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遥打算打车回去, 门外,一辆黑车已经不见,另一辆, 沈宴坐在副驾驶上,左手搭在车窗。
才经过他, 沈宴便叫住了她们。
“几位住哪, 我送你们。”他说, 笑得友善和气。
白遥只觉后背凉嗖嗖的,客气地回头一笑:“不用, 我们打车就好。”
“多不方便啊, 这里附近一时半会来不了外来车辆了, 上车吧。”
威胁,纯粹的威胁!
车子开得平而缓。
白遥碰碰身边女鬼,斜眼向沈宴。你们沈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难猜心思?
女鬼瞧向沈宴:“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让你上车,多半是想问问我的事。”
“我姐姐欠黎意一个人情,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 女鬼猜对了。
“说了呀,我跟她认识。”白遥道。
“可我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名字。”
“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女……咳, 你姐姐当然没必要提起我。”
“知道这件事的,黎家姐弟,我, 除此外似乎没有别人,能让你知道, 说明我姐姐认可你, 自然就会跟我偶尔提及。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沈宴声音笑意变冷。
车子往右转, 继续慢行。
这不是回去的路线!白遥觉得现在的沈宴就是匹蛰伏的野兽,而她们是待处置的羔羊。
“你这司机,是不是……不认路啊?”白遥说。
“不急,时间还长着,我们还可以多聊聊。”
不,她一点儿也不想多聊!
玉玲儿点了几下手机,示给白遥看,屏幕是拨号的界面,赫然三个大数字:110。
这可使不得!白遥忙拦下,有危险报警是对的,但也不是这么个报法。
“我可以告诉你怎么知道的,而且我确实跟沈玉宁有点关系。”白遥道,“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那颗朱樱。”
朱樱,那颗珠子?原来叫这个名。
云游山人只说那画后东西有利他姐姐,但未提起过它的名字。而这个女人却知道,又认识姐姐……难道,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沈宴便说了:“我姐姐车祸躺在医院,成了半死半活的植物人,有人告诉我那颗珠子有帮助,所以我需要它。”
“谁?”
居然也知道还魂,有点本事。
“一个叫云游的山中人。”
白遥:“……”
骗钱骗吃骗喝,这是用光了家底又出山讨生活来了。
“如果你相信我,帮我们拿到朱樱,只会对你姐姐有利。”白遥说。
沈宴不语,似在思索,瞥向后视镜:“朱樱珍贵难得,极其罕见,想要它的人不可计数。你拿到后,高价卖出也未尝可知,我凭什么信你?”
又是这句话,黎意就是这么问的,好容易得了她假模假样的信任,现在又来了个更难解释得清的。
白遥只得望向女鬼,女鬼想了想后道:“你就问问他怎么样才能相信。”
现在的沈宴,连她都未必能摸清性子了,得改改。
“那你怎么样才能相信我们啊?”
女鬼瞧着认真问话的白遥,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轻笑,望去窗外。
车内一时很安静,车身隔音效果很不错,外面那么多经过的车辆行人,愣是半点声音没透进来。
“就当真的是我姐姐告诉你的,你跟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女鬼再转而看向白遥。
白遥:“好朋友啊。”
沈宴冷笑,明显不信。
“你别不信,我真是。”白遥清了清嗓,冷着声,“怎么,不信?你以为你那仨瓜俩枣能买下什么消息,蠢。”
白遥一脸兴奋,先看向女鬼,再瞧向沈宴:“怎么样像不像像不像?”
女鬼:“……”
开车的助理轻笑,这倒确实有几分沈玉宁的样子了,姐弟两个真是一个比一个毒舌。
被骂蠢的沈宴也露出笑,意味不明。
玉玲儿冲着白遥竖起大拇指。
“学我说话,打趣我弟弟,白遥啊,你是忘了我可是能揍得着你的人。”女鬼说。
白遥毫无惧意的一笑,甚至有些讨巧。女鬼见了,忍住笑,望去窗外。
“你跟沈玉宁眉眼有些相像,但还是各不一样,你没她凌厉,她没你这么要死不活。”白遥向前扒着前座座椅道。
“还有呢?”沈宴问。
“啊,什么?”
“你还知道些什么。”
白遥转头扫量女鬼,认真思索。而这一幕,沈宴透过后视镜再次尽收眼底。
自上车后,他便发现这个叫白遥的女人总不时望向左方空位,明明没人,但她的眼神透出来的却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的人。
而那个或存在或不存在的人可能是谁,不言而喻。
白遥看向女鬼的眼神逐渐露出求助的信号,女鬼笑着,置若罔闻。她倒挺想听听,白遥会说些什么话。
“沈玉宁,她……”白遥慢道,脑中飞快思索,“她很崇拜我,要拜我为师那种。”
说着很肯定地挑眉,深信不疑。
女鬼淡淡笑着,听她胡编乱造。
“拜你为师?”沈宴笑,“你会什么?”
“那可多了,比如喷个火,连翻十八个跟头,顶花伞,踩高跷等等,这些沈玉宁可都不会吧,拜我为师绝不亏她。”白遥说。
“哎,我还会算个命,要我帮你算算,你这腿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不?”
沈宴语气平淡:“不用了,命这个东西,我不信。”
“赚大钱的老多人都信这个,一命二运三风水,这些要是把握住了,生活如鱼得水啊。”白遥说。
“如鱼得水……多点麻烦不好吗?”沈宴道。
红绿灯路口,车子缓缓停住,一秒又一秒地倒数时间。
白遥真是不能理解他们这些有钱人的思维,平平顺顺的多好啊,那可是上乘命。
“对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来说,麻烦就是挑战,让你们越挫越勇,所以不怕。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你们无关紧要的轻如鸿毛的问题,压在他们身上,就是摧垮一个家庭的泰山。”白遥很满意自己的博学,“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一个负责搬运马匹的史前学家说的。”
史前学家?搬运马匹?玉玲儿看眼云清,云清也摇摇头。
女鬼极轻地叹了口气,沈宴轻声笑笑。
司,掌管之意。马,马匹。迁,迁移。
也是没错。
玉玲儿忽然明白过来,但她记得那句话的意思与白遥说的完全不一样啊?
后半程的谈话,不知为何,白遥觉得轻松了许多,沈宴不再话里有话,倒像只是寻常的聊天而已。
到了地方,车子停下,沈宴向外看去,一家普通的连锁酒店。
道过谢,几人下车。沈宴回头往后看去,后座最左侧,那里空无一人。女鬼笑,从他与白遥的谈话闲扯到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时她就知道了,她这个弟弟也聪明得紧。
酒店大厅,四五个警察等在那,不时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直到瞧见白遥几人时,其中一人轻咳示意,向她们走近。
白遥正为免费蹭了车,省了十几块车钱而高兴,就被眼前压过来的蓝色身影一句话打断:“认识许舒言女士吗?”
白遥疑惑,玉玲儿和云清也感到奇怪。女鬼看着他身后靠过来的警察,明白他们专程是在等白遥几人。
许夫人死了。
问询完,白遥脑子晕晕的,却很清楚地记得警察的那句许舒言死了。她不怕被拘留,因为自认清白。只是没有想到许夫人居然会是这个结果,若不是自杀,凶手就一定与许延脱不了干系。
死因尚不能确定,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也无中毒迹象,器官完好未曾受损。拘留她们则是许延报的案,经过查证,许舒言账上曾向她卡里打过三十万。
三人被分别关押,监控时时对准她们。
白遥无法与女鬼交流,甚至不敢经常看向她,以免被警方察觉不对劲。
拘留后没过多久,许延前来探视。
坐在白遥对面,神情憔悴,真如死了爱妻一般。
“白道士,你说因果报应,怎么到你自己那就不信了呢?”许延道。
监控拉近对准白遥神情,外边警察仔细盯着。
“我可没说过我是道士,许老爷是哪听来的?消息有点杂啊。只是略懂些拙技而已。”白遥说。
许延:“邪术害人,你年纪轻轻却如此狠毒,视人生命如草芥,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的。”
白遥身子前倾:“不动声色地杀人,是不是很需要点本事?”
许延眼神微变,很快遮掩住了。强忍怒气道:“杀人偿命,古来有之。没人救得了你们。”
起身,离开。门外,警察安慰着这位慈善善人。
许延似是瞬间苍老许多的样子,摆了摆手,随后在警察们的注视下,坐上车远去。
“先是儿子进监狱,再又是妻子被害,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老天可真是不公平。”警察说,摇头进去。
监控下,白遥实在忍不住了,瞧了眼一旁的女鬼,眼神示意她近些。手挡住嘴,低头,用极细的声音道:“怎么办?这下真是孤立无援了,后天还得去拿朱樱呢。”
女鬼听清楚了,直起身,一手轻搭上白遥的肩。
“会有人来带我们出去。”
第32章
虽不解女鬼话中意, 但白遥相信她。
果然,晚上九点左右,警察送她们出门口。外面, 黑色车辆前,沈宴坐在轮椅上, 似笑也非笑, 那神情一时竟与女鬼有些相像。
再次送她们回去, 沈宴的语气多了一丝调笑:“一天辗转三地,你们还真是够有精力。”
说话也像。
“你怎么知道我们被抓了?”白遥问他。
“许家有头有脸, 发生了点什么事自然也传得快。”沈宴说。
白遥又问:“那你是怎么带我们出来的?有熟人?”
“确实有, 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熟人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众目睽睽之下放杀人嫌犯出去。”
那就是不是,白遥很好奇他是怎么拿嘴皮子救出她们的。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个问法好,车子停下,到了。
“几位, 后天见。”
白遥看着车子远去, 猜测沈宴说服警察的理由,但奇怪的是,以许延的身份, 沈宴来要人他多多少少应该会知道一些,却不阻止?
而她们,也会由于最后没有证据, 只是在警局多待上几天。
许延费了这么些波折难道就只是为了让她们走一遭监狱?那也太简单了些。
坐上酒店电梯,回到房间, 玉玲儿她们就住隔壁, 道别后白遥关上门,还是想不明白。
“眉心都快挤成山了, 别想太多,容易失眠。”女鬼说。
白遥摇头,她有一种很危险的直觉,这种感觉是许延给她的。
女鬼以为她是在想沈宴是怎么救她们出来的,于是道:“许家在网上挂了许久的驱邪赏金,知道三十万的人不少,证明清白不难。”
“那他是?”
“大费周章是想让你知道许夫人已经死了,让你进监狱是一个提醒,他许延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弄的。”
白遥似懂非懂:“我怎么感觉像是在宣战一样?”
“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女鬼笑。
白遥眯眼盯着她,女鬼笑起来很好看,但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也要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那倒没有。”
“那你笑什么?”
