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是去找茬的。
医宗宗主的发际线又肉眼可见地高了一点。
仙盟早已将医闹划分在恶道，所以当年魔尊归墟时，医宗是最高兴的那一批。可惜造化弄人，等到心魔灭世，三界遭受重创，前线的医宗弟子死伤惨重。
方院长和恶道有着血海深仇，但世上有些仇人，你不仅不能杀了他，还得供着他，防止他没事自己作死。
就比如现在。
书僮见到他就跟见到亲人一样，扑上去：“仙尊快劝劝我家少爷吧，他去找沈仙君！”
方院长顿时心神俱震：难道冥冥之中注定会有一场浩劫……
院长连声叹造孽：我都给你这个天下第一医闹治病了，还有什么仇恨是放不下的呢？
于是他火速加入了规劝阵营。
魔尊空有一颗作死的心，却没有作死的力气，被一群医宗弟子簇拥着架回屋内，娇弱得如同狂风骤雨中的一朵芙蓉花。
慕长渊：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不过他转念一想，得走四五天才能见到沈凌夕，到时别说生气，他估计能咽气。
而且堂堂魔尊，寻衅滋事完还得自己走回来……慕长渊当即冷静了几分，累死不划算。
在龙象山清修的医宗弟子，好不容易等到本宗的院长亲临，纷纷跟着一起进来学习。方院长对着弟子们说：“本院长之前就同你们讲过，这个重病患者容易情绪激动，就像……”
慕长渊：“你才有病。”
方源对旁边的弟子说：“呐，就像这样，看谁都有病。”
实习弟子们怜爱地看了病人一眼，低头唰唰地做笔记。
慕长渊：……
说话间，压力山大的院长，背地里迅速结成一个通讯灵阵，把严珂和裴青野拉进群聊。
【生命之源】：救……病人醒了，且情绪极为不稳定！
【严究生】：他又怎么了？
【生命之源】：生无可恋，寻死觅活。
【严究生】：此事严重，请前线同志务必阻止。
【生命之源】：老裴怎不讲话？
【野火烧不尽，野马摧又生】：我在劝学，你们先聊。
【钜钜】：大家都不容易啊。
【生命之源】：！！！
【严究生】：！！！
【严究生】：钜子大人怎么进来的？？
【钜钜】：这不是上仙群吗？我也是上仙啊……不过这个结阵方式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也教教我呗。
【生命之源】：是我忘了，不好意思。
灵阵提示，“钜钜”已被踢出群聊，群主将群名修改为“复仇者联盟”。
【生命之源】：可以了，继续。
【生命之源】：不说了病人又开始发疯了。
慕长渊拒不配合问诊，方院长正准备长篇大论规劝时，负责打辅助的书僮终于搬出杀手锏：“少爷，咱们出来两个月了，到现在什么都没办成，夫人还在家等消息呢，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回去打算怎么交代？”
慕长渊噎住。
在整个三界，他可以不管任何人，唯独不能不管那个寒冬腊月生下他、月子期间被婆家休弃赶走、却一直到死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女人。
慕长渊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这些陈年旧事，可听见书僮的话，他竟奇迹般地坐回榻上。
——尽管脸色还很臭，但能配合已经不错了。
方源啧啧称奇：“母爱如山。”
择一点头：“我家夫人比较刚。”
不知为何，方院长总觉得书僮说的刚和自己想的为母则刚不太一样。
但这不重要，方源要做的就是医治，同时消除病人心中的怨愤，让世界充满和平。
于是方院长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慕长渊昏迷期间，试探过对方的天生魂元体，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别说魂元了，病人除了美貌以外仿佛一无是处。
魂元呢？
他那么大的一个魂元呢？！
若非知道慕长渊是天生魂元体，方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应激综合症产生的幻觉。
——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探查不出魂元的情况，院长直觉有异，也只能等慕长渊本人醒来再说。
但魔尊能轻易给对手交代底牌么？
必然不能。
“什么魂圆魂方的，我要有这能耐，还天天躺在床上干什么？许愿吗？”
方院长：“……”
良久，他才平复升高的血压和突突乱跳的青筋，尽可能保持和颜悦色：“本院长就是随便问问。”
