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遥简单地扎着低马尾, 额前八字刘海显得她很年轻,和他们仿佛同龄。


    一群人看见白遥的那刻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谁走错了门, 其中有人见过她,忙道:“然然在这, 完全喝醉了。”


    女孩的声音和白遥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样, 电话就是她打的。


    走上前扶起林月然, 一圈人下来,似乎就只有林月然喝醉了, 原本白遥还担心别人带坏她, 现在看来指不定谁带坏谁。


    白遥让她坐在副驾, 但林月然很不安分,系个安全带半天都没系好,一身酒气闻得白遥很不舒服,又几次之后, 白遥有些不耐烦了。


    将林月然扶了出来, 打开后座的门,任由她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白遥总算舒了一口气,解决。


    林月然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清早, 头还疼着,看眼身上,发现衣服都被换了。昨晚是白遥来接的她, 于是立马奔向书房,却没看见白遥, 不免有些失落。


    看着自己干净的一身, 穿着睡服,想着昨晚白遥小心翼翼为她换上衣服的可能, 脸颊微热,更想见到白遥了。


    又想到了什么,忙跑下楼去客厅,还在楼梯上时就看见一群人坐在沙发上,白遥向其中一人说着什么,那人不时点头,佩服地看着她。


    林月然也没再下去,趴在扶手上满目欣赏地瞧着心上那人。


    直到所有人都起身,林父笑着对白遥说了几句什么,跟着送他们出去时,林月然才赶忙下楼,从后假装吓她,白遥却毫不惊讶。


    “你怎么都不配合配合我呀。”林月然说。


    白遥不知该怎么回她好,故作夸张她好像做不来了。


    林月然也不跟她计较,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昨晚……谢谢你。”


    “不用,下次别喝那么多酒了,伤身。”


    林月然听话地点头,看着白遥上楼,直至不见了,她仍是嘴角带笑地看着。


    “小姐……小姐?”李妈叫了她好几声。


    “噢噢,怎么了?”她回过神。


    “下次啊别玩那么晚了,一身酒气不好,衣服上都是蛋糕印子,要不是我小心,床单上都要沾上了。这要是被夫人发现了,你免不了一顿说。”李妈说。


    林月然反应过来了:“李妈妈,昨晚是你帮我换的衣服?”


    “是啊,衣服刚洗,酒气重得很。”


    林月然扬着的笑瞬间淡下。


    白遥在书房翻着旧书,那是她自己的书,记载各种符咒法器的使用,当无意间看到“还魂”两个字时,心间漏了片刻,有些堵塞又有些疼。


    是为什么?她到底忘了什么?她的生活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出现?


    “还魂……”她念着这两个字,忽而脑中响起一个声音,是她自己的,高兴又激动地冲着谁喊着。


    “小红……小红是谁?”她问自己。


    这才想起那时在乡道上听到那个女孩说的话,让她在意的不是小红花,而是“小红”这两个字。


    她身边从来没有人是叫这个名的才对。


    白遥摸着心口处,刚才一闪而过的那份喜悦,甚至让她连回想都觉得高兴。


    又是一年冬,风吹得紧,雪下得细密。


    这是她在国外待的第三年,还是不习惯,一切都是陌生的,原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国,她当然可以提前回去,可是回去也还是一个人,不如等林家一切稳定,到时候她拿着那笔钱,下半辈子也足够了。


    再等等吧,快了。


    独自走在偌大的广场上,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谁也不认识谁,埋头走路。


    找到一处地方坐下,望着街景,看着看着就觉得很无聊,没什么新鲜。


    脑中又一阵抽痛,雪人……和谁在堆雪人。


    白遥揉了揉太阳穴,她知道自己忘了些事情,以前只以为是些无关紧要的算命生活,可现在看来不是,她似乎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还有人。


    年后不久,白遥得知她母亲离世的消息。


    她除了震惊就是麻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按理说她该哭一场的,可她哭不出来,她已经这么冷血了吗?


    作为子女,最后一程她该送一送。


    算好日子,跟林家说了一声后,坐上了回国的飞机,两天后到了云盘镇。


    她换上道士衣服,沾上假胡子,找了个送福的理由得以进去一看。


    棺木已经合上,她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烧了香,跪在棺材前拜了三拜,原以为无动于衷的情绪在此刻竟忽而汹涌,泪水止不住地下落。


    她弯着腰身,没人看得清她的脸,良久直起腰,眼眶绯红。


    将香插好,白遥再没有理由待下去了。


    她没有离开云盘镇,而是去了李阿婆的坟上,静静坐到了凌晨。估摸着时间,她母亲就该上山了,白遥混在人群里,躲在后面,抱着花圈送她母亲最后一程。


    天亮时到了山上,将母亲送到了坟地,她也该离开了,炮仗声在她身后空寂的山间响了很久很久。


    走到云盘镇,她又看见了那三个女人,神色着急,匆匆往山上奔去。白遥与她们方向相反,去了机场。


    林月然大学毕业那天,拉着白遥,非要她陪着一起,让朋友为她们合影一张,拍好后林月然第一时间去看照片,看的是照片里的白遥。


    白遥浅浅笑着,让她蓦然心动。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白遥似乎跟她亲近了不少,有些事情从不耐烦变成了退让,从不喜欢到愿意尝试,她能感觉得到,白遥会迁就她了。


    “阿遥,下午你有空吗?”她眼睛亮亮地瞧着白遥。


    白遥当然没什么事情:“有事吗?”


    林月然靠近拉住她的手:“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去哪啊?”白遥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秘密,去不去嘛?”


    她不傻,这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林月然对她的心思,但在她眼里,林月然就只是个懵懂的妹妹而已,再往前进一步,她做不到。


    “不了吧,下午我还有东西要收拾,明天回国,我房间还乱得很。”


    “没关系,晚上还有时间,到时候我帮你一起,去嘛,我准备了好久。”林月然道。


    白遥还是摇头:“然然,我有事心里就会一直惦记,必须完成才行。”


    林月然垂眸,神色明显失落。


    “谢谢你给我准备礼物,正好我也给你准备了一样毕业礼物。”白遥说。


    暗下的目光重新亮起,看着白遥从外衣掏出一个黑色三角的东西,不知道是个什么。


    “这是什么?”林月然打量着。


    “符,保平安的。”白遥道。


    林月然笑着的嘴角定了定,哪怕是个挂件她都会很喜欢视若珍宝的,可是符咒……哪有人给二十来岁的女生礼物送符咒的呀?