“表达客气,以示礼貌。”
白遥心中略略不爽:“那你挺客气,挺懂礼貌的。”
说完走去床边拉开新买不久的行李箱,翻出衣物,准备洗澡去了。
女鬼飘至她身前,看着她闷气的神色,又笑了:“怎么夸了我几句后,就生气啦?”
尾音轻而柔,微微上扬,勾得白遥耳尖泛热。
“没,要洗澡了。”白遥避开与女鬼直视。
女鬼注意到了她的耳朵,心情忽然变得很好,让开道。白遥忙快步进去,关上门,很快,水声响起。
女鬼立于窗前,外面街上繁华璀璨,车流不息,比起白日更热闹。
她对白遥动心了,也能感觉得到,白遥对她的态度开始松动,这是好事。可就在刚才,心上忽然一阵无力的难过,她此时此刻连人都不算,一个缥缈的孤魂而已。
还魂……只是有些概率而已。
她既想随心放任自己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又有声音劝她克制,倘若真与白遥交了心,一旦还魂有所差池,白遥又该怎么办?
也许她们目前这样的关系才是最好,可以进一步,也能随时退一步。
女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还是不甘啊。
十余分钟后,浴室门响,白遥搓着头发走了出来。女鬼瞥向她,新买的粉色睡衣很能称出她的乖巧,不开口说话,确实像个乖乖女。
女鬼心间一动,飘向她。
“还是洗冷水澡舒服,清醒多了。”白遥笑着说。
女鬼瞧眼她搓头发的毛巾:“没有热水?”
“有啊,但我习惯了冷水,其实冷水洗澡也很不错的,还能增强体质。”白遥说。
女鬼从她手上拿过毛巾,在白遥不解的目光中开口:“坐去床边,我给你擦。”
白遥睁大眼,还有这种免费服务的福利?赶忙坐到床沿,低着头,将乱糟糟的头发展示女鬼面前。
女鬼看着如鸟窝一般杂乱的乌发,轻叹了口气,用手指将其梳理一遍,再拿毛巾细心擦上几次,不再滴水后,取过吹风机替她认真吹着。
整个房间只有吹风机工作的声音,俩人谁也没有说话。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会破坏此时的氛围。
白遥双手撑在大腿上,目光瞧着地板,思绪分了神。
头发已经六七分干,女鬼放回吹风机。
白遥看着她,偌大的房间忽然变得狭小逼仄,不自在地揉着双腿,分散注意力。
这样的沈玉宁,白遥无疑是感到心安且心动的。
手指挠着大腿,女鬼那么优秀,她再怎么努力,也难追赶得上,她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还魂才有了交集,最后还是要各就各位。
沈玉宁那么厉害的人,应该要配个相称的。
女鬼立在白遥跟前,弯腰笑着盯着她:“怎么神情好失落的样子?”
白遥扬起笑,甜而明媚:“哪有,我快乐着呢。”
近距离看,白遥睫毛也很长,眼睛最漂亮,让人看了很容易就忽略了其他五官。有着这张脸,当年白遥何须去算命,但凡她稍有轻贱她自己,如今的生活起码物质上不会差。
而白遥没有,幸好白遥没有。
女鬼笑意中透出几分别的味道:“快乐什么?说来听听,我也跟着快乐快乐。”
明显是在调趣她。
“不告诉你。”白遥说。
女鬼轻轻笑了几声,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随后飘去床头坐下。
在她不注意的地方,白遥手指探向被女鬼触过的地方,女鬼冰冰凉凉,但落在她脸上的温度却很滚烫。
熄了灯,白遥躺着,眼睛不时一眨,她还不想睡。
女鬼坐在她旁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
但她很喜欢,心安。
白遥想找些话题跟女鬼说说话,有关朱樱的事算正事,可她现在不想谈正事,只是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的话题。
想到了。
偏头看向女鬼:“要不下次开个双人床吧,让玲儿和云清睡旁边,晚上也能一起说说话,活泼活泼。”
女鬼瞧向她,眼底意味不明的藏着笑,还以为她明白的:“那最开始为什么开两间呢?”
“挤一间屋子显得我多小气啊,再说上厕所洗澡什么的,三个人也不是很方便,而且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熟。”白遥说。
“现在熟是熟了,但还是不方便。”
白遥不解:“还有哪不方便?”
“你以为床只是用来睡觉的?”女鬼笑。
反应了好一会儿,白遥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脸微热,躺好,闭眼,安静地入睡。
难得得一日空闲,白遥打算带着云清她们去周围转转,玩一玩体验现代化的高科技。然而才出酒店大门,门口便见一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车辆。
车窗缓缓滑下,沈宴冲她们一笑。
几人上前,白遥问:“明天才是定好的日子,你看错了吧?”
“我是专程在等你们。”沈宴说,“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一趟沈氏?”
沈氏?白遥不经意瞥了眼女鬼,你这弟弟又在搞什么鬼主意?
“只是转转,到时候再想去哪,今天一天我都负责相送,怎么样?”沈宴说。
才多会儿不见,沈宴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也不夹枪带棒,还大发起好心来了,这不对劲。
云清注意到,沈宴不时望眼白遥旁边女鬼的位置,对他来说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为什么却像是能够看到女鬼一样?
这次邀请,去的是沈氏,一般不是去些游乐或风景场所才更合适?办公的地方……还是说其实沈宴已经猜到了什么,去沈氏也只是想让女鬼看看,如今在他经营下的公司变得如何了。
这么一想,云清便觉得通了。
“既然这样,我和玲儿都还没去过公司一类的地方,阿遥,去吧。”云清说。
女鬼看了眼云清,对上她的目光,俩人一笑。
车子停在沈氏大楼前,白遥下车,仰望高耸威严的建筑,不禁感叹其气派之大,层层筛选下的精英,只是千万人中的普通一员。
看那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都曾是当地的骄傲,他们的故事都曾再三上过报刊被报道,那样优秀的人才,在这里变得普通而又渺小。
白遥虽觉得命运残酷不公,但越来越信,所以她从不看自己的命数,不看就不知道,是好是坏都不那么重要,活得一天高兴一天。
沈宴带着她们在几个主要部门外走了一遭,没有进去。隔着玻璃门,工位上每个人都在电脑前各司其职,他们就像是这家大型公司得以运转的程序,无比重要。
最后坐上电梯,进了总裁办。
白遥看见那面墙似的落地窗,兴奋地过去张望,外边是宽阔的河景,一览无余城市的大半繁华,也是在这个角度,白遥看到从未看过的现代化城市景色。
玉玲儿:“这里可真漂亮。”
“要是晚上,这里肯定还会更漂亮。看到外面星星点点全是灯光,密密麻麻一大片。我就特别喜欢夜景。”白遥说。
女鬼站在这里无数次,看过河景无数次,头一次,她觉得新奇。瞧向白遥,她的眼里闪着从未有过的兴奋。
第33章
白遥最终还是没有让沈宴搭上一天时间, 知道他忙,同时也不习惯。
离开公司,打车直接去了湖心公园。
“我看很多人都说那不错, 风景好,有吃又有的玩, 靠河, 还大部分免费。”白遥说。
云清翻着手机评论:“确实很不错……鬼屋是做什么的?”
还有鬼屋?
白遥凑近一看, 不是公园,是附近几百米处的欢乐世界。
“那不如先去这里玩玩, 累了再去公园休息怎么样?”
玉玲儿迅速点头同意, 巴巴地看向云清, 云清也笑着同意。
再看向女鬼,女鬼一愣:“瞧我做什么?”
“听听你的建议,毕竟你可是沈氏大BOSS,应该对附近也比较熟悉。”
“可以啊, 挺好的。”
看她这样, 白遥紧盯着她,眯眯眼:“你是不是走神了啊小红,根本没在听我们说什么。”
“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听她们幼稚的吵闹, 玉玲儿与云清互致一笑。
欢乐世界游人很多,她们三个太过惹眼,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有的甚至拿手机拍照,她们很小心地躲开镜头。
网络千里一线牵, 这边拍的照, 过不了多久天南海北就都传出去了,到时候麻烦事少不了一堆接一堆。
玉玲儿跟着云清去了鬼屋, 白遥跑去玩旋转木马。
鬼屋里,漆黑一片。狭窄的走道,两旁泛着幽幽的光,一同进来的好几人,有男有女,不时响起夹着紧张与兴奋的尖叫声。
玉玲儿抓紧云清的手。云清本就只是好奇鬼屋是个什么模样,发现不过纯粹是来吓人的而已。她倒是不怕,但玉玲儿似乎有些紧张,于是,她便干脆装着害怕,贴近玉玲儿。
玉玲儿也没想到云清竟然会怕这个,自己的那一丝恐惧似乎因此而全然消失了。紧紧握住云清的手,以往多是云清护着她,难得有机会反过来一次。
云清借着有人手机打出的微弱的光,瞧着玉玲儿侧颜,明明也害怕,十分镇定七分都是装的。
忽而传来一阵大笑,所有人一吓,尖叫声乱成一片。玉玲儿下意识往云清怀里躲去,云清笑着轻拍她的肩膀。
反应过来后玉玲儿才觉得很不好意思,明明是自己在保护云清来着。
接下来的一路,玉玲儿时刻提醒自己,要拿出谁也不怕的气势来,强装着几次,发现也不过如此,吓人的东西如出一辙,都还没有上山降服恶灵时惊悚。
她也便胆大了不少。
旋转木马转完一趟又一躺,白遥坐在起伏马上,神情也从兴奋变成了淡淡的忧伤。
女鬼注意到,问她怎么了。白遥笑着摇头,撒谎说玩累了。
她确实玩得很快乐,可是一想起女鬼,就觉得难过,隐隐的难过。
“累了可不是这副样子。白遥,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女鬼说。
白遥瞧了眼女鬼,她知道,好运从来吝啬眷顾她,所以最后即便女鬼还魂成功,她也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女鬼身边,未来漫漫几十年,少了女鬼,心中总是有几份空落。
“我在想我以后的生活,那么大一笔钱呢,不知道怎么花,发愁。”白遥说。
女鬼:“你这样子,可不像为钱发愁。”
白遥抱紧木马上的杆,不说话了。
女鬼瞧着她,也没再说话了。
许久,白遥再问:“小红,你以后要是有孩子了,让他认我做干妈怎么样啊?虽然我可能给不了他额外的物质上的照顾,应该也不需要,但我可以为他请符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比钱可有用多了。”
女鬼瞧着她,眼神变了变,没说话。
白遥想着,这样以后就可以不时去找女鬼玩了,又是有正当理由,多好啊。
对上女鬼看不懂的眼神,白遥只觉得难过。想到不能与女鬼一直在一起觉得难过,可当说出前一番话时,心里却更难过了。
她在口是心非,可是口是心非什么呢?白遥知道自己多多少少是喜欢女鬼的,但也正常,上学期间见那些个女孩,上厕所不都结伴而行?
