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野猪
可此时并没有风,就算是有风,那也该是整片芦苇都被吹弯了腰,而不会只有那一丛动了。
李礽看向河里正在戳鱼的人,“就你一个人下水了吗?”
“就他会叉鱼呢。”站在胤祉身边的侍卫代替回答道。
那侍卫眼睛紧紧盯着河水,猛地出手,溅起一片水花,再举起手来,木根上又插着一条鱼,一条比小孩手臂还长的鱼。
胤祉立马欢呼。
李礽看到芦苇再次动了一下,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并且这动静就是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的。
“德忠,让大家警惕起来,芦苇丛里有动静。”李礽道,“把我的弓箭取来。”
德忠下意识地看过去,芦苇丛风平浪静,但他相信太子爷绝对不会故意吓人,他正欲一嗓子招呼下。
李礽赶紧制止住了,“你动静小点。”
兽类总是会被声响吸引,低调行事最好。
德忠拿出自己在宫里行走的姿态,脚步轻,速度快。
“胤祉,你过来一下。”李礽故作平静道,他看到那芦苇丛又动了一下,看那芦苇晃动的幅度,无论过来的是什么,体积都不小。
“可我还想看捕鱼啊。”
“我有一个狩猎的秘诀,你想不想听?”李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点,那动静距离胤祉已经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他怕自己一嗓子嚎出来,那玩意就冲了过来。
歇息的侍卫已经都站了起来,拔出刀,慢慢走上前。
因为动静就在三阿哥的背后,所以他们根本不敢对着那边拉弓。
胤祉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他直起身,看了二哥一眼,便迈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拖着那根棍子。
李礽清楚看到,胤祉一动,芦苇丛的动静就大起来了,眼瞅着一条直线奔着胤祉就来。
“抓着三阿哥,跑快点。”李礽大喊道。
那侍卫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由远及近,顶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一把薅起三阿哥开始狂奔。
等到芦苇丛的动静奔出来,李礽看清楚了,那是一头野猪。
妈的,还不如遇到一只狼王呢。
野猪冲出芦苇丛就刹了车,站在芦苇丛,警惕地看着河滩上的人,浑身上下都是泥巴,野猪的体积不小,估计有一百五十公斤以上,长长的发黄的獠牙露在外面,展示着它的凶性
李礽想起了社会新闻版块里的野猪伤人新闻,咋一看很搞笑,但当真正面对这种动物的时候,只会觉得害怕。
什么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李礽觉得现在最该保护的是自己——可怜弱小又无辜。
“都别与它对视,也别硬杠,做好逃离的准备。”李礽道,听说野猪不主动攻击人,希望这位也是个爱好和平的猪猪,只是路过这里而已,看不上他们这群人。
在古代,野猪伤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在此处的人都听说过这样的事情,那长长的獠牙和巨大的体型可不是摆设,一旦冲过来能把人撞伤,说不定还会撞死。
就算撞不死,它还能撕咬、拱人,杀伤力绝对不小。
胤祉缩在二哥的身后,紧紧扯着他的衣服,只敢露出半个脑袋,瞧瞧地看着。
众人都听着太子爷的吩咐,没有谁敢轻举妄动,万一激发了野猪的凶性,该怎么办?
两方对峙着,野猪迟迟不退走,众人的心都悬着。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被侍卫插在木棍上的鱼动了,大概是死前最后一挣,侍卫猝不及防这力道,手中的棍子落入水中,在安静的气氛中发出极大的响声。
这条鱼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落入水中的时候,已然是条死鱼,一动不动。
它死不死倒是无所谓,但岸上那头凶兽却是在此时转移了注意力,看向了河里的侍卫。
惊吓之余,侍卫早就忘记了不能对视这种吩咐,他看到野猪眼中的凶光,转身就逃。
逃跑的动作激怒了野猪,野猪发狂地追了过去。
好在这水也不算浅,野猪虽然不怕水,但行动起来也没那么快,侍卫趁机飞快地朝着对岸冲过去。
“上树!上树!”李礽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
野□□惯了河水中趟路后,速度猛得提升,转眼间已经追到了侍卫的身后。
巨大而又迅猛的黑影出现在侍卫的余光之中,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还是拼不过。
怎么办?
就算上了岸,想要爬到树上也还需要一段时间,野猪不可能站在树下欣赏他爬树的英姿,更有可能的是,他刚开始上树就被拱下来。
视野中,野猪越来越近,他忍不住频频探头,越怕便越想看。
“往下游跑。”河岸上有人大喊道。
侍卫微微扫了一眼,发现下游的河面上横着一棵树,此时水声已经近到身后,侍卫脚步一转,猛地转身,朝着下游奔去。
交错的那一瞬间,他能察觉到一股子猛力从自己身后擦了过去,他也不知道野猪会借着这股子力道冲去哪儿,也不敢回头,两条腿都要抡出残影了。
他能感觉到那头野猪再次跟上了自己,并且再次拉近了距离,侍卫咬咬牙,估算了一下距离,脚一蹬地,整个人扑过去,双手搭在树干上,胳膊用力,引体向上,爬上树。
在他的脚缩上去的时候,野猪便从下面冲过去,只是脚尖蹭到了一点,侍卫也头皮发麻,整个人抱着树,唰唰地又朝上爬了一截子。
野猪冲出去一段距离才刹住,立马转身,又奔了回来,仰头看着树上的人,在底下转圈,试探着想要把人拱下来。
侍卫缩成一团躲着,好在这树虽然横卧于水上,但距离水面还有一米多的高度,野猪就算在凶残,也不可能爬上来,冲了好几次后,将下面的树枝撞断了不少,也没能伤害到树上的人。
另一边,野猪刚动的时候,这边也开始动作了。
“太子爷,快上马。”德忠让人把马牵过来,扶着太子爷上马。
胤祉坐上了他自己的小马。
李礽本来是想要不要一起骑的,但时间紧,两人已经分开了,他也提,免得耽搁了时间。
剩下的侍卫做好了准备,打算与野猪来个殊死搏斗。
李礽双腿一夹马肚,带着胤祉离开。
这次前后都有侍卫护着,朝着营地回转。
原本以为这里离营地也算不得太远,打打兔子和野鸡,再来个烧烤,消遣一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猪咬金,追得众人落荒而逃。
林子里没有很什么明显的路,骑着马也不能如履平地的飞奔。
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李礽听到身后传来侍卫的惊呼声和野猪的惨叫声,确切说,是野猪的哀嚎声,想来是受到了攻击。
“咱们在这里等着吧。”李礽道,听这个动静,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战斗,要是跑远了,等会说不定还不好找。
野猪的嚎叫声不断传过来,胤祉心里害怕,他看看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的二哥,忍不住道:“二哥,你怎么离我这么远,要近点知道吗?”
什么叫做自己要离他难么远?李礽挑眉看了他一眼,准备出言嘲讽两句,但看他小脸吓得发白,提了提马缰,靠近了点。
“再近点,再近点。”胤祉打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嘴里碎碎念道。
“再近一点,咱们俩都要骑在一匹马上了。”李礽道。
“那正好啊。”胤祉兴奋道,随即同他那双亮亮的眼睛盯着李礽,“可以吗?”
“过来吧。”李礽道,让侍卫把人抱到自己的马上。
“怎么有点挤呢?”胤祉在马鞍上扭来扭去,总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这就是给一个人坐的。”
“哦哦,好吧,我委屈一下了。”胤祉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腰,把自己的脸贴在二哥的后背上,感受到透过衣服的温暖,心里稍安。
李礽闻言,只想呵呵两声,可真是委屈你了。
河滩上传来的声音逐渐平息,显然人猪大战已经进入了尾声,并且从声音来判断,人类将会是获胜一方。
不过,李礽心里有点疑惑,一般来说,野猪是不会攻击人的,除非带着小猪出游,但是有小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有公猪?
是的,刚刚那头野猪是只母猪,因为有非常明显的奶奶。
可这公猪在哪里呢?
“二哥,二哥……”胤祉在背后紧张兮兮地叫着人。
李礽嗯了一声。
“那边是什么在动?”胤祉继续问道。
李礽看了过去,北面长着些矮小又茂密的灌木丛,要是马从中经过,行动起来会十分艰难,所以那块地方他们是绕着走的。
眼下,那灌木之中,轻微抖动着,窸窸窣窣,这细碎的声音在河滩上的大动静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李礽立马想到那只不见踪迹的公野猪,忙道:“赶紧走。”
想要射杀这头野猪也可以,但李礽不想冒这个风险,要说老虎豹子如同超跑,野猪就像是装甲坦克,杀伤力大,且防御高。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动静,立马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然而此时,那灌木丛中的东西大概也听到了他们离去的动静,不再隐藏,急速冲了出来。
李礽只看了一眼,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是一只比刚刚的野猪体型还大一些的野猪,身长两米,高也有一米左右,移动的时候如同一座黑色的小山,这些高头大马在它面前都显得有几分秀气。
它的獠牙非常长,即便是张猪脸,也看得出凶神恶煞。
野猪一冲出灌木丛就直奔着他们而来,根本不给缓冲的时间,来势汹汹,上来就是要拼命的节奏。
第402章 匕首
李礽一夹马肚子,就冲了出去,朝着另一个方向逃窜,这玩意儿绝对硬抗不了,随便撞一下,轻则内出血,重则骨断筋折,直接要命。
然而,树林虽然平坦,但奈何草木繁杂,更适合野猪这种矮壮体型的动物穿梭,而且这里还是野猪的地盘,更是如鱼得水,没跑几步就被野猪追了上来。
侍卫们一边骑着马躲闪,一边攻击野猪,可野猪的速度快,又皮糙肉厚,能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这头大野猪一窜进马群中,便开始撒野,四处乱拱,虽然没办法直接撞到人,但撞在马身上,马也吃不消。
一时间,马群骚动,狂乱不已,耳边是绵延不绝的嘶鸣声。
“太子爷快走。”德忠连忙道,后面就留给侍卫收尾吧,一旦太子爷离开此地,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彻底制服这头野猪。
李礽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那野猪似乎也有点小聪明,次次都朝着他这边冲,显然是记恨上他了。
为啥啊?
难道野猪已经看出了这里谁的地位最高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只是一只猪了,而是一只刺客猪。
“抱好。”李礽说着,一提马缰,马冲了出去,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剩下的侍卫留在原地,散开在林子里,开始对付野猪,远处的是用箭射击,近处则是挥刀砍杀,双方配合默契。
河滩上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林子这边的野猪却依旧是迅猛无比,一次次地冲向周围的人,好几个侍卫被惊吓到的马甩了下来,又或者马的腿被擦伤后四处奔逃。
但同样的,野猪也并不是全身而退,它的身上出现了一道道伤痕,有深有浅,支离破碎。
“快了,快了,它要支持不住了。”有人大喊道。
果然,野猪的身形晃了两下,跟喝醉酒一般,但并未倒下,而是继续倔强地朝着一处继续发起进攻。
侍卫射出一箭,射中了背脊,但那头野猪不躲不闪,硬生生地受了这箭,继续朝前奔着。
侍卫见着不妙,一转马缰,躲开这个冲击,双方擦肩而过。
野猪一撞击空,也没有停下来,朝着前面狂奔而去,转进了林子里。
“这是逃了?”有人望着慢慢远去的动静,不解地问道。
不都说野猪有凶性,还爱记仇吗?怎么现在就溜走了呢?
“不会吧,我瞧着也不像被伤到了要害啊……”其中一人回答。
“甭管是不是,先追上去,可比让它给跑了,要是那样,咱们的脸往哪里搁?”有人一提马缰,准备追着野猪而去。
“等等!”开口的是侍卫赵度。
他是皇上专门指派过来跟着太子爷的,这里就数他最有话语权,他道:“马和人受了伤的,就地修整,等河滩上的人过来后一起回营地,其他的人同我先把太子爷和三阿哥找到再说。”
有两匹马的腿受伤严重,根本没办法在奔跑了,另外有三名士兵从马上摔下来,也摔得不轻,得要回去看看大夫。
剩余的人一起去找太子爷,至于受伤的野猪,那能有太子爷重要吗?
另一边,李礽提前一步开溜,跑了好一截路才停下来,他问道:“咱们这是要回营地吗?”
德忠瞧了一下四周,道:“应该是吧。”
李礽抬头看看太阳,“但是我瞧着方向是不是不对?”
胤祉也跟着抬头,瞅了一眼,“方向是对的啊,咱们刚刚就是迎着太阳走的,现在也是啊。”
李礽……有没有一种可能,午时过了后,太阳的方向会有所变化呢?
好在侍卫里有人还是有方向感的,他观察了一会,便指出回营地的路。
刚刚一路冲过来的时候,李礽被树枝弹了几下,好在衣服比较厚实,没有被刮破,但还是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
“胤祉还好吗?没有被树枝刮到吧?”
胤祉一直把脸贴在李礽的后背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颇为乖巧道:“没事呢,也没有被树枝刮到。”
“那行,你继续搂着啊,别松手。”李礽吩咐了一声,他本来是想把人薅到前面坐着的,但是想到要是在林子里面跑快了,既有可能被枝条刮住,便还是让他坐在后面,安全一些。
原本他们就走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到河滩,如今又被追着朝着别的方向跑了一段距离,想要回去,耗费的时间绝对不比来的时候少。
行至小半个时辰左右,李礽让大家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原地啃啃干粮,喝喝水。
侍卫们把马牵到一旁,让它们啃食着地上的一些尚且柔嫩的小曹,自己也好好修整一下。
德忠打湿了帕子让太子爷和三阿哥擦擦手,道:“真是凶险啊。”
他上次没跟着进来,只在事后听说了事情的发展,当时便觉得胆战心惊,这次自己亲身经历后,感觉更甚。
“还好跑得快。”胤祉说道。
“你还想碰到狼王吗?”李礽问道,掰了半个玉米饼子给胤祉,原本还想烤点鱼和野味的,没想到意外突发,就只剩下了干饼子。
胤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随后又好奇道:“狼王和野猪哪个更厉害啊?”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他们打架。”李礽道,狼王算是还有过正面冲突,但野猪,他就光顾着逃了。
当然,他也不想同野猪正面刚就是了,他只想打打小兔叽,猎猎小野鸡,一点都不想和这种凶残蛮狠的动物打交道。
除非,他手里有把猎枪,能一下子就把野猪给突突了。
唉,还想念戴梓……和他的枪啊。
还正感叹着呢,就听到一阵贼大的动静,地都跟着震着,李礽赶紧站起来,朝着声音来源张望着,只听到枝叶被踩踏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好像什么巨物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狂奔而来。
“这是什么?”胤祉好奇中还带着点恐惧,眼珠子四下观察,手指紧紧捏着李礽的衣角,惶惶不安。
“野猪!野猪!!!”在远处望风的人大喊道,开始拉弓射箭,试图阻拦野猪冲过来。
然而,听起来这破空之声并没能阻拦野猪的进程,还是唰唰唰朝这边奔着。
一听到“野猪”,众人的脸色大变,“这他娘的还盯上咱们了???”
“上马,上马!”侍卫喊道。
已经被惊吓过两次的人都不敢有任何的拖延,直接朝着马奔过去。
李礽刚迈出一步,一道健硕的身影就冲出了树林,出现在场地中间,横亘在人和马之间。
李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在林子里碰到的大公猪,它的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一道从两眼之间划拉下来的伤口让野猪看起来更为的凶残,显然刚才在侍卫的手中它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人群呼啦一下子朝着李礽这边围过来,挡在他和胤祉的身前。
此时,再上马也不现实,李礽护着胤祉朝后退了两步,便顶在了树上,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这树还挺粗的,能爬上去。
野猪在场中与侍卫们对峙,它的鼻子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嘴边上有点白沫,身体微微下压,显然随时准备进攻。
李礽压低了声音道:“等会儿要是闹起来,你就往树上爬,知道吗?”
胤祉紧张得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二哥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这才补了声,“知道。”
刚刚在河边碰到那头野猪的时候,他就听到有人大喊上树,现在二哥也这么说,那定然是有用的。
野猪猛地朝着他们狂奔而来,都是血肉之躯,这股子蛮力谁也不敢硬扛,纷纷朝两边躲开,边躲还边见缝插针地输出伤害。
德忠也赶紧拉着太子爷朝一旁躲去。
趁着野猪被吸引了火力,三人绕到了树干后面,李礽先扶着胤祉的后背,德忠拖着胤祉的屁股,好让他爬上去。
胤祉急得很,手脚又没那么有力,也不敢出声,咬着牙,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李礽摸着胤祉的脚,引导他擦到正确的位置,好使力气,一个不防,就被踩着手指,顿时倒吸一口气,抽出手指,甩了甩。
“二哥……”胤祉也发现自己踩着二哥的手指了,跟着着急,压着嗓子叫道。
李礽看了一眼前面的战况,侍卫们为了让他们顺利上树,挡在前面,不让分毫。
有三四个人被野猪赚翻在地上,剩下的尚且还站着的人只能咬着牙,不停地挥刀砍着,吸引野猪的火力,免得野猪追上去,三两下就把人给拱死了,或者咬上几口也是够呛。
“快上去。”李礽道,这时时刻刻都要命,哪里还能开小差。
李礽能看到的,胤祉在树上看的更清楚,他咬着牙,伸手去够更高的树枝,继续向上攀爬。
野猪似乎也瞧着这边的动作了,它吭吭两声,便朝着这边发力冲过来,撞翻了挡在前面的人。
李礽眼疾手快,一把将德忠推开,自己朝后退了两步,让野猪扑了个空。
胤祉抱着树干,脚下踩着树枝,吓得吱哇大叫,“二哥!二哥!!!”
李礽见他在树上还算稳稳当当,呵斥道:“我没事,你在树上别乱动,老实点。”
胤祉的眼泪止不住溜出来,嗯嗯两声,嘴里嘀嘀咕咕,“二哥,二哥……”
野猪扑了个之后,猛地转身,再次朝着李礽扑过去。
李礽知道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在灵活性上面差很多,直面肯定不行,只能拖着,他等到野猪快到近前,立马撒腿绕着树躲着。
他唯一擅长武器就是射箭了,但野猪太近了,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况且就算有发挥的空间,他的弓箭也挂在马上,根本拿不着。
主动近身攻击是不行的了,但是自保还是要有的。
他想了想,摸出腰间的匕首,这是阿松送给他的,因着要狩猎,他就带在身上了,当时只觉得装逼很合适,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野猪确实不适合绕树这种行动,况且旁边还总有侍卫的攻击,导致它越发的急躁,好几次都直接撞在了树上,砰砰作响。
上头的胤祉被震得差点脚一滑,掉下来,紧紧地抱着树干哇哇大哭。
李礽瞧着胤祉那可怜的小模样,再来几下,说不定能直接吓得掉下来,他干脆一扭头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开,想要把野猪从树下引开。
果然,野猪跟在他身后追过来了。
第403章 击杀
侍卫们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不会让太子爷受到半点伤害,赶紧追的追,挡的挡。
野猪红着眼珠子,身上的伤口密布,到处蹭的都是它的鲜血,腥臭无比,但它已经全然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不管不顾地朝着李礽追过去,沿路撞着人了也不停。
李礽听到一声凄嚎,忍不住回头,原来是一个侍卫趁着野猪不管不顾的时候,一刀捅到了它的脖子,顿时血流如注。
野猪踉跄了几下,似乎一下子失去所有的斗志,但倔强地不肯倒下,任就朝前东倒西歪地走着,血不停地朝外冒着,顺着身体流在了地上,瞧着已然是强弩之末。
但围着的侍卫谁也没敢贸然上前,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是假装的再突然暴起打一个措手不及呢?
困兽之斗,格外凶险。
所以他们只是握着刀,目光紧紧盯着它,亦步亦趋地朝前挪着,等它血流尽而亡。
距离李礽身后三米的地方是个土坡,没办法继续跑,只能停下来任由两个侍卫把他挡在身后,握着匕首的掌心濡湿生汗,他只能庆幸这头野猪如同小山似的体型决定它没办法像其他的猛兽那样飞扑过来,不然十有八九会被压死。
野猪还在靠近,但是步伐已经十分地艰难,歪歪扭扭,眼瞅着身子一歪就要倒地,它却在这时候猛地提速,朝着李礽撞了过去。
这一出实在是出乎意料,别说李礽,就连一直防范着的侍卫都没有反应过来,但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他们目眦欲裂,开始疯狂地攻击野猪。
野猪一边哀嚎一边朝前拱着,撞到了李礽身前的侍卫,顶着侍卫继续冲着。
李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起来,掉在了在了坡上,感觉自己五脏六腑恨不得都被撞得移位了,浑身酸痛不已。
挡在身前的侍卫却是叫都叫不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野猪的目标很坚定,放弃了顶在头上的侍卫,朝着李礽又窜了过去。
而后面的侍卫们飞奔而来,却赶不上它这临死之前拼尽全力的攻击。
李礽想也不想地就地滚了两圈,躲过野猪的冲撞,同时将手中的匕首从侧面插进了野猪的脖子里,巧的是,他插进的地方就是刚刚侍卫捅伤的地方。
他借着一点力气翻身而起,单膝跪在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插得更深,黏腻的血液迅速淹没了手掌,这种感觉就像是梦中他捂住自己被老虎袭击的脖子一样。
但他没有时间害怕或者生出其他的情绪,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匕首向下划拉着,以扩大野猪脖子上的伤口。
野猪奋力挣扎着,但前面受的伤消耗了它太多力气,只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太子爷!!!太子爷!!!”德忠心肝俱颤地冲了过来,一看这血腥的场景,呼吸都给吓停了,但看太子爷的手还握在匕首上,又有几分心疼,他道,“太子爷,松手了。”
李礽这才回神,忙不迭地松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缩回来之后又无处安放,尚且温热的鲜血顺着手朝下蜿蜒着,在指尖滴落,浓郁的腥气让人作呕。
他又看了看昏迷过去的侍卫,已经有人在检查他的伤势,于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样?”
“这小子命大,估计野猪冲过来的时候用手挡了一下,右手手臂有道深口子,左手臂骨折,身上也被獠牙顶伤了,但无性命之忧。”检查的人迅速说道,也跟着松口气,这可真是鬼门关里走一着了。
听说没事,李礽这才跟着德忠去一旁洗手,细细搓着手指上的血迹,又接过肥皂打了不少的泡沫,让手指上不沾染一丝血迹,“那匕首给我收好了啊。”
这可是救了他性命的功臣,又是别人赠送的,肯定是要回收的。
德忠应了声,又道:“奴才定然洗干净了再给您。”
李礽低低地嗯了一声,杀死一头穷凶极恶的野猪,他体内的肾上素在狂飙,浑身的血液都有一种万马奔腾之势,但他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千万倍沉重,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二哥,二哥……”胤祉在树上叫着,带着点哭腔,“你可别把我给忘了啊。”
他一直都老实地听二哥话,站在树杈上,抱着树干,丝毫不动,但站久之后,他的腿现在开始发软,晃晃荡荡的,似乎随时都掉下来。
“去把三阿哥接下来。”李礽点了一个没怎么受伤的人去接胤祉,他是一点都不想动了,要不是这地方到处都是野猪血,他恨不得就地坐下来休息。
胤祉被接下树就飞扑过来,撞进二哥的怀中,紧紧抱着不撒手。
李礽被撞了个趔趄,要不是德忠在后面扶着,他都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走吧,咱们俩去马上歇着吧。”李礽拍了拍胤祉的后背,这里到处都是野猪的味道,闻着让人觉得窒息,而且他也不想让胤祉待在这种环境里。
“我走不动……我腿软呢……”胤祉道,他这腿一半站在树上紧绷着了,一半是被吓得。
李礽也腿软,不只是腿软,他还浑身都疼,他道:“二哥也没力气了,牵着你走好不好?”
胤祉点点头,默默地走到二哥的身边,牵起他的手。
德忠赶紧牵来了马,又问道:“三阿哥是骑自己的马,还是跟太子爷一起呢?”
“让他跟我一起吧。”李礽道,胤祉今天估计被吓得够呛,就一起吧,让他也心安一点。
恰逢这个时候,赵度带着人赶来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的大野猪,立刻翻身下马,道:“奴才来迟,请太子爷责罚。”
李礽道:“算了,人都活着就好,赶紧回营地吧。”
手上的血虽然洗掉了,但衣服上还沾了不少,多闻一秒,都是对自己鼻子的摧残。
赵度立马安排,留了几个人收拾这里,他则是带着伤员和太子爷返程。
“怎么让这野猪追上来了?”德忠问道,他一想到太子爷把自己推开后被野猪追赶的场景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难免有几分迁怒赵度。
赵度知道差事没办好,也不敢顶嘴,只得老实说:“攻到一半,那野猪就冲出包围圈,我瞧着它奔逃的方向同太子爷离去的方向不一致,就以为它逃走了。”
没想到,这猪跟成了精似的,竟然半道上又转弯,追上太子爷,还差点酿成大祸。
“真是差点啊。”德忠道,他此时掌心还发凉,一阵阵的冷汗朝外不断冒着。
赵度看到现场的情况时候,就知道必然是一场苦战,但具体的情形却不是很了解,他忙问道:“当时到底如何?还请德忠公公细细同我说说,回去我也好同皇上交差。”
德忠看了一眼正在人群中骑马的太子爷,提了提缰绳,稍微慢了一步,才同赵度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赵度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尤其是听到太子爷被撞飞了之后,整个人脑袋里面都是嗡嗡声,目光止不住地朝着太子爷那边瞟着。
德忠知道他在想什么,道:“太子爷说身上有点擦伤淤伤,别的重伤没有,你也不用太担心的。”
赵度叹气,其实他们要是碰到的是什么狼、老虎、豹子都没什么,绝对能一战得胜,但是野猪这种皮厚实攻击力高的动物反倒是让人束手无策,
况且他们这次一遇就是两只,人员被大大的分散,战斗力缩减。
河滩上的那只野猪还好,虽然凶猛,但是体型只比家猪大上一点,但这头公猪就不一样了,几乎同马背一般高,虽然没有马匹那么长,但壮实又凶悍。
野猪除了皮厚而坚硬,身上的肉也十分紧实,刀箭无策,除非像太子爷那样击中脖子这种柔软的要害处,否则还真的难以毙命。
赵度猜测,就算是他们都躲在树上,这头野猪恐怕也能通过撞树把人撞掉下来,又或者直接把树给撞断,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在太子爷也有受什么致命伤,可真是老天爷保佑,否则他就算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太子爷真是勇猛无比啊。”赵度感叹道,他从去瑷珲就一同随行,后面几乎成了太子爷的专职随从,也是一点点看着太子爷成长到如今的地步,心中无限的骄傲。
德忠却嘀咕道:“我就希望太子爷平平安安,一点罪都不要受。”
可不是?赵度一想,要是出点差池,他们这些人都跟着凉了,忙道:“是是是,希望太子爷顺顺当当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胤祉缓过那阵子害怕之后,小嘴又开始了,叭叭地问着野猪相关的问题:它为什么这么黑?它为什么这么大?它为何刀枪不入……
李礽挑着自己知道的问题回答了,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就随风而逝。
在听到李礽说野猪肉不好吃,又腥又臭的时候,胤祉显得格外的失望,唉……可惜这么大的块头了。
他们这一路再也没有停歇过,直接奔着营地而去,生怕休息的时候又窜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可真是要了李礽的老命。
李礽现在浑身都在疼,连绵不绝,只想回去在床上躺着休息,什么小兔叽,什么小野鸡,都激不起他的兴趣。
快出林子的时候,他们碰上了河滩上的那波人,这也是一堆老弱病残,还带着战利品——一头死去野母猪。
双方汇合后,李礽才知道他走之后的事情,野猪从河里窜过来时,他们有人爬上树,有人站在了大石头上,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对野猪发动攻击。
他们胜在有缓冲的准备期,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什么弓箭、木棍都用上了,最后是一人射穿了猪的眼睛,将之杀死。
之后,他们搜寻了整个河滩,并未找到小野猪,连脚印都未曾发现。
李礽倒也不遗憾,除了猪爸猪妈,万一还有爷爷奶奶呢,猪窝可不是那么好捅的,得饶猪处且饶猪。
第404章 姐夫团
等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太阳已经要西落了,光线柔和,带着秋天独有的爽朗,让人一见便心情愉悦。
最先看到他们的是胤禛,胤禛站起来大喊了一声,“二哥。”
李礽下了马,接住飞速奔过来的小四崽,“慢点,慢点。”
浑身都还疼着呢,再撞就要散架了。
“二哥,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被什么弄伤的啊?严不严重呀?”胤禛紧张地站在一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二哥给碰疼了。
一提到这个,胤祉的脸上又露出了恐慌,道:“二哥被野猪拱了一下。”
李礽???你闭嘴!!!
