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覆手为雨
七隐城集市街,一个长脸修士自人群中艰难挤出,手托两块石头,喜气洋洋地向等在外围的同伴跑去。
“买到了、买到了!终于买到了!”
“是黑色的吗?”他的方脸同伴确认地问。
“不会错,是黑色秘境石。”长脸修士边将其中一颗递给同伴,边唏嘘,“没想到,黑色秘境石也有如此紧俏的一天。”
“黑色秘境石,对应未被探索,或鲜被探索的秘境,这类秘境通常既危险,收获也不稳定,以往不是修为高就是爱走险的修士愿意进,现在嘛——”方脸修士探手入怀,掏出一块长条玉牌,“现在有了这手玉,管他什么秘境,咱们还不是想出就出,想进就进。”
“看来近日你收获不小,胃口都大了不少。”长脸修士揶揄道。
“难道你不是?”方脸修士挑了挑眉。
两人嘿嘿相视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手玉是好,但就因为太好,七隐域的秘境都快被搬空,没什么好进的了。”方脸修士道,“也就新秘境还有点看头,要不然这黑色秘境石也不会如此抢手。”
“可我怎么感觉,新秘境也越来越不行了?昨天去的两个,里面也没啥好东西。”
“嗯,”方脸修士认同地点点头,“或许我们该考虑去其他域转转了。”
“去六合域如何?”
“六合域?”方脸修士一愣,“是那个据说是修真界百域中最初一域的六合域吗?为什么想去那?”
“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手玉就是从六合域传出来的!”长脸修士神秘兮兮道,“还听说那里有个奇特秘境,去过一次想第二次,去过两次想第三次……”
“因为宝物很多?”
“是很多,但听说去哪里的人不光是为了宝物。”
“不为宝物?那为什么?”
“不知道啊,只听说有些人倒搭灵石都要留在秘境里呢!”
方脸修士:“……”
倒搭灵石?听完同伴所言,方脸修士满脸无语:“可能吗?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呃……我、我是觉得有些夸大。”
“有些夸大?我看纯是瞎话!”
恰好两人已走到传送阵边,方脸修士率先步入阵中,阵法感应到秘境石后开始启动。
明暗不定的光芒中,方脸修士自信一笑:
“少听信离谱谣言,倒搭灵石还想让我进第二次秘境?可能存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
“这里……是……暗室?不,好像是墓室!”
鼻尖嗅闻着坟墓内独有的阴冷气息,方脸修士从初进秘境的传送状态中缓过劲儿来,定了定神。
此时的他正仰躺在一副棺材里,他敲了敲棺材盖,很硬。正考虑要不要用武器强行击碎,却忽然听到了闷闷的说话声,方脸修士瞳孔一缩。
有人!
“是来人了吗?”
“凑够六个了?能开始了吧?”
“呵,你们等着,头名一定是我。”
“你做梦吧!”
人还不少,似乎也都被关在棺材里,但不知为何都说着听不懂的话。
方脸修士正犹豫是不是出声问一问什么情况,棺材忽然起了变化。
如同水波荡漾般,棺材盖内部缓缓显现出一行金色大字:
【南山真人墓,静候有缘人。】
果然是墓室!
方脸修士心中一喜,古墓秘境,那可是秘境中的好去处,虽然不知以前那些大能前辈是怎么想的,建个墓穴也要挖空心思弄花样,但管他为什么,他只知道通过考验就能得到宝物,把古墓搬空!
金色文字还在不停浮现,方脸修士强压住激动,认真查看。文字先介绍了墓主人南山真人的生平,又讲了建墓原因。字不少,内容也很丰富,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大能,生前积累宝物无数,但因生性喜闹,特地建此墓穴,并设下两道考验,静候有缘后辈以宝物相赠。
两道考验吗?方脸修士沉思,这倒比别的古墓更少些,只不知具体是何考验,又难不难了。
“两道考验,我早知道了,字快点出完,快开始吧。”
“就是,每次都重来一遍,我都快会背了。”
“你们体谅一下吧,这是在给新人看。”
旁边棺材有人嘀咕,听这意思……
“几位道友,听这意思,你们来了不止一次?”方脸修士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
“新人?”
“啊?嗯,我是第一次进这秘境,道友,你知道怎么从棺材里出去吗?两道考验是什么?第一道考验的六进一又是指?”
“别问我,咱们可是对手,我是要争头名的。”那声音道。
“头名有命,一定是我,你争是争不来的,哈哈哈。”另一个声音说。
接着两人就吵了起来。
方脸修士更感疑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
算了,他掏出武器和手玉,还是靠自己吧。
却这时,仿佛猜到他的想法,有人高声道。
“新来的,好心告诉一句,用不着武器,也用不上手玉,这第一道考验啊——全看你跑得快不快!”
方脸修士:“哈?跑得快不——啊!”
棺材底部忽然开裂,方脸修士直向下方空间坠去。
他仰起头,在头顶裂口闭合前,匆匆一瞥,却只来得及看见金字的最后一行,写的是:
【第一道考验:墓道向前冲】
……
“好!六位选手都已就位,新一轮的墓道向前冲开始了!”
秘境上空,羊小球无比激情地解说着比赛,尽管观众只有小石碑和陆垣两个。
而在他们面前,六块光屏凌空悬浮,分别展示六个修士在墓道中的表现。
“二号选手跑得好快,是最先跑过第一段墓道,来到第一关的!听说他是一个剑修,上一次表现也很不错,可惜遇上较难的墓道,没能获得头名。”
“让我们看看他这次运气怎么样?遇到的第一关会是什么?”
“哇,蝎子!我看到好多蝎子!”
“他的第一关是飞越蝎坑!”
二号光屏中,灰衣修士停下脚步,来到一处长十数丈,深数丈的大坑前,坑中密密麻麻,挤满了毒蝎。
那修士似乎早有准备,从地上捡起两块暗灰色的石头,左右手各握紧一块,掌心输出灵力,灌入石中。
“吱呀、吱呀……”
随着灵力灌注,浮石飘动起来,连着将修士也一起飞了起来,越过蝎坑飞去。
看着似乎很顺利,羊小球却点评道:“唉,二号选手的运气不太好呢。虽然浮石有灵力就能动,但必须一刻不停地输入灵力,只要断开一下——”
“砰!”
话没说完,光屏上修士灵力一个不稳,浮石暗淡一瞬,径直从空中跌落,修士也直向蝎坑坠去。
不过没有真的坠入坑底,半空中白光一闪,修士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又回到了蝎坑边,出发原地。
“看来他要重新开始了,我们再看看其他选手情况,有没有——唉?四号选手运气不错。”
六条墓道虽都有九弯十关,但关卡略有不同,四号的第一关不是蝎坑,却在一处墓室。人一进去,墓门立即闭死。
“轰隆隆!”
