施加30s的“震慑”效果，震慑效果持续期间，敌方单位将无法移动、反击，在一场战斗中，该效果仅生效一次。】
白榆：“唔，这个好像是……”
泽菲尔帮她把回忆补全了：
“锻造这把匕首的时候，突然有客人过来，还在外面大声叫唤。你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出去，结果翅膀正好蹭在锻造炉边缘。”
有防护卷轴在，当然不会受伤。
但问题是，依附在白榆翅膀上的光明元素比较活跃，不接触还好，一接触…只是稍微挨个边的工夫，就有一堆光明元素欢快地蹦跶到锻造炉里去了。
等白榆招呼完客人，回到锻造点，可以为攻击对象附着烧伤效果的“烈焰匕首”根本没成形，出现在炉底的，变成了这把效果稍显鸡肋的焚光匕首。
泽菲尔：“现在看来，不管什么样的商品都能找到受众。”
他悠闲自在地甩甩尾巴，看向白榆：
“你应该能猜到她想要做什么吧？要卖给她吗？”
白榆：“泽菲尔大人，怎么看？”
“如果按照轻小说的套路，接下来就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泽菲尔说，
“但现实又不是小说，他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就要做好承受代价与报复的心理准备。”
白榆：“嗯，我也这样想。”
她不太懂这些微妙的、复杂的情感纠葛，但她亲眼看到莉娜布满伤痕的身体、看到莉娜的迷惘与痛苦。
白榆可以帮忙医治身体上的伤痕，但灵魂与心灵上的伤痕，是没有通过药物治愈的，也无法通过简单的话语来进行疗愈。
她所能做的，仅仅是——
“这把匕首，是意外诞生的，没什么特殊效果，所以，只需要支付材料费。”
白榆把焚光匕首拿起来，轻轻放在莉娜掌心，
“6银币，谢谢惠顾。”
6银币。
幼年期天使支付给她的“报酬”，正好是6银币。
莉娜努力压下逼近眼眶的泪意，慌乱地掏出还带着体温的6枚银币，塞到白榆手里。
随后，她握紧匕首，站起来，走向弗兰克。
一步。
正在和脑袋死磕的无头骑士似乎意识到什么，很有礼貌地冲她点点头盔，把弗兰克放在地上，后撤一步。
他的左手按在剑鞘上，方便随时镇压潜入冒险家协会的不速之客。
两步。
带着她过来的地精就像是打地鼠一样，把探头观察情况的同伴挨个塞回去。
一截触手从地精的斗篷底下溜出来，顺着影子蠕动着往摊位的方向爬，在经过她时，飞快地扯出一抹黑色的雾气，吞下去。
三步。
弗兰克对上了她的视线。
脱离“恋人”这一层朦胧的滤镜后，她清晰地看见弗兰克藏在眼底的轻蔑与不耐烦，即便看到她拿着一把匕首，身处高位的血族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
他的话语中依旧带着笑意：
“莉娜，就算杀掉我，你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
莉娜跪坐在地上，没有表露出歇斯底里的情态，只是用堪称平静的嗓音述说他们的过去，
“我在十三岁那年遇到了你，刚见面的时候，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变成和我同龄的男孩子，接近我、和我搭话。”
光明教廷每周都会举办一次圣祷会。
圣祷会结束后，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白曜港很安全，也很热闹，她喜欢一个人到处乱逛，去看看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顺便再去买几本老师不让看的小说，偷偷带回教廷，委托给认识的圣骑士姐姐保管。
在书店的转角，她撞上了伪装成同龄人的血族，就像是所有恋爱小说里的桥段，她拿错了一本书，里面夹着男孩留下的书签，背面写着地址。
只要知道对方的详细地址，就可以委托渡渡鸟帮忙送信。
她让渡渡鸟把夹着书签的书本送了回去。
在第二天，她收到了男孩的回信，还有几本看标题就很有趣的故事书，信中说，那是送给她的谢礼。
就这样一来一回，他们成了笔友。
最开始是讨论故事，然后又变成了生活中遇到的烦心事。
“你似乎高估自己的价值了，莉娜。”
弗兰克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如果不是约书亚那个蠢货蠢到被光明教廷抓走，王又恰好派我出来和教廷谈判，我根本不会维持那副弱小的姿态。”
莉娜只是平静地颤动了一下眼睫：
“这样啊，真遗憾。”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弗兰克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中猛然一跳。
莉娜：“十八岁那年，我抛下一切，跟着你来到了耶格尔。”
“你说，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容貌也很容易老去。你想要和我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为此，你要和我签订一个契约。”
她突兀地笑了起来，把匕首抵在弗兰克额头上：
“你说那是共享生命的伴侣契约，但是，现在看来，你恐怕不愿意和‘短生种’分享自己高贵的、漫长的生命，那究竟是什么契约？”
不同于普通的武器，这把匕首散发着浓重的光明气息——简直就像是用那只该死的天使崽子的羽毛做成的。
弗兰克感受到刀锋逼近皮肤，尖锐的刺痛感与滚烫的烧灼感几乎同时袭来，他抖了抖唇瓣，选择暂且服软：