“受了点伤。”李礽道,“不严重,二哥没事。”
胤禛立马上前一步,拉住二哥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那我扶你过去。”
正在场地中间的胤褆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迈着大步走过来,“怎么这时候才回来?要是再不见人,我就要去林子里找你……”
他说着,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道:“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胤祉看了二哥一眼,二哥好像不喜欢自己提野猪的事情,那就不说了吧。
“二哥被野猪拱了一下。”
胤祉四下看看,不是他说的啊,他发誓,这绝对不是他说的!!!
这当然不是胤祉说的,李礽瞥了胤禛一眼,无语极了。
胤褆闻言,本来十分担忧的脸开始扭曲,他忍不住撇开头。
“行了,想笑就笑吧。”李礽叹气,要是他自己听到谁被野猪拱了一下,也得笑到肚子疼,况且都是自家人,算了,不同他们计较了。
胤褆噗嗤笑出了声,捂住肚子,哈哈乐着。
场地中间的人也看了过来,一个身穿暗红色金镶边袍子的人率先开了口,“哎哟,太子爷回来了啊,怎么这么狼狈?应该是打了不少猎物吧?”
这人个子高,块头也大,袍子是蒙古制式的,穿起来圆鼓鼓的,显得有些蠢笨。
正乐得不可开交的胤褆立马沉了脸,道:“打了多少猎物,你不会自己看吗?这天都还没黑呢,你就已经瞎了?”
那人被怼了个正着,闭了嘴。
蒙古与大清的关系复杂极了,双方的联盟带着点统治与臣服的味道,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可这种关系,就算是同一个部落的族人,也有部分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这人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还在场地中相互闲聊开着玩笑的人,听到这个动静,赶紧围了过来,看到李礽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他的衣服沾着泥土和灰尘,还有点点血迹,衣服上也被刮出好几道口子,脸上和手上也有一点点擦伤的痕迹,说是狼狈一点都不夸张。
“我滴个天,保成,你咋这样子了?”荣宪惊得都快说不出话来,忙问道。
“先别说话了,去换身衣服,让太医瞧瞧吧。”纯禧也急了。
“我没啥大事儿,先去换身衣服再同你们解释。”李礽说道,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对着胤祉和胤禛警告道,“你们俩不许瞎说。”
听到这话,胤褆又忍不住笑了。
荣宪白了他一眼,“保成都这样子了,大哥怎么还笑得出来?”
胤褆一想,自己这样子确实有点不厚道,忍着笑意道:“唉,你不懂。”
荣宪立马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李礽回去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让太医瞧了瞧,确实只是身上有点擦伤,太医给开了点活血化瘀的药,又叮嘱他不要剧烈运动就离开了。
德忠也换了身衣服,给太子爷背上和胳膊上涂药,太子爷身上白嫩嫩的,如今却有不少的青青紫紫,还有一道道红痕,沁着点点血迹。
这模样看得德忠心疼极了,嘴里止不住碎碎念,“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您就把我推到前面挡着就成。”
李礽趴在榻上,“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拿人当挡箭牌呢?”
“奴才皮糙肉厚,万万不及太子爷尊贵,能为太子爷挡掉危险,豁出去这条命也是值得的。”德忠
手上的动作放轻,生怕弄疼了太子爷。
他跟着太子爷的时候,太子爷才刚刚会走路,自己几乎是看着太子爷长大的,从未见过太子爷受这么重的伤,这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都是血肉之躯,谁能挡得住?我会疼,你不也会疼?”李礽道,“况且,我还跟着外谙达学了几招,也比你灵活些,自然是要保护你的。”
那是下意识的动作,就算是从来一次,李礽也会这么做,德忠虽然是个奴才,可奴才的命也是命啊。
而对于李礽来说,德忠更是朋友,也是家人。
“太子爷……”德忠哽咽着,太子爷竟然说要保护自己,就算只是说说,他心里也感动不已,从来没有哪个人对他这样说过,太子爷实在是太好了。
李礽一听他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忍不住头皮一麻,道:“别煽情了啊,赶紧把药涂好,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在呢,再不出去,他们大概就要以为我身受重伤了。”
德忠揩了一下自己的眼泪,忙给太子爷上药。
上完药后,李礽把衣服穿好,又嘱咐道:“等会儿让太医熬点安神药给胤祉送过去,盯着他睡觉之前喝完。”
德忠应下,一听到太子爷这么说,他就想起来太子爷杀掉狼王之后连天地做噩梦,心里又是一阵唏嘘心疼。
李礽整理好之后,也去了聚会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先前搭的帐篷,说是帐篷,更像是蒙古包,里面宽旷明亮。
此时,天气也不冷,他们干脆把四周挡帘都拉了起来,通风又明亮。
李礽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氛围似乎不太对劲,有几分凝滞,他目光扫了一遍,就看到先前挑衅自己的人与胤褆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扭过头,脸上均带着不服气的神色。
再联想到之前那人的挑衅,很容易就猜出是为了什么。
倒是纯禧这个时候主动开了口,“保成,你没事吧?”
他们先前就遣人问过太医,知道保成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再问一遍,也不过是活络一下气氛。
李礽摇了摇头,坐在了留给他的空位上,“一些擦伤而已。”
“二哥,这是我的兔子。”胤祉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挪到了二哥的身边,“等会儿给你一只大兔腿。”
李礽看着奴才们拿进来的一只剥了皮涂满香料的兔子,一时间有点无语,他以为胤祉好不容易打到一只兔子,至少会好好欣赏一两天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料理掉了。
荣宪在一旁呵呵冷笑了声。
胤祉立马一个激灵,“也给姐姐。”
“我呢?”胤褆也探过头。
“给大哥。”胤祉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够不够了,毕竟一只兔子才四条腿,眼下已经分出三条了,自己总得要留着一条吧。
他数着数着又看了看在一旁并不说话的胤禛还有纯禧,以及再后面的永绶和察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根本不够分啊!!!
“还有我的也算上。”李礽笑道,胤祉那只兔子哪里够这么多人分,总不能一人就分一口肉吧。
荣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道:“还有我的,保管够你们吃的。”
对面的红镶金又开口了,“要是不够,还有我们打的呢,草原上随随便便就可以打不少,早就吃腻了。”
有些人对于如何败兴果然是有研究的。
李礽看到荣宪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笑了,胤褆和纯禧偏头说话,胤禛把座位挪过来,跟胤祉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没有搭理红镶金。
李礽认真想了一会,这位红带金好像是齐齐尔里克盟下的一个贝子,名为哈图纳,似乎同准噶尔有所牵扯,与大清不那么友好。
不管怎么说,李礽已经把这个人从自己姐夫或者妹夫的名单里划掉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吗?”开口说话的是班迪,“在草原上确实见的不少,不过来了京城,倒是没有那么多机会,如今再次骑马射箭,甚是怀念啊。”
班迪是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氏,据说这一族是成吉思汗所出氏族,同后金开始,便同满族交好,姻亲关系不断,比较出名的有海兰珠、娜木钟、孟古青,还有孝庄文皇后,都是出身这个部落。
同时也包括今日在场的乌尔衮。
既然班迪开口了,乌尔衮也不会坐视不理,他道:“确实如此,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永远都不腻啊,等你们什么时候去草原上做客,我也请你们体验一回草原上的狩猎。”
见班迪和乌尔衮都有缓和气氛的意思,李礽也不会揪着这点小问题不放,他道:“好啊,听说草原辽阔,物产丰饶,有机会定要去见识一番。”
“还以为太子爷会瞧不上咱们草原呢?”哈图纳道,他可没见太子爷对他们这些蒙古来的人有多尊敬呢。
确切说,应该是整个大清。
原先都是一样的出身,结果爱新觉罗氏登基做了皇帝,就学了汉人那一套,到处标榜自己礼仪之邦,好似就高人一等了,都不用正眼看人的。
还有博尔济吉特的这群家伙,如同跟屁虫一样追在大清的身后。
“你为何会这么想?”李礽问道,这人好烦啊,是谁邀请来的?
哈图纳可以打嘴炮,但他不能举出实例,一旦举出例子,那就是在指责大清的太子爷。
“因为他总是想太多。”班迪嘲讽笑道。
“那确实是你想多了。”李礽顺着班迪的话说道,“我大清对待蒙古各部落如同兄弟一般,兄弟之间,又怎么会瞧不起呢?”
班迪这人看起来还不错,考察一下,说不定就是“姐夫团”候选成员之一。
“对啊。”胤祉在一旁赶紧补了句话,身为二哥的迷弟,要随时随地挺他。
李礽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真要啰嗦下去,可以说一晚上,他转而问到今日最重要的问题,“今天你们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呢?”
他猜测可能是胤褆,因为这人已经做好了一展雄风的准备,就看早上那冲锋的样子,都不像是去林子狩猎的,而像打算从小动物的手中抢回整片林子的。
又或者是蒙古的那个亲王、郡王,毕竟这些人打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马射箭就跟吃饭喝水一样,不说人人铁木真,那也得是人人郭靖的地步。
第405章 地瓜烧酒
“是荣宪。”胤褆淡淡道,又摸了摸鼻子,显然这结果也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李礽哇了一声,扭头看向荣宪,“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荣宪的脸微微发红,眼神亮得惊人,她微微上扬起下巴,说出来的话还是谦逊的,“我运气也不错,转到了一处地方,猎物格外的丰富呢。”
她的骑射确实不错,但也确实是有运气的加成,她是不会否认的,但同时她也为自己精湛的技术骄傲,毕竟没有能力,那猎物就算是撞到自己的跟前也有可能跑掉。
李礽朝着她投去非酋嫉妒的眼神,他为啥不能找到这么一个“风平浪静”之地,闲适地骑骑马,优雅地射射箭,全程高贵得如同清代高尔夫活动。
这是为什么呢?
非酋在心中大声呐喊着。
“不过保成也很出乎意料了,竟然猎到一只野猪哎。”荣宪又道,她虽然不知道野猪到底有多凶残,但看体型也知道比她的猎物要难很多。
大家纷纷附和,还有人说起了自己听说过的关于野猪伤人的故事,听得大家都是胆战心惊,越发地敬佩太子爷了。
李礽道:“这只野猪不是我猎杀的。”
大家的夸奖戛然而止,都齐齐盯着他:不是,这你让人怎么接话?猪都跟着你一起回来了,你就不能假装这猪是你干掉的吗?
哈图纳脸上闪过轻蔑,果然是花架子,不过敢于当众承认,自己就勉强认为他还有点勇气吧。
李礽当然没有错过哈图纳脸上的表情,他勾了勾唇角,指了指正从树林那边走过来的一队人,笑着道:“这只野猪才是。”
众人顺着太子爷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夜幕已经降下来,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一队人正走出了林子,朝着营地而来,这群人中间拖着一个小山包一样的东西,身影巨大,甚至超过了一匹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胤褆,他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那是野猪?”
语气中明显是无法相信自己所见的东西。
“对啊对啊。”胤祉也站了起来,一手搭在胤禛的肩膀上,踮着脚往外看。
“哪里啊?我也要看!”胤禛也跟着伸了个脑袋朝外探着,一看到那团壮实的黑影,立马大大哇了一声。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不敢相信,毕竟就体型对比起来,这猪能一个单挑三个太子爷,更别提野猪那莽撞的力气和锋利的獠牙了。
“大家可以过去看看。”李礽道,反正这猪是真的被他捅死的,他也不怕大家的怀疑,况且……他瞅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哈图纳,哎呀,真是太爽了。
所以,他打算让他们看个痛快,打脸嘛,就是要狠狠的。
都不同李礽说,众人的脚步都已经动起来了,朝着那边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这队人比太子爷看起来还要惨,衣服破了不说,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不少的伤痕,还有人胳膊腿骨折的。
赵度上前一步,道:“太子爷,猎物已经带回来了。”
他把太子爷送到营地之后,就折返回去接自己的兄弟了,还要这头猎物弄回来,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好在赶在天黑之前回来,谁知道天黑之后这林子里面还有什么凶狠的动物。
比如说狼?
毕竟太子爷还在林子里碰到了狼王不是吗?
“辛苦了,受了伤的人赶紧去让太医看看。”李礽吩咐道,他瞧着好几个人的伤势都不轻,怕是要好好养着了。
先前杀死这头猪的感觉本来已经淡去,但随着这头猪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重新浮上了心头。
李礽轻轻捻了一下手指,好在此时天已经暗了,那新鲜的血液早就已经凝固成褐色,在夜色下,看起来只是瞧不清楚的黑色,视觉冲击还好,主要是这浓郁的腥臭味实在是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众人看着这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野猪都陷入了沉默,无他,实在是体型太大,实属罕见。
半晌,胤褆才从震惊中回过神,他道:“所以……你们是碰到两只野猪???”
“对啊,先碰到那只小一点的。”李礽道,“这东西实在是太凶猛了,本来想走的,没想到又碰到了这只大的,差点就被顶了一下。”
事实上,他确实被顶了一下,就是前面有个人隔了一下,不然说不定他就已经噶了。
被野猪顶噶了,这都没脸去黄泉路了嗐。
李礽大致讲述了一下他们碰到雄性野猪之后的事情,重点是自己如何的英勇无畏上面,以及如何手刃凶猪。
胤禛小声对着胤祉道:“原来二哥真的被猪拱了一下啊。”
胤祉嗯嗯点头。
李礽……喂!你们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啊?
胤褆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
面对这座小山包似的野猪,没有人再能说出什么话,就算吹牛皮,他们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一定能干掉这样庞大的猎物。
“太子爷,这是您的匕首,已经清理干净了。”赵度把东西呈上来,这是德忠公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他找回来的,说是对太子爷很重要的东西。
李礽接过匕首,冰凉的金属质感从手掌蔓延到心里,这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莫名地有了种安全感。
“这就是那把杀死野猪的匕首吗?”胤褆问道。
这匕首看起来朴实无华,除了手柄的顶端镶着一颗澄净的宝石以外,通身在无其他装饰,连花纹都是极为简单普通的,实在是看不出一点奇特之处。
李礽干脆把匕首递给他,让他好好看看。
胤褆拔开了一截,露出里面带着寒光的匕首刃,他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露出赞赏的神色,“你从哪里搞到这种好东西的?”
“大哥的话,应该猜得到吧。”李礽没有明说是从哪里得到的,而是卖了个关子。
胤褆拧着眉,忽地想到了,他道:“人不是在瑷珲吗?来京城了?还是让人给你带礼物了?”
李礽一听,就知道胤褆猜到了,人家赵铁匠从前还给他打过箭头呢,所以胤褆肯定记得这个人,这也是自己和胤褆之间唯一关于冷武器的交集。
“阿松来京城念书了。”李礽道,“给我带了这个礼物。”
胤褆把匕首还给保成,又叮嘱了一句,“你以后就带着吧,今儿要不是它,你都不一定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呢。”
说到这个,李礽也是同样的感觉。
胤褆顿了顿,忽地问道:“野猪为何总是追着你跑?”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李礽都给问愣住了,为什么?
他特么如何能知道?就说这野猪看中自己啥了,他改还不行吗?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啊。”李礽老实回答。
“会不会因为咱们俩昨晚吃了烤番薯?”胤褆迟疑道。
李礽……
昨天晚上,他们俩久别重逢,在一起唠嗑的时候,随口提到当初在后宫里面烤番薯的事情,结果越说越馋,两人干脆摸到了厨房,找了点番薯,烤了吃。
胤褆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听说野猪的嗅觉格外的灵敏,隔着几里的位置都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李礽感觉自己的心有点累,他觉得自己要是死了,不是被野猪顶死的,肯定是被冤死的。
回到帐篷里面的时候,肉已经烤熟了,油滋滋的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格外的诱人,一下子冲淡了刚刚闻到的那股子野猪身上的臭味。
李礽听到人群中有人咽了一下口水,乐了,“既然肉都熟了,那咱们赶紧吃吧。”
这时候,吃肉的方式与往常略微不同。
奴才们把烤好的肉整块放进盘子中,配着一把割肉的小刀,用刀割着吃。
既然有好肉,那定然也少不了好酒。
营地早就准备好了酒水,给蒙古王亲贵族的是最新生产的酒——地瓜烧酒,原料是红薯、地瓜,呈现一种黄色,酒精度数在四十度左右,口感柔和,极为好入口。
“这是最新出来的酒,想买还买不到呢,给你们尝尝鲜,要是不喜欢的话,还有纯粮酿造的酒。”李礽道,大多数蒙古王亲贵族们都喜欢高度数的白酒,所以噶禄去年往蒙古卖出了不少的好酒。
要不是蒙古不能大量生产粮食,李礽都要怀疑他想在那边建厂。
酒精和高度数白酒的生产在一定程度上是刺激了农作物种植,吃不完的粮食如今也能卖出个好价格,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个好事儿。
给这些蒙古贵族们喝的烈性白酒,姑娘们喝的则是果酒和米酒,实在是不能喝酒的,比如说胤祉、胤禛,还有其他年岁尚小的人,都喝的果汁。
李礽的身上有伤,这是个不喝酒的好理由,他只需要举起自己的茶杯说说客套话就成,好歹也是一只脚曾经踏入过社会的人,这种场合不说如鱼得水,那也是驾轻就熟。
蒙古贵族们对地瓜烧酒的热爱果然没有对粮食酒的热情高,不少人喝了一壶之后,就还是换成了原来的高度白酒,女孩子们到是对果酒接受良好,细细地品着。
有了好酒,气氛很快就火热起来,后面有人开始唱着蒙古部落的民歌,无论是礼仪歌还是牧歌,声音洪亮,曲调婉转,动人的感情引人致胜。
众人围着炭火坐着,击打着拍子,身体随着歌声晃动着,心中充满了对美好生活的歌颂与向往。
没有身份地位的束缚,也没有男女之间的区别,所有的人都融化在这片氛围里,如痴如醉。
第406章 正事
狂欢的结果就是一不小心就闹腾到了后半夜,第二天自然都起晚了点。
李礽迷迷瞪瞪地躺在床上,忽听窗外砰砰两声,震耳欲聋,整个人一个激灵,瞌睡全无,他面无表情道:“外面在干什么?”
德忠上前扶着太子爷的起身,道:“他们在外面比试射靶呢。”
“谁在比试?”李礽问道,他没喝酒,自然也不会头疼,但他昨天被猪拱得那一下,摔得还是挺疼的,过了一夜之后,这种疼痛更加明显了,行动起来,总有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听说是大阿哥和哈图纳。”德忠道,太子爷没去,他也没有更多地打听,只是听别人提了一嘴,“您要是想了解的话,奴才派人去问一声吧。”
听到是这两个人,李礽一点都不意外,昨晚就相互看不顺眼了,也就是吃肉喝酒唱歌那一会儿没有彼此针对,如今肉吃了,酒醒了,歌停了,就该把旧账拿出来翻翻了。
“算了。”李礽道,“我洗漱过后自己去看吧。”
不过,要是比试射箭的话,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了?
李礽洗漱之后,吃过早午饭,这才晃晃悠悠地荡到靶场,此时靶场边上几乎全员到齐,正盯着中间比试的人。
果然如德忠所说,比试的人是胤褆和哈图纳,两人的面前各有三个靶子,每个靶子的靶心上都扎着三支箭,不分伯仲。
没想到啊,虽然哈图纳是个刺头儿,但还挺有实力的。
“保成。”纯禧是第一个注意到李礽过来的人,打了声招呼。
李礽也打了声招呼,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本来是想给纯禧相亲的,让这些王公贵族们在纯禧面前孔雀开个屏,结果昨天被野猪搅合了。
今天到是没有野猪,但是场上有两个野人。
“他们怎么闹起来了?”李礽对着场上的人抬了抬下巴。
胤褆虽然脾气是火爆点,但也不至于分不清楚轻重,哈图纳更是嘴上哔哔,抓住痛点,他就不敢动弹。
怎么两人就动手了呢?
纯禧看了场子里面正在比划的两个人,不知道如何说起。
倒是一旁的石清韵凑过来,道:“因为荣宪。”
李礽震惊,该不会哈图纳没看中纯禧反倒是看中了荣宪吧?那可真是big 胆,荣宪那脾气能把他修理得整整齐齐。
不过,显然他想错了。
因为石清韵继续说道:“昨儿不是荣宪得了第一名嘛。”
李礽点头,昨天在宴会上就说到了这事儿,本该是让蒙古贵族大显身手的时候,谁知道竟然被荣宪拔得头筹了。
“要是没有荣宪,哈图纳就是第一名了。”石清韵解释了一句。
李礽迷茫,这也算不着什么事吧?
难道他还真是来比赛的?
“其实昨天的事情还有点没有解释。”石清韵道,“关于荣宪的第一名。”
昨天,她们这些女孩子聚在一起,大家第一次来这里,都不敢去林子深处。
考虑到太子爷的遭遇,显然这个决定是对的。
但是都想玩一玩。
永绶就让人把附近的小猎物都赶了过来,让她们也过过瘾。
奈何技术都不太行,大多数的箭都射在了地上或者树上。
所以技艺高超的荣宪在这种情况下大杀四方。
昨晚散了聚会后,哈图纳不知道怎么知道这件事,大早上就一直在那儿唧唧歪歪,非要说不公平有失比试水准诸如此类的事情。
这话传到胤褆的耳中,他心里就不痛快了,本来他昨儿就有点动气,但是忍不住了,扬言非要让哈图纳涨涨见识。
两人约着射箭,三局两胜,第一场是静态靶,对于两人来说都是小儿科,打了个平手。
第二场也是静态靶,但是人骑在马上,绕着绕圈,射中靶子多的人为胜。
这也不是难事儿,但是胤褆来了个骚操作,他嗖嗖地把自己的靶子射完了以后,用枪轰掉了哈图纳的靶心,还嘲讽对方速度慢,气得哈图纳要吐血。
李礽听到的砰砰声就是这样来的,听到石清韵说了经过,他觉得自己的脸都要麻了。
“保成,你要不要劝一下?”纯禧道,她看着场上正剑拔弩张的两人,眉心蹙着,要是闹起来了怎么呢?
“没事儿。”李礽走到边上,寻了张椅子坐下来,“大哥看他不爽许久了,打定了主意要下他面子,拦不住的。”
胤褆是康熙第一个人长成的孩子,千娇百宠长大的,脾气大得很,但对兄弟姐妹却是看重的。
说他不行,说他的兄弟就更不行了。
这气儿肯定是要出的。
李礽环顾了四周,“荣宪呢?”
他是说怎么有点不对劲,都吵起来了,怎么不见荣宪出声?少说也要亲自上场比划两下。
“胤祉的掌心扎了根木刺,昨天太兴奋了,没觉察出来,荣宪带着他去找太医了。”纯禧解释道。
也亏得荣宪不在,不然她肯定要生气。
“手不严重吧?”李礽问道,他昨天也没有仔细看,估计是抱着树的时候。
“不严重。”纯禧道,“只是有点红肿。”
听说不严重,李礽提起的心放下来,“那咱们就好好看着吧,看谁能获胜。”
纯禧见保成满不在乎的样子,也只能跟着放宽了心。
另一边,被吸引而来的还有班迪和乌尔衮,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不错,一路上说说笑笑地过来了。
双方打了个招呼,乌尔衮看了一眼场上的动静,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怎么又是他啊?”
“坐着看一会儿呗。”李礽笑着道,“现在已经比了两场,一平一胜,还有最后一场。”
班迪对着纯禧颔首,在李礽的右侧坐了下来,“太子爷昨日受了点伤,今天好些了吗?”
“好多了。”李礽道,都是些小伤,过两日他便又可以生龙活虎了。
“那便好。”班迪道,“今儿还去狩猎吗?”
他们的狩猎原定三日,闹出这么多的事情,还真不知道后面要如何发展呢?
“去不去都成。”李礽说道,重点不是能不能狩猎,而是纯禧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在现代人看来,纯禧保守谨慎,就像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孩子一样,逆来顺受,没有什么抗争精神,愿意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该得到自己的幸福。
班迪抬眼看了公主一眼,道:“也是。”
“他们第三场比试什么?”乌尔衮对两人的比赛更感兴趣,问道,要不是这是大阿哥和哈图纳之间的事情,他也想要下场玩一玩。
李礽只知道前两场比赛的结果,至于第三场,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两人就在吵架,到现在好似也没有定论。
“德忠,去问问大哥到底比什么。”李礽说道,既然都动手了,就别逼逼成不成。
德忠小跑过去,同胤褆说了几句,胤褆朝看台这边看了眼,随后走了过来。
李礽等他走到了近处,便问道:“你们这还比不比?”
胤褆哼了一声,“没啥意思,哈图纳说我用了火器,揪着这个事情不松口,可我也是射完了自己的靶子之后,才炸掉了他的靶子,自己速度慢,技不如人,又不能愿赌服输,呵呵~~”
李礽……所以谁让你中途非要来这么一出呢。
“哈图纳向来争强好胜,必然要一争高下的,不然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班迪凑近了说道,显然并不想让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哈图纳听到自己的话。
哈图纳这个性格也不是一日两日,更不是只在太子爷面前这样,对此,班迪深有体会,就说他们这些同在国子监求学的人之间要是有个什么比试,哈图纳也非要拉着人拼出个输赢。
今日这样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争就争,让他只管来呗,比什么我都奉陪。”胤褆满不在乎道。
李礽头疼,他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来做什么的?”
他们是来给纯禧相亲的,不是来狩猎比试的,现在不只是没让人相亲,还跑题了十万八千里。
“连我都比不过,还想娶纯禧,想得倒是美呢。”胤褆哼了一声,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李礽……
他正想说什么,哈图纳走到了面前,诚恳道:“太子爷,我对大阿哥高超骑射技艺敬仰已久,请太子爷准许我俩去林子里狩猎,也让我长长见识。”
李礽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人还是能好好说话的嘛,平时干嘛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
“行啊,既然你那么想见识,就去呗。”胤褆哼了一声,丝毫不在意对方客套下面隐藏的挑衅。
李礽头疼,他看看胤褆,又看看哈图纳,忽地有了主意,道:“行吧,为了以示公平,我们就不进林子里了,在外面等着你们如何?”
