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薄雨努力得超乎想象。
台风天放假一周,她写了一周的数学。
私立学校的好处,就是学习计划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来。
假期里,班级的微信群像死了,没有人在里面发言,老师和学生都是。
季薄雨没有手机,加不上别人。
所以她不知道很多同学在台风来临之前飞到别的地方,出去旅游了。
林知微也想和她一起出去玩,但这几日台风天被困,再加上加了药,精力不太允许。
她在等抑郁期过后的躁狂期。
天上再出太阳时,别墅里两对母女的妈妈们一起走出了屋子,在院子的户外桌椅上聊天。
仆人把桌椅擦得锃亮,端来果盘和下午茶。
林知微没有出来。
她在一楼客厅的落地窗边找了个地方,开着窗,躺在豆袋沙发上,感受外面来的风。
这一会儿还是凉风,想必过一会儿就会开始变热了。
季薄雨从楼上下来,找来一个矮凳在她身旁坐下,一起吹风。
林知微偏头看过去一眼,瞧见她坐着的是拆快递时用的滚轮凳,说:“来和我一起坐沙发。”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柔软的豆袋沙发陷进去很大一片。
季薄雨很心动,但问:“会不会很挤?”
“不会。”林知微笑了笑,“我一个人躺着是自己陷进去,两个人躺着就是我们一起陷进去了。你挤不到我。”
季薄雨犹豫了一会儿,站起身。
她在家总是穿得很简单,t恤和到大腿根的棉质短裤,遮不住一双笔直而长的腿。
林知微半垂着眼看她圆润的膝盖,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季薄雨在她身边躺下。
沙发太过柔软,她躺下时被惊了一跳,向林知微滚过去。
林知微伸出手,从她颈后绕过,搭住了肩膀。
季薄雨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姿势固定了,才小小地动了一下脑袋,是想起身换个姿势。
林知微从来不会让自己喜欢的人觉得为难,于是她说。
“你头发,扎得我好痒。”
然后收回了胳膊。
季薄雨这下和她肩膀贴着肩膀,神色放松了很多,说:“来到这之后长得很快。”
林知微眯起眼睛笑:“南方还有生发的功能?”
季薄雨:“心情好,头发也会长得很好。”
两人肩膀接触的地方微微发热。
王妈看到她们躺在一起,说:“微微,你这外套要不要脱了?刚好我给你洗洗。”
林知微婉拒了:“阿姨,我里面穿的是无袖,脱下来我和小雨贴在一起,更热。”
刚才她搂了季薄雨一下,她就有些紧张,要是现在还胳膊贴着胳膊,季薄雨可能直接跑了。
她是喜欢她,但没想轻薄她,也没想让她难堪。
季薄雨本来就寄人篱下,林知微怕她觉得不舒服,也怕她变得敏感。
这样的性格就很好。
林知微说完,又回想了一下措辞。
喜欢要是像游戏里一样有个数值条,那她这喜欢涨得挺快。
前几天是70,现在恐怕要到90了。
季薄雨:“很热?现在明明很凉快。”
林知微:“一会儿就热了,那时候再脱也来得及。”
季薄雨和林知微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和林知微躺在一起,让她不舒服了。
季薄雨想了想,手捏着她敞开的水墨短袖外套微微扯了扯,说:“姐姐,我不热。”
林知微哭笑不得,和她拉拽自己的衣角,像在拔河:“我怕热。”
“你又没有长毛。”季薄雨拧起眉头。
林知微挑眉:“谁说我是猫猫的。”
季薄雨:“只是打个比方。”
林知微自己笑了一会儿,无奈地说:“好,我脱。”
她坐起身,豆袋沙发原本占据位置的地方没有了人,季薄雨被带的下意识向那个方向滚,险些贴上她的臀。
季薄雨吓出一头汗,连忙向反方向挪。
她险些滚下沙发,被转头过来的林知微捉住腕子,像捉一只小鸡。
林知微好笑地问:“自己捣鼓什么,都被你晃下去了。”
她眼睛里含着一点外面太阳的亮光,又被四周的绿植映得微绿。
季薄雨很少打磕巴,但这次她打了:“没、没……我、躺得不舒服、换个姿势……”
林知微:“嗯,别掉下去。磕到瓷砖还是挺疼的,我小时候把自己的牙磕掉过。”
季薄雨被她的话转移注意:“门牙?”
林知微:“嗯,老大一个了。”
季薄雨被她的语气逗笑。
边和季薄雨聊天的间隙,林知微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的王妈。
季薄雨观察她一会儿,问:“你坚持健身了?”