书僮关切道：“仙尊，我家少爷究竟是什么病因？”
方源斟酌过一遍措辞，模棱两可道：“倒不是什么大病。”
说了跟没说一样，书僮面露疑惑。
“我同门师弟在玄宗山修长生道，离江南不算太远，慕先生若是不嫌弃……”
慕长渊斩钉截铁：“嫌弃。”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围观的一名医宗弟子看不下去，指责道：“我师尊好歹是功德圆满的上仙，给你看病，你怎么还一副欠你的样子。”
慕长渊吊儿郎当道：“医宗自是不欠我，我倒也不欠你们医宗。方院长飞升至今已有百余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可别把我当成你们最新的试验田了。”
他说话慢条斯理，院长听得心惊肉跳。
那弟子没想到好心救人还能被这样曲解，顿时愤慨道：“你含血喷人！”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方源来不及阻止弟子，就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瞬间炸开锅：
“真是好心没好报，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养什么不好养了只邪祟，命格缺失，反倒怪起别人来！”
“你大可以问问天底下谁愿意以命偿命！”
“真是气死我了……”
实话一下子全被炸出，择一先是无措，随后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捕捉到一个词：以命偿命。
从南到北，所有的大夫都是一个结论：不治之症，药石无医。
这么多年过去，药方攒得有书僮那么高，但随着慕长渊病情加重，药剂也越来越猛烈，眼看用起了九分毒的虎狼之药，再这样下去，病没治好人都要被毒死了。
书僮不是没想过：少爷的病真的让全江南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吗？
又或者他们担心如实告知后，救子心切的慕夫人会做出更极端的举动——谁知道以命偿命是怎么回事？
择一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
这边方院长不敢招惹魔尊，只能把气撒多嘴的弟子身上，将实习医修全赶出厢房。
通讯灵阵内充满了吐槽和安慰——
【严究生】：行行行等回总部我就给这几个小兔崽子每人一个爱的禁闭。
方源等血压降下来后才想起：
【生命之源】：老裴还在劝学？
【生命之源】：都说了不要给凌夕压力，又不是辍学需要你劝这么久吗？
【生命之源】：喂？老裴？青野？
另一边，东厢。
日照祝融殿，晨雾逐渐散去，年轻人回眸看他。
“师叔怎么了。”
沈凌夕伫立阳光下，身上镀着一层朦胧的光。他额前坠的一颗红玉，衬得人愈发明丽，可目光一触即到那双冷淡的眼眸，再多的惊艳也会瞬间浇灭，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造次。
无情道不受戒，这种禁欲感是经历了成千上万年的清心寡欲和自我规束，由内而外呈现出来的。
裴青野难以置信：“你……您刚才说什么？”
沈凌夕静静望着他，瞳色淡如清透琥珀，瞧不出任何情绪。
刚才裴青野正苦口婆心地劝沈凌夕与其跟慕长渊搅和到一起，还不如抓紧时间修炼，直到沈凌夕说：“师叔，世间唯日曜与人心不可直视，慕川的心魔因我而起，我避无可避。”
裴上仙闻言如遭雷劈。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少年，眨眼间思绪就回到许多年前——那一日，裴青野亲眼看见天劫从三十三重天外劈落，顾不得其他，便匆匆赶回不周山，见到浑身浴血的玄清上神。
当时沈凌夕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叔，这世间唯日曜与人心不可直视，我看不懂，如今也不想懂了。”
时过境迁，两道身影渐渐重合，陡然间唤起了裴青野的回忆——曾经年少时的沈凌夕并不像现在这样孤寒料峭，仿佛只要一看见他，就看见了高处不胜寒的万年寂寥。
裴青野瞳孔骤然扩大。
半晌，他才颤抖着声音道：
“……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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