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这就是你当时说……”诺亚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怀疑河野春斗把你当成替身,这可真是、真是……”


    真是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才好啊!


    D,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这么喜欢替身梗, 这是什么让大家感到意料之内情理之中的发展。这就是玩你写的模组必然不能错过的设定之一吗?


    “噗。”在回过神来后, C就默默地捂住了嘴, 他的肩膀不断耸动着、一开始还能勉强克制一会,后来就干脆不演了直接摊牌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B你小子原来也能有今天。不行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


    原本纵观大家各自拿着的秘密, C本来还以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完全不认识的“前女友”已经足够令人头痛了,但是因为江崎美奈子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性格,两人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是自然。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 模组进行到中途率先所揭露出来的竟然是——B这家伙被人当成替身了啊!


    这可真是太有乐子了。


    大家的状态已经从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懵圈脱离了, 并且非常有默契地、同样非常没有同伴爱表示了幸灾乐祸和想看乐子。


    毕竟大家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在D的模组里遇到这种事情了, 以前更加离谱的也不是没有碰到过, 但是穿越过来亲自感受替身梗还是头一回啊。


    在场唯一一个原本想要对“什么你竟然被别人当成了替身”这件事表示同情和愤慨的保田真司茫然地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 意识到这其中估计还有什么自己不知情的内幕,再看B的反应,也完全看不出来有难过或是不爽的样子,索性就先闭了嘴保持安静没有说话。


    而A倒是全场看起来最淡定的那个——不过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是了。而且熟悉他的其实都看出来了, 这个家伙的嘴角这次也有点压不住了好吗?!


    A平静地问道:“你就这样直接点明了问他了?没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既然已经察觉了, 那么问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的。”B笑了笑, “而且有的时候拖拖拉拉的实在是没意……哦、我是说,进展缓慢。所以我只是促进了一些发展, 好让后面可能有的线索能快点冒出来就是了。”


    这个人刚刚明明就是想说没意思吧?


    诺亚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明面上倒是总算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这样问的话,他真的会把有关替身的那件事全都告诉你吗?不……怎么说呢、他真的会承认吗?不过,确实,这还真是你的风格。”


    该谨慎的时候谨慎,该胆大的时候胆大,并且从来都不会害怕在一些情况下赌上一赌。


    “他会哦。”回答诺亚的是B轻飘飘的声音,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语气却相当笃定,“因为事实就是这样,他也确实都说出来了。”


    “那个时候,河野春斗他——”


    ******


    “你在透过我看谁呢?”


    在听到这句话后,河野春斗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原先总是被挂在他脸上的那副温和的微笑已然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代表负责情感的表情……这算什么呢?又惊又惧?慌乱?还是说……


    不得不说,就表情管理这方面,河野春斗还是比不上壁谷聪羽和月岛兰。如果他们两个的话,面对这种场面恐怕依旧是会面不改色吧。不……或者更准确来说,壁谷聪羽应当会略显诧异地询问“你在说什么呢?”,而月岛兰说不准会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对哦,恭喜你发现啦”什么的。


    从问出了那句话到现在,B一直在注意观察着河野春斗的表情,最终得出了结论——他应该并不是演的。


    这里的“演的”指的是,河野春斗这副惨白且无言的模样并非是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要做出这副表情”才刻意表现出来的。


    不过说的也是……河野春斗其实大部分时候表现得都还算正常,一般人倒也不会那么快就往“我是谁的替身吗”这种方向去考虑,所以估计这位神官大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B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吧,同样也对这种发展毫无防备。


    但是这也是当然的,毕竟B他不一样。怎么说好呢……在某种意义上,在曾经的世界里,B和几位朋友在D的模组磨砺下已经可以说得上是有了丰富的“坏了我成替身了”的经验。所以只要NPC表现出那么一些风吹草动,他们很快便能往某些方向上去猜想与思考。


    河野春斗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震慑到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静止的雕像一般。


    “春斗?”见他迟迟没有反应,B又轻轻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在B的这一声呼唤下,河野春斗总算是堪堪回过了神,他似乎还打算负隅顽抗一下:“白你……在说什么呢?”


    河野春斗或许也在赌吧,赌B其实也只是在诈一下自己而已,所以才会使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种态度来面对B。


    对此,B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又将之前的那一句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在透过我看谁呢,春斗?”


    这一次,河野春斗没有再试图改变什么,只是怔怔地、继续看着B的那张脸,随后眼神中渐渐地流露出了一股绝望之意:“你……真的知道了……?”


    还没有等B再说些什么,河野春斗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了一般,突然伸出手拉住了B的胳膊。他用的力气很大,就像是害怕他一松手,B就会如同一只气球一般在失去了牵引的情况下轻飘飘地立即飞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但是、透过你在看谁什么的……其实、白,我……”


    渐变发色的神官大人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这些话堆积在一起,再加上他已然变得紊乱起来的思绪,反而使这位平日里看着温和稳重的神官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嘘。”对此,B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后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河野春斗顿时安静了下来,但是脸上仍旧带着几分不安,惊疑地看着B。


    “别着急。”B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在此时此刻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如此的令人下意识地就想要去信服与听从,“冷静一点,春斗,好吗?”


    “我……”河野春斗又有些急促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但在听到了B所说的话之后又安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等再度睁开眼之后,河野春斗看起来与之前相比要冷静了不少,但很显然,他依旧很在意之前B所说的话,在稍作冷静后仍想要解释清楚。


    不,或许比起解释,他更加在意的是……


    “白。”


    尽管终于不至于像之前那般的语无伦次,可河野春斗故作镇定的声音依旧在很明显的发着颤。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现在唯一的朋友,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也、只有你了,所以……”


    “拜托了,请你……”


    “……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啊呀,这样看着还怪可怜的呢。


    B低头看着身前的这人,没有回答。在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也正因此才会使河野春斗感到更加的不安。


    但是实际上,B其实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并且认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挑明了这点这件事确实没有做错。


    如果B真的只是一个多年前来到隐蛇村旅行并在这里结实了新朋友的普通游客,然后多年之后又受朋友邀请重新欣然来到这里,结果偶然间却发现一直以来当作是朋友的人其实只是在把自己看成另一个人的替身,那么他此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愤怒、难过、失望……还是痛苦呢?要去质问吗?要立刻和他断交吗?要说出“你可真行啊”这种话吗?


    只是很遗憾,在正常情况下,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


    所以那些情绪……B通通没有。


    B也没有一定要表现出“感到非常被背叛”“歇斯底里”的打算,毕竟他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只是获取一些更多的有关河野春斗这个关联NPC的线索而已,有的时候情绪表现得太过激动,演着演着发而容易夺门而出,变成一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尴尬状况,结果只会主动把可能出现的新情报给越推越远。


    所以面对这样的河野春斗,B最终只是突然轻轻笑出了声。


    “不是说过了,不要着急吗?”


    B的声音很轻也很缓,这样才好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情绪。顶着河野不安的目光,B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动作自然且温柔地替对方简单理了理头发。


    “说实话,我也有些不清楚究竟该怎么样才好。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切的发展都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下去。当然,如果你最终什么也不愿意告诉我,或者撒谎什么的,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河野春斗,你也知道这场建立在欺瞒上的友谊应该结束了吧。”


    他喊出了对方的全名,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所以,如果你真的还把我当作唯一的朋友的话,就把‘那个人’的事情告诉我吧?”


    第122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此时他们两人就坐在河野春斗的房间内。原本河野还有些局促不安地询问是否要去接待室那里, 但是被B以“在哪里都一样吧”这样的理由给拒绝了。


    “还是……不大一样的。”河野春斗此时看起来已经完全冷静了,他的声音不再颤抖,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坚定, “我不想让你认为我不重视你。这种事情……你既然知道了, 那么我也要用相应的态度去应对才是。总之无论如何, 我……”


    “不用那么紧张。”虽然说着宽慰人的话语, 但此时B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什么温度,“所谓态度也不一定就是要靠场合就能确定的, 我也不想再跟着你去接待室、看你端茶倒水然后我们互相面对面坐下谈谈心什么的……太麻烦了, 在卧室就可以了。再说了。”


    B顿了顿, 最后说道:“卧室的空调开了这么久, 这可是好不容易降下来的温度,还是别换地方了吧。”


    ——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实话。


    只是河野春斗估计不会这样想就是了。


    看上去, 这位神官大人确实并不想就这样和B的关系产生裂痕。不过这样是正常的吧, 毕竟再怎么说, 他也是D设定下的关联NPC, 看起来也不是对玩家有着不满的那一种, 在这种时候会优先选择解释与挽留也在B的意料之内。


    不过——


    B看向了河野春斗。


    穿着一身用华贵的布料制作的和服的神官此时正襟危坐着,黑色的头发长长地拖到了地面上,柔顺的散开,就像是在发尾开出了雪色的花朵一般, 神秘又优雅。


    他已然不复先前的失态, 调整好了神情,明明是坐在卧室里面, 却态度敬重到如同在面对所信奉的神明一般。当他的那双澄澈的眼睛望过来时,只会令人觉得他的视野里仿佛只容纳了你一人, 更是使人难以拒绝。


    ——不过,在这位神官大人看起来已经从猝不及防到调整好了状态的现在,真是不知道从他的口中又究竟还能说出几句实话呢?


    河野春斗似乎是等待了一会,见B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这才总算是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听起来,与之前相比要多了几分沙哑:“白,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


    这题B他还真会,昨天晚上才梦到的呢,自然记得,甚至都能说得上是历历在目了。


    B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了无法感受到任何情绪:“记得,那个时候我迷路了,然后无意间遇到了你……你当时正在哭。”


    “是啊。”在谈起这里时,河野春斗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哥哥——秋生他,过世了。”


    河野秋生吗?


    B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同时也觉得疑惑更甚。常人固有生老病死,而面对重要的亲人的死亡,会感到难受与痛苦都是正常的。但是他还记得昨天在梦里见到的那个河野春斗,即使难过也要避着人到了那么偏僻的地方,在回去前也要去洗把脸,把哭泣过的痕迹尽量抹消掉。


    为什么?仅仅只是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吗?但是……又总感觉不大像。


    不过或许,今天就能得到答案了。在这种揭晓秘密的时刻,B一向很有耐心,愿意等待对方慢慢道来。


    见B没有继续接话的意思,河野春斗脸上的那抹苦笑渐渐淡去了,他似乎是想要叹口气,但是最终也只是继续说道:“但是大家都并不为哥哥的死亡感到悲伤。”


    嗯?


    这种展开倒是令B感到有些惊讶了。不、并不是说河野春斗的哥哥不受人欢迎令人惊讶什么的,只是……


    这一边,河野春斗依旧在说着:“哥哥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非常温柔。但是他和家里面理念不同,所以并不受家里的喜欢,或者更准确来说,甚至可以到了互相厌恶的地步。然后在那一天——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的几日前,哥哥他过世了。”


    “但是除了我以外,却没有其他人为这件事、为哥哥感到悲伤。而且他们也不希望我这样。”


    河野春斗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回忆起这些完全算不上愉快的往事似乎令他本就糟糕的心情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我……我也不想让家里人失望。或许你会觉得我懦弱吧,虽然喜欢哥哥,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公然支持过他。但是无论如何,家族也不是我想要舍弃的。他们都很重要,但是那份情绪一直积压在心头难以排解,我清楚再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刻我会忍不住的,所以……”


    “所以你那天偷偷独自一人跑到了树林那里去发泄情绪?”B问道。


    “是的。”河野春斗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神,随后点了点头,“这也就是你那天会在那里遇到我的原因。”


    ——果然这种发展才正常啊。


    B在心底感慨了一声。


    从刚才河野春斗主动提起其他人并不为他哥哥的死亡感到悲伤的时候,B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如果只是想要解释“替身”的事情的话,其实只要说明“那个时候我哥哥去世了而你又很像他”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河野春斗想要将事情说的很详细的话,B也不会反对就是了,或者说他就喜闻乐见这种,类似于这样的新情报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伴随着河野春斗的讲述,B也听出来了这位神官最终还是含糊了一些地方,比如说B并不觉得会让河野秋生与家庭闹僵的事情会是简单的“理念不同”那么简单。


    ……又或者说,“理念不同”确实是“理念不同”,只是有的时候这些理念嘛,哈。


    结合隐蛇村的神官这样的背景,B的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猜想。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些猜想而出声打断河野春斗的话,而是继续保持安静听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被吓了一跳。”河野春斗说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不会这么失控的,但是在终于找到了一个不会有人打扰、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发泄的时候,我发现其实我还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实在是……太难受了。一时间也就陷入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眼泪流得根本就停不下来。但是即使这样,我却同样发现……”


    河野春斗稍稍勾了勾嘴角,明明是在笑,却又更像是在讥讽他自己:“明明都在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了,我却依旧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连真正的大声哭出来都不敢,生怕被其他人发现然后……令他们感到失望。”


    “不过后来想想,无论我当时有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结果都是一样的吧。”河野春斗在这个时候,终于直视了B的眼睛,“因为那个地方太安静了,所以要是有人来到了那里,无论我是小声还是大声,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明显。结果,我到最后都没有为他真正的哭一场。”


    “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了。”B说道,“如果你还是痛苦的话,再去那里痛快哭一下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不。”河野春斗摇了摇头,镇静道,“不会了。现在的我已经不会再为哥哥他流泪了。这种事情……只有那一次就够了。”


    “现在想想,那一天算是放肆与叛逆了的行动为我带来的一切,究竟是好还是坏呢?现在我还尚且不确定,但是只有一点,我想……是无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改变的。那就是……”


    河野春斗顿了顿,随后原本只是恢复平静的声音多了几分愈发坚定的意味。


    “——那就是,我不会后悔遇见你。”


    虽然一些接近的初衷……原本就是错误也一样。


    ……更何况,真的是错误吗?


    在说到这些过去的事情时,河野春斗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些在过去所发生的场景。


    这是一个与如今相似的、属于隐蛇村的夏日。


    蝉鸣、绿叶、蜻蜓……以及潜伏于更深处的蛇。


    那个时候的河野春斗远比现在的自己要稚嫩青涩,也远比现在的自己要胆大。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不敢这样”,但其实做过的可以称为是“叛逆期”的事情却算不上少。


    当然,和他的那位温柔又在某些地方意外地固执的兄长大人相比,可能他所作的那些确实算不上什么吧。


    而身为兄长的人的结局……说到底……是对他的一种警告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的痛苦与悲伤;对未知的未来的迷茫与不安;对家人认可的期盼与渴求……无数的感情翻涌在一起,河野春斗一个人蜷缩起来哭了一场。


    到了最后,他自己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哭,或者仅仅只是因为“以前可不能这样哭啊”而得以抓住机会为了哭而去哭这一场。


    然后——


    “你好……?”


    猝不及防听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声音,河野春斗的身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被人发现了。


    第123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完蛋了。


    这是河野春斗当时的第一反应。


    他的大脑因为长久的哭泣而变得有些迟钝, 当突然听到本不应该有人到来的地方传来人声时,一时间难以去思考一些更加复杂的事情——比如说这个人的声音好像不算特别熟悉,再比如说从那个人打招呼的方式来看似乎对自己也并不熟。


    毕竟对于认识河野春斗的那些人来说, 就算他的面容被埋在了胳膊下, 那头十分具有特色的由黑至拜的渐变色长发就已经足够证明自己的身份了。


    只是在这种时候, 他实在是无暇思考那么多, 满脑子就只剩下了“完蛋了”这几个字在不断地刷屏,除此以外便是一片空白。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大脑一片空白只余慌乱的河野春斗别无他法, 只能惊慌地抬起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后——


    “……”


    “你……你……?”


    是因为夏日的阳光实在是有点太过刺眼了吗?


    河野春斗只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已经彻底的丧失了原本的作用, 结结巴巴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他这具身体的一切感官, 从仰起头的那一刻起就仿佛原本就是为了面前的这个人而生的一样。


    那个人所站着的地方正逆着阳光,同时也令他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但是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在某一个瞬间令河野春斗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原本以为从此以后只能永远留存在记忆里面、直到逐渐变得模糊的某个身影。


    那个人他……


    河野春斗在那个时候已经遗忘了一切别的事情, 什么家族、什么信仰……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要好好地看着这个人, 甚至也已经不敢再出声, 生怕这是什么幻觉, 只要触碰了就会如同肥皂泡一般轻易破碎。


    但是时间是无法仅仅靠人力就能够永恒地暂停的,就算河野春斗并不想就这样草率地打破现在这种可以让他短暂沉溺的“幻象”,但是那个无辜路过的外乡人却显然是无法得知这位尚且还不是神官的少年复杂的心路历程的。


    “我?我怎么了吗?”


    河野春斗听到那个人这样说了。


    于是那假象也就这样被无情地戳破了。河野春斗的大脑终于开始了重新运转,逐渐地开始理清现状。


    “你……你……我……呼、抱歉。”


    河野春斗也终于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了, 同样也被自己沙哑到不成样子的嗓音吓了一跳。从小到这么大, 在还算清晰的记忆里面,他似乎很久没有哭这么久了, 也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声音还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这么狼狈的样子,却还被这个人看到了。


    确实, 非常相似,十分相似……就像是记忆里面的那个人更加年轻时候的模样。倘若再过几年,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一定会变得……


    “……”


    回忆过去总会令人不经意地遗忘时间,等河野春斗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沉默的时间似乎是有些久了。


    他重新看向了白绍——这位异乡来客脸上的神情依旧是令人捉摸不透、无法以此来作为推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白,无论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确实并不后悔遇见你,也不后悔那天来到了树林那里。这并不是仅仅只是因为……你的样貌。”


    河野春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出了这样的事实。


    “虽然最开始是这样,但是你是不一样的,白。”


    “你是我认识的、不,准确来说是熟识的第一个外乡人,也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曾经……或许说即使是到了现在,我的世界一直都很小,只有一个隐蛇村而已。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村子。我熟悉村子里的每一个人,而大家也因为我是神官家的孩子所以也同样熟知我的一切。”


    “毕竟在隐蛇村,‘河野’这个身份带来的便是无尽的注视。因为……这个……”


    河野春斗稍微停顿着纠结了一下措辞,最终也只是含糊着说道:“毕竟是担任着神官职责的家族。”


    好好好,知道你们一家……或者一村都主要信仰那什么的神了。


    B暗自腹诽着,说是河野秋生与家族理念不同什么的,总不会是那家伙反对一些这些人因为信仰蛇神而做出的举动吧……当然,这些也只是根据曾经的游戏经验而产生的一些猜测而已,并没有什么依据。


    “但是你的到来却确实让我松了一口气。”河野春斗在讲到这里时,或许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起来,“我当初也没有想到,我们的关系可以变得这么好。”


    啊……有关系很好吗?


    B内心里的小人伸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对这句话表示不敢苟同。


    毕竟就算说关系好什么的……但是这位神官大人啊,这些玩家们穿越到这个异世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如果河野春斗真的和玩家的角色关系好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在当初他们几个人还在经历月治教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怎么也不见那些日子有收到来自你的消息呢?看起来实在是并不像一直都有保持着联系的样子啊……


    不过B又想起了河野春斗不久前才在口中说的“你是唯一的、最好的朋友”这样的话,不由得有些沉默。


    虽然B并不完全相信河野春斗所说的那些话,但是他本人十分清楚有的时候大多都是真实的谎言才是最令人难以分辨的。


    至少在河野春斗说起“朋友”时,那些看起来并不算是谎言。


    毕竟正如他所言,隐蛇村就是一个范围很小、人也有限的村子,而神官这种身份确实引人注目,所以有关河野的事情按理来说也是非常好打听的。


    也就是说河野春斗之前所说的什么关于“从来都没有离开村子”“没有别的朋友”这种事情,其实都是很轻而易举就能证实真伪的,这位神官大人只要有些脑子,就不至于在这种方面撒谎。


    所以说……虽然可能实际上的关系确实没有太过密切,但是设定里面玩家的角色,其实也确实是河野春斗的“友人”的范畴里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那一个了吗?


