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地羡慕着他们,白遥牵出笑意,这一幕本来就是她最希望看到的,家人幸福快乐,如今又有了新的盼望,他们生活越来越好,自己再突然出现就不合时宜了。
远处妇人似感觉到了什么,望了过来,白遥心中一紧,妇人疑惑着多留了眼她,又看向身边玉玲儿,最后收回打量的目光。
她只是在看外人,没有认出她的女儿。
女鬼道:“多年不见,认不出也正常,这不能代表他们已经忘了你。”
“忘了也挺好,本来就该忘了。”白遥笑。
“真的不上前打个招呼?”云清问。
白遥犹豫后,摇了摇头。
离开陌生的家,几人沿着长桥,漫步散心。
长桥下,是一条宽十余米的河流,说是河,但水并不深,清清浅浅的,站在桥上能清晰可见水底大大小小的石块。
“能成为风景区,这条河应该也功不可没。”玉玲儿说。
白遥笑,隐着心事。
“这么大的地方,水深看起来不过才及小腿,不容易有安全事故,这是老天喂给云盘镇的一口饭啊。”女鬼说。
白遥轻笑说:“所以啊,云盘村吃着这口饭长成了云盘镇。”
长河上,有不少游人卷起裤腿,从一头淌过另一头,嬉笑玩闹,入秋的天也丝毫不觉寒冷。又或许这份放松的快乐远胜于河水的凉意。
定好酒店,白遥找了个理由,再次回到云盘镇她的家外。
门前场地围栏上了锁,屋内明着灯,欢笑声透出。白遥靠着墙,偏头望着那处亮,傍晚的风带着凉,她搓了搓手臂,身子微微一抖。还是冷的。
时至很晚她才回去,鬼使神差的,向李阿婆家走去。街上有不少行人,路灯也很亮,阿飘在暗处游荡。
到了李阿婆家附近,白遥静静等待着,直至看见李阿婆的身影绕着房子飘过。她赶忙上前,喊了句:“阿婆!”
李阿婆的身影透过她,向前不停步地飘着。
白遥追上她,望着那张如今只剩下三成相熟的脸,她笑着说:“阿婆啊,你后代满堂,福气真大,我现在可赚了不少钱,等过几天我给你烧一堆纸币,可能你也不缺我这点钱,毕竟阿婆你的儿女个个出息。但这是我的心意,一定要有。”
李阿婆没有回她,麻木地向前飘着。
白遥再次扬起笑:“阿婆你知道吗?我现在改运了,等过几年说不定能拿到好大一笔钱,日子都有好好的……阿婆你要是能看得见那一天就好了,在你面前,我一点也不用藏着我的炫耀,不用做个谦虚的人,无论怎么样,你都会想着法的夸我。”
李阿婆转入墙内,消失在白遥眼前。
白遥笑意落寞,连多说会儿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不是坏事,至少今后,她的牵挂又少了。
回去路中,白遥心不在焉。忽然,脚步停下,尽头路灯下,女鬼似已等她许久。
俩人向酒店慢步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玲儿她们呢?”
女鬼道:“她们单独一间房,我一个人无聊,顺便来找你。”
“可以找她们聊聊天啊,打发打发时间也好。”白遥说。
“她们俩在一块,你觉得我去合适吗?万一打扰了,云清会记我仇的。”
白遥皱眉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她总觉得女鬼说话话里有话,一层意思之下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含义。
“云清才没那么小气。”
女鬼只是笑笑,不再多说,转了话题:“既然是个伤心地方,明天收拾收拾就走?”
明天?这么快……
白遥心中不舍,她太明白这次再离开,云盘镇就真的只是过去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需要向前走。
“再等等……我……”白遥说。
“好。”女鬼没有多问原因,陪着她在街上闲逛。
第二日清早,云盘镇更热闹了,周末的游客多,店家忙不过来,请了周边村民一同来帮忙。
白遥早餐选了家米粉店,在忙碌的身影中,看见了她的母亲。
“阿遥,那是?”玉玲儿问。
白遥轻轻点头。
许久,终于到了白遥这一桌,白遥母亲端着盘子,笑着过来。
“久等了啊,客人有点多,都快忙不过来了。”
玉玲儿笑:“没关系,不急的。”
白遥低着头,竟不敢抬起。
怕认出,又怕认不出。
目送她远去,看她在满店的客人前来回跑动。白遥夹一筷子牛肉粉,小口吃了起来。她一向爱吃粉面,可今天却识不出半点味道。
结账时,白遥拿出手机,扫码的同时望着玻璃窗后方洗碗的母亲。
十几年不见,母亲样子老了不少,头发也有了少许银丝,但她比以前更爱笑了,嘴角眼尾时时挂着满意的笑容。
白遥轻轻一笑,扫码后离开。
过得好就够了。
云盘镇有一处公园,设施完整,来的基本上是老年人,一面运动身子,一面聊着闲事。白遥四人坐在长椅上休息。
没聊多久,有老人的谈话引起了白遥的注意。
“还是得注意啊,那水浅是浅,也淹死过人的。”老人说。
像是游客的那人不太相信:“几十厘米深,也能淹死人?”