“那样自然是极好的。”哈图纳道,这样就不会发生昨日那种卑劣的事情了,把猎物赶到一处射杀,这是在侮辱狩猎。
“行吧,那就这样。”李礽说道,见哈图纳的眼睛一直在胤褆腰带上逡巡,他也看了过去,便看到一把精致的火器,立马明白对方想什么了,便道,“大哥,火器带进去也啥用处,就留在外面呗。”
这当然是假话,怎么会没用呢,要是碰上昨天的野猪,一轮子弹射完,那野猪十有八九就已经噶得彻彻底底了。
胤褆也瞧见了哈图纳脸上的表情,他道:“就算带进去,我也不是用这玩意儿。”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把腰间的火器取下来,放到一边。
当然可以了,哈图纳捏紧了拳头,能不能得到纯禧公主的青睐并没有那么重要,在这一众人里面脱颖而出,才是最重要的,他想做满蒙第一勇士。
当然,要是纯禧公主看不中这么威武勇猛的自己,那也只能说她眼光不行。
纯禧无意间与哈图纳对视一眼,顿时一阵恶寒,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心里想的是要是荣宪在就好了,她肯定会同自己一起吐槽哈图纳,单是自己,实在是言语贫乏。
李礽让人传话,凡是有想一起去林子比试的,也可以报名,明日再做安排,但除了哈图纳,大家都很清楚自己来干什么的,也察觉到了皇子们同哈图纳之间奇妙的气氛,纷纷拒绝。
对众人的回答,李礽感到很满意:很好,还是有人愿意干正事的。
至于不愿意干正事的人,李礽表示:一把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一只拴不住的二哈,不如放了它。
第407章 赌资
目送两人进了林子,李礽终于松了口气,环顾四周,他可真是昏了头,才会组织这么一场狩猎来相亲,没有优秀的人才涌现出来,倒是讨嫌鬼坏事儿。
原定的计划已经脱轨,奔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既然如此,李礽干脆让大家自由活动,爱跑马就去跑马,爱射箭□□箭,什么都不爱就咸鱼躺着,就当这趟并非相亲活动,只是一场秋游而已。
李礽让德忠给自己煮了一壶茶,配上一盘子糕点,找了个树荫窝着。
胤祉的手被包成了个粽子,一路举着,跟在荣宪的身后,说着什么,荣宪不耐烦地挥挥手,把人赶走了。
班迪跟在后面,弯下腰同胤祉说了几句,招招手,让乌尔衮上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乌尔衮吹了声口哨,一匹骏马从远处奔过来。
胤祉朝着远处招招手,一个小身影从角落里面窜出来,哒哒冲到乌尔衮身边。
是胤禛。
乌尔衮弯腰把胤禛举起来,放在马上,自己跟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树林而去。
德忠在一旁道:“太子爷,需要奴才把四阿哥追回来吗?”
“不用。”李礽道,这些人又不是敌人,乌尔衮也不是什么莽夫,估计就带着胤禛去转转,“让胤禛也体验一把狩猎的感觉吧。”
小家伙昨天晚上听到胤祉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小嘴巴都没能合拢过,两眼放光,心里肯定痒痒的,也让乌尔衮带他去见识一下。
温度合适,微风拂过树梢,树叶轻轻摩挲着,李礽昏昏沉沉,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去睡觉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偏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回太子爷的话,郑铭从江宁送过来一封信。”何竟道,将一封信呈上来,“另外还有一匣子种子。”
李礽打开信,郑铭在信上说,黄大运给了他一匣子种子,让他看看有没有价值。
黄大运就是那个给了他盐碱地水稻种子的人。
李礽抽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个蓝色的布袋子,袋中装着一些种子,种子约莫有五六厘米,灰褐色,很厚实,呈木质,上面还有网状脉纹,是他未成见过的种子。
“你们见过这种种子吗?”李礽问道。
在场的人都摇摇头。
李礽下意识地看向了弹幕,弹幕上的人见识过多,可能会有人知道这是什么。
他现在直播间的人多了,每时每刻的弹幕都溢满了屏幕,这也就意味着有真话亦有浑水摸鱼的。
果然,现在的弹幕猜测纷纭,有人说这是橡果,有人说这是榛果……
这两种坚果,李礽都见过,但肉眼可见的千差万别,旁的不说,就大小也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坚果里面的哥斯拉。
好在过了一会儿,弹幕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回答——好像是橡胶树的种子。
李礽???
橡胶树???
按照他先前了解的情况,现在国内可还没有橡胶树,怎么可能是橡胶树种子呢?
但,他转念一想,万一呢,万一真的是橡胶树种子呢?
“去请石清韵过来。”李礽道,他不认识橡胶树种子,说不定石清韵认识呢?
关于自家太子爷对石清韵的另眼相待,德忠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事儿好像连皇上都知道了,还叫梁九功专门来打听过。
可惜了,太子爷同石清韵在一起,从来都只是聊研究院的话题,一点旖旎暧昧都没有。
石清韵过了一会才来,她穿着嫩绿色花蝶的骑射装,其实也是一种袍子,不过看起来更为利落精神,手里拎着马鞭,脸上红扑扑的,显然刚刚正在骑马。
她将马鞭交给身后跟着的侍女,上前一步正欲行礼,就被李礽给拦住了。
同为现代人,彼此间还要行礼,让李礽浑身都不自在。
德忠看在眼中,对于太子爷的特殊待遇已经见怪不怪了,作为太子爷的亲信,他当然知道太子爷对石清韵是另眼相待的,但又没有男女之情,综合来看,就让人觉得格外诡异了。
李礽将种子放在石清韵的面前,开门见山道:“这个是不是橡胶树的种子?”
石清韵坐在他的对面,探身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还用手拨了拨,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从未见过这种树木的种子,你从哪里得到的?”
德忠在心里感叹:听听,她都不用敬称。
李礽便把黄大运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让他有什么新奇的种子就送给我,前面也给了一些像是包菜、四季豆这样的种子,算不上新奇,但也确实是没有大范围种植的种子,对了,之前吃的草莓也是他从洋人手里买的的种子。”
引进中国的种子大致可分分为三个时期,一个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创造了丝绸之路,第二则是唐朝空前繁荣的万国来贺,三是明朝的郑和下西洋,开通了海上丝绸之路。
但由于信息不发达,还有栽培技术的限制,让这些种子只是小范围的流通,况且这些远渡重洋而来的种子总会被视为权力地位财富的象征品,名誉意义大过实际意义。
有些人甚至会把这些种子收在库房里,仅供展示,失去了作物的原有意义。
李礽的想法就是尽量收集这些种子,培育出优良品种,再推广出去。
察岱就专门负责此事。
早先的种植基地就在丰泽园,但丰泽园早就没办法满足需求了,去年的时候,康熙从直隶、浙江、湖南、四川、陕西各划出一块地方,用于培育种子。
主要也是根据不同的气候来确定当地的发展策略。
比如说,青海现在就有他们最大的枸杞种植基地以及棉花种植基地。
说到棉花,李礽最看中的是新疆,但奈何新疆现在还不是大清的领土,他也不能贸然发动战争。
“我说丰泽园怎么各式各样的种子层出不穷呢,原来你背后有人啊。”石清韵笑道。
丰泽园在她的眼中就是蔬菜种植园,要是大丰收的时候,康熙也会给朝中一些人赏赐蔬菜,虽然外面市场也有,但丰泽园打理得更为精细,质量更高。
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丰泽园有两座很大玻璃房,里面产出一些反季节蔬菜,水灵灵,嫩生生,若是能得到这样的赏赐,那可真是有口福了。
她与太子爷、荣宪公主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常常都能得到一些新鲜瓜果蔬菜解解馋,比如刚刚提到的草莓,前些时候就得到了一小筐,又香又甜。
李礽也笑了,点头,“对,我背后站在大清亿万百姓呢。”
石清韵跟着也笑了。
“所以,咱们都没有办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橡胶树的种子?”李礽道。
“种出来不就知道了。”石清韵道,“我只见过橡胶树,可没见过橡胶树的种子。”
“你的注射器不是缺少塞子吗?那树脂不好用吧?”李礽道。
缺了塞子的注射器,实在是难用的一逼,偶尔会出现遗漏液体的情况,没办法保证药物的使用剂量。
李礽继续道:“要是能确定这是橡胶树的种子,说不定咱们就能找到橡胶树,你的塞子就有希望了。”
石清韵叹气,“不只是塞子,好多东西都有了着落。”
在现代社会,橡胶已经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成品与原材料之间差别千万,让人很难想象那是用橡胶制成的,但脱离现代社会,便会发现没了橡胶,格外的不便。
“那倒是,毕竟我之前还以为要去南美洲才能找到橡胶。”李礽道,他将黄大运的信又看了一遍,道,“看来要找到答案,必须去江宁一趟了。”
“为何不让黄大运来京城?”石清韵问道,作为太子爷,让人来京城问话,肯定更符合身份吧。
“这东西是他从别人手中得到的,到时候还要寻找下一个人,如此顺藤摸瓜,最终找到那棵树的时候,对方也没办法给出确定的答案,倒不如我直接去看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越早得到答案越好。”李礽道。
是橡胶的话,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要是不是,也可以趁早死心,想别的办法。
说来,这还是第一次不是依靠直播系统的力量,单凭借自己的能力来达成新事物的探索呢,这证明他先前的努力并非白费力气,再不借助bug的情况下,大清也能自己前进。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江宁?”石清韵问道,她来了清朝之后,还没有怎么出游,活动范围基本上都在京城,除了探亲,去过福州,其他时候,都往返于清华园或者女学。
“等这件事了结之后吧。”李礽道,相亲,不对,秋游活动是他组织的,他这个组织者也不能半道上撂下这群客人溜了吧。
“你这活动是为了给大公主……”相亲?
石清韵话说到了一半,想到周围还站着伺候的人,默默咽了回去。
但仅仅凭着这只言片语,李礽也猜到了她没有说完的话,道:“是的,总是要她挑个顺眼的。”
“你倒是开明。”石清韵叹了口气,要是自己也有选择的机会就好了,日子那么长,总要挑个顺眼的。
“她也是我姐姐,总是希望她能幸福的。”李礽道,对于纯禧的婚事,与其说他在族推崇婚姻自由,不如说他更希望纯禧幸福。
纯禧并不如荣宪那般亲近,但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没有点感情呢?
石清韵忽地凑近了道:“历史上是他吗?”
李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班迪正站在靶场上,教着纯禧射箭,他有些无语,又感到情理之中。
对上石清韵的眼神,他最终只能点点头。
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还没有到最终结果的时候呢,说不定到时候还有别的人胜出呢。”
石清韵看着纯禧微微发红的脸以及略带娇羞的表情,摇摇头,“难啊!”
李礽……
“赌不赌?”石清韵笑着问道。
李礽……赌!!!
他就不信了,历史真的会再次重演,多少也给点恋爱自由嘛。
胤褆和哈图纳到了傍晚才回来。
看着那一堆的猎物,兔子、狐狸、山羊都有,李礽怀疑胤褆是把林子给搬空了,打趣道:“收获颇丰啊。”
“那可不的!”胤褆一扬下巴,“看看大哥有没有给你丢脸。”
他说着就朝着哈图纳那边扬了扬下巴。
李礽看向哈图纳,奇怪的是,哈图纳并没有几件猎物,但是一身狼狈,比昨日的自己好不到哪里去,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胤祉悄咪咪对着胤禛道:“他肯定是被猪拱了。”
李礽听着就想笑,但出于外交礼仪,忍住了,“是遇着什么意外了吗?”
“碰到了一只野猪。”哈图纳尴尬道,昨天他还嘲讽对方,没想到自己今天就碰到了,草原上也有野猪,但实在是稀少,以至于他根本没能估算出这种动物的实际战斗力。
毕竟,他可以一箭射杀一只狼,就算是一个人遇上了虎豹,他都不惧怕。
但野猪,皮糙肉厚,又擅长在林子里突围,一时间他真的拿它没有办法。
胤祉踮踮脚,朝着哈图纳的身后看了一眼,“猪呢?”
被胤祉这么一问,哈图纳的脸色胀红,几乎成猪肝色,支支吾吾,“跑了。”
他随即强硬说道:“但是我已经重创它了,相信它就算跑远了也活不了多久。”
胤祉拖长调子哦了一声。
气得哈图纳脸色由红转青再转黑。
李礽好好地欣赏了一番,才开口道:“人没事就好,快去看看太医吧。”
哈图纳带着人狼狈离开,他很清楚自己在留在那儿,只会受到更多的侮辱,这群不懂礼数的人。
胤褆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得意道:“虽然你没有猎到什么动物,但是我待会儿会让人给你送烤肉过去的。”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哈图纳被绊了一下,狠狠地踉跄了。
胤褆非常不厚道地笑了,笑完之后,他开始检查功课了,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在干嘛?”
全天摸鱼的李礽默默地后退一步,他可不想被胤褆叨叨。
胤褆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所有人齐刷刷地后退一步,在骑射训练上,大哥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他曾经还拿出操练士兵的标准来要求过他们,简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大哥。”胤禛欢快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我猎到了一只兔子。”
胤褆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一把把人抱起来,道:“干得不错。”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可这气还没有松到一半,就听到胤褆道:“瞧瞧你们,还不如胤禛呢,回头我同汗阿玛商量一下,让你们好好训练。”
众人身体僵硬,这是相亲活动吗?这是魔鬼的召唤吧?
“大哥,我的手伤了啊。”胤祉举着自己的白团团道。
胤褆一看这个熟悉的包装,顿时就想到了什么,他毫不留情地伸手捏了捏。
“哎哟,哎哟……”
荣宪一把打掉胤褆的手,警告道:“别太过分了。”
胤褆皮糙肉厚,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他笑着道:“这是你让太医包扎的吧?”
胤祉也不哎哟了,问道:“大哥怎么知道啊?”
胤褆呵呵两声,他怎么知道?他自己就曾经被这样包扎过!
小的时候,他有次为了救胤祉,磕破了皮,胤祉哭得肝肠寸断,非要太医对他里三层外三层地进行包扎,吓得汗阿玛还以为他手脚断了呢。
“你忘了?”胤褆问道。
胤祉立马想到了什么,唰唰直摇头。
“还疼吗?”胤褆似笑非笑道。
胤祉老老实实抱着自己的白团团手,“不疼了。”
胤褆心满意足。
晚上依旧是宴会,且因为没有烦人精,众人的心情更愉悦了,载歌载舞,欢声笑语,连李礽都被拉到篝火旁跟着跳了会,被胤褆吐槽像是尸体活过来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蒙古贵族们确实热情,在这种氛围下,所有人都被邀请了,尤其是纯禧,大半的人都在朝她献殷情。
这才是李礽想要地相亲啊。
欢乐的气氛让李礽决定第三日自由狩猎,相亲的结果实在是糟糕透了,好歹要把秋游这个活动保住,干脆就放开了玩。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些人想趁着最后机会表现一把的。
都由着他们去了。
等到从林子里面回来的时候,纯禧骑在马背上,班迪牵着缰绳,而且捕获的猎物上全都也是纯禧箭羽标志,班迪仅仅猎到了一只野鸡。
林子里发生了什么,从结果就能窥探出一二。
有些人,失去了好猎手的称号,但是赢得了美人归啊。
李礽美滋滋:看来自己这次活动组织得好像还不错呢~~
只是……他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神色更为得意的石清韵,朝着德忠伸手,取过一个钱袋子,递给了石清韵,“愿赌服输。”
石清韵掂了掂,笑着道:“多谢太子爷赏赐。”
第408章 关卡
回到京城后,康熙仔细询问了一下此次出行的全程,李礽只好从头讲到尾,说得嘴巴都干了。
“你被猪拱了?”康熙道。
要是看得仔细,还能从他一本正经的脸上看出隐藏的笑容。
李礽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过分强调这个事情?
李礽斜睨着眼睛,他发誓,康熙要是也揪着这个事情不放,他掉头就走。
好在康熙是个有点眼色的爹,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结,他道:“没受伤就是极好的,哈图纳是怎么回事?”
李礽摊摊手,他也不知道,“这人并不想娶纯禧,也不知道怎么就跟过去了?大哥看不惯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就挑衅了一下,谁知道,他输了,还一副输不起的样子。”
“你莫要为难他,他所在的部落最靠近西北,与噶尔丹部落相近,部落下面亦有不同想法的人,有人亲近大清,自然有人亲近噶尔丹。”康熙道,这些关系盘综错杂,他得掰碎了给保成讲讲,不能因一时之气而坏了大事儿。
“噶尔丹是不是又蠢蠢欲动了?”李礽问道。
他现在知道了,康熙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这种提到加强民族关系的时候,定然是边疆有所异动。
“甘肃巡抚来报,提到今年秋收的时候,噶尔丹的部落屡次骚扰边境镇子。”康熙道,“虽然都被击退了,但若是时常如此,则不得安宁。”
所以,他们必须笼络蒙古联盟,让他们站在这里这边,否则他们一旦与噶尔丹沆瀣一气,战线就会扩大,对大清来说是格外不利的。
这也是哈图纳敢“恃宠而骄”的底气。
李礽深呼吸一口气,这可真是烦人,跟蚊子似的,拍不好拍,但你若是不搭理他,他就会一直在耳边嗡嗡嗡。
“能不能直接打一顿?把他们打服了。”李礽道,“说实话,我还挺想要噶尔丹的领土的,适合种棉花,番茄也可以,哈密瓜也好吃。”
康熙听到保成的碎碎念,都笑了,“好不容易平息了战火,能不开战,就尽量不开战吧。”
这两年免赋多,加上税收政策的变革,导致税收降了一截,但好在贸易的崛起弥补了这部分空缺,甚至尤有剩余,所以国库好不容易积攒了点底子也不容易。
李礽也知道战争是个烧钱的炉子,但历史告诉他,噶尔丹迟早会攻打蒙古联盟,且长驱直入,差点就直逼京城。
若是能先发制人就好了。
但他清楚,自己要想无缘无故地发动战争,能被朝堂民间的唾沫星子给淹没。
真难啊。
既然这件事行不通,另一件事却是要安排上,他道:“汗阿玛,我想去江宁。”
康熙嗯了一声。
“汗阿玛,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是知道什么了吗?”李礽道,康熙这个时候不应该问自己去江宁干嘛吗,又或者问自己为何去江宁。
“朕知道的可多了,你指哪一点?”康熙道。
一听这话,李礽就知道康熙在诈自己,干脆手一摊,“不知道啊,您告诉我呗。”
“你要去看噶禄的船?”
“确切说,是商会和内务府造的船。”李礽纠正道。
远航来大清的商船很多,但从大清出去的商船不多,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很多人都看到这个商机,但心动不代表他们能行动。
因为要造一艘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不只要找对路子,还要需要大量的钱财。
噶禄正是看中这一点,内务府和商会六四开,并且由内务府来联系造船厂,开始造一艘能远洋的大船。
如今船已经造成,马上就要下水。
康熙也知道这些,并且他知道保成对江南之事格外关注,便猜测他绝对不会错过这件事,事情果然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是的,我就是想要去见识一番。”李礽道,既然康熙已经给他找好了借口,他就顺着台阶往下爬吧。
康熙自然是准了的,不过这次李礽没有带着胤祉,如果最后真的要去找橡胶树,他们一定会去广西或者云南,那地方蛇虫鼠蚁多,胤祉肯定会被叮得吱哇乱叫。
而且,胤祉被野猪吓过,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李礽还是希望他能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最后,他一个人出行。
出行之前,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班迪向康熙求娶纯禧,康熙同意了,婚期倒是定得晚,得要等到纯禧年满十九岁。
先前,班迪是在国子监念书,说是念书,其实就是送来镀金的,现在呢,给了点实权,负责处理一些蒙古方面的事情。
李礽觉得这样也好,让联盟们看看大清的实力,还有这蒸蒸日上的气势,别三天两头见异思迁,那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再者,这样的话,纯禧成亲之后,也能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正是出发的时候,胤褆也跟着一起南下,不过他要去的地方是福建水师。
这是李礽的主意。
未来大清说不定还要打海战,只会陆战,那可不行,作为目前大清最能打仗的皇子,胤褆可不得多学点,有备无患嘛。
“曹礽!”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礽回过头,见一个少年骑在马上,朝着自己挥手,谁啊?
等到马到了近处,李礽才认出来,这哪里是少年,这是石清韵!!!
“你怎么来了?”李礽问道,“还这副装扮?”
“你不是要找那个东西吗?”石清韵问道,“只有我认识,你不带着我怎么能行呢?”
其实,不需要石清韵的,他有系统,到时候让系统的观众帮忙辨认一下就成,但也很清楚,石清韵主动跟上,未必全然都是为了橡胶树……
“行吧。”李礽同意了,“你用的什么理由?”
“我说太子爷有差事儿让我去办。”石清韵道,她能怎么办呢?要想出门就只有这一个理由了。
李礽……脸都是麻的。
“行吧,走吧。”李礽也无力吐槽了。
他和石清韵是铁血战友,目前双方的交流仅限于所学的专业和研究方向,为了避免历史的重现,他们根本不讨论私事儿,甚至于极力撇清彼此间的关系。
石清韵嘻嘻地笑着,掏出一块纱巾把自己脸捂住,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大眼经验,见太子和大阿哥都看过来,她道:“要这样一路吹到江南,我岂不是要又黑又干!”
如此振振有词,震撼了两个正这么打算的糙人,李礽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又闭上了,最后又实在是没忍住,指了指石清韵露在外面的手,“我听说那是你们的第二张脸?”
石清韵看着自己的手,懵了一下,第二张脸?
随后,她想到了一些贩卖美丽焦虑的博主会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不能只保养脸,也要保养手,可不能一伸手就让人看出自己的年龄。
石清韵……这肯定是假的啊,女人只要不干活,十有八九都能拥有一双白皙娇嫩的手,剩下的一层也只可能是遗传原因。
“他是谁啊?”胤褆问道,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他时常不在京城,好多人只是瞧着眼熟,不记得名字。
“叫石青,你没见过吗?清华园的人,我记得你们之前好像是见过的吧?”李礽说着,目光看向了石清韵。
石青?还能更敷衍点吗?
石清韵笑着对胤褆拱拱手,道:“见过大阿哥,是曾经见过的,不过那时候我站得远,没想到大阿哥竟然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啊。”
听对方这么说,胤褆点点头,他虽然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叫做石青的人,但对方给出的解释却是是十分合理的。
人已经到达,便一路朝南奔驰。
骑了两天的马之后,李礽提出来休息一下,换乘马车,这样交替行进,也比较好修养精神。
马车一共两辆,胤褆和李礽乘坐一辆,石青乘坐一辆。
摇摇晃晃的感觉很容易生出困意,李礽打了个哈欠,撩开帘子,问道:“还有多久到?”
“回二少爷的话,估计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了吧。”德忠到。
他跟着太子爷出来次数最多,已经非常熟练了,只有太子爷和三阿哥的时候,那就是二少爷和三少爷,现在是大阿哥和太子爷一起,那就是大少爷和二少爷。
李礽正准备坐回去,忽地看前面出现了一道关卡,好似有人拦路在检查什么。
经过桑额的事情,李礽对这个有点敏感,他叫了赵度去看看情况,之所以不让演技爆表的德忠去,是因为他看到那处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人,德忠这个身板对上了话,够呛。
赵度很快就去而复返,他转述了一下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前面确实有人拦路,不过不是收取关税,而是查人。
“官府的人?”李礽问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官府盘查流窜的犯人,才会这般扰民。
赵度却是摇摇头,他道:“问过了,是什么赵家人,说是家里奴仆中出了小偷,偷了一件极其珍贵之物。”
这话咋一听很有道理,实际上却是漏洞百出。
李礽很清楚,这些做奴仆的人真要是想窃取财物,绝对不会动那种极其珍贵之物,更喜欢金银黄白之物,这种东西拿出去典当也不容易被人怀疑。
就像是之前宫中出的盗窃案,都是些不起眼的东西,也没有谁去偷康熙的东珠去卖吧?
偷窃极其贵重之物,很快便会被主人发现,绝对是得不偿失。
另外,如果真被偷了,他们怎么知道那奴仆就会来此地呢,还有这种事情竟然不报官,而是自己私下里逮人。
如此偷偷摸摸,绝对不正常。
而且,李礽还发现,在盘查的过程中,那种两个或者多个男的走在一起的人基本上都没有被查,但是出行队伍中有女子的,则被查得仔细些。
所以,这个“贼”是个女的?
马车继续行进着,到了关卡的时候停下来。
隔着车帘,李礽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他挑起窗帘看了一眼。
说话的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福字纹缎面的长袍,年过五旬,脸上虽然有皱纹,但保养得当,皮肤白晰细腻。
李礽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对方的手,嗯,第二张脸也保养得很不错。
对方正在询问赵度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说是家中奴婢,偷了东西出逃。
赵度否认,这一行都是男人,哪里来的姑娘。
对方显然还是有点不相信,伸长脖子看了这队伍一眼。
最前面两辆是材料精良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车装着行李,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百姓出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赵度笑了,他抱着手道:“让你问问话,那是客套,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对方的脸色瞬间难看,阴沉着脸。
后面的打手一号却是按捺不住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呢!”
赵度挑了挑眉梢,哦了一声,嘲讽道:“我在和谁说话?”
“这可是临城何家的管家。”打手一号扬了扬下巴,神情倨傲。
赵度……
别说何家管家了,今天就算是何家老爷来了,他都不会放在眼中。
赵度懒得同他废话,一扬手,示意队伍前行,“甭管是谁,我今儿都要直接走。”
打手一号大概是横行惯了,又或者何姓在本地很好使,见赵度根本不搭理人,气得伸手去推赵度。
这种动手的速度在赵度的眼中根本不够看,几乎是眨眼之间,他就侧身,握住了打手一号的手腕,朝前一推,脚尖踢在打手一号的脚踝处。
打手一号只觉得脚踝一疼,上半身不受控地朝前冲着,整个人重心不稳,面朝大地,哎哟诶嘿。
打手一号一动手,后面的侍卫跟着涌上前。
能成为侍卫的人身高体格绝对不会差,简直可以称得上大清男模天团,这一堵,气势汹汹,瞬间碾压对面的参差不齐。
何家管家立马打了个圆场,笑着道:“我有眼无珠,打扰了贵人,快请过去。”
其他的打手虽有不平,但何家管家这么说了,他们还是忍着气把一号扶起来,站到了一边。
赵度正欲让队伍过去,见德忠走了过来,他又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德忠走过来,拢着手道:“听说贵府遭灾,正在捉拿小偷,但归根结底,你们并非官府之人,这样横占官道着实不妥,有阻民之嫌,还请速速离去。”
这里是官道,除了官府能设卡口,区区何家,何来权力?
当然,瞧对方的样子,这何家非富即贵,俨然应该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的,就算是这些百姓心里有怨言,也不敢说。
“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打手一号缓过劲来,听到德忠的话,立马火起来,骂骂咧咧,“狗奴才,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
“大路为公,自然是轮得到我说话的。”德忠道,他的神色自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对方的侮辱之词。
打手一号呵呵冷笑道:“有本事你去告我啊。”
“也行。”德忠说道,“不过听你这意思是官府根本不会管你们何家,对不对?”