    这可真是……


    B压下了心头的思绪,暂时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继续等着河野春斗,听听他是否还会再说些什么。


    河野春斗也在沉默着。


    在说出了那些看似是真情流露的话语之后,这位神官大人便安静了下来,好像是在期待着B也能够回应一些什么一样。但是没有,B依旧什么都没有说,而这位神官大人也并没有因此感到遗憾与失望,只是不带感情、单纯地勾了勾唇角,继续道。


    “你来自隐蛇村之外的世界,也因为为我展现了更加丰富的世界。你不清楚隐蛇村的秘辛,不知道我的过去,和你相处的时候,我可以抛下隐蛇村的一切,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就好像我们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一样……而且你在那之后就离开了,虽然见不到你令我时常感到很想念,但是这也好……”


    他像是在说给B听,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这样也好。毕竟其他人对你并不熟悉。就算是知道了有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是在东京那种地方,就算想……也总是要顾忌些的,更何况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B轻轻地、不带什么含义地“嗯”了一声:“所以呢?既然你觉得我们当初保持着距离很好,那为什么这次突然又做出决定想邀请我过来?”


    这次的祭典到底有什么不同?能够让玩家们的关联NPC一同对各自的友人发出了邀请……哦,好吧,也许不同就是D设定的就是这一次。


    “因为……时间是会流逝的。白,你看,我们都变了。我也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就算是想要为哥哥流泪都要偷偷躲到荒无人烟的地方的家伙了。再怎么说,现在的我也是隐蛇村的神官,所以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十分突兀的,河野春斗在又一次短暂的沉默后,露出了一个略显惨白的笑容。


    “白,虽然你可能不大愿意回答我,但是我想知道……你、你究竟。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发现不对的?——我是说,你很像我哥哥这件事。”


    要回答吗?B想了想。如果要回答的话该怎么说呢?其实是我已经习惯了D的套路所以直接带着答案去找过程了?还是我闲着没事去翻你家衣柜还特地把被安置得好好的疑似是你哥的衣服给拿出来看看?这个……


    保持沉默自然也可以,但是一直沉默的话,也许话题就真的进行不下去了。既然他这样问了,那么就随便挑一点比较合理的地方说吧,B也很好奇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的河野春斗在得知了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露馅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于是B说道:“其实……是在客厅等你的时候。当时我闲着无聊四处逛了逛,看到了两个不倒翁很可爱就过去看了看,然后就注意到了后面的全家福。当时看到了就觉得奇怪,又想了想你之前有些奇怪的态度,总感觉不对劲,所以最后准备……诈一下你。”


    “好了,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呢?”


    面对B的疑问,河野春斗一时没有说话,随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白,我之前所说的话并不算虚假的。和你在一起确实很轻松。但是……”


    “但是说到底,隐蛇村永远是我的人生中无法忽略的一部分。无论当初和你相处的有多么愉快,我……其实还是无法把那些事情都倾诉给你听。”


    “今天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这一些……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还有,对不起。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和曾经一样的。”


    “……”一些微妙的预感在B的心中隐隐翻涌起来,他感觉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真的假的,这个家伙不会是要——


    而下一妙,他的预感就变为了现实。


    因为B听到河野春斗说道。


    “因为我不会让你记得这一切的。”


    第124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


    B原本想到过很多种情况, 想象过大家在听到这一段经历时的各种反应,却完全没有想到,对此表现得最为震惊的竟然会是A。


    于是这一下B也难得的震惊了。


    毕竟那可是A哦?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A啊, 那个因为天生长着一张面瘫凶相酷哥脸而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A诶!


    当然, A并不是那种没有震惊情绪的人, 正相反, 他的内心活动其实也是十分丰富精彩的。B他们几个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并且相处了这么久, 也能做到轻易判断出A的真实情绪。但是……


    但是, 就算是他们, 也很少能见到这个常年没什么表情的家伙露出这副瞳孔地震的模样啊!


    “真的假的?”原本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的A当场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两眼中泛出了奇异的光芒,“原来你也……”


    这个“原来你也”是什么意思,B抽了抽嘴角, 不大确定地问道:“怎么, A你也被消除记忆了?”


    你们隐蛇村就这么喜欢记忆模糊的吗。但是不该啊, 按照D的习惯来说, 一般这种魔法只要有一个关联NPC会对玩家用就差不多了啊?还是说D那家伙抽象的脑回路终于转不动了?所以就这样干脆摆烂到遇事不决记忆模糊?


    “哦, 那倒没有。”A又重新坐了回去,瞬间恢复了之前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B:“……”你小子!


    “其实我是被……我也说不好那是什么,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有点像是催眠, 但是从那家伙之前神神叨叨念了一段咒来看, 应该是魔法没错。”


    A其实早就想把自家中了石森信之介的魔法的这件事说出来了,不过之前一直都是别的同伴们在说他们各自的经历, A也不好立刻出声打断。反正都是迟早要讲的事情,倒也不急于一时。所以想到这里后, A也就保持了安静,一边听着朋友们的讲述,一边时不时思考着自家等会要怎么说关于自己在旅馆里的经历。


    不过A却没有猝不及防地会听到B也被用了魔法的事情,一时间情绪稍微变得那么激动了一点。不过他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B和自己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同的,各自中的魔法应该也不是同一个,大概。


    但是这毫无疑问是一个说明他自己在旅馆里的经历的好机会,A抬眼又看了一眼B,见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于是就在其他人等待的目光中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总而言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A在尽量简洁地讲述完后,看了一圈其他人的反应。


    B搭在桌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诺亚似乎也在思索在什么,保田真司在……十分专注地看菜单,倒是C露出了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情,不断地上下打量着A。


    感觉自己仿佛全身上下都被扫视了个遍的A:“你瞅啥?”


    “瞅你咋……咳咳、不是。”


    C下意识地接话,在意识到不对后又便清咳了两声,将话题给重新拉回了正轨……虽然好像也没有正到哪里去就是了。


    “那个石森信之介花这么大心思连魔法这种东西都用上了,就为了让你睡个觉?真的假的?总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我想……嗯、就是,这个模组该不会是……就是那种、那种,D有时候恶趣味大爆发说不定真的会写的那种……”


    A突然理解了C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他宁愿自己听不懂。


    A的脸色看起来与平时相比还要冷一些:“我不是,我没有,我全身上下都健全得很,衣服也完完整整的,甚至因为睡姿问题导致有点落枕。”


    “那就好,那就好。”C看起来相当真情实感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拿手指在胸前轻轻拍了拍,舒缓了一下情绪。


    A虽然在讲述时没有说,但是其实他自己在刚醒过来意识回神后也有点担心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什么的……不过一觉醒来就看到了B和诺亚他们确实令A也感到放松了不少,之后也确定了自己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真的只是在旅馆的大厅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而已。


    不过也正如C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咳、虽然C最后担心的方向好像有点偏了,但是所说的话也确实是很有道理——那个石森信之介连魔法都用上了,结果也真的就只是让A睡了一觉?为什么啊?他究竟是图什么?他不会因为自己之前被江崎美奈子打扰到没有睡好就以为A他也没有睡好然后贴心地为他献上婴儿般的睡眠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同于B的经历,石森信之介做的那些事情显然是没有消除记忆的功能的,对于被迫睡着前所发生的一切,A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说……石森信之介做的那些事情,只会令他自己的可疑程度直线上升而已,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对他有利的地方。


    当然,也或许是有的,只是A现在实在是想不出来而已。


    而餐桌的另一边,B和诺亚在趁着A和C交流的时候嘀嘀咕咕了一小会,现在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得出了一些结论。


    见A和C交流完毕,B和诺亚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诺亚清了清嗓子,看向了A主动出声道:“A,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其实你也意识到了石森信之介是在躲着你吧?”


    A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于是诺亚继续说道:“原本大家都以为,石森信之介邀请你过来又主动避着你,可能是因为他这些年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导致在心理上在面对你时有一些障碍,而他本身无论是和你相处还是躲着你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看来……”


    诺亚没有再说下去了,而B在这个时候相当默契地接过了他的话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其实石森信之介是有着不得不避开你、以及我们其他人的理由呢?也许他不仅仅只是在躲着你,只是平等地在回避着每一个人。”


    “只是石森信之介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更长,所以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他在刻意避着你一样……什么的。”诺亚耸了耸肩膀,“其实如果真的不想见你,他在最开始就不会邀请你过来了。当然,之前听你说了有关石森那家伙的事情,确实有不少地方很奇怪,而且他好像特别喜欢提起与你们的‘过去’有关的事情……但是现在情报还是太少了些,不大方便判断具体的情况。”


    诺亚最后得出结论:“总而言之石森信之介那边还是要继续拜托你了。”


    A:“……”


    A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吐槽起来:“所以其实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吧,毕竟石森信之介很奇怪这点是早就确定了的。而且……”


    一直以来行动力都很强,在不少事情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也很有自己主见与想法的A难得的表现出了纠结的模样:“之后我该怎么面对石森信之介呢?我需要知道他对我用了魔法吗?还是继续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好像睡着了……这种的?”


    这点倒是不能怪A纠结了,毕竟A他也是……也是在他自己的印象之中第一次真的中魔法啊!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对施法者做出什么反应其实也很正常吧!


    当然,以前在玩跑团游戏的时候倒也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被用了魔法的情况,但是那些被NPC用在了玩家角色身上的魔法在大部分情况下要么就是D最最最喜欢用的记忆模糊术,要么就是在战斗轮的时候搞事……单单纯纯让人睡一觉的、这个实在是……


    实在是令A不由得直呼“我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这场面我真没见识过”。


    嗯?等等?记忆模糊?


    对哦,被使用了魔法之后的反应,现场不是还有一个人可以请教一下吗?


    想到这里,A不由得转头看向了B,在B投来疑惑的目光后便主动问道:“对了,B。既然你把你经历的那些事情都说得这么清楚,那么就说明河野春斗对你用的记忆模糊术其实是被你抵抗成功了吧?我记得这个魔法只要对抗成功,施法者想要让你忘记的事情就会变得在脑海里格外清晰,所以当时你是怎么做的?在河野春斗面前假装真的失忆了吗?”


    如果是别的什么魔法,A还不至于记得把它的相关内容记得这么清楚,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是D非常喜欢在模组里用的“记忆模糊术”啊,一来二去遇见的多了,想不熟悉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记得清清楚楚了。


    “那倒没有。”出乎所有人预料的,B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我确实被抹掉了一部分的记忆,被删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记得。”


    真的假的?


    “那你是怎么……?”


    “啊,这个呀。”B将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后拿出了之前从保田真司那里得到的录音笔,“因为时代变了。”


    第125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哇。”A面无表情地棒读道, “你这个伏笔真是埋得太厉害了,我真是完全没有想到呢。”


    回应他的是B毫不客气的一个白眼:“少贫嘴了,物尽其用而已。而且这次也确实多亏了录音笔没错。河野春抹掉的也就只有我关于他哥哥还有合照的那些记忆。总而言之离开神社后我就找地方听了录音, 根据里面的内容……再和还存留的记忆拼凑猜测一下, 也就差不多知道原本的大概情况了。”


    C鼓了鼓掌, 深情道:“不愧是你, B,我的超人。”


    “你也少贫嘴。”


    “好嘞。”


    好有病的对话。旁听的诺亚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当场表演了个战术喝水, 压制住了唇边隐隐的笑意和内心中吐槽的欲望, 以免自己变成第三个被“少贫嘴”的人。


    “话虽如此没错, 但是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等将茶杯放下之后, 诺亚也调整好了状态,看着B问道,“你怎么想起要用录音笔的?我是说……虽然你确实是之前从保田那里拿到了录音笔没错, 但是其实确实还是手机更方便吧?”


    回答诺亚的是B突然露出的一个充满狡黠意味的笑容。——B的这副模样看得诺亚眼皮直跳, 多年来的默契令他意识到这小子其实就等着别人问这个问题呢。


    而从小相处到大养成的这份默契还提醒了诺亚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姓白名绍的家伙又要开始装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诺亚干笑了两声, 还算捧场地准备看看这一次这家伙又要怎么表演。


    果然,B微笑着反问道:“谁说我没有用手机录音呢?”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茶水,轻描淡写道:“其实我的手机、录音笔都记录了下了我与河野春斗的对话。——毕竟我最初在拿到录音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了。不过遗憾的是,现在我的手机里面可是什么都没有。”


    诺亚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没错。”B点了点头, 肯定道, “毕竟你们都知道,时代变了。”


    这样说着, 他将自己的手机也放在了桌面上。


    “我们能想到的,河野春斗也未必想不到。所以他也足够谨慎, 找机会拿到了我的手机。为了这一茬我最近可以刻意没设置密码……哦、不过聊天室这类的应用我在到神社后就锁着了。总而言之,我也只给了他足够找到录音然后删掉的时间,他不会有机会看到别的什么东西的。”


    “当他亲手删掉了手机里面的录音之后,自然会松一口气,也因此放松了警惕认为万无一失。智能手机固然好用方便快捷,但是他却不会想到。”B的手指在录音笔上轻轻点了点,勾唇笑道,“时代又变回去了。”


    诺亚:“……”


    诺亚:“不愧是你,B,我的超人。”


    “少贫嘴。”


    “好嘞。”


    “总而言之,当时河野春斗不是送了我和服吗?我就趁着换衣服的时候把录音笔打开留在被我换下来的原本的衣服那里了,然后手机则是一直拿在手边。”


    B看向了A,说道。


    “所以如果你要问我该怎么面对给自己施了魔法的人……爱莫能助哦?”


    “那也没办法了。”A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现实。虽然心底确实有些失落,但是他再怎么说也不是会一直纠结确实没法的事情的人,只能继续想更加适合的主意,“实在不行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反正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毕竟他当初可以毫无防备地就和高安康单独见面了,最后也成功做到混了过去并且没有让对方起疑的。


    无论怎么说,高安康可是月治教的高层,还培养了设定里是杀手的A,并不算是什么简单人物,既然当初面对他A都能够浑水摸鱼过去,那再应付一个小村庄的旅馆店主应该也没有问题吧……大概?


    更何况不管怎样,至少A那副面瘫脸确实十分唬人,能够隐藏住不少他真实的情绪,隔壁C都要羡慕哭了。


    “不过其实我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就是了。虽然我们两人的情况并不相同,但是……总之A,我就这样一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这样做。”


    “你先说。”


    B点了点头,认真道:“我刚才把我自己代入到了你那边的情况想了一下。然后就我个人而言的话,应该会这样做——与其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如主动出击。”


    “当然,我知道A你其实是有主动出击过的。虽然因为一些顾虑没有直接询问他‘你为什么避着我’这样的,但是也说了‘你最近有些奇怪,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样的话。结果后果就是……那个石森信之介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对你用魔法让你睡了一觉。”


    “这种发展有点出乎你的意料,所以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吧。”


    A听到这里后应了一声,算是对B的说法的一种肯定。


    “那么,如果是我的话。”


    B接着说道。


    “我会趁着这个机会去进一步地逼问他——”


    “‘我知道那一次睡眠不对劲,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要逃避了。我原本作为朋友很尊重你自己的选择,你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会一直逼你说出口,你说自己能够解决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你却对我用了一些奇怪的伎俩,那我也不会再装傻下去了。’……什么的。总而言之就是表达出这种意思就可以了。”


    “反正他也是在旅馆里当店主,我就不信我们还就再也见不到他人了。再怎么说也是A你的关联……”B在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因为想起了保田真司还在场,于是将原本要说出的话改了口,“和你有密切关联的人、你的朋友、你的大学室友、你的邀请人。”


    “哦哦,我懂了,我明白B你的意思了。”


    作为在废校那会就亲眼见证了B有多敢赌的C了然地点了点头,但是随后又感到有些担忧。


    “可是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之前A明明都没有问什么太过敏感的问题,石森信之介就送了他一个睡眠大礼包,这要是再接着精准地问下去,那那那……那个石森信之介会不会恼羞成怒然后……对A做出一些更不理智的事情呢?这会不会果然还是……”


    “这确实有风险。”B并没有反驳C的话,正相反,他完全认同C想表达的意思,“所以我这也只是作为一个建议而已,并没有要让A一定要这样做。究竟要怎样,还是要看A自己的选择了。”


    “嗯。”A再次应道,“我知道,我会再考虑一下的。”


    “赌”这种事情毫无疑问是伴随着风险的,倘若真的能确信一帆风顺,那便不能被称作是“赌”了。


    在场的所有人显然都很清楚这件事情。虽然他们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些事情背后潜藏着的风险,但是当想到好友真的可能会因此受到伤害后,原本还算其乐融融的氛围便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沉闷了起来。


    “好啦好啦。大家不要这副样子嘛。”


    原先还在专心致志研究着菜谱的保田真司左右看了看,随后笑道。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知道了有风险,那么我想大家当然也不会就真的坐视安警官陷入危险的境地种啦。反正安警官如果准备接受提议的话,果然还是提前表示一下吧?到时候大家也好提前做个准备什么的,要是有意外也好及时反应制止。”


    “说的也是。”诺亚认同地点头,顺势道,“既然知道有问题了,那么我们当然也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A去赴险的。话说回来,差不多也该吃饭了吧……所以你们怎么还不点菜。”


    最开始在包厢里的C:“……本来是想等你们来了之后再一起看着点的,结果不知不觉就一直在聊各在今天的经历了。”


    诺亚:“那就快些点吧。接下来的事情就边吃边聊好了。反正……也只剩下我和保田这边的事情没讲了。正好等讲完了也吃完了之后趁着夜色好好再在隐蛇村里逛一逛。所以你们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C:“之前石森信之介说过最好不要晚上出去的吧?所以N你们这是……有什么新发现?真的要逛?”


    A:“都可以。不过这样一来石森信之介肯定会意识到我们晚归的,没问题吗?”


    B:“去哪里呀?嗯哼……能去墓地吗?再顺便挖个坟什么的。”


    在场的其他人:“……”


    话音刚落,大家的视线就全都落在了B的身上。对此,B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随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此,大家只想表示——


    够了!要不要这么执着于挖坟啊!当初在只是玩游戏的时候你就喜欢这样干了,结果到了现实这下真的要半夜去挖别人的坟吗?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第126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这也算是中场休息了吧?话说这都是第几次吃饭了, 果然在专心忙碌的时候就会感觉时间变得很快啊。如果是真的在玩游戏的话,他们几个绝对会被D吐槽你们是不是专门干饭来了。


    诺亚暂时没有立即说出他和保田真司今天的经历,而是先等着这家中餐馆的服务员将菜都上的差不多了之后, 才缓缓地开了口。


    而当他说完自己和保田真司的经历之后, 大家也差不多震惊到吃不下饭了。


    A:“这么说来隐蛇村确实有夜晚最好不要出门的说法?”


    C:“那我们还真的要出去啊?甚至还是挖坟……妈妈我出息了我竟然真的要去半夜挖人坟了。”


    B:“咦, 所以说A当时发的那个照片让你掉san了吗?”


    A:“……咳咳、这个, 那个,嗯。”


    诺亚一口气回答了他们的问题:“是的。应该吧。那倒没有。没事的A, 我知道你已经够谨慎了, 是那雕像不讲武德。”


    “哦……这样啊。”B摸了摸下巴, 若有所思, “难道因为你是那个you know who所以才不会掉san吗。”


    诺亚扶额:“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一些细思极恐的话啊。话说你们都没有别的什么问题了吗?”