    不过,这还是白遥第一次主动送她礼物,寓意的价值远胜礼物本身。


    “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林月然看着白遥说。


    回到林家,白遥将衣物折叠整齐,忽而,脑海又一次浮现那个女人,看不清样貌,一身红衣,替她整理着她的行李。


    她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但只是想到她,心里就会升起难得的依赖和眷恋感。


    这次回国,她想去找一找那个女人。


    沈氏总裁办,沈玉宁为云清她们倒上热茶,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着最近的事。


    “乐儿怎么没过来?”沈玉宁问她们。


    玉玲儿说:“阿爸哭着喊着不让我们带她回来,硬是要多留几天。”


    “蓝宝可是想了乐儿好久,难得有个跟他一样个头的伴。”沈玉宁说。


    蓝宝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几年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吧?”沈玉宁问她。


    “没有,生下来后一年身体都很虚弱,后面就正常了。”玉玲儿说,“本来我还想再要一个的,云清不让,两个孩子也好有个伴嘛。”


    云清紧了紧搂住她肩膀的手:“我说我来生你又不愿意。”


    “那不一样,我医院有产假。你现在是老板了,怀孕太麻烦,还要四处跑也不方便。”玉玲儿反驳道。


    沈玉宁看着她们两个人,眼里一片柔和,她们溢出的幸福让她也感受到了许多美好。她也很羡慕她们,所爱的人就在身边,朝夕相伴。


    可是她呢,快六年了,白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对了玉宁,国外有一家林氏玉石要跟我们合作,我看了详细介绍,他们跻身玉石行业也不过才短短几年,却发展迅猛,很有前景。”云清说。


    “阿宴也跟我提起过,明天他们回国,晚上受邀参加东城宴会,到时候找个机会你们再好好聊聊。”沈玉宁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合作就最好不过。”


    下飞机时是下午,白遥跟林家的合约也算正式到期。她呼吸着国内的空气,熟悉的语言让她倍感亲切。


    “阿遥,你不跟我们一起吗?”林月然问她。


    林父林母也邀她一起:“天色也晚了,东城那边会安排好客人酒店,阿遥你就跟我们一起去,晚上也有个方便的住处,明天再离开也不迟。”


    白遥想了想,最后同意了。


    第62章


    晚会当天, 林月然挑了一身蓝色长裙,跑到白遥面前转了一圈向她展示,而后期待地看着她:“阿遥, 我这一身好看吗?”


    在白遥印象里,林月然一直都只是个妹妹, 今天这样显成熟的打扮, 一时让她恍惚, 二十一二也不算小孩了。


    “阿遥?”


    白遥回过神,笑着点头:“好看, 很衬你肤色。”


    林月然随即一笑:“阿遥, 你要不要也换身裙子?我还从来没看过你穿裙子的样子。”


    “不用了, 我这样就挺好。”


    林月然也没强求,知道白遥确实不太喜欢穿裙。


    进入会场后,白遥自行找了个角落,自顾自吃起东西。林月然被林父林母拉去结识各家子弟, 她频频回首, 虽不愿离开白遥,却也知道这是她应该学会做的事。


    白遥拿着点心安静地吃着,有人对她好奇, 上前打招呼,她只应付一笑,短短几句就结束了话题。


    不到半个小时, 白遥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手上沾着甜点, 问过服务员, 去了趟洗手间清洗。出来时与一个年轻女人不小心撞上,对方忙向她道歉, 在看见她的脸时,对方瞬间愣住了。


    白遥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她似是在哪见过的样子,但又好像没有,冲女人客气地笑了笑,离开了洗手间。


    沈玉宁正看着桌上资料,电话突然响起,随手接听,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只见她神情怔愣许久,继而一面抓起外套披上,一面匆忙地出了办公室。


    一整天都在路上的白遥,此刻吃饱喝足有些犯困了,紧了紧大衣,合着眼向后靠着。


    她半梦半醒,能清楚地听到会场人们的说话声,原以为这样的地方聊的都是什么股票啊,基金投资什么的。她听到的却也只是些琐碎闲事而已。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身旁的沙发凹陷下去,有人坐在了她身边,一股清淡的香气飘向了她,闻起来很舒服。白遥睁眼看向旁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微微出了神,这个女人她曾见过,回去云盘村时见过两次。


    奇怪,这么多年只见过两面的女人,她怎么至今还有印象。


    女人看着她的目光很复杂,有薄怒有心疼有自责。


    “阿遥,”林月然笑着过来拉起白遥的手,“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好朋友,她也爱看书,你们一定能聊得来的。”


    白遥被她拉着起身,走了几步目光不由得再看向沙发上的女人,女人果然也在看着她,眼里盛着她看不懂的很多情绪。


    云清和玉玲儿坐去沈玉宁身边:“看来是真把我们给忘了。”


    沈玉宁只是看着白遥身影,没作声。


    “刚才那个就是我们要合作的林氏集团千金,林氏一直在国外发展,看她跟阿遥相熟的程度,这几年阿遥应该就是跟他们一起住在国外。难怪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她。”云清说。


    走过场一般跟那些人打了招呼,白遥找了个理由,独自去了外面。她长舒一口气,结识新的人她很不擅长也很不喜欢,一个人就挺好。


    望着远处繁忙的街道,有人驻足惊叹地看向这边,白遥以前也像他们一样,现在进来一趟,发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样进来的,出去后也还是那样。


    走下楼梯,忽而一双有力的手拉着她靠墙,箍着她的双手,动弹不得。白遥挣扎着,直到闻见那股熟悉的清淡的香味,整个人才似被安抚住了一般。


    是她。


    沈玉宁用力却小心着不伤到白遥,与她贴得极近,害怕她随时消失一般,抓得牢固,却一句话不说。


    “你,唔……”


    未及说完,对方强势的吻侵压上来,白遥浑身紧绷着,忘了反抗,愣愣地僵在原地。险些透不过气来时,唇上的吻也从蛮横变得温柔,对方像是故意不想她说话一样,一旦出声,立马被堵住。


    良久,那人退出了距离,看向白遥的眸中带着猎物般的占有欲。


    俩人唇瓣红润饱满,沈玉宁看着,怕自己再度失控,拉着白遥向她的车走去,带着强硬地将白遥塞进了副驾驶,锁车,等自己绕去驾驶位时再解锁。


    车辆发动,白遥似是才回过了神,摸了摸唇,看向沈玉宁,自己和她是什么关系?明明毫无印象,可是她吻上来的那刻她竟没有丝毫不适。


    她的身体是接纳对方的。


    十几分钟的沉默后,对方终于开口。


    “知道自己忘了事?”沈玉宁声音又低又冷。


    白遥轻道:“知道。”