“那是当……”
打手一号得意洋洋的话说到一半被何家管家的咳嗽声打断。
这咳嗽声十分做作,但也表明了对方不担心他们听出来他是故意为之。
何家管家道:“是我们不对,还请见谅。”
说着就把人扯到了一边,让所有人过去。
打手一号面露急色,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管家抬手止住。
有什么事情,等这群人走了再说,万一泄漏了风声,可比抓不住人要惨多了。
在这里抓不住,他们还可以守株待兔。
但是走漏了风声,那就是大祸临头。
这群何家人退到一边后,道路立马通行无阻。
李礽坐在车里听了一耳朵,临城何家原来是一方首富,并且还是个举人老爷,同附近几个地方的县衙关系都不错。
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老百姓只会乖乖配合,因为官府顶多只会让何家不要这么做,但是得罪了何家的平头老百姓不一定还有好日子过了。
只是配合一下,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是有异议,那便会付代价,该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站在原处的何家人目送车队离去,管家黑着脸抬手动了动手指,两个穿着长相普通的人立马跟了上去。
第409章 女贼
发生的小意外,李礽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心里盘算着等到考核这里政绩的时候,好好给康熙吹吹风。
毕竟,民众教化也是很重要的。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才进了城,城门口有先行的侍卫引着众人去定下的客栈。
当然,他们也可以住在驿站,但奈何一些地方的驿站实在是又破又旧,住着遭罪。
提倡节俭是不错,但又不追求吃苦。
客栈被包下来后,掌柜和店小二都只能在楼下活动,不得上二楼,这年头有钱的就是祖宗,只要给的钱够,什么癖好都没人放在心上。
马车是从后门进的客栈,门槛被卸掉,直接驶进了院子。
也亏得这客栈够大,才有足够的马棚给他们的马休息,众人又是卸东西,又是打点行李,忙的不可开交。
李礽下了马车,打算出去溜达一下,也给这些人腾点空间出来,免得自己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赵度看了一眼半敞着的后门,将门掩上,只留有一条缝隙,又对着一个侍卫招招手,吩咐他守在门口,转身朝着李礽走过来,“太子爷,何家派人尾随我们,要不要处理掉?”
“他们想干什么?”胤褆不耐烦道,“就是抓个贼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那可不是一般女贼。”李礽笑道。
“你怎么知道是女贼?”胤褆问道。
李礽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推测,“那个管家瞧着在何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亲自出来抓贼?”
能让他站在路边风吹日晒吃的满嘴土的事情肯定也不是件小事儿,至少对那个何家谁这样子的。
“那便不管他们了,只要不起歪心思,他发现咱们这里全都是男子,自然会离开的。”胤褆道,本来就只是路过,他也不想多生事端,这些宵小也必要招惹。
“怕是不成。”石清韵从马车上下来,轻声说道,她的眉头皱着,神色凝重,显然是为了什么事情在烦心。
李礽???这话是几个意思?
石清韵见大家看了过来,干脆让侍女把马车门大开,露出里面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女的!!!
众人……
“什么时候带上的?”李礽也吃了一惊。
明明出发的时候,他亲眼看着石清韵带着自己的侍女上了马车,可到了这里就变成了三个人?
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的戏法?
“就是刚刚起冲突的时候,她突然冲上了马车……”
那个时候,侍卫都站到了前排准备干架,马车夫也去凑上去看热闹了,四周没什么人,这个姑娘趁机从路边飞速窜上马车。
可把马车里的石清韵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碰到打劫的呢。
不过看清楚后,她立马认出了这是个姑娘。
虽然身上穿着下人的衣裳,但肤白莹润,整个人一看就是千娇百宠长大的,说话间也带着几分文雅,十有八九是个富家千金。
但这一身落魄的样子,又与她的身份实在是不符合,联想到何家提到珍宝,还兴师动众地设关卡,李礽第一反应就是离家出走。
“这是何家在找的人?”李礽问道。
小姑娘先看看石清韵,随后才点点头,“是我。”
“你是离家出走的?”李礽又问道。
“不是。”姑娘摇摇头,眼眶里面立马蓄满了泪水,她哽咽着说道,“我是逃命的。”
逃命?这又是从何说起?
根据自己听说过女频小说桥段,李礽立马想出了一段父母逼迫女儿嫁给糟糕老头或者纨绔子弟或者病入膏肓之人的荒唐桥段。
再看看眼前哭得几乎要断气的女孩子,他难免生出了几分怜悯,道:“他们是要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吗?”
谁知道女孩子继续摇头,哽咽着说得断断续续,“他们……他们是要杀了我……”
虎毒尚且不食子,李礽满脸迷茫,看向石清韵。
石清韵无奈道:“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
这下子,不只是李礽不理解了,连胤褆也满头雾水,问道:“为什么?”
石清韵摇摇头,嘴唇翕动,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还是让她跟你说吧。”
但是小姑娘似乎被吓坏了,一直不敢下马车,畏畏缩缩的。
石清韵安慰道:“这两位是我朋友,你不必害怕他们,而且在这里,何家人也伤害不到你。”
李礽看了赵度一眼,道:“不要让何家人靠近,也不要让人知道她跟着我们车队。”
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但从任何方面来看,这显然不会是件好事,所以还是先低调一些比较好。
“去楼上说吧。”李礽道,他们也不能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
石清韵对着姑娘伸出手,“下来吧,我扶着你。”
小姑娘盯着石清韵好一会,才试探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掌心。
石清韵一把握着她的手,将她带下了马车,又取了帕子轻柔地给她擦干净眼泪。
一行人上了楼,胤褆走在前面,频频回头,面露疑惑之色。
“看什么呢?”李礽也回头看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啊,倒是胤褆差点被绊了一下。
“没……”胤褆摸了摸鼻子,状若无意道,“没什么。”
李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走了一段路后,胤褆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凑到李礽耳边小声道:“这个石青是不是有点轻浮?”
李礽一脸疑惑,哪里轻浮了?
胤褆的眼珠子使劲朝后转着,露出一个怪异的神色,“你看看,他一直都牵着那个姑娘的手没松开,这离马车可有十万八千里了,我觉得他在趁人之危。”
李礽……他确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他道:“这事儿有隐情,等会儿再跟你说。”
“反正你离这个石青远点,跟着这样的人学些不好的习惯,我让汗阿玛打断你的腿。”胤褆小声嘀咕道,这一路上,他看出来了,石青似乎同保成关系十分要好,两人之间甚至都不需要行礼,可见保成重视。
然而,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要是保成跟着学了这些浪荡无礼的东西,那可真是丢脸。
这可真是天大的一口果从天而降,李礽都不知道从何解释了,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将自己的火气给下去,道:“我同你说,你完全误会了,这事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会儿我让石青跟你解释吧。”
胤褆心中冷笑一声,眼见为实,石青还有什么能解释的?他总不会跟人家缘定三生吧,另外还要加上今朝一见钟情此生非卿不娶,这样才能解释他的行为。
然而,石青才多大啊,旁的不说,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到头来让人家姑娘空欢喜一场,耽误人家的姑娘的大好年华。
石清韵也不知怎么的,这就是上了个楼梯的功夫,大阿哥看自己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大致可以总结为嫌弃中带着鄙夷,这令她可真是百思不得解,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李礽。
此时他们已经进了一间比较大的屋子,在桌子前分开坐下来。
李礽接收到了石清韵投过来的视线,一阵无语,他总不能自己大哥觉得石青是个渣男吧,当然石青要真是个男的,那这个行为确实不妥,但石青不是啊。
这就很难说出口了。
李礽轻咳一声,决定转移话题,他问道:“你和何家是什么关系?”
刚刚被狗血剧情冲击了一下脑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李礽觉得事情应该不是他先前想的那样,转而询问这个姑娘同何家的关系。
姑娘先是看了石清韵一眼,得到对方眼神的鼓励,这才开口说了自己的事情。
不说不知道,一说真是吓了一跳,原来这小姑娘是何家的儿媳妇。
李礽看着这还是祖国花骨朵的年龄,顿时就脑子抽抽的。
别说清朝了,就近现代,还有那种裹小脑的想法——姑娘是别人家的,早早嫁出去,免得花费家里的钱,也能赚上一笔彩礼。
在这个时代,这种思想更甚,地里种的粮食就那么多,少一个张嘴吃饭的人,总是能省下来一些口粮的。
但!
这姑娘看起来家里也不是个缺钱的,怎么会成亲这么早?
李礽仔细听下去,才弄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
这姑娘名叫陈竹筠,是万荣县陈家的千金,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陈家不缺钱,何止是不缺钱,简直可以称得上小有资产。
陈竹筠的父亲与何家老爷是相识,陈家经商,何家读书,两家各有各的发展,陈家大富大贵,何家中举成名。
后来,两人约定做儿女亲家,陈竹筠嫁给何家老爷的次子,陈家可以将自己宗族的孩子送去同何家一起读书,而何家可以借着陈家这艘船淘一把金,且双方就是这样互利互惠的,陈家宗族出了两个还不错的苗子,何家跟着大富大贵起来。
然而,正在这蒸蒸日上之际,何家出了事——何家次子身染重疾,眼看着命不久矣,何家想要提前让两人成亲冲冲喜。
陈家当然不同意,何家次子黄土都埋半截身子了,还要娶自己家女儿,那自己女儿嫁过去就要守寡吗?
本来何家都要放弃了,也不知道何家的夫人从哪里找了个算命先生批卦,卦象上说何家次子的一线生机就在陈竹筠身上,只要她嫁过来,何家次子就有痊愈的可能。
何夫人求了何老爷许久,何老爷最后同陈家提出了一些条件,陈竹筠嫁过来之后,不同何家次子圆房。
要是何家次子病好,就同原先约定的一样,等到两人年龄合适,再做夫妻。
但要是何家次子没了,婚事作罢,何家就把陈竹筠收为义女,陈竹筠另嫁他人之时,何家再出一份嫁妆。
两家的关系本就密切,真要是冷眼旁观,肯定会得罪何家,而且,陈家觉得这法子也不错,几乎没有什么伤害,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然而,在疾病这事儿上,迷信是要不得的。
陈竹筠嫁过来半年后,何家次子药石无罔,人没了。
此时按照先前的约定,婚事作废,何家应该把陈竹筠送回陈家,但何家变了卦。
何家长子考中了进士,何家一家两个进士也是了不得,何老爷自己没能捞着一个官做,且现在朝廷没了捐纳官制度,所以他特别盼望自己的儿子能补到一个缺。
但身为进士的人那么多,而空缺那么少,如何能让自己儿子脱颖而出呢?
何老爷想到了个招数——增加自己家族的影响力。
关于如何行事,他想了一个歹毒的招数,他把目光放到了陈竹筠的身上,他想要一座贞洁牌坊。
但陈竹筠正是花样年华,对何家次子也没有多深的感情,根本不可能会殉情。
不过,殉情这件事儿也不需要对方自愿就是了。
为了让故事真实可信,他并没有一上来就要了陈竹筠的命,而是先铺垫了一段时间,让陈竹筠在对外的时候做出心碎欲死的模样,好似同何家次子鹣鲽情深,生死相随。
给的理由也很简单,死了丈夫,总该要悲伤点,不然会起各种谣言,对陈竹筠不好。
陈何两家数十年的交情,可以说陈竹筠是何老爷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在陈竹筠的眼中这就是个和蔼的伯伯,况且她嫁进何家之后,何老爷和何夫人对她也还不错,所以她根本没有任何的怀疑,就照着做了。
每当有外人在场,提到何家次子,陈竹筠总是泪眼婆娑,放心欲绝。
在何老爷的推波助澜下,坊间很快就出现了一些传闻,说陈竹筠和何家次子之间的感情如何深厚,一人离去,另一个人定然也活不下去,何老爷甚至还在暗中找人写一些讴歌两人之间感情的文章和诗句传播出去,扩大影响力。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陈竹筠身边的蒋嬷嬷,她也是陈竹筠的乳母,为了照顾陈竹筠,一家人跟着一起来了何府。
蒋嬷嬷听到了太多关于陈竹筠和何家次子之间感情的传言,而这传言的最后结局都是陈竹筠都是以身殉情,这让她心中不安,便开始暗中让自己的家人偷偷查探,得到一些眉目后,她便提醒陈竹筠。
陈竹筠还小,并不能了解人性的复杂,但她很听乳母的话。
蒋嬷嬷让她在外人面前不要再演绎伤感的一面,要表现出自己的坚强,走了一个何家次子,她不能让何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是,画风开始转变。
何老爷十分敏锐察觉到不对劲,打算在局势逆变之前,抢先一步动手杀了陈竹筠,再推给自杀殉情,左右现在外面的造势已经够了。
但何老爷没想到的是,他派人绊住蒋嬷嬷没成功,反到让蒋嬷嬷及时赶到,杀死了要勒死陈竹筠的一个仆人。
蒋嬷嬷不敢耽搁,带着陈竹筠连夜逃出何家,一路直奔陈家而去。
等到何老爷发现不对劲,两人已经离开了临城,所以何老爷一面派人在后面搜查,一面又派了自己的亲信在回临城的路上等着陈竹筠。
之后,两人分开,蒋嬷嬷引走了在后面搜查陈竹筠的人,陈竹筠则要自己想办法回到陈家。
看到何家管家在前面搜查的时候,陈竹筠心如死灰。
官道两边都是林子,树木密集,杂草几乎有一人高,她一个人根本不敢进去,就算进去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要是碰到蛇虫虎豹,她说不定立马一命呜呼。
所以,要想回陈家,她必须经过官道。
何家那架势一时半会说不定不会撤走,而她没处能歇脚,甚至吃的都没有,她根本熬不过。
就在她觉得上天无路遁地无门之时,李礽的车队出现了,这么多随从,她也混不上去,所以并未当回事儿。
直到赵度同一号打手起了冲突,所有人都涌到了前面,她一咬牙赌了一把,最差是被这群人送回何家的手中,左右不过一个死字,眼下不就是等死吗?
可万一对方愿意帮她,她岂不是还有一线生机?
万幸,她赌对了,石清韵没有声张,带着她进了城。
“都是为了救我,蒋嬷嬷……”陈竹筠的眼泪又忍不住从眼眶滚落下来,乳母对她跟亲女儿一样,但她却只能没办法救下乳母。
“蒋嬷嬷的卖身契是在你手上吗?”石清韵忽地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第410章 万荣县
陈竹筠不解,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石清韵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还是如实答道:“在我娘的手中,她说等我真正嫁人之后,就把这些交给我打理。”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都以为这只是给何家帮个忙,谁知道,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陈竹筠又忍不住问道:“这和蒋嬷嬷有什么关系吗?”
“何家拿不到卖身契,蒋嬷嬷一家就还是陈家的人,所以能处置蒋嬷嬷的就只有陈家,何家暂时不会动蒋嬷嬷。”石清韵说道。
暂时而已,并非一直没事,毕竟何家现在还没有找到陈竹筠,不会贸然行事,但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们未必还会留着活口。
听到石清韵的话,一直哭哭啼啼难受不已的陈竹筠终于露出点笑容,犹如雨后的晴天般动人,她道:“等我回到家中,定然让我父兄去讨回公道,到时候让他们把蒋嬷嬷交出来。”
“你打算怎么做?”石清韵问道。
陈竹筠做惯了大家小姐,显然并不具备荒野求生的技能,况且她身上也没有什么钱,总不可能凭着一双脚走回万荣县。
要是这样,只怕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家人,就被何家人带了回去。
陈竹筠闭了嘴,她才脱虎口,心里乱糟糟,也想好到底要怎么做才行,不过,她很快就回答道:“总是有办法的,总会有的,我一定会平安回家的。”
这话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她在安慰自己,给自己充点气。
也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突然发现疼爱自己的熟人竟然想杀死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情,更何况她现在身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石清韵握住陈竹筠的手,再收紧,看着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好好休息就成,回去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想也不迟,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同我说,我会陪着你的。”
被这样温暖的手握住,陈竹筠心里好像充满了无限的勇气,她重重地点点头,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随即,她又露出点羞涩的表情,“那今晚能请你同我一起睡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什么?”胤褆终于没忍住,拔高了声音打断陈竹筠的话,把人给吓了一跳。
石清韵也看了过来,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另一只手在陈竹筠的手背上拍了拍,道:“没事儿,我答应了。”
陈竹筠高高兴兴地凑过去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胤褆现在是满心怀疑,难道在场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劲吗,连保成都没有说什么,他只能对着保成使了个眼色:看看,又来了,真是渣男啊。
李礽无语,对上石清韵的眼神,那其中透露的狡黠让她像是只正为自己骗到人而开心的小狐狸,也忍不住跟着乐了。
胤褆……保成为何这个样子?
正当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是一名侍卫,他说道:“你怎么上来了?”
听着这动静,是有人正顺着楼梯向上走,传来带着节奏感的脚步声。
“小人给送点热水上来。”
说话的人语气中带着点讨好,联合他说话的内容,可以推断出这店里的店小二。
“水给我吧。”侍卫道,并没有打算让店小二上来的意思。
店小二迟疑道:“不需要我送进去吗?这水还有点烫呢。”
侍卫当然拒绝了。
店小二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下了楼,边走边说道:“热水要是用完了,客官就把壶放在楼下靠墙的小桌子就成。”
侍卫应下。
听着对话,实在觉察不出来有什么问题,那店小二好像真的是来送热水的。
但是李礽也没放松警惕,按照陈竹筠的说法,何家办的私塾名声非常不错,在这块地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提起来也会给几分薄面,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走吧,咱们俩出去转转。”李礽让侍卫把水送了进来,他招呼着胤褆离开,给两个女孩子留点空间。
胤褆实在不明白保成这次为啥对石青的行为视而不见,就像是有意放纵似的,但他却有几分看不惯,起身的时候狠狠地瞪了石青一眼,这狗东西!
不对,这两人见第一面就勾搭上了,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人!!!
石清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显得有几分无辜,等到胤褆走了,她忍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
陈竹筠被石清韵这笑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看了看胤褆离去的背影,道:“这人是不是脾气不好?”
从开始见面,这人就一直板着脸在,刚刚还瞪着她们俩,可她们也没做什么错事,倒是显得有几分喜怒无常。
“不,他脾气并不坏。”石清韵道,她这里可不能传出什么对大阿哥不好的谣言,这种误会要不得,“他不知道我是个姑娘。”
陈竹筠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眼睛一下子瞪圆,同小鹿一般,再联想到自己刚刚同石青的互动,倘若真是两个陌生男女如此行事,真是伤风败俗,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小脸一红,支吾道:“他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一直都以为我是个男的,不过他弟弟知道,没拆穿罢了。”石清韵道,只要不涉及伤天害理之事,李礽才不会管他,不过瞧着胤褆那样子,怕是现在就会说明白了。
果然,出了客栈,胤褆就没忍住,“你瞧瞧你交的什么朋友,当着咱们的面,就牵上手,晚上还要住一起,这可真是不知廉耻。”
李礽听着胤褆越说越糟糕,赶紧安抚道:“大哥,稍安勿躁,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
“我明明亲眼所见,你可别狡辩,我同你说,日后不得跟石青这种人来往,否则我必然收拾你。”胤褆道,自己不在保成身边,他都交往的什么人啊,回头就要和胤祉说一声,让他好好看着二哥,可别给带坏了。
李礽连忙扯着胤褆恨不得戳到自己额头的手指,道:“你就不觉得石青这个人很面熟吗?”
“觉得啊。”胤褆道,“不是我之前见过吗?”
李礽笑了,“她的名字,是不是也很耳熟?”
“当然,郡主不就是叫做石……”胤褆顿住,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惊疑道,“是她?”
“对,就是她。”李礽道。
胤褆讷讷半晌,忽地想明白了,他道:“是不是就我一个人不知情?”
李礽没回答这种明白的问题。
胤褆眼睛一转,看向了德忠,德忠连忙道:“奴才也是过了许久才认出来的。”
“你就糊弄我吧。”胤褆冷笑道,德忠天天跟在保成的身边进进出出,保成见过的人他都见过,怎么可能会没认出石清韵。
反倒是他,只见过石清韵尚且还小的时候,后面自己总是不在京城,就算在京城,二人也无见面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觉得眼熟,听着石清韵的解释倒也尚可,并未仔细琢磨这件事,这才让人耍得团团转。
胤褆伸手一捞,把手架在了保成的肩上,朝着自己勾了勾,笑着道:“保成啊。”
从前,李礽觉得胤褆的性子跟康熙根本一点都不相似,但听着这皮笑肉不笑的语气,顿时觉得两人还是有点父子遗传在里面的,他道:“大哥请说。”
“你这样瞒着哥哥,是不是有点不厚道?”胤褆的语气带上了阴恻恻的意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李礽听得头皮一紧,他道:“我也没有想到她如此大胆,但既然已经出京,我也不好私自拆穿她的身份,想着若无意外,此事也不打紧。”
毕竟石清韵这一路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清华园的小研究员,基本上都不会凑到他们俩面前来,若非自己有意照顾一二,完全可以说毫无存在感。
问题就在这个意外上。
当然,其中未必没有想看笑话的缘故,这一点可千万不能让胤褆知道,否则自己说不定真要挨顿揍了。
胤褆很清楚保成说的是实话,但就是这个意外让他丢了个大脸,回想起自己的针对,他感觉自己怕是没脸去见石清韵了,这可真的是一个天大的乌龙。
恼羞成怒在心中发酵,他收紧自己的臂弯,箍得保成都快要喘不过气来,才恶狠狠道:“下次,这种事和所在前面,知道吗?”
为了被自己被命运扼住的咽喉,李礽连连点头,“一定告诉你!!!”
胤褆又欺负了保成两下,这才放过他,又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何家?”
胤褆想想陈竹筠那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好一通骂,何家这种狗东西还想要贞节牌坊,真是个不要脸的玩意儿。
“还没想好。”李礽道,原本以为就是点小打小闹的事情,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弯弯道道的,加上陈竹筠这事儿尚且还没有抓到切实的证据,光凭她的叙述,实在是难以定罪。
只要何家把蒋嬷嬷弄死,再咬紧陈竹筠误会了,整个何家都可以给何老爷做证,但陈竹筠只有自己,对峙起来,这脏水只会把小姑娘给逼疯。
“也是。”胤褆想了想,这事儿不复杂,但问题是没有证据,难道就因为何家在找陈竹筠,就说人家弄死一个姑娘,万一何家说是担心小姑娘走丢了呢?
胤褆又把事情从头薅了遍,觉得自己束手无策,但保成向来法子多,于是,他干脆不想了,拍了拍保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看穿了胤褆心思的李礽……
他们落脚的这个城还算得上初具规模,不然也不会有能容得下他们那多人的客栈,李礽同胤褆找了看起来还不错的一家酒楼吃晚饭,还让德忠先打包了一些食物给石清韵她们送回去。
陈竹筠离不开客栈,石清韵定然要陪着她的,两人也不能饿着肚子熬着吧。
至于侍卫,赵度反正会安排好,他就不操心了。
吃过晚饭,两人又慢慢往回走着,此时夜幕已经落下,街上没了几个行人,李礽进去的时候,石清韵正在一楼大堂等着。
进来的两人齐齐顿住脚步,尤其是胤褆,脸上火辣辣的,一时间好似都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了。
倒是石清韵上前一步,给胤褆行了个礼,道:“都怪臣女隐瞒了身份,才让大阿哥误会了,还请大阿哥降罪。”
这是主动给胤褆递了个台阶,胤褆也不是那种捏着错处就不放的人,况且对方还是个姑娘,如此行事,。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于是,胤褆摆摆手,道:“这事儿不怪你,要怪就怪保成算了,他自己未安排好此事,倒惹出了麻烦。”
无端背锅的李礽……
行吧。
算了。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战友,嗐,手心手背都是肉。
“都是我的错,下次会注意的。”李礽道,说完,他迅速转移了话题,丝毫不想在这件事上进一步探讨谁对谁错了,“怎么换上了这身装扮?”
从出京城开始,石清韵一直扮做男子,如今怎么突然又换回了女装?
不得不说,还是女装看着顺眼,清秀可人,带着点俏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中透着一股子灵气。
“我打算送陈竹筠回家。”石清韵道,她既然要送陈竹筠回去,就不能让人看到陈竹筠是被男子送回去的,不然会坏了陈竹筠的名声。
世道对女子多苛刻,尤其是这个历来以礼教发源地自居的地方。
见李礽没有出言反对,石清韵继续道:“我先送陈竹筠回家后,再快马加鞭追上二位,又或者咱们在江宁见面也成,万荣县离这里也就一天的路程,想来也不会耽搁正事的。”
石清韵早就想好了如何计划,此时虽然在提出自己的请求,但也带着几分告知的味道。
“既然出门在外,何必在乎这一天的时间?”李礽道,“明日,我同大哥也一起去吧。”
胤褆点点头,两个姑娘一起走,他还挺不放心的,尤其是何家还在虎视眈眈的,“就这样吧,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多谢太子爷,多谢大阿哥。”石清韵笑道,学做男子模样拱拱手。
等到第二日,他们这行人从客栈启程,石清韵身穿紫藤金蝶的服饰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这一幕就发生在客栈的后门口,自然也让何家那两个一直跟着的奴才看到了。
石清韵从头到脚都是十分的华丽,也未曾避着人,瞬间就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走了,等到回过神来,谁还记得她身边跟着的侍女是什么样子呢?
况且,陈竹筠从头到尾都老实地低着头,穿着朴素,更没有人会注意了。
“这人倒是同你有几分相似,都一肚子的鬼主意。”胤褆凑到李礽的耳边嘀咕着。
“我什么时候一肚子的鬼主意了?”李礽不满道。
胤褆坐直身子,呵呵两声,腿一夹马肚子,抖着缰绳就先行一步出发。
等着这队人马离开,何家的人只有一个继续跟着,剩余另一个人则是进了客栈,找上了掌柜,“打听出什么了吗?”
掌柜的正在拨算盘珠子,闻言,抬起头,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道:“没打听出什么消息来,有福想上去送个水都被人拦住了,而且后面就不让我们待在前面,只允许在后院活动,夜里也有人在值守,根本没办法去探个究竟。”
那个人从怀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你再仔细想想。”
掌柜默默伸手把银子揣进了袖子里,笑眯眯道:“我想起来一点,听他们的侍卫说,那两个公子好像是要去福州探亲,顺便要把表妹送回外祖家。”
“他们外祖家在哪里?”那人问道。
“万荣县,好像是姓贾。”掌柜道。
万荣县?会不会这么巧???
第411章 旁生枝节
“他们会放松警惕吗?”陈竹筠坐在马车上,心绪不宁。
“不放松也没关系,至少不会轻举妄动。”石清韵安慰道,她做了一会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掩盖住其他人的光芒,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陈竹筠带了出来。
当然,有太子爷和大阿哥在身边,就算丝毫不加遮掩,到最后何家人也奈何不了他们。
但这事儿本就是旁生枝节,她也不想因此给两位皇子惹更多的麻烦,万一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传出来,可就真的糟糕了。
马车一点点朝着万荣县驶过去,陈竹筠心里焦急,咬着嘴唇,频频从车窗缝隙里面看向外面。
让人意外的是,知道他们的的确确是朝着万荣县去的时候,何家派来跟踪的人就撤走了,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算是个好事儿,但石清韵心底却有点隐隐不安,看着他们朝着万荣县出发,何家人应该更怀疑才对,怎么就突然离开了?