    其他几人回想了一下诺亚刚才所说的自己与保田真司的经历,随后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了。


    就在刚才,诺亚大致说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总而言之就是, 在离开了旅馆之后他和保田真司最终去了学校, 然后在上午的时间和学生们聊了聊天, 虽然说询问了不少问题, 但是在这个上午能够算是真正有效的信息的, 应该就是从那些学生们口中所得知的有关药厂的事情吧。


    ……哦,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那果然还是A在聊天室里发的那个让诺亚感觉有点糟糕的雕塑吧。但是事到如今其实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那东西应该就是D刻意安插在模组里面贴心地想让人掉掉san的, 要说真的有什么东西的话……应该也不至于。


    虽然说大家曾经也跑过那种最后只要成功毁掉了雕像就能解决事件的模组, 但是在这里倒是感觉不像。


    等中午的时候,他们两人在学校的天台简单吃了下由当地的学生友情提供的面包算作午饭, 顺带就上午得到了那些信息简单聊了聊天,在简要的休息后便去了学校内部的图书馆。


    这是学校的图书馆, 但其实也是隐蛇村内部唯一的图书馆。


    虽然整体范围和书籍量不能与他们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所前往的月治教旗下的大型图书馆相比,但是想要阅读完这些书,对一个人而言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诺亚在图书馆寻找可能有用的书籍,总而言之就是和隐蛇村的历史、还有蛇神的传说有关的内容。顺便再在报刊那部分看看是否能找到和之前石森信之介提起过的失踪案有关的消息。


    而保田真司也在这个时候先一步给X组织的其他人发了消息,询问有关曾经在隐蛇村附近经营过的药厂的事情。


    “诶,等一下。”当时在听到这里的时候,C错愕地问出了声,“你们那个时候也在查药厂的事情了啊。”


    “是啊,毕竟当时我也不知道你们关于药厂的调查能够那么效率……”说到这里,诺亚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感慨,“所以就拜托保田调查一下有关药厂的资料,但是。”


    “但是实际上查到的……我是说至少目前为止最快发过来的有关野槌制药表面上的信息内容,其实和小星刚才转述以及录下来的江崎小姐的原话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我也就没有多说了,而且。”


    保田真司及时接上了诺亚的话茬,顺势说道。


    “这次真的多亏了小星,现在差不多把目标锁定在野槌制药以及能够让人言听计从的药物上面,想来进行信息搜寻的速度也会快很多吧。”


    不过一想到得知“让人言听计从的药物”这样的线索的来源其实是一些随风飘扬的小纸片什么的,保田真司面上笑容不变,但内心还是莫名地感到有些微妙。


    真的很奇怪啊!总有一种重要的线索变成了垃圾一样满地乱飘的神奇的感觉!


    但是不管怎么说,无论是用什么方法,制药得到的线索有效就好啦,其实倒也确实不用太在意那么多细节。


    在简单再次说明了一下野槌制药相关的事情后,诺亚继续说了自己在图书馆内的成果。


    “总而言之那些传说大差不差都是一个样子。受着蛇神庇护的村子从此建设了起来,人们在这里安居乐业什么的……有关失踪案的报道我没有看到。不过倒是也发现了一些和野槌制药相关的新闻报道。但是那上面都是些吹捧和采访,也就是说都是些起到广告作用的内容,对我们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至于魔法什么的……这所校内图书馆似乎没有记载这些的书本。”


    翻阅图书、查找相关的内容还是很耗费时间的。等到诺亚差不多寻找、看完相关的内容,时间也已经不算早了。这一行虽说表面上看着没有得到什么进展,但其实也是为大家排除了图书馆这个地方,之后应该也没有必要再过来了。


    除此以外,诺亚还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石森信之介当时说到过的,关于“夜晚最好不要出门”的事情。


    正好在这个时间,学生们应该也差不多三三两两快要回去了,趁着这个时候去问一下他们好了。


    这些学生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虽然说和诺亚在上午遇到的那些孩子们已经不是同一批人了,但依旧很痛快地回答了诺亚的疑问。


    “诶……石森先生是这么说的啊。”其中一个学生拉长了声音,“不过,确实是有这种说法就是了。”


    诺亚追问道:“怎么说?”


    “让我想想哦。怎么说呢,我们这边一直都是这样的,这么长久以来我倒也都习惯了,一时间还真有点说不出来。”最开始回答诺亚疑问的那个学生挠了挠头发,回想起来。


    “笨蛋,这都说不上来,你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与他结伴而行的另一位学生见状叹了口气,随后主动对诺亚说道,“是我们这边的一种习惯啦。因为……怎么说呢。我们村子这里关于蛇神大人的传说好像还挺久远的样子。而当初那个时代,当然也还没有电灯那种东西啦,晚上肯定要比现在的村子还要漆黑,就容易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人趁着夜色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啦。”


    那个学生接着说道:“传说里的说法是,我们隐蛇村的夜晚由蛇神大人派出的圣蛇所守护,如果有人在这种时候趁着夜色做些有损村子、有损蛇神信徒们的事情,就会被蛇神大人所惩戒。久而久之,就变成了这种在夜晚尽量不要外出以免打扰了村子的宁静的这种说法了……应该是这样吧。”


    “啊!你这样一说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


    原先一时没回答上来的那个学生闻言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后补充起来。


    “确实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倒是感觉其实这更像是大人哄骗小孩说晚上最好不要外出什么的,反正我小时候是被吓哭……咳、骗到过啦,一到晚上就真的不敢出门,生怕出去被蛇咬啊~”


    “那么。”


    事情铺垫到这个地步,差不多也可以问出最为关心也最为重要的那个问题了。想到这里,诺亚果断选择了追问。


    “所以一直以来,你们村子的人也确实就遵守着这种传统,从来都不在夜晚出门吗?你们也是这样吗?怎么说呢,毕竟我是来旅游的,如果真的必须要遵从这种传统的话,那我可要重新好好规划一下去各个地方游玩的时间了……真麻烦啊。”


    “哎呀,这个嘛……”


    两个学生对视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学生讪笑了起来。


    “我们这边的一些大人一直是这样的啦。若说要遵从传统,其实还是这边的老人家比较信这个吧。”


    “而我们虽然也相信蛇神大人。但是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啦,其实我们晚上偷偷出来玩的次数也不少。有时候被家里人逮住,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最多就在口头上被骂几句啦。”


    另一个学生稍稍压低了声音。


    “反正你是外乡人过段时间玩够了就会回去吧,所以我才告诉你们的哦?总而言之还是有不少人晚上会出去的。毕竟怎么说呢……有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回家晚的意外情况吧,也没看真的有人出过事啊。”


    诺亚若有所思:“这样啊……但是当时石森先生确实很严肃地在强调这一点呢。”


    学生对此感到不以为意:“啊,那是因为隐蛇村晚上确实很黑吧,真的没什么路灯的。”


    诺亚:“……”行吧。


    诺亚当时和保田真司谢过这两个学生后也就离开了。虽然之前与那个学生交流时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是他果然还是不大相信石森信之介真的只会因为晚上太黑这种理由而特地强调让他们这些玩家不要出去。


    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看看才知道的。


    而现在……


    诺亚转过头,看向了包厢窗户的方向。从这里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外界的景色。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第127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他们几个要去的地方是墓地。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则是商业街。


    诺亚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 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再咽下。


    商业街这种地方,自然会建立在靠近居所的地方,这样才方便隐蛇村的村民们日常光临, 也好做生意。


    那么墓地自然是正好相反了。毕竟无论是什么地方, 只要策划者还算个正常人, 就不可能把墓地建设在什么城市啊、村落的中心吧?


    虽然说隐蛇村范围并不算大, 但是要徒步走过去其实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为了在最开始不引人注目,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开车过去。这样一来, 即使现在天色依旧没有完全暗下来, 但是这样一来一回, 等他们结束了一切回到旅馆的时候, 天必然已经黑了。


    石森信之介作为旅馆的所有人,对于他们这群旅客究竟有没有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自然也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在场的人也没有谁是会真的在意石森信之介到时候究竟会想什么就是了。


    C算是他们中最会关心NPC的想法、也最容易将他们当作真正的“人”来看待的,有时候会对于很多情况都感到于心不忍。但是在这种时候, 他显然也很清楚还是弄清楚隐蛇村这个模组故事的背后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大家都想要解决这个由D创作的事件, 都想要回去。而与那些NPC相比, 自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更加重要了。


    至于NPC的性格啊、悲喜啊、经历啊, 他们究竟是不是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着的有自己思想和独立人格的人类啊这种深奥的问题……果然还是等大家都回到原先的世界里面, 再看着又变回了一行又一行文字的模组内容时,再去边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再去思考比较好。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所以自然在诺亚表示已经询问过了当地学生,夜晚出门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之后, 也就没有人反对今天晚上还滞留在旅馆外到处乱逛的提议。


    不过, 如果偏要说有什么异议的话——


    C左右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人,最后默默地举起手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我是理解大家准备晚上出去没错啦。就是就是, 那个、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所以为什么一定是墓地?为什么突然之间好像就都默认要去墓地了?”


    大晚上的, 在这种模组的背景下一群人跑到墓地去,总感觉好瘆人啊!


    A摇摇头:“不知道啊,不过这种事情我无所谓,你们当时既然提到墓地了那就去吧。”


    诺亚摊摊手:“因为晚上去那边确实很有氛围感吧……总感觉会遇到什么。更何况晚上的话,像商业街、学校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去的必要,就不用提夜访村长家什么的了这也太奇怪了。所以排除来排除去,最后决定晚上去墓地也很正常?毕竟难得的夜晚时光,总不能真的只是在隐蛇村里漫无目的的闲逛吧?还是确定一个目标比较好。”


    保田真司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咦?问我吗?我都可以哦。星如果害怕的话,到时候跟紧我就好了,我会保护好星的。”


    B歪了歪头,无辜道:“啊,诺亚你怎么想得这么复杂,其实就是因为白天的话不方便挖坟啦。”


    诺亚:“……”不是,想得多这怪我吗?


    其他人:“……”好有道理,不对,这家伙到底是有多执着于挖坟啊!


    “所以呢?”知道对方在刻意开自己的玩笑,诺亚没好气地白了B一眼,“你想要挖谁的坟?河野秋生吗?”


    “哈哈哈哈哈,好啦好啦,别露出这副表情嘛,哈哈哈哈……咳咳咳!”


    B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顶着诺亚“你分明一直在笑根本没停过”的死亡目光注视才强行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恢复了正常,摆了摆手回答。


    “虽然我之前确实一直在说挖坟挖坟的,但是我们也不一定是真的要去挖坟啦。毕竟首先就从河野春斗说起他哥哥的那段来看,那位河野秋生和家里关系这么糟糕,究竟有没有被葬在隐蛇村的墓地里都还不清楚呢。”


    “除此以外,让我比较在意起墓地的,其实还有C你带来的线索哦。”


    C愕然:“我吗?”


    “没错。”B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带来的那些小东西里面,有写着这样字样的纸条吧——‘最后我把什么东西带走埋了’这种。”


    “就因为这个吗?”A问道,“就因为‘埋’这个字所以联想到了墓地?但是要说能埋东西的地方应该也不少吧。还是说你觉得写纸条的那个人要埋的是个人?但是就算这样,也不一定是要埋在墓地。”


    “嗯……其实也是一种猜测与直觉吧。毕竟我们也都熟悉……”在说到这里时,B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保田真司,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直接说道,“熟悉D的习惯。”


    “那些纸条显然应该是各有指向的。”B说,“那六张纸条以及其他什么的,有三条明显是在说药厂和药,还有一个是神社的绘马。除了说埋了什么东西的那个,还有一张纸写着的内容是有关看到死者复生的。所以……”


    A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说,你是因为死者复生而想到了墓地?”


    “是啊。”B应了一声,“不管怎么说,过去看看总不会错了。更何况墓地这种地方……怎么说呢,确实有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就是要晚上看看才会有惊喜的感觉啊。”


    C小声吐槽:“这是惊喜吗,这是惊吓吧。”


    诺亚跟着吐槽:“而且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虽然我们之前确实为了以防万一在行李里面野带了铲子,但是我们现在并不方便回旅馆以免碰上石森信之介到时候又是一些麻烦,所以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工具挖坟啊,B那家伙一开始就在逗我们玩。”


    “……”


    ******


    最终,他们一行人还是在吃完饭后一同前往了墓地。


    虽然说在正式决定离开之前,他们也有考虑过是否真的要全部人都一同行动。——毕竟万一墓地那边真的有什么东西,然后大家被一网打尽了该怎么办?


    不过考虑到回旅馆面对石森信之介其实也不能算完全安全后,大家也就放弃了分头行动了。


    毕竟……嗯、怎么说好呢。石森信之介这个男人这次都敢光明正大地用魔法把A给弄睡着了,那下一次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怕得很。


    所以为了避免分开的两边都会出现什么战力不够的情况,最后大家还是决定一起去墓地了。——虽然说完全可以一边修格斯另一边……就是了吗,但是大家还是希望最好不要有两边都不得不动用那样的力量的时刻。


    隐蛇村的夜晚确实足够漆黑。


    白日的喧嚣被隐匿于了黑暗之后,一切都仿佛在天黑后按下了静音键,连虫鸣都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


    原本能够勉强作为指引前路的“灯”的月光被遮掩在了厚重的云层之下,今夜是个无月之夜。抬眼望去,只能看见天边稀疏的星星,看久了后只会令人感到头晕目眩,还不如低下头,继续跟着开着手电筒模式的手机向前走去。


    ……再一次的感谢科技。


    “那些小孩胆子还真大。”


    这样的环境属实是有些瘆人。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曾经阅览过各类恐怖片和鬼故事的人来说,总感觉下一秒猛回头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突脸袭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C忍不住吐槽:“那些偷偷溜出来玩的学生是怎么敢的啊。”


    “他们和我们不同,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他们对隐蛇村的环境想来已经很习惯了,我们初来乍到,感到不适应也是正常的。”诺亚说,“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出来玩也不是像我们这样冲着墓地去的啊。”


    “……”C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一路上他们这样边时不时拌嘴吐槽,内心中原先隐隐弥漫的不安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更何况。诺亚顶着一双死鱼眼心想,在某种意义上,无论怎么想,就光是从C体内的那个修格斯来看,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人,总感觉还是对面比较倒霉啊。


    这一路上也还算是平安,多亏了开着手电筒模式的手机所发出来的光亮,之前石森信之介说的“小心掉到坑里”竟然还不是夸张,这地方的路上竟然还真的有洼陷的坑洞啊……真是危险。


    然后就是——


    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早已放轻的脚步。为了以防万一,在快接近墓地时,大家便已经熄了灯。


    伴随着风的吹动,原先遮蔽着月亮的云层在这一路上也进行了稍许的移动,微薄的月光透过云层向下洒落。


    一座座墓碑的轮廓,就在这样的时明时稀的月光之下,若隐若现。


    第128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墓地里除了他们几个以外, 似乎并没有其他的什么人存在。


    这也是当然的吧,毕竟不会有什么人像他们这样闲着没事干的大晚上跑到墓地来啊。——在这一点上,诺亚他们还是有几分自己的这些行为其实好像确实不怎么正常的自觉的。


    在意识到这里确实没有其他什么人后, 保田真司和A就将手电模式再度打开了。当然, 只有他们两人负责照明, 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说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了, 什么的。


    在这种时候,虽然附近没有其他什么人, 但是也还是不要太分散调查的比较好。


    所以最后就是两边分开, 诺亚和A一同, 保田真司、B以及C则在另一边。


    不过虽说两边人分开, 各自借着不同的照明探查墓地的情况。但是在这样寂静到连虫鸣都噤了声的夜晚里,一切声响都清晰可闻,倒也不用担心交流不方便。


    反正他们目前也只是分散开一一确认这些墓碑上的名字, 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就是了。


    “说起来。”


    在意识到了这里除他们外便没有其他人后, 也就不用太刻意保持安静了。不过大概是受到了墓地这里的氛围感染, C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弱弱道。


    “这个墓地也没有守墓人什么的家伙看着啊, 他们还真是不怕晚上会出什么意外?总感觉意外地心大,我原本还在路上猜测我们过来后能不能看到什么特殊剧情呢。”


    诺亚附和着点了点头,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是现在夜色昏沉, 倒也没有令人察觉到不对。


    “新的CG吗, 其实我也想过有没有这种可能。”毕竟这确实是D的风格。什么调查?不存在的,他们这些玩家只要站在原地被摁着不动乖乖看D“精心”准备的CG就可以了。


    反正他们这些玩家只要被按头看CG就可以了, 作为设计这些CG的人,D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墓地……会有什么意外呢?坟地有人诈尸吗?还是食尸鬼半夜跳出来蹦迪?”A的口吻听起来一本正经, 但说出来的内容确实实实在在的吐槽。


    C“呃”了一声:“我是说会不会有盗墓贼这种的。”


    B轻笑出声:“比如说我们这种吗?嗯……我们竟然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过来了,感觉他们确实挺心大的。”


    C:“……”哪有说自己是盗墓贼的啊!


    “其实有这样一种可能。”在这个时候,一直保持着安静的保田真司开口了。


    这位红发侦探在他们相识之初时表现得是一种热络的性格,开朗活泼,思维活跃,行动力强。


    现在这位侦探虽然说性格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是表现得阳光灿烂,但是在和诺亚他们四个一同行动之后,更多时候都是处于一个在倾听的状态中,渐渐地很少会在他们四个交流时接话了。


    无论怎么说,保田真司确实时常表现得热情如同暖阳一般,但是当他安静下来之后,大家也并没有对此感到多么得不适应……就好像他原本就应该如此这样。


    对此诺亚曾经表示过,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历了月治教的事件,虽然保田真司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也都知道他背后有着那样神秘的组织了。所以大家都把他这种状态统称为:不演了。


    作为有着“来自X组织的搭档,有过被人体实验的过往”的设定的关联NPC,大家早就默认他不简单了。所以就算有时候突然安静下来,表现出不符合他原先性格的沉默,大家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对。


    保田真司学着C的样子,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就像是之前我和诺亚先生从那些学生们口中得知的那样——干扰了隐蛇村的清净的人会被蛇神惩罚,唔,原话好像不是这样,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所以那些村民们才不担心有人捣乱吧。”


    红发的侦探话音刚落,墓地又顿时静了下来。


    虽然他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是保田真司刚才说的那些内容再结合现在的情形来看,实在是令人颇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


    毕竟无论怎么看,以隐蛇村可能的立场来说,目前正在“干扰隐蛇村夜晚的宁静”的岂不就是某种意义上鬼鬼祟祟的他们几个。


    蛇神的诅咒什么的……


    诺亚轻咳了一声:“别想太多,继续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家多少都能意识到了诺亚的话语里未说出口的真正意思——要是事态真的发展到了什么很严重的地步,那也有他在兜底呢。


    只是……


    大家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将各自不明的心思都压在了心底,毕竟就算说出来也只会徒增担忧与压力罢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就这样安静、又迅速地一一确认了墓碑上的内容。


    终于,分开的两边人又重新站在了一起。


    “我们这边没看到河野秋生的墓碑。”C说道。


    诺亚也说:“巧了,我们这边也是。”


    按照之前B所说的河野春斗对于河野秋生这个人的反应,那个让B成功变为替身的“白月光”应该确实是死了没错,不然河野春斗也不至于做出那种反应,甚至还用记忆模糊术抹去了B的一部分记忆。


    出生于隐蛇村的神官家族,最后死亡了也没有被葬在隐蛇村内,看起来那位河野秋生与家里的关系确实很差啊。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


    比如说,那位河野秋生的死亡有些蹊跷,所以没有留下尸身的他,自然也不用再专门制作墓碑被埋葬了。


    毕竟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埋的……他的东西估计都还被河野春斗收着在呢。


    “不过,我们也并不是没有收获。”就在这个时候,B突然出声了。


    夜色昏黑,即使大家距离很近,但也不大能看清彼此的面容。可是在这个时候,A却意识到了B此时正在看着自己。


    就像是……B接下来要说的话,本就是为了说给A自己听的那样。


    紧接着,A听到B说道。


    “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墓碑。那个墓碑上面只写了一个姓氏,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上面写着的是……”


    “——石森。”


    *******


    石森信之介此时正站在窗边,手中紧握着不久前才从旅馆仓库中取出来的宝石。


    他本人对于奇珍异宝之类的东西了解并不算多,也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他也分不清各类宝石的区别,鉴赏不出来它们各自的价格。


    但是他只要知道手里的东西能带来的效用就足够了。同样的,他也清楚自己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和市面上展览出售的那些宝石不同。


    这样奇妙的效用……毫无疑问,他手中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但是石森信之介并没有开灯。


    他的身影融于了黑暗夜色之中,模糊不清。


    那群人还没有回来。


    今晚的话……倒也还好,不会出什么事。如果这样就能满足那些外乡人的好奇心的话,那也不错。


    ……


    不,其实就算是他,也分不清楚现在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那么,要去接他们吗?