“当然是伴侣契约啊，我亲爱的莉娜。”
“你看，你的容貌一直都是从前的样子，不是吗？”
莉娜：“弗兰克，即便你对我没有丝毫感情，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很久。”
“我很了解你。”
她将匕首一寸寸送入血族的眉心，
“看来我身上的确带着一个伴侣契约，但对象不是你。”
可能是弗兰克的下属，也可能是没有神智的血族眷属，也有可能是与普通人相比、寿命较长的低阶血族。
唯独不会是弗兰克。
她昔日的恋人是如此冷漠又精于算计，当然不会把最重要的契约轻易地交付给一个“玩物”，在她为恋人骤然缩短的寿命愧疚不安、为这牢固的契约欣喜不已时，给予她亲密拥抱的恋人，或许也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嘲讽的、轻蔑的冷笑。
这把匕首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弗兰克甚至都生不出反抗的力气，只是徒劳地睁大眼睛，自喉咙深处发出“赫赫”的气音。
他挤出破碎的字句：
“就算你……提着我的头颅……去向光明教廷投诚……你的老师拥有了新的学生……他们不可能接纳一个背叛神明……失去贞洁的……！”
莉娜将匕首送得更深，语气依旧温和：
“嗯，我知道。”
她没办法否认自己的过去。
弗兰克不甘地闭上眼睛。
莉娜把匕首拔出来。
无头骑士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多出来一个瑕疵的脑袋清理出去。
在打扫卫生时，他犹犹豫豫地摸了一下盔甲，从缝隙里揪出来一块灰扑扑的软布，塞到莉娜手里。
莉娜：“谢谢。”
她开始用软布擦拭匕首。
头盔中的火焰猛地跳动一下。
“那个，是用来擦眼泪的手帕。”
细细小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莉娜愣了一下。
无头骑士和地精打招呼的时候，她听到过对方的声音，是相当低沉的音色。
那这道声音属于谁？
无头骑士已经拎着蝙蝠人头球走到门口了，似乎是打算找个地方就地焚烧。
白榆晃悠过来，手腕上多出来一截污泥般的触手。
“这是灾厄之神。”
白榆抬起手腕。
灾厄之神相当配合地挥挥触手。
莉娜：“……您好？”
她有些摸不清这位神明大人突然现身的意图。
白榆：“姐姐，之后打算做什么？”
莉娜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也不太清楚。正如弗兰克所说，我背叛了自己的神明。因为长时间和黑暗种族待在一起，我自身的体质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可能已经没剩下多少光明亲和的天赋了。”
“而且…老师也未必想要看见我。”
她苦笑，像是要彻底剖析自己一般，缓缓道：
“在拿起那把匕首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只是对尚未走过的那条道路抱有更加美好的期望。”
白榆：“为什么，这样说？”
“我的信仰之心并不纯粹。”
莉娜说，她下意识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像是要将所有伤痕都一同铭记，
“比起由自己亲手摧毁的太阳纹章，我更在意被自己亲手舍弃的力量。”
可以保护自身的力量。
白榆：“所以，姐姐，想要拥有力量吗？”
穿过幽微的、苦涩的言语，她捕捉到了依旧保有一点光亮的“愿望”。
莉娜对上她蕴满认真的眼眸，一时失语。
片刻后，她缓缓点头。
“要不要考虑，在冒险家协会的分部打工？”
她掰着手指数，
“狼人可以带着姐姐锻炼身体，无头骑士会剑术，我还认识很厉害的药剂师！”
灾厄之神悄悄伸出触手，试图撬一下光明神的墙角：
“如、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当我的信徒！不、不做信徒也可以的，我可以去白塔偷法术典籍……那些书本有点难读，你如果能看懂的话，可以带着地精们一起学吗？”
细细小小的声音，很容易辨认。
莉娜把沾满血的手帕握紧了一些，有些愧疚地想，之后要赔给好心的无头骑士一块新的手帕。
泽菲尔：“……你这个时候又不害怕了。”
灾厄之神有点心虚：
“她、她看起来不像是随随便便冲着黑暗种族丢光明术的可怕牧师，而且，塔里的法术好难学。”
混血地精们遇到不会的问题，还会拿过来问祂。
但祂也是个没经过系统教育的笨蛋神明，哪里能回答得上来那些深奥的问题？
牧师和法师…应该差不多吧？
白榆瞪圆眼睛，关注点不出意料地偏移了：
“居然，还可以偷？”
灾厄之神会被埃丝特召唤到白塔，帮忙提高祈祷的成功率，这是她从白塔法师口中探听到的消息。
但白塔法师并没有说过，每一次召唤都伴随着某些法术典籍的不翼而飞——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新型白塔怪谈！
灾厄之神：“那个人类默许了。”
祂小声为自己辩解：“没办法办理借书许可，所以只能偷偷带出来、偷偷送回去。”
泽菲尔：……
以这家伙蹩脚的伪装技术，说不定早就被发现了，只是那些法师没有戳穿而已。
他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话，话题很快就歪得不成样子。
莉娜轻轻咳嗽一声。
白榆迅速把注意力转移回去。
顶着她亮晶晶的目光，莉娜忍不住笑了起来：