    沈玉宁看了白遥一眼,近六年不见,白遥似乎变了不少,没有以前那般跳脱,成熟了不少。时隔多年再听见白遥的声音,一时间竟觉得陌生。


    “既然知道,醒来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沈玉宁一边问,一边注意着路况。


    “没有手机,不知道去哪了。”白遥说。


    声音轻轻的,没有什么起伏,沈玉宁听着心间又闷又堵。


    她在心疼白遥的这六年。


    沈玉宁摸过手机,指纹解锁,递给白遥。


    白遥疑惑地接过,发现壁纸竟然是自己,在雪地里笑得那么快乐。


    “相册。”沈玉宁说。


    白遥犹豫,毕竟是私人物品。


    “你可以看,你也需要看看。”沈玉宁瞥了眼她,看出她的心思道。


    相册里照片并不多,白遥很快注意到有几十张人像,每一张都有她,有三人合照,其中有一人正是洗手间不小心撞上的那个女人。


    她一张一张翻到底,确实证明她们几个人之间有过一段快乐的回忆,可是她也发现了一点。


    “为什么,照片里都没有你?”白遥问。


    沈玉宁便将还魂的事简要地说给她听,白遥听完脑中有些许画面浮现,无一不是跟她们有关。


    白遥将手机放回去,安静地坐着。


    小会儿后,她看向沈玉宁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遥心中有了一种猜测,但她想知道自己和面前这个女人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沈玉宁轻笑:“我们同过床共过枕,该有的也都有了,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么快的吗?她失去的记忆也不过半年多的样子,仅仅半年就发展成……那样了?


    白遥对她所说毫不怀疑,这些年零零碎碎出现的记忆片段是证明,对面前女人的亲近行为不排斥也是证明。


    而和林月然相处了那么久,她仍是会回避碰触,像是一种身体本能。


    到了沈玉宁的家,白遥打量着客厅,墙上挂着醒目的相框,相框里的人自然也是她。沈玉宁带她上楼,一间房间里摆着白遥老旧的东西。


    白遥惊讶地上前,轻轻抚摸,这些确实是她的,用了好多年。


    下楼后,俩人坐在沙发上,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和对方关系亲密的缘故,在这里,白遥并不觉得拘束。


    语音视频突然打来,铃声响起,白遥看了沈玉宁一眼,迟疑后接起。她跟林月然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不需要遮着掩着。


    “怎么了?”白遥问。


    林月然凑近看了眼白遥身后的背景:“阿遥,你现在在哪啊?我爸说你没去住酒店,我想找你聊聊天。”


    沈玉宁不紧不慢为自己倒了杯茶,耳朵听着白遥那边的一举一动。


    “我有些私事要忙,所以先离开了。”


    “那现在解决了吗?”


    “嗯。”


    “你发我个定位,我现在过来找你。”林月然说。


    沈玉宁起身,离开一会儿,不多时手上拿着套睡衣回来,放在沙发上:“洗完澡早点上床,我有话要跟你说。”


    话落离开,洗澡去了。


    她声音不大,但也没有刻意放低,清晰地传到了手机另一头。


    白遥明白,她这是故意的。难怪自己半年就被这人拿下了,有钱有样貌,再加点小心思,那时候的自己才二十出头,怎么抵挡得住?


    “阿遥,你到底在哪里?”林月然显然听到了,语气追问意味强烈。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失忆过吗?”


    林月然沉默。


    “我现在在我以前的家里。”白遥说,“刚才那个人……”


    “是你姐姐……还是妹妹。”林月然打断她道。


    白遥耳边听见浴室传来水声:“都不是。”


    林月然没再说话,许久,挂断了语音。


    白遥叹了口气,明明自己和林月然也没什么,这些年也很有分寸,怎么这通语音打的她左右为难呢?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环顾,布置很简单,柜上摆件也不多,不像是经常住人的样子,或者主人懒于设计,总显得有些清冷。


    最后目光落在墙上那副画像上,盯看了没多久,响起脚步声,她看过去,女人头发湿披着,穿着浴袍,腰间带子宽宽松松地系着。


    白遥收回眼,这还是她头一次见人是这副样子,毫不避讳。


    沈玉宁走近,沐浴露的香气很快将她包裹。


    “睡衣我穿过,介意的话我去给你重新买一套。”


    白遥再次看向她,迟疑后道:“不用了。”


    “至于内衣裤……”沈玉宁放缓语速,瞧着她。


    总不会也穿过吧?白遥愣着看向她,她还不至于能接受到这种程度。


    第63章


    对上白遥的目光, 沈玉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笑着道:“新的。”


    随后离开,不久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响起。


    白遥深吸一口气, 拿起衣服,快步走进浴室。


    头发吹干后, 沈玉宁坐在床上, 回着云清她们发来的消息。没聊多久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 便匆匆结束了话题。


    等半天却不见白遥进来,她干脆走了出去, 见白遥擦着头发, 坐在沙发上, 动作不紧不慢。


    白遥想到了一件事情,今晚总不会要和那人一起睡吧?她一向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即便她们之前的关系再亲密, 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始终放不开。


    正擦着头发的毛巾被人从后拿走, 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愣着没动。沈玉宁仔细替她擦了擦,又拿过吹风机认真帮她吹干。


    白遥不敢乱动身子, 任由对方照顾。


    等差不多后,白遥轻声道:“谢谢。”


    沈玉宁看向她,头一次这么不喜欢那两个字, 生分又疏远。


    “跟我过来。”


    “去哪?”白遥有些明知故问。


    沈玉宁回头看她一眼:“你刚才打语音的时候,我不是说过让你洗完澡到床上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吗?”


    卧室装饰更简单, 色调也单一,看上去一丝不苟, 就跟布置它的人一个样。


    沈玉宁拿出一堆文件,放在书桌上,示意白遥去看。白遥怀疑地靠近,在看清是什么后,神情诧异,一一翻阅。


    六年来,所有关于她的信息全在这,有数不清跟她同名同姓的人的简介,也有跟她极为相似的人的冒认,每一张纸上都被笔认真批注过。


    “这些只是部分,六年来有无数跟你有关的信息,但没有一个是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在谎骗你,所以你不用对我那么客气疏远还有防备。”


    白遥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她相信有人会那么锲而不舍地寻找另一个人,但从不相信被寻找的那个人会是她自己。


    当年她离开云盘村,无数次回去过,从没有听到半点有人在寻她的消息,她的存在似是可有可无。


    可是怎么短短半年的相处,竟会有人愿意拿六年去在意她。


    再看沈玉宁,她已经坐在床上,目光瞧着白遥,眼神示意旁边的位置。


    “我……”白遥说,“今晚我去睡沙发就好。”


    “沙发太小。”


    “够我一个人睡了。”白遥说。


    沈玉宁笑:“我不打算一个人睡,你想睡沙发那我就陪你。”说着掀开被子重新穿上拖鞋。


    白遥于是忙道:“算了,睡床吧。”


    起码床够大,中间距离足够。


    她紧靠着边缘,小心翼翼靠坐着,瞥眼沈玉宁,对方正含笑看着她。


    “这六年的事情,我想听听。”沈玉宁说。


    白遥回想了想,发现这六年竟如同六个月一般,晃眼即过,重要的事情似乎并没有。


    简单挑了些重点说了一遍,沈玉宁目光始终落在白遥脸上,静静地听着,很认真。


    “……就这些,没什么特殊的。”


    “林月然喜欢你。”沈玉宁直说了出来。


    白遥:“我不是小孩子,感觉得出来。我对她只是像对妹妹般的照顾,没有别的心思。”


    沈玉宁笑:“你说这个,是怕我误会什么吗?”