难道说是何家人认为他们这行人里面不可能有陈竹筠,所以转移了目标?
就算石清韵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为何,各种各样的猜测也只不过是她的猜测,但这些猜测也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何家在前面长了个大网,而他们此行就是自投罗网。
跟她有一样感觉的还有李礽,他也认为何家不会轻易放弃,贞洁牌坊是朝廷出资修建的,要是陈竹筠这事儿被捅出来,那可是大罪,何家岂会如此善罢甘休?
但无论他怎么想,马车顺顺利利地进了万荣县,奔着陈家而去。
万荣县虽然只是一个县,但其繁华程度远比他们上次待的那个城可要好多了。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大宅子面前,宅子看起来非常大,修建得很是气派,宅子正中间挂着鎏金的匾额,上书“陈宅”二字。
“这跟桑额的那个匾额有得一拼。”李礽看了一眼道。
胤褆也看过去,侍卫已经敲开了陈家大门,正同看门的人说着什么。
很快,侍卫便去而复返,对着李礽道:“二少爷,对方说让我们直接把马车赶进去。”
这么热情?
李礽拧了一下眉头,问道:“你是怎么同那人说的?”
侍卫一愣,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老老实实道:“奴才同他说,是他家小姐的友人前来拜访。”
“然后他就让我们进去了?”李礽问道。
侍卫点头称是。
“行吧,那就进去吧。”李礽道,翻身下了马,带着人朝陈宅里面走去,
“是有哪里不对劲吗?”胤褆小声问道,他见保成的眉头一直都皱着,并没有半分完成任务的喜悦。
“是,他们又不认识咱们,可一听说是朋友就直接让我们进来了。”李礽道。
况且,在外人看来,此时的陈竹筠应该是还在临城何家,要拜访,也不可能来陈家拜访。
“这倒也是。”胤褆道,“该不会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女儿出事了吧?”
“有可能。”李礽道。
但这又会引发另一个问题,出了事,何家肯定是往死里瞒着,怎么会让陈家知道这件事?
“会不会是蒋嬷嬷说的?”胤褆道。
蒋嬷嬷同陈竹筠分开后,说不定逃出生天,回到陈家,告诉陈家夫妻真相,他们这才得知自己的女儿出事了。
这是一种可能,但还有另一种可能。
李礽想了想,没说话,他希望后面那种可能性不存在,否则也实在是太令人寒心了。
果然如同他们看到的那个样子,陈宅里面非常大,路也很宽敞,不过沿路倒是没有什么仆人,周围很安静,这种安静中带着一点让人心慌的气息。
马车到了一处院子,领头的奴仆这才停了下来。
胤褆侧头对着李礽道:“我也觉得这里奇奇怪怪的。”
正常人要是知道自己女儿九死一生地回来了,肯定想着越早见面越好,不说在门口就来个喜相逢,至少得在院子门口站着吧。
可眼下,什么都没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对,鬼影子还是有的。
眼前的院门被从里面打开,一对中年夫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这通身做派,就知道这两人便是陈家夫妻。
“请问二位,小女是不是同你们在一起?”陈老爷上前一步问道。
李礽这边还没有回答,陈竹筠就从最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带着哭腔扑过去,“爹,我在这儿。”
连着两日惊慌不安,陈竹筠投进陈老爷的怀中就是一阵痛哭,后面的陈夫人也跟着直掉眼泪,上前拍着陈竹筠的后背。
“好了,跟你娘去休息一下吧。”陈老爷拍了拍陈竹筠的肩膀,吩咐道。
陈竹筠嗯了一声,眼睛红肿,带着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多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还到不了家呢。”
石清韵笑着道:“顺路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陈夫人牵着陈竹筠的手离开,陈老爷带着他们三个人去了书房,打算宴请他们。
“多亏各位出手相助,才让小女幸免于难。”陈老爷招呼着管家给上了茶水。
“我表妹也是同样年纪,自然是不忍心袖手旁观的。”胤褆笑着说道,“我瞧着您让我们直接进了府内,是早就知道陈小姐同我们在一起吗?”
陈老爷放下盖碗,叹了口气,“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们突然来访,又打着拜访小女的名号,我只是如此希望的。”
“那您是早就知道出事了吗?”李礽道。
“对,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行事如此歹毒,竟然想出来这种法子。”陈老爷叹气道。
李礽正欲回答,却是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了一下,他偏过头,石清韵做了个口型。
“蒋嬷嬷回来了吗?”李礽问道。
这个问题并不难,但是答案却是能反应出很多问题。
陈老爷却是面露惊讶,“蒋嬷嬷也出事了吗?”
胤褆和李礽对视一眼,也同样是疑惑,不是蒋嬷嬷告诉他的,那会是谁呢?
李礽将蒋嬷嬷与陈竹筠一起出逃的事情说了一遍,“那您是如何知道出了事的呢?”
“我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只是何俊伟昨日前来拜访,说是路过此处,我便问到竹筠何时归家,他推三阻四,我心中隐隐担忧,派人前去打探,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们就先到了。”陈老爷解释了一番,语气中还带着点庆幸。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合情理,但李礽却不太相信,真要是像陈老爷说的这样,那他见了陈竹筠的第一眼就该问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而不是只顾着难受,一笔带过。
明明一副什么都清楚的样子,但问起来却说自己不知道,这是忽悠三岁小孩吗?
“蒋嬷嬷恐怕还在何家人手上,你打算怎么办?”李礽问道,“如果你打算报官的话,我们三兄妹也可以做个人证。”
“何家人如此丧尽天良,我定然要讨回公道!!!”陈老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茶碗被震得叮当作响,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忙不迭陪笑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太生气了。”
“没关系,我们也理解。”胤褆道,别说陈老爷这个当事人了,他听了之后,拳头都硬起来了。
陈老爷拱手,连声道:“多谢,多谢,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对……”
“我们从直隶而来,去福州探亲。”李礽道。
“那是在福州有亲戚?”陈老爷问道。
“对,我姑姑嫁给了福州的总兵,爹娘让我们去看看。”李礽道。
胤褆疑惑地看了保成一眼,不只是他,石清韵也面露疑惑。
之前,他们曾经私下里协商过如何隐藏身份,最后统一的口径是他们来自京城,家中经商,此次出行是为了去往福州探望外祖。
但是,为何太子会突然转变口风?
“原来是这样啊。”陈老爷说道,“你们家里人怎么能放心三个孩子出门呢,这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情,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呢。”
“我家做点小生意,贩卖皮子,走南闯北的都不在话下,虽然我们从未去过福州,想来也差不多的。”李礽说道,语气满不在乎,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公子,带着天真的骄傲。
陈老爷十分配合地赞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过奖了。”李礽嘴上虽在客气,但嘴角微微上挑,显然是十分享受着这样夸赞的。
胤褆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同石清韵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保成这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但无论怎么样,他们只要好好配合保成的演出就成。
陈老爷扯东扯西地又打听了一些关于李礽他们身份的情况,李礽随口胡诌着,反正问就是家里从商,但也是有点门路的,那种根基不深但又有所依仗的富家子弟的分寸感被李礽拿捏的刚好。
聊过一会之后,陈老爷就请他们入座吃饭,石清韵则由着陈夫人招待,赵度跟着李礽他们坐上了主桌,其他的侍卫则听从李礽的安排去了旁边吃饭。
桌上,陈老爷还劝了几回酒,被李礽以年岁尚小给推拒了。
开玩笑,这地方人的酒量,一个能抵十个李礽呢。
吃过饭后,陈老爷又殷勤地留他们在府上休息,但李礽依旧是拒绝,并且说自己已经定好客栈了。
陈老爷面露遗憾,道:“我本想留下各位,一尽地主之谊,但奈何府上事情繁多,待到事情结束之后,我再宴请各位以答谢各位的恩情。”
“客气了。”李礽道。
陈老爷招招手,让管家端上来一个小匣子,又道:“这里面是酬金三百两,虽不值一提,但还请各位笑纳,要是不收,我心中实在是难安啊。”
石清韵以为李礽还会继续拒绝,谁知道他笑着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收了银子,李礽便带着他们回了客栈。
胤褆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一进门便道:“怎么回事啊?”
“等会你就知道了。”李礽道,他转头看向赵度,“找到了吗?”
“找到了,确实如同您预料的那般,客院里面住着一个将近五十岁的男人,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的仆人就是咱们上次见到的何管家。”赵度道。
“你什么时候吩咐他们去查的?”胤褆回忆了一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是想不起来保成能什么时候吩咐赵度去办这个事情。
“就是去用膳的时候,我拉着他说了两句。”李礽道,去探查陈宅不是什么难事儿,更不需要拉到一边长篇大论,就随口说一声的事儿。
胤褆想起来了,他们从书房出去的时候,陈老爷走在前面,保成落后了一步,是同赵度一起出来的,可也就是错个身的事情,就妥了?
“客院,何老爷。”李礽道,就五个字而已,能费啥功夫?
“所以说,陈老爷一直都在骗咱们,对吗?”石清韵的脸色不太好看,陈竹筠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应该是这样的。”李礽道,“按照他的说法,他并不知道陈竹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我们打听过事情经过,要不就是他早就知情,要不就是他根本不在乎。”
“他一直打听咱们的情况。”石清韵回想起陈老爷说过的话,顿时就有了很清楚的认识,“他在判断咱们的情况。”
所以刚刚李礽的表现就有了解释,他把自己的身份设定在有点背景不会轻易被拿捏的程度,这样子既可以震慑住陈老爷,又不会打草惊蛇。
“那陈竹筠会有危险吗?”胤褆问道,他们是把陈竹筠送回去的人,万一陈竹筠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帮凶?
“暂时不会,毕竟我们有个总兵姑父,他们肯定会投鼠忌器,大概率会等我们走了再行计划。”李礽道,这是个大事儿,所以他们肯定会谨慎点,等到这群仗义的人彻底离开万荣县后,再进行下一步,确保万无一失。
石清韵咬咬下唇,忽地道:“他让我们进府,是不是担心外面的人看到陈竹筠回家?又或者担心旁人看出点端倪?”
要是陈竹筠在门口同陈氏夫妻见了面,肯定也会痛哭流涕,并且会提到何家之事,这大庭广众的,要是被人听去了只言片语,恐怕对计划不利。
“肯定是的。”胤褆道,随即冷笑一声,“我还以为陈家真的是没有几个奴才呢,合着都是避开了。”
他们进宅子的时候,路上都没啥奴才,偌大的宅子显得空荡荡的,况且,现在再想想,陈氏夫妻当时所在的院子也十分偏僻,显然是在避人耳目。
李礽道:“而且,我怀疑蒋嬷嬷也在陈家。”
“他不是说……”胤褆顿了一下,他向来总是不爱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但并不代表他就看不带动。
何家真要是展现自己合作的诚意,该如何行事?
自然是把知道一切的蒋嬷嬷交给陈家处置。
陈家如何展现自己的诚意呢?
自然是处置了蒋嬷嬷这个知情人,以绝后患。
啧啧,好一出狼狈为奸。
李礽道:“所以,你们有啥想法?”
“恨不得把何家和陈家捆一起揍一顿。”胤褆呲了呲牙,他们这一通忙前忙后,合着是被这两家玩弄在股掌之中。
李礽哦了一声,胤褆的话就当没听到吧,他们又不是什么山匪流氓,还冲进去打人?回头就会有理变无理。
他又看向石清韵,三人之中,若说最关心陈竹筠的,莫过于石清韵了,所以她的想法也是最重要的。
“我想再见见陈竹筠,看她怎么想的。”石清韵实在是没办法想象那个眼睛如同小鹿般可爱的姑娘在知道这一切之后会是何等的绝望。
“行。”李礽道,“那明天你去看看她,她要是愿意,咱们也可以带她一起走,离开陈家,天高海阔。”
但他觉得事情不是这么顺利的,如果陈家真是打着别的心思,一定不会再让他们掺和进来。
翌日,事情果然如同李礽预计的那样,陈夫人推辞陈竹筠病倒了,不宜见客,婉拒了石清韵的拜访。
“她在撒谎。”石清韵道,她面露烦躁,很难想象一个母亲怎么会忍心送自己的女儿去死,换做她,就算拼掉这条命也会给自己的女儿找一条活路。
“你怎么知道?”胤褆好奇道。
石清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声音里带着点颤音,道:“昨日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一直在问我事情的经过,字里行间透露着对何家的怒火,可今日再见,她心神不宁,丝毫不见女儿平安归来的喜悦,倒是透露着痛苦。”
事情已经朝着他们设想的最坏结果而去,眼下就看他们如何抉择了。
李礽想了想,说道:“我今天让赵度派人去了临城。”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愁闷的气氛。
石清韵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脱口便问道:“为何?”
“按照陈竹筠所言,蒋嬷嬷一家就在临城,何老爷总不会带着蒋嬷嬷一家老小一起来万荣县,所以我猜测她的家人还在何家。”李礽道。
“所以咱们是要管这件事了吗?”石清韵问道,幸福来得太突然,她知道李礽是个现代人,定然也看不惯两家的作为,但对方已经是太子爷多年,天下苍生也不过是蝼蚁,是否会拔刀相助就未可知了。
毕竟男人嘛,总是有很多理由,比如大局观,比如身不由己……
但好在李礽并没有变成那样的人。
“当然!”李礽回答得斩钉截铁,“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石清韵捂着嘴笑着,眉眼弯弯,“很明显,非常明显,我就是太高兴了。”
胤褆看着两人的互动,忽地明白了汗阿玛说“保成自有打算”是什么意思了,好小子,这速度可够快的。
第412章 出逃
陈宅之中,陈竹筠坐在屋中,这里是她的闺房,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但又处处透着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老物件,不熟悉的是那些人。
她趴在窗沿上,叹着气,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六个膀大腰圆的老妈子,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地浓厚。
日头缓缓过了中午,她想了想,起身出了屋子,朝着外面走去,站在门口的丫鬟赶紧跟了上来,亦步亦趋。
这种跟防贼一样的态度让人十分不快,陈竹筠尝试过把人赶走,但没成功,就算是她发了脾气,那丫鬟也不离开。
刚走到门口,为首的曹妈妈站起来,笑着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啊?”
“屋子里太闷了,出去转转。”陈竹筠说道,这位曹妈妈是祖母院子里的人,不只是她,其他的几个妈妈也和祖母院子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曹妈妈笑着道:“小姐一路奔波劳累,还好好休息吧,等身子好点,再出去散心也不迟。”
这就是不让人出门了。
“你一个奴婢,还能管到主子身上了?”陈竹筠心里慌乱,但嘴上依旧强硬,她说着强行朝外走去,“我现在就要出去,你要是胆敢拦着,回头我就让祖母发卖了你。”
“小姐身子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曹妈妈说着,推推挤挤,把人给挡了回去。
陈竹筠气得要死,指着曹妈妈训斥道:“刁奴,都是刁奴!!!”
“怎么了?”陈夫人的声音从院子外面传过来,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陈竹筠立马告状道:“娘,我想出去透个气,这群奴才竟然拦着我。”
曹妈妈低着头,行了个礼,也没有给自己辩解,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继续守在门口。
陈竹筠本来有一肚子告状的话,但见此场景,全部卡在了喉咙,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陈夫人。
陈夫人被女儿这带着质问的眼神看得心都是疼的,她错开目光,道:“你好好休息,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陈竹筠艰难地咽下喉头的酸涩,垂在身侧的手一阵阵发凉,脑子里全是大片大片的白光,良久,她扯出一个艰难的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道:“也是啊,不过昨日匆匆,女儿还没有同恩人郑重道谢,他们救了女儿一命,自然是要亲自道一声谢,方才合乎礼数。”
“你爹已经谢过了。”陈夫人道,扶着女儿的胳膊朝着屋子里走去,“他们今日便要离开万荣县,你爹让管家去送了。”
“已经走了吗?”陈竹筠的声音发抖,绝望犹如黑色的井水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对。”陈夫人撒着谎。
陈竹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道:“那还真是可惜呢,本想着还能再见一面,没想到竟然是一别永远。”
“胡说什么呢。”陈夫人不知道陈竹筠到底有没有发现老爷的打算,她根本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胡乱找着话来安慰道,“你爹打听出来人家的地址了,日后会上门道谢的,到时候会有机会再见的。”
陈竹筠嘴里苦涩,她娘还真是不擅长撒谎,语气里的心虚都没办法遮掩了,她道:“娘,我真的好害怕,听说何伯伯要害我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在逃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这要是一场梦就好了,等梦醒了,大家都是好好的。”
陈夫人听着这话,心头一酸,眼泪几乎要滚滚落下,她强忍着,拉着女儿坐下来,将她搂进怀中,伸手拍着她的后背。
陈竹筠继续道:“现在我回家了,回到娘的身边了,但是我也还是害怕着,害怕这是一场梦,梦醒的时候,我还是在何府,又或是还在逃亡的路上。”
陈夫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庞滚落到女儿的头发里。
“娘,你会保护我的,对吧?我是不是再也不用害怕了?”陈竹筠将头埋进陈夫人的怀中,双手搂着她的腰,一如自己小时候做噩梦一样。
只是这个怀抱再给不了同样的安全感。
陈夫人心如刀割,双眼一闭,泪水涟涟,话到了嗓子眼也说不出来,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啊,她如何舍得?
但,她要是不同意,她的娘家,她的儿子,包括她自己,恐怕都是在劫难逃。
我的儿啊,是娘对不起你。
陈竹筠没有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眼泪都要淌干了,是的,在看到外面那些妈妈们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梦该醒了。
“女儿心情郁闷,惹得娘也跟着一起伤心,实在是不孝。”陈竹筠从陈夫人的怀中坐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还请娘莫怪我。”
“傻孩子。”陈夫人怜惜地摸了摸陈竹筠的脸,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娘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陈竹筠勾了勾嘴角,实在没能扯出一个笑容,这满心满眼的都是绝望与悲痛,她如何能笑得出来,“女儿有些头疼,想要休息一会儿。”
陈夫人松了一口气,好似生怕陈竹筠再说什么剜心窝子的话,她赶紧起身道:“那你好好休息,娘晚点再来看你。”
陈竹筠惨白着脸,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后,躺在床上,思索着自己的出路。
如果石清韵他们已经离开,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不对,就算他们不离开,自己如今也是无家可归了。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这里只会是她的坟墓。
而且,她似乎连离开这里都没办法办到。
要怎么办呢?
一天的时间转瞬而过,陈竹筠再也没有闹着要出院子,事实上,她连房门都没出,连陈夫人来看她,也被她隔着关闭的房门给拦在了外面。
就好像她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各处已经点上了灯笼,陈宅之中灯火飘摇,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怖之中。
丫鬟在门外一直候着,眼见四处都点着灯,但小姐的房中依旧是一片黑暗,不由得出声询问道:“小姐,奴婢进来给您点盏灯。”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丫鬟心里一急,又问了一遍。
站在门口的曹妈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看向这道紧紧关闭的房门之时,咚——什么东西砸在了房门上,又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听着这动静,应该是个茶杯。
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是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都扫在了地上。
之后,叮叮当当的声音便不绝于耳,掀桌子砸椅子摔镜子造成了巨大的声响几乎没有停歇过,就好像无奈的人把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其中,如同疯了一般,听得人胆战心惊。
过了好一会儿,这声音才平息下来,丫鬟心里忐忑,但看曹妈妈对着自己使眼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继续敲门。
这次,无论她怎么敲,里面都没有一丝动静,安静极了。
丫鬟心中越发的不安,回头喊道:“曹妈妈。”
“曹妈妈不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曹妈妈已经离开了,过来的是其他的两个妈妈,身后还有三个奴才,不置一词开始撞门。
门显然是从里面栓住,一时半会儿没能撞开,门框被撞得哐哐直响,晃动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但,再结实的门也经不过这样轮流的撞击,不到三分钟,门栓断开,一群人涌了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暗黄的光芒从外面透进来,只照亮了门口方寸之地。
“小姐?”
屋中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
后面的人带着灯笼走进来,照亮屋中的一片狼藉,桌子、凳子全部都被掀翻了,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
微微的风从窗户中卷进来,吹在人脸上,丫鬟看过去,半阖的窗子晃动着,她猛地清醒了,“小姐逃走了!!!”
接着便是一阵兵荒马乱,有人推开窗户朝外看去,有人夺门而出想要通风报信。
另一边,陈竹筠已经从自己院子的围墙上翻过去,借着夜色,在宅中穿梭,她弓着腰,躲在角落里,等着三五个人从面前走过去,才继续朝着自己的目的地摸索过。
听着这慌乱的动静,她知道自己离去的事情被发现了,得要趁着更加严格的搜查之前离开这里。
陈竹筠咬咬牙,继续朝着后院摸过去。
后院有棵树,她小时候时常从那里翻墙出去玩,这事儿瞒着家里所有人,现在那处地方成为了她最后的机会。
她一路摸索到了墙边,在进去之前,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这儿晚上没有人守着,一鼓作气地冲了过去,伸手去够上面的树枝。
抓住树枝的事后,陈竹筠心中一喜,正欲用力,却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整个人被这股力扯着向下坠着。
她的手指用尽了力气,一根根从树上滑落,最终掉下来,摔在了地上。
陈竹筠整个后背都在疼,但犹不及她的心,一片冰凉。
“小姐,这么晚要去哪里呢?”曹妈妈垂着手,站在树下,一张白生生的脸在昏暗灯光下犹如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爬树?不符合您的身份呢?”
陈竹筠冷笑一声,“我都要死了,还符合身份?阎王爷还讲究这玩意儿?”
“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只要有一口气在,这人就不能失了礼仪?”曹妈妈拢着手,从树下走了出来,弯腰抓着陈竹筠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提起来,“走吧,老奴送您回去。”
陈竹筠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好似被铁钳夹住,她使劲挣扎着,丝毫撼动不了,“放开我,你这个老东西,我要让我娘把你发卖了!”
“老奴是老夫人的人,轮不到夫人做主。”曹妈妈笑着说道,拖着陈竹筠朝院子外面走去。
陈竹筠死命挣扎,甚至用力拐了曹妈妈几下,依旧没有挣扎开,“你放开我,放开我。”
千金小姐的力气哪里抵得上一个老婆子,挣扎了半晌,除了衣发乱掉,没有任何的松动。
陈竹筠空着的另只手,在自己的头发里摸索了一阵,拔出一根簪子,狠狠地扎进了曹妈妈的胳膊上。
曹妈妈吃疼,送开了手。
陈竹筠借着机会从她的手中挣开,朝前逃开。
然而还没有两步,就被曹妈妈从后面追了上来抓住头发,朝前一推,整个人撞在了墙上,剧痛从脑袋上传过来,整个脑子轰地一下子晕晕乎乎,视野里一片模糊。
曹妈妈上前一步,再次拽起陈竹筠,在她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贱人,你再跑啊!”
陈竹筠的脑子疼得快要裂开,里面好像被灌了浆糊,浑浑噩噩,就算是被掐了一把,也没有力气反抗,犹如一块破抹布般被拖着前行。
陈竹筠的手下意识地推着曹妈妈的手,可这样的力气连挠痒都算不上,根本无法阻止曹妈妈的动作。
绝望犹如死水再次一点点淹没了陈竹筠,她多么希望现在有个人来救下自己,
可希望早就被埋葬了,被她的家人一点点亲手埋葬了。
她只有一片死寂。
这样也好,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人牵挂她的,就这样死去吧。
“咚——”
一声响。
这响声并没有引起陈竹筠的注意,但曹妈妈的手却松开了,她摔倒在地上,回过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顿时一紧。
“沁沁,别怕,我是来帮你的。”那身影上前一步,将陈竹筠扶起来。
陈竹筠的头还晕晕乎乎的,她下意识地看了躺在地上的不声不响的曹妈妈一眼,问道:“曹妈妈……死了吗?”
“一个狗仗势人的老货而已,管她作甚?”那人道,伸手撩开了她挣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一片血迹,是刚刚在墙上撞出来的,“你觉得还好吗?”
“我还好。”陈竹筠道,虽然现在头都要疼炸了,但是得救了,她哪里还在乎这些,“三哥,你不是在外地吗?”
此人是陈竹筠的三哥,陈正云。
“娘给我送信,让我回来救你。”陈正云道,“先离开这里再详细解释。”
他扶着陈竹筠,走到先前的大树边上,背起她,“你抱紧点,我带着你出去。”
陈竹筠双手搂着陈正云的脖子,紧紧地,将自己的全部力气都用在了上面,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好在这次没有再出现一个曹妈妈。
陈正云顺利上了树,虽然背负着另外一个人的重量,让他行动有些艰难,但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当。
上了树后,他顺着树枝朝着墙边挪去,骑上了墙头。
围墙两米多高,他掐着陈竹筠的腋窝,将人慢慢放下去,交给下面接应的人,自己再跳下去,重新背起人,“走走走。”
他们这一行三人,刚刚跑出巷子,后门就被打开了,一队提着灯笼的人从宅子内涌了出来,紧随其后。
陈正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了,咬着牙,继续朝前跑着。
眼瞅着,那些人要追过来,他心中着急,差点踉跄了一下。
“这边。”路边的一道门打开,一个人探出了脑袋。
是个陈正云不认识的人。
陈正云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一咬牙,进了门。
门随即被紧紧地关上,没多久,那匆匆的脚步声便从门口经过,去了远处。
陈正云松了口气,认真看着刚刚那个人,道:“多谢您仗义相助。”
陈竹筠从陈正云的肩上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之时,愣了一下,“是你?”
第413章 自杀殉情
对方笑了笑,“陈小姐。”
“你们认识?”陈正云一脸茫然,对眼前这张脸没有丝毫的印象。
“这是先前救了我的那些人。”陈竹筠解释道,又同对方介绍了一下,“我三哥,陈正云。”
“李竖。”李竖拱拱手。
“多谢你们搭救我妹妹了。”陈正云道。
李竖脸色变了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上前一步,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看了出去。
又是一队提着灯笼的人从门口走过,脚步匆匆。
等着人走远了,李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
“去哪里?”陈正云下意识地问道。
“去我家主子所在的客栈。”李竖道。
“他们不是走了吗?”陈竹筠问道,她娘下午同她说这些人已经离开了。
“主子们担心您,说是要确认您没事儿后再离开。”李竖说着,拉着门,出去左右打量着,对着后面招招手,示意他们跟上来。
这一路上,他们碰上了三波搜查的人,好在有惊无险,顺利到了客栈后门。
李竖上前敲门,里面的人将他们放了进去。
“怎么还受伤了?”赵度问道,让人赶紧来清理伤口。
李礽他们听到了禀告,也下了楼,双方相互介绍了一番,当然他们这边还是假身份。
“多谢你们搭救了我妹妹。”陈正云再次起身,拱手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李礽道,“之后打算怎么办?”