墓室中心,巨大的石傀儡感知到生人气息,眼睛冒出红色凶光,两只手臂高高举起,猛地挥向侧边。
奇怪的是,面对一般古墓中难缠的战斗傀儡,四号修士不躲也不闪,脸上反而露出兴奋的笑来,在傀儡手臂向两侧摆好平举姿势后,第一时间冲了上去,脚下迈开弓步,双手举过头顶,掌心向傀儡手臂灌入灵力,然后就开始——
“‘傀儡转转转’开始!”
“这一关,选手只要推动石傀儡,转够一千圈,通向下一关的墓门就会打开。”
“没有任何技巧,只要闷头转圈,真的很简单!”
光屏上,四号选手脚下发力狂奔,一圈一圈又一圈,石傀儡被他推着几乎转出残影。
“四号选手的运气真是不错,遇到这么简单的一关,看来第一个通过的——”羊小球正说着,忽然被小石碑拉了拉衣角,示意他看向某个光屏。
“哦?六号选手,是新进秘境的那位选手吧,他的运气可不太好呢。”
只见六号,也是方脸修士遇到的是数条纵横交错的细线。
狭窄墓道内,细线有如蛛丝,穿插交错,盘横着堵住去路,墙边还立着一组弓箭。
“‘百发百中’,这一关很难。”
光屏上,那修士因为是新来的,还要先阅读刻在墙上的规则。
“向箭匣注入灵力获取光箭,再射掉全部八根拦路细丝,才能继续前行。”
然而每根细丝都特别细,羊小球回忆道:“我记得前面有一轮,有位选手被这关卡住,怎么都射不中,最后足足射了一千箭,现在这位——”
“嗖、嗖嗖……”
话音未落,却见方脸修士已搭弓取箭,对准细丝,毫不停顿地接连射出八箭,一箭一条,转眼就断掉了八根细丝,去除阻碍,重新跑动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率先通过第一关的竟是这位新来选手,实力不错嘛,这一次头名会不会就是他呢?”
羊小球随口一猜,就又关注起其他选手,什么“棺材翘板”、“漂浮灵火”、“旋转墓门”……解说起各种稀奇古怪,却也极具古墓特色的关卡来。
陆垣却多注意了方脸修士一眼。
是个很有潜力的修士,或许真能第一次参加就夺得头名也未可知。
不过,转念又一想,是不是也无所谓,毕竟有第二道考验在,不论头名是谁,想拿走宝物,都一样难。
……
极高、极大、极开阔的圆形墓室,一座圆台凌空悬浮,一根石柱立在台上,六条软梯垂于台边。
这里便是“墓道向前冲”的最后一关——勇攀墓顶!
六位比试者沿软梯攀登圆台,第一个以灵力点亮石柱者是为头名。
规则非常简单,做起来却不简单,在前九关已耗费大量体力、灵力的情况下,攀登软梯本就不易,更难的不是爬上去就行,这考验只取头名,稍微落后一点,得不到第一,就白闯了前面九关。
于是,六条软梯上,六个先后到来的修士们都飙着劲儿,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满头大汗也不肯休息一下,手脚并用着,不停往上攀爬,紧张气氛在整个墓室不断弥漫。
方脸修士虽是新人,实力却着实惊人,哪怕因为前边几关不熟悉规则耽误了时间,初到最后一关时也排名第四,而经过手脚加劲,几次窜跃,更是连超两人,晋升第二。
被超过的两修士自不甘心,排名第一的修士更是有危机感,一边不停攀爬,一边时时侧头,查看两人差距。
五个身位……三个身位……一个身位……
距离越缩越近,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新来的,别追了,没用的,我要赢了!”
眼见圆台近在眼前,终于能结束比赛,第一修士兴奋急了,立刻伸手向前。
第一,头名,赢的是——
他的手指已然摸到圆台边缘冰冷的石面,却忽然,一道黑影从旁掠过,先他一步站上圆台。
是方脸修士!
冒着登空摔落的风险,方脸修士放弃最后几步的攀爬,拼着全部力气,纵身一跃上了圆台。
接着并不耽搁一下,一站上圆台,便在手心凝聚灵力,贴上石柱。
“唰——”
刺眼白光自石柱绽开,照亮了整个墓室。
与此同时,距头名一步之遥的原第一修士,落在后方的另外四位修士,都同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住,不甘地大叫着被送回地面,唯余方脸修士一人留在了圆台正中间。
“恭喜小友,贺喜小友,取得第一道考验头名!”
石柱顶端浮现出一个白发长髯的老头,向方脸修士贺喜道。
“南山真人?”
“不,我只是南山真人的一道残念。”白胡子老头笑说,“我负责看守墓室,并指引有缘人进行第二道考验。”
一直闷头闯关,方脸修士也是这时才恍然想起最初棺材板上的金字,这古墓是有两道考验来着。
“前辈,第二道考验是……”
“小友,请往下看。”
圆台下方是一个高墙环绕的圆形建筑,原本被黑雾遮蔽,看不清里面情况。
现在老头一指,黑雾逐渐散去,露出高墙内的景象来。
可当看清的一刻,方脸修士瞳孔骤缩:“那、那是……”
却见下方高墙内,这一摊、那一块,竟堆着数不清的灵物宝箱,霞光闪烁,宝气冲天。
“好、好多宝物。”
“小友,想不想要?”
“想!”谁不想呢,方脸修士下意识回答。
“那便给小友一个机会,让你进到宝库里,随便搬。”
闻言,方脸修士一愣:“不用通过第二道考验吗?”
“要通过啊,不过——”白胡子老头笑呵呵地,在方脸修士震惊的表情中说,“第二道考验就是‘随便搬’。”
……
“好慢啊,怎么会这么慢?”
七隐城,秘境传送阵外,长脸修士盘膝而坐,视线紧盯着来往人群。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阵中凝聚,才一撩道袍,起身迎了上去。
“你好慢啊,我一出秘境就在这等,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出来。你进的秘境什么情况,很难?”
面对同伴询问,方脸修士呆愣愣的,像沉浸在什么中,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听见“秘境”二字:“秘境是……一座古墓。”
“古墓秘境?古墓秘境好啊!你可真有运气!”长脸修士羡慕地说,谁都知道古墓藏宝丰富,“不像我,我今天去那秘境只有灵草,还都是不值钱的低阶灵草,喏——”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长杆阔叶的灵植:“我随手薅的青蒿,那里到处都是,但一想到,就是薅一储物袋也卖不上几块灵石,我就懒得动手,从秘境出来了。”
“这趟真亏。”长脸修士感叹着,忽然想起光顾着说自己了,连忙问,“你呢?你怎么样?从秘境里拿到什么了?古墓秘境的话,宝物一定不少吧,快拿出来给兄弟开开眼。”
方脸修士迟疑了一下,伸手在储物袋中一掏,也掏出一把灵植,长杆阔叶,眼熟极了。
长脸修士:“……也是青蒿?”