林知微的身体……
比起季薄雨刚来时有力很多。
白色无袖上衣的肩臂隐隐有了肌肉的轮廓。
林知微总不能说自己想关于季薄雨的事想得太多,只好去健身房里消耗精力。
因为生病的原因,她很难坚持做什么事。
但这次的健身她坚持了。
季薄雨明显体质比自己好,她不能落后。
季薄雨看了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怪不得这几天都没有来找我,原来是在运动。”
林知微拖长了声音:“啊——我们小雨是因为我不辅导她有点寂寞了吗?”
季薄雨从来没被人开过这样的玩笑,一时脸色通红。
林知微看她红得像王妈刚摘下来的西红柿,连忙笑着躺回沙发,挽救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是我练完太累了,根本没法动,才没去找你。”
季薄雨伸手过去,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头。
林知微笑嘻嘻地被她推开一些,过了一会儿,又靠了回来。
把两个孩子打闹尽收眼底的林青敛起眼睛,连着吃了好几块板栗糕。
季怀心还在忧愁自己工作的事,被她的进食速度吸引目光:“吃这么快,别噎着了。”
林青摇了摇头,喝下两大口水,说:“姐,你做个美甲工作室怎么样,本来也是学设计,在这方面有优势。”
季怀心立刻被她提出的提议吸引,和她讨论。
林青也很忧愁。
多给季怀心投点钱吧。
我家孩子……进展好像挺快的。
**
短暂的晴日过后,季怀心开始着手工作相关的事。
找商铺,打印传单,学习自媒体。
雨又开始连绵。
季薄雨和林知微经历了来这之后的第一次考试。
考试流程很悠闲,很放松,甚至没有什么人聊题目,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考完试,很多同学去学校商店买冰糕,季薄雨没有去,仍站在走廊里看外面的雨。
潮湿,闷热。
水雾蒸腾,遮住楼下学校花园奇形怪状的假山。
她来这里许久,依然没法适应。
明明在下雨,为什么还会这么热呢?
她长大的地方,下雨只会变得凉爽。
季薄雨知道自己是个慢热的人。
她不适应气候,最近的心情却很不错。
稍微一想,就知道功劳在谁。
那是因为有人对她很好,她在人际关系上与那个人相处得很不错。
在别的事上专注,在另外的事上自然被削弱了专注度,不会在意这潮湿夏雨。
左侧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季薄雨向左侧看去,却没看到人。
又向右侧看,才看到拿着一根掰开两半的碎冰冰的林知微。
“要哪边的?”林知微问。
季薄雨:“带把手的。”
“太好了,”林知微自己拿了剩下那根,说,“我喜欢没有把手的,总让我觉得自己多吃了一点。”
季薄雨:“没有把手的冰手。”
林知微:“那以后的碎冰冰都跟你吃,不会起冲突。”
季薄雨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神色如常,点了点头。
有些时候,她真的很钝感,以至于听不出有些平常句子里蕴藏的以后。
林知微和她一起趴在走廊看雨。
季薄雨咬冰咬得咔嚓咔嚓,林知微却没怎么咬。
她拿着那根棒冰,等几乎完全化了,才去喝粘腻的冰水。
蒸汽液化在透明的软塑料表面。
水珠沾到她的手指。
她看季薄雨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看别的事物却并非如此。
正如此刻,林知微看着窗外的落雨,没什么表情,连总是翘起的嘴角也收起来。
耳边垂落的碎发遮住她长好的耳洞,也遮住她一点冷然洞察的眸光。
季薄雨原本只是想转头,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把吃光的外壳丢掉,但看着看着,也就忘了。
周围路过的同学的声音在逐渐模糊。
簌簌落下的雨滴是耳边唯一的声响。
“铃——”
铃声打破这片雨下的静谧。
林知微看着她笑,那张冰冷的脸顷刻之间变暖,提议说:“回去吧?”
季薄雨:“嗯。”
林知微率先走入班级。
季薄雨迟迟不动,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背粘腻的热汗。
她十七岁,虽然没有阅历,但有本能。
本能告诉她,眼前的人很危险,因此她垂在身旁的手有些战栗。
心却不听。
以至于季薄雨不自觉地想……
林知微是否也会有其他的表情?
除了戒备、温和,之外的表情。
那该是什么表情?
班里,来上课的数学老师喊她。
“外面那位同学,发什么呆呢?这么不舍得碎冰冰啊?这样,你进来听课,老师下课之后给你买一根,不,两根。”
班级发出模糊的笑。
林知微也在笑,手肘肘住桌子,笑得很揶揄。
季薄雨回神,说。
“谢谢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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