舍不得而已。
至于与女鬼像云清和玉玲儿她们那样……沈玉宁那样的人,她觉得还是太遥远了。
女鬼看着白遥,她把自己缩在一个壳里,拒人于门外,锁得密不透风。
“发生什么事了吗?”女鬼轻声问。
看着她,白遥忽然很想抱着她哭一场。
“没有啊,就是忽然觉得要是不能帮你还魂,我一定会很难过的。”白遥说。
木马停下,白遥也终于下去,走到不远处大树下的石椅上坐下。
“小红,跟你们待久了,我有点不是很喜欢一个人了。”
女鬼:“那为什么不能一起?”
“云清和玲儿有自己的生活啊,你将来也要管着那么大一个公司,也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我总不能每天都打扰你们啊。”白遥说,“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三条线,各不相同,以后相聚的日子都是挑选出来的。不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都在一块。”
“你留下,对我不是打扰。”女鬼认真道。
白遥一笑,心里明白怎么可能会不打扰。
等玉玲儿她们出来,三人散着步走去了湖心公园。草丛柔嫩,坐在地上,感受着微风,静看着湖面,心都安宁下来了。
玉玲儿躺在云清怀里睡着了,云清轻抚她的脸颊,保持着姿势不吵醒她。白遥撑着头,望着波动的湖面,想着心事。
自从想长久跟女鬼在一起后,白遥发觉自己的心思越来越重了,以前她可不会这样,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从不会有什么羁绊着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到黎意约定的那天,白遥早早等在酒店大厅,她知道沈宴多半是会来接她们。果然,没过多久,熟悉的黑色奔驰靠近,白遥不再客气地上了车。
“哟,可真巧啊沈总,刚出门就碰到你了,好兆头。”白遥说。
车子发动。
沈宴瞥了眼后视镜,白遥左侧依旧空着一个位置,他笑道:“是巧。”
“说起来我还没坐过游轮呢,还挺新鲜,拓宽一下生活乐趣。”
“游艇。”沈宴说。
她说的不就是吗?白遥回想了自己说的话。算了,不重要。
“沈总,你知不知道黎意为什么非要约我们在游艇上见面啊?”
“也许是风景不错,邀我们赏赏景,聊聊心。”沈宴说。
白遥瞧向女鬼,你弟弟可真幽默。
半小时左右,车子靠河行驶,长不见尽头,宽有百余米,河上游船停在中央,上面人群热闹。
“等我有钱,得买一座这附近的房子,视野宽阔,风水又好,住起来心情都愉快不少。”白遥说。
玉玲儿新奇地向外望着,这样的景象在山上根本不可能见到,河尚且如此,白遥说的一望无际的海又该是什么样子?
她望向云清,云清也正看着外边,只是云清眼里的神色与她很不一样,多了些愁思。
是想族长他们了吗?她被族人抚养长大,没有父母,又都是父母,想念是有的,但云清只会比她更强烈。
风吹进车窗,拂过脸颊很凉爽,带着河边独有的气味。
云清望着远处,头一次在为生活考虑将来。在山上,她吃喝不愁,生活无忧,但现在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一切都是白遥在打点,钱也总有花尽的时候,而她也不想所有都靠着白遥。
可是她又怎样才能在这里有自己的立足地呢?
她会的,似乎只有卦了……
下了车,醒目的白色游艇前,江家兄妹和黎意已经等在那,聊着什么,见他们来,望过来的目光各异。
“人来齐了,那就上船吧,江总与沈总的时间,我可半点不敢耽搁。”黎意说。
白遥看见,游艇内,似乎还有几个人。
一一上了船后,游艇微动,离开港口,在驶离前一刻,黎意下了船。
江清月注意到了,忙道:“哥,黎意。”
黎意笑着冲他们挥手,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车辆,离开了。
所有人目光向外,没人注意到,女鬼神情不对,轻皱眉,扶着船身,呼吸微微错乱。
怎么回事,上船后身子变得越来越无力了。她快速扫眼四周,另一头甲板上,最开始看到的那两个背影,是谁?
不,不应该。
即便对她设计,也必须知道她的存在才行,回想过去接触到的所有人,除沈宴也许猜到了,没人才对。
那难道是水吗?
女鬼不能确定,在此之前她从未上过船。
好在身体没有继续差下去,虽然虚弱,但还在可控范围,深吸几口气后,飘去白遥身边。
白遥凑近女鬼小声喃道:“有点奇怪。”
声音小而含糊,女鬼并未听见。
黎意走了,甲板上的那两个人就成了此次的关键。
他们背对着众人,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江清玉瞧了眼沈宴,见他神情严肃,看来不是他在搞鬼。
“你们也是为了朱樱而来?”江清玉喊道。
众人等着甲板上传来回答。
女鬼见几人神色微变,又见江清月开口,而后白遥冲着那方张口,再又是沈宴……
女鬼呼吸再次错乱,她全都看到了,可一句也没听见。
第34章
甲板上的两个人起身, 回转望向众人。
许延!
站在他身旁的蓄胡男人,谁也没见过。男人神情很淡,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笑不及眼底,反显出他的几分精明。
白遥先是因为看见许延而诧异, 再是那个男人,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她身上。
那种眼神, 像是在看锁定的猎物。
他很危险。
女鬼缓了许久,听觉慢慢恢复, 身子依旧无力。这种诡异的情况绝不是因为水而产生, 能随意操控她的感知, 恐怕跟许延身边的那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小小的一颗珠子,就让沈、江两家后辈亲自跑一趟,看来我是捡了个大便宜啊。”许延边走下来边说。
他坐下,身旁跟随下来的男人从口袋取出盒子, 当众打开。
里面正是朱樱。
沈宴望着许延, 不说话,朱樱是个由头,他找他们才是正事。
江清玉:“许伯父对它也有想法?”
许延摇头:“不需要。白遥姑娘厉害得很, 现在的我活再久也没什么意思。这颗珠子嘛,谁想要谁就买去,我绝不加价一分钱。”
接着又听他道:“不过嘛, 你们几个都想要的话,我该卖给谁呢?”
“既然这样, 价高者得。”江清玉说。
许延笑着摇了摇头:“我许家做生意一向说一不二, 说了不加价就是不加价。”
这下,所有人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那许伯父想怎么样?”江清玉道。
“这个嘛, 我得好好想想。”
女鬼觉得心中闷堵异常,呼吸不畅,自上船后频频生出的各种异样,让她开始感到害怕了,本就是一缕飘魂,倘若有人有心设计,她未必能等到还魂那一日。
“白遥。”女鬼轻唤。
白遥下意识望过去,以为女鬼是有什么发现,却见她神色很不对劲,喘着气,身子似是变得缥缈了许多。
不好!
她赶忙从包里取出小刀,她的血比任何符咒都要管用。可才一拿出,就听许延道:“白遥姑娘怎么也对这珠子这么感兴趣啊?”
“瞧着好看而已。”她敷衍一笑,心里已经慌乱。
这份慌乱一是来自她无法确定缘由,二是影响的那人是女鬼。
“好看啊,那倒是个很好的理由。”
女鬼身子忽而软了下去,神情变得痛苦,似有什么重物压着她一般。
玉玲儿知道许延是在故意拖着白遥,于是忙道:“不知道许老爷你是为什么买下那颗珠子呢?”
“瞧着漂亮,打算送给夫人,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啊。”
云清靠近白遥,挡住她的手,白遥在手心划上一道,血很快冒出,握住女鬼手上神棍给她的手链,一触到她的血,那手链便极为渴求地将她手上鲜血一一吸收。
女鬼神色也在慢慢好转。
许延身边那个男人,垂着眸,眼底无波无澜,白遥盯着他,她知道,这一切多半是他在搞鬼。
“朱樱是灵物,罕见难得,许伯父若是愿意,沈宴愿意以家中数件藏品与之交换。”沈宴说。
许延大笑:“我一把年纪不缺那些身外之物了,我倒是觉得白遥姑娘应该最适合拥有这颗珠子,白遥姑娘你觉得呢?”
这老东西想搞什么?
“我是这里面最穷的那个,许老爷这是打算白白送给我吗?”白遥笑。
“有何不可?”许延眯眼,“毕竟你可是帮了许家一个大忙的人啊。”
女鬼恢复了过来,看白遥脸色稍显苍白,刚才的手链贪婪地吸了她不少血。
“还好吗?”女鬼道。
白遥没回头去看女鬼,怕被人发现异样,虽然说不定对方已经知道了女鬼的存在,但仅仅也只限于知道。
“嗯。”她轻声回应。
“许老爷要是愿意给,那我就再感谢不过了。”白遥说。
江清玉看许延似真是打算送给白遥,忙道:“白白送人是笔亏本买卖,许伯父什么时候也做赔本生意了?”
“赔本?”沈宴笑,“白遥帮我许多,既然许伯父愿意送朱樱给她,我说的话也一样还算数,沈家藏品可任选三样。”
“沈宴你!”
江清月拉住自家哥哥,怕他太莽撞。
许延身旁男人走向白遥,将盒子送到她面前。白遥抬眼与他对视,男人微微笑着,眼底显露出几分不掩饰的侵略性。
白遥忽而恍然,接过朱樱。
女鬼的异样是他故意为之,目标却从来不是女鬼,而是她,或者说是她的血,她的鬼眼。
而她刚才用血缓解女鬼痛苦,正好应了他的某种猜测。
既然朱樱已经到手,这个地方得尽快离开才行。
江清玉看着白遥接过朱樱,看着她收入袋中,那么珍贵的东西,许延竟然说送就送!还是送给一个分文出不起的女人。
游艇缓缓靠岸,众人先后下船。
女鬼看得出白遥的虚弱,扶着她,感受白遥将身上大半重量倒向自己。
原以为寻找灵物已经算是麻烦,可如今看来,与人心博弈才是最大的困难。
回去路上,白遥不断回想着游艇上发生的一切,她必须得知道那个男人的目的,知道他想做什么,唯有这样,她才能有几分把握在手。
如今,他在暗处,她是他盯上的一只猎物。
沈宴为她们换了住的地方,一个安保极为严格的小区。白遥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点什么,但就装作不知道他知道,女鬼家中的情况也很复杂,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
玉玲儿为白遥手心消了毒,将她自制的药粉撒上伤口,再用纱布缠好。
“那个男人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就是感觉很危险的样子。”玉玲儿边放东西边说。
白遥抓了抓手,药效很强,麻麻的没感觉到痛了。
女鬼提醒:“别乱动。”
云清回想道:“阿遥,他似乎不少看向你。”
“我也感觉到了。”
“为什么啊?你们之前认识吗?”玉玲儿不解。
不对,认识的话不管关系好与坏,都不该是那样的。
白遥摇头,想着什么。
女鬼回想起自己的异样,就像是用自己来验证白遥一样。可是那个男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存在的?