但与长脸修士一把十几株,株株顶花带叶,还沾着露水的新鲜灵植不同,方脸修士手中仅有一株,又矮又小,叶子也蔫巴巴,一点都不新鲜。
“还有呢?”对这卖相不佳的灵植,长脸修士干笑两声,问,“一定不止这些吧,还得了什么?”
方脸修士于是又伸手掏了掏,两块灵石,都是下品,光芒黯淡。
“还有呢?”
一本吐息秘籍,虽是中品,但因在修真界的普及性很高,也不值一提。
“还、还有——”
方脸修士一摊空空两手,没了。
长脸修士:“……”
没了?这就没了?
长脸修士简直震惊:“你、你进的不是古墓秘境吗?哪个大能这么穷,墓里一点宝物都不放?”
“不,墓里全是宝物,堆积如山的那种。”
“可是不能动?”
“不,随便搬。”
“那怎么会……”长脸修士更迷惑了,宝物如山,还随便搬,怎么会只拿这点破烂出来?
“因为……”方脸修士双眼放空,陷入回忆。
因为,“随便搬”不是真的随便搬。
站在大门洞开的宝库前,入目是一片片绚烂宝光,只是再定睛细看,就能发现库中存放的并非单纯宝物,而是一个又一个宝箱。
那些宝箱皆为石头打造,有大有小,大的足足半人高,小的不足巴掌大,散落堆叠于宝库各处,宝气逼人,霞光璀璨。
“限时两百息,所有宝箱随便拿,只要能在时限前出宝库大门,拿多少都归你。”白胡子老头说,“但有两点,一不能动用法术,二不可使用法器。”
“那就只能双手搬了?”长脸修士听好友转述到此处,沉吟道,“不过哪怕只能用手,多搬几趟,或者直接用扔的——”
“不行,一旦我或者宝库内的任何一件东西穿过大门,考验立即结束。”
“原来如此,那确实有点难。”长脸修士说,“不过,那也不至于只拿这么点东西出来吧?二百息的时间呢。”
“看来你和他们一样,都以为这就是个简单地搬宝箱考验,都没想明白其中关窍。”方脸修士高深莫测一笑。
不像他,早在计时开始,离弦之箭般冲进宝库的刹那,便已悟出该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考验……
“搬啊!挑最大的搬啊!”
“挑小的,小箱子里宝物更好。”
“别管大的小的,先往门口挪,一会儿一起搬出去,注意摞稳。”
宝库大门正对的墙壁上、离地十几丈高处探出一座平台,在方脸修士参加考验时,落败的五名修士就站在这处平台旁观。
不是亲自参与,倒比亲自参与更激动,五修士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又挥手,又跺脚,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给方脸修士提建议。
然而,面对他们的建议,方脸修士却是一条也没听,不管大的小的,他一个箱子都没动,一进宝库就闷头往里冲。
原因是他早想好了,宝气是箱子散发的,差不多浓郁,但谁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想也知道,真正的宝物不会放在门边、路旁,这些容易拿到的位置,真正的宝物一定藏在宝库最深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快跑着转过数座宝箱山,一个闪着五色光芒的彩玉宝箱出现在眼前,一看就与普通宝箱不一样。
方脸修士眼睛一亮,疾步走到宝箱边,弯腰去搬。
没搬动。
那彩玉宝箱仿佛“长”在地上,不能移动。
“恭喜小友发现特殊宝箱,此宝箱不可直接带走,需要先完成相应挑战。”白胡子老头飘过来,介绍道。
而所谓相应挑战,指的则是宝箱后方摆放的一组古怪物件。
那物件由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一些材质未知的透明管子,蜿蜒曲折,七拐八绕,仿佛一团凝固的乱线头;另一部分是一块半人高的圆形大石头。
白胡子老头:“请将送小圆石送至另一端。”
小圆石?
方脸修士定睛细看,才发现透明管道一头另有一颗小圆石,约莫指甲盖大小。挑战中他不能直接用手触碰管道或小圆石,而只能通过向大圆石灌注灵力,控制大圆石的方式,让小圆石同步移动。
乍听上去,考验十分简单,可真正上手才知道有多难。
首先,他必须时刻向大圆石灌注灵力,稍一停歇,两块石头的联系就会断开,小圆石将顺着管道乱滑;其次,管道一弯套一弯,不仅曲折非常,两端间的通路也不止一条,存在许多岔路、死路,稍有不慎就可能走错,耽误时间;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一点就是时间,考验有时限,最多两百息。
“虽然可以用灵石延长时限,但一块下品灵石一息,最多只能延长十息。”
方脸修士叹了口气:“唉,十息还是太短,我参加了十次比试,四次拿到头名,都没能完成挑战,要是能多用几块灵石就好了。不过也是我今天太累,等明天去——”
“等一下!”
看着摩拳擦掌的好友,长脸修士嘴角微抽:“让我总结一下,所以在这个秘境中,你什么像样的宝物都没拿到,反而倒搭四十块灵石,然后不仅懊恼没给你倒搭更多灵石的机会,还想去第二次?”
方脸修士:“呃……”
“啧啧,没想到啊……”长脸修士打量好友半晌,直把后者看得快发毛了,才道:“是谁在进秘境前说,不可能存在倒搭都要去的秘境来着?”
方脸修士:“……”
“你、你不懂!我这不叫倒搭,叫必要的投入。”方脸修士倔强挣扎。
“是吗?”
“当然!经过这几次尝试,我已经摸到诀窍。你看着吧,下次再去我绝不会失败,定然一次尝试就能通过挑战!”
*
“会不会有人一次完成挑战?”
又一场游戏结束,陆垣听到小石碑询问,沉吟道:“不好说,各人天赋不同,有人兴许一次成功,有人挑战一百次都难过。”
“幸好这几场没遇见天赋好的。”小石碑抖了抖,整个宝库最贵重的就是挑战宝箱里的东西,如果一次就给拿走,他不是亏本了么?
“放心吧,遇上了也没事,不会亏的。”仿佛看出小石碑的担忧,陆垣解释说:“游戏收支不能单看一两个玩家,要看整体概率。”
小石碑:“整、整体概率?”
“嗯,我估算过,按七隐域现有修士水平,这个宝箱挑战的难度在三十分之一,即平均挑战三十人次才有一人成功。”
“而这还只是挑战一项,”陆策划声音幽幽,“别忘了,一场游戏六人,在六进一的设定下,三十人次宝库考验就意味着一百八十份墓道考验的灵力收入,而你付出的只是一个高阶宝物和一些零碎,亏吗?”
何止不亏,简直大赚!
听陆垣一分析,小石碑才明白这个考验的真正妙处,一人拿宝,五人陪跑,这不比以前但凡有人闯过机关就能搬走全部宝物更划算吗?
而且之前修真者搬空宝物后就不会再来,现在修真者们却是来过一次还会再来。
“他们是会再来的对吧?”小石碑想到这里,确认道。
“是,但前提是你得有变化。”陆垣道,玩家多情又无情,想留住他们,新鲜感是最重要的,“偶尔更换一两个关卡,宝箱挑战尤其定期更新,基本就能保持住。”
“唔。”小石碑猛点头,认真记录,却忽听陆垣叹息一声。
“其实,还有一些手段,能更赚。”
更赚?小石碑连忙追问:“什么手段?”