现在陈家和何家都在寻找陈竹筠,只要找到了必然是死路一条。
陈正云苦笑道:“我一接到我娘的消息,就匆匆赶回来了,等明日就把沁沁送到朋友的家中先暂避风头吧。”
他是昨日接到母亲的消息,说何家要谋害妹妹,让他先回来,可刚到万荣县,就传来了另一个消息,要害妹妹的不只是何家,还有自己的家人。
母亲让他悄悄把妹妹带走,他想到了幼时爬的树,想要从那里偷偷溜进去,正碰到了曹妈妈对沁沁行凶的一幕。
“我以为娘放弃了我呢。”陈竹筠缓了一口气道,回想起自己娘亲的行为,她心里一片苦涩。
“她也是无奈,老夫人威胁她,要是敢轻举妄动,就让爹断了对舅舅家的扶持,说不定还会休了她。”陈正云道,包括自己,也被放在威胁的砝码上。
陈竹筠深吸一口气,但她还是没有办法释怀。
“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吧。”石清韵道,瞧着陈竹筠这样子,一晚上也经历过不少的事情,等她的心绪平复一点再说。
李礽也是同样的想法,陈竹筠那脸苍白得如同纸一样,跟受惊的小鹿一般,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她。
然而,第二日,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陈竹筠死了。
“他们胆敢……”陈竹筠咬牙。
“这是陈家放出来的消息,说你昨夜死在了何家。”石清韵道,“自杀殉情。”
虽然他们知道何陈两家的打算就是如此,但他们在陈竹筠在逃的情况下竟然也敢这样行事,抹杀掉陈竹筠的存在,这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只要后期两家人咬定陈竹筠死了,再冒出来的人就是骗子。
“他们大概以为是我伤了曹妈妈逃走了。”陈竹筠苦笑道。
“你要揭穿他们吗?”石清韵问道。
如果陈竹筠站出来,就是最好的人证。
“根本没用,无论是万荣县,还是临城,他们同官府的关系都不浅,就算我去告状,他们也不会相信的,更有可能会维护他们。”陈竹筠道。
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天真了。
回想过去,她大概能猜出这件事的结果。
一个是富贵之家,一个是书香之家,都是当地的招牌,为当地的官府涨了不少的脸面,如今她撕破这些脸,官府自然会维护他们。
除非铁板钉钉,否则所有人都会选择视而不见,真要是闹大了,这些人又会选择大义灭亲。
“你害怕官府?”石清韵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掌心发凉,“我们会帮你的。”
陈竹筠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如果我去揭穿他们,我娘和我哥哥都会受到牵连。”
“他们这样对你,你还要维护他们?”石清韵道。
“我不是维护他们,我只是维护三哥和我娘,他们也是没有办法。”陈竹筠道,“还有那些不知道真相的人。”
她当然可以宣泄自己的愤恨,但是她娘和她兄长必然会被牵连,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李礽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事儿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他可以肯定何家一定会想办法让县令提出修建牌坊的事情,这件事本来就基于谎言,顺着走下去,迎接所有参与者的只会是深渊。
而他,一定会让这件事走下去的,确切说陈何两家会让这件事走下去,他们现在已经开始了,根本没有任何回头路。
“这件事可以等之后再说,你在这里也不安全,咱们就先离开这里再另做打算。”李礽道,现在陈家肯定在搜查陈竹筠,他们则是第一怀疑人,“德忠,你去准备点东西,给陈家送去,就说咱们要离开了,后会有期。”
其他的人则是收拢东西,准备离开。
陈老爷倒是客气极了,让管家收下礼物,还祝他们一路顺风。
启程离开的时候,陈竹筠换成了男装,石清韵给画得妆容,不得不说,这化妆技术实在是奇妙,要不是石清韵介绍,李礽还真没办法一眼认出来。
而且,李礽也没有让她坐在马车上,而是跟着侍卫骑马,全程半低着头。
最危险的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正如李礽所料,他们刚离开万荣县就有人跟在身后,看样子人还不少。
“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儿?”石清韵问道。
“别担心,他们现在肯定不会主动是生事,除非他们明确知道陈竹筠跟咱们在一起。”李礽安慰道,“你害怕?”
“有点吧,总觉得对方已经穷途末路了。”石清韵看了跟侍卫坐在一起的陈竹筠,小声道,“亡命之徒最为可怕,他们神恶魔事情都做得出来。”
“别担心,大哥已经先行一步,也就一两天就会来接咱们的。”李礽道,所以他们现在维持日常的情况便可以了。
但显然维持日常情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们中途休息了一会之后,继续前行,路程不到一半,官道上有一个大坑,马车车轮陷在了坑中,很难出来。
因为“问心无愧”,所以所有人都下了马车。
“人在树林里。”赵度走到李礽的身边,另一手不动声色地按在腰间的刀上,环顾四周。
李礽点头,“假装没事,继续走。”
经历了官道有坑这件事,李礽以为他们会放松警惕,然而他们似乎认定陈竹筠就同他们在一起,继续跟着。
跟了十里地,走在他们这行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或靠前,或靠后,慢慢呈现包围之势。
“加快点。”赵度吩咐道。
所有人一致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李礽自然也感觉到了,“怎么回事?”
“赵大人说那些人可能有动作,让您做好准备,说不定等会儿咱们也要骑马了。”德忠道。
李礽不以为意,“去通知石清韵一声。”
德忠领命下去,然而一会儿,石清韵就上了他的马车,直接坐下来,“还真的一语成谶?”
“永远不要低估穷途末路之人的狠毒。”李礽笑着道,侧着头,“害怕吗?我等会儿让赵度护着你。”
“当然害怕,我现在混得还不错,万一凉了,岂不是可惜?”石清韵笑着道。
“保证你不会凉。”李礽笑了笑,回头一想,他可是直面过沙俄的叛军,还猎杀过狼王,干倒过野猪,怎么可能凉在这里呢?
“有太子爷的保证,显然是没有问题的。”石清韵靠在车厢壁上,侧过头,“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
“谁能想到呢?”李礽也道,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人丧心病狂了,但没想到陈竹筠都逃走了,他们依然没有收手的打算,大概是一条道要走到黑了。
马车陡然提速,石清韵差点被惯性冲倒,李礽赶紧伸手护了一把,探头从窗户看了出去,后面出现了十来个人,手中拿着凶器,正朝着他们奔过来。
“他们追过来了。”李礽道,推开车门,“跟赵度说一声,所有人都换成骑马。”
李礽吹了一声口哨,他的专属马匹立马奔到了马车边上,他翻身上马,一提缰绳,冲了出去。
石清韵跟在后面,看着马车和她的马匹之间的距离,心中直犯嘀咕,这要是一个跳不准,岂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最后面的几个侍卫已经掉头迎上去,为他们拖延时间。
李礽也看到了石清韵的犹豫,他放缓了速度,在另一边马车并行,他伸出手,“别担心,我会抓住你的。”
抓住了,但是没能上马?
被拖着前行?
显然会更惨。
“跳!!!”李礽忽然拔高了声音,猛地喊道。
算了!不管了!!!石清韵清空脑子,猛地扑过去,整个人挂在了马上。
“坐好。”李礽道,他回头看了一眼石清韵的状态,扭头笑了。
石清韵扯着李礽的衣服,一点点爬起来,跟小孩爬上二八大杠自行车一样,艰难地迈过腿,横跨马鞍,坐直身子,“为什么小说里的女主都身轻如燕?就这么一搭手,整个身体唰地一下子过去,就在马上坐好了。”
回想她刚刚的动作,犹如狗爬一般,艰难扭曲,实在是半点美感都没有。
李礽继续乐着,“所以她们是小说女主,你不是。”
“你……你说得对。”石清韵想了想,竟然无法反驳。
上了马之后,速度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石清韵看了陈竹筠那边,换乘的时候,就有侍卫跳上了马,带着她一起狂奔。
四条腿对上两条腿,还是十分有优势的,很快就把那些人甩在了身后。
“你说这后有追兵,会不会前有猛虎?”石清韵搂着李礽的腰,问道。
李礽……
“我希望不要这样。”
“我也是。”
奔行一段距离之后,李礽看着前面拦在路中间的树枝,停下了马,回头看了石清韵一眼。
石清韵尴尬,“嘻嘻,当我没说。”
所有侍卫拔出了刀,两人下去搬开了路障。
正在此时,两边的树林之中跳出了八九个人,各个手执利器,面容凶煞,“留下银子和女人,我们放你们离开。”
“这是拦路打劫?”李礽反问道,这段路来的时候还是安全的,回去的时候就有拦路打劫的,这可真是巧合了。
“小公子手上应该有不少钱财吧,留下来,还有你身后的女人。”为首的一个伤疤脸道,“不然我就让你知道疼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大哥,瞧着这细皮嫩肉的,恐怕没尝过痛苦的滋味吧。”刀疤脸身后的二号人物说道。
对方哄堂大笑,言语嬉闹,还对着坐在李礽身后的石清韵评头论足。
“他们真是大胆啊。”石清韵在后面小声说道,“这就是无知者无畏吗?”
李礽看着这群流氓似的人物,目光猥琐而又残忍地在他们身上逡巡,他道:“你们不是来找人的嘛?”
“没听说过,就是听说这路上有只肥羊,兄弟们手头有点紧,就来碰碰运气。”刀疤脸说道,“行了,少废话,兄弟们,开张一次,吃三年啊,还有漂亮的小妞,谁都不要和我抢啊……”
李礽也笑了,纵马后退了两步,“就地格杀,留一个愿意说真话的活口就行。”
刀疤脸还以为李礽在说大话,然而动手之后,他就发现不同了,这些侍卫根本不是普通人,动作迅捷,下手凶狠,且,他们是真的敢杀人。
在动手之前,李礽就带着石清韵朝前跑了一段路,拉开了距离。
陈竹筠紧随其后,马一停,她就迫不及待地下了马,冲到一边呕吐。
石清韵问道:“没事吧?”
“没事。”陈竹筠用帕子擦擦嘴,道,“就是不适应而已。”
她刚刚没忍住,回了头,看到一个侍卫将对手抹了脖子,血液从脉搏里喷射而出,就算隔着这么远,她好似都能闻到那股热乎的浓烈腥味的气息。
呕~~
派了一个侍卫去前面探路,其余人在一旁等待后面的人跟上来。
“你上次去浒墅关也这么刺激吗?”石清韵小声问道。
“那可没有这么刺激,当时我身边可跟着不少的大佬,还提前调了守军过来。”李礽道,况且桑额知道他的身份后,胆子都快吓破了。
在这里,他要是表露了身份,还不知道有没有人会相信呢,说不定自己还会被打成反派。
“你大哥能不能及时过来?”石清韵问道,要是阴沟翻船,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不知道。”李礽道,“这就显现了没有手机的坏处了,不然咱们打个电话就晓得了。”
“所以你抓紧点,直接进入蒸汽时代,接着迎来电气时代。”石清韵压低了声音道。
“你才是清华园最高级的研究员,这事儿什么时候能成,你可以自己决定。”李礽道,他给清华园这么多的人手,可不是为了扶贫。
“我一直都没问,这个研究所的名字不会是你取的吧?”石清韵道,天知道,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可能?”李礽想也不想地反驳,“我要是取名字,肯定要取我母校的名字,某某理工。”
“某某?”石清韵道,带着点试探的意味。
李礽侧头,与石清韵对视着,良久笑了,低下头,“华西理工。”
“真的?”
李礽嗯了一声,笑着道:“怎么?”
“我也是那个学校的,跟你同一届,不过我提前去实习了,还听说过你的新闻。”石清韵道,“某某公司实习生由于熬夜工作猝死。”
李礽……这根本不是他想上的新闻版面好不好?
“一个学姐转发给我的,让我们少熬夜。”石清韵道,“当晚我就没了,同样的熬夜猝死。”
“社畜怎么可能不熬夜?”李礽道,“与其号召社畜不熬夜,不如让资本家做个人。”
“哈哈哈,很有道理。”石清韵伸出手。
李礽笑笑,同她击了个掌,“可不是。”
对面的陈竹筠忍不住问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旁边的侍卫抬头,看到自家太子爷同郡主相谈甚欢,淡淡道:“不知道。”
后面的侍卫很快就追了上来,一身血腥味,道:“少爷,他们投降了。”
侍卫牵着麻绳走过来,后面绑着一串地痞流氓,跟串蚂蚱似的,为首的正是刀疤脸,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伤,或轻或重,叫惨连天。
“想好怎么说了吗?”李礽道。
刀疤脸呸了一口,被后面的侍卫踹了一脚,一下子扑倒在地,带着一串的人都倒在了一起,哎哟声连天。
“换个说法,你们有谁想说的?说了就给你松绑。”李礽道。
“谁敢!!!”刀疤脸恐吓道,睁大的眼睛如同斗兽般看着周围的人。
“交给你了。”李礽道,“我不想再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不’字,走吧,咱们先行进城。”
李礽说着,就带着人起身,朝着前面的那座城赶去。
还没有进城,便看到外面有衙差在等着。
李礽招来赵度,耳语了几句,让他前去交涉。
赵度纵马上前,认真道:“谁是这里管事儿的?”
“是我,怎么了?”一个官兵头头上前道,皮笑肉不笑道,斜睨着眼睛,恨不得用下巴看人。
“我们路上碰到在官道打劫的人,来报个案。”赵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小小的衙差,他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若不是太子爷在此,他肯定先教训一顿这群人。
官兵头头要同赵度说话就得仰着脑袋,这让他十分不爽,道:“我倒是听到另一种说法,说你们偷了陈家三百两银子,逃窜至此地。”
赵度哈哈大笑。
这笑声激怒了官兵头头,他道:“你笑什么?”
“我像是缺那三百两银子的人嘛?”赵度问道,区区三百两银子,可真是不够看的。
“我管你像不像,给我滚下马来。”官兵头头呵斥道,随即一指赵度身后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我劝你看清楚点,先处理了这拦路打劫的事情。”赵度说道。
“你在教我做事儿?”官兵头头道,怒气蓄力。
正在说话的时候,后面两批侍卫店都赶了过来,各自拎着一串蚂蚱,只是蚂蚱好像都被扁了一顿,个个蔫巴巴的。
这凄惨又血腥的场面吓到了对面的官兵,头头大喊着道:“抓起来,都给我抓起来。”
“不许动!”赵度一脚将人踹到了边上,“谁敢动弹,就地诛杀。”
一动手,两边都拔出了武器,对峙着。
蚂蚱们显然也看出了这是个好机会,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想要逃跑,“这些人想要杀我们,救命啊,他们疯了!!!”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简直了。
这些人叫得越惨,李礽的嘴角翘得越高,只差最后一句变态的话——叫啊,使劲叫啊!
看到李礽的笑容,这些人叫得更惨了。
“我瞧着这事儿也不是你能处理的,叫你们县令出来吧。”李礽真诚建议道,主要是他想一步到位,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你谁啊,说想见我家大人就给你见吗?”官兵头头被赵度的那一脚踹得胸口生疼,他梗着脖子叫道。
“比你家大人职位要高的人。”赵度说道,他已经看出了太子爷不耐烦,招招手,“把他们都绑了,咱们进城。”
“你敢!”官兵头头大喊道,虽然他在大声呵斥,但心是虚的,在他看来,眼前的这群人个个都好似亡命之徒,身上背负着人命,出现在这里可谓是来者不善。
所以,他们真的有可能会被这些人杀死。
对吧?
侍卫们掏出绳子,朝着对面的衙差走过去,在对方惊恐而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捆了个结实。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绳子?”石清韵上前一步小声问道。
“不知道,小说里面绑坏人的绳子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李礽笑着道。
“你觉不觉得……我们才像是坏人?”石清韵环顾一圈道,就这场面来看,凡事同他们作对的人都被抓起来了,无论黑,还是白。
“漏了一个。”李礽指了指已经窜进城门里的那个衙差。
“要追吗?”赵度问道。
正说话时,有人骑着马从远处狂奔而来,李礽一眼认出了那个侍卫,道:“不用了,刚好咱们看看这县城还有什么。”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壮观的一次出行了,前面是风光无限的富家子弟和他们的侍卫,中间是被绑着的衙差,最后面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地痞流氓。
沿途的百姓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些人,真是好大胆!
第414章 陈老爷
“这可是万众瞩目的时候,你不出去享受一番?”石清韵放下车帘,问道。
“不了,我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李礽笑着道,“你怎么不回自己的马车?”
“想坐在第一位看热闹。”石清韵道,“打脸时刻,自然是坐在首席座位了。”
李礽挑了挑眉梢。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反了吗?”车队前面出现一队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清瘦,倒不像是一般的贪官那样大腹便便。
赵度骑在马上,道:“有人拦路打劫,官差不想立案,我就进城了,你是何人?”
“本县县令宋之文。”宋之文道,小六回来说这些人抓了兄弟们,他还不敢相信对方这么大胆,没想到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啊。
贼子如此嚣张,气得宋之文手都抖了,他指着后面的衙差,“快把人都给放了。”
赵度笑眯眯问道:“那我们被打劫的事情能不能调查?”
宋之文踮着脚看了一眼最后的几个人,其中几个人立马举起被绑着的手,挡在自己的脸前,试图不让宋之文看到。
就算看不到脸,宋之文也认出来那几个人,道:“癞子,贾老大,你们这又是闹什么呢?”
癞子发现自己被认出来了,放下手,正是那个刀疤脸,道:“宋大人,冤枉啊,我同兄弟们出去转了一圈,碰上这群人,他们非说我要打劫,绑了我们,还动手了。”
宋之文显然不相信他们的说辞,道:“你们往常游手好闲的,怎么会一起出门,定然是有什么目的?”
赵度扬了扬手,让人把这串蚂蚱送到了最前面,让他们和宋之文对峙。
癞子大叫着冤枉,被人推着走到了最前面。
显然宋之文和这些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他见癞子嬉皮笑脸,“你既然不说,贾老大说,你们要都是放狗屁,我就把你们先关进大牢里。”
贾老大想说,但癞子一直瞪着他,他欲言又止。
“行了,都先关起来。”宋之文道,他说完之后,又看向赵度,“把人交给本官处理吧。”
“也行。”赵度并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宋之文,只是叮嘱了一句,“一个都不要少,否则宋大人就麻烦了。”
宋之文眯眯眼,“你在威胁本官?”
赵度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建议宋大人这么做,毕竟这些人得罪的可不是一般的人,这人交给你了,但是从你手中溜走了,第一个追责单的人可是你。”
就算是威胁,赵度也不会当众承认,这种授人把柄的事情上怎么能逞一时之勇?
宋之文忍着气,看了看后面的马车,问道:“马车上是什么人?”
“这与宋大人无关了吧。”赵度笑着说道,让人把蚂蚱们转交给衙差,反正已经知道这些人是收了钱办事的,留在手中也没啥用。
宋之文先让人把这些蚂蚱们扣留在自己的手中,这才看向赵度,道:“万荣县的陈家报案,说有人假扮他们小姐偷了一些金银珠宝,同伙还从他的手上得到了三百两的银票,他连票号都给了本官,这事情就自然就与本官有关了,让马车上的人下来!”
赵度笑了,“宋大人听信只言片语,就要治罪于我们了吗?”
“还有三百两银子的银票呢,是不是清白的,让本官的人搜一搜,不就知道了吗?”宋之文道,“还是说,你们手中真的有属于陈家的三百两银票?”
当然有,陈老爷赠送的。
“没想到那人看着一副道貌岸然的人竟然出这种馊主意,前面刚把谢礼给我们,后脚就说咱们偷窃。”李礽轻笑,面露不屑。
“还好咱们不缺钱。”石清韵也笑着道。
李礽一想,也是,区区三百两,不在话下。
“你说……”石清韵迟疑了一下,她心里有点隐隐不安“他们会不会还有后招?”
李礽想了想自陈竹筠出逃以来的种种迹象,陈老爷既然能想到截杀不成,再报案污蔑,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自己,此事不可再拖延。
那边赵度和宋之文交涉僵持不下,宋之文认为陈家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根本不可能污蔑别人。
“既然你说陈老爷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不如说说他报案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要是说的符合情理,我便禀告我家主子,让他行个方便。”德忠下了马车,高声说道。
既然是德忠出声,那便是太子的意思,赵度干脆让到一边。
宋之文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又点点头,“罢了,那我便说一说,但无论如何,这搜,肯定还是要搜的。”
依着宋之文的意思,今儿一早,他便接到了陈家老爷派来的人报案,说前天晚上有人带着一个和他女儿极为相似的女子上门,说是打何家回来探亲。
当时夜幕已临,那女子又遮遮掩掩,他虽心有疑惑,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骗局,便以为真的是自己女儿回来了,所以还好酒好菜招待了送了一程的人\8。
而那个假扮他女儿的人一进屋子,就推脱自己太累了,想要休息,陈夫人想要去看看,那女子也百般推辞,陈夫人心中起疑,便偷看了一眼,这才警觉对方似乎有点不对劲。
陈夫人大惊之下,找了几个妈妈来守着院子,去同陈老爷商量此事,没想到那女子觉察到了,卷了金银珠宝就溜走了,并且在逃跑的过程打伤了家中的奴婢。
而与此同时,何家派人过来说,陈竹筠殉情,已经身死。
陈家立即派人去追那个骗子,但在万荣县没有找到踪迹,特派人同宋之文说一声,还非常详细地描述了同行车队的模样,致使官差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
所以,宋之文就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好家伙,逻辑缜密,严丝合缝。”李礽低声道,“这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搞定啊。”
石清韵深有所感,她有点担心陈竹筠,自己的亲爹竟然报案污蔑自己是个骗子,这定然会让这个善良的姑娘心如刀割。
之前还念着骨肉亲情,现在估计是心如死灰了吧。
正在此时,后面又响起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声音,停在了李礽他们车队的后面。
所有人都望了过去,从马车上下来的是陈老爷,只见他丝毫不见往日的从容,眉目拧着,两鬓的白发都多了点,背脊微微驼着,好似一晚上就苍老了不少。
毕竟,中年丧女。
李礽听着德忠的禀告,眼中的嘲讽更加浓郁。
“我担心陈竹筠。”石清韵道,早知道她就不摸上第一辆马车了,当时赶着进城,她就没注意到这些,现在想去后面一辆马车中陪着陈竹筠都不能。
“德忠,去看看陈小姐,告诉她不用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不会受到伤害的。”李礽吩咐道。
德忠应了一声,去了后面车马上,见陈竹筠果然哭成了个泪人儿,脸上凄苦又悲痛,忙将太子爷吩咐的话说了一遍。
陈竹筠抽抽噎噎,哽咽着说道:“恩人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却如此连累恩人,真是该死,你也同恩人转告一声,真要是到了那一步,就全然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连累了恩人。”
“哎……陈小姐,可别说死这种不吉利的话。”德忠道。
一路看着,德忠也知道这小姑娘突逢巨变,又遭至亲背叛,现在的心里脆弱而又善良,他难免多了几分同情,又道:“我主子他人特别厉害,无论什么样的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不必绝望,有他相助,此事定然能解决的。”
“你莫不是在吹牛皮?”陈竹筠虽然心里依旧难受着,但不得不说德忠的话还是给了她一定的安慰。
在深渊之中,有什么比一个能帮助自己的人更能带来希望呢?
德忠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我的主子,特别厉害,不然,你等会儿瞧着。”
陈竹筠刚刚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爹也来了,他肯定不是来给自己说话的,十有八九落井下石,依照德忠的话,那位二少爷说不定会让他吃亏。
一想到这儿,陈竹筠的心中有点痛快,但痛快之中也夹带着痛苦。
那可是她的亲爹,难道就这么想她去死吗?
德忠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马车,招来了李竖,让他把人看牢点。
李竖得令,与赶马的人交换了位置,守在了车前。
另一边,陈老爷下了马车,在管家的搀扶下,快步走到了宋之文的面前,一拱手道:“宋大人,见笑了。”
宋之文也跟着拱手回了个礼,道:“听闻您痛失爱女,还请节哀。”
“多谢。”陈老爷哀痛地道了谢,又道,“不知眼前之事可否听我一句呢?”
“你说。”宋之文客客气气道,他对陈家的品格非常信任,别说一句话,那是十句话也说得。
“我派人来报案之后,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说不定还有种解释。”陈老爷带着一点犹豫,好似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出来。
“你但说无妨。”宋之文道。
“我瞧着这三位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断然不是眼馋那点银子,说不定他们也是被骗了,那女子谎称是我女儿,三位心怀仁慈,将人送到我府上,对于其中的骗局全然不知情,都是那骗子一人策划。”陈老爷说道,对着赵度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宋之文想到自己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还非要搜查别人的马车,现在又说是一场乌龙,顿时脸色有点不快。
陈老爷察言观色,立马揽过错误,道:“都怪我,乍然失去女儿,心中悲愤,所以误导了宋大人。”
听到陈老爷主动背锅,宋之文脸色缓和了一点,这才道:“陈老爷的举动也是情由所原,下次思量点就成。”
陈老爷连连道是,又称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到底缘由如何,该由宋大人裁定。
宋之文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须,转头对赵度说道:“这样吧,本官就不搜查马车了,你们把那女子交给本官,由本官来审问,倘若你们是无辜的,那本官自然放你们走就是了,但若你们是一伙的,本官再另行处置。”
这话已经断然在他们马车之中的女子就是个骗子了。
“那倘若对方就是陈家小姐呢?”德忠继续转达太子爷的话。
宋之文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脑子里还在想着,一旁的陈老爷就气得直哆嗦,指着德忠的手不住地颤抖,道:“你怎么如此说话?我才没了女儿!你竟然就如此……如此……”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捂着自己的心口,差点撅了过去。
第415章 贞节牌坊
众人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人家女儿刚去世就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很过分?
“我也只是说一种可能性而已。”德忠道,背靠太子爷,无所畏惧,“我们都被指责行骗了,难道不能思考得更缜密一点吗?”
“荒唐!!!”宋之文也被气得不行,慷慨激昂地驳斥着德忠的话,“既然陈老爷的女儿没死,他为什么要谎称自己女儿没了呢?”
“这个问题的,你就要去问陈老爷了,或者……何老爷。”德忠拉长了语调。
陈老爷动作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大口喘着气,瞪着红了的眼眶,断断续续道:“你们真是不知好歹,亏我……亏我还急匆匆地来给你们洗清嫌疑,真是……”
话说到一半,陈老爷又开始翻白眼,几乎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的急救劝解之后,现场嗡嗡闹闹,陈老爷的身边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劝着。
而另一边与之对峙的车队,显得车队这一边的人镇定极了,几乎称得上冷漠,自然惹了众怒,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之前被抓住的那群人开始闹腾,他们本就是地痞流氓,自然是见缝插针地追逐利益。
此时,见车队这些人被人指责,他们立马叫冤,说自己只是想找人,对上上来就动手,还呼天喊地的叫疼。
何老爷顺手推舟,凑上前,言辞恳切道:“大人,您看看,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他们上门行骗就算了,还对着痛失亲人的陈弟出言不逊,这可真是令人发指啊。”
“就是,就是……”那群被绑着的人立马踮着脚附和,生怕别人看不到自己还被绑着。
陈老爷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老泪纵横,抓着宋之文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嘴里不停地嚷着,“求大人给草民做主啊,草民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宋之文本就偏向于陈何二人,眼下的场景看起来确实是对方戳人心窝子,他立马下了决心,“来人,给本官把人拿下。”
衙役们涌动着向前,将之车队前半截包围住。
侍卫们也跟着他们的动作,后退至马车周围,拔出刀,再次与之对峙。
一切都好似刚刚的场景在重演。
围观的观众退后三尺,又舍不得这难得的热闹,便躲在墙角、门口、小摊桌子后探着头观察。
“宋大人,慎重。”一道平稳的声音从人群中穿过来,没有大喊大叫,只有镇定自若,却吸引了宋之文的注意。
宋之文循声看过去,见到一个身长如玉面容清秀俊俏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他站在原地,对眼前的混乱丝毫不震惊,只是淡淡道:“宋大人,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陈老爷,你没意见吧?”