    “没有,”白遥下意识回答,而后又道,“只是事实。”


    “嗯,事实。”声音拖的意味深长。


    沈玉宁看着拘谨的白遥,笑了笑,面朝她侧躺下:“睡了。”


    白遥也便关掉台灯,背对着沈玉宁躺下,没一会儿,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身,有了些力,将她往后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畔,俩人的距离极近。


    白遥试着挣脱,揽着她的手却越紧。


    “白遥,我快三十了。”声音贴着她的耳边,暧昧不明。


    这番话让白遥瞬间不敢再乱动,安分极了,她活了二十六年,当然明白那句话里隐含着的侵略意味。


    “听话。”沈玉宁动了动脖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着闭眼睡去,也不管怀中人紧绷着的身子。


    次日白遥醒来时,床上只剩下了她一人,房间有独属于沈玉宁的气息,丝丝缕缕萦绕着,让白遥总不由得想起她。


    原以为昨晚会睡不着的,却没想到过了最初的不适后,竟很快便放心地睡了。


    听到客厅有声音传来,白遥起床,犹豫后走了出去。


    玉玲儿最先看到她,忙站起身,看着白遥的目光里满是激动。


    忽然脚上一紧,有什么抱住了她的腿,白遥心上一惊,退后几步,抱住她腿的东西仍旧没有松开。她下意识看去沙发上的沈玉宁。


    沈玉宁瞧向她的脚边:“蓝宝,别闹。”


    蓝宝?什么东西?白遥看向脚边,什么也没有。难道是飘魂?


    云清过来将吊坠给她,白遥一见吊坠就认出了是什么,戴上后果然看见脚边有一只孩童般个头的小鬼,竟还穿着僵尸服装。


    她看着,莫名觉得很熟悉。


    “蓝宝。”沈玉宁叫他,再看向白遥,他很有默契地拉着白遥的裤腿,往沙发上带。


    白遥顺着他,坐在了沈玉宁旁边。蓝宝便蹲在地毯上,抱着白遥的腿不放。


    “你当初把他抛下,一走就是六年,他很想你。”沈玉宁看着她说。


    蓝宝仰头,点头。


    白遥看向他,迟疑后:“抱歉。”


    她们慢慢向白遥讲着几人过去一起有过的经历,玉玲儿时不时点开手机相册,有视频就放视频,尽可能详细地告诉白遥一切。


    白遥静静听着,沈玉宁便静静看着她。


    “……这些你都没有印象了吗?”玉玲儿问。


    “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让玉玲儿的心再次沉下,但又很快扬起笑:“没关系,日子还长着,慢慢想不着急。”


    时候已开春,街上树头冒出不少新绿,一派生机盎然之象。


    沈玉宁牵着白遥的手,带她去她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也许能有助于记忆的恢复。


    四人并肩走着,不时聊上几句。


    一段路后,云清慢下脚步,拉了拉玉玲儿,眼神示意后玉玲儿很快便明白了,二人故意落下距离,笑着离开了。


    白遥后知后觉少了人,往后看去:“她们呢?”


    沈玉宁了然笑道:“有事,忙去了,我们慢慢走也一样。”


    走了许久,坐在长椅上休息。


    没多久,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白遥正要回头,沈玉宁再次倾身,毫无预兆地吻了上来,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沈玉宁又很快坐了回去。


    她是故意的。


    林月然站在她们面前,久久地看着白遥,眼中微微泛红,忽而拉起白遥,一句话不说地带她离开。白遥回头看了眼沈玉宁,沈玉宁眼中没有意外也看不见介意。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月然停下,转身突然凑近白遥,想要吻上去。白遥一惊,下意识躲开了,唇擦着脸而过。


    林月然冷笑:“她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我们认识了六年,我不相信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然然,我跟你……”


    “你不是失忆了吗?既然失忆了,那么过去的一切就全都不做数,我才是跟你最亲密的人白遥。”林月然高着声道。


    是的,按时间来说,她跟林月然一起生活六年,跟沈玉宁不过半年,怎么比得上。可是就是这样没道理,她的身体偏偏愿意亲近沈玉宁,对林月然,她只有对妹妹的照顾。


    “她跟你不一样。”白遥说。


    “有什么不一样?你要是记得她怎么会这么多年留在国外,既然不记得,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是你的选择?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的。”


    白遥道:“然然,跟时间没关系,就算我们再一起生活六年哪怕十六年,我只把你当做妹妹,会照顾你,但那只是关心,不是别的东西你明白吗?”


    林月然眼中含泪,不愿露出自己的脆弱,说的话便带上了刺:“因为你跟她上过床?那我也可以,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对我没感觉?”


    “林月然。”白遥看着她,觉得陌生,“够了,别再闹了。”


    “白遥,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林月然盯着她冷笑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然然!”白遥跟上怕她乱来。


    她抓着林月然的手,面色薄怒。


    “放开我!白遥你凭什么拉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身份来管我?!我不用你管!”林月然喊道。


    白遥对上她质问的目光,拽着的手慢慢松开。林月然冷笑,但凡白遥再多说一句,一句就好,她就会软下性子让步,即便不能成为爱人,她也不希望和白遥连朋友都不是。


    可是偏偏白遥松手了。


    林月然拉开车门,甩上,一脚油门车子直接冲了出去。


    长椅上,沈玉宁悠然地坐着,手指一下又一下地点着手臂。


    白遥坐去她身旁,看了她几眼,觉得有必要对刚才的事说明一下:“她是林月然,我跟她没有什么。”


    “我知道。”沈玉宁说,偏头看向她,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那里,口红印子尤其明显。


    第64章


    沈玉宁伸手, 拇指轻擦着白遥的脸,动作很轻,倒像是在抚摸。


    口红印并没有淡化半分。


    “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沈玉宁慢慢道, “一般我也很少会允许自己去计较。”


    白遥不懂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但她莫名感到了一丝危险, 来源就是沈玉宁。


    “我喜欢当场清算。”沈玉宁盯着她说。


    “清算……什么?”白遥隐约明白是什么, 却不敢去看她。


    “这么多次都是我主动, 你是不是也应该主动一次?”