“这个嘛……唉,不说也罢,毕竟条件不够。”
“什么条件?怎么就不够了?”
“秘境数量的条件,”陆策划嘴角轻勾,道,“如果秘境足够多,我们就可以摆脱单一秘境桎梏,充分进行资源整合、分工协作,制作多秘境联动游戏,打造一站式的秘境探索……”
“整合……联动……一站?”
小石碑听得晕晕乎乎,就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一嘴大饼,虽然知道可以解饿,却不能一时完全消化。
只不过,尽管许多话都不懂,但有一点他听懂了,并歪着脑袋沉思起来,那就是:
【如果秘境足够多】
……
“你秘境最近状况咋样?”
“不太好,你呢?”
“唉,还那样呗,别提了。”
最近一段时间,或许是压力太大,七隐盟的秘境们特别喜欢聚会,得空的时候聚一聚,和其他秘境诉一诉自己的心酸,再听其他秘境讲一讲他们的悲惨,就感觉又有生活的勇气了。不然,又是手玉影响进一步扩大,又是盟主副盟主全不见踪影,内忧加外患,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
只是,当他们忙着互相诉苦的时候,没有秘境发现,在聚会边角、不起眼的位置,也是通常小秘境们聚集的地方,有暗流在悄悄涌动。
一开始,是一只石碑模样的秘境之灵,他不往秘境多的地方凑,而是转悠来,转悠去,专挑孤零零的秘境之灵搭话。搭上话后,往往嘀咕一番,不等聚会结束便相携而去,不知所踪。
然后,等下次聚会,那被带走的秘境之灵也变得和他一样,开始在外围转悠,寻找落单的秘境之灵,嘀嘀咕咕、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接着又会变成提前退场,悄悄离去。
再然后等第二天,新被拉走的秘境也会加入“拉秘境”队伍。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
就这样,七隐盟的大秘境们全然不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小秘境被一带一地笼络去了某个地方。
相比起来,反倒是修士们感觉敏锐,意识到七隐域的一些秘境开始变得哪里不太一样。
“我说几位道友,你们去过那个秘境没,就在古墓里比赛跑那个?”
“去了啊,我去过好几次呢,可是一次都没得过头名,好想进一次宝库啊。”
“我也是!我每次看那些进宝库的人就着急,那么多宝箱,就随手拿呗,搁那耽误时间,真是急死我了。不如让我上,我都想好了,一进宝库先奔最大的箱子去,用它垫着,摞一个特别特别高的宝箱堆,一起全抱出来!”
“最大的?万一里面只放一块灵石怎么办?还不如捡小的呢,起码量多。”
“我不喜欢去这个秘境,太累了,跑不下来,我喜欢去有一个天池的秘境。”
“啊,那个秘境我知道,我也去过一次,看好多人坐在池边钓鱼?鱼有什么好钓的,没听说有鱼形灵兽啊。”
“哈哈哈,错,我们不是钓鱼,确切地说,我们钓一切,除了鱼。”
“哈?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池里什么都有,钓上来时是各种鱼,但一落到岸上就会变成各种东西,比如普普通通的石头、破了一个洞的上衣、被啃了一口的大饼、刚摘下来的灵草、某大能遗落的秘籍……”
“啊,我有位好友最近也老往那个秘境跑,听说就是为了钓秘籍。”
“他也钓到秘籍啦,那可太惨了。”
“怎么说?”
“天池里的秘籍品阶是都不错,但每次钓出来的不是全部,是一章一章的。我有一本,一直想凑齐,一直凑不齐,至今只钓到二、四、五、七、十章,唉,都钓好几天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怎么钓?进秘境前需要准备钓竿吗?”
“不,七隐盟的人会在秘境里租钓竿,也只能用他们的钓竿,一块中品灵石半个时辰。”
“说到租,我想起另一个秘境,那秘境真荒啊,是我见过最荒的秘境了,一根草都不长。”
“你说的是废弃秘境吧?好东西早给人拿光了。”
“不,不是的,里面有好东西,不过是在地下。”
“地下?”
“对,听说那秘境以前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废墟,地下埋了数不清的灵石、灵宝、灵物,七隐盟的人就圈出一些地,弄了个矿场,一块中品灵石一炷香,租用特殊法器来挖,挖到什么都算你的。”
“特殊法器?怎么个特殊法?”
“形状特殊,是一个架在架子上的大钩爪。拿着它时,方圆一丈内的土地都会变透明,所以能直接看到脚下哪里有宝,有什么宝,再往法器里注入灵力,钩爪就会探入地下,把宝抓出来。”
“嚯,这么厉害?”
“你听我说完啊,这钩爪有个特点,它只能抓住第一个碰到的东西,而且使用时左右左右,摆动不停,所以探出去时一来要注意时机,别探错方向,二来,唉……”
“二来什么?”
“二来,我说过拿着它时,方圆一丈内的土地都会变透明吧?但其实不止土透明,石头也会变透明,所以……”
“所以?”
“哐当哐当哐当……”
那修士倒拎着储物袋,从中倒出一大堆石头,苦着脸道:“所以如果运气不好,就会像我一样,每次探出钩爪时都抓到石头,最后宝没挖多少,倒抓了一堆石头回家。”
众修士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同时噗嗤一乐:
“哈哈哈!”
……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五……”
在修士们互相交流秘境探索心得时,羊小球正忙着数改造完成的秘境数:“四十二,哥哥,已经改完四十二个了!”
这段时间,在小石碑等秘境之灵的努力下,被他们游联盟挖过来的秘境不断增多,而当秘境数量上去,在分工协作、资源共享下,秘境改造工作也越来越顺利了。
陆垣都忍不住感叹:“照这样下去,还真要建一个修真界4399来了。”
“啊?”羊小球眼睛发晕,“七隐盟的秘境居然有四千多个吗?”
陆垣:“……”
“咳,没有,我开玩笑的。七隐盟的秘境两百出头。”陆垣说道,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拉来大概五分之一的秘境。
羊小球:“哈哈,再过一些天,就能全拉过来。”
“真那么顺利就好了,”陆垣却道,“我现在更担心中途出岔。”
羊小球:“出岔?”
“嗯。”
他们之所以能这样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七隐盟的盟主和副盟主全都不知所踪。
起初可以不在意,但随着和七隐盟接触越来越多,他们也必须正视这一问题。
七隐盟的盟主和副盟主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何时回来?更重要的是——
陆垣不无顾虑地想,他们的再现,又会给局势带来什么?
……
陆垣的顾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得到了印证。
彼时,他正在自家秘境盘算近期收支,却忽然接到小石碑的联络请求。
“不好了、不好了!”