难道是许延?
“白遥,你的血是不是只对我们有用?”女鬼问。
“但凡是飘魂,不管恶灵恶鬼,都有效。”白遥说,心中也猜到了那人可能要做什么。
云清犹豫后道:“他可能,就是为了你的血。”
女鬼与玉玲儿看向云清,白遥低眸望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心。
云清说:“我曾听阿爸说过,有人会驯养恶灵,并非是为了作恶,而是懂符咒的人不愿亲人离去,使其成了恶灵,一直存在他身边。但这样的恶灵需要不少的灵物维持其稳定,否则极易失控,无所目的地飘荡害人。”
云清看了眼白遥,迟疑小会儿,又继续道:“但还有一种方法,以血饲养,拥有鬼眼的人的血对飘魂有奇效。”
她没再说下去。
玉玲儿问:“可是,一个人能有多少血?有鬼眼的人稀少……”
玉玲儿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没再说下去。
女鬼瞧向白遥,将鬼眼的人饲养,源源不断终生供血,这样只要一个人就足够维持几十年了。
气氛有些凝重。
白遥看向她们,笑:“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处处有监控,而且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可是高安保,没事的放心吧。”
这番话却并不让人感到轻松,甚至更多沉默。
片刻,女鬼道:“上船时我的异常,是因为符咒吗?”
白遥点头:“他显然很擅长用符咒,也就可以猜到他养那只恶灵已经很久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不受影响吗?”
那人没有鬼眼,只要她不受影响或最小程度受到影响,她便可以时刻守着白遥,多些安全。
白遥想了想:“不受影响是不可能,就像火天然怕水一样,生生相克。要是不受影响那还了得,世界不就乱了套了嘛。”
说的话尽可能轻松,但白遥知道自己还是怕的。她怕毛毛虫,怕蛇,怕疼,更怕死。
现在死亡离自己前所未有的近,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生理上想要选择逃避,不顾一切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可是走得掉吗?
何况女鬼还等着她帮助还魂呢,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
等云清她们回去了房间,女鬼道:“白遥,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现在很危险。”
白遥微愣,继而笑,这下就更不能走了。
“只要出去,就随时会有眼睛盯着,而且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没什么牵挂的,就算有什么意外也没什么,反正……”
“白遥。”女鬼盯着她,什么话都在担忧的眼中说完了。
“有问题就解决对不对?迎难而上嘛,而且我现在还好好的,那就说明那个人短时期内对我没办法,我们还可以好好想想对策,还没那么完蛋。”白遥笑。
对上女鬼的目光,那是怎样的眼神呢,她从未在别人眼中看到过,没人愿意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可在女鬼眼中白遥看到了,看到了她的重要,就为了这样的眼神,白遥就只想好好活下去。
第35章
这一晚, 白遥怎么也睡不着,脑中思绪万千,像是明天就到生命尽头那般, 从儿时到现在,回顾了过去许多事情。
时间真快啊, 眨眼就几年。
她侧过身, 女鬼坐在床边椅子上, 没有休息,眼睛望着前方。外面灯光热闹, 从窗户透进, 模糊见女鬼的大概身形。
女鬼听到声响扭头, 与白遥对视上。
“睡不着?”女鬼问。
白遥笑着说:“是啊,高兴得睡不着。朱樱已经拿到了,就差最后一样东西,等你还魂成功, 我就可以拿到一大笔钱, 到时候我就富有了,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吃什么。”
女鬼也笑,笑里藏着心事。
“你就不怕我不给, 最后竹篮打水,白费了功夫。”
女鬼声音样又轻又柔,在黑暗的房间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白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不给我我就死赖着你,让别人看看堂堂沈氏大老板, 既然说话不算数。”
“真的?”
“当然, 反正我丢得起这个脸,但你可不一样。”
女鬼:“面子嘛, 我也不是那么在乎。”
白遥笑,女鬼也笑。笑声融在一起,和谐而美好。
以前或许真是为了钱,但现在,她只想要女鬼好好的。
一个上午,沈宴都在医院做着康复,相比以往毫无希望的重复练习,如今他能感觉到了一丝变化,双腿有了些力气。哪怕微弱,但无比重要。
他知道,只要有了开头,恢复就只是三四个月的事情了。
坐下刚休息,远远见江清月提着保温盒,裙摆随风飘动,静静地等在那。他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但应该很久了。
江清月将鸡汤取出,还冒着热气。
“这是鸡汤,我自己煲的。”她还想说些什么,止住了。
沈宴望向鸡汤,香味浓郁,再往上看向江清月:“别浪费自己的时间做这些没用的事,你拿回去吧。”
江清月握紧盖子:“我煮了很久……”
助理正过来,远远见他们俩人间的气氛有些许微妙,又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我不爱喝那个。”沈宴说,语气不自觉放缓。
“你以前……不是喜欢的吗?”
“那是以前。”
江清月知道了,盖好保温盒,不去看沈宴:“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
说完提着与来时无异的保温盒快步离开。
沈宴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回过神。
白遥起床后,在阳台伸展身子,眺望远方,女鬼不知何时飘在她身边,一样望着远处。
“这景可真美。”白遥说。
“嗯,是挺漂亮的。”
“小红,你住的地方贵不贵啊?”
女鬼看向她:“怎么了?”
“到时候在你家附近找个房子,等你还魂后,我们还能做邻居。”
“那你的钱可能不太够。”
白遥也知道不够,她只是说说而已,像女鬼那样的身家,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普通。
女鬼又看着她说:“我一个住。”
一个人住……这是在邀请自己?她应该没理解错吧?
“那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咳,我……”
“不介意。”女鬼道,笑着望向白遥。
白遥被她看得有些不太自在,忙换了话题:“这都几点了,云清她们还没醒,我去叫叫她们。”
女鬼拉住了她:“别打扰她们。”
房间,玉玲儿头发散开,肩头白皙光滑,依偎在云清怀里,没有半点要醒的样子。云清脑袋也有些昏沉,好一会儿后才彻底清醒,看向怀中玉玲儿,眼神温柔,昨晚闹得比较晚,累着了。
她便那么静静地看着玉玲儿,一手不时抚摸她的头。
她得想个办法,为她们将来做好打算。
白遥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看到了什么,停在一处界面许久,对正看着电视的女鬼说:“小红,楼下有早点,我去买一些回来。”
说着起身,女鬼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白遥笑。
女鬼执意要跟着她,白遥见此只得妥协:“那好吧,你等我拿个东西。”
白遥往房间走去,经过女鬼时,将手中符咒封在她身上,女鬼动弹不得,甚至不能言语,她诧异地盯向白遥,眼里是明显的慌张。
她要做什么!
白遥说:“小红,都到这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一定要还魂成功,云清她们会帮你的。”
说完,转身离开。
出了小区,坐进外边早已等候的黑车。
车内,还是蓄着胡子的那个男人,只是这次他把胡子刮得很干净,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这么快就道好别了?”他说。
白遥:“为什么要道别?我当然还要回来。”
男人冷笑:“你觉得还由得你吗?”
白遥目光黯然,确实,由不得她了。自那条短信发到她手机上时,她就彻底没办法了。
虽然离开了云盘村,也决心再不回去,可是那毕竟是她的父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难得的安宁生活被破坏。
他们还年轻,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
她算了很多步,想了无数个应对法子,唯独这一点,她错漏了。
男人瞥了眼白遥:“那一家人看着还真让人羡慕啊,知道吗,那一刻我甚至都有点不忍心杀他们了。现在好了,你来了,他们就会活得好好的。”
车子向郊区驶去,行人逐渐变少。
“听说你很会算命?”男人突然这么一问。
“不然怎么活呢。”
男人冷笑:“那么,有算到你的今天吗?”
白遥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你是怕我命不该绝,待会儿逃了,所以先问个仔细,看看用什么手段控住我合适?”
“你很聪明。”
白遥望向窗外,她大概率是走不掉了。
车子最后停在一处废弃工厂外,白遥跟着他往里走去,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铁门,再向前走几分钟,地面上有一处暗道,男人打开门,一排通往下面的台阶显露出来。
走进暗道,一股腐败的霉味让白遥脸色难看,她很少闻到这么让她反胃的气味,不仅仅是臭,还有着些让她生理反胃的东西在。
终于到了尽头。
墙上架子上,摆着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一眼扫过去,白遥心中极其难受,在看到桌上的一根手指后,她险些要吐了出来。
她扶着墙,那根手指上戴的戒指,是许夫人的……
男人道:“欢儿最喜欢的就是会符咒的人了。”
欢儿?
白遥正思索间,一只半人半鬼的恶灵飘了出来,她惊讶地盯着它。
恶灵多数为半透明状,两分皮样,八分骷髅相。可这只却与女鬼相似,更像是一个人,样貌分明。
白遥不明白,自己制作了法器,所以她眼里的女鬼与正常人无异,可是眼前这只恶灵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很动情地轻抚恶灵脸颊,眼中充满无限眷恋。
“这么多年,我四处寻找灵物,都没什么时间陪你。现在好了,再也不用那么麻烦了。”男人道。
他的话轻而柔,白遥听着却觉得无比瘆人。
疯子。
男人端来一个碗,忙接在她手下:“血,快让我看看它的作用。”
白遥只得划伤手臂,任由血从指尖流入碗中。
那人嫌慢,紧抓着白遥手臂,挤出更多的血。白遥吃痛叫唤一声,男人仿佛没听见,手上还在用力。
接了半碗,男人如捧着至宝一样,将她温热的血倒在恶灵手臂上,恶灵变化不大,但明显更有了精神。
她明白男人这是打算用自己的血养着这只恶灵。
而在另一边,云清解开女鬼身上符咒,问明原因后,她立马测算了卦象,有了大致方位。
女鬼虽然急切,但她明白白遥不会那么白白跟人离开,一定是对方掌握了什么,拿着那些东西控制着白遥。
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解决办法,然而大脑全然不受控制,根本无法静下。
昨天云清说的话不断回响在她耳边,扰乱她心神。
“既然是为了白遥的血,那她一时半会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还有时间。”云清对女鬼说。
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女鬼理清思绪,沈宴,对,沈宴,去找他,以他的身份最少能给她们目前最大的帮助。
玉玲儿本以为沈宴会拒绝,或多少问上一二,但他一听白遥失踪,即刻同意了。
“需要我帮你们什么?”