    石森信之介有些犹豫,他摊开了手,借着从透过玻璃窗户而洒落在室内的微弱月光,看着手心里安静躺着的那颗宝石。


    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遇到这颗宝石时的场景,偏要说的话,那也算是他和那个女人孽缘的开始吧……


    那个时候……


    他见到了那个漂亮的女人。她就如同传闻中的一样特别……只是这里的特别并不是指她那美丽到令无数人见之倾心的容貌,而是说……


    “……”


    石森信之介看着她。


    那个有着一头柔顺的、色彩如同樱花般绚烂的女人弯起眉眼,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她并不是土生土长于隐蛇村的本地人,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默认了这个在多年前只身来到这里,并从此定居了的外乡人的存在。


    她年轻、貌美、性格活泼、乐于助人……就连偶尔显得跳脱的脑回路也只会令人会心一笑表示“这样不是很可爱吗”,似乎这个世界上本就不会有人讨厌她。或者说……本就不会拒绝她。


    人天生变被她所自然而然的吸引,并且大多都将此归结于她那副夺目的容貌,可是事实却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样。


    ……不过,江崎美奈子这个女人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这也与石森信之介无关就是了,他并没有去深究这些事情的打算。


    只是在当时那个时候,这个仿佛永远不会为人所拒绝,也仿佛永远不会拒绝其他人的漂亮女孩将那颗宝石送给了他。


    “我知道了,你现在很需要这个吧。”


    名为江崎美奈子的少女这样说道。


    “那就送给你啦!你要好好使用哦。”


    “因为……唔、因为我希望你们的愿望都可以实现。所以一得知你的烦恼,我就把它送过来啦。而且我也很想看一看你最后的选择!”


    “……虽然,小信你好像自己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就是了。”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石森信之介将手攥成拳,把宝石就这样握在掌中。


    ……哦,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他说——


    “……不要叫我小信。”


    第129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石森。


    还真是熟悉的姓氏啊, 难怪当时B会注视着A说出那些话。


    “又是石森这个姓氏,又是独独这座墓上面只有这孤零零的姓氏。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要是有人说这个墓里埋着的家伙和石森信之介只是单纯地撞了姓氏也不会有人相信吧。”C忍不住说道。


    是啊, 谁都不相信这就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此时此刻, 众人已经在保田真司他们的带领下重新来到了这座由B指出的特殊的墓碑前, 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但是要怎么说。”作为有着那位同样姓石森的金毛关联NPC的玩家, A十分认真严谨地在征求其他人的意见,“需要我明天直接去询问石森他家人的事情吗?不过我怎么说都在设定上和他同窗了这么多年, 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应不应该知道他家里人的情况。”


    是啊, 从刚来到旅馆到现在, 石森信之介作为在隐蛇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应当是有家人也在这边的吧。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几个谁都没有见过石森信之介的家人,也没有听他主动提起过。


    “也许我们作为旅客问会更方便一点。”B想了想后, 说道, “A你去问的话还是有些风险, 毕竟D给的梦境的进度……”


    B在说到这里时稍稍停顿了一下, 随后侧头瞥了一眼诺亚, 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后便继续直截了当地说道:“给的进度太慢了些,你不清楚之前和石森相处的情况,还是不要贸然去问比较好。我们其他几人作为和石森信之介不熟的旅客,和店老板搭话找话题问问他家里人的事情其实也还算正常, 不是吗?”


    虽然夜色昏沉, 但是诺亚还是察觉到了B言语间不自然地停顿的同时投过来的目光。——他也知道B就是有意让自己察觉的,毕竟他本身便是想要知道自己的态度。于是诺亚选择了默认, B也就装作无事发生般地继续说了下去。


    诺亚知道B在在意什么。


    ……是保田真司。


    自从这位红发侦探加入了他们几个人的队伍后,因为玩家与NPC的不同, 导致大家最开始在想要进行一些“超游”言论时都要注意避开这位在最初的模组里与大家相遇的C的关联NPC。但是时间一长,大家也渐渐熟悉了他的存在,并且自从在废校里诺亚表示出大家可以去信任那位红发侦探之后,大家的表现也越来越大胆了起来。


    现在甚至直接在这样的一位NPC面前直接说起了有关“D”与“梦境”的事情,而A恐怕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无意间的透露出了他自己其实和石森信之介也没有那么熟悉。


    保田真司显然是知道A与石森信之介的大学室友关系的,也知道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塑料室友情,毕竟如果真的关系不好的话,这两个家伙怎么想也不会一个敢邀请一个敢应邀了。——但是这种情况显然与A在他们几个面前表现出来的对于石森信之介的陌生互相矛盾。


    只是那位红发侦探的反应……


    想到这里,诺亚不由得看了一眼保田真司,又在对方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之前便收回了视线。


    ——这位红发侦探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不过显然,作为大家从第一个模组就相识的NPC,虽然恐怕现在还没有人敢打包票说已经完全看透了保田真司这个人,但是这位红发侦探并不算是个简单人物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大家在无形之间达成的共识了。


    也因此,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这位在这种时刻总是一言不发保持着安静的侦探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大家偶尔从言语间透露出来的矛盾与漏洞。


    而诺亚清楚,大家这样渐渐在保田真司的面前放松了警惕,虽然说确实有了几分“决定去信任保田真司”的意味,但最本质的、令大家去选择了相信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们都相信诺亚。


    因为相信诺亚的判断,所以才会去试着信任保田真司。


    就连和保田真司相处时间最长,和这位红发NPC关系最好的C其实也是这样的。因为有着诺亚的确认,所以他才渐渐地真正放下心来,和那位红发侦探交心、将他当作真正的朋友去对待。


    毕竟虽然保田真司是C的关联NPC,但是在大家刚刚各自收到来自隐蛇村的邀请之后,主动邀请了保田真司也加入队伍中的是诺亚自己;在废校期间,月岛兰的事情才解决不久后的那次交谈,也是诺亚说了“可以去信任保田真司”这样的话。


    诺亚也知道,即使如此,大家的心中其实或多或少也依旧留有着几分疑虑,只是并没有刻意表露出来而已。


    而他……


    诺亚闭了闭眼,又睁开。


    如果事情真的要走到那样的地步,保田真司毫无疑问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辜负朋友们的信任。在此之前,他还要继续帮助保田真司去取得朋友们的信任,因为只有这样的话,才方便……


    ******


    A注视着那座墓碑。在一众墓碑之间,唯有这座墓碑上所刻着的“石森”这个姓氏的如此的醒目。


    A知道,按照正常的反应,他应当去猜测被埋葬于泥土之下的那具骸骨是石森的什么亲戚之类的人,但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告诉他,事情可能并没有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应该去猜想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石森信之介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异常。


    或许是因为C带来的那几张纸条和别的什么东西上面写着的文字……无论是“将什么埋葬”还是“死者复生”,都令他无比地在意,却又不知道究竟因何而在意。


    只是同样毫无疑问的,就算他一直站在这里盯着这座墓碑——从天黑盯到天亮也好,也不可能把这座墓碑给盯出什么花来。


    因为墓碑就是墓碑,就算再怎么盯着它,上面的“石森”这几个字的后面也不会突然冒出墓主人的名字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知道已经安眠了多久的墓主人应该大概率也不会突然揭棺而起,当场表演一个诈尸。


    而之前B和诺亚也表示得很清楚了,对于挖坟这件事他们目前也是有心无力。——毕竟当时从旅馆那边出来的匆忙,一时间也没有想起来要带铲子这类的工具,所以就算现在想要挖坟的那个人变成了A,那估计也要等之后有时间了,大家再抄起家伙回到这个地方一起哼哧哼哧地进行一个坟的挖。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今天晚上。


    更何况……就算挖了坟又能怎样呢?泥土一盖,留在下面的东西……早已变了样子,也不一定能给大家带来多少情报线索。


    可是他就是感到不甘心。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因为A自己也清楚自己很少会产生类似这样的感觉。


    一直以来,在面对许多事情时,A都是保持一种“随遇而安”的状态,也就是说“随便怎么样都好”,只要情况不是太过分,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一些事情的经过与结果。因为他确实很懒,懒得主动掺和进一些麻烦事里,也懒得思考,也很放心地将思考的任务交给了总是热衷于玩“比一比我们谁想得更多更复杂”的游戏的诺亚与B。


    可是现在……


    A咬了咬牙,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竟然隐约流露出了几分动摇。


    他能感受到,这份不甘心的源头。——那是一种多年来的训练与实操而带来的直觉,是执行过无数次游走于生死之间的任务而带来的本能。它们都在提醒着自己,一定要去看一看,去看一看那座墓碑下所埋葬着的真貌。


    如果就这样错过而导致任务失败的话,他会感到十分不甘。


    可是……


    可是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态度懒散的咸鱼大学生,按理来说不可能会产生这种感觉。所以……


    ……这果然是最开始的“杀手”的身份所带来的影响吗?


    这个地方除了这座墓碑以外,应该没有别的什么更加值得大家去注意的地方了。一直久留在这里可能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风险,既然今天已经做不了什么多余的行动了,那么现在他们应当要离开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A便没有再多想,他强压下自己心中复杂的思绪,虽然稍稍慢了一拍,但还是跟上了其他几人的步伐,向着墓园外走去。


    然而,在他们刚离开那片墓地不过一小段距离后,依旧负责打着手电之一的A突然在一棵树边发现了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明明那里原本是灯光没有照耀到的地方。


    明明他原本只是无意识地往路边一瞥而已。


    明明……那月光本被隐匿在云层之后,但此时却又透过了云翳,正好洒落在了那棵树上。


    所以A看到了。


    “……等一下,那棵树边上的,是铲子没错吧?”


    ——简直就像是命运在无形之中指引着他们的行动,让他们一定要去探寻“石森”的秘密一样。


    第130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在A说出那句话的同时, 原先朝向前方照亮着的手机的强光也被他转移到了那棵树的边上。


    就算有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冷不丁突然冒出了一句话的A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所代表的含义,但是当光线移动时,大家的目光也下意识地顺着光芒来到了因为被照耀着而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出的地方, 然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几秒后, C一脸深沉地开口了:“这个, 是巧合吗?”


    保田真司的语气难得的带上了几分迟疑:“是巧合……吧?”


    B口吻欢脱, 虽然从他说话的内容来看令人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在愉悦个什么鬼就是了:“这个是陷阱吧!”


    诺亚:“……说不定是来自D的恶意。”


    不然的话,在眼下的这个情况突然出现在墓园路边的铲子……等等甚至还不止是一把?


    总而言之现在这个样子无论怎么看, 整个画面上都仿佛被一只无形地手写满了“快拿我去推剧情吧”“挖坟有惊喜”“恭喜你侦查大成功注意到了我”……什么的。


    几人之前走在路边时都没有注意到这棵树的情况, 也因此都并不清楚靠着这棵树被放着的三把铲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存在于那里的。


    而他们在都注意到那把铲子后, 也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情况——果然还是同样的寂静与漆黑, 不像是有人突然出现然后将铲子放在了那里的样子。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墓地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显然所有人都因为这几把铲子的出现而立刻回想起了他们在不久前于墓地看到的那个墓主人姓氏为“石森”的特殊的墓碑。


    所以……要现在就立刻拿了铲子然后折回去挖坟吗?


    但是这三把铲子出现的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这样一来,总感觉他们到时候要是真的借用这些铲子挖了坟, 就好像是做出了什么“挖的不是坟, 是埋自己的坑”一般碰到陷阱后主动往下跳的举动。


    “……”


    几人自最开始看到这些铲子的感叹后便一时无言。思绪翻涌间, 他们面面相觑着彼此对视了几眼, 莫名地都理解了各自眼中的含义。——总而言之先忽略天这么黑他们究竟是怎么看清彼此间的眼神的这种事情吧。但是无论如何, 反正在这样的几秒沉默后,大家突然异常默契地动了。


    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动,那就是——


    来都来了,总而言之先挖个坟先啦!


    ******


    三把铲子, 五个人, 他们轮换着挖着坟。三个人协力挖着的同时,一个人负责帮忙照明, 另一个负责望风,效率倒也还算不错,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快了。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挖太深,就已经在泥土之中发现了东西。


    “咦,有东西出来了,这是什么?”当时负责照明的B果断对准了那东西将光线更加精准地怼了上去。


    这么突然的吗?!——原本已经下定了注意要是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就立刻闭上眼睛避免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掉san的C根本就来不及闭眼,直接就看到了那里面的东西,原本已经预备好了的惨叫声也顿时卡在了嗓子里,硬是一点也没有发出来。


    ……咦,这是什么鬼啊?


    被埋在“石森”的墓碑之下的不是什么枯骨、不是什么死状骇人的尸首,也不见什么棺材的踪影。


    在那下面的、是……


    那是什么布料吗?


    几人对……好吧,这次没有轮到大家互相对视通过眼神来确认各自的想法,诺亚就率先将那东西给捞了上来。


    那是一件衣服,大概是……外套这类的衣物。不过看起来很轻薄,似乎是防晒服一类的。


    诺亚从口袋里掏出了不知道随身携带了多久的手套,在带上后便捞出了那件衣服,并且淡定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看起来丝毫不嫌弃飞扬起来的尘土以及被埋了许久的衣服那糟糕的气味。


    因为被埋了不知多长时间——反正总归不会太短的缘故,这件衣服的情况看起来很是糟糕。


    虽然大家都并不清楚这件衣服原先光鲜的模样,但是现在挖出来的这件已经变得惨不忍睹的衣服应当是已经褪了色的,并且出现了不少破损、上面黏着厚重的脏污。


    衣服上原应有的拉链也早已不知道掉到了哪去……不过问题不大。


    毕竟这件衣服还不算是面目全非,还是可以让人勉强辨认出昔日的原貌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所以这个……”C迟疑着问道,“代表了什么?这个原本应该埋着的姓石森的人其实没有死?可是埋个衣服又算什么?是有什么含义吗?”


    B“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地幽幽道:“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除了衣服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埋了呢。”


    C:“……”死无全尸是吗!那还愿意帮着埋埋衣服的那个家伙人还怪好嘞?


    诺亚看向了A。


    无论怎么说,“石森”这个姓氏……所以在拿出了那件被他们一齐挖出来的衣服后,诺亚便开始时刻留意着A的神情。


    但是A到底还是A,在他的情绪不会波动到一定相当大的程度前,他面上的表情就会这样永远不变。


    虽然熟悉他的人不是不可以直接去从A表现出的一些小细节去解读发觉他此时内心中真正的情绪啦……只是现在在场的光线都用来照着那件衣服了,深怕光弱了这么一点大家就有注意不到的什么细节。


    不过说实在的,一件埋在地下的衣服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观察的。


    ……大概?


    因为一直留意着A的缘故,诺亚自然发现了自从那件衣服出来之后,A就一直盯着它不放。


    所以,果然是……吧?


    这种事情从最初开始到现在,大家或多或少也都已经有些习惯了。有的时候一些事情一旦开始冒出端倪,大家也差不多能立即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就比如说现在。


    还没有等A主动开口,诺亚见A回过神来便率先询问道:“看到什么了?”


    “……”A原本想说的话被噎了一瞬,但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顺着诺亚的话点了点头。


    “我看到了……”


    ******


    在看到那件衣服之后,A的眼前就浮现了新的景象。


    不同于之前的沉浸式体验,可能是因为A这一次所看到的内容时间都很短暂,并且场景变化的速度很快,一个片段接着另一个片段的出现,所以与先前那先“记忆”出现的情况相比,这时候所发生的一切倒还真的像是他们平时吐槽时会说的“不存在的记忆”了。


    因为这次没有什么沉浸式体验过去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被迫地灌输、或者说观看一些记忆片段而已。


    毕竟今天这次……怎么说好呢,总之A是半点没有可以行动的可能,完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记忆”里的自己做了一些事情,还不如之前的沉浸式呢!现在这不就是完完全全的按头吗?!D你这家伙……别按了,别按了!


    不过让A不知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感到微妙遗憾的地方就是,这次的这些记忆中所呈现出来的场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无论怎么想怎么看,都只是一些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日常而已。


    一方面,令A松了一口气的是因为这些场景都是些日常,所以就算他的所有行动都被D给按头了,也没有进行一些太离谱的行动,都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令一方面,令A又感到了微妙遗憾的就是……正是因为这些片段都是一些日常,所以A才觉得恐怕这些记忆对于眼下的情形也提供不了什么新的线索,带来一些新的进展。


    如果偏要说什么的话……


    那就是这些日常都是关于同一个人的。那就是——石森信之介。


    第一个片段是生日。


    在那个场景里面,石森信之介依旧还没有染发,在远没有现在表现得别扭与矛盾的同时,也没有上一次的“记忆”中初次见面时的疏远。


    在第一个出现的记忆片段里面的石森信之介,看起来的状态倒是比现在A所熟悉的那个要更加贴近“大学室友兼好友”的关系,看起来他们之间确实有在好转。


    “生日快乐。”


    A听到了自己这样说着,然后就一个袋子递给了正呆在宿舍里坐在桌前的石森信之介。


    石森信之介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似乎是因为没有想到A会这样做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愣片刻后才回过神,声音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难得带上了几分傻气:“啊……什、什么?我……这个是给我的吗?”


    A自己似乎也因为对方的这种反应而感到了惊讶而沉默了几秒才重新开口,不过被按头了的A的口吻倒是和平日真正的A也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地平淡:“对,给你的。”


    “……谢谢。”到了这个时候,石森信之介才反应了过来自己之前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傻,面上不由得浮现了几分窘迫,后知后觉地道了谢。


    “没事。”当时这个场景中的A这样说着。他仿佛就是一个过来送生日礼物的工具人一般,在见到石森信之介接过了东西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你小子要走到哪里去啊,这不也是你的寝室吗?


    被迫感受着按头场景的A吐槽着那个自己。他并不清楚这个“自己”送了石森信之介什么东西,但是从那个装着生日礼物的包装袋上的logo来看……好像是服装品牌?


    第二个片段是在居酒屋。


    A和石森信之介坐在一起喝酒,配着一些看起来味道也很不错的菜,怎么看都是大学课余约着一起出来休憩玩耍的日常。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人相处起来,之间的氛围却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逐渐变得凝滞起来。


    不过无论是场景里的A还是被“按头”了的A,都不对此感到尴尬就是了。


    可是石森信之介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A稍一抬眼便能看到石森信之介欲言又止的神情,现在的他显然还没有练就未来的金发版石森的那种毒舌、不惧尴尬冷着脸说冷笑话的功力,整个人简直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坐立难安”这几个字。


    在几杯酒下肚后,石森信之介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了一般,认真说道:“谢谢。”


    ……这个人怎么又在道谢?


    而这次场景里的A,依旧淡定回答:“没事。”


    围观这个片段的A:“……”这个场景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第三个片段,是在夜晚凄清的道路上。从街边时不时传来的蝉鸣声来判断,这个场景里的时间应当也是处于夏季。


    A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他便看到了站在街边路灯旁的石森信之介。


    他已经染了头发,身上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外加一个拉链敞开的轻薄的、深色的防晒服。他的眉头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而微微皱着。——看起来已经有了未来的石森信之介的影子。


    在灯光之下,他被拉长的影子是如此的醒目。A低头看了一眼映射在地面上的漆黑,它突然动了动——因为影子的来源动了。


    石森信之介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朝着自己走过来的A,也因此扭过了头看了过来。他原先皱着的眉头也因为看到了来人而立刻舒展开来。


    石森信之介对着A微微弯了弯唇角。虽然之前确实是在因为一些缘故皱着眉头,但是现在看起来……他的心情其实好像挺不错的?


    心情好像挺不错的、已经染了一头夺目的金发的石森信之介笑着说道:“你来了啊……之前的事情真的是多亏了你。虽然现在再说这个可能有点……但是无论如何我果然还是想说一下——谢谢你。”


    又来?