小石碑焦急道:“盟主你快来看看吧,七隐域的土地里突然长出好多镜子。”
镜子?
陆垣愣了愣,土里怎么会长出镜子呢?
第72章 孤剑
一望无际的荒凉土地中,棋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形物件,每一个都清亮通透,映着蓝天白云,乍眼看去,真像是土里长出的镜子。
只是土里怎么可能长出镜子呢?
“是水坑吧?”羊小球猜说。
“……不太像。”
陆垣走近一处“圆镜”,仔细观察,那玩意表面一片光洁,微风拂过,不生水波,显然不是积水那么简单。
但肯定也不是“镜子”。
因为当人靠近时,“镜”中却不显倒影,依然映着蓝天白云,景象保持不变。
“哥哥你看那白云在飘呢……这一面镜子里还有草地呢……”
羊小球在几面镜子间跑来跑去,左瞧瞧、右看看,玩得不亦乐乎,却忽听“啊”的一声,是一个坠在后头看热闹的秘境之灵在尖叫。
“手……手!”
不远处,一面水井大小的“圆镜”中探出一只手来,干瘦而苍白,五指在空中抓动两下,死死抠住镜边土地。接着又是另一只手探出,手里还握着一柄断裂的长剑。
围观的秘境之灵先是吓了一跳,四散逃开,后见长剑,又都聚了回来。
“我没看错吧?好、好像是剑副盟主?”
“没错,是剑副盟主!”
“那抓着他的人是?”
“啊呀,你们没认出来吗?那不是人,是旗副盟主!”
秘境之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人拽出“镜”中,白衣白靴白面具,果然是消失已久的矮个使者。
此时的他狼狈极了,衣裂靴破,面具都碎了一半,露出小半张苍白呆板,明显不似普通人类的脸来。
他环顾四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未等吐出一字,便再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变回原型,化成一面缺角的黑色小旗了。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从镜子里爬出来?”
“都说了那不是镜子。”
“那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众秘境之灵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俱是满头雾水,最后齐刷刷向陆垣望了过来。
此处在七隐域的位置较偏,附近都是小秘境,也是近些日子被陆垣挖来的秘境,都习惯了听他做主。
“盟主,你看……”小石碑代表问道。
陆垣视线扫过一众秘境之灵,落在破破烂烂的一旗一剑,尤其是那眼熟的黑旗身上,若有所思。
“散了吧,都回各自秘境干活去,这里……”他微微一笑,“交给我处理就行。”
……
“这里是……哪里?”
旗使从昏沉中醒来,隐约瞥见灰暗的天空和蒸腾的水汽。
天空?水汽?
搞不清身在何方,倒是听见一童一老两个声音在对话。
“要不要往里加几株灵草啊,敖仓?”
“灵草?要加吗?”
“你问我?我问你呢!”
“这……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最擅长炼丹吗?”
“可这又不是炼丹。”
“哎呀,差不多嘛,除了不用炉盖,这和炼丹有差吗?啊!你别愣着,加火、加火,我跟你说,我都在留影壁上看好了,做这个的诀窍就是火一定得大!”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旗使糊涂极了。
什么加灵草?什么和炼丹差不多?什么火要大?
他奋力挣扎着,神识扩向四周,想要看个清楚。
“哎呦?醒啦!”
一个蓬松卷发的小孩凑上前来,旗使认出是新来的秘境之一:“你——”
“你什么你,别扭来扭去,妨碍我下锅。”
“下、下锅?”旗使傻了,“什么下锅?”
“当然是你们下锅啦,”小孩手举一把漏勺,笑弯了眉眼,“把你,还有那断剑,一起下锅,好煮一锅旗剑汤啊!”
……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啊啊!”
陆垣探查完“镜子”情况归来,一进秘境就见到一派荒谬景象。
敖仓变成的大锅咕嘟嘟烧着热水,一杆缺角黑旗和一柄断刃长剑被双双捆死、倒悬在大锅上方。
水汽蒸腾中,长剑一动不动,黑旗死命挣扎,站在锅边的羊小球则在挥动漏勺,拍打黑旗,边拍边笑:
“你叫啊,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
“你在干什么?”陆垣嘴角微抽,“我不是让你捆住、看好他们吗?”
“啊?哥哥,你回来啦。”羊小球放开被蹂躏成一团的小黑旗,挠了挠头,“没错啊,是捆住,是看好了啊。”
陆垣:“……”
再顺便做个汤是吧?
他就知道让羊小球刷多了留影壁准没好事,不定学到什么,这次恐怕就是那些修士总结的十大历练美食给惹的,什么灵剑烤串、炼丹炉炖汤……
陆垣:“你应该知道他们是秘境之灵,煮不成汤吧?”
羊小球:“知道,但……嘿嘿,我装装样子,体验一下嘛。”
陆垣:“……”
不过,陆垣打量这“铁锅蒸旗”、不像炊具反像刑具的画面,心想倒还蛮契合审问气氛,于是也不急着让羊小球将两灵放下,直接对旗使道:
“七隐盟的旗副盟主?又见面了,我们谈谈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旗使挣动着,“快放开我,放我们出去,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危急,知不知道七隐域——”
“将毁是吧?”
“你……”旗使愣住,一时都忘了挣扎,“你怎么知道?”
陆垣轻声笑:“我不仅知道七隐域将毁,我还知道这事和你们七隐盟的盟主有关。”
“你……”旗使彻底呆住,“你到底是谁?”
“与我是谁无关,只是很好猜而已。”陆垣说,“七隐盟盟主数十天未曾露面,两位副盟主最近也失去踪影,如今域内忽然出现大量‘镜子’,接着两位就从镜中出现,身受重伤,神色焦急……”
他顿了顿:“其实那些不是‘镜子’,是你们盟主秘境的入口吧?”
旗使:“……”
“看来我猜对了,只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秘境入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方才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入口在缓缓扩大,这样下去,他的秘境怕是要和七隐域融合?”
“这……”
“不准说!”剑使不知何时苏醒,只剩半截的剑身在吊绳上艰难晃荡,虚弱地叫嚣,“闭嘴,不准和他说!”
“你才闭嘴!”羊小球一漏勺过去,敲上剑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啊啊啊!居然趁我受伤,如此、如此……”剑使简直气疯了,“你们给我等着,等我恢复实力,第一个吃了你们!”
“境友真有活力,可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走出我们秘境吧?”陆垣笑说。
剑使:“……”
剑使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崽,瞬间没声音了。
“这位……境友,”旗使道,“阿剑生来性急,不是针对谁,我答应你们,只要放我们离开,日后绝不再逼你们加入七隐盟。你们的锚地也在七隐域,如今情势危急,哪怕为七隐域着想,也请——”
“我正是为七隐域着想,”陆垣一扬手,打断他的话,“的确情势危急,所以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了,直说吧,不放你们是因为不相信你们。”
两灵一愣:“什么?”
“确切地说,是不相信你们有化解危机的能力,所以你们最好坦白一切,让我来解决问题。”
“哈?”剑使冷笑,“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说解决就能解决?”