女鬼:“查清那个男人。”
玉玲儿将话转给沈宴。
沈宴了然,点开电脑上的一份文件。自游艇见到那个男人后,他便让人去调查过他,只是事情匆忙,一直没来得及查看。
文档点开,是那个男人的所有信息。
“徐则,男,崂山县人,为人老实忠厚……与其妻甚是恩爱,后妻子不幸患重病离世,徐则一直未有娶妻……”
所以他养着的那只恶灵恐怕就是他的妻子了。
玉玲儿看着他的介绍,明明是个很不错的人,无偿帮助了那么多人,做了不少善事,怎么到现在却成了那样一副模样。
“这里是他这几日去过的地方。”沈宴说。
女鬼看向电脑,往下看去,忽然明白了他是以什么要挟的白遥了。
第36章
白遥被绑在准备好的木架上, 四肢缚死,动弹不得。
男人从架上取出一根细长透明的管子,比了比, 将一头固定在白遥手腕处,牵引另一头到恶灵附近。
这是要用自己的血来喂养那只恶灵啊。白遥深呼吸, 身体上的反应告诉她她在害怕。
“她是你妻子吧?”白遥稳着声线道。
徐则回头瞧了她一眼, 继续缠着手上软管:“过几天,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在那里, 没有人能找得到你我。”
“你妻子应该很年轻, 得病死了的?”白遥没管他, 接着问。
徐则直起腰身,目光平淡地看向白遥:“你信因果吗?”
白遥:“当然。”
“可我不信。”徐则冷笑,“崂山大疫,死人上百, 束手无策的时候是我冒死试药, 救了数万人性命。但凡医病,我也从不收取分毫。”
他指向恶灵:“欢儿心地良善,陪了我多年, 共渡多少磨难。我不奢求荣华富贵,只要能够和欢儿一起,多大的苦我也受得。可是结果呢?什么善恶有报……我在病房外跪了十几个小时, 甚至愿意以命抵命,有什么用?我的善果呢?!”
白遥看着他, 没有说话。
李阿婆何尝不是那样, 一个多好的人,却死在了连膝盖都没不过的浅水滩。
最孝顺的孩子, 死在了看望病重母亲的路上。善恶有报,善恶终有报。白遥相信的,从来都是后面这一句。
徐则冷笑:“不对,还是有偿还的,至少现在让我得到了一个有鬼眼的你,老天爷还是赏了点怜悯给我的。”
“你现在的这副样子,你的妻子应该都认不出来了吧?”白遥说。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徐则的痛处,脸色明显变了,望向白遥:“我争取让你多活几年,生不如死的痛苦应该能让你闭嘴了。”
白遥笑,深呼吸后闭上了眼。
生不如死不也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江家后院,管家为他们倒好茶,退下一旁。
许延端起茶杯,轻吹热气:“江小姐今天邀我来,不只是喝茶吧?”
细抿小口。
管家适时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躺着一颗血红色的珠子。
朱樱?许延瞧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江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不是把它送给白遥姑娘了吗?”许延诧异道。
江清月笑:“毕竟是灵物,父亲很是需要,加大价钱就自然从她们手上买下来了。”
“那这是……”
“想请许老爷辨别一下真伪,毕竟在你手上待的时间最久。那日游艇上的男人,我看也不是普通人,至少他应该能辨出来吧?”江清月说。
许延眯眯眼,看向她:“他当然是可以,只是现在我也找不到他人了。”
沈宴等人在一墙之隔的房内,清楚听着他们的对话。
云清猜测,徐则有了长久让恶灵维持稳定的办法,所以现在不需要再求任何人。反而现在避免被找到,他尽可能少露脸,越往偏僻的地方去越好。
许延走后,江清月回去房内,知道他们都听见了。
“许延看起来不像说谎,这样岂不是就没办法知道徐则在哪了?”江清月说。
玉玲儿道:“只是试探而已,他不知道是真的,但不代表他没有办法找到徐则。”
江清月对上沈宴的目光,沈宴轻轻移开。
出了江家,许延坐上车报了个地名,司机迅速前往。
许延瞥了眼后视镜,后面空无一人。女鬼坐在后座,她记着路线,云清会卦,不久就会跟来,可她等不了了。
总有种感觉,白遥现在很痛苦。
……粗大的针管从血管插进,血液顺着软管流至透明软瓶,瓶中满时,有人过来堵上软管尽头,将瓶子悬挂恶灵上方,一滴滴滴入恶灵头顶。结束后又是一轮。
许延下车,支走司机。
女鬼等在他身旁,不多时,徐则出现。
许延看向他道:“他们开始找你了。”
“迟早的事。”
“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让那个女人多少恢复点力气,拖着她走可不明智。”徐则说。
忽然,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环视四周,什么也没看到。
“我记得,那女人是有鬼眼的吧?”
许延不明白他的意思。徐则从口袋取出符咒,女鬼心道不妙,迅速退远。
符咒在空中飘浮许久,最后自燃,成了一地细灰。
看来没跟来尾巴。
“放心,我会离开这里,许夫人已经是血水一滩,查不到你头上。”徐则说完,再扫了眼四周,随后离开。
女鬼远远跟着他,直至他进了一间废弃工厂。她不确定里面的情况,一旦藏有符咒,她恐怕也难以脱身。
徐则脚步很慢,等着身后符咒起反应,但是没有,看来是他多虑了。进去确认了一切正常,徐则打算出去一趟,买些今后需要的东西。
女鬼看着徐则再次出来,戴上帽子离开,她没打算跟上去,徐则怎么样不重要,她现在只想看看白遥的情况如何。
云清依着卦象,一路找寻,直到看见女鬼。
“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徐则了,和他的模样很像。”玉玲儿说。
“他戴着黑色帽子。”女鬼说。
玉玲儿:“那就是了,正好,他不在我们还方便一点。”
天色已经显黑,这一方又没有路灯,更显阴暗。
进去工厂,云清很快发现周围贴的符咒,一一将它们清理,换上了一模一样但毫无效果的新符,避免被发现。女鬼跟在她们身后,直到走到了尽头,她们却仍旧一无所获。
“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玉玲儿奇怪道。
女鬼也好奇,明明她亲眼看见徐则进来又出去,不会有假。
“仔细看看,也许有什么暗道一类。”云清说。
再次显卦,卦象显示的就是这一方。她们的位置对了。
还在寻找,玉玲儿忽而听到了什么声响,怕是误听,再次确认。
“他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找到一处隐蔽地方,几人藏起,没多久徐则提着一大袋东西过来,他显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直到他放下东西打开暗道,几人才发现这里竟然还另有通路。
但很快,传来徐则的怒喊声。
云清知道沈宴的人已经到了,于是直接进去看看情况,玉玲儿紧随着她。
里面,一系列奇怪得让人反胃的东西挂在架子上,除了这些东西,别无他物。
女鬼紧紧盯着面前架子,地上有不少血渍,颜色已经变黑。
徐则看见了她们,脸色极为难看:“欢儿和那个女人去哪里了,你们把她怎么了,说!”
“我们还想问你呢?白遥去哪里了。”玉玲儿说。
徐则情绪很不对劲,模样过度急切,不安起来。
云清挡在玉玲儿前面:“你饲养恶灵,就该知道它随时有可能失控,现在应该是我们问你,你把白遥怎么样了?”
徐则没有回答,像是一瞬间精神错乱了。
女鬼瞧见一旁带着红色血液的软管,最前面连着一根近十厘米长的银针,针上还沾着血迹,这些血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身子发冷,呼吸错乱。
白遥……
徐则忽然大笑,发疯了的四处寻找那只恶灵,口中不断自语。
玉玲儿瞧着他,了解他的过去后,他其实也只是个可怜人,可是他万万不该让别人为他的不幸买单。
沈宴的人很快赶来,控制住了徐则。
“白遥呢?”他问。
“我们也不知道,跟到这里的时候,就没看见。”玉玲儿说。
女鬼仔细回忆,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有可能从这救下白遥。
知道这里位置,还能找进来,是谁?
云清赶忙测算一卦。沈宴半信半疑地盯着她,对于卦象他并不是十分相信,多半有概率存在。
“在小区。”云清奇怪道。
众人相望,在哪都有可能,怎么会突然回去了小区?
坐上车,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选择相信云清的卦。
路上,沈宴想着云清的卦,一个能算世间万物的人,如果能用上,那么百利无一害。
夜色浓重,街上却仍旧亮堂如白日。
到了小区,坐上专属电梯,电梯速度很快,但在迫切等候一个答案的几人心中,却显得异常漫长。
出了电梯,女鬼在最前面,果然见门口有一双女鞋,是白遥的!
心中激动又欣喜。
透门而入,沙发上白遥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上面,蓝宝拧着毛巾不停为白遥擦着手和额头。
听到响声,瞧是女鬼她们,蓝宝忙扔下一切,朝着女鬼扑了过去。
女鬼很好地接住了他,蓝宝冲着她哼哼唧唧想要说些什么,女鬼轻抚了他的头,径直走向沙发上的白遥,手臂那里,醒目的一条长疤。
玉玲儿快步上前,轻唤白遥的名字:“阿遥,阿遥?”
白遥没有任何反应。
玉玲儿赶忙蹲下,把上她的脉。女鬼这也才看见白遥手腕处有个红点,想到了先前见到的那根细长银针。
玉玲儿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身子太过虚弱而已。
女鬼不再顾虑其他,凑近弯腰,在白遥额上轻轻一吻。
先好好的睡一觉吧,白遥,你有我,有我们呢。
第37章
白遥走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她呼喊着,没有任何人回应。
不知道走了多久, 有遥远的声音传来。
“你家这丫头命苦,多灾多难, 是非多, 容易身不由己, 大运走得晚,没什么出息的。”
“钱叔你再看看, 上回还有人说好呢, 这怎么又变差了呢?”是她母亲的声音。
“你要是信那个人还来找我?”男人说, “那些做大生意的不都是花上那么几百上千的来找我算,我们邻里乡亲,不收你钱,你还怀疑起我来了。”
声音远去, 虽然只有声音, 白遥却能从回忆里清楚地筛选出那一幕。
命苦吗?或许是吧,活至现在确实多波折,平顺的日子少有。
继续往前走, 回到了云盘村,奶奶生日那天,母亲送了奶奶处理干净的猪腿, 奶奶用它煮了汤。她去上学,请奶奶为她留一碗骨头汤, 奶奶同意了。
放学欢笑着回家, 白遥问奶奶要汤喝,奶奶懊悔地说她忘了, 白遥当时只觉得奶奶记性真差。
这件事,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和奶奶争执多年,甚至自那以后再没有送过奶奶生日礼,她那时候不明白,如今借着这个似真似假的虚幻,她完全地看着一切,忽然明白了。
白遥笑着摇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真相追着她不放。
可惜了,她不是个侦探,不然得破获多少陈年旧案啊。
越往后走,白遥越觉得身上无力,想停下休息一会儿,但双脚不听控制,持续地前进着。
“白遥。”
有人唤她,这声音很熟悉,让她很安心,可是谁会这样叫她呢?