    什么?白遥诧异地看向她,又转回目光, 沈玉宁提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甚至合理, 可是她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还什么都不记得,过去关于她们的种种更是半点印象没有。


    沈玉宁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是个稍熟悉的陌生人, 身体反应不排斥对方的亲近, 但让她去主动,还是做不到。


    看她犹豫,沈玉宁也没再打趣逗弄, 手指绕了绕她的头发。


    “走吧,送你回家。”


    送?


    “你不回去吗?”


    “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晚上再回。”沈玉宁起身, 拉起白遥。


    林元进了沈氏,旁边的林月然不时打量周围, 二人跟着助理坐上电梯, 进了总裁办。


    才一进门,林月然却愣住了, 是她。


    助理退下,沈玉宁示意他们父女二人入座。


    林月然僵硬地坐下,垂眸不语,对方的身份……她拿什么去比去争呢?


    沈玉宁为他们倒上茶,一面道:“云总还有别的事要忙,今天我正好有空,想听听林总的想法。”


    和沈玉宁直接详谈他当然愿意,这也侧面说明沈氏很在意那方玉矿,合作的希望也大了不少。


    他一一道来合作的利益,时刻观察沈玉宁表情,沈玉宁神色却始终淡淡的,没表现出特别热切的样子。


    一番言毕,沈玉宁安静许久,而后道:“林家这几年发展迅速,走的路几乎没有出过错。”


    她停下,瞥了眼林元:“所以你可以相信这次的选择也一样正确。”


    离去时,沈玉宁起身笑着相送,不到片刻,林月然却去而又返,沈玉宁看见她,好似早料到一般,毫不惊讶。


    “你是故意的。林月然道。


    沈玉宁抿了口茶,轻轻放下杯子:“什么故意?”


    “和我爸谈合作的明明是你们沈氏的云清,她才是负责玉石的主要人,今天却突然变成了你,你难道不是故意的吗?”林月然道。


    “我为什么要故意?”沈玉宁笑着看向她。


    林月然近前:“让我看清你和我之间的差距,让我对白遥死心,不就是这样吗?”


    “你说的很有道理,”沈玉宁说,“前提是,我怎么确定你今天一定会跟着来呢?”


    “我……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弃白遥的。”


    沈玉宁向后靠在沙发上,瞧向她:“不放弃是对的,毕竟白遥现在失忆了,你和我是同等水平线,机会均等。”


    这个回答让林月然意外,准备好的一些说辞竟用不了:“你就不怕我真的把白遥抢走吗?”


    “白遥不是物品,没有抢字一说。她要真喜欢你,我愿意放手。即便是现在,我也不干预她和你的正常交往,我要留的人,她自己情愿留下才行,我不会强留。”


    林月然顿住,在沈玉宁面前,自己似乎真的处处不如她。


    “我比你年轻。”林月然不知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想收回又来不及了。这也好像是她唯一的优势。


    “你今年二十二,小白遥四五岁,我二十九,长白遥两三岁,算起来我跟她才更接近不是吗?”沈玉宁说。


    林月然紧拽着衣角,明明自己也经历了那么多,自觉成熟,可为什么在面前这个女人面前,仍旧仿若未经世事的少女一般。


    “我不会放弃的。”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玉宁瞧着桌上茶杯,忽而轻轻一笑。


    回到家时,客厅空无一人,沈玉宁眼眸一暗,拿出手机拨出置顶的号码。


    没过一会儿便被接起。


    “在哪?”沈玉宁问。


    身影从卧室出来,沈玉宁这才松下心,也才瞥见门口其实摆着白遥的鞋。六年的失去让她太过紧绷,竟然连这都没注意到。


    “那是什么?”沈玉宁柔声问,看着白遥手上拿着的小玩意。


    白遥拿起晃了晃,卡通动物的脑袋跟着很有节奏的一点又一点,有喜感也很可爱。


    “下楼去买的,房间太单调了。”


    沈玉宁心间蓦地一暖,眉目柔和地瞧着白遥:“是有点单调,随你按喜欢的装饰。”


    回房间换了身家居服,与白遥一起坐在沙发上,电视自顾自放着,声音响在整个客厅。


    “今天下午,在公司看见林月然了。”沈玉宁说。


    白遥看向她:“然然?她怎么去你公司了?”


    然然……


    沈玉宁看着电视,声音没什么起伏:“谈生意,顺便聊聊你。”


    “我?”白遥大概能猜到林月然会说出哪些话,“然然她没经历过什么事,说话也不怎么注意,不用太在意。”


    “你是觉得她会说出什么让我在意的话吗?”沈玉宁问向她。


    白遥对上她的目光,一时心中不定。


    “毕竟相处了六年,你对她还确实很了解。”沈玉宁话里有话。


    大道理是说给别人听的,在她自己身上,有些事她确实很计较,小气得很。


    沈玉宁这么明显的意思白遥当然听得出来。


    “我对她没有别的想法。”白遥说。


    “那你对谁有想法?”


    电视声音忽然小了,沈玉宁放下遥控器,盯着白遥,等她的回答。


    白遥目光微闪,女人离她很近,呼吸拂在她脸上,她心底的本能已经替她回答了。


    你。


    沈玉宁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不可,手撑在白遥腿边,凑近径直吻了上去。


    白遥愣愣的,没有反应,直到沈玉宁将她搂去怀里,她才回过神,双手下意识撑在对方肩上,闭上眼。等吻变得轻柔时,她试着回应对方。


    沈玉宁低低一笑,更是舍不得结束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俩人额间相触,缓着呼吸。


    “我,我先去洗澡。”白遥说。


    沈玉宁松开手,任由她离开。


    目光时刻跟随着白遥,而后起身,在白遥进去浴室后相跟着进去了,关上门。


    “你!”白遥惊讶。


    沈玉宁没给她多余时间思考,再次吻了上去,一手打开花洒,任由水珠淋湿她们。


    吻从唇上到脖间,再往下移。沈玉宁替她脱去了衣裳,再双手绕后解开内衣搭扣,白遥想要制止却慢了一步。


    “沈玉宁……”她双手挡在胸前,喊着对方的名字,像唤醒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一般。


    “我知道,不会到那一步。”沈玉宁哑着声说。


    很快,二人衣物尽褪,水声淅沥,雾气朦胧。


    白遥难耐地按着对方肩膀,沈玉宁从脖间流连到胸前,她险些轻咛出声,生生忍住了。


    沈玉宁确实没到最后一步,但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了。


    床上,白遥疲倦地偎在沈玉宁怀中,眯着眼,半睡不睡。沈玉宁亲了亲她的额头,今天算是一大突破,她没给白遥反抗的时间,就是怕被拒绝,但也没想到白遥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