“暂时还没有想好未来的规划……既然如此，待在这里，也还不错吧？我很擅长阅读法术典籍，做点心的手艺也勉强过关。”
白榆：“好哦。”
她用手腕和莉娜贴贴，认真道：
“不着急的，姐姐可以，慢慢想，不管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第89章
【资料·莉娜 已解锁】
【莉娜】
【详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小姐、红衣主教尽心培养的继任者、抛下一切与黑暗种族远走高飞的弃神者——这些身份，属于她的过去，也是她的一部分。在未来，她或许会成为某位神明的第一位人类信徒，或许会成为混血地精们的人类老师……这世上有很多种可能性，漫长的生命是她忍受多年苦痛的报偿，毫无疑问，她可以获取力量、可以在探索中逐渐找到自己的道路。】
【兴趣：看书/做点心/？？？】
【交情较好的朋友：无】
【喜欢的东西：？？？】
【讨厌的东西：血族】
泽菲尔：“她这身份buff都快叠满了。”
白榆：“有点像是，泽菲尔大人之前看的，马甲文。”
泽菲尔看轻小说的速度实在很快，阁楼上的库存在繁星季末尾的时候，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在那之后，任意门定点到歌之城、维安德尔这种大城市时，白榆一般会趁着店里比较清闲的空当，和他一起出门去补充轻小说库存，次数一多，她已经可以通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和奇奇怪怪的标题，猜出轻小说的大概内容了。
泽菲尔：“马甲是用一个丢一个，只能算是勉强搭边吧。”
“说起来…泽菲尔大人！”
白榆侧头看他，
“冒险家协会分部，正式落成没多久，消息暂时还在冒险家之间流通。”
话题转换得相当快。
她的思维一向跳跃，泽菲尔已经习惯了：
“你打算在这里开设临时摊位？”
拉扎瑞没有大型传送法阵，想要来到这里，只能渡过暗河，又或者是通过传送法阵来到黑曜港、再绕路来到这里。
这两种方式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在前期，基本不会有商人来到这里进行经营活动。
摒去危险性这一前提，在这里开设临时摊位，还是很有赚头的。
冒险家协会成立已久，冒险家对它抱有天然的信赖感，即便建立在这里的只是分部，也足够让冒险家们安下心来，把这里当作暂时的休憩点。
试问，在又累又饿、装备耐久度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一个售卖各类商品的补给点——
真的会有冒险家能管住自己的钱包吗？
白榆：“我想要，把店里的商品，放在这里寄售。”
几乎是在话音落地的下一秒，游戏面板便响起清脆的提示音。
经营教程再度闪现。
【7.合理的“偷懒”也是一种智慧。】
【冒险家协会分部拥有一大片尚未开发的市场，只要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店铺的名气也会大大提高。但天使只有一双手、一对翅膀，某位不要钱的劳动力也只有四只爪子——如果不想变成八爪鱼的话，寄售就是一个很不错的思路。尝试着开始挑选你的合作对象吧！】
泽菲尔看到经营教程上熟悉的称呼，开始喵喵咧咧：
“可恶，不要随随便便给泽菲尔大人取外号！”
白榆默默关掉游戏面板。
经营教程是引导性质的，不会给奖励，在她逐渐习惯店铺的经营、开始有自己的经营思路后，它就只在某些关键节点跳出来了。
与其说是“引导经营”，不如说是“引导她和各种各样的存在建立友好关系，把他们发展成未来的顾客”。
当然，也可以发展成合作对象。
白榆转头，看向在走廊拐角探头探脑的混血地精们：
“我有事情，想要和大家商量。”
混血地精们当然不会拒绝好朋友的请求。
他们迅速围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避开光明元素愈发充沛的羽翼，在白榆跟前围成一个半圆，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
白榆想了想，把灾厄之神放到蛛的斗篷里，又把莉娜往他们那边推了推。
灾厄之神用触手缓缓地勾勒出一个问号。
白榆摆出谈判的架势，一脸严肃：
“我打算，把店里的商品，放在你们这里，寄售。”
“寄售？是寄过来售卖的意思吗？”
“不可以像今天这样摆摊吗？如果你没有空的话，我们都可以帮忙！”
莉娜很小就被带到光明教廷，但并没有断掉与家人的联络。
母亲偶然会和她提及一些经商手段，所以，她对这种经营方式有一定的了解。
意识到自己被划分到了“灾厄之神”的阵营中，她低下头，开始给地精们科普：
“寄售就是把商品放在其他地方售卖，代为销售的一方可以从盈利中抽取一部分资金，作为自己的分成。”
有点复杂，她又换了一种更简单的说法：
“她希望由你们来售卖商品。作为报酬，售卖商品赚到的钱可以分给你们一些。”
白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混血地精们同时露出犹豫的表情。
蛛站了出来，代表大家发言：
“可是，就算您不给我们报酬，我们也愿意帮您售卖商品啊？”
白榆为他们制作了避光斗篷，让他们有机会走到地面上。
像现在这样，住在牢固的房子里，吃着固定提供的美味饭菜，和厉害的冒险家、厉害的黑暗种族和平共处，不用担心会被轻易杀死，每个月的第一天还可以拿到工资的日子，对从前的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是呀是呀，而且你还送了我们礼物！”