宋之文对这个少年反客为主的行为十分不爽,眉心皱得仿佛要夹死一只苍蝇,他嘴唇翕动,正欲说什么。
少年抢先一步又开了口,“当然,你要是有意见,我也要问。”
宋之文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感觉气得都快变成一只河豚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能发作,憋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少年清亮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丝毫不回避,眼中丝毫没有任何的惧怕,亦或者胆怯,只有冷静。
这种冷静让宋之文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那是一种来自于躲避危险的直觉,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这口气,不情愿地点点头。
并且,在心中不断地在心里自我安慰,自己是个好官,才允许他们撒野,换成别人早就先关进大牢里了。
这个少年正是李礽,他的一举一动同康熙实在是太相似了,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石清韵透过微微开合的缝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干翻他们!!!
李礽背着手,走得从容又轻松,“第一个问题,陈老爷确定先前出现在你家的女子是个骗子,对吗?”
“对,她同小女还是有所不同的,只是当时天黑,我夫人心急,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之处而已。”陈老爷说道,来之前他就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自己的说辞,确定自己没有任何的遗漏之处。
“她一个女子是如何逃出你的家宅的?”李礽继续问道,他已经走到了陈老爷的面前,停住脚步,与之对视。
或许是由于自己心虚,陈老爷莫名地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喉头吞咽了一下,按照之前准备好说辞道:“她趁着天黑,从窗户翻了出去,逃到了一处院子,那院子有棵树,爬上去就可以顺利翻到墙外。”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多吗?”李礽问道。
陈老爷就知道他会这么问,要是没人知道,一个陌生的女子是如何在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宅子中顺利找到出路的呢?
“知道的人不多,但也是完全隐匿的,有时候进出不方便,便会寻求便利之处。”陈老爷回答得十分顺畅,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知道吗?”
“我?”陈老爷面露迷茫,不知道这样问的目的还在,他只能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谨慎回答,“我确实有所耳闻,但具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要不是这次,我还真找不到地方。”
李礽笑了笑,继续走动着。
虽然这个少爷不再盯着自己看,但陈老爷似乎更紧张了,他总觉得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我刚刚听宋大人说陈老爷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这心里还有点不相信,现在才知道陈老爷果真如此,这么大的家产竟然放着这样一条能直通外面的捷径,真是不怕贼惦记啊,还是说你是故意接济他们呢?”李礽忽地转身,看向陈老爷。
陈老爷来不及反应,惊诧留在了他的脸上。
李礽勾起嘴唇笑了笑,“这要换做我,守着这多的财产,知道背地里有这么条暗道,恐怕夜夜都睡不着觉。”
“我……”陈老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他从来没想过对方会问这种问题,所以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能为自己开脱的借口,只能慌忙补救,“我是没把这事儿当真,以为是瞎胡闹玩的呢。”
李礽点点头,也没有好或者是不好,态度十分的玩味,当一个人有一套缜密的谎言时候,问细节是很难辨别的,只能打破常规。
他又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何老爷是不是在你的马车上?”
“你怎么……”陈老爷惊了一下,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道,“是,他对有人假冒沁沁之事儿也十分震惊,也跟着一起来了。”
“所以,是他亲自来报信说陈竹筠自杀殉情,是吗?”李礽道,在心里啧啧一声,炸一下,还真的有条大鱼哟。
事到如今,说不是也不可能了。
陈老爷认命道:“对,他觉得没没有照顾好沁沁,所以亲自登门道歉。”
“自家儿媳妇没了,他作为一家之主不留在家中主持大事儿,却来通知你……”李礽道,他又继续转着,“当然你也可以说是过于愧疚,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了围观的百姓,笑着摊开手,道:“对不对?”
清俊的少年带着点小小的狡黠,绽放的笑容还透着点点嘲讽。
“你说得有道理。”陈老爷的马车里面再下来一个人,此人年过五旬,穿着一身深紫色的袍子,面容干瘦,布满皱纹的脸上,小小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锐利,“我也是一时慌了神,心中惭愧,又深感悲痛,所以一时不管不顾去了万荣县,到了这里,才知道发生了这种……这种令人震惊的事情。”
“这个骗子是不是也去你家行骗了?”李礽问道,“你不是正在追捕他吗?派人在官道上设置关卡,还差点和赵度动手了。”
“不,我不……”何老爷咳嗽了一声,“那事情与此无关,只是奴仆偷窃了东西。”
“哪个奴仆?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偷了何物?逃亡何处?”李礽问道,他走到何老爷的面前的,继续问道。
见这人不再询问自己,陈老爷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妈的,这部分没有编那么细致!
何老爷咬牙,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他道:“此人叫做王三,家住青山村,家中只有他一个人,偷了我们家里一樽黄金铸成的观音,至于逃窜到什么地方,那便不知道了。”
“算是合情合理。”李礽点点头。
态度十分轻佻,听起来根本就没有把何老爷的回答放在心上,何老爷暗中咬牙,这小兔崽子真是惹人嫌!
李礽要得就是他生气,气疯了才会子乱阵脚,“你为何会跟着来万荣县?”
“我何时跟着来?我是今早才到万荣县的!!!”何老爷说道,他蓦地眯缝了一下眼睛,凶狠的眼神一闪而过,立马摆出惯常那抹和煦的笑容,“你莫不是把旁人认错了?”
李礽抬起手指,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平淡,“赵度。”
赵度点了一个侍卫上前,侍卫拱手道:“前日晚上戊时初,我对陈府不熟悉,误入汀兰院,曾在那里见过何老爷。”
陈老爷先前就承认过他们是到过陈府,且还在陈府逗留过一段时间,要是何老爷真的在陈府中,那这个侍卫确实有可能见过何老爷。
何老爷循着侍卫的话回忆那晚的情况,想来竟然一模一样,神色立马严肃起来。
侍卫可不在乎何老爷的脸色是花还是绿,也根本不给何老爷开口的机会,“何老爷身穿墨兰色的袍子,坐在桌子旁边,身边是穿着灰色褂子的管家,就是在关卡上碰到的那个人,他给你倒了一杯茶水,你说茶水凉了。”
随着侍卫的描述,何老爷回忆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脸色越来越难看。
“管家给你重新泡了一杯,你喝了一口,又埋怨太烫了。”侍卫道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种腔调给叙述增添了点荒诞的色彩,显得何老爷心情不悦,有几分刁难人的味道。
“管家问何老爷该怎么办……”
侍卫说到这里,李礽接了下去,道:“何老爷说别担心,陈老爷会杀了陈竹筠,完成他们的计划……”
“血口喷人!我可没这么说!”何老爷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的胡说八道。
上钩!
李礽轻笑了一声,摊手道:“所以你是在陈府的???还要我们往下说吗?”
何老爷脸都黑了,这小子阴他!
“就算我在,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就不能是奴才来传的消息?”何老爷深吸两口气,劝说自己要心平气和,不要被牵着鼻子走。
“先且不说你为何非年非节的要来你亲家家里留宿,就说说你们为何要撒谎呢?当着百姓们,当着宋大人,你们俩对你的行程说了谎,难道说偷何老爷的金像的人就身藏陈府?”
陈老爷想摇头,为自己辩解,但立马想到现在根本不是偷东西的问题,而是更麻烦的事情。
李礽揭穿了第一点,又接着道:“何老爷既然在陈府,我们送陈竹筠回府之时也曾提到过何家要杀害她,你为何不让人当面对峙?反倒是事后又是诬陷骗子,又是派人追击?”
这些都是刚刚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或是亲眼目睹,或是亲耳听闻,根本无从否认。
“至于动机,肯定不是你们口中追查丢失财物,真要是如此,这种涉及流窜的犯人,你们肯定束手无策,报给朝廷,由朝廷发下海捕文书,四处搜寻,显然更有可能追回所盗之物。”
李礽转过身,目光犀利地盯着两人,说出的话,却是十分惊人,“你们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杀死陈竹筠,为的是那块贞节牌坊!!!”
第416章 李大人
何为平地一声惊雷?
便是如此。
在这个地方,家里要是有这么一个牌坊,那出去的人连头都扬得比别人高一点,但杀掉一个人来获得这个牌坊,那可真是丧心病狂。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何老爷那边,嘴巴长大得能生吞下一个鸡蛋。
何老爷心里一惊,脑子都是嗡嗡的声音,嘴巴开始无意识地为自己辩解,“这是无稽之谈,我如何有胆子做这种事情,你在污蔑我,先是污蔑我杀了陈竹筠,接着又说我欺骗朝廷,说来,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反倒是你们,伙同一个女人,欺骗于我们。”
“对,你们才是倒打一耙的人,真没想到,小小年纪便如此寡廉鲜耻,说不定已经是惯犯,我劝宋大人好好调查一下,可能还是大大的功绩呢。”陈老爷爷反驳道,只是他的心里素质没有何老爷那么好,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毕竟吗,陈竹筠是他的亲女儿,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船若是沉了,所有人都会被淹死。
李礽也不在乎这空口白话,他道:“你没有申请贞洁牌坊的意思?”
“我自己绝对没有这么做。”何老爷强做镇定,他背在身后的手松了又紧,缓和心里焦虑的情绪。
这倒也没有撒谎,他确实没有自己去申请,但他可以暗示或者引导别人去。
李礽笑了,这人可真是精通语言的艺术啊,他又问道:“所以陈竹筠真的死了是吧?尸体在何家?”
“是,正在我家灵堂里摆着,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看看。”何老爷继续道,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开棺验尸不成,就算开棺验尸也没啥,毕竟那里面真的有具尸体。
听说,人腐烂之后,不只是气味难忘,面容也会大变样,变得扭曲狰狞,希望倒时候他们能好好享受一番。
“不用过去,来了。”李礽扫了一眼城门口,笑着道。
何老爷他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前面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后面是一队人,那队人马抬着一副棺材。
一看到那副棺材,陈老爷脸色青黑,瞪着何老爷,眼神几乎要杀人。
何老爷的脸色也同样不好看,他转头看向李礽,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意思。”李礽道,“这才只是开始呢。”
“你什么意思?”何老爷的脸狰狞了一下,但很快被惊讶所取代,后面竟然是棺材,要是他看得没错,那是他给陈竹筠准备的棺材。
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情?
“你竟然把……棺材从我家给搬到这里来了?”何老爷不敢置信,他转身就朝着送宋之文跪下,磕头道,“宋大人,求您给草民做主啊在,这……这也实在是太过分了……”
“咦,人没的时候,你不是在万荣县吗?怎么知道这棺材是你家的?”李礽问道。
何老爷都快心梗了。
“不过,我猜测应该就是你家的了。”李礽又道。
“嘿,他们欺负你了吗?”胤褆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那可不?我一对三,实在是难以应对。”李礽道。
一对三中的“三”……明明是你一个人把其他人快逼得要疯了。
胤褆勾住他的脖子,笑着说道:“没事,我来了,有我帮你,就不用担心了。”
他又看向何老爷,“你倒是个胆子大的,知道陈竹筠逃了,竟然还敢实施你蹩脚的计划,不过,我也没想到,你这棺材里面竟然还真的装了个人。”
李礽也惊了,“不是衣冠冢吗?”
“不是,我们的人在陈家没有找到蒋嬷嬷,因为她已经死了,被塞在他们为陈竹筠定做的棺材里。”胤褆道,“所以我们只救下了蒋嬷嬷的家人。”
“蒋嬷嬷死了?”陈竹筠在马车里面坐了半晌,听了各种污蔑之词,直到这一刻,听到蒋嬷嬷死亡的消息。
从自己差点死亡的那一刻逃脱,陈竹筠心中一直惶惶不安,在心里一直祈求蒋嬷嬷的平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就像是自己第二个母亲。
她甚至希望自己是唯一一个是被“期待”死亡的人,不要存在任何的附带伤害。
但,现在最新的消息却是让她的心狠狠狠地坠入了冰窖,冻结了她的血液,在她人生的前十六年,她的生活甜美,日子如同裹了蜜一般。
而仅在一夜之间,一切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陈竹筠下了马车,扭头看向那副巨大的黑色的而又显眼的棺材,提着裙摆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嘴里喃喃道:“就在那里面吗?”
听到陈竹筠的动静,石清韵也跟着下了马车,她追上了陈竹筠的脚步,“节哀。”
陈竹筠闭上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她的喉头因强忍着过量的刺激而显得生疼,“为什么?就为了那什么该死的牌坊吗?”
陈老爷几乎不敢同自己的女儿对视,他侧过头,躲开了她的目光。
陈竹筠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她的掌心一阵阵发凉,但这仍然不及她的心,站在对面的人已经不是她的亲人了,是无情且冷血野兽。
“这就是那个女骗子,宋大人……”何老爷扯着宋之文的衣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您要相信我,陈竹筠就在我家的棺材里,这人是假的,这棺材爱也是假的。”
何老爷一边说着,一边侧头朝着额陈老爷那边递眼神,这个蠢货,现在还在犹豫,要是出了问题,他们得要一起死!
宋之文也在盯着陈老爷,在场人之中,只有他才最有资格能确定这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儿陈竹筠。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陈老爷的嘴里发苦,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几乎是艰难地做出了这个决定,“不,她不是。”
“听到了,这是个女骗子。”何老爷激动道,要不是需要维持最后一点体面,他几乎要原地跳上两圈。
但现在也差不多了,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得逞后的得意。
宋之文现在左右为难,一方面他吃了一个惊天大瓜,另一方面现在这个瓜又没有实锤,全程就听双方口水仗了。
“先把这女子收监吧。”宋之文道,“待本官调查一下再说。”
“宋大人,你要调查什么?”李礽问道。
“自然是调查她到底是何人,是否真的有骗钱。”宋之问道。
“那牌坊呢?”
“那是临城县县令该调查的事情,再者,你们也没有证据。”宋之文道,要是这些人有证据,他直接便把两个人都拿下就行,还是大功一件。
但现在两方都是嘴上说说,他选择相信这两个在本地有口碑的人,否则得罪了两人,他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不就是证据吗?”胤褆气愤道。
“可是陈老爷说过了,她不是陈竹筠,怎么能算证据呢?”宋之文道。
合着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陈老爷说不是就不是吗?”石清韵问道,没想到这个县令竟然如此行事,真是妄被称为“父母官”。
宋之文连着被三个少年质疑,也有了点火气,难怪这两位老爷都讨厌这三个少年呢,真是不懂礼数。
宋之问的眼睛眯了一下,道:“不然呢?人家做父母的,可不比你们熟悉得多,不听他的,难道听你们的吗?”
“那棺材呢?”石清韵又道。
“死者为大的道理难道你父母没教过你们吗?不到万不得已,定然是不会轻易叨扰去世之人的。”宋之文道。
随即他又想到自己在这里最大,何必跟他们废话呢?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他顿时来了底气,对着衙役道:“把这女子给我抓了。”
陈竹筠从一开始就用那双红得好似要泣血的眼睛盯着陈老爷,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曾转移过目光。
石清韵立马把陈竹筠护在了身后,不让那些衙役靠近过来。
宋之文拉长了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你要是不让开,小心我把你们全部都抓了。”
“这里的县令就是如此办事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只看亲疏远近?”李礽挡住两个姑娘,对上宋之文的目光,质问道。
“你在教本官如何做事?”宋之文冷冷道,这人小小年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他父母没有教过他,那自己就让他见识一下,“本官好言相劝,你们竟然三番四次忤逆本官之意,出言不逊,既然如此,本官就代替你们父母……”
“你算什么东西!”胤褆忽地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宋之问的胸口,将人踹得倒退两三步,撞在了身后摊子上,菜叶子掉了一身,没说完的话也被强行终止了,“代替我们父母?宋之文你可是天大的胆子,既然你要强行护着这两人,也别怪爷不客气。”
这一幕几乎是惊讶在场所有人,诈骗贞节牌坊那种事毕竟太远了,但是这个场景都是发生在眼前,十分具有冲击力,能听到那长短不一的惊呼声。
连一直上蹿下跳的何老爷都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如同石雕一般愣在原地。
“殴打朝廷命官!!!反了!!!”宋之文气得脸色胀红,挣扎了一下,没能爬起来。
还是何老爷有眼色,立马上去把宋之文扶起来,他是乐见此景的,双方的矛盾越大,他就越好浑水摸鱼,“宋大人,您看,一个商贾之子,不过是与东南某个地方的总兵有姻亲关系,就行事如此胆大妄为,丝毫不将您放在心上,不将朝廷放在心上……”
他们这些“无名无分”之人不敢对付这群人,但是宋之文是朝廷的官,把他拉上这条船,事后由他对上那位总兵,就没自己什么事情了。
刚刚那一脚踹得宋之文胸口生疼,他现在呼吸都有点宁芝,心口的火越发地大,尤其是听到何老爷的叙述,更是火上浇油,他捂着胸口道:“区区总兵的亲属就敢对朝廷命官动手,真是目无王法。”
总兵?
“你编得的时候,怎么不编个大官?”胤褆问道。
“再大的官员就打草惊蛇了。”李礽道,要是他们上来就说自己是什么一品大员的亲眷,何老爷肯定不会再继续他的计划,他如何能借此闹大呢?
他们俩的声音并没有压着,近一点的人都听到了他们说“有个总兵亲属”是编造的了。
宋之文见自己说的话都没有人搭理,脸上阴沉,他就是这一方话语权最大的人,连陈老爷这样的富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偏生这两个少年全程都不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都抓了。”
胤褆看了他一眼,朝着他带来的人招招手,“都抓了。”
宋之文心中还在嘲笑这人真是好笑,带来的人手无寸铁就敢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接着他就看到这群人刷地一下子推开了棺材,从里面拿出了刀枪,齐刷刷地围了过来。
但最震惊的不是宋之文,而是何老爷,他死死地盯着被拉开的棺材盖,喃喃道:“里面不是尸体吗?”
“骗你的,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可能从临城跑一个来回?”胤褆笑着道。
况且带着一具棺材,那更是不可能。
“那蒋嬷嬷?”陈竹筠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急忙问道。
“她是真的死了。”胤褆带着歉意道,“我问过陈夫人,她不知道蒋嬷嬷在哪里,但在你逃走之后,他们送了一麻袋的东西去了临城,说是猎到的野猪,给何家送过去了。”
“贱人!”陈老爷骂了一句,没想到最后的麻烦竟然出在了自己的夫人身上,妇人之仁,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你们犯得可是满门抄斩的大门,你夫人应该称得上俊杰毕竟她识时务,而你就不会。”胤褆挑了挑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说是就是?”
“他说是,那便是。”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人,跟宋之文一般年纪,身上有股子浓郁的书卷气,他从马上下来,身上带着浓浓的风尘。
宋之文认得这个人,他曾经见过一面,但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没有时间想太多,宋之文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李大人,斗胆询问,李大人怎么会途径此处呢?”
“是我请来的。”李礽笑着道,“李大人,你来得太慢了,不是说早上到吗?我在这里胡乱掰扯了半晌,嘴巴都要说干了,还差点被抓紧大牢呢。”
第417章 妙手绝春
听到这说话的语气,李光地感到一阵熟悉,太子爷走到哪儿都是这个调调,他拱手道:“臣给太子爷、大阿哥、郡主请安。”
“免礼。”李礽摆摆手,“这桩事就交给你了,详细情况你可以问赵度。”
他当然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但他想让这个案子成为铁证的公案,而不是茶余饭后的民间传说。
从李光地嘴里那一串跟报地名似的称呼出来之后,在场已经鸦雀无声,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所有人都不想回忆自己到底作了多少死。
尤其是那两位老爷,在城门口碰面之前,对方只要表明了身份,他们就不会有恃无恐,事情也不会恶化到这一步。
所以对方是故意的,故意刺激他们,故意给他们留一点希望,故意给他们紧迫感,牵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一点点走进了深渊。
此时两人再看向这个少年,心里顿时充满了恐惧,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呢?
“都起来吧。”李礽道。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除了核心人物。
宋之文叩首道:“微臣不知道太子爷亲临本县,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
“哦,对了,李大人,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本县县令宋之文。”李礽道,“宋大人,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可不谁是这些礼仪上的麻烦,而是你明知道此事存疑的情况下,依旧偏袒一方,如今依着我的身份,此事还有反转,他日若是其他百姓呢?如此看来,岂不是渎职?”
他选择了第三个地方,就是想把避免这种情况,但显然,他走得还不够远。
宋之文一脸白惨惨的,冷汗直冒,“臣知错了。”
“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李礽笑了笑,关键在于,这种事情是知错就可以的吗?
宋之文跟着干笑着。
“太子爷,臣之所以来晚了,是先去了一趟临城。”李光地道,他让人带上来一样东西,也是黑漆漆的的棺材,不用于先前,这个沉得一看就货真价实。
不只是棺材,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有老有少,身形狼狈。
陈竹筠拧着裙子小跑过去,牵着为首一个老者的手,嘴里念叨,“没事吧?没事吧?”
“小姐,我们没事儿,就是……”老者说着便哭了,他看向一旁的棺材,“就是秀英没了。”
秀英,蒋嬷嬷的名字。
“我知道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陈竹筠哭泣道,“要不是我,大家都不会出事。”
“杀了蒋嬷嬷的人要如何处理?”李礽侧头问道。
“这地方不好说,主子要了奴才的命算不得什么。”李光地道,“而且,这些人还是陈家的奴才。”
也就意味着,陈家对他们有处理权,他们没办法状告陈家。
李礽……
陈竹筠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蒋嬷嬷是照顾她长大的人,站在后面的青年是她的奶兄弟,后面的小孩子是她看着出生的,这也是她的家人。
她吸了一口气,抹掉眼泪,咬紧了牙关,他们没有办法争取的公平,就让自己代为争取,这是现在自己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也是为了自己。
陈竹筠转过身,快步走到李光地面前,跪下叩首,道:“李大人,民女状告自己的公公主谋杀害民女,意图骗取朝廷的银款,欺瞒于世,在毒计落空之后,又胁迫我家人成为同谋,唆使他们杀死我乳母,还一路追杀我们至此,想要借宋大人的手将我们投入大狱,罪则深重,望大人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你确定如此?”李光地问道,对于这姑娘的遭遇,他打心里同情,但现实是残酷的,陈竹筠想要告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确定如此。”陈竹筠坚定道,要是没有碰到太子爷他们,自己早就是死人了,冤屈而死,而现在,至少只有她的死亡能有所价值。
“那你可做好了准备?”李光地心中尤有不忍,想要再劝说一次。
陈竹筠点点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大人,我曾听说过四个字:法外容情,今日的场景不就正适合这几个字吗?”石清韵上前一步,她知道与有些地方的规定是女子要是到衙门告状,自己就得先受刑,或者之后也要蹲大牢,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在她的眼前发生。
“我也赞同郡主的说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人都是我大清的子民,要求得一个公正,不该如此之难,对吧?”李礽也跟着说道。
这种时候怎么能让石清韵一个人出头呢?篓子是大家一起捅的,看不惯陋习也是同一个九年义务教育教出来的。
李光地能说不对吗?
面前的一个是皇上亲封的郡主,旁的不说,那研究新东西的实力能敌半个京城,得罪了她可算不得明智。
另一个是郡主的靠山——当朝第二尊贵的人物,太子爷说法外开恩,那就要开恩。
“对,您二位说得对极了。”李光地道,他不只要赞同,还要身体力行,他躬身将陈竹筠扶了起来,“本官会为你做主的。”
“多谢大人。”陈竹筠起身,站到了一边。
李光地看看眼前的光景,又看向在场的两个人,问道:“你们俩谁杀的蒋嬷嬷?”
在绝对的皇权们面前,先前的同盟早就不复存在。
何老爷一听到李光地的话,立马指着陈老爷,大喊道:“是他,是他,我把蒋嬷嬷带到陈家,陈诚怕他泄露秘密,就让人把她勒死了,这事儿还是当着他们家老太太的面决定的,动手的人就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个妈妈。”
“曹妈妈?”陈竹筠疑惑道,这人真是坏透了,做老虎的伥鬼,不只是要抓自己,还害死了蒋嬷嬷。
陈老爷没想到先前坚定的同伙一下子就背叛了自己,他也开始指责道:“还不是你一直在旁边说这事儿要是泄露了,肯定会让我们两家万劫不复的,现在倒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别忘了,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的计划。”
李光地轻哼了一声,狗咬狗的两人立马噤了声。
“要知道,无论是皇亲贵族,还是达官显贵,从来没有说无辜打死了一个人,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李礽道,虽然付出的代价并不能补偿这条人命,但那也要世人看到钱权绝对不是残暴不仁的遮羞布。
惩罚可能是降爵或者是罚俸,总之是不会轻易揭过。
“太子爷说得是。”李光地连忙道。
“行了,就这样吧,事情有结果了同我说一声。”李礽道,“辛苦李大人了。”
“此乃是臣之职责所在。”李光地赶紧躬身拱手道。
李礽伸手扶了一把,在李光地的耳边小声道:“我知道这个地方重视礼教,但我不希望宗法凌驾于大清律例之上,你懂吗?这地方的水有对深,就靠你好好调查了,要是成功定然是大功一件。”
他们俩靠得近,说上几句悄悄话,也没人能听清楚是什么。
李光地心中惊骇万分,他原本以为是太子爷年轻气盛,又带着少年人的血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来,远不止这啊。
这一次,这地方的水恐怕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把事情交给了李光地,李礽就带着胤褆和石清韵离开了,现在他们身份暴露了,只能住进府衙,好在这里府衙还比较宽敞,住得下他们的人。
至于胤褆从巡抚那边借来的兵交给了李光地处置,想来李光地会需要这些人的。
“保成,你刚刚同李光地说什么?”胤褆好奇地问道。
石清韵也好奇,干脆跟着李礽也进了院子。
李礽把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就这样啊,我到时候同汗阿玛说一声,想办法废除了牌坊这件事吧。”
胤褆给他竖了个拇指,“你是个干大事的人,我还以为你要学着话本子里面,突然拔出尚方宝剑,将人斩于马下呢。”
“然后让人传些有的没的,说我残暴无礼,仗着身份殴打百姓,殴打命官?”李礽问道,这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特别像是他在历史上的罪名?
石清韵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这样?”
“就这样。”李礽道,“先看看情况,最好的结果就是汗阿玛能同意,不行的话,咱们下次再试试看。”
“也是。”石清韵作为一个女性,实在太清楚女性遭受的不公平对待了,也很清楚这不是一个百米冲刺,而是一场马拉松,“不过,这是个好机会,还有什么能增加事情的成功率呢?”
“那你们就想办法好好说服汗阿玛呗。”胤褆道,他让德忠赶紧送点茶水过来,忙了这么久,简直要累死了。
“你说得有道理。”李礽道,他看向石清韵,“你有啥主意吗?”