    第二日一早,白遥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了人,看了眼时间,居然快十一点了,即刻清醒了不少。


    简单收拾一番后,她决定去周围逛逛,顺道吃个中饭,沈玉宁给了她车钥匙,恰好用上了。


    走在地下车库,她远远望着那辆黑色车子,脑中闪过碎碎的画面,她提着大包小包,塞进车子后备箱的场景。


    揉了揉太阳穴,一瞬舒服了不少。


    坐上驾驶座,车内有淡淡的香味,闻着很舒服。


    白遥导航到沈氏集团附近,顺道还可以去看看沈玉宁。


    十字路口时,正直行着,一辆转弯车辆毫不减速,司机走了神,反应过来时晚了。白遥迅速踩下刹车,对方车辆撞到了她的车头。


    撞击不算严重,但也有一定程度,白遥身体往前猛的一倾,脑中无数零散的碎片如拼图一般,完整成了一幅幅画面。


    有关过去,有关现在,一幕幕连接上了。


    沈玉宁正与人聊着工作上的事,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消息,瞥了一眼神情微变,快速结束了谈话,匆匆离开了沈氏。


    事故现场围了不少人,沈玉宁赶来时,快速扫眼人群,看见白遥站在自己那辆黑色车子边,忙过去。


    “白遥。”沈玉宁担忧地检查着她,看车头受损严重,但驾驶室完好,心中也松了口气。


    “有没有哪不舒服?”她问。


    白遥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摇了摇头,拉开沈玉宁的手。


    “你是?”白遥问。


    沈玉宁微愣,继而浑身一冷,想到了某种可能。


    良久,她听到了熟悉而久违的笑声。


    “小红,你怎么这么好骗啊,都不知道求证求证。”白遥灿烂笑着,“我没事,命大着呢。而且说不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沈玉宁就那么久久地看着白遥,此时此刻白遥才真正回到她身边。


    第65章


    沈玉宁带着白遥回到沈氏, 一路上白遥不停过问着沈玉宁这六年,沈玉宁一一回答了。


    白遥道:“那时我去找云游神棍,蓝宝送了我半程, 后面山路我虽然有印象,但年深日久, 还是不好走, 当时摔了好几次, 手机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丢去哪了的。”


    如果手机还在,她们之间也许就不会有这阴错阳差的六年。


    沈玉宁紧了紧握住她的手:“是辛苦了点, 但结果很好。”


    白遥心里暖暖的, 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小红。”


    以沈玉宁的身份, 哪里会缺她一个小小的白遥,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哪一个选择似乎都比她要好,却偏偏又是她。


    沈玉宁含笑望向白遥, 其实这六年确实辛苦, 却也并不是坏事。白遥看似活泼,心中尤其敏感,从小到大身边人待她始终有隔阂, 或疏远或防备,因此她对待感情尤为谨慎,半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打退堂鼓。


    所以能感觉得到, 白遥在意她们之间的身份差别。


    自己这六年的时间,反倒恰好向她表明了, 无论如何, 她沈玉宁认定了她白遥。


    到了公司,沈玉宁还有事要忙, 白遥便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张望,走到落地窗旁,这边视野开阔,景致很好,左右两侧没有楼房遮掩,位置风水也不错。


    她搬过靠椅,坐在窗边,静静远望着。


    沈玉宁抬眼便看见白遥撑着下巴出神的模样,盯看了许久,一笑过后又继续处理起事务。


    等一切处理完,看向白遥,她已经睡着了。沈玉宁轻轻走去她身边,小心抱起,才走没几步白遥就醒了,迷蒙着睁开眼,动了动身子落地,双手搂住沈玉宁的脖子。


    “几点了啊小红。”


    “快两点了。”


    “你忙完了吗?”白遥问。


    沈玉宁笑着点头,双手放在她的腰上,轻轻搂住。


    “我饿了,咱们去吃点东西吧。”白遥说。


    沈玉宁想了想:“回去吃火锅怎么样?叫上云清她们,她们知道你恢复记忆了,一定很高兴。而且忘了告诉你,她们现在还拥有了个新成员。”


    新成员?


    “孩子?”她猜测。


    “很聪明嘛。国外同性允许结婚,自然而然就会有相应的需求,也就会有技术提供。”


    “真的啊?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很可爱。”


    沈玉宁无意间提起的事,白遥心头一直想着,上了车,她犹豫着向沈玉宁道:“小红,我们要不要也要个孩子啊?”


    “嗯?”


    “我是在想嘛,有个小孩你在公司的时候,我也有个可以玩的,我很喜欢小孩的。再者就是养儿防老,老祖宗的话永远有他的道理。”白遥看着她说。


    沈玉宁手指点着方向盘,暗暗计算着什么。


    看她不言,以为是不想要,白遥又笑着说:“不生的话也没关系,不是还有蓝宝嘛,他可是能一直活着,养他也一样。”


    “可以。”沈玉宁说。


    白遥惊喜地看向她。


    “阿宴和清月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公司交给他,我去了解详细,明年我们怀一个?”


    “酸儿辣女,我喜欢吃辣,一定是个女孩,就是不知道将来性格怎么样。”白遥说。


    她希望是个软软糯糯的女孩,抱起来也舒服,声音童稚软萌,想想都美好。


    “如果要孩子的话,我来生。”沈玉宁说。


    “那不要,”白遥拉了拉安全带说,“你事情忙,我又没什么事要做,在家里闲人一个,我来生最合适不过。小红,我生吧,怎么算都是我生合适。”


    “白遥,云清生孩子的那些月里我也常去看她,比想象中要累,你身体比不上我,如果要要个孩子,我比你合适。”


    俩人争了好一会儿,最终放弃了讨论,车子绕过路口,平稳地向前驶去。


    知道白遥恢复了记忆,玉玲儿和云清第一时间赶去沈玉宁家,见到白遥那刻,白遥正抱着蓝宝亲热地蹭来蹭去。


    与之前拘束客气的模样截然相反。


    原来的白遥,的的确确回来了。


    火锅热气升起,四人围坐茶几旁,盘腿在地毯上,有说有笑。


    “我跟你们说,那些个老外一开始还都不信,看我就像看骗子一样。直到我每句话都一一对应上了,立马态度就不同了,五六十岁的大老板对我都尊敬起来了。”


    白遥说,脸上被热气蒸得绯红,卷起袖子。多少年了,难得这么畅快地说一番话。


    蓝宝跪坐在沙发上,懂事地替白遥按着肩。沈玉宁不时为她夹上烫好的肉,听着白遥说着平常的琐事。


    “难怪林元的生意越做越好,一定少不了你的功劳。”玉玲儿笑着说。


    白遥伸出手指比了比:“也就这么一点点。”


    看了眼云清她们,白遥忽然问:“小孩呢?怎么都不带来让我看看,让她认我做干妈,我给她最好的保平安的符。”


    玉玲儿笑:“阿爸舍不得她,硬是抢着留下几天,大概三四天就会回来了。”


    “叫什么名字啊?”