“人要想死啊,怎么都能死的。”老人叹息。
游客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神情认真了许多。
“大概是半年前,我们镇上,现在还算富裕的人家,他家老人就是死在了那条河里。”老人神秘道。
半年前?!女鬼立马瞧了白遥一眼,李阿婆正是半年前过世的。白遥像是在出神,但一字一句她都听着。
游人轻笑,摆动着脚下设施,分了心。
“你觉得我在逗趣你?”老人说,“她也是没了活头,生生把自己给淹死了。”
“那么个浅滩?”那人不信的再次问了一遍。
“就是浅滩,那还是这几十年里第一次淹死人过,也不怪自己想不开,身上都生蛆了,哪个愿意去打理?往回说只要儿女肯打理,哪还会生蛆?”
玉玲儿听着不忍,悄声道:“子女这样对父母,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是种虚幻的东西,每日的劳心费神却是实实在在的。谁都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得到最精心的照料,但又都希望不要是自己。”女鬼说。
白遥听着他们的谈话,心底有个声音让她一定要去求证,于是起身,扬起笑走到老人身边。
“爷爷,我以前小时候就来过这里,那时候还叫云盘村,我就豆大点个,不少在那河里游,来来回回都没出过什么事,你说那点水能淹死人?”白遥质疑地摇头,“但凡坐下都不至于被淹死吧?”
老人气急了:“我还能寻你们开心不成?就是淹死的,好大半年了,都偷偷暗传着,云盘镇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你随便去求证。”
玉玲儿也走了过来:“暗传是什么意思?”
“不光彩啊。这是旅游地方,尤其是那条河,死了人谁还去?再有那人家子女现在生意可大着,巴巴凑上去的一堆人,这种损形象的事人家不想听到,当然也就没什么人传了。”
“是姓李吧?”白遥问。
老人突然住了嘴,像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一样,眼睛在她们三人身上打量。
“不姓李不姓李,姓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上了年纪脑子总糊涂。”他揉着头,嘴上喃喃,离开了。
而白遥几近确定了,他口中那人多半就是李阿婆。
“你怀疑是李阿婆?”云清道。
白遥说:“云清,你是卦师,帮我个忙,算算刚才他说的人是淹死在哪个地方,可以吗?”
“那条河少有溺死过人,可以测算。”
四人往河边过去,找了个下坡小路,到了河一端。白遥踏入水中,水深及她小腿一半。远处望去,河中间因水浅,大些的石块露出半截水面。
在云清测算期间,她从河一端淌过到另一头,最深处也没不过膝盖,这点水深,根本无法淹死人。除非那人故意寻死。
女鬼跟在白遥身边,一直不言,她心中有了猜测,但那个猜测对白遥来说过于残忍。
测算结束,云清带着她们往河下游过去,最终在一处水流稍急处停下。
“就是这里了。”云清说。
白遥望着水面,这里的水深依旧浅得很。
“时间与刚才那个老人说的对上了,七个月前,时候是凌晨左右,有人头朝水底溺亡。”
白遥心上阵阵凉意,这里离阿婆家不过几十步远近。
“是男是女啊?”白遥问。
云清神情已经有了答案,迟疑后道:“女。”
女鬼担忧地看向白遥,白遥站在原地无所适从,看大家都瞧着自己,她很勉强地笑了笑,笑容极其苦涩难看。
回到酒店休息,白遥说想自己走走,便独自在云盘镇的街上漫无目地来回。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自己家门口。
她望着门口失神,准备离开时正巧碰上了回来的她的母亲。
白遥目光无措,移开眼想快步离开。
白母却突然叫住了她。
“你找谁?”语气警惕。
“我……迷了路。”
迷路?白母猜这是前来游玩的客人,于是稍稍松了心:“你要去哪?这里我熟,我告诉你怎么走。”
白遥看向她,笑:“不用了,应该快找到了。”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什么叫应该快找到了。
白母还想说什么,与白遥对视那一刻,她忽然怔愣住了,眼前的女孩她总觉得有一股熟悉之感。
“你,叫什么名啊?”
“阿稗,稗子的稗。”白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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