应该有这么一个人的,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啧,再睡下去就真成猪了。”
这语气……想起来了,对了,还有女鬼她们,她是要帮着还魂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女鬼还等着她呢。
费力挣扎后,终于睁开眼,对上女鬼担忧的目光。
又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玉玲儿替她把了脉,脉搏细弱无力,浮大中空,这是芤脉之象,严重亏血。
女鬼扶着白遥坐起身,靠在沙发背上,她没想到白遥的身子已经这么虚弱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扯过薄毯盖在白遥身上。
白遥:“小红,你怎么知道我冷啊?”她的声音虚弱,如她的身体一般轻。
“你现在的样子,像是常住太平间的人。”女鬼轻道。
“啊?这么凄惨的吗?”
玉玲儿取来药丸,让她服下,心中有许多话想问,但又都没问。
“云清在煮红糖水,我去看看她,你少说点话,多休息。”玉玲儿说,随后离开。
客厅里就只剩下白遥和女鬼两个人。
白遥想起梦中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女鬼的,女鬼虽然有时候说话总喜欢话里有话,要自己去猜,但她就是知道,女鬼是在关心自己。
以前只以为是需要自己帮助她还魂,所以看着自己不让自己出事,但是后来慢慢的,似乎不是这样了。
“小红,我都这样了,你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呀?”白遥抬眼,瞧着坐在沙发上的女鬼。
女鬼眼神微动,望向白遥,什么也没说。
“你还说我像太平间的人,没有的事,我年轻着,气色正好呢。”白遥说。
女鬼还是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心疼,白遥看得出来,所以她不敢去看女鬼,而是望着空无一物的对面,自顾自说着话。
“多休息,少说点话。”女鬼轻道。
白遥于是住了嘴,望向女鬼,对视着。
被架在木架上时,她意识很清醒,感受着自己的血液自针管流出,半小时后的样子,她就已经觉得身子乏累、害冷,不知道被抽走多少血,但应该很多。
当初她去献过血,几分钟就那么一大袋,何况那么久。
静静地感受自己的血液流走,那时候太安静了,好像能听到自己血流的声音,她一向喜静的,但现在更喜欢热闹点,有人气点。
也是在那一刻,她理解了为什么以前会有水滴这么一种刑罚了,精神上的打压摧残远胜于肉身。
白遥将手从薄毯中伸出,对着女鬼道:“小红,有点疼。”
女鬼眼眶红润,别过头,深呼吸。她心疼白遥,也怪怨自己无能。
好像不太对,白遥本想让女鬼安慰安慰自己来着,怎么她却要哭了的样子?
“我去问问玲儿。”女鬼起身要走。
“不疼小红,我说着玩的,你别走。”白遥忙道。
女鬼重新坐下。
“很疼吧。”女鬼说。
白遥摇头:“不疼,跟化验抽血一样,就是针扎进去的那一刻有一点点痛,后面什么感觉都没有。”
像是怕女鬼不信,白遥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的家人沈宴会安排好的,以后有事就说出来,一群人总比你一个人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女鬼说。
白遥直起身,向女鬼挪去,抱住她的一只手,望着她:“小红……”
她想说什么呢?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单单想靠着女鬼,离得更近些,越近心似乎就越安定。
女鬼转身,让她靠着自己的肩。
白遥满足地蹭蹭,闭上眼,没多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家,沈宴从容地为许延倒上茶,放到他面前。
“许伯父怎么突然到沈家来了?”
许延品了一小口,满意地点头,再看向沈宴:“徐则怎么说也帮了我许家,有恩必报一向是我做事的准则,就看阿宴你肯不肯给许伯父这个面子了。”
气氛变得凝重,客厅只听到沏茶声。
沈宴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许延眯眯眼,笑道:“那这样,沈氏对东城那个项目一向有想法,我就让给你,许家绝不插手如何?”
“只要徐则自由,许伯父就不插手东城的项目?”沈宴问。
“自然。”
“那就多谢许伯父割爱了。”沈宴道,“至于徐则,他一直自由啊。一没偷二没抢的,我没有半点权利把他扣留在沈家,沈氏一向遵纪守法。”
许延放声大笑,边笑边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白遥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时候已经正午,她睡了好久。
直起身,发现手臂明显有力量了许多,身体也恢复了大半,果然还是得要靠补。
去到客厅,女鬼几人都在,她快步过去。
“各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白遥说,笑着坐在女鬼身旁。
玉玲儿看她状态不错,心上自然高兴:“胡汉三是谁啊?”
“不知道啊,我看别人这么说过,应该就是类似打不死的小强吧。”白遥道。
“小强?”云清不解。
女鬼:“蟑螂。”
云清点头,懂了,生命力顽强嘛。
闲话没有多说,很快转到正事上面,女鬼问她:“救你的人是谁?”
说到这,白遥立马一脸神秘:“你们猜。”
云清想了想,最后想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蓝宝?”
白遥:“我本来确实是想让蓝宝救我的,算是一张底牌,但是谁知道他个矮,蹦了半天也没够着绳子。”
“黎意?”玉玲儿随口一猜。
“怎么可能,那个女人跟个狐狸一样,一看就不像会做好事的人。”白遥压着声道,“是那只恶灵。”
恶灵?!
女鬼奇怪道:“恶灵会有意识?”
白遥不太好意思:“据我所知是不能,但我知道的好像还挺少的。”
“那时候我让蓝宝出来,但他解不开绳子,着急之际,那只吸着我的血的恶灵居然飘过来放下了我,它扶着我向外飘去,蓝宝一直跟在它身后,送我和蓝宝出去后,它就自己飘走了。”白遥说。
女鬼道:“我们进去过里面,门口有符咒,它完全不受影响吗?”
“有,但是还不至于大伤到它。”
玉玲儿越发迷惑了:“我知道的恶灵都是害人为主,救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遥点头:“确实奇怪。”
女鬼沉默,扭头见白遥正思索着什么,问她:“是知道原因了?”
白遥看向女鬼,又看向玉玲儿和云清,见她们三人都瞧着自己,笑着摇摇头:“没有,还在想呢。”
她的确想到了一个原因,只是是她一闪而过的念头,也许曾经在哪本杂书上看到过,未必可当真。
傍晚,废弃工厂外,徐则愣愣地坐在地上,目光失焦地望向远处。朱樱没了,鬼眼的血也没了,仅凭符咒,他再稳不住它了。
也好,就这么结束了也好。
天黑得很快,十几米外的路灯亮起若有若无的光。在更暗处,阿飘各自飘荡,漫无目的。
徐则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拆了,含进嘴里,甜的。
秋日的夜晚易生凉风,不时一阵,徐则穿着单薄,却忘了身体上的冷。
恶灵失控,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制服它,这几年小心翼翼拿灵物饲养,用人血炼化,他本来也不打算一直这么安安稳稳一辈子,迟早有失控的一天。
偏偏在他最有希望长久控制它的时候,这一天来了。
天完全暗下,一阵风过,夹着寒意,徐则身子微抖。
它来了。
第38章
徐则拍拍身上灰尘, 起身,叫做欢儿的飘魂直冲他而来。
脸上骷髅明显,人的皮样已经透明不见, 她已经彻底成为一只恶灵了。
徐则仰起脸,望着天, 张开双手闭上眼。
恶灵无所谓怨气, 无所谓仇恨, 见人既害,徐则是它看见的第一人。
在距离徐则仅数米时, 一件法器扔来, 挡了恶灵的攻击。
没等来意料中的疼痛, 徐则睁眼,看见了白遥几人,忙看向恶灵,恶灵手上被伤到的地方正不断冒出白烟。
“欢儿!”徐则不顾一切地向她跑去。
白遥召出符咒, 将要划伤手心时, 女鬼抓着她的手腕,拦住了,摇头。
转眼间, 恶灵随手一挥,徐则被强撼的力道震退十余米,摔在地上, 全身骨头碎裂多处,动弹不得。他喊叫着, 声音嘶哑难听, 辨不出他是在为什么而痛苦。
恶灵再次扑向徐则,徐则无可奈何地瞧着它, 笑了。
在恶灵过来的那一瞬间,徐则以符咒将它牢牢拥住,恶灵惨叫一声,化为虚影彻底消失。徐则也目光无神,表情僵硬,倒在了地上。
徐则死了。
玉玲儿不愿去看他,转身将头埋在云清怀里,云清轻抚她的肩膀。
白遥看着了无生气的徐则:“也许可以的。”
话没头没尾,女鬼却明白她的意思。若是她没有阻止白遥,恶灵被制服,徐则就不一定会死。
“他的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死有余辜。就算拦住了那只恶灵,以徐则的执念,谁也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女鬼道。
云清也道:“这是他应该有的下场,不然,为他所害的那些人,他们的命又该向谁讨还?”
白遥没说话,她差点死在他的手上,是恨他的,可是如今看着地上徐则的尸体,即便明白他罪有应得,这一刻也难免为他可怜。
黎家,黎意换上一身不同于往日张扬的衣裳,上身规规矩矩一件白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取过衣架上的灰色西装,穿上后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瞧见硕大的耳环,又回去房间换上低调许多的白色珍珠耳环。
妆容也淡了很多,她本就漂亮,浓妆艳抹反而显得妖艳,清淡的妆容看上去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她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良久,忽然笑了,连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在意一场聚会。商场上牵过多少合同,见过多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她不一样从容应对,鲜少慌张。
可是,这一场久违的同学聚会,她却从未有过的上了心,就好像有一股力量一下抹去了她这些年摸爬滚打出来的游刃有余,让她瞬间回到了那个自卑敏感的黎意。
她深吸一口气,巴结她的同学有不少,她也是他们中最算出人头地的那一个,见他们她自然无需紧张。
但,那个人除外。
回去后,几人去往江边散步,夜晚比白天更繁华,人潮更拥挤。
白遥仔细回想着不久前的一切,捕捉到了一处细节,让她一下来了精神,正要问时,女鬼忽然问她:“你是怎么知道那只恶灵会去找徐则?”
“这事啊,其实它之前还不能算恶灵,只是救了我后才成的恶灵。”白遥说。
玉玲儿不解:“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它看上去是个人的模样,小红是因为我用了法器,但它明明没有,那么就还剩一种情况,它成为飘魂的时候,原身还活着。”
越听玉玲儿越糊涂。
“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云清有了些许理解:“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人在还没有死的时候,就被强行炼化成了飘魂?”
白遥点头:“这是一种禁术,很久以前就不被允许使用,甚至很多书籍都未必会有记载。”
“我倒是听阿爸说过,这种办法虽然能让早夭或意外离世的亲人长久陪伴在自己身边,但炼化的过程中,被炼化的人是极其痛苦的,并且每月都需要灵物或活物饲养,才能维持稳定,而一旦这份稳定被破坏掉,飘魂就极易失控,严重者就成了所谓恶灵。”
“徐则不是很爱他的妻子吗?为什么……”玉玲儿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女鬼看向白遥:“没有成为恶灵之前,它们是不是还有自己的意识?”