    因为之前的两次情况,A的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虽然因为按头的缘故,他无法做出发自内心的表达,他的内心的想法最终也与场景里的那个A所发出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他平静地回答:“没事。”


    第131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这些就是A在看到那件被挖出来的衣服之后, 在他的眼前、脑海中所离开涌现出的“不存在的记忆”的全部内容了。


    当然,虽然有的时候A会因为保田真司融入在玩家队伍中融入得太过自然而下意识地忽视了他身为NPC应当不知道一些玩家才懂得的“超游”内容,不过这次他还是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他在顺着诺亚的疑问描述自己新出现的那些“不存在的记忆”时, 也稍稍留了个心眼, 说这是“在看到这件衣服后突然想起来的”。


    而保田真司对此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态度相当自然地安静听着A说他想起来的那些事情, 也没有疑惑询问“现在这是要说这些过去的日常的场合吗”之类的问题。


    其他几人在听完A的讲述后也都陷入了沉思。毕竟虽然这些场景看起来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日常片段,但其实还是有很多可以挖掘的细节的。


    在最开始因为看到的都是些普通的内容而略感遗憾的A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许是因为那些画面都看起来太过平凡, 所以才会使A下意识地忽视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大家都能意识到的细思极恐的问题。


    “……所以。”


    在听完A的讲述后, C颤颤巍巍地举手了。


    “为什么你看到被埋在墓下面的衣服后,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关于石森信之介的记忆?”


    “所以那座墓……到底是谁的?那个石森……总不会真的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但是尽管如此,大家也都理解了他话语里未表达出来的含义。


    ——那个石森,总不会真的是个本该沉眠于深土之下的亡者吧?


    ******


    对于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大家差不多有了几种猜想。


    挖完了的坟自然还要再埋回去……毕竟就隐蛇村现在的情况来看, 总感觉如果要是明天有人来到这里发现坟被挖了, 首先就会怀疑到他们这群外乡人的身上。


    在埋着坑的同时, A的脑海里无意识地开始回想起了刚才他们所做出的猜想。


    当时有冷风吹过,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C却突然感觉有些冷了,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试图压下不知何时冒起的鸡皮疙瘩。


    只刻着“石森”这样的姓氏的坟墓。


    被埋在墓下的、大家也都意识到了就是A的记忆里石森信之介曾经穿过的衣服。


    写着“埋葬”这种字眼的纸条。


    说着“死而复生”这样的内容的、字迹凌乱的留言。


    ——以及经营着一家几乎常年没有人的旅馆, 这些天接待了他们住下却又总是避人不见的石森信之介。


    这些内容都结合在一起, 也难怪C会突然产生一种毛骨悚然感了。


    而大家的第一种猜想,便是将上面的这些内容结合起来所得出的了。


    也就是说——石森信之介其实已经死了。


    但是就像是C在商业街所捡到的那个纸条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那样, 在隐蛇村这里存在着“死者复生”这类的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石森的墓碑下面没有棺材与枯骨,唯有一件衣服而已。毕竟本应该死去的那个人因为某些大家暂时还未知的原因而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所以那泥土下深埋着的自然也不会是他。


    这样一来,也许石森信之介对着他们这些人时常以各种不走心的理由避而不见的原因也可以以此推断出来了——令人复生这种事情总是要付出或多或少的代价的。或许石森信之介就是因为“死而复生的代价”而为了避免被他们察觉到什么异常,从而选择了主动与他们这行人减少接触。


    再按照这个思路考虑下去的话,或许石森坚持经营着一家这些年已经明确“没有外乡人到来”的旅馆也完全不担心甚至就希望客人能一直这样少下去的原因也是这样……反正他本身就不方便见人。


    而像现在这样对他而言就已经很不错了。——反正其他人想起他时也只会觉得“啊是那个很摆烂的经营着隐蛇唯一的旅馆的老板”,他倒也不会因为是“无业游民”而受到一些不必要的议论和关注。


    同样的,那座墓碑上只有“石森”这个姓氏恐怕也是为了不引发一些不必要的关注。


    毕竟石森信之介作为在隐蛇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如果真的很光明正大地“死亡”然后又“复生”,那必然会引起一些轰动,但是今天在诺亚和保田真司在学校向那些学生提起他时,那些学生的态度都很自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任何异样。


    ……当然,这些只是以“石森信之介是死而复生之人”为前提的第一种猜想。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拼凑出这样的一种“真相的可能”后,大概是想要缓和这种“噫那我们岂不是这几天一直在和死人相处吗”的微妙感受,B紧接着也就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其实倒也不用这样想。”B伸出一根手摇了摇,“虽然说现在通过A的说法已经差不多能确认了这件衣服就是属于石森信之介的,但是我们倒也不用就完全认定石森信之介是个从坟里面爬出来的死人了。”


    A点了点头,像是在表示认可:“有道理,但是为什么要专门搞个墓碑然后埋衣服呢?”


    B:“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埋掉一些代表着过去的东西,也就当是把过去的自己给埋葬了。从此他就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曾经的那个石森信之介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钮祜禄信之介。”


    其他人:“……”


    诺亚想要捧场,但最终还是因为刚才的笑话太冷而只能做到勉强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有笑到:“你刚才的话你自己说出来信吗?”你小子前面故作高深地铺垫这么多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看了多少集宫斗剧是吧!


    B状似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唉,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


    “啊,对不起!”在场唯一没有看过那部宫斗剧的保田真司果断道歉了,同时眼神清澈地望了过来,无辜地解释,“只是虽然我也很想捧场,但是我实在是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梗啊!”


    “没关系的,等哪天有空了可以让星解释给你听!”B动作相当随意地挥了挥手,并且在称呼朋友时也用了红发侦探比较习惯与喜欢用的那种说法,“不过玩笑归玩笑,其实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啦——我是说,死的人并不是石森信之介。”


    “毕竟我们现在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是如果当初C捡到的那张写着‘埋葬’之类的内容的纸条真的和我们今天挖的这个坟有关的话,那么总感觉有关石森信之介的事情还有第三方的人参与进来,这件衣服也是他因为某种原因埋起来的……”


    “假设那张纸条上写着的‘从小看到大的人’就是在指石森信之介,那么石森信之介又究竟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了?反正按照现在我们得到的线索来看,就目前为止,与石森信之介可能有仇的或许就是那个‘药厂’了。”


    在听到B说到这里时,大家显然也都想起了诺亚之前提起药厂时,说过那些学生们表示石森信之介曾经对药厂感到不喜这件事情。


    结果兜兜转转,最后整件事情还是绕不开“野槌制药”吗……?


    最后,还是诺亚做出了结论。


    他的那双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更显得异常,在幽暗的环境之下,似乎又更增了几分神秘。


    但是他的眼神却又显得格外柔和,也因此要多了几分温度,所以倒是不会令人在看到后感受到被什么奇异的存在注视着的不适感,反而如同黑夜里的星辰一般容易使人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


    “所以想要知道真相,果然还是躲不开了解野槌制药和接近石森信之介本人。”


    反正擅自猜测在有些情况下只会得出与真正真相差别十万八千里最终令旁听中的KP嘴角比AK还难压的答案。


    诺亚说道。


    “野槌制药那边有保田认识的人帮忙,倒也不用太担心。至于石森信之介那边……果然还是要拜托A你了。更何况。”


    诺亚残忍地指出了一个事实:“我们很快回去之后就要见到石森信之介了,因为挖坟的缘故,这次确实耽误了挺久,已经不是‘吃饭吃晚了’以及‘走路到一半发现有东西忘在商业街了’这种理由可以糊弄过去的了,所以我们到时候怎么解释回去晚了这件事?”


    C挠了挠头发:“嗯……这个嘛、也许……我们回去路上因为天太黑看不清路结果掉坑里面了半天才靠着叠叠乐爬上来?正好也能身上刚才挖坟还有填坑时沾上的泥土和灰尘什么的给一并解释了。”


    “……”


    C默默后退了一步:“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担心我们掉坑里不是石森信之介自己之前给出的理由吗?反正他都那样说了,我们用一用又怎么了,我这叫用魔法打败魔法。”


    其他人:“……”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好像也不是不行?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


    一行人在把挖出来的坑又给填了回去之后,便踏着月色往旅馆所在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有等他们回到旅馆、仅仅是到了接近旅馆的地方时,便看到了似乎刚出来不久的石森信之介。


    金发的男人并没有使用手机或是手电筒一类的东西来照明,而是手持着一盏提灯。


    也正是前方这并不算格外明亮却也足够引人注目的光辉,令大家在还没有见到石森信之介本人之前,就意识到了前方有人。


    这个之前一直用各自借口躲着人,好像对他们避之不及的石森信之介,竟然真的主动出来找他们这群晚归的人了?


    在意识到前方的人是石森信之介后,大家也就没有了想要避开的意思了。——毕竟真的没什么必要,迟早都会再见到这个人的,大家现在都还没有露宿街头的打算。


    也因此,石森信之介同样注意到了他们这些人。


    这里距离旅馆还有一小段距离。


    也就是说,在这种时候,要是这个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主动来寻找他们的石森信之介又因为同样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的理由选择了避开,也没有地方去躲避。


    ……至少这一次他暂时用不了什么“好了我要去睡觉了”的理由了。这家伙总不至于要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用一遍魔法吧?他的MP真的够用吗?


    总而言之,这似乎是一个好时机。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之前其实也一直在考虑着晚饭时B说的那些建议的A主动加快了步伐,越至了其他几人的身前,等站到了石森信之介的对面时才停下了脚步。


    石森信之介似乎微微一怔。


    A抢在了这位有极大的可能是出来寻人的旅馆店主发出声音之前先一步开口了。


    他用他那多年来仿佛没有过多少变化的口吻说道:“我们来聊一聊吧,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第132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我们来聊一聊吧, 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A在最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太多。


    他只觉得这里是一个石森信之介就算想找借口遁了也得和自己通行一段距离的地方,再加上已经决定了要采纳晚饭时B给出的“主动出击”建议, 此时正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也就没有犹豫, 就那样态度相当自然地、如同只是偶然相遇在唠家常一般地说出口了。


    但他们此时的相遇显然并非偶然, 之后要谈及的内容更非是什么家长里短。


    所以当石森信之介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而导致整个夜晚再度回归寂静之后,A才后知后觉地考虑B之前给出建议的同时也明确表示了这种紧咬着不放去追问可能会带来的弊端。


    不过就算早就知道可能自己会因此承受一些风险, A也不后悔刚才把那句话问出了口。


    风险就风险吧, 说的好像继续一无所知下去就没有危险了似的, 还不如早点多知道些信息, 如果真的要死也能当个明白鬼。


    更何况——A其实也清楚现在的情况。


    他们几人现在大晚上的不回旅馆反倒是无视了石森信之介在第一天晚上的提醒到处溜达,要是石森信之介问起来的话,一不小心在回答上露了馅可能会为他们一行人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猜疑与麻烦。


    但是同样的, 石森信之介也在一些方面表现得含含糊糊, 更是有着对A使用魔法这种前科。石森信之介恐怕自己也清楚, 要是再这样下去, 他自己只会更加引起这些外乡人的关注。——这群不知为何好奇心格外浓厚的外乡人在遇到秘密时, 就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饿狼一般,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睛会紧紧地盯着偶然漏出了疑点不放。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场由A主动发起的谈话在双方都有被对方揪住的漏洞的情况下,走向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就要看到底是谁能把握住话语上的先机, 先一步将话题引领到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再对对方步步紧逼下去了。


    只是石森信之介现在却迟迟不开口说话, 一如既往地采取了消极的方式去对待。


    不过与此同时,A也并不急着催促他。


    反正石森信之介人就在这里躲不开的, 有本事就真的两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地沉默到天亮。


    但是一直等着也实在是有些无聊,于是不知不觉间A便开始想象这个金发男人可能会有的反应。


    之前他每次以类似的开头引出话题后, 总是会被石森信之介以各种方式给避开。虽然他之前也说了“不用担心,自己能解决”这样的话,虽然听着没有毛病,但是其实也是一种避开了话题、同时令人不方便继续追问下去的话术。


    这一次石森信之介也会选择避开然后转移话题吗?


    ……其实、咳,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因为石森信之介还真是这样打算的。


    石森信之介也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天色渐渐变暗,石森信之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意识到了那些人大概是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他独自一人呆在房内犹豫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提着灯笼出去寻人。


    虽然石森信之介是觉得今晚他们出去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就是了……但是怕的就是那个“万一”。


    再说了,他在那行人刚到来不久后说的“隐蛇村没什么灯所以怕你们掉坑里”这种……倒也不是假话。


    尽管石森信之介觉得他们就算是掉坑里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村子里那些坑洞的深浅他还是心里有数的,摔不死人也让人伤不到哪里去,但是果然最好他们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才行啊。


    虽然说那行人作为外乡人,在村子里的一举一动本就格外醒目。无论他们究竟有没有意识到,但是当他们到达了隐蛇村的那一刻,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就自然无可避免地会被一双又一双的眼睛给盯上。


    也许他们或多或少有察觉到一些吧,但是多半也会根据常理把村子内对他们的关注当成是封闭小村庄对于难得从东京那种地方过来的外乡人的好奇。


    但是石森信之介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单纯对他们感到好奇的村民也并不是没有。但是他们的好奇却不足以令他们日日夜夜都紧盯着那些外乡人的一举一动,那些是……在即将到来的“那件事”之前为了以防万一而藏匿在暗处窥伺着那些被视为猎物的外来者的,真正的毒蛇。


    所以最好还是不要放任他们去做一些太容易引人侧目的事情了……迷路了也好、掉在坑里也罢,重点实际上却是被一些人意识到“外乡人在晚上出来了”这种事情。


    毕竟这段时期情况特殊,所以哪怕那些外乡人可能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可能也会被为了以防万一的他们提前……


    不过石森信之介也清楚,这些外乡人再怎么样,都与他无关。包括安归舟也好,那些外来者都是一样的——都是不需要多么“真心实意”对待的存在。


    而且,像自己这样的存在,说什么“真心实意”的,那听起来才是真的可笑。


    所以石森信之介不想管了。毕竟他之前和安归舟说的那些也确实算不上假话,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的问题只要再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够顺利被解决,就算在此之前自己表露了一些明显的异常那又怎么样?反正等问题解决之后,一切就会结束了。


    反倒是一直再这样纠缠犹豫下去,情况才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麻烦……


    于是石森信之介下定了决心。


    “……”


    然后过了几分钟后,他还是面无表情地提着灯笼出来找人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石森信之介突然收到了几条信息而已。


    发来消息的人就是那个名叫“江崎美奈子”的、多年前来到隐蛇村定居的、容貌惊人的如同樱花般的少女。


    [:如果不放心的话,就顺着旅馆右边那条路去找找他们吧?]


    [:或者你去这里等着好了,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在那边等着就OK,绝对可以碰上他们的哦,相信我啦XD]


    紧接着是发过来的一个地址定位。


    石森信之介拿着手机,瞪着屏幕上的这几行字,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停驻在漆黑的室内。终于,那手机屏幕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熄灭了,整个房间彻底地回归了黑暗之中。


    但是也正是这份寂静的夜色成功地唤回了金发男人的神智。——他重新摁亮了手机,在进入聊天界面后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击打出了几个字,最后又一点点地重新删掉,将手机收了起来,最终什么也没有发,什么也没有问。


    去探究江崎美奈子的事情,本身也是毫无意义的。那个女人即便美丽如同樱花,那也是文豪笔下最为怪诞的、会令人陷入疯狂与幻象之中的樱花。


    大多数人只会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与迷惑,被她的善意所欺瞒……但是石森信之介知道,虽然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热心都并非是假象,但是……谁又能保证哪一天这些天降的免费午餐突然会要求他们这些习惯了每日索取的人付出难以计量的代价呢?


    所以他便没有再去询问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出去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去哪了”“你和他们呆在一起吗”……之类的问题。


    更没有去询问“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这样的话——尽管石森信之介知道那个女人应当是知道答案,并且也未必就一定会替那些外乡人隐瞒的。


    不过既然在最开始就决定了不主动与那个女人进行太多的接触,那么石森信之介就真的不会再去主动询问她一些事情。


    至于他之前同样决定了不去理会的那些外乡人的事情——


    石森信之介同样也知道,在看到江崎美奈子发来的消息之后,他便动摇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面对安归舟一见面就表示“we need to talk”的情况,虽然石森信之介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在下午才聊过不久的情况后他竟然这么快就主动说又要好好聊聊,看起来完全是一副打算紧抓不放的样子,但是他其实完全没有在怕的。


    因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石森信之介也想到了A所想到的那些事情。无非就是先一步把握话语权而已,大不了就持续装傻就是了。


    反正安归舟这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的。那个真正认为安归舟无可取代的人,毕竟……


    石森信之介没有再想下去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打算开口打破沉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原本在他与A对峙后就保持着安静状态的其他几位外乡人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般,一个两个都突然变得咋咋呼呼起来。


    “啊!我太累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洗澡,洗澡,我得了不能五分钟内洗澡就会死的病,为了生命安全哥们先走一步了!”


    “你们聊,你们聊,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


    他们各个都说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但想要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把现场留给看起来要好好谈谈的这对同窗友人,给他们俩单独交流的空间。


    于是还没有等石森信之介来得及说些什么,其他四人就一溜烟地争先恐后跑走了。


    石森信之介:“……”


    石森信之介无语了片刻:“他们都走了,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也先回去睡觉了。我真是欠你们的,昨天晚上是江崎美奈子,今天晚上又是你们,是我注定睡不好一个安稳觉吗?”


    A像是无所谓一般地挪开了目光,用他那一如既往棒读般的口吻说道:“要是真的没事的话,那我刚才也不会那样说了。是这样的,我想问一问你,关于今天下……”


    他的话头突然停了下来,停顿得是那样的突兀,就连“下午”这种简单的音节都没有来得及完全说出。


    因为A看到了某样东西,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恐惧感自他的心中蔓延开,随后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但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却还是那么冷静,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的话,只会觉得这个人只是莫名其妙地说话说到一半便突然闭嘴了。


    可石森信之介并不是不熟悉A的人。


    顺着A的视线,金发的男人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随后,他的脸色竟然也渐渐地变得惨白起来。


    第133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石森信之介在意识到了A注意到了什么之后, 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十分糟糕。


    并非是他不知道“那个”的弊端,但是之前他在与那群外乡人相处的时候,都有刻意避开一些必要的条件, 以让他们不会注意到那样的异常。更何况, 那原本就不是容易被注意到的……毕竟那是再正常普遍不过的自然现象, 一般人就算看到了说不定也会下意识地忽略过去。


    但是A显然并不在这个“一般人”的范畴之内。仅仅是一眼扫过而已, 他就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同时也因此难得露出了失态的模样。


    石森信之介其实也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也自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相似乎真的快要被彻底撕开撕碎揭露的那一刻, 他却止不住地感到了颤栗, 仿佛自己是一个正被上膛了的枪抵住了脑袋进退两难怎么做也不是办法的可怜人一样。


    ……明明按照常理来说、明明依据他的一些设想来看, 石森信之介才应该是那个持枪的人。


    没关系,暴露了那就暴露了吧。


    没关系,被意识到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反正如果他们的运气还算“好”, 那总是要得知这一切的, 然后就可以按照人类的说法, 在死前知道一些所谓的“真相”, 最后倒也不算是死得不明不白了。


    没关系,这没有什么重要的。


    或许这一切就是那位伟大的蛇之父的指示。他的一切本就该为了取悦那位“父亲”,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与其像之前那样陷入一种奇异的优柔寡断的状态之中, 还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彻彻底底地做一个了断!