“嗯……确实不一定,不过我呢,有个坏毛病,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控制走向,所以——”
陆垣走近两灵,声音幽幽:“所以我看上的东西,哪怕坏,也只能坏在我手中。”
被阴影笼罩的两灵:“……”
“别发抖啊,两位境友,我是在和你们商量嘛,那么……你们的选择是说,还是不说呢?放心,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不说也没事,大不了我麻烦一些,先给弟弟加个餐,再自己慢慢调查。”
热水滚烫,丹炉腾起大量水汽,拍打在两灵身上。
羊小球也应景地吸了吸口水:“斯哈……”
……
一面黑旗和一柄断剑被捆成一团,扔在地上。
两灵最终还是选择妥协,没办法,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不要命的也得怕有疯病的。
真怕一个“不”字出口,他们俩就给吃得连渣都剩不下。
“唉——”旗使叹了口气,压下心累,向陆垣讲起内情来,“你方才猜的都对,我们盟主是出了一些问题,那些‘镜子’一样的东西是他的秘境入口,他的秘境空间在和七隐域融合,彻底融合之日,恐怕便是七隐域毁灭之时。”
“而一切,还要从二百多年前说起……”
二百多年前,七隐盟尚未成立,七隐域也还是一处浮域。
浮域,又叫锁域、孤域,说法不一。修真界的域和域之间都隔着深不见底的云堑,互不相通,如同一个个单独的小世界。以前,在还没有跨域传送阵时,修士们想要跨域就必须乘坐云舟,或是以强悍修为穿越云堑,域间交流十分不畅。
“不过再不畅,只要有交流便不算闭塞,”旗使说,“但还有一些域,除了本域之人,再无人踏足,而本域之人也从不前往他域,如同真正的水中浮岛,这种域便叫做浮域。”
“七隐域一开始便是这种不为外界所知的浮域,域内居住着一群特殊的人。”
“特殊?”陆垣心中一动,想起白九夏提及七隐域曾是妖族地界的话,“如何特殊?”
“他们精通变化法术,每人都能变成一种兽形,修炼不靠探索秘境,每日盘坐在接天树的叶子上,晒一晒月光,修为就能一日千里。”
果然是妖族,不过妖族修炼如此顺利吗?怎么白九夏、肖避岳他们不像?陆垣纳闷一瞬,示意旗使继续往下说。
“因为他们不喜欢探索秘境,我刚出生那会儿差点饿死,每天都在锚地里盼有人过来,”旗使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午后,他如往常一般来到锚地等待猎物,却忽然狂风大作,乌云骤生,一瞬遮蔽天际。
“紧接着,接天树上空出现一个大窟窿!”
天空出现大窟窿?
陆垣挑了挑眉,记得不久前,敖仓的小跟班阿黄说起六合域异变时,也曾提过类似场面,只不过六合域是一上一下,同时在天地出现两个相对的大窟窿。
“那大窟窿像个黑色漩涡似的,转啊转,从接天树上吸走了什么东西。”旗使说,“可惜我当日太害怕,匆匆瞥一眼就立刻躲回秘境里,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东西。”
“但应该是一个活物,被扯掉一半,因为我似乎听见了惨叫声。”
就这样,他躲在秘境空间不知多久,等再回七隐域时,接天树已然变成如今这副一半枯萎一半茂盛的模样,那些域内生活的人们也全都消失了。
“我走遍七隐域的每个角落,一个人也没有,只除了一颗蛋。”
羊小球:“蛋?”
“呃……也可能不是蛋,只是个蛋形石头。”旗使道,因为那东西虽然模样像蛋,却完全没有生命迹象,“那石头特别极了,光滑,没有一丝缝隙,表面流光溢彩,好像有文字流动一样,仔细看时又辨认不出,那真是我见过最奇特的黑色——”
陆垣:“等等,你说那是一块黑色石头?”
旗使:“啊?对,是一块黑色石头,怎么了?”
陆垣摆摆手:“不,没什么,你继续说。”
旗使不明所以,只得继续回忆道:“从那以后,出生在七隐域的秘境多了起来。只是那时七隐域已无人居住,出现再多秘境也是一起等死,幸好这时盟主出生了!”
“我们盟主本身没什么不同,虽然强大些,但也就是一个普通秘境,只是——”旗使声音似庆幸又似惊恐,“只是那黑石起了变化。”
他至今都记得,在盟主灵体现身七隐域的瞬间,那颗黑石忽然动了起来,像一只离弦之箭,跨越半域,疾刺而来,直刺进盟主体内。
“此时看来,它更像一颗种子,在盟主体内扎了根。从此盟主知道了很多东西,他施展密法吸引其他域的修真者,还带领我们建起七隐盟……”
陆垣:“你的意思是,这些都与黑石有关?”
“我不知道,但大家都这么猜测。因为自从黑石入体,盟主的锚地一下扩大到整个七隐域,还有了制定规则的能力,经他定下的规则能约束域内每个人,这之前都是没有的,所以我们都猜,那黑石或许是七隐域基石一类的东西。”
难怪七隐盟处处强调规则,原来与他们盟主的能力有关,陆垣恍然,但也更加不解。
初听黑石存在,他以为也是敖仓眼里的那种,可现在看又不太像,毕竟敖仓那块石头不牵涉什么规则,最多让灵花灵草长势更好罢了。
旗使不知陆垣心中所想,又道:“黑石虽给盟主带来种种好处,但也有一个坏处:极难掌控。黑石入体的两百多年来,盟主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发狂一次,每次发狂少则一日,多则数天,必须闭关静养。”
陆垣:“所以这次也是……”
旗使:“对,也是黑石发作。”
陆垣却不明白了:“既然是两百多年的旧毛病,怎么以前没闹出这么大动静?”
“我们也在奇怪,”旗使说,“近半年来,那黑石不知怎的,发作得越发频繁,直到最近一次,盟主竟连续数十日闭关不出。我和阿剑无法,只能冒险进秘境找他,可找到他时,他、他……”
陆垣:“他怎么了?”
“他几乎与黑石融为一体,不,他像是被黑石吞噬了!”
两灵想了各种办法试图唤醒他,可都以失败告终,直到发现不仅盟主意识被黑石吞噬,秘境空间也在不停扩大,顺着锚地向七隐域扩大……
“如此下去,整个七隐域都会被融合,受到黑石影响,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只有……”
旗使犹豫了一瞬,剑使冷声接道:“只有杀了盟主!”
秘境之灵是秘境主体,灵体一死,锚地自会脱离主域,秘境空间彻底封闭,游荡在虚空,不再接触外界。
“只是我们决心下得太晚。”旗使叹道。
一开始他们只想着唤醒盟主就好了,当试过各种办法,发现实在不可能唤醒,再下杀心时,秘境已然起了变化。
“那黑石生出一条‘秘境之灵禁入’的规则,违者会被秘境空间针对。”
两灵受到重创,好不容易逃回七隐域,之后便是被陆垣发现、带回秘境审问的事了。
听旗使讲完一切来龙去脉,陆垣陷入沉思,就现有信息来看,杀掉那盟主的确是唯一能想到的、阻止秘境扩张的办法。
但是:“秘境之灵禁入……直接杀进去已经不可能了是吗?”