“其、其实我们打算再攒一段时间的钱，就委托冒险家把我们带到月光沼泽，去光顾你的店铺的。”
“你是我们重要的朋友，所以，可以随意地差遣我们，不需要计较这么多的！”
白榆认认真真听完他们的想法，态度依旧很坚定：
“售卖商品，需要消耗精心和时间，所以，我得支付合理的报酬。”
泽菲尔：“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天使是长生种，就算你们是混血，也没办法像她这样活很久，难不成你们要给她当一辈子的免费劳动力？”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
白榆从装钱的小罐子里摸出全部的金币，捧着，递到泽菲尔面前。
泽菲尔：？
白榆：“店铺是我和泽菲尔大人，一起经营的，所以，钱也是我们俩共有的。”
但泽菲尔好像很在意“免费劳动力”这个形容词。
白榆：“这点金币，太少了。”
她开始翻找储物手环，试图找出更多金币。
泽菲尔：“哼，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干嘛把左口袋的钱放到右口袋里？”
他很快便完成自我说服的流程，把难听的绰号用尾巴拍飞，顺便把金币塞回罐子里。
白榆假装没发现正在慢悠悠摇晃的蓬松绒尾，凑过去，用脸颊蹭蹭他的脑袋。
解决掉这个小插曲，她接着泽菲尔的话茬，继续道：
“就算是朋友，也需要建立在，互相付出的基础上。”
混血地精们不太明白。
“但是，您向我们提供帮助时，并没有索要任何报酬。”
蛛鼓起勇气反驳，尾钩不安地在地面上扫来扫去，
“所以，我们——”
“不对哦。”
白榆摇头，
“避光斗篷，是灾厄之神打工换来的，工作的机会，是你们，靠自己的勤劳争取的。”
“那、那烤蜜瓜，还有这次的礼物……”
白榆：“烤蜜瓜，是见面礼，这次的礼物，是苔藤手环的回礼。”
“但，但是——”
“不要可是但是了。”
泽菲尔有点不耐烦了，
“都闭上嘴，听我说，商品价格上调10%，一月一结，从总收益里抽取8%作为你们的报酬，2%用来打点分部的工作人员还有各项支出，你们如果算不明白，就让站在这里的人类来。”
他很满意自己的决策：
“这样谁都不会吃亏。”
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榆：“这样的话…买东西的顾客……？”
“在拉扎瑞这种地方，能找到一个补给点都是神明显灵了，哪有机会让他们挑三拣四的！”
泽菲尔理直气壮，
“运输成本不是成本吗？任意门还是我们花钱买的呢！而且你给商品的定价本来就很低，就算再上涨10%，也比普通商人的价格公道！”
要知道，需求决定市场，在拉扎瑞这种地方，只有冒险家们求着买东西的份。
白榆依旧觉得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泽菲尔：“行了，就这样定了。”
说着，他威胁般抬起爪子，在白榆的视野盲区，悄无声息地凝聚出一个风旋。
噫！
灾厄之神再度想起被猫猫大魔王支配的恐怖记忆：
“就这样，决定了！”
祂答应得太快，混血地精们有些没反应过来，稍微骚动一阵后，他们还是接受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美味馅饼。
蛛靠近白榆，把灾厄之神捧到她面前。
神明伸出触手，搭上幼年期天使的手，模仿着人类握手的姿势，努力上下晃了晃：
“合作愉快！”-
《神座》交流板块
★攻略/剧情相关★
【[攻略帖]是冒险家就挑战99层迷宫~地狱级攻略持续产出中~】
【发帖人：一个大橙子】
——楼层过多，已折叠，点击查看——
〖雾辞春：楼主楼主，你们还在挑战迷宫嘛o.O？听说冒险家协会在拉扎瑞建立了分会，但只抽调了很少一部分人手过去，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在耶格尔现招的……有点好奇那边的情况，能不能出一期测评呀O3O〗
〖不想起床：我和橙子刚从那边回来，感觉还不错欸。〗
〖一个大橙子：分会的工作人员里确实没几个人类，大部分都是黑暗种族，不过都很认真负责！刚进去之后觉得有点瘆人（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彻底装修好，灰扑扑的墙壁有点压抑），习惯之后就觉得还好，无头骑士会把闹事的家伙丢出去，狼人也很好说话，给点吃的就让摸摸耳朵。最关键的是——这里有好多可爱的混血地精！很小只很可爱嘿嘿，可以在他们这边买补给品！〗
〖雾辞春：欸？补给品？分会还出售这些东西吗？挑战迷宫时有没有加成？〗
〖姜阿肆：是混血地精们在出售这些商品，装备、炼金物品之类的。没加成，但效果还不错，都是在迷宫里能用得上的东西。〗
〖不想起床：其实还有概率刷新出食物，工作餐、点心、料理之类的。地精们意外很勤俭，吃不掉的都会摆出来卖，甜点和料理的味道都还不错。就是得去得早一点，分会里的狼人特别能吃，只要把食物摆出来，不出半小时就会被买空。〗
〖清梨轻狂：乐，加重了一些我对狼人的刻板印象。〗
〖四十岁阿姨人淡如菊：不太能想象那边的场景。〗
〖七十岁大爷宝刀未老：你们该不会是从迷宫出来之后，就陷入藤妖编织的大型幻境里了吧？先不说黑暗种族的味觉和人类完全不一样，他们觉得好吃的东西我们不一定会觉得好吃，光是混血地精们在分会做生意这件事，听起来就挺匪夷所思的……〗