“嗯,可能我的血大补,让那只飘魂有了一丝活人的意识,明白徐则做的都是错的,所以救了我。”白遥说,“但也就是因为救了我,失去供养的它最终失控,成了一只彻底的恶灵。”
她想起了文平的父亲,有意识地活着,求死不能。而这只叫欢儿的飘魂,何尝不是一样,在那偶尔有自我意识的几分钟里,明白一切,却无能为力。
江风清凉,白遥衣领被吹得上下抖动,发丝飞扬。现在卸下了心上一块大石,朱樱获得在手,只差最后一件千尺了,这样,女鬼也就可以如愿还魂了。
一切都比她想象中的要快、顺利许多。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凑近女鬼问道:“我那时候要用符咒,你拦住了我,是不是还有个理由没说啊?”
她期待地看向女鬼,女鬼对上她的眼,又缓慢移开,继续往前走。
“没有。”
“没有?”
白遥知道女鬼的口是心非,干脆道:“你就是怕我再割伤自己,不愿意看我受伤,所以拦住我的对不对?”
阿遥什么时候这么直白了?玉玲儿拉着云清慢了她们几步,保持一定距离,免得她们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女鬼盯了白遥好一会儿:“我没这么说。”
“但你那么做了。”白遥笑说,“你就是关心我。”
女鬼也笑:“不好吗?”
白遥眼睛一亮,这是变相承认了,忙摇头。关心好,关心最好了。
原本是介意彼此的身份差别,可经历了这一番事情后,白遥知道自己已经舍不得女鬼了,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也知道女鬼并不是个以身份论人的人,所以不如大胆一些,争取争取。
“小红,我……”直白的说出喜欢,白遥好像还是做不到,开不了那个口。
“什么?”女鬼声音又轻又柔,跟江边拂过的风一样。
白遥摇头,还是再等等吧,反正也不是那么急。
“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说普通平顺的命是好命了,要是能每天这样跟你们散散步,谈谈心,回家还有吃有喝,多好。”白遥说。
“会有的。”女鬼说。
白遥偏头看向女鬼,她怎么觉得女鬼似乎有点不对劲呢?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小红,你有心事啊?”
女鬼瞧向白遥:“有这么明显吗?”
“我跟你说话的感觉不一样了,所以我猜的。”白遥说。
俩人走到了尽头,再往前走就上桥了,于是又折身返回。风依旧不疾不徐地吹着,在热闹的人群,散去了大半的寒。
“没事,沈氏的一些麻烦而已。”
白遥低头笑,她有时候很讨厌自己的敏感,比如此刻,也许这只是女鬼随随便便说一句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可她听了,自然而然的就在她与女鬼之间划上了一道线。
好像很多时候,谈及女鬼的生活,她回回都感到身旁与她打趣的女鬼一下就成了坐在高楼里办公的沈玉宁,她们的差距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拉近半点关系的。
“怎么了?”女鬼察觉到白遥兴致一下低了好多。
“没什么,我们走吧。”
医院大门处,助理推着沈宴从电梯里出来,一个女人急切地上前,询问着沈玉宁情况。
“你知道的都是对的,我姐姐现在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也有可能永远醒不来。”沈宴说。
女人:“我能去看看她吗?”
“不可以。”沈宴望向她道,“要是来找我姐姐的,等她什么时候醒了你再来,现在你想见她,不合适。”
“我……”女人哑言。
助理推着沈宴与她擦过,女人有许多话想说,但沈宴冷淡的神情让她无法开口,只能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了,她才离开。
白遥几人回去时较晚,打车在路边等待时,碰见了一个讨人厌的身影。
车窗降下,黎意冲她们一笑:“需要送你们一程吗?”
白遥左右望望,地面太干净了,没找到合适的石头。
将目光毫不遮掩地放到玉玲儿身上,黎意盯着她许久,玉玲儿很不舒服这种眼光,她借着云清身形遮住了那道无礼的视线。
云清搂紧她,背对着黎意,眼底情绪不明。
黎意没停多久,很快就离开了。女鬼看着远去的车辆,她是发现黎意打扮上的区别了,换做平时,黎意肯定还会再多说上几句,现在这么快离开,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回想起过去与黎意所有的接触,虽然对她的部分行事并不认可,但论及能力,人人都说她有庞大的背景,这无异于是对她最好的认可了。
而女鬼更愿意相信,黎意如今得来的这一切,最大的靠山始终是她自己。
第39章
买了些菜, 白遥不太会弄,云清也不甚擅长,二人便帮着玉玲儿打下手。
厨房里, 云清不知道玉玲儿的下一步要做什么,显得忙手忙脚又什么忙也没帮上。玉玲儿也不嫌弃她, 在以前, 这可是她最梦想的事情。
当然, 现在也一样。
瞥了眼云清,见她一脸认真地辨认买来不久的瓶瓶罐罐, 神情犹豫。
玉玲儿笑:“最左边那瓶黑色的。”
云清于是递过给她:“看着颜色都一样。”
“味道可是很不一样。”
远远看着一切的白遥, 也不禁为这一刻的美好轻笑。
她看向女鬼:“小红, 有件事一直没来得急问你,那个黎意为什么每次看玲儿都是一副……不可明说的样子?”
“黎意喜欢玲儿那种类型的。”女鬼说。
“我知道,乖巧可爱,外表无害嘛。但这样的人很多啊, 凭黎意现在的身份, 想要肯定是一大把,但我发现好像她身边还挺干净,没见到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女鬼削完一个土豆, 放在桌上盛满水的盆里,又拿出一个,继续削皮。
“玲儿很像黎意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生, 不止性格,模样也相象。”
白遥睁大眼, 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啊。
“可是再怎么像也只是像, 黎意那样大胆的人,还有她追不到的人?”
女鬼笑:“要是没那么喜欢, 说不定还真追到手了。偏偏她很喜欢,认真地喜欢,所以反而胆怯了。”
白遥点头,这样说也有道理。
“而且,据我所知,那个人已经结婚了,黎意就算强求也没有办法。”
从沈氏出来后,苏若青独自走在街上,夜风很凉,她麻木地向前漫无目的。
国外这三年多的时间里,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对沈玉宁不是照顾,而是喜欢,是放不下的喜欢。即便现在沈玉宁出了意外,她也愿意放下一切去照顾。
“若青姐。”
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抬头向前看去。
女孩笑容满面,冲她挥手。
俩人并肩走在街上。
“怎么样,见到玉宁姐了吗?”江月问。
苏若青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沈家人的允许,见不了她。你呢,同学会确定她去吗?”
江月双手放在身后,很轻松道:“若青姐,我和阿意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现在也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啊,感情真是一件说不定的事情。”苏若青道。
“不管怎样,得谢谢若青姐你陪我回国一趟。”
“不算什么,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晚上,白遥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入睡,徐则的事让她脑中混乱,现在解决了,她脑中却更加混乱了。
恶灵也好恶鬼也好,总有个办法可以解决,可以解决就不算什么大问题。
她侧过身,外面的光透进不少,室内幽蓝一片,望向床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女鬼,女鬼随意而慵懒的后靠着,长发微曲,双手抱臂,整个人都透着股疏远的清冷之气。
喜欢上女鬼好像很好,又好像很不好。好的是她有了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欢喜与暗自期待,不好的是她变得计较在意了很多。
女鬼是喜欢她的吧,但又好像往往只差那么一步时,女鬼又停住了。
白遥闭上眼,深呼吸,不要再去想了!
将被子盖过头,听着自己错乱的心跳声。
没多久,一股力将她的被子往下拉,盖在她脖间:“想闷死自己吗?”
正对上女鬼的双眼,白遥瞧了许久,哑言。
“怎么最近老是失眠,身体不舒服?”女鬼坐上床沿,问她。
白遥还是没说话,定定地望着她。
女鬼轻皱眉心,从认识白遥到现在,她受伤多次,每一次都没有完全恢复就又添新伤,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被徐则捉去后,又失了那么多血……
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女鬼说。
检查?那不是要抽血!
“不要,我身体很好,健康得很。”白遥拒绝。
“又是舍不得钱了?”女鬼笑,“我想办法让沈宴帮你出。”
“不要,我不想去医院,又没什么病,不看医生。”
女鬼:“我看你最近频繁失眠,还是有必要检查一下的。”
“我身体没问题,是高兴,还魂后……”
“还魂后那一大笔钱,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花是不是?”女鬼接了她的话。
显然这句敷衍的话已经敷衍不了女鬼了。
白遥挪着身子,向床边的女鬼靠近,睡在她腿边。
闭上眼:“小红,我靠会儿,等我睡着你再离开好不好?”
极轻的一声回应,白遥却听得尤其清晰。
满足地睡下,不过一会儿,就已熟睡。
女鬼轻撩白遥额前碎发,别在耳后,认真瞧着她的模样。
倘若此时此刻的自己不是飘魂状态,该有多好。
同学会当天,三十几个人围坐在包厢内,包厢空间敞亮,布置奢华,窗外就是繁华的街区。
江月瞧着桌上的大家,很多人已经记不起叫什么了,每看到一张脸,脑海首先浮现的是有关他的景象,仿佛一切还在当年。
没聊多久,有人忽然问向了她:“江月,看你朋友圈都开始晒娃了,没想到你都结婚了呀,还以为你会是我们班上最晚结婚的,没想到闷声干大事啊。”
“当初江月你可是说一辈子不结婚也挺好的,看来现在是找到了真命天子了,恭喜恭喜。”有人说。
江月只是笑笑:“大家这些年看起来都过得很不错。”
“再不错也还是给人家打工的,去年提了个总监,工资涨是涨了,不也还是给人干活的嘛。”
话题转而围绕他聊了很久。
不多时,门外响起服务员的声音:“这边请。”
众人向外看去,如同大学时那样,黎意穿着白色衬衫,下身浅蓝色宽松牛仔,杏色大衣披在身上,既有读书时的青春,又不失工作多年的成熟。
“久等了。”黎意说。
瞥见江月身边已经有了人,但有人很懂眼色,也知道黎意读书时与江月走得最近,忙移了位置,也不多解释,但所有人都明白。
黎意坐在江月右侧,不去看她,也不敢看她。
才吃没多久,这顿饭的意图变得越发明显,不少人旁敲侧击打探黎意生意意愿,为自己个人或团队争取最大利益。
江月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听着耳边众人对黎意奉承,再好吃的菜这一刻也变得索然无味。
黎意余光始终注意着江月,又有一人问她生意上的事情时,她笑着道:“再问下去,菜可是就凉了,不好吃了。”
众人一笑,知道适可而止。
江月是想好好看看如今的黎意的,但始终没有去看她,怕她知道自己在看她。
当年,她们都已经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只差那一句话,只要说出口,她们的关系就远不止于此。可她们谁都没有说。
江月要出国进修,黎意将全部身家堵在生意上,谁也不敢承诺对方任何。
一顿饭结束,道别后各自离去。
黎意叫住了她:“要我送你吗?”