“对,所以你能想到其他办法吗?”
两灵目光灼灼,不知怎的,之前被逼着交代还不情不愿,如今讲完一切后,反而期待起陆垣的办法来。
“办法嘛……”陆垣瞥了两灵一眼,“倒不是没有。咱们不进去,可以把他请出来啊,用一个对秘境之灵起效的传送阵。”
“阵法好说,可怎么布阵呢?”旗使问,“布阵前提也得是先进秘境、接近盟主吧?”
“只要阵盘接近就行,”陆垣说着拿出一个对付敖仓时的化身石球,“比如用它把阵盘送进去。”
“这是法器?”旗使摇了摇头,“不行的,法器是能进秘境,但只能抵达秘境边缘,盟主所在之处却是秘境中心。从边缘到中心,存在一处剑阵,因有破阵时只能使用阵边废剑的规则,任何法器,一旦在阵内使用,立将被绞碎殆尽。”
“也别想说找修真者破阵,”剑使不无得意道,“那剑阵是我当初帮着一手布置,变化万千,道法精妙,至今无人能破。”
陆垣:“你提醒我了,可以找修真者破阵。”
“哈?你没听懂我说话吗?”剑使叫道,“剑阵无人能破,送修真者进去,与给盟主白送食物无异,只会让七隐域毁得更快而——”
“我听懂了,剑阵奇难,对不对?”陆垣道,“但你也说了,阵法由你亲自布置,所以你一定知道破阵方法吧?”
“我当然知——”话到一半,剑使猛地反应过来,“你想让我教修真者破阵?”
别说,还真是个办法。
可是……
“破阵方法招式繁多、步法复杂,一步都不能踏错、一招都不能使漏。又因为是条只守不攻的路子,最忌冒进,所以必须找一位天赋高,毅力强,还得沉得住性子的剑修才行。这种剑修上哪找?找到了用什么理由让他学?时间紧迫,他又愿不愿意下苦功学?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你就别管了,都好解决,”陆垣笑了笑,“只要两位配合,我有的是办法,对了,说到配合,在合作前,咱们先把契约签了吧。”
两灵:“什、什么契约?”
“你们‘主动’加入游联盟的契约啊。”
两灵:“……”
“开什么玩笑!”剑使怒道,“谁要加入你那什么游联盟了?”
“诶?你们不想加入吗?那为什么——”
白光骤亮,阵纹结成,一旗一剑都被突然启动的阵法笼罩其中。
“那为什么躺在契约阵法里不出来?”
两灵:“……”
你能先把绑着我们的法器绳解开再说这话吗?
陆垣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道:“契约阵法一旦启动,不能停止,唉,没办法,我也只能和两位契约了。”
……
阵法亮了又灭,契约结束,饱受心灵摧残的两灵却好像被风干一样,彻底失去活力,躺平不动了。
“敖仓,他们交给你了,给你的两位同事讲讲咱们这儿的规矩。”
“弟弟,划一片空地出来,给他们做训练场。”
“好嘞!”羊小球高声应完,想到什么,笑着凑过来,“哥哥,是要做新游戏吗?”
“嗯。”陆垣点点头。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工作重心都放在七隐域,而本体秘境中,巅峰赛第二赛季已然结束,“器灵纷争”也变成日常试炼,再加上有部分修士去万火谷参加炼器大会了,塔内气氛难免有些平淡。
“是该出点新内容给玩家了,这次就是个好机会。”
陆垣望着被敖仓拉走做培训的两灵,回想方才对话,招式繁多、步法复杂、只守不攻的破阵方法,天赋高、毅力强、能沉住性子的破阵者……
实现这些,倒是有一类游戏比较适合。
……
【绕后!】
【出剑!】
【快,跟我一起走!】
石屏里,三个剑灵正在围攻一头怪物大蒜,各样招式齐出。
石屏外,顾姚紧按手柄,一刻也不敢疏忽。
“器灵纷争”有上、中、下三条路,路与路之间则是一众野菜怪的地盘,这其中因为剁头和白莱实力最强,所有格外引人重视,分别被修士玩家们亲切称为“大瓣蒜”和“小白菜”。
特别是他们现在正在对付的大瓣蒜,拿下后的奖励尤其多,向来有“得大蒜者得峡谷”一说,可疏忽不得。
【倒了、倒了,哈哈哈,我那最后一剑不错吧?】
【是不错,顾师弟你现在够可以的。】
【我什么时候不可以了?傲世剑尊的名头可不是白吹的。】
【瞧瞧,夸他两句还得意起来了。】
【不是得意,是事实。】
【哈哈,是事实,我作证,无论试炼里还是试炼外,顾师弟最近剑法进步可大了。】
正聊着,石屏忽然跳出一个对话框,是对手认输、己方取胜的通知。
【认输?哈哈!一定是看出我的实力,不敢打了!】
虽然知道击杀大蒜并非他一人之功,但顾姚也颇志得意满。
【哎呀呀,器灵纷争太简单,也是怪我实力太强,通天塔何时出点适合我这种强者的——】
一段炫耀的话尚未打完,顾姚忽然顿住,耳朵动了动。
嗯?他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就从石屏里发出,在叫着……
【剑尊……傲世剑尊……】
是在叫他吗?
正愣神间,一个文字框跳了出来。
【叮!恭喜试炼者“傲世剑尊”触发奇遇挑战!】
“奇遇挑战!”
顾姚眼睛“唰”的一下亮起,竟然遇到奇遇挑战,今天运气这么好么?
连忙往下看。
【恭喜你,傲世剑尊,你在“器灵纷争”中的战绩得到了器灵们的认可,你的声名远扬器灵界的每个角落!】
【如今,无器灵不知、无器灵不晓你的大名,这其中也包括一柄特殊的灵剑。】
【他虚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为获得你的帮助而不停呼唤着……】
【试炼者“傲世剑尊”,你是否愿意回应呼唤,接受挑战?】
那还用说,顾姚当然是选择接受。
可奇怪的是,与以往不同,说完接受挑战,挑战也未立刻开启,而是又跳出一个文字框来。
【本挑战为全景模式,难度极高,请试炼者量力参与。】
全景模式是“全方位模拟现实景象模式”的简称,就是“暗影迷城”的那种模式,试炼者身临其境参与试炼,而非用手柄控制化身小人,本身难度就比普通试炼大,而若是难度大到连通天塔都特别提醒的程度,那他……
“哼!”
顾姚整了整衣领,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扬起脑袋。
他会怕么?
这段时间的通天塔不是白待的,他不再是当年给一颗白菜爆锤的小顾姚了!