    “云勒,小名叫乐儿,欢乐的乐。”


    “乐儿,好名字,欢欢乐乐一生最幸福了。”


    沈玉宁闻言瞥眼白遥,从白遥隐隐的兴奋中能感受到她对孩子的喜欢,如果要孩子的话,这几年最合适,她们也确实可以要一个。


    喝了点酒,云清她们今晚被要求住下,白遥脸颊泛上醉意惹起的红,晚上洗漱完毕硬是要四个人睡一起。


    沈玉宁跟她说理也不管用。


    “合起来合起来就好了嘛,两张床合起来,一起睡嘛。”白遥抱着沈玉宁,晃着身子,不满道。


    沈玉宁看眼云清,俩人皆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好好,一起睡一起睡,我们先睡,她们待会儿就来。”


    好声哄着白遥,白遥终于肯依着沈玉宁躺去床上,黏着沈玉宁,沈玉宁坐在床上,她便抱着沈玉宁的腿,不让她离开。


    “云清,玲儿,你们快点来啊,我们彻夜长谈,不醉不归!”扯着声音,高喊道。


    沈玉宁目光柔和地细细打量着她,听着她渐渐弱下的嘟囔,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心间涌过满足的暖意。


    在这样短暂而又美好的幸福瞬间面前,人生的的大半苦难都会轻似一阵风。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那漫长的六年即便再难熬,也终究是过去了。


    小心抬起她的手,身子轻轻躺下,紧靠着白遥,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这么看一整晚也是好的。


    次日白遥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她笑,伸手紧搂住沈玉宁的腰,双腿缠着对方的腿。


    睡意已经消散,但她不想起来,冬日清晨,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温暖的窝更让人眷恋。


    她仰头,面前是白皙的大片肤色,锁骨精致明显,散着诱惑的气息。


    白遥心间一动,凑上前牙齿轻轻咬了咬,不舍得用力,往上探索,吻在沈玉宁喉间,再往上,听到低哑的声音传来。


    “叫醒的方式很特别。”沈玉宁说。


    “当然,你独一无二。”


    白遥撑起左手,打量着沈玉宁,目光很快落在她唇上,低身吻了上去。


    沈玉宁忍了又忍,不得不说,白遥的吻技很差,于是翻转身,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的眼睛。


    “我教你。”


    吻时而霸道时而温柔,白遥体内翻起一团火,想要的更多。沈玉宁像是知道她的需求一样,沿着她的脖子往下吻去,宽松的睡衣里不着一物,很快睡衣变得凌乱,白遥紧抓着被单,压着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沈玉宁往上对上白遥的眼:“可惜是早上。”


    “啊?”白遥也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成了这样,清了几声。


    “你不知道?”沈玉宁笑着看着她,一面说,一面把玩着她的头发。


    白遥本来是不明白的,沈玉宁再一问,立马面色绯红。说起来,她跟沈玉宁再如何亲密,始终没到过最后那一步。她并不排斥,甚至很愿意。


    沈玉宁笑笑,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鼻尖。


    “该起床了,日上三竿了已经。”


    白遥当然知道,也确实得快些起床,免得云清和玉玲儿以为她们发生了什么。而云清她们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等白遥走到客厅,玉玲儿看向她的眼神明显别有深意,一副她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要怎么解释呢?这本来也就不需要解释,解释才显得奇怪。


    “习惯性赖床而已,干嘛那样看着我?”白遥说,快步经过她们,走去洗手间,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脖间全是红印,淡淡的,不那么明显,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把衣领往下拉了拉,看清了胸前深一个度的吻痕,明明那时候不觉得痛,怎么会这么明显?


    客厅传来她们三人说话的声音,沈玉宁语气透着明显的愉悦。


    洗漱没一会儿,有人进来了,顺手带上了门,从后抱住她,在她脖间蹭了蹭。


    白遥暗道不妙,为什么现在的沈玉宁跟女鬼时期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沈玉宁是个克己复礼的人。怎么现在看来,有点截然相反的意思?


    第66章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 淅沥的声音压着某种轻吟,镜子里映着两个女人,一人坐在洗手台上, 一人手撑在对方腿旁边,动情吻着。


    “小红……”


    沈玉宁仰头,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客厅里, 蓝宝望了一圈, 没看见白遥,准备往洗手间过去。云清眼疾手快地拎住他的衣领, 提到面前。


    “以后她们两个在一块的时候, 你少去打扰明不明白?”


    蓝宝蹬了蹬腿, 不像是理解了的意思。他只是活得久,归根到底还是个小孩,明白不了太多事情。


    玉玲儿抱下来蓝宝,蹲在他面前:“要是你去打扰, 阿遥可就又要消失了, 所以蓝宝一定不能去知不知道?”


    蓝宝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神情慌张,忙点头。


    云清无奈地笑看向玉玲儿, 带孩子这方面,她始终比不上玉玲儿。


    等二人开门出来时,云清第一眼便瞥见白遥红肿的嘴唇和特意遮住的脖间, 移开眼,状若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白遥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衣裳, 挠挠头, 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沈玉宁便也跟着,神情满足, 嘴角含笑。


    正走着,砰的一声,房门当着她的面被白遥关上,听声音,是用了几分力的。


    没忍住,玉玲儿笑出了声,想不到白遥也还有硬气的一天,可想而知沈玉宁是有多过分了。


    哄了一上午,白遥总算消气了。


    她是愿意和沈玉宁亲近,但不喜欢明知有人在,甚至可能知道她们在干什么的情况下,沈玉宁依旧不管不顾。


    还有就是……说话不算数。


    下午,沈玉宁牵着白遥出门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游乐场附近,里面孩子们的欢笑此起彼伏,每一声听了都让人觉得欢快。


    看着一个个天真的孩子们,白遥眼里透出一种向往,倘若她和沈玉宁也有一个属于她们的孩子的话,那该多好。


    望向沈玉宁,沈玉宁也正望着她。


    “进去看看?”沈玉宁说。


    白遥忙点头。


    街对面,一个女人看见了她们,忙与身旁好友打了招呼,向白遥她们过去,靠近了,却没有上前,隔着游乐设施远远地看着。


    自上次与白遥说了那番话后,林月然一直等着白遥去找她,可是白遥始终没有,但她仍怀着一丝侥幸,万一呢?万一白遥真去找了她呢?