〖一个大橙子：那我们俩就应该是强制下线，在帖子里到处哀嚎了= = 爱信不信，少几个人过去，我们还能多换点东西。〗
〖姜阿肆：换？〗
〖不想起床：可以用迷宫里击杀怪物获取的掉落物来兑换！但需要满足一点小小的前提条件——混血地精们不太会判断掉落物的价值，你得趁莉娜（就是那个金色头发的漂亮妹妹）在场的时候，提出兑换的请求，她会帮忙估价的，很公道，我和橙子已经换了好几个炼金物品了嘿嘿。〗
〖一个大橙子：如果想要的装备很贵，暂时没办法兑换，也可以和他们打商量，支付一部分定金后，就可以预留一段时间。〗
〖清梨轻狂：有点心动……我收拾收拾，去拉扎瑞看看。〗-
“怎么可能！”
宝刀未老气势汹汹地从迷宫的出口钻出来，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惨绿色血液，
“姐，论坛上的帖子越来越离谱了。”
人淡如菊看到自家弟弟糊成一团的狰狞面孔，深吸一口气，往他身上丢了个清洁法术。
——虽然游戏ID有一种莫名的cp感，但“四十岁阿姨人淡如菊”和“七十岁大爷宝刀未老”其实是一对姐弟。
《神座》没有ID长度的限制，但在ID长度等于或大于9个字符的情况下，玩家在游戏内的称呼会默认仅保留四个字。
宝刀未老黏到她身边，开始碎碎念：
“黑暗种族喜欢的魔物料理难吃得要死，只有味觉不正常的人才会觉得他们的食物好吃。我以前想要在冒险家协会做生意，被工作人员架着手臂拖出去了。还有混血地精、我之前遇到的那只地精，她连算数都算不明白！”
人淡如菊一条条反驳回去：
“你之前吃的魔物料理，是你自己胡乱调配的，没把你毒死就很不错了，当然不会好吃。”
那一次，他们遇到了在迷宫中小概率刷新的稀有魔物，在追踪过程中耽误了很长时间。
宝刀未老作为一个合格的姐控，放着背包里的干粮不吃，开始倒腾各种各样的魔物料理。
然后…他没被稀有魔物打倒，被自己制作的魔物料理毒倒了，一边四肢抽搐一边口吐白沫，好似鬼上身，配上迷宫内部烛火的幽幽光亮，恐怖等级直线上升。
笨蛋弟弟口歪眼斜喊“姐姐”的样子，给人淡如菊带来了至少一周的噩梦。
“如果你说的‘在冒险家协会做生意’，是指拿着奇怪的传单到处分发的话，他们只是架着你的手臂把你拖出去，而不是直接把你丢出去，已经快足够仁慈了。”
那是他们刚进游戏的时候。
新手时期嘛，什么都缺，尤其缺钱。
宝刀未老对人淡如菊许下了“一定会让姐姐拥有最好的游戏体验”的诺言，跟着星网上《如何一夜暴富》的教程学了半天，一拍脑袋，上线去印了一堆传单，开始到处分发。
传单内容如下：
【想一夜暴富吗？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吗？只需要把一枚金币包在这张纸中，将它放在垃圾桶盖上，伟大的垃圾桶之神就会让你见证一名首富的崛起！】
如何一夜暴富？
很简单，去骗钱。
学会了吗？
来，试试看吧.jpg
人淡如菊躲在人群里，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有勇气把这个丢人玩意儿拎回去。
“还有，不是地精算数都算不明白。”
人淡如菊终于没办法维持淡定的姿态了，单手揪住宝刀未老的耳朵，原地拧转180度，
“不要把你解不出来的数学题拿到游戏里找代写！”
宝刀未老：“痛痛痛！”
他眼泪汪汪：“但那个帖子就是说得很离谱嘛！”
他不信，他死也不信！
人淡如菊：“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她迈步往前走。
“姐姐？”
“我美丽的、温柔的、善良的姐姐？”
“可以先松开我的耳朵吗？如果你牵的是我的手，我会更开心一点QWQ”
人淡如菊早就熟练掌握了屏蔽碎碎念的技能，一路走到建筑物跟前。
耶格尔没有“土地所有权”的概念，居住在这里的黑暗种族习惯以拳头论输赢，只要实力够强，就算占据一大片地盘，也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
“光是看地上建筑物的占地面积，就比歌之城的主据点大七八倍啊。”
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有些惊讶。
“光是巡逻地盘就要耗费很多精力吧？”
宝刀未老开始在鸡蛋里挑骨头。
飓风卷起沙砾骨片，两边各架着一个筐子的巨狼在门口停下脚步。
几名地精从筐子里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巨狼化作人形，把装满泥巴的筐子拎到一个用碎石堆围起来的不规则圆圈旁：
“全都倒在这里吗？”
“嗯！谢谢狼人先生。”
混血地精们仔细地整理好斗篷，走到他旁边，
“不知道这些泥巴适不适合种植花朵。”
无头骑士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已经巡逻完了吗？”
“嘿嘿，很快的！路上遇到几个小喽啰，我顺手解决掉了，正好混在泥——我是说，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发现矮个子的小家伙已经开始上手埋种子了，狼人异常僵硬地转开话题。
狼人转移话题的方式，寻找一个新的话题。
他很快就把目光对准了受害者，看到被揪耳朵的宝刀未老，他兴冲冲地返回协会，很快又冲了出来，手里多出来一条银光闪闪的项圈，底下还连接着一根链条。
“这位小姐！”
狼人顶替地精的职责，热情地推销道，
“需要炼金物品吗？请看——束缚之链！可以用来压制魔物，还可以当项圈！从此以后解放双手，让他往东，就绝不敢往西！”
宝刀未老：？？？