江月微愣,握紧袋中车钥匙,她开车来的。
“好。”
报了地址后,黎意选了条最远的路。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江月问她。
黎意开着车,余光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挺好的,刚才饭桌上他们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我过得很好。”
这就是她想告诉江月的,她过得很好,特别好。
“你和大学时确实很不一样了,现在自信沉稳了很多。”
“社会嘛,都是这样的。”
黎意不想这样说的,她想说的是这几年里,她的生活好了很多,有足够的能力了,如果江月愿意,她接受她的一切,包括那个孩子。
“你呢?他……对你好吗?”黎意小心翼翼假装不在意地问她。
他?江月知道黎意是误会了,可她不想解释,黎意过得很好,她也不差不是吗?
“你觉得呢?”
黎意瞥了她一眼,江月轻轻柔柔地笑着,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放学门口,她急急忙忙跑去赴约,迎接她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心动的笑。
微微晃神,移回目光。
“那应该很不错吧。”黎意说。
江月嘴角的笑还未收回,目光先黯然。这些年她无数次梦见黎意,梦见她们再见的场景,有好有坏,但总的来说,只要梦到了黎意,她就满足了。
这几年,她即便在国外,也不时能在网上搜到黎意的相关信息,绯闻居多。也是,像黎意现在的身份,扑上去的人一堆又一堆,今天的饭局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吗?
“这次回来,还走吗?”黎意问。
江月想了想,问她:“你希望我走吗?”
紧握方向盘,当然不希望,甚至心底有个声音,叫她把江月困在自己身边,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
没等来黎意的回答,江月自顾自先笑了:“开玩笑的,当然得回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呢。”
“如果我说不希望,你会留下来吗?”黎意笑着问,好似随口一说。
江月笑着回答:“那你说说看。”
黎意笑,江月已经结婚了,玩笑的话也该适可而止。最终还是没有问。
第40章
到了地方, 黎意慢慢踩下刹车。
解下安全带,江月回头看她:“我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等来回答,江月轻出声:“嗯?”
黎意手指反复擦着方向盘, 抿嘴不语。
这点小动作江月全都看在眼里,大学时黎意习惯的小动作如今在眼前成熟稳重的女人身上再次看到, 江月忽然觉得很奇特, 就好像她们分别的这几年从来不存在。
“舍不得我啊?”江月凑近她说。
黎意看向她, 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这么多年, 江月的模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气质更柔和了。
她过得很好吧, 自己这一身摸爬滚打的泥,不适合让她沾上。
盯着她良久,黎意道:“元江那家老粉馆,还记得味道吗?”
“记得, 很好吃, 在国外这几年也还一直想念呢。”江月说,“第一次吃就是你带我去的吧,是想再请我吃一餐吗?”
“那家的味道我记了很多年, 现在吃过的所有东西,都比不上它。可是,它不开了。”黎意看着她笑着说。
她的笑, 让江月明白了什么。
“那真是很可惜啊,以后再吃不上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两人相视一笑, 江月再次道别, 下了车。
黎意最后看了江月一眼,看着她熟悉的笑, 离开了。
后视镜里,江月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黎意向后撩动头发,眼眶红润,缓着呼吸。
该高兴的,江月有自己更好的生活,而她也有了花不尽的钱,一切都如愿,挺好。
可是……黎意随意抽过一旁的纸,眼尾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将车停在路边,放肆地哭了一场。
医院,白遥百般不情愿,在女鬼几人的强力劝说下,不得已要做一次全面的体检。
沈宴居然也来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玲儿按女鬼说的,只在他面前提了句要做体检,他就自然而然去承担了所有的费用。
因为沈宴的关系,流程很快,等结果的时候,一个穿着大气的女人找到了沈宴。
白遥一脸八卦地看看女人,又看看沈宴,有瓜吃。
凑近女鬼小声道:“你弟艳福不浅嘛,江清月一个,这又来了一个,不过我觉得江清月可能更适合。”
没听到女鬼的回答,疑惑地看向她,见女鬼愣神地盯着那个女人,眼底有惊讶,有她看不清的复杂。
出于某种直觉,白遥很快明白了什么,眼里好奇而兴奋的光暗下,转成了淡淡的落寞。
苏若青很快扫过在场陌生的几个女人,沈宴为人她清楚,不会乱来,只当是合作方。
“还是不肯让我见见玉宁吗?”苏若青问。
“苏小姐,我姐姐现在需要安静,外人去只是一种打扰。”
“我只是看看,看看她而已。”苏若青道。
沈宴:“不用了。还有,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反复说过的事情上。”
女鬼看着苏若青,想起了过往的好些事情。大学时的苏若青样样出色,仅是名字,她就已经听说过无数遍。
后来同校,苏若青就成了她的一个目标,也因此她们有了交集,那时候她对感情尚且懵懂,以为那就是喜欢,是爱,是一辈子。
直到接手沈氏,见过了各色的人,她就看透了那层叫喜欢的模糊的纱背后,不过是自己不愿落下的野心。
苏若青是目标,也是朋友,也只是朋友。可苏若青却在长久的相处里,对她生出了别一样的情感。
只是那始终不是喜欢,沈宴的做法,也是她的想法。
从回忆里抽身,女鬼忽然发现白遥不见了。
医院大厅,白遥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缩缩脖子,紧了紧衣裳。看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昨天胆小,没说出那句话。
在庆幸什么呢?为什么怕说出那句话?白遥虽然不介意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不行,将自己贬低,但那始终是玩笑话,她尤其不希望自己差劲。
没有人指点,她精通的一切除了是天分,更是数不清熬过来的夜晚。
可是在女鬼面前,她常常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明明自己也不差劲啊。
白遥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
还是得忙起来,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女鬼一直从楼上找下来,余光瞥见了她,皱起眉心飘过去。
一句话也不说,独自离开,也不接电话,是想要哪样?
白遥正调整着状态,慢慢安抚好自己后,面前一袭红裙出现。
小红?!
抬头,正对上女鬼带着薄怒的眼神,隐而不发。
四目相对,迟迟不语。
白遥眨眨眼,竟有些心虚,来往的人较多,她不好开口,隔壁就是精神病院。
“跟我过来。”女鬼说。
白遥迟疑了会儿,跟了上去。
到了人少的地方,女鬼转身,问她:“大厅凉快?还是透气?待在那舒服?”
“想坐着休息会儿。”白遥小声说。
女鬼语气缓和:“不舒服?”
白遥摇头:“就是想坐会儿。”
女鬼:“许延对你有意见,找你麻烦很容易,跟沈宴在一块儿,起码他不会乱来。”
白遥笑:“我知道,会保护好我自己的,还得去给你找还魂灵物呢。”
女鬼欲言又止,盯着她:“为什么下来?”她再问。
白遥这次没有回答,靠着墙,脚底擦着地面。
“可以不说吗?”她低着头,望着脚底那块瓷砖地板。
女鬼许久后道:“好。体检结果该出来了,去看看吧。”
经过白遥,顺势牵起她的手,与她并排而走。
白遥没去看女鬼,却觉得眼眶温热,头一动不敢动,生怕与女鬼目光对上,那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体检一切正常,没什么大问题。白遥也稍稍放下了心。
几次三番的自虐,她也怕自己身体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她还想活到九十岁呢,不敢贪多一百,够用就行。
回去路上,女鬼话少了很多,不时看向白遥,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些明白白遥那时为什么独自去到大厅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女鬼再次看向同玉玲儿说话的白遥,眼里神情多了丝柔和。
“沈宴留下云清干什么?他想算卦买股票?”白遥说。
“我也不知道,云清说要去外地一趟,所以才让我们先回去。”
看向女鬼,白遥问:“小红,你们姐弟同心,知道是要干什么吗?”
在沈宴找上云清的时候,女鬼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沈氏最近对玉石很感兴趣。”
“赌石!”白遥很高兴自己能知道,“我明白了,云清只要稍稍测算,就能知道哪块石头是上好的翡翠,哪块又是废料,这不就像是个自带的外挂。你弟还真是会打算。”
她又遗憾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云清能测算,有这个能力还会缺钱?失策呀。”
女鬼瞧了她一眼:“任何事情做到极致就不会缺钱,你算命很厉害,抬抬价,不在普通市场,找那些生意人一算,只要他们信你,你就不会缺钱。”
“说了三十就三十,要涨的话顶多涨一块钱。”白遥说。
玉玲儿奇怪道:“一块钱?”
“一块钱你也富不了,要那一块钱做什么?”女鬼问。
白遥神秘一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钱不钱的没所谓,关键是图个玄妙,数字也是有能量的,比如一三,三一,一九,九一……两两组合有奇妙的效果。电话号码,车牌号码甚至微信号,都有讲究的。”
过来一辆车,白遥随即示意:“看那辆车,前面两个是六八,那就是天医,招财富又保平安。再看那辆,那辆就不太行,五鬼有凶险,能避就避之。”
女鬼来了兴趣:“对得准吗?”
“当然……至少我目前看过的都很准。”
“照这么说,要是有人不慎选了差些的车牌或号码,不就转了运势?”女鬼问。
“所以有些富豪什么的,就老找先生看这看那,趋吉避凶。我还发现啊,一个不懂这些的人,他无意选择的数字号码,居然还能恰巧和他本人的性格财富等对应上。”白遥神秘道。
玉玲儿点头:“那确实奇妙。”
几人没有回去小区,而是坐在公园,吹着风,聊着闲天,感受少有的宁静惬意时刻。
不多时,玉玲儿手机响起,是几张云清发来的图,点开瞧了几眼,又递给白遥看,白遥忙凑近。
照片里,粗糙丑陋的石头里,是毫无杂质干净透亮的幽绿,罕见漂亮。
“居然真的是赌石去了,小红你们果然是姐弟连心。”白遥道。
放大图片,白遥用手比了比:“这得卖多少钱啊。”
白遥点着语音:“云清,小云清,挑几个最好的藏起来啊,不要告诉沈宴,回来咱们自己开,卖个好价钱富贵一把呀。”
没多久,回了一条语音,是沈宴的声音:“体检的那几千,记得还给我。”
白遥忙将手机还给玉玲儿:“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女鬼笑问她。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懂我意思就行了。”白遥笑。
玉玲儿也轻轻一笑,打字继续跟云清发着消息。
白遥向后靠着,伸直了手腿,闭上眼,任风吹过此刻难得的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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