“卖惨?”石清韵道。
“这个用不着我们,李光地的奏本里会搞定的。”李礽道,李光地肯定不能说他在太子爷和郡主的权力面前,视礼教于无物,所以他肯定会着重描写陈竹筠的凄惨,好给出一个交代。
第一想法被否定,石清韵两手托腮,愁苦道:“要是能送个锦旗多好啊。”
“你想在锦旗上写什么?”李礽问道。
“妇女之友”吗?恐怕康熙要掀桌子了。
“正大光明?男女平等?巾帼不让须眉?”石清韵列举了好几个,都显得不那么恰当。
“这事儿交给你了。”李礽忙道,他唯一一次想出来的锦旗是室友的猫猫割蛋蛋后给宠物医院送的“妙手绝春”。
显然,他在这上面没有什么创造力。
第418章 八妹
遗憾的是,他们最后也没有想到送什么样的锦旗比较好,只能作罢。
李光地有备而来,调查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更何况还有太子爷在前面铺路,他只需要顺着走下去,不耗费吹灰之力就能获得最后的成果。
不过,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何老爷的身上还有功名,需要让皇上来决定审判的结果。
但两位主谋肯定是逃不脱流放的,从属如陈家老太太这种人呢,牢房肯定是要呆的,听说老太太被两个衙役架过去的时候,嘴上还一直骂骂咧咧的。
至于陈何两家剩余的家产,此等大罪,一般来说,会将家产全部充公,家人也会跟着被处置,但李礽同李光地提了一嘴,如今四海升平,政策应该放松点,方显朝廷的宽容,所以只需要半数充公,其他未涉及此事的家人则免除罪罚。
这件事不算是个小事儿,听说请旨的折子都到了康熙的案桌上,所以这最终的判决结果得要康熙批复才成。
其中自然有李礽的推波助澜,想让一本奏本顺利而又快速到达京城,并不是件难事儿,如何利用这件事达得到最好的结果才是难事儿。
虽然石清韵没说出口,但看她时不时陪着陈竹筠,不断地开解对方,李礽就知道她肯定是这个事情有个完美的结局的,并且能让女性解放朝前迈一步。
算起来这不只是对女性有意义,对于李礽来说也很重要。
研究所到现在都还缺人呢,要是能发掘女性的力量,对研究所也是一件好事儿。
况且解放生产劳动力,又不是指男性,自然是男女一起发展。
李礽坐在案桌之后,偏过头,对着德忠招招手,“你去找石清韵,让她请陈竹筠写一封感谢信,感谢皇上天恩浩荡,她自然知道怎么做。”
感谢信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这锦如何铺就,还是得要看他。
唰唰地把冠冕堂皇的奏本写完,又抽了一张纸,开始写信,最后再一起交给康熙。
既然是皇太子的东西,自然不用经过内阁,直接到了康熙的案桌上,康熙先看了奏本,跟李光地的差不多,还不如李光地的用词优美。
但康熙还是看完了才放到一边,之后是他的信,这就是有小话要说了。
康熙笑着抽了出来,这狗爬一样的字离了京城真是越发地放肆了,奏本上还会装一下,到了私人信件上就有恃无恐了。
看完之后,康熙沉默了,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荣宪她们此时应该在南书房吧?把人叫过来吧。”
梁九功猜测太子爷在信中提到了荣宪公主她们,皇上这才叫人过来,便让魏珠跑了一趟。
然后,魏珠后面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
“汗阿玛,二哥来信了啊。”胤祉请完安,假装看不到康熙瞪他地眼神,踮着脚就朝着案桌上伸脑袋。
胤禟更是仗着宠爱,爬上了康熙的膝头,伸手去够那封信。
康熙故意把信朝远处推了推,不让他拿到,“你又不识字,拿了也看不懂。”
“我可以让七哥给我念啊。”胤禟使出吃奶的力气,指尖沾到信的边缘,一点点蹭过来,最终一把抓住信,跳下康熙的膝头,飞奔到胤祐的身边,塞给他,嘟嘟囔囔道,“快念,快念。”
胤祐无奈,先偷偷瞧了汗阿玛一眼,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才展开信慢慢念着。
信上先是问安,接着说自己一切都好,又问了问诸位兄弟姐妹,由于人数众多,这就足足占了两页纸,之后李礽才开始描写沿途的见闻,从何家的关卡开始说起,以他自己的视角开叙述这件事。
“哇,二哥的经历好丰富啊,我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呢?”胤禟听得津津有味,他也很喜欢三哥的书,经常让五哥念给他听,这封信他也要让汗阿玛给他,不行的话,就让哥哥们抄一份给自己,自己以后多听听。
“你还小呢,得要长我这么大才行。”胤祉道,心里后悔,这么精彩的时刻,他怎么就不在二哥的身边呢,哎呀,真是可惜了。
胤禟鼓了鼓腮帮子,他想明天就能长这么大,然后四处有力去。
荣宪瞧着围成一群讨论个不停的弟弟们,她笑着对康熙道:“汗阿玛,您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你对保成说的废除贞节牌坊如何看?”康熙也看向她,某种程度上,荣宪算得上长女,他自然是娇宠一些,几乎是有求必应。
荣宪的性子比较活泼,她爱玩,成天和保成他们混在一起,什么都想试试,读书、骑马射箭、做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都做得有模有样的,在一众子女中也是出色的。
所以,康熙想问问她的意见。
“汗阿玛想听什么样的想法呢?”荣宪打算先试探一下汗阿玛的口风,再决定说什么。
康熙……这一个个的,都跟保成学的猴精的,专挑着他想听的话说。
身在远处的李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天凉应加衣啊。
“真实的想法。”康熙没好气道。
荣宪哦了一声,“我觉得保成说得对,搞啥贞洁牌坊呢,劳民伤财的,有这点钱去赈济受灾的百姓不好吗?”
康熙再次感受到保成带来的影响力,他们家什么时候这么抠门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纯禧也说道,定下婚约之后,她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在宫里,皇上已经同意了日后她就从宫中出嫁,“保成说,国库的银子都是从百姓的手中一点点收起来的,虽然他们并不缺这点银子,总不能浪费百姓的汗水吧。”
纯禧这几年大多数时间都跟着荣宪和石清韵在一起,又读了些史书,最重要的是,人也有了自信,这种时候也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康熙……又是保成?这是什么邪教洗脑吗?况且这根本不是钱的事情好不好?
“中原的汉人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礼仪,像是裹小脚、贞洁牌坊,咱们要是全然接受,就不会有女学、研究所、医学院这样的地方存在了,也不会有青霉素、玻璃镜这些东西。”荣宪道,她不知道保成到底想要如何,但从他的动作里面也能看出一些端倪,她确定自己的回答是符合保成期待的。
纵然把“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话刻在了石碑之上,大家也没当回事,就好似你说女子读书,旁人也不会觉得有啥,毕竟家里有点资产的人都不会在子女的教育上吝啬。
但你说女子读书比男子强,说女子的本事比男子大,说女子能胜过男子,大家就会觉得你在痴人说梦的,纵然事实就在眼前,世人也有千万种理由劝说自己假装视而不见。
“贞洁牌坊只是小事儿,只是这代表着中原的礼仪,若是贸然取消,恐怕是遭到大家反对。”康熙道,就像是满人入关之后,一直强调禁止缠足,但这种风俗从未被完全消灭过,私下里,还是有不少地方对此十分赞赏。
“那有什么关系?”荣宪道,“只要这天下是咱们的,管他们说什么呢?”
康熙皱眉,话是这么说,但他不想再次激起满汉之间的纷争,或者被称为不知礼数的鞑子。
“汗阿玛,儿臣有个想法。”一直都很沉默的端静忽地开口。
“你说。”
“既然贸然废除会引起反弹,咱们不如循序渐进呗。”端静道,见汗阿玛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她继续道,“可以把贞洁牌坊换成别的奖赏,奖励一些对大清有贡献的人,之前王世成的夫人研究出很厉害织布机,汗阿玛不就奖了一笔银子吗?”
康熙的神色有点一言难尽,要是他记忆没错,那笔银子是保成说要奖赏的。
兜兜转转,都是保成。
明明刚刚还有兴趣的汗阿玛突然间就变了脸色,端静的心里顿时就有点不安了,她试探地问道:“汗阿玛,是儿臣哪里说错了吗?”
“没。”康熙否认道,“你说得很好,继续说吧。”
端静抿了抿嘴唇,这才继续说下去,她道:“包括陈彤、石清韵,她们都有不菲的功绩,这样的人才值得获得奖励,而不是比着谁更为深情,或者谁能坚持不嫁人,这些对咱们都是没有意义的,当然这都是儿臣自己的想法,若是有说得不对的,还请汗阿玛指正。”
康熙忽地觉得自己好似不知不觉陷入了保成的“阴谋”,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确实是知道的,这每一件事情里面可都有保成的影子,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保成有意的,还是他无意促成的。
“你说得很好,朕会好好考虑的。”康熙道,他能说什么呢,女儿说得句句在理,他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我记得保成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只要能抓住老鼠就能算是好猫。”荣宪道,“所以咱们只管看最终的结果就成,凡对我大清有利之人,皆为我大清所看重之人,不分男女。”
康熙一时间都有点好奇了,他很想知道保成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都说了些什么,有这种疑惑,他就顺口问了。
“没说什么吧?”荣宪道,又扭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姐妹。
纯禧摇摇头,保成多还是和兄弟们在一起,还有他的哈哈珠子们,跟她们相处的时间倒是不多。
“二哥很少说什么,但我们想做什么,他只要知道了,都会支持我们,纵然这和现在相行的世俗相违背。”端静想了一下,才说道,“就好像他的想法里面没有什么是女子不能做的。”
“八妹的刀箭……”荣宪笑着道。
八公主出生的时候身子不好,后宫照料得格外精细,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几乎都不让她到处走动,差点养出一副弱柳扶风的身子。
保成一看这场景,立马送了一副木头打造的刀剑,让八公主提着刀剑追着胤禟和胤禩跑,在御花园里面一趟去一趟回。
结果呢,八公主跑了一段时间,身子跟着强壮起来,吃吃喝喝都不挑,那小脸跟个红苹果似的。
唯一的麻烦就是现在八公主跟个假小子一样,一心只想学会骑马,胜过自己的哥哥们,也让皇贵妃颇为头疼。
“行了,朕知道了。”康熙赶紧道,他已经不想再听这种例子了。
头疼的何止是皇贵妃,康熙也不例外,昨日他还听到小八说自己以后不穿裙子,只想穿男子的衣服。
都是保成的锅!!!
第419章 灯火
这一耽搁就是将近一个月,再启程的时候已经九月底了。
李礽也收到了康熙的回信,对他在信中的想法进行了详细的反馈,关于陈家的处置,康熙完全赞同了他的处理意见。
何家、陈家所有人被褫夺功名,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主谋和主要参与人员都判了流放,陈家老太太因为年纪大,判了牢狱。
关键的处理在陈竹筠身上。
这一场由她引起的风暴,在对外公开的时候,换了种说法——朝廷本就知道有人在暗中筹谋这件事,前来调查,陈竹筠不过是调查对象之一。
这样让陈竹筠在大义上站得住脚,免得后面有人把这件事归因于她,说是她毁了两家人。
真正毁了两家人的应该是贪婪。
如果何家不走歪门邪道,不会有现在的结局,同样,要是陈家能经得住威逼利诱,也不会有现在的结局。
而,他们两人能迷途知返的话,亦不会是如今这个结局。
一步错,步步错而已。
至于李礽提到的废除贞洁牌坊一事,康熙给的回复是从长再议,非一日之功,对此,李礽心里还是有点失望的,不过,他已经埋下导火索了,能爆出多大的火花,就要看他能挖多深了。
解决了这一切后,李礽他们就要重新上路了。
陈竹筠拉着石清韵的手,再次感谢道:“要不是你们,我现在早就死了,如此深恩,真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感谢。”
不只是这样,太子他们还对外宣称她在恩义两难全的时候,坚定大是大非的立场,感化亲人,所以她的娘亲和三哥幡然悔悟,不在追责的范围内。
“是你自己的努力,才让你活下来的。”石清韵道,要不是陈竹筠不认命,不愿意折服在道德的安排之下,她就不会两次选择逃走,他们也根本不会碰到陈竹筠,更别提救下她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陈竹筠腼腆地想笑道,“以后再路过万荣县,一定要来我家做客。”
石清韵点点头,“你也要好好的,有什么麻烦就往京城写信,寄到积善斋,我会帮你的。”
“好。”陈竹筠应下,她知道郡主是为了自己好,之前郡主说了些自己可能会遇到的麻烦,她心里也有了一些准备。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似的,可这终究不是梦,她需要面对这一切,即便这显示丑陋而又残酷,也不是她逃避就能躲开的。
陈竹筠后退一步,朝着三人行了个礼,送自己的救命恩人离开。
李礽对着站在后面的李光地点了一下头,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要赶在过年之前回京城,他们便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橡胶树的事情他让还在江南的曹衡去打听一下情况,希望他们到了江南,情况能明了。
为了赶路,石清韵也换回了男装,三人直奔江南。
由于在这里暴露了身份,再往南去,他们的行踪就没办法完全隐藏了,但他们行程匆忙,也免了一些繁文缛节。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月初到了江宁附近,目的地在即,他们反倒是放缓了步伐。
石清韵左顾右盼道:“早就听说江宁全是水泥路,没想到还挺宽敞啊。”
中间的水泥路有三米多宽,中间用红漆划了条线,一边进城,一边出城,道路两边填了土,大石头里塞着小石头,小石头里面塞着碎石子,蹍得很实,充作辅路,道路两边种着树木,不过碗口粗的树木整齐排列着,就像是欢迎进城的守卫。
快到江宁城的时候,修建了一个小操场大小的广场,用栅栏将人群分开。
进城的普通人走里面,这一队基本上不用检查,带着空车进城的生意人则是走中间,带着货物的马车则是走最外面,这两队进城得到手续复杂了很多,队伍前进得慢。
一旦有问题,就要挪到一边,让后面的队伍先进去,这也是修建这么大地方的作用。
李礽他们走在最里面那一队,许多生意人也走这一队,货物和车队交给手下人,自己先进城去。
门口有三个士兵同时检查放行,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耽搁,他们就进了江宁。
“比起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已经大变样了。”李礽道。
“我知道,我也看了三阿哥的书,说你们被困在江宁城外的泥地里。”石清韵笑着道,三阿哥的书并未发行,只有相熟之人的私印,幸在她认识荣宪。
“对啊。”李礽道,“那天的雨还真有点大,就像是紫薇在马的耳边说悄悄话那样大。”
石清韵……好冷的笑话。
“小表弟,这边!!!”曹衡蹲在一个石墩子上,一眼就瞧见人群中的太子,立马跳了下来,一边朝着他们挤过来,一边挥着手。
挤到近处,他才看到石清韵,惊讶道:“你咋这样子?”
石清韵打量了自己周身一遍,道:“我这样不是挺好的。”
曹衡抠抠后脑勺,道:“好是挺好的,就是没想到你会穿成男人。”
“那不是男人方便吗?”石清韵道,穿女装总是惹人注意,倒不如省点事儿。
曹衡一想也是,也不再纠结了,招呼着他们跟着自己走,“还是住你们之前的园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叔叔和汤大人正在接见从暹罗来的人,他们想和江宁建立固定合作关系,咱们把货运到暹罗,暹罗的商人再负责卖到其他地方,要是谈成了,得是一笔大生意。”
真要是谈成了,他们就会用海上商队了。
“宁波的船都刚下水呢,这么快?”李礽道,他本来是打算看商船下水的剪彩活动,谁知道遇到陈竹筠那件事,便没能赶上。
“还成吧。”曹衡道,他成天都在江宁、苏州、杭州、宁波这些地方跑,几乎是每天都能感受到点不同之处,“商会打算建第二艘船了,后期再收编一些商船,组建成船队,咱们自己用不上,也可以租给别人呢。”
石清韵道:“所以咱们是发展海上贸易了吗?”
曹衡背着手,道:“算是吧,第一批的货物里除了纺织品外,叔叔让几个茶庄都参与进来了,瓷器尚未谈妥,对方想让我们买下来,不想承担风险。”
海上贸易还是有很大风险的,主要的风险在于变幻的天气,要是天气不好,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这也是很多商人持观望态度的原因。
参加海上贸易,就要有可能血本无归的觉悟,要是赌上所有,说不定就会倾家荡产。
“你参与了吗?”李礽问道,他将贸易这块交给噶禄之后,就不大过问了,毕竟他要学皇太子进修课,还要看看研究所的情况,哪里有那么的空闲时间?
再说了,术业有专攻,内务府有那么多的人才,他就不画蛇添足了。
“当然,镜子、肥皂、面霜都非常受暹罗人喜欢,噶禄大人早就让我备上了一批货,就等着船出发了。”曹衡道,顺便汇报了一下他们在江宁的整个发展情况。
按照曹衡所言,先前在京城流行的东西,到了江宁依旧是流行的。
比如说肥皂,虽然早在之前,经由曹寅牵线,江宁就已经有了一些卖肥皂的店铺,但后面研究出了羊奶皂、精油皂等高档产品,并未在南方盛行。
这些产品一推出,就引起了一阵风尚。
并且曹衡还开放了江宁以南和以西的代理权,只要不在江宁和苏州这些地区售卖,不形成恶意竞争,其他的地方任君挑选,几乎可以说是坐在家里就能赚钱。
除此之外,他们也售卖酒精、青霉素、纱布以及一些中成药,这种店就十分低调了,购买的人几乎都是各个医堂。
当然,药品限于产量,现在是不出口的。
“陈彤说需要一些药材,说不定在暹罗或者其他地方有,你可以问问她要什么,能找到的话,最好也获取一些种子,看能不能在咱们这里培植。”石清韵忽地说道。
李礽知道她在生物研究这块很是厉害,低声问道:“是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奎宁树是英国在印度尼西亚种植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如果有的话,咱们就可以治疗疟疾了。”石清韵也压低了声音。
疟疾,还有另一个称呼,叫做打摆子,在这医学不够发达的时代,也被称为时疫,严重之时,能要人命,要是有了奎宁,能挽救人的性命。
“没问题,我等会儿回去就让人给陈大人传信。”曹衡笑着道,这都是小事儿,办起来也不难,他此时还不知道找到的东西未来很快就会救下自己的亲人,只当是完成太子爷的吩咐而已。
到了园子,李礽决定好好休息一番,解除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在赶路,如今一停下来,就觉得疲惫不堪。
胤褆也要休息两日,再前往福州。
傍晚时候,李礽叫着两人一起出门逛夜市,现在江宁可没有宵禁,几乎是个不夜城,在京城寂静的时刻,这里依旧是人来人往,除了一些有要事的人,还有不少的人在瞎逛。
“小表弟,这家馄饨不错,你要不要尝尝?”曹衡作为东道主,热情得卖着安利。
卖馄饨的是一对年轻的兄妹,兄长一看到曹衡就打着招呼,“小曹大人,有段时间没来了啊。”
曹衡挑了个桌子坐下来,笑着回答道:“可不嘛,我都快想死你们家的馄饨了,今晚要是不吃,我都没办法睡着呢。”
“那是您捧场呢。”兄长笑着道,等到水沸腾,倒入馄饨,盖好锅盖,开始在碗里调味,动作麻利又熟练。
锅中白气缭绕,映着街上灯火如星,人潮如水,一片繁华热闹之景。
第420章 橡胶
来了江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橡胶树种子。
李礽召了黄大运前来,打算问问那植物的情况。
当然,黄大运现在还不知道李礽的身份,只当是京城的富家少爷,属于人傻钱多的那种。
“听说先前皇上来了就是住在这里呢。”黄大运四处打量着,依着他的身份,平常是没有机会进来这里的,所以他的眼珠子就没有停止转过。
“对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所以想看看这里有什么稀奇的。”李礽笑着说道,“果然是很漂亮。”
比起上次来,园子不少地方重新修缮了一下,原先的角落里面还可以见到破损的石砖、滋生的青苔、疯长的野草,但如今一草一木都能看到维护者的用心。
黄大运的心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可听说了,这院子可是抢手货,一些从外地来的权贵富商也会点名在此处举办宴会,旁的不说,面子是有的。
“这次叫你前来是为了先前你给郑铭的种子。”李礽说道“我们对此还有点疑惑,所以叫了你过来问问情况。”
黄大运点点头,他偷偷瞧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女孩子,看来不只是富家少爷感兴趣,富家千金也感兴趣啊。
咦~黄大运忽地想了一下,说不定实际上就是这个富家千金感兴趣,富家少爷只是个幌子呢。
但不论是谁,对于黄大运来说,只要有钱拿就成。
“你能详细描述一下长着这种子的植物到底长什么样吗?”李礽道,在没办法见到实物的时候,只能通过口头描述来判断了。
黄大运立马上前一步,拱手道:“这是一种藤蔓上结的种子,是我在云南碰到的,那藤蔓能长二十多米长,小儿手臂粗细,叶子又细又长,上面长满了细绒毛……”
李礽从黄大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不是他要找橡胶树种子,橡胶树之所以叫做树还是有原因的,就算是个野生的,也不会长成藤蔓的样子。
为了百分百的确定,他还看了对面的石清韵一眼,石清韵摇摇头,确定那并非他们想要的橡胶树。
李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趟竟然是白跑了啊,还以为能顺利研究出橡胶呢,看来还是限制于硬性条件啊。
黄大运是跟着商队到处跑的人,自然也会察言观色,他发现从自己开始说话的时候,对方的神态便有了变化。
并且这变化并非朝着好的方面变化,那就是说他找的东西并非他们所期望的。
黄大运的心也跟着沉了沉,这些人可是专门从京城过来的,结果要是一无所获……
“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要的,不是的话,你们也可以提出想法,我照着去寻也可以。”黄大运说道。
他想过,这些都是意外之财,跟着商队到处跑的时候,就顺便找找看,不费什么事情。
李礽正在因为这次空跑一趟而失落呢,听到黄大运的话,脑子里立马灵感一现——
之前都是他等着黄大运找出种子,自己来判断这种子到底合不合适,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
现在的法子跟大海捞针也没啥区别了,还不如让黄大运按图索骥,找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呢。
“确实跟我预想的东西不同。”李礽道,他见黄大运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道,“不过也没关系,我想了一下,是我的条件太宽泛了,让你为难了,我这边想想如何能给你一点明确的指示,你以后便能轻松一点了。”
黄大运一看贵人没有怪罪自己,立马松了口气,他道:“如此甚好啊。”
黄大运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自信道:“我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只要是这天下有的,您说了我就定然能帮您找到。”
“这样不错,具体的情况我还要再想想,等有消息再通知你吧。”李礽道,虽然这么决定了,但真要去寻找哪些植物,他还要仔细考虑一番,“辛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黄大运道,反正也不是他亲自去广西采摘的,不过认识的人当成新奇玩意儿带回来的,他也是碰碰运气,没成便算了。
德忠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又递给黄大运一个荷包,“主子说你这趟也辛苦了,让你喝个茶。”
黄大运掂量了一下,估计三四两银子的样子,这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顿时喜笑颜开,他对着德忠拱拱手道:“要是有什么能让我效力的地方,只管吩咐。”
德忠也拱拱手。
留在客厅里面的李礽叹了一口气,略带歉意道:“我还以为这次手到擒来了呢,没想到咱们竟然跑了个空。”
都怪他,顺风顺水习惯了。
也是,这并非系统给的奖励,如何能确定一定就是他想要的呢?
太自以为是了。
还连累石清韵跟着他紧赶慢赶地跑了这一趟,费时又费力。
“这一趟怎么都不算白跑吧,至少咱们救了陈竹筠啊。”石清韵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李礽完全没有把陈竹筠那件事放在自己这趟行程里,此时也并未这件事放在成果之中,听到石清韵这么说,他才想起来中途还有这么个“意外”。
“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李礽道,“只是想着这一程的主要目的都没有解决,觉得遗憾。”
“我知道为何。”石清韵笑着道。
李礽?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原因,石清韵如何得知?
“因为太顺利了。”石清韵微微上挑了一下眉梢,她道,“算起来,咱们几乎是在短短十年走了历史上将近百年才完成的发展,一旦出现了任何的波折,都会觉得遗憾。”
事实上,这根本算不上“遗憾”,更多的像是挫败感,没有顺利达成目标的失败感。
李礽一想,可不是嘛,因为穿越,因为系统,他拥有了“预知”的能力,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战无不胜,但随着他给历史带来的改变,这种能力能带来的影响会越来越小。
“我知道了。”李礽沉思道,好在他现在也没有过分依赖于自己前世的能力,也没有过分依赖于系统,“想来,这也是个好事儿。”
石清韵还准备多说两句安慰一下,没想到他自己就想通了,这自我调节能力是不是太强了一些?果真是做太子的人?
“怎么说?”石清韵好奇道,怎么就坏事儿变好事儿了呢?
“可以让黄大运帮忙寻找咱们要的树种子,不只是大清各地,还有海内海外。”李礽道,想来还是他的格局小了,这么好的资源他竟然没有用上。
石清韵只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道:“他是负责关口商队的人?”
相当于现代的物流车队,又或者说镖师,专门押送货物到各地,这样的人去的地方多,认识的人也多,真要找东西,无疑是最合适的。
尤其是黄大运能接触到底层的人。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有人花大钱要寻找一种植物,简直是脑阔有病,那些有钱人反倒是不会在乎这种需求,办起事来也都不会有多用心。
但黄大运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只要给钱,他才不会管要这东西的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呢。
“就算他之前不是,以后也有可能是。”李礽笑着道,“你听出来了吗?”
李礽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也就是先前黄大运送过来的种子,他道:“这东西不是他找到的。”
石清韵回忆了一下黄大运描述这东西时候的神色,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虽然有可能是因为紧张,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东西不是他亲自找到的。
“确实有可能。”石清韵道。
不过她看李礽这样子,根本不在乎这东西到底是谁找到的,也是,谁找到的根本不重要,重要是找到了。
“那咱们合计一下要些什么植物吧。”李礽道,“现在有海上贸易商队了,海外的植物说不定也能找到。”
石清韵一听就来了兴趣,她是搞生物工程的人,对植物培养和提取的技术也在行,“那奎宁树也要放在其中,就看是内务府的商队先找到这种药,还是黄大运先找到,你觉得呢?”
一听到这个问题,李礽顿时头皮一紧,立马道:“我不赌。”
大家都来自于同一个时代,不存在沟通上的代沟,要赌起来的话,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况且他对植物学一点都不了解,而石清韵在这个领域几乎是大佬级别。
他何必自取其辱!!!
石清韵哈哈笑着,“怎么?你又怕输了?”
李礽干巴巴笑着道:“怎么可能呢?”
“那……就赌一下吧。”石清韵笑眯眯道,赢了太子爷的话,说出去也是可以吹吹牛呢。
“你觉得会是谁呢?”李礽谨慎道。
“那肯定是商队啊,我押商队,你就押黄大运吧,毕竟你们也熟悉一点。”石清韵狡猾地笑着,不给李礽反驳的机会。
李礽痛失先机,后悔不已,但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把宝压在了黄大运的身上。
两人合计了一下现在比较紧急的植物种类,记下了植物的特征习性,本来还想画一下,奈何两人都不是那块料,只能全凭文字描述。
不过,李礽也决定了,等回到京城之后,就找人专门来画图,这样就不会为了一个假种子千里迢迢奔来江南了。
当然,他对黄大运也做出了要求,下次再送种子过来的时候,除了实物,也要把植物的各个部位以及习性都记下来,一起送过去,能有图画更好。
哎,橡胶啊橡胶,你身在何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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