“哈？谁在研究这种糟糕的东西啊！游戏没有防——哔——的设置吗？”-
白榆打了个喷嚏。
她把新炼制好的炼金物品从炼金釜里捞出来，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的羽毛。
总觉得，后背有点发凉。
第90章
在曜日季，象征晴朗的太阳可能会和白茫茫的雨点一起出现。
每到这时，月光沼泽一带便会氤氲起朦胧的雾气，可视范围会大大降低。
白榆站在门口，有点担忧：
“前几天，种下去的种子，会不会被淹死？”
泽菲尔：“那些都是季节限定的种子，没那么脆弱。”
他操纵着微风，给雨衣最后收了个尾。
白榆迅速凑过去。
“泽菲尔大人，好厉害！”
她伸手摸了一下雨衣，面料很光滑，就像是抱月鱼的鳞片。
布料是在游商市集上买的，售卖这种布料的游商是个长着耳鳍的半兽人，很好说话，一卷布只收了15银币。
泽菲尔：“哼，不过是一条雨衣。”
他若无其事地甩出一个风魔法，把《雨衣款式大全》《如何制作各类雨具》等参考书悄无声息地塞到柜台的最底下。
雨衣做得很宽大，看起来像是一条斗篷。
白榆找到两个袖口，把手塞进去，套上雨衣。
雨衣后面还带着一个兜帽，泽菲尔跳到她的肩膀上，绒尾探到后面，把兜帽盖上。
玻璃鱼缸中映出有些形变的倒影。
白榆伸出手，摸了一下头顶：
“有一对，猫猫耳朵，好可爱。”
泽菲尔不太自在地甩甩尾巴：
“多出来一点布料，顺便就做了，不许多想！”
白榆：“谢谢泽菲尔大人！”
雨衣的扣子是星星形状的，她挨个扣上，侧过脸，和泽菲尔贴贴。
雨靴是前几天就做好的，同样也是防水材质，鞋底上镂刻着防滑的花纹，高度比普通的鞋子要高上一些，侧边还有加固的绑带设计，避免发生鞋子陷到泥泞中拔不出来的意外状况。
白榆检查一圈，欢快地踏出店铺。
太阳依旧挂在天空上，散发出来的光辉把雨水也映亮。
雨珠落在雨衣上，绽放出的花朵带着细碎的光芒。
她伸出手，感受着雨水落在掌心的温度。
泽菲尔：“你好像很喜欢下雨天。”
一般来说，天使是不太喜欢下雨的。
淋雨会导致他们的翅膀变得湿漉漉的，月光沼泽弥漫的雾气也会导致可视度降低，在他们疾速飞行时，很容易发生撞飞事故。
白榆：“这里的雨，很漂亮。”
荒芜星偶然也会下雨，但那些雨都泛着古怪的色彩，带有很强烈的腐蚀性。
泽菲尔把爪子探出斗篷，试探性接了一滴，很快又把爪子缩了回来。
白榆假装没发现，走到种植用炼金浴缸旁，开始观察变数之种的幼苗。
“好像，长大了一点？”
“……你每次看都觉得长大了一点。”
外面在下雨，泽菲尔不想把尾巴伸出去比划高度，趴在她的肩膀上，相当悠闲地打了个哈欠：
“今天要做什么？”
不是一三五，可以随意安排时间。
白榆：“风巽姐姐，之前说，可以准备一些整蛊道具？”
她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什么是整蛊道具？”
泽菲尔：“就是用来恶作剧的道具。”
他想了想，用绒尾蒙住白榆的眼睛，用风魔法飞快地鼓捣一圈。
掌心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视野重归明亮，白榆低下头，发现手里多出来一个用树叶和藤条编织出来的小盒子。
是赶工做出来的，外表不算好看，连接的地方有些歪歪扭扭的。
泽菲尔：“打开看看。”
白榆照做。
被压缩在里面的风元素一股脑儿地涌出来，短暂地占据全部视野。
待辉光散去，静悄悄躺在掌心的，变成了几朵花瓣上还沾着水珠的野花。
白榆的眼睛亮了亮：“哇！”
泽菲尔：“就是要这种‘哇——’的效果，但情绪不太对。”
“怎么样，才算对呢？”
白榆虚心求教。
“惊讶、惊吓、惊恐之类的，总之，一个合格的整蛊道具，是可以让人脸色大变的。”
泽菲尔给她传授经验，
“刚才我给你的那个，就是最基础的‘盲盒’，拆的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如果放上一些意料之外的物品，就有很大概率让拆的人换一副表情。”
不过，恶作剧之日由来已久，人们已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搭配组合，情绪阙值也大大提高了。
换句话来说，可能不太容易被吓到。
泽菲尔：“要是想不出新点子，就做最俗套的整蛊道具吧，一个可以抽拉的小糖果盒，只要拉开，里面就会跳出来一只大虫子。”
传统，但有效。
就算心中早有防备，还是会被突然跳出来的大虫子吓上一大跳。
白榆：“不可以，把花放在里面吗？”
泽菲尔：？
白榆：“惊喜，也算是换了一副表情吧？”
她吹掉花瓣上的水珠，两朵妆点在自己脸颊边的小辫子上，剩下一朵放在泽菲尔的脑袋上，紧挨着左侧绒耳，看起来就像是为他别上了一朵鲜花发夹。
“糖果、鲜花、好吃的小饼干……都可以放在盒子里面。”
白榆在书上看到过，恶作剧之日来源于几位神明的赌约。
那几位神明都属于黑暗阵营，在某次聚会上，为“谁是人类最害怕的神明”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位神明的人类眷者过来劝架，不幸被卷入这场幼稚的争吵中，还被祂们任命为裁判。
人类眷者提出了一个相当巧妙的办法——
“仅凭我一人，是无法给出公正的判断的。倘若诸位真的想要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如挑选固定的一日，让它成为属于黑暗的节日。在节日当天，以‘不伤害人类’为前提，让人类露出惊愕、畏惧的表情，谁吓到的人最多，谁就是人类最害怕的神明。”