    她为了这个万一,始终忍着去找白遥的冲动,可是现在看来,她自以为的坚持一直以来就是个笑话。


    她看着她们去换上尤其相配的黑白玩偶服,动作笨拙地惹着孩子们发笑。


    白遥被孩子们牵着四处转,游乐场很大,很快她便没再看见沈玉宁的身影,不过也不担心找不到,继续和他们笑闹玩耍。


    玩累了,白遥摘下头套,满头大汗,抱着头套寻找沈玉宁,转了一圈没找到,这才想起还有电话可以打,刚拿起手机,就看见那只跟她很相配的黑色系玩偶朝她走近。


    她忙笑着小跑过去:“小红,你不热吗?我帮你摘下吧。”


    黑色玩偶退后摇了摇头。


    原来沈玉宁就是白遥口中时时念着的小红,国外时白遥叫到过很多次,一直以为只是她失忆前的亲人,竟然是沈玉宁啊。


    林月然自嘲一笑,难怪比不过,当然比不过。


    “我跟你说,那群小孩老喜欢我了,争着吵着都要抱我呢,小孩子软软糯糯的,抱他们就跟在抱豆腐一样,我都不敢用力。”白遥笑着说。


    玩偶反应了很久,点点头。


    “小红,你就让我要个孩子吧,多可爱呀。”白遥说,“你要是肯答应我的话,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生你的气了,行不行嘛。”


    林月然透过玩偶服的洞口,望着近在咫尺却显得格外陌生的白遥。原来白遥是这样,她还可以是这样,六年里她从未见到过的样子,借着不属于她的身份,感受到了。


    她既想哭,又想笑。


    国外那么多年,本以为白遥对她至少有过哪怕微乎其微的心动,那也是她唯一可以与沈玉宁一争的全部底气,结果还是她在自作多情。


    在白遥眼里,她怕是连沈玉宁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吧。这样鲜活明媚的白遥,她何曾见过。


    看黑色玩偶始终没说话,白遥奇怪地凑近,玩偶却退了几步,这让她越发不明白玩偶想要做什么。


    玩偶用脚在地上划了一根线,随后自己往后离去。


    白遥以为沈玉宁是想跟她玩什么游戏,于是很配合的没有上前,看着她消失。


    沈玉宁找到白遥的时候,白遥已经换回她自己的衣服,坐在花坛边,手撑着下巴,皱着眉。


    在看见沈玉宁的时候,白遥的眉心皱得更用力了。沈玉宁也发现了。


    “怎么了?”沈玉宁抱着玩偶服的头套,坐在她身边问。


    白遥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还敢问她怎么了?


    干脆一句话也没说。


    沈玉宁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还问出什么事了?


    白遥直起腰身,扭头看向她:“为什么扔下我这么久才回来,我站在那里等了你快十分钟,十分钟!”


    两手食指比出十字。


    “什么等我?什么十分钟?”沈玉宁云里雾里的。


    白遥便将刚才她的行为有头有尾地控诉了一遍,沈玉宁听着,也终于明白原因。


    “那只玩偶不是我,我一直在陪孩子们玩,刚才才过来。”


    白遥怔了怔,突然想起刚才那只黑色玩偶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她一句话,甚至半个字都没有开过口。


    她了解沈玉宁,不会撒谎,那样的话……完蛋。


    轻咳一声:“真的?”


    沈玉宁看白遥这样子就知道她明明已经心虚了,却还要强装反问。


    “我觉得是不是你该向我多解释解释?”沈玉宁说。


    “解,解释什么,明明是你扔下的我。”越说声音越小。


    沈玉宁若有其事地点头:“说得很好。”


    知道自己被她看透了,白遥索性硬气道:“我被扔下一个人是不是是事实?苦的是我。那装成玩偶假扮是你来骗我,上当的人被欺负的人是不是我?苦的人还是我。”


    初初这么一听说,沈玉宁觉得白遥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可是再这么细细一听,话是人话,内容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小红……”


    “白遥……”


    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干脆谁也没问,相视一笑了。


    她们的生活需要些琐碎的东西来填充色彩,越生活越好,越细小越好。


    所以她无理取闹,所以她纵容。


    “同意要孩子你就什么都听我的,下这么重的承诺,真的假的啊?”


    回去路上,沈玉宁扣着白遥的手,放入她的衣袋,慢慢走,慢慢问。


    白遥一听果然就上当:“当然,我说话一向作数。”


    “真的?”


    “绝对保真!”


    “行,那我们就生一个。”沈玉宁看了她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到了晚上,白遥才明白过来沈玉宁当时说的生一个的意思。


    呼吸粗重,满室零乱,床下衣物四散。


    白遥脸色潮红,双手紧抓着床单,不敢低头看去。


    女人长发落在她胸前,不时滑动,引起一阵恼人的痒意,痒与痛同时传来的那一瞬,她连制止的力气都没有。


    沈玉宁越往下动作,白遥越觉得浑身失力,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不由得轻哼出声,沈玉宁便即刻上来安抚性地吻住她。


    良久,等白遥适应过后,她再次往下,重复着,直到天明。


    白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忘了醒来过几次,彻底清醒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也许是上了药的缘故,白遥并没有觉得有多痛,否则以昨晚的程度,今天她一定是下不了床的。


    可即便动得,也精神缺缺,总是打哈欠,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她趴在餐桌上,虚着眼看沈玉宁忙前忙后,草草吃完饭后她又躺去了沙发上,至于床,她现在不是很想看见。


    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很快又入睡。


    沈玉宁收拾好一切,关上电视,轻轻坐在白遥身边的地毯上,看着她,眼里尽是满足。


    如果要拿一个词来形容现在,好听一点是人生圆满,难听一点就是死而无憾。


    这一刻,沈玉宁的的确确觉得人生漫长是件好事,能将幸福这两个字过得越来越圆满。


    至于孩子,她看得出白遥确实很想要,而自己也许了诺,那就要一个,一个就好。


    想到这,沈玉宁很有动力地起身,去书房翻了半天,却没看见一本母婴类书籍。于是端出电脑,放在茶几上,一一搜罗信息。


    昏昏沉沉间,白遥眯着眼,见沈玉宁靠着沙发,鼠标在电脑上点着什么,她清醒了些许,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往外挪了挪,从后抱着沈玉宁,将头埋在她的脖间,闷声道:“小红,你看了多久啊。”


    沈玉宁握上搭在她身前的手:“既然要要个孩子,当然得做好准备。声音都半梦半醒的,再睡会儿吧。”


    “我不困了。”嘴上是这么说,呼吸却很快变得安稳而平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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