    石森信之介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着, 似乎也成功劝解说服好了自己一般,他先前那副惨白的脸色好似只是月光透过云层倾洒下时造成的一场幻梦, 只一瞬也便渐渐散去了,随后露出的便又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凶相。


    不过, 石森信之介也只是看着又恢复了镇定而已,至于被埋藏在内心最为深远的地方的、唯一的真心与真正的想法……或许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一些,却还是从头到尾都不敢主动把那颗“心”给剖开,只会将那些真实越藏越深,不愿去触碰一分一毫。


    石森信之介的心思转得很快,这些想法在脑海里流转也不过是短短的时间而已。


    此时夜色正浓,A的手上并没有拿着手机照明,而石森信之介提着的灯笼亮度有限,再加上A现在的心思并不在石森的脸上,更何况石森先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所以现在看来,A倒是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石森信之介之前突然一变的脸色和僵硬起来的身躯。


    用更加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石森信之介意识到了,安归舟并没有意识到石森信之介也意识到了他意识到了那一点……什么的。


    不过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石森信之介没什么表情地心想道。


    毕竟人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有限,也因此在遇到一些在他们的“常理”之中难以解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不可理喻的事情之后,便容易陷入到混乱中。


    更何况,这还是有关石森信之介的……


    但是安归舟到底是安归舟,虽然在石森信之介看来,人类终究只是人类,大体上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个体上微弱的不同——可能就作为“人类”而言,这个名叫“安归舟”的存在的职业还是有些特殊的。


    曾经的石森信之介虽然稍微对于室友的与众不同隐隐有意识到,但是并没有去深究对方的秘密。而现在的石森信之介总是时不时回想起过去与安归舟的相处的那些记忆,越是回想,就越是容易注意到一些端倪,从此推断出对方被藏在背后的真实的身份。


    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分外出格的……情况,A的意志力与接受度还是很惊人的。


    果不其然,在片刻的恍惚之后,A还是缓过了神,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虽说有些有些心神不宁,但终究还是没有被影响太深。


    石森信之介本想要静静地等待着他在注意到了“那个”之后究竟会怎么做,但是事到如今,他的心却又奇异地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就在今晚结束这一切的缘故吧,事到如今,倒也懒得再藏匿躲避什么了。


    反正本来一切也就没有意义。


    于是在缓过神的A再度开口之前,原先一直对于A的谈话请求顾左右而言他的石森信之介突然笑了一声,竟然主动追问起A先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怎么了?”


    “什么?”A被这句话唤回了神,下意识地重新抬起头将目光移开看向石森信之介的面孔,问了一句。


    此时的石森信之介看起来与平时无异,A也确实没有注意到他先前那一瞬的异常,但即使如此,因为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心中也不可避免地多增了几分警惕。


    石森信之介将提着灯笼的手往上抬了抬,昏暗的烛光多少也落在了他的面庞上,虽然说他们两人现在处在孤寂的夜色之下,四周毫无人烟的痕迹,但是这火光映照下却没有带来多少阴森感,反倒是使石森信之介平日里看着冷峻的面容要变得柔和了几分。


    ……又或许,那本就不熟火光所带来的错觉。


    A看着露出这副模样的石森信之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因为这人这些天表现出来的都是相当的喜怒无常,一言一行间经常有互相矛盾的地方,所以虽然石森信之介不久前才表现得冷硬不配合,但是现在又突然一副温和友好的模样……虽然先后冲突,但是放在他这个人的身上,好像也很正常?


    只见石森信之介提着灯,声音虽说与先前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语调却刻意放缓了一些,再加上也不像先前那样一昧地表现出“哦你说好了吗我要回去睡觉了”这样的摆烂态度,此时看起来竟然是变得好沟通了许多。


    他这副模样,反倒是让A又觉得这家伙怕不是有双重人格这种设定了,不然一个人的情绪怎么能变化得这么快。


    “我是说。”现在这个看起来格外好脾气也好说话的石森信之介解释起来,“你之前想说什么来着?刚一问到今天下午……你是想说今天下午吧?还没有问完又突然没了声音,所以我才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毛病? ”


    石森信之介说:“说话说到一半就闭嘴可不是你的风格。”


    “确实不是。”同样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的A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刚才因为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走神了,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谈了。当然,就算你介意我也还是会继续说下去的。”


    石森信之介状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但是脸上却又带上了几分笑意——虽然有可能是气笑的,但是怎么不算笑呢:“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个样子,连我现在都好奇这么执着于交谈的你最后又究竟能和我谈出些花样来。 ”


    这个人果然没有注意到他也注意到了。


    并且从安归舟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来看,似乎也并不打算现在就拆穿。


    既然安归舟没有直接戳穿,那么石森信之介也没有打算现在就立刻撕破脸。


    金发的男人在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A之后,还没等他先说话就又转过了身,提着灯笼主动走在前面,迈开了脚步:“一直站在这里也只是喂蚊子而已,边走边说吧,我在前路引路,有什么事情你问就行,我在听。”


    “……行。”石森信之介听到了从自己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金发的男人没有再回头,就这样走在前方,毫无保留与防备地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走在自己后方的那个人,像是完全不担心身后的那个人会突然趁着这个时机暴起袭击。


    不过这也才是正常的吧。——身为关系好到可以邀请到故乡玩耍的友人,又有什么需要防备的呢?


    脑海中一冒出了这个想法后,石森信之介简直又想要笑出声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笑。石森信之介脸上原先还挂着的那一分似是而非的笑意早就在他转过身的引路的那一顺便顿时消失在了脸上。


    而那个在说了“行”这样应允了的话之后的黑发男人,却也一时间也没有急着开口,此刻变得沉默起来的倒是换了一个人。


    A就这样跟在石森信之介的身后。石森信之介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身后的那个人投来的目光。


    他知道他在看什么。


    “……”A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落在那里。


    石森信之介带来的灯笼散发着的光芒在漆黑的隐蛇村内照亮了前路。


    也使两人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变得清晰起来。


    A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可是无论他看了多久,那团影子的形状也没有发生任何的改变。


    他抬起头,身前是并无异状、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人类的石森信之介。


    但是金发男人的影子,却并非是他身体轮廓的投射那么简单。


    那是……毫无疑问的怪物模样。


    第134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A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就好像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也完全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失态一般。


    就像是他的目光从不曾在身前的这个金发男人的影子上停留过一样。


    在烛火的映照下所投落于地面上的,那究竟是怎样的身姿?


    伴随着摇曳的火光而出现的、那在地面上被拉长的阴影如果与人的身体轮廓有着一定的区别, 这也是很正常、谁也不会觉得怪异的事情。


    所以也许有人随意地瞥向那抹黑影时而没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因此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A偏偏却注意到了。


    明明他当时其实仅仅只是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地面上而已, 就连心思也分明都被他放在了接下来要如何继续进行与石森信之介的谈话上。


    明明就仅仅是这样无意识地一看,却令A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当那道黑影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的瞬间, 就连大脑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 身体的本能却立刻先一步发出了警告, 在脑内响起的刺耳嗡鸣声在叫嚣着告知自己影子的问题。


    那是一种对于危险而下意识产生的本能, 就像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本身就已经习惯了游走于生死的边缘间,从此在生存的本能下练就的一种奇异的直觉。


    于是A注意到了。


    乍一看,那道身影也有着人类所拥有的四肢, 看起来倒也与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至于那些融入在人影之中, 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地方, 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光的照耀下导致的。


    但是再仔细一看, 很快也会发现并非是那么简单。


    那道在烛光下因为被拉长而略显扭曲的身影——


    影子所对应着的头颅的部位尖锐而细长, 它的身躯上似乎有着什么常人没有的东西,那些密密麻麻的未知存在因为光线的角度而使投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呈现出不同的明暗变化,而更加令人在意的是……


    那顺延着身躯而出现的、逐渐变细、看起来相当柔软的、带有着轻微摆动感的黑影。


    ……那个是,尾巴吗?


    拥有着异常的部位而构成的怪物究竟算是什么, 仅仅是看影子的话, A原本应当是想象不出来的。


    但是他经历过在废校时发生的那些事情,还记得当初在教学楼里遇到的那些似人非人的羊头人。


    除此以外, 他与同伴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隐蛇村”,村子信仰的神也与蛇有关, 之前他在旅馆内见到的雕塑一角也是显露出了蛇的特征。


    所以下意识地、A便以蛇的体征去一一与那道黑影所展露出来的各个部位所对应了。


    而很快他也意识到了,这一切也确实都对应上了。


    尖锐而细长的是蛇的脑袋,密密麻麻的是长于蛇躯的鳞片,顺着躯体而延展出来的部分则是细滑的蛇尾。但它终究是怪物而不是蛇——毕竟不会有蛇同样也拥有着四肢,可以支撑着直立行走。


    同样的……也不会有蛇会这样披着人的外皮游走于人群之中,用着人类的身份进行着蒙骗。只有借着灼灼火光,才能在阴影下展露真正的全貌的轮廓。


    但仅仅是这一点……仅仅是这样的轮廓、仅仅是这些日子与非人的怪物朝夕相处的事实并不足以令A感到心神晃荡。


    潜藏在人群之中的非人的怪物?在来到隐蛇村之前,他便已经接触过了遮掩着面容的白发少女月、废校里游荡着的羊头的怪物、由身为邪教徒的高中“少女”所变为的黑山羊幼仔,更甚至……他还亲眼目睹过自己被黑山羊幼仔重伤后的同伴的身躯发生的异变,那个一直藏匿于同伴身体之中的、被称为“修格斯”的恐怖生物。


    真正令A在某一刻因为理解了某个事实而突然感受到了顺着脊背而延展散发出的寒意的是,就在不久前、他在见到了被大家挖出来的衣服时所出现的那些有关石森信之介的“记忆”。


    那些“记忆”里所展现原本都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日常而已,无论怎么看都应当是没什么值得令人在意的地方,但是现在……那些日常里所透露的细节却令A脊背发凉、身躯发颤!


    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


    在不久前的那场“记忆”片段里,站在昏黄灯光之下的石森信之介,他的影子分明是没有半分异常的!


    那个时候的石森信之介还是人类。


    那么此时此刻,正提着灯走在自己的前方的这个人又究竟是谁?


    他还是石森信之介吗?如果是的话,这会是类似于月以及月岛兰那时候的那种情况吗?他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所以已经从人类变为了某种怪物了吗?


    又或者这个人、不,非人类从头到尾就不是原本的真正的石森信之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那么原本的那个……来自隐蛇村的、他的大学室友、那个会露出笑容说着“谢谢”的青年,现在又怎么样了?


    ******


    石森信之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好像自己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也完全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失态一般。


    就像是他的脸色不曾为身后的男人所发现的事情而变得惨白如纸过一样。


    他的一只手提着灯笼走在前方,另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口袋里的那颗宝石。——这样的动作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令他莫名地感到了安心。


    石森信之介知道,自己真的是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石森信之介没有再细想下去,因为在他的身后,原先主动表示要“谈一谈”的黑发男人总算是开口了。


    “石森。”A说话了,但是他并没有一上来就问关于下午的魔法之类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果然很奇怪。”


    石森信之介:“你指哪里?”


    “很多地方,但是偏要说的话……是态度吧。”A想了想,随后平静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的意味,“一直以来,你都表现得很矛盾。 ”


    “怎么说?”


    “我想这并不需要我特地一一给你指出来吧。”


    A说出来的内容听起来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但是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他只是单纯地在阐述事实而已。


    “因为你其实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作为朋友,你邀请我过来玩、接待我和其他那些顺路过来的旅客们。但是同样的,作为邀请我做客的朋友,你对我又有点太过疏远了。我思来想去,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不过后来再想想,其实你并不是在躲着我一个人。”


    A说道:“你在躲着我们所有人——我是指、在你的旅馆里入住的这些人。为什么?”


    “你还真的是很想知道答案啊。”


    石森信之介沉默了几秒后,突然停下了脚步,稍稍侧过了身,轻轻笑了。


    金发男人那时常皱起的眉头在此时竟然是完全舒展开了,这使他平日里看起来凶狠桀骜难以接触的面容都看上去显得柔和了许多。


    “其实原本的话,我应该会这样说——我说过了吧,就如你下午所问的那样,我确实遇到了一些事情,而那些事情都是过一段时间就能解决的。所以这些异常都与你们无关,全部都只是我自己的问题而已。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处理掉这一切的……什么的。”


    “对于你想要问的那些事情,其实我的心里都有数。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其实我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句话还给你我想应该也没有问题。所以我现在也懒得再去掩饰什么了,反正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微笑着的石森信之介这样说道。


    他的声音与过往相比甚至能够堪称是温柔了,但是也正因如此,这样巨大的反差感才更让人在这样的深夜下感到了一丝恶寒。


    明明夏日的夜晚并算不上凄冷,但是这一刻,A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爬行动物给盯上了。它顺着A的脚踝缓缓向上游走爬行,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了最为致命的脖颈处,随时准备张开嘴露出带毒的獠牙,猝不及防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又是这样的直觉……


    不动声色间,A悄悄做好了某种准备。


    而金发的男人依旧在说着。


    “……所以我不会那样回答你。你也不用再继续问我什么问题了,因为我知道你到底都想要问些什么,所以我们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地一问一答,因为这实在是浪费时……间。”


    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石森信之介的语调突然变得十分怪异,他竟然像是一个才开始学话的孩童一般在言语间咬到了舌头。


    但是石森信之介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并不觉得说话咬到舌头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对,就这样直接忽视了这一道小插曲,继续说道。


    “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将这一切就直接这样告诉你,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那就自己来取吧。”


    话音刚落。


    石森信之介猛地将手中原先拿着的提灯对准A的脸砸了过来,同时他整个人已经冲到了A的前方,右手攥拳挥了上来。


    第135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因为早在心中的警铃响起之时, A就隐隐间做好了准备,所以当石森信之介突然在自说自话间袭击了过来的时候,在电光石火之下, A先是一个侧身及时避开了直接对准脸扔过来的提灯, 随后便用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对方揍过来的拳头。


    紧接着, 两人就着相接的双手顺着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角力。——说实话, 如果真的是要生死相搏的话,这种□□间的碰撞终究还是比不上冷兵器与热武器的威力, 看起来就像是小打小闹一般。


    但是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


    这一次是很认真的, 至少石森信之介十分认真。


    ——十分认真地……想要杀死安归舟。


    接住了石森信之介那一拳的A也很清楚, 眼前的金发男人之前究竟用了怎样的力气。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只把这个男人当作是大学室友兼好友那样毫无防备, 那么面对这样用灯笼作掩饰后的突然袭击,恐怕他已经防不胜防地被一拳撂倒在地上了。


    到时候A必然会因为痛楚和因突然袭击而开始发懵的脑袋一时来不及起身,就被早已在心里演变过行动的石森信之介乘胜追击……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 没有如果。


    石森信之介看起来对于自己的偷袭被A拦下这件事也并不感到惊讶, 甚至还能意味不明地趁着现在半真半假地赞叹一声:“不愧是做杀手这种职业的, 这种程度的袭击你以前恐怕也遇到过不少吧?啊对了, 如果说错了那我也不会道歉的, 毕竟我对你们这一行了解也不算多,全靠想象。”


    对此,A的回答只有:“哦。”


    并非是不意外石森信之介竟然知道A在设定上的那个“职业背景”的事情,而是现在A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这一切都等结束了这场战斗再说吧。


    下一秒, 两人默契地同时松开了手后撤, 也因此没有人因为突然失去力量的支撑而在惯性的影响下一个趔趄站立不稳。


    紧接着,A反应迅速地弯下身, 伸手去取被砸过来后便掉落在了地面上的提灯,顺便躲开了金发男人抬腿踢过来的一脚。


    A的动作迅速且精准, 在石森信之介的一脚擦着他的身体堪堪掠过的瞬间,他便已经将那盏还散发着微弱烛光的提灯握在了手中。


    被稍稍举起的灯笼因为他的动作而在空中变得摇晃不定,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能够从灯笼杆子上掉落,但它最终依旧顽强地挂在了原位。


    烛火所散发出来的光芒虽然还并不能够被称为是“明亮”,可却也足以照亮这两人对峙的空间了。


    只可惜无论如何,A伸手去够提灯的动作虽然已经很快,却在对方也紧追不放不会手下留情的情况下使他自身多了些破绽。而很快,及时捕捉了这一破绽的石森信之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着A还没有来得及起身时便直接向他扑了过来。


    石森信之介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张开了嘴。


    这个金发男人如今的身躯依旧是属于“石森信之介”这个形象的,但是在他毫无疑问是瞄准了最为脆弱的脖颈而作势要狠狠撕咬下来的口中,A看到了若隐若现的、绝对不属于人类的獠牙。


    在石森信之介的利齿快要接触到人类脆弱的皮肤之前,千钧一发之际,A猛然挥动手中的灯笼杆子,将那提灯横在面前,在金发男人快要得手之前精准地用灯笼杆卡在了对方的口中,挡住了向下而来的锐利獠牙。


    虽然尚不清楚具体的威力……但是考虑到“蛇”这一物种的特性,被与“蛇”有关的石森信之介咬上一口,会造成的后果恐怕不仅仅只是血肉模糊这么简单。


    A的双手紧握着灯笼杆子,手臂上青筋暴起。虽然他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石森信之介却能注意到有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滑落。


    两人又这样一时僵持不下,但A显然是错估了木头制作的杆子的质量。在这样的角力下,那灯笼杆子竟然就这样在不堪重负下被掰断了。


    他们两人显然都没有想到情况会突然变成这样,微微怔愣下,A反应更快地率先一步抓住机会趁机抬腿将石森信之介一脚踹开。


    石森信之介没有及时找准支撑,就这样被从腹部来的力道冲击到略显狼狈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金发男人抬起头,他知道一直这样坐在地上显然会让自己陷于被动的局面,也因此打算及时离开原地。只是A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下一秒,石森信之介感到了因为极致的速度而被煽动着微微掠起的细风。——虽然被折断了却也因此变得更加锐利的灯笼杆抵住在了他的喉咙,但没有再进一步。


    “嗯……”


    石森信之介沉吟着,维持着现在的这个姿势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黑发青年。——那个人脸上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不过石森却几乎能想象得出那人实际上吵吵嚷嚷的心声。或许也算不上“吵嚷”吧,但是也绝对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两人就这样一立一坐,隔着半根灯笼杆的距离无言相望着。而原先挂在灯笼杆上的灯笼还停留在被A丢在身后的另外半截上,沾上了不少灰尘,落寞地在泥土里发着微弱的光芒。


    A背对着光芒站立着,一手稳稳地握着杆子,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插在上衣口袋中。虽然身上因为之前的打斗和……挖坟而沾染了不少灰尘泥土,可看起来却并不算狼狈,甚至还多了几分冷峻高傲的意味。


    ——只能说他的那张天生冷面的酷哥脸和自带的气质果然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一秒、两秒……又或者更久。


    终于,石森信之介又笑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疑惑,但是那疑惑却毫无疑问地是在嘲讽:“啧,这算什么?你武侠类的小说看多了吧?还是你们杀手真的就是这样玩的?”


    话音刚落,石森信之介竟然是打算直接用手去夺抵在自己脖颈前的半截灯笼杆。金发的男人显然已经看穿了A如果不到一定的程度是没有打算就这样直接杀了自己的,所以相对而言他的动作就变得有恃无恐、肆意大胆了许多。


    只是石森信之介还是失算了一点。


    他没有想到的是,当自己突然有了动作时,A原先一直插在口袋里的那一只手也顿时掏了出来——就像是A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似的。


    A动作迅速地掏出了一把手枪。


    冰冷的、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石森信之介,迫使他停下了原先准备的一切动作。


    这一下,石森信之介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他原先刻意做出来的疑惑,到了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变得真情实感了许多。


    石森信之介:“……”


    石森信之介:“…………啧。”


    不是哥们,你随身带着这玩意你倒是早说啊??


    *******


    就像是石森信之介发现的那样,A确实没打算就真的直接杀了他。毕竟有的时候,等石森信之介死了后才能顺势探寻出的真相,与听对方亲口说出来的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虽然……A也不是很清楚石森信之介的血条厚度究竟怎样。但是在废校的那个时候,A还是和与自己同行的保田真司一起解决了不少羊头人的。


    那些羊头人看着与人类样貌不同,但是血条厚度其实也不过如此,捅个那么几下也就没了生息了。


    而石森信之介的情况似乎与当初那些羊头人差不多——这里A指的是自己粗浅估算出来的战力方面的情况。


    当然,比起那些因为四肢都发生了异变而只能使用最简易不过的武器的羊头人相比,石森信之介在这方面就要灵敏许多。


    不过就从影子推测出来的情况来看,石森信之介如今隐藏在表面之下的真实面貌的体型应当和现在这副人类的模样差不到哪里去。


    其实A原本还担心过,石森信之介会不会也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黑山羊幼仔”那样有着奇异的护甲之类的东西,但是看对方在自己拿出手枪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倒是不用担心这个了。


    当然,就算自己真的打不过眼前的这个人,A也并没有感到多么害怕。


    因为算算时间,他的那些故意跑远的同伴们也差不多回来了,现在应该就躲在附近暗中观察情况,以免一些意外的发生。——直到现在还没有正式露面,也不过是想要借此让石森信之介放松警惕罢了。


    比起这些……


    A握着那半截灯笼杆的手稍稍向上方抬了抬。


    木头杆子轻轻地在石森信之介的脸上戳了戳,A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随后他大概是觉得不想要再浪费时间了,A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算了,还是我来吧。”


    下一刻,那半截杆子就顺着石森信之介的脸划了下去。


    第136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A轻轻地“嗯?”了一声, 看起来略有些疑惑。


    当杆子划下去后,A首先感受到了的并非是单纯的因为划破皮肤而产生的触感。


    A使用的力气并不算大,仅仅是堪堪能够将皮肤划伤到流血的程度而已。


    如果是以往, 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的A自然做不到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精准控制力道。但是现在的A却可以。


    什么样的程度可以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什么样的武器会导致什么样的伤口、不同的力量下, 目标又究竟会流出多少血、对方的血又是怎么出来的……是喷洒?是滴落?是溅射?还是其他的什么情况?