果不其然，听完这一番公平公正（祸水东引）的发言，那几位神明很快就心动了，请来了公义天平作为裁判，草率地约定好一个时间，在当天以化身出现在城镇中。
第一位神明挑选的恐吓对象，是一群年幼的孩童。
祂把自己裹在白色的床单里，动用神力让自己飞起来，试图用假扮幽灵的方式来恐吓小孩。
但祂忘记在床单上剪出两个洞，视野被床单遮挡得干干净净，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建筑物的外墙。
正在玩耍的孩童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匆匆忙忙把这位不太聪明的新朋友从新浇筑好的墙壁上救下来，打水的打水、清理的清理，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已经变硬的床单取下来，让这位神明逃过了被闷死的悲惨结局。
第二位神明挑选的恐吓对象，是正在读书的年轻人。
祂动用神力藏匿起了书本上的全部字符，让图书馆里的年轻人只能看到空白的书本。
但祂挑选的时机实在很不凑巧，那一天，待在图书馆里的年轻人，有一大半都是即将面对学业考核的见习法师。
见习法师苦书本久矣，他们看到一片空白的书本，惊得从可移动爬梯上摔下来，然后，他们连滚带爬、一窝蜂地冲向法师塔，沉痛（快乐）地告知了导师这个消息。
导师们验证了这则消息的真实性，为了不让学生的成绩太难看，只好把书面考核的难度降低。
第三位神明挑选的恐吓对象，是一对年迈的夫妻。
这对年迈的夫妻居住在一座庄园中，有一位当冒险家的女儿，祂化作他们女儿的样子，混入了庄园中，准备卖出破绽，狠狠地吓他们一跳。
祂在餐桌上吞掉了一整只鸡，没吐骨头。
老妇人慈祥地望着祂，又给祂端上来一锅炖好的肘子。
祂在花圃里拔掉了看起来生机盎然的植物，扔到漂亮的篱笆旁。
老爷爷欣慰地看着祂，往祂手里塞了一把锄头。
在傍晚时分，人类眷者过来接自家神明时，看到的便是祂一手肘子、一手锄头，灰扑扑地站在花圃里除草的场景。
眷者大惊失色。
公义天平在观察了一天的闹剧后，正式宣布——
没有一位神明能担得起那个凶恶的名号。
一个和小孩子玩了半天的捉迷藏，一个被年轻人当作考试之神上供，最后一个…吃了很多东西，清理完了一片花圃。
很正常，很友好，根本没有人类会害怕这样的神明。
黑暗阵营的神明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的评价？
一点都不炫酷，一点都不威风。
在神明们不满的抗议声中，人类眷者再一次站了出来。
“既然如此，就把这一天设置为恶作剧之日吧？不仅仅是神明大人们，即便是普通的人类、来自不同种族的存在，都可以在节日期间施行恶作剧——它是属于黑暗的节日，当然没有还给光明的道理。”
这个建议得到了神明们的一致认同。
自那以后，恶作剧之日就作为节日流传了下来。
在这一天，太阳不会散发光亮，星星与月亮也会躲在厚厚的云层后。
黑暗会带来恐惧，但大家挑选的恶作剧对象，都是和自己相熟的朋友。
和朋友待在一起，就算心跳在某个节点“扑通扑通”地加快，也会在看到对方得逞时的笑脸时，迅速地平复下来，变成一句笑骂。
惊吓是恶作剧，惊喜为什么不能是恶作剧呢？
就像泽菲尔藏在盒子里的那几朵小花。
如果放在里面的是虫子，白榆大概不会发出“哇——”的声音，毕竟她的胆子很大。
泽菲尔：“在糖果盒里放正常的东西，说不定会让他们变得疑神疑鬼。”
恶作剧之日生存法则，其一。
不要相信看起来正常的东西，它们说不定会给你带来更大的“惊喜”。
白榆：“那样的话，也算是一种恶作剧？”
泽菲尔抬起绒尾，绕到另一侧，拍拍她的肩膀。
“很好，你已经出师了。”
“好哦，谢谢泽菲尔老师大人。”-
君非无蹲在店铺门口，好奇地戳了一下摆在架子上的小盒子。
这些漂亮的小盒子被包裹在礼物纸里，最上方还贴着一枚星星贴纸，看起来就像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小礼物。
但架子旁边摆着一个牌子——
【☆恶作剧之日特供，售完下架-
奇妙糖果盒（个） 1银币-
奇妙糖果盒（组） 8银币
一组10个，限时折扣中！】
很显然，放在架子上的小盒子，都是整蛊道具。
她摸了摸钱包，有些蠢蠢欲动。
君非无抬头看了眼亮着灯的店铺，没看见店主的影子，初步估测对方应该是出门找朋友恶作剧了。
毛绒绒的白鸟玩偶存在感十足，她很快就发现了那块留言板，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挤在留言区、字迹各不相同的留言。
君非无起身，走过去，拿起放在柜台上的笔，在空白区域写下一行留言。
【店主店主，买一组奇妙糖果盒，钱放在柜台上了O.O】
柜台后方有结界，前面的顾客支付的货币都堆在结界边缘，金银铜三色混杂，对强迫症很不友好。
君非无把8枚银币放在柜台边缘，盯着那堆凌乱的货币，蓝绿色眼眸中掠过一丝抉择之色。
片刻后，玩家走出店铺。
在她身后，货币被分成了三堆，连堆积的高度都维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按组出售的糖果盒都是用缎带绑在一起的，缎带结结实实地固定好所有盒子，又在上面编织出便于抓握的提手。
她挑拣了一组排布得最整齐的，溜溜达达地往冒险家协会的方向走。
天色有些暗，好在街道两边都亮着灯，君非无看到小巷里露出来的一点衣角，快步走过去：
“望——”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君非无被拖进小巷，默默抬头，果然看到自家亲友在探头探脑往外张望。
她已经习惯了望舒的行为模式，熟练安抚：
“没事没事，我说话前观察过了，没有陌生人。”
望舒松了口气，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松弛下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奇妙糖果盒上：
“这是什么？你给我买的礼物吗？”
她感动地抹了一把眼泪，顶着一张面瘫脸，深情道：
“难道说，恶作剧之日适合表白的传言是真的？如果成功就皆大欢喜，如果不成功就说这只是一个恶作剧！你放心，友谊和羁绊都是无敌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君非无：……
她嘴角一抽，不太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在新人冒险家之间传出高冷的名声，明明很擅长用这副面瘫脸讲冷笑话。
小巷里没有灯，她从背包里摸出一根蜡烛，点燃，在蜡油滴下来的那一刻，把它怼在地上，固定住。
望舒快乐地摸出两个小板凳，和她肩并肩坐好：
“接下来要做什么？难道是偶像剧必备情节——讲一个故事拿一个礼物，等我拆到最后一个，就可以拆出来一枚戒指？”
君非无：“做梦。”
她解开缎带，把奇妙糖果盒整整齐齐地摞成两堆：“拆吧。”
“以防万一，我先提问一句，这些盒子不会是整蛊道具吧？”
望舒用堪称谨慎的语调发问，语气变得矫揉造作起来，
“非无姐姐，你不会那样对我的，是不是呀？”
“你猜。”
君非无对她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望舒悟了。
她拿起一个小盒子，像是对待炸药包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有玩家们充分发挥奇思妙想，整蛊道具一年比一年新奇（丧心病狂）。
去年甚至还有仿制鲱鱼罐头、把已经腐烂的鱼类封在密闭容器里的，中奖的“幸运玩家”打开之后，惊叫着把容器远远地丢掉了，正好砸晕一名路过的玩家。
那名玩家被重物击倒，脸也埋在已经成为半凝固流体的鱼肉碎里，原本是有机会救的，但她身上散发的气味实在太过惊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伸出援手，就这样被送回了复活点。
望舒做好心理准备，倒数三二一，定睛看向手中的小盒子。
——一块小饼干。
“你说，这块饼干会不会是特别难吃的口味，又或者是制作的时候加入了一点拥有奇怪效果的药剂……”
她拿起小饼干，嗅嗅，闻到牛奶和砂糖的朴素香气。
君非无：“喵喵喵。”
望舒：“呃，汪——”
还没对上莫名跳出来的暗号，君非无就猛地握住她的手，狞笑着把饼干怼到她的嘴里，又扑过来，强行合上她的下颚。
“爱、爱妃你竟然谋害寡——咦？”
望舒疑惑地咀嚼几下，发现小饼干还挺好吃，带着奶香，但又不是很甜，很合她的口味。
君非无拆出来的是一块小蛋糕，她凑过去，一口吞：
“可恶（嚼嚼嚼）这东西有毒（嚼嚼嚼）不能让我的好朋友受苦（嚼嚼嚼）这份苦难还是由我来承担吧（嚼嚼嚼）”
君非无：？
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迅速把自己的糖果盒拢在一起，又从望舒那里抢过来一个。
望舒：“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如此浅薄吗！”
君非无：“我买的。”
绝杀。
望舒：“可恶，快告诉我方向，我自己去买！”-
白榆并不知道，自己制作出的奇妙糖果盒，居然会因为“食物好吃”这个奇妙的理由，迎来一波回购的顾客。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冒险家协会的办公室里，看着精灵和血族交涉。
“听莉莉丝陛下说，有一位精灵在冒险家协会就职，我还觉得有些诧异呢。”
“这边的事务这么繁忙，就算是精灵，也很难处理得面面俱到吧？”
“唉，在主据点都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在拉扎瑞开设分会，实在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呢。”
白榆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
“是在，和我说话吗？”
泽菲尔：“嗯，挑衅环节，现在是你的回合。”
天使和猫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坐在沙发对面的三人差点维持不住优雅的仪态。
白榆转头，又看了眼那边：
“你们说，莉莉丝陛下？她是你们的王吗？”
“哼哼，当然啦，莉莉丝陛下是血族的王，也是耶格尔的王！是暗之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我们还在黑曜港混日子的时候，就被莉莉丝陛下捡回去了，是她的近侍兼亲信兼管家！”
“莉莉丝陛下是最完美的黑暗种族，没有之一！”
白榆慢吞吞地“啊”了一声，关注点依旧很奇怪：
“你们的王，比塞西莉姐姐矮了一个头欸。”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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