    这些事情, A没有细细去深入探究。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 他可以知晓有关这一切的所有知识。


    不过早在废校的那段时间里就发现了这些出现于自己身上的异常的A倒也没有把这种情况太过于放在心上。


    毕竟就算A十分在意这件事,但是那又能怎样呢?难道他就能立刻找到解决这种事情办法?一直太过纠结也只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烦恼与焦虑而已, 还会因为自己的情况而让担忧影响到同伴们的状态, 这实在是没有必要。


    还不如好好地将自己突然新得到的这些技能顺势加以利用。毕竟——A也清楚自己的情况终究与诺亚那种是不一样的。


    他在这个世界自带的身份给他所带来的那些曾经完全不曾了解过的“知识”最多也就是冰冷和血腥了一些, 但是与那些藏匿在角落中的不可言说相比, 简直称得上是阳光灿烂、小打小闹般的内容了。


    而现在,A就在借助着这些新的“知识”来顺势推断石森信之介的具体情况。


    按理来说,当A用刚才的那种力道去划向皮肤之后, 紧接着应该会毫无阻碍地看到血珠从伤口处冒出, 再顺着皮肤滚落。


    但是实际上, A却在灯笼杆划下时出现的一种受阻感。就像是在皮肤之下, 还有着什么什么存在在保护着金发的男人减少受到伤害。


    A的动作因此一顿, 在反应过来后,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后稍稍加重了力道。


    果然是那个吧……石森信之介这个家伙,其实也自带着什么护甲之类的?既然是蛇的话……所以是鳞片?


    A成功划伤了石森信之介的皮肤。


    出现了缺口的皮肤使石森的整张脸都顿时变得怪异起来。自始至终, 不知道是否是真的因为恐惧那把对准着自己的漆黑枪口, 石森信之介竟然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做出任何代表着反抗意味的动作,同样的, 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现在,像是被从脸颊处传来的疼痛感给唤回神了似的, 这个金色头发的男人竟然突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格外的沙哑,但说出来的内容又似乎那么意味深长:“你还真是大胆啊……知道吗?你们人类中不是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吗?叫什么来着?……哦、”


    “好奇心会害死猫。”


    仅仅是一点伤口,就会令这副模样无法再继续维持。


    伴随着石森信之介逐渐变得诡异的声音,不知他是终于不打算再维持现在这副人类的模样、还是终于难以保持着还算正常的表象。——一种奇异的扭曲感从那处虽然细微、但已经暴露了他的皮囊的虚假的伤口处扩散开。


    脱落也好、消退也罢……怎么样形容都可以,反正原本就只是来蒙骗普通人类,好让这个族群能够混在人类这一种族之中生存下去的幻术而已。


    而在那之后的,他、或者说它真正的模样,应当是——


    *******


    先说这样的一个故事吧。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关于一个同样再普通不过的年轻人的故事。


    不过在说他的事情之前,还是简单讲述一下他所居住着的地方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做隐蛇村的地方,不过在最初的时候,它还没有如今的这个名字就是了,就仅仅只是一个因为“人”的聚集而组建成的村落。


    它们因为共同信奉的“父亲”,竟然真的就这样还算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了临近的地方。


    行于地面的人类、退化的蛇人、返祖而拥有完全力量的蛇人,蛇人与人类交//媾而生下的如同蠕虫一般的生物,以及生活于水下、被称之为“河童”的存在。


    它们并不担心遭受到威胁,因为那位伟大的蛇父会为伤害信者的恶徒带来最残忍的诅咒与惩戒。


    ——而这便是隐蛇村的前身。


    时过境迁,这个村子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许多变化。人类的数量与日俱增,河童安于水下,只要不被刻意招惹就也不会主动对其他族类做什么事情。


    而蛇人本就精通将施法者的形象转换为普通人类的幻术,它们也不再局限于仅仅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村落里,而是为了蛇人的复兴去了更远的地方。久而久之,村子里数量最多的族群竟然还是“人类”。


    同样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蛇神“伊格”的信仰虽然依旧存在,但是如今在村庄里的人类大多数却对那位伟大的蛇父知之甚少,只明白那个他们大多都从小就听说过的有关村子的故事——有关蛇神庇护村庄庇佑族民们的故事。


    那个人就出生在这样的村子里面。


    与旧日支配者“伊格”、蛇人、河童……什么的相比,名为“石森信之介”的孩子,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类而已。


    他最初的故事也很平凡,平凡到都是一些乏善可陈的日常。


    某年某月某天某时某刻,伴随着一声婴啼,又一个生命降临到了这个扭曲的世界之中,然后渐渐地在这个在如今被命名为“隐蛇村”的地方成长了起来。


    石森信之介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一个似乎从小就在隐蛇村长大、并没有机会离开这个风景秀丽的小村庄的孩子。


    说是“似乎”,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小时候好像曾经离开过这里。


    石森信之介隐隐约约间记得自己似乎曾经被爸爸妈妈带离过隐蛇村,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居住了一段时间。


    但是想来那应该是很早之前的事情吧,早到他那时候还没有完全记事,对于更加年幼的时候的那段记忆感到模模糊糊的,就仿佛是蒙上了一层白纱一般,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石森信之介能够意识到那段过去的存在,但是当他真正想要伸出手指去触碰那段记忆时,却又真真切切地被阻隔了。


    石森信之介并没有那么执着于那段记忆,毕竟大多数人都不是生来记事,对于幼年时期的时期记不清楚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件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孩童又总是擅长无意识地捏造假象,身边的人总是告诉他,他并没有离开过村子,久而久之,石森信之介也觉得那些若有似无的记忆或许只是小时候的自己的幻想罢了。


    ……又或者,当初的那个孩子只是太过思念自己早早亡故的父母了,所以才会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场那样的梦境。


    石森信之介的父母过世的很早,早到他对于自己的父母印象并不算多。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时常怀念那对在仅存的记忆之中似乎很温柔的年起夫妇,紧紧抓住那些残留的印象不肯放手,时不时回忆那些过去的事情,就只是因为害怕忘记……他害怕自己越忘越多,最后连父母的脸都记不清了。


    只是人类又该如何去抵挡时间的洪流?到最后,他还是忘记了父母的面容。


    在那个时候,能够随时留影的智能手机还尚未出现,那对年轻的夫妻也没有留下什么照片,石森信之介只记得一些自己年幼时与他们相处的片段,以及那种温暖的感受。


    父母过世的原因,石森信之介自身是没有印象的。但是从他人口中那里听说的是他们两人一齐出了意外,经历了些天灾而身亡了。再之后,石森信之介就被同村的人收养了。


    收养的他是隐蛇村的村长,一位和蔼的老人。石森信之介作为养子生活在了森川家,也还保留着原先的姓氏。


    幸运的是,森川家的人对他都很好,并没有因为石森信之介不是家中亲生的孩子而苛待他。在森川家中,石森信之介生活得很不错。


    只是他天生就是比较敏感的性格,又是年幼便寄人篱下。像这样人口并不算多、范围说不上大、村民们每日的生活也差不多是一尘不变的小村子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与往常不同的事件,那么这件事很快就能传遍整个村庄。


    石森信之介的事情也是这样。


    他的父母过世的太早,又没有别的什么亲戚,也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村子里的“焦点”。


    同龄的孩子们也多少听说了这件事情,他们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年龄还太小,不知道说话上的轻重,难免会时不时地刺痛了尚且年幼的信之介的心。


    但是这也只是影响了他的个性的一些因素而已,倘若要说真正可以被称为是“命运的转折”的事情的话,那果然还要是——


    第137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生活在隐蛇村这样的小村庄的少年, 平日里能有的娱乐活动也范围有限。


    虽然似乎没有人曾经严厉明确说过禁止村里的人到外面去,但是隐蛇村却似乎自带一种排外感。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这里确实太偏僻了吧, 所以无论是“到来”还是“外出”都变成了一种极为小众的事情, 所以只要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就一定会引起全村人的注意。


    村子里的大人们没有特地勒令过自己的孩子不准惦记着村外的世界, 但是一些潜移默化间的行为还是影响到了成长在隐蛇村的孩童,使他们在长大之后也没怎么想着一定要到外面去看一看, 只觉得可以但没必要, 好奇但也不是非要出去不可。


    而在那些大人们的小时候, 恐怕也是如此吧。


    在这样的小村庄里变得引人注目, 有的时候并不代表着一种好事。在生活一尘不变缺乏惊喜的村落里,一些看似的小事也能够成为他人口中会被添油加醋说上个十天八天的不得了的大事情。


    更何况,一直在村子里面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外面的一切对于这些从小就生活在偏僻村落的人来说都太过陌生, 但是有关村子里的一切大家却都十分熟悉——隐蛇村的信仰、隐蛇村的神社、威严的神官大人、和蔼亲切的村长、村子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是在地上挖了后一直被填起来的坑洞, 对于隐蛇村的孩子们来说都是闭着眼睛就能轻而易举绕过去的存在。


    但是当时尚且年幼的石森信之介的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小声地跟他自己说着——他想要离开隐蛇村, 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就尽量不要再回来了。


    隐蛇村里自然也有到外界去的人, 但他们大多都是为了更好生活吧——年幼的石森信之介并不是很懂,不过他觉得大概是这样的。


    他现在年纪还小,收养了他的森川家也没有短他的吃喝。也因此,石森信之介其实还远远不到要去思考“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的地步。他想要离开隐蛇村的理由听起来也相当简单。


    他不想再呆在隐蛇村了, 仅此而已。


    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没有真正的亲人吗?因为在这里生活得不好吗?还是他更加羡慕外面的、据说很繁荣的生活呢?


    并不是这样的。


    无论怎么说, 隐蛇村也是他从记事起就印象最为深刻的地方,说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也不为过。毕竟这个地方见证了他来到了人世后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从牙牙学语再到摇摇晃晃地踉跄着走路,最终长成了现在这副健康的孩童模样。


    石森信之介熟悉这里的一切, 也没有在这里遭受到什么特别痛苦以至于不得不离开逃避的失去。就算是失去了父母,但那对他来说也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他对父母的记忆十分模糊,虽然怀念那些那种在心中留下的温暖的感受,但是并没有觉得格外痛苦。


    所以他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当这样的想法第一次冒出心头时,石森信之介也感到了无措。毕竟这里的一切明明都很好,无论怎么说,他的心中都不应该产生这种仿佛背叛了故乡一般的想法才对。


    但是、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


    有着一头乖顺的黑色短发的男孩儿安静地坐在一家废弃房屋门前的台阶上,拖着脑袋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发呆。


    虽然现在尚且年幼的他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些令他觉得怪异的感受,但是未来的石森信之介每当想起这些事时,最后都将它归为了一种情况——那便是永远不要小觑一个孩子的直觉。


    这里的人对他确实很好。但是有些人在对他好的背后,似乎有一些……怪异?


    本就不能被称为是能言善辩的石森信之介说不上来。


    有一些人……比如说里那位在村子里备受尊敬的神官大人,看他的眼神就非常奇怪。但是每当小信之介因为这种从内心中被激发出来的不安感想要再度去仔细去确认时,又觉得那些大人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


    是错觉吧。——年幼的石森信之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很多次,这也使小信之介越来越觉得这不仅仅是自己的错觉。


    村子里的那些人给他带来的那种怪异且不协调的恶心感,并不局限于那些他们的目光之中,也包括在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像是小信之介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的坏孩子一样,令他们不得不去投以冷漠的关注。


    甚至可以说,石森信之介觉得自己仿佛是躺在砧板上的鱼。那些人漠视着他的存在,因为他只是很快就要被享用的食物。他们用在平静不过的口吻、闲聊着之后该怎么料理他这份肉。


    这一切全部都太奇怪了。——因为年幼的信之介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会引起注意的事情。


    他同样也找不到什么人去倾诉,毕竟这些事情本身听着就很古怪,而小信之介本身也是害羞内敛的性格,他会非常在意别人听了他的这些说法后,会对他自己产生什么样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怪胎……什么的。


    更何况会让他产生这种古怪感觉的本身就是村里的大人们。


    若是他将自己的这些不安告知了其他大人,如果被告知了的人没有把孩子的话当回事情,是不会就会用闲聊的口吻像是调笑一般把他一直以来的忧心顾虑就这样当做一个玩笑话说给他人听呢?要是再传到了那些令小信之介感到怪异的人的耳中……


    小信之介觉得这实在是太冒险了,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村子里的其他大人。


    那么向村子里的孩子们倾诉呢?在想到这里时,黑发的男孩猛地摇了摇头。


    他在这个村子里并没有什么朋友。这里的同龄孩子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好的话也早就形成了会相伴而行的团体。而与石森信之介关系最好的那个人,其实是——


    “找到你了哦。”


    温柔又不失活泼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坐在石阶上的男孩下意识地抬起头,随后便看到了一道正对着自己友好微笑着的身影。


    “我说你啊,之前不是说好要玩捉迷藏吗?结果就直接坐在这里,简直不要太好找了!话说,信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还会突然摇摇头,真可爱~”


    那是一个相貌绮丽的、有着一头垂至锁骨处的黑色长发的少年。虽说因为年纪的原因,他的脸蛋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如今的相貌却已经足以令见到的人为之停驻目光。


    而最令人感到惊异的是,这个少年黑发末梢竟是如同点缀在墨梅上的雪一般呈现奇异的白色,却不会令人觉得突兀,反倒是感觉他发梢的白正与这样穿着用价格不菲的布料制作的和服的少年显得浑然天成,更令他显得气质出众。


    “秋生哥哥。”黑发的男孩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


    “嗯,是我。”黑白发色的少年闻言弯起眼睛,伸出手在男孩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这个少年的名字是河野秋生,是隐蛇村神官家的长子。河野家世世代代都侍奉着尊贵的蛇神,负责着村子内历年祭祀之类的事物。


    河野家的人在村子里也十分的受人尊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河野秋生应当就是下一任的神官。


    ……同时,他也是石森信之介在村子里唯一能够被称为是朋友的人,


    但是石森信之介对于神官大人、也就是河野秋生的父亲的感觉相当微妙。那位神官大人也是令小信之介感到不安的来源之一。


    石森信之介最终也没有把心里的那些疑虑向自己的这位朋友倾诉,毕竟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河野秋生感到为难,更何况……


    虽然村子里的人都没有明说,但是这些日子里大家其实都意识到了神官大人和秋生哥的关系似乎变得越来越糟糕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再因为自己的事情给河野家添乱的话,实在是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年幼的石森信之介只是把自己的这些心事都偷偷地藏了起来,想着等长大之后离开这里就好了吧?


    在隐蛇村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但是那些自幼时开始令石森信之介觉得微妙的感受,并没有随着时间一同散去。


    只能说,那些人随着石森信之介的年纪越来越大,便将那些怪异的地方隐藏的越来越好了。——只是或许是因为石森信之介从小就察觉到了异常的缘故,无论他们多么会隐藏,信之介还是或多或少能意识到不对。


    这些真的不是错觉或者是什么被害妄想吗?石森信之介也考虑过这样的情况,但是无论如何,等离开这里之后,应该一切就好了。他的成绩还算不错,只要再等几年后去考到外面大城市的大学……


    怀抱着这样的心思,石森信之介在隐蛇村的生活是一成不变的平静。


    直到有一天。


    石森信之介又遇见了河野秋生。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位有着渐变发色的河野家长子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忙碌了,明明都住在同一个范围不大的小村子里,想要约他出来聊天玩耍却渐渐变成了一件难事。


    河野秋生已经长成了青年,但他的状态看起来却越来越疲惫。不过在见到石森信之介后,河野秋生还是弯了弯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石森信之介听到这位神官家的长子说道。


    “信,对不起。”


    “我大概快要死了。”


    第138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就像是玩笑话一样, 在看似平静无波的某一天,那个不出意外原本会继任隐蛇村的神官的、前途敞亮的青年苦笑着,说出了“我大概快要死了”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被强烈的震惊感占据了大脑的缘故, 在那之后的事情石森信之介其实记得不算特别清楚。他忘记了自己当时在错愕之下究竟都语无伦次地追问了些什么, 但是毫无疑问一定是一些有关“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这样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这类的话语。


    石森信之介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但是脑海里却能清晰地浮现出河野秋生当时的反应。


    或许是青年当时落寞又苦涩的神情实在是太少见了吧。又或者那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感——一种类似于“他说的话很荒谬, 但是好像并不是假的”的预感。


    虽然下意识地排斥“河野秋生真的快要死了”这种发展,但是在潜意识下, 就像是要努力记下重要的人最后的模样似的, 石森信之介记住了有关那时候的河野秋生的一切。


    那个向来讨厌麻烦的青年——河野秋生一直以来都是提倡简便至上的。这些年来他却因为年幼的弟弟春斗喜欢而留长了头发。他的面容也早就长开了, 与少年时期相比要更加出尘, 令人感慨不愧是侍奉着“神”的存在。


    只是河野秋生现在的脸色就如同他的发梢一般不正常地在发白。虽然在遇到石森信之介后,这位神官家的青年露出了一个笑容,可是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笑得十分勉强。


    但是他还是倔强地没有将那抹苦涩的笑意放下, 好像这样面对着这样的他的石森信之介就能感到安慰、不再那么为他感到担心似的。可是事实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硬要勉强微笑, 只会使他的表情看起来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扭曲。


    可惜人是无法不借助外物就能看到自己真正的神情的, 所以河野秋生也并不知道自己此时表情的怪异。——当然, 就算这样,石森信之介在这种情况下也是绝对笑不出来的。他只是觉得惶恐,因为河野秋生越是这样,他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就越高。


    更何况他熟悉河野秋生, 知道这位神官家的长子虽然平日里性格爽朗, 但其实并不是那种会去开实在是有些过分的玩笑话的那种人。


    在那之后,河野秋生都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


    “抱歉。我并不想把你牵扯进来的。但是这样的一个隐蛇村, 除了你,我竟然还真的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谁是可以信任的。或许这一切本身就是要被烂在肚子里面才最好。但是我又想了想, 如果你到最后还是一无所知的话,那之后又究竟该怎么办呢。如果等我死了,那么再之后,如果他们……谁又能来提醒你……”


    河野秋生的语速很快,看上去完全丧失了平日里会故意做出来的风度。就连说话的内容听起来都有些语无伦次,令石森信之介一时感到了不解,却又无从插话打断,也不愿意去打断他。


    “信,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事情。这并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真相,而是信你确实最好不要知道太多真相。有的时候想要知晓深渊之下的情况,就必须要先一步只身坠入深渊才可以。而很多人甚至还没有到真正触及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倒在了选择坠入的那一刻。”


    “……他们是被溺死的。有的时候人并不能承受太多,无知才是一种幸福。”


    “虽然我们隐蛇村的那些……似乎还不到那种格外恐怖的程度。但是那也只是最初的表象而已。如果有人真的一定要深入挖掘下去,那一定会经历一些十分恐怖的事情。”


    “实际上,我一直以来也只是通过‘未来的神官’这样的身份而知晓了一小部分与“神官”的职责有关的事情而已。还有更多的一些……我不确定,也很难去确定。”


    最后,河野秋生又努力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让自己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实一些,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留着一头渐变发色的长发青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脸上的那抹苦涩的笑意总算是淡去了。


    河野秋生的脸上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石森信之介也不是当初那个明明在玩捉迷藏却又大大咧咧地坐在村里废屋前的台阶上发呆的孩童了。在到了青春期之后,他的个子也窜高了不少。


    如今面对这个少年,河野秋生也不需要再像曾经那样弯下腰或是蹲下身和他说话了。


    河野秋生伸出手,将手按在了黑发少年的肩膀上,注视着他略显茫然无措的双眼,认真说道。


    “信,我知道你一直很想要离开这里。那就离开吧,然后无论如何都再也不要回来了。”


    “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对你而言这就是最好的发展了。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你还在掌控之中,所以给你一些自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有一天离开了这里,他们也能够用各种理由就轻而易举地把你喊回来。实在不行的话,在外面,也有它们的足迹……”


    说着说着,河野秋生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了起来,大概他也意识到了就算自己突然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说出了这样的内容,恐怕也只会令人觉得是他疯了,毕竟这一切听起来都莫名其妙且毫无依据。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种“我不可以告诉你太多”的态度的河野秋生还是稍稍透露了一些内容。


    “……信。蛇神大人是存在的。”


    这种话,村子里的人很多人都说过。——石森信之介被突然大幅度转折的话题弄得一头雾水。这样的跳转程度,简直就像是上一秒还在谈论邻居家可爱的小狗,下一秒就开始说甜粽子和咸粽子究竟哪一个更好吃一样。


    神官家的孩子说着“蛇神大人是存在的”这种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石森信之介也不是什么笨蛋,他清楚河野秋生不会在这种时候又突然开始神神叨叨地传颂信仰,会说出这种突兀的话题的他,一定是有不得不说有关蛇神大人的事情的理由。


    但是接下来的话,简直越听越奇怪了。


    河野秋生接着说道:“信,其实你是特殊的。在你出生后不久的那次祭典……抱歉,那个时候我的年纪也不算大,只是大致听说过了有那样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你的父母……不、果然这个还是。总之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你早就蛇神大人盯上了。不过虽说是盯上,但其实也……不过无论如何,他们准备等你成年之后,就把你献给蛇神大人。”


    石森信之介听得瞠目结舌。


    但是河野秋生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出来的内容听起来有多么荒谬无稽,他只是继续维持着那副严肃的模样,认真对着石森信之介表示了自己最后的建议……又或者说,警告。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等你有能力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尽量快点离开吧。”


    “然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秋生哥哥……


    石森信之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像是被眼前青年这么难得的模样震慑在了原地似的,竟然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


    而河野秋生在又强调了一次“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了”之后,很快也就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难得是会面简直是一片混乱。石森信之介没有挽留他——一方面,在离开这里之前,河野秋生明确地说了类似于“我应该离开了,不能让他们起疑”这样的话;另一方面,石森信之介也希望能够好好整理一下刚才听说的那些内容。


    什么被蛇神大人盯上,还有什么要献给蛇神,还有……


    河野秋生可是说他自己要死了啊。


    但是要怎么做才好?他应该怎样去帮助秋生哥哥?努力关注一下最近秋生哥身边有没有什么看上去不怀好意的人吗?


    虽然刚才秋生哥哥并没有说什么“请来帮我”这样的话,甚至一心只希望让石森信之介不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虽然依旧不算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其中可能蕴藏着他一个人绝对难以匹敌的危险的这件事,石森信之介还是意识到了的。


    但是……难道真的要因为“可能有危险”就真的对明确说了“自己大概要死了”这样的话的河野秋生放任不管了吗?


    反正石森信之介无法做到。


    只是还没有等他找到机会再逮住河野秋生问清楚具体的情况、又或者发现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河野秋生就出事了。


    他生病了。


    病得很严重。……而疾病这种事情,并不是石森信之介想着什么“要帮忙”就可以去轻而易举解决的。


    石森信之介去探望过河野秋生。


    河野秋生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因为痛苦而神志不清,完全不在可以交流的状态中。


    然后两天后。


    河野秋生死了。


    第139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河野秋生死了。


    在被病痛折磨了三天之后, 就这样突兀地死了。


    负责治疗他的是村子里的医生。石森信之介询问过医生有关于河野秋生的病情的事情,甚至怀疑过他的这位朋友是不是被下了毒。毕竟……在说出了“我大概要死了”这样的话之后的没多久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令人无法不怀疑这其中是否蕴藏着阴谋。


    但是医生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令石森信之介也无法辨识真假。说到底在那个时候石森信之介也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对于那些负责的医学知识实在是一头雾水, 最终只大概了解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医生其实也无法诊断出河野秋生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只知道在这位神官家的长子身上出现了十分严重但不知缘由的内出血, 足以在三天之内便夺走他的性命。


    这实在很奇怪,不是吗?


    明明石森信之介亲眼目睹了那个长发青年在短短时间内便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无比虚弱且痛苦地躺在床上, 神志不清却又无法从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得到解脱。


    明明他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明明他都已经那么痛苦了……


    但是那些医生却摇着头, 说着什么“无论是疾病也好,还是毒素也罢,什么也诊断不出来”这样的话。


    当时的石森信之介只觉得不可置信。


    什么都诊断不出来?这算什么?开什么玩笑?!


    会不会是像他们这样的小村庄的医生的水平以及医疗器械什么的水准跟不上呢?是不是应该把秋生哥他带到外面的大城市里去治疗比较好啊?石森信之介的脑海中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这种事情, 却并不是石森信之介可以左右的。


    ……说到底, 他也仅仅只是河野秋生的朋友中的一员而已。


    而河野秋生真正的家人中, 他的弟弟的年纪比石森信之介还要小一些, 而兄弟俩的母亲在更早之前便已经过世了。


    剩下的那位、河野家真正的话语人则是……


    在得知了河野秋生突然病重的消息后便立刻向旅馆的老板请了假跑去神社看望的那天,石森信之介遇到了那位常年都呆在神社内部并不怎么外出的现任神官大人——也就是河野秋生的亲生父亲,同时更是令石森信之介在幼时感到不安的人之一。


    神官这一职业在隐蛇村内毕竟与大家共同信仰着的蛇神大人息息相关,也因此, 河野家的人在隐蛇村都备受尊敬, 同样一举一动也令人瞩目。


    而现任的这位神官大人是那种不苟言笑的性格。平日里每每见到他时,石森信之介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笑容。当时石森信之介只觉得他一定是一个很严肃的人,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用“冷漠”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才更加合适……


    明明长子已经病成了那副模样, 但是这位神官大人看起来却对此无动于衷。当然,石森信之介自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是真的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也曾经想过河野大人是不是其实也很忧心长子的安危,只是碍于身份而不好表露出来而已?


    但是很快石森信之介就意识到了,并不是这样的。


    那位神官大人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长子。


    原本应当会成为未来的神官的河野秋生突然生了重病濒临死亡,这种事情在那么小的一个隐蛇村里自然传播得很快。


    自然也有其他人前来询问情况。


    于是,这样的、由神官大人表示的,虽说可能并非是原话,但是大致意思如下的内容就这样在隐蛇村传播开了——


    河野秋生忤逆神明,因此受到了惩罚。


    然后才过了两天而已,河野秋生便死了。


    隐蛇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谁都没有为河野秋生的死亡表现出什么哀痛,谁也不想因为他而从蛇神大人那里遭受类似的、那么恐怖且痛苦的惩戒。


    他的死亡仿佛再度提醒了大家,蛇神的存在以及不可亵渎。


    再之后……


    隐蛇村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河野秋生这个人。


    *******


    石森信之介最近稍微有点忙。


    他差不多在村子里唯一的旅馆打工了已经一年左右。在隐蛇村这个小地方,倒是没有什么“雇佣童工”这种概念。再加上隐蛇村这里的外来旅客也并不算多,所以石森信之介只觉得充实,平时倒也不算太忙碌。


    令他稍稍忙起来的是另一些事情。


    是关于……河野秋生的事情。


    旅馆的门伴随着“吱——”的一声被推开了,同时也扰乱了石森信之介的思绪。


    石森信之介下意识地抬头,看到的便是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那道身影并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而是步伐不停、目标明确地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很快“嗒嗒嗒”的上楼声响起,那人去了二楼。


    石森信之介对于那位新来的客人还算是印象深刻,因为那位客人的面容和才死去不久的河野秋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只是因为年龄问题,现在看上去更像是少年时期的河野秋生。


    不过石森信之介当时也只是在内心中感慨了一声“真巧啊”,随后也没有对此太过在意了。


    这个世界那么大,有样貌相似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在他还小的时候便会耐心地陪在自己身边的同村的哥哥……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比起与河野秋生样貌相似的外乡人,石森信之介其实更在意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说……在自己与还没有身患重病的河野秋生所见的那最后一面时,那位青年所说的那些话。


    那些无时无刻不再表达着“离开这里不要回来”以及“不要深究”这样的含义的话。


    未知的危险啊……


    石森信之介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神官大人并没有撒谎,秋生哥哥真的是死于来自蛇神的惩戒的话。


    那么哥哥他之前说的那些……关于献给蛇神什么的那些内容……


    究竟该怎么办?


    石森信之介其实也感到十分纠结与犹豫。


    一方面,他并不希望河野秋生的希望落空。既然那个人在死前特地找上自己嘱托了那样的话,那么真的去深究的话,自己绝对也会遭遇一些难以想象的危险。而秋生哥他,一定是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平静地生活下去的。


    可是另一方面,他真的就要这样,只在意自己的安危,从此就对于河野秋生的死亡完全不管不顾了吗?


    石森信之介无意识地皱起了眉。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


    “所以,最后那个石森信之介究竟是怎么选择的呢?”


    “你们觉得呢?”


    那已经不再是石森信之介的声音了。


    它依旧能够用“人类”的语言与在场的人正常进行交谈,但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古怪。这样一来,如果安归舟尚且意识清醒的话,恐怕就能很快意识到之前金发的男人在说话间竟然咬到了舌头这件事其实并不是意外。


    只是单纯的因为与人不同,所以难以完美做到长时间地用人类的语言说话还毫不出错罢了。


    “哎呀……”B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正在被C看顾的A身上,随后又抬眼看向了原先正侃侃而谈的那个“人”。


    或者说,蛇人?


    最上面的是扁平且狭长的、属于蛇的脑袋。在那蛇头上,一双在阴森黑夜里闪烁着幽冷光芒的蛇眸中瞳仁竖立,是毫无疑问的兽才会有眼睛。


    它的全身上下都覆满了细细密密的暗绿色鳞片,看上去阴毒且不详。尾巴长长地拖在身后,悄无声息地稍稍摆动着。


    但是若要说它与寻常的蛇类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它能够用那还没有进化成哺乳动物的的肢体站立,从而能够做到自如的行走、以及灵巧地抓取与使用物品。(*)


    而在不久前,这个蛇人还是一副金发的青年的模样。但当A成功地在它那副皮囊上造成了那么一丝伤口之后,这副模样便立刻无法维持了。


    于是A、以及早就拿了东西后便赶回来只是躲在暗处没有立刻现身的其他几人都看到了。


    石森信之介变成了这副模样,又或者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


    大家其实也差不多能想清楚A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想法最终决定试着一窥他们眼前的这个石森信之介的真面目的。


    在这种信仰蛇神的村子里,如果在最开始有一个非人的存在的话,那大家其实也不大相信像它那样的东西就真的只有一个。


    未来会发生什么还犹未可知,但是总归按照D的套路不会是什么好的情况。所以与其之后再猝不及防看到一些东西而在本就混乱的场合下使自身陷入窘境,那倒还是还不如趁着现在有机会一窥模样就看一看,这样未来再见多了……石森信之介这样的蛇人也就习惯了。


    毕竟在废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大家在第一次看到羊头人的形象后也是感到了诡异和不安,但是渐渐地那些羊头人就像是不值钱一样变得越来越多。等后面再遇到的时候……大家早就已经看习惯了。


    俗称,麻了。


    A知道其他几位朋友就在附近,现在也不算那种格外危机的情况,所以如果出现什么意外大家也方便立刻做出反应。


    更何况,也不一定会出意外。A自认为也算是见识过不少东西了,从津歧见那时候开始再到羊头人、黑山羊幼仔甚至修格斯……自己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吗?


    但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


    不出意外的话,那就要出意外了。


    第140章 民风淳朴小村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要出意外了。


    在看到“石森信之介”露出那副属于“蛇人”的真容之后, A感到自己的脑壳中仿佛瞬间发出了一阵嗡鸣。


    那种感受明明不应该存在的。


    不仅仅是因为见到了怪物而受到了刺激。


    这更是一种——在隐隐有了预感的情况下,但是因为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在心底保留着的一丝希望彻底被击破的那美好梦境破碎般的感受。


    因为他们是朋友。


    因为……石森信之介与安归舟是朋友。


    他们是在多年前,还在大学校园时便结识的好友。一起在双人的宿舍里居住、生活、友好相处了多年的时间。虽然后来在毕业之后为了各自的未来各奔西东而聚少离多, 但是当初那些经历与羁绊却不是可以被轻易磨灭掉的存在。


    多年之后, 已经早早工作、然后又因为某个案子的结束而辞去了警察的职务的安归舟在最为迷惘的时刻, 突然收到了来自这位好友发来的消息。


    那个时候, 正是安归舟感到最为……茫然的时刻。


    他是从幼时就离开了母亲,然后被抹掉了记忆后带回了月治教, 并由高安康亲自培养出来的忠于教团的杀手。


    可以说,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之中, 大多数部分都被名为“月治教”的教团占据了。


    但是后来, 随着壁谷聪羽以月治教的名义做出的那些事情引起了警方的注意,身为月治教在警方的卧底,安归舟也被安排进了调查猎奇连环杀人事件的小队之中, 甚至还是小队里的队长。


    他和那些新组成一个队伍的同事们并不算特别熟悉, 原本也对他们并不算特别在意。但是随着案件的发展, 有关于月治教的、尤其是他自己的那些过去也逐渐地浮出了水面……


    最终, 一手创办了月治教的天下弘善死亡, 做出了猎奇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壁谷聪羽死亡,月治教存在至今所仰仗着的津歧见……也就是那个名叫“月”的少女,应当也是死亡了吧。而他的那位养父高安康则是被押走等待宣判。


    安归舟后来也没有再去看望他。那天晚上竟然就真的成为了他们所见的最后一面。


    再那之后的安归舟虽然得知了真相,为父母报了仇, 也脱离了一直以来都操控自己如同在操控提线木偶一般的月治教团。他也知道接下来的故事应该就是以“于是, 我们的主人公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为开头的,但是……


    他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警察的工作也本身并非是他自己的意愿, 只是为了教团的利益和高安康希望他能够在某种意义上减少与教团的联系而安排的。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的现在,安归舟也不再想继续警察的工作了。


    他对未来感到迷茫。甚至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所作的那些真的好吗?


    也就在这个时候, 安归舟收到了来自石森信之介的消息。


    所以他决心暂时抛下这些复杂到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单纯就当是收获了一个假期那般,去见多年未见的友人,享受在隐蛇村的时光。


    但是现在,这一切的发展在此时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可笑,全部都就像是一场笑话一般。


    在最开始,作为从小就被严格培养的杀手,安归舟就察觉到了石森信之介的不对劲。但他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因为他想要的只是一次短暂的休憩。


    身为月治教的杀手,安归舟的朋友也是少得可怜。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对于这位身为他大学室友的好友,安归舟还是很珍惜的。他原本以为,现在没有了月治教的干涉,这一趟隐蛇村之旅应该会十分愉快。


    可是现实就是——


    他看到了那位好友因为那细微的伤口的出现而显露的真正面貌。那并非是人类,而是伪装成人类、并不怀好意地混在人类之中怪物。


    那,不是他的朋友……


    而是披着他朋友的皮囊、与他相处了那么多日子的……有着如蛇一般的面貌的怪物!


    在看到蛇人真容的瞬间,安归舟的脑海里似乎顿时浮现出了许多想法。


    那实在是太多又太复杂了——石森信之介在最初就是这样的存在吗?还是说是有“人”披着他那副模样,那真正的石森信之介又在哪里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邀请他来到隐蛇村,这全部的一切在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吗?


    又或许安归舟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么多。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听到的或许也是理智崩盘时的声音。


    这是因为“身为重要的友人的石森信之介变成了这样的怪物”而出现的声音。


    ……可是,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切种种、一切的心路历程,都应该是属于那个在设定之中的“角色”的,而并不属于身为外来的、视一切为游戏,认为一切其他存在都是NPC的“玩家”的A。


    可是偏偏,在那一刻。


    A的心脏在瞬间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紧了。那些因为“设定”而带来的情感干扰了他,使他终于难以再继续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


    A也不知道然后了。


    但是在暗中偷偷围观的其他几个人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蛇人不知是不是没有想到安归舟竟然真的会因为自己露出了这副模样而顿时发了疯,竟然也没有趁着这样一个对于它来说大好的机会做出一些别的什么行动,而是竟然就这样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哦,或许是因为它想动也来不及了。


    当手指扣下扳机的瞬间,那冒出的子弹就已经不再是仅仅靠着人的速度就能够顺利躲避过去了的。——当然,蛇人也不行。


    甚至那原先被A握在手中的手枪的枪口可以称得上是对准了“石森信之介”的,根本就没有任何这样还能打偏的可能性。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是A当时为了方便刺伤石森信之介的那张脸,另一只手的方向稍稍偏了偏,对准的是石森信之介的肩膀所在的位置。


    然后——砰!


    就算做了消音处理,在这样寂静的夜晚里,射击所造成的动静也不容小觑。


    蛇人的左肩被瞬间击穿,整个身体因为近距离遭受枪伤带来的冲击力而向后跌去。不过它的运气还算不错——在第一枪之后,A动作毫不停顿地再度扣动了扳机,但是子弹却卡住了。


    下一刻,A被诺亚扑到了地上。


    又是几声枪响,但是在错乱中手枪枪口偏了位置,并没有伤到人。很快,A手上握着的那把枪也被快步走来的B给强行夺走了。


    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了……?


    C犹豫地看了眼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没趁这个时候跟大家动手也没有立刻逃跑的蛇人,被它那副超大型爬行动物的模样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左顾右看了一会后跑去也跟着压在A的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出一份力量。


    A:“……”


    A的表情是大家从未见过的狰狞,他怨毒且悲愤地发出了划破宁静的叫喊声:“……我就知道,你们全部都在骗我,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


    下一刻,他的嘴巴被同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保田真司拿东西塞住了。为了以防万一,还用绳子绕过他的脑后紧紧绑住,不让A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带来的绳子当然不止这一条。


    诺亚和C负责压制A,B从保田真司那里接过了别的绳子,动作敏捷且熟练地开始把不安分地瞪着眼睛乱动的A给捆了起来。


    突然空闲了下来的红发侦探转过身,面对着蛇人恐怖的真面目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友善地笑了笑:“抱歉,见笑了。你没事吧?”


    蛇人:“……”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


    自信点,把问号去掉,因为这确实是非常不对。


    几分钟后,A已经被捆成了一个粽子。反正这些绳子暂时也没别的地方用,不用白不用,B索性就全加在A的身上了。这一下谁也不用担心A还有能够挣脱绳子开始发疯的可能了。


    诺亚接过了与蛇人聊天的话茬。因为蛇人正坐在地上的缘故,诺亚稍稍弯下了腰,脸上也带着些笑意。


    他的口吻同样友好:“石森先生……抱歉,我暂时只还能想到这样的称呼。我们来聊一聊吧?毕竟突然这种情况……我们都很好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只是现在的真实情况却不如这个黑发金眸的男人的语气那么友善了。


    蛇人沉默着。


    除了站在正前方的金眸男人以外,旅馆的那其他几位客人也各自占据了不同的方位。当然,实际上他们无论站在哪里都无所谓,因为蛇人的速度也是快不过子弹的。虽然与人类身体构造不同,但是想要对蛇人造成致命伤也并非是一件难事。


    霓虹虽说并不禁枪,但是对枪械的管控也是比较严格的。你们这群人是不是有点离谱了啊?


    而它会使用的那些魔法……


    那双蛇瞳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被捆成粽子一般动弹不得的人。


    最后,蛇人用听起来十分古怪的声音,说出了人类的语言:“我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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