他是“器灵纷争”连胜百场,光凭气势就能让对手认输的傲世剑尊!
“难?你不说难我都不乐意去,我正嫌‘器灵纷争’太简单,想找一个更难的试炼呢。”
顾剑尊仰着头,傲然一笑:“开启,快开启!”
如他所愿,白光闪过,传送阵启。
“挑战任务是帮孤剑闯过重铸之路。”塔灵声音说。
孤剑?
顾姚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一处黑暗空间,正前方有一座插着剑的坟冢。
说坟冢有些抬举,其实就是一个小土包,上插一把生了锈的废剑,剑身缺牙豁口,剑柄都裂纹了。
“帮孤剑闯过重铸之路……指的就是它?”
【剑冢、剑冢,埋剑之冢。】
几行水墨样的文字在剑冢旁显现出来。
【一柄伤痕累累的灵剑,埋葬于一座孤零零的剑冢,过去如幻影,荣光不再,往事消尽。】
【然剑有残灵,剑心不死,为寻回往日荣耀,他呼唤着、呼唤着……】
【直到你回应了他的声音。】
……
介绍不短,顾姚匆匆扫了一眼,明白大概意思是有一柄身经百战的残剑,虽然废了,但依然想要重铸,找回光荣。至于方法则是击败过往记忆凝结成的敌人,寓意战胜过去的自己,然后就能进入传说中的“重铸迷城”。
“重铸迷城?”
顾姚眼睛骤亮,差点跳起来,这名字听起来就和“五行迷城”、“暗影迷城”是一套的。
显然,他今天遇见的不是普通挑战,是一个开启新试炼的挑战啊!
这种挑战向来是扬名全塔的好机会,如果能由他完成……
想想就激动!
顾姚再没耐心往下看详细规则,摩拳擦掌,快走几步到剑冢边,握住剑柄。
——也没必要看规则,无非是和对付大白菜那时类似的战斗,料想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锵朗朗!”
孤剑离冢。
“哗啦啦……”
有什么东西缓缓步出暗中。
别说,这紧张气氛挺像回事,顾姚差点吓了一跳,只是在看清敌人形貌的瞬间,却是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无他,实在是那敌人下白上绿、周身扁扁,不是别人,可不正是五行迷城里四处游荡,被他打过不知多少回的白菜叶子吗?
唯一区别,可能因为在这个挑战设定中,敌人是由孤剑过往记忆凝结成的幻影,所以白菜叶子颜色偏黄,气质冷肃,活像个高人师父。
但顾姚可不会被唬住,白菜叶子而已,五行迷城最低一级小怪,以为变成咸菜叶子、手里拿把剑就不一样了?
天真!
“来吧,看我一剑砍光你的血——诶?”
“诶?!”
顾姚剑花都利落挽好,才惊觉不对,急停下。
“塔灵前辈,这不对吧?它血条有问题啊!”
只见白菜叶子头顶挂着的血条并非全红,而是空的,只有一个轮廓。
血条上来就是空的,这让他怎么打?
“那不是血条。”塔灵声音悠然响起,“小友没看介绍吗?幻影之敌,可防不可攻,所以没血条。”
好像是看过类似字眼,但当时没在意,所以意思是:“我不能攻击它,只能防守?”
“你可以攻击,但攻击无效。”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顾姚傻眼,不攻击怎么杀死敌人?
“此挑战必须用招式条杀敌。”
“招式……条?”
“就是小友看见的那个空条。”塔灵解释说,“每用孤剑成功抵挡敌人一次攻击,便会在招式条内积蓄一段‘招式’,意味化解了敌人一招,等到招式条蓄满,敌人自会因为招式被完全破解而直接败死。”
“这样啊……”顾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友都明白了?那现在可以开始挑战了吗?”
“可以,不过——”
顾姚扬了扬剑:“嘿嘿,塔灵前辈,你之前说这挑战难度极高,还让我量力参与,我看有点言过。”
不能攻击是有点麻烦,但专心防守,岂不是更简单?
“小友似乎很有信心,那要不要开启交流功能?”
“交流功能?”
“是本次挑战特别提供的功能,自动记录小友挑战中的精彩瞬间,同步分享到留影壁特设的挑战同名壁块,供塔内道友交流欣赏。”
自动记录精彩瞬间并分享?这么贴心?
“开启、开启!”
顾姚一叠声应下,所谓衣秀不夜行,是该让道友们欣赏欣赏他的风姿才是。
不过——
“同名壁块?”顾姚挠了挠头,有点想不起来,“挑战名是什么来着?”
“哗啦啦!”
咸菜叶子长剑一抖,挟着罡风煞气,向他袭来。
“你问挑战名?”
与此同时,塔灵声音也幽幽响起:“它叫——”
“影逝再铸:孤剑。”
第73章 最难挑战
“顾师弟呢?说好一起连打五场,怎么才两场,人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我问问看,兴许有事?”
顾姚一声不吭离开“器灵纷争”,弄得两位师兄纳闷至极,猜他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只是又一局对战打完,也没得到个确定的回复信息。
两人一琢磨,有点不太对,便以好友身份申请洞府做客。
出乎意料的是,消息不回,洞府里却有人。
“既然没出塔,怎么也不回个信儿?让我俩好生担——顾、顾师弟?!”
师兄之一才步入顾姚洞府,便吓了好大一跳。
只见红衣少年仰面瘫倒在地板上,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好似一片凋零红叶,满面都是生无可恋的哀荣。
“顾师弟,你这是被谁欺负了?”另一师兄大步上前,把顾姚从地上拉起,“和师兄说,师兄帮你打回去。”
顾姚眼神涣散,一声不吱,打头进门的那位剑修却发现什么,拽了拽同伴袖子,示意对方往石屏方向看。
“嗯?那是什么?限时交流壁块,影逝——”
“唔——!”
“影逝”两字一出,顾姚就是一个激灵,捂嘴发出一声惨叫。
两剑修对视一眼,又继续往下念去。
“‘影逝再铸:孤剑’挑战精彩集锦。”
“唔——!”
听闻“集锦”二字,顾姚又是一声惨呼。
两剑修:“……”
不是,什么内容的集锦,竟给他们师弟吓成这样,光听名字就惨叫连连?
两人越发好奇,越过题目往下看去,发现说是集锦,但目前只收纳了一段影像。
影像封面是一位红衣长发、意气风发的持剑少年,虽是用通天塔风格描画,与真人有一定出入,但熟悉的仍能辨认出那就是顾姚,再说影像底下也写着“傲世剑尊精彩挑战瞬间”的字眼。
所以顾师弟失去踪迹的这段时间是遇到挑战了?还被收入精彩集锦,这不是好事吗?
两人瞥了眼失魂落魄的顾姚,带着疑惑和不解,点开影像。
然而,当影像开始播放。
一息后。
两人:“!!!”
五息后。
两人:“???”
十息后。
两人:“……”
等全部三十息播完,两位剑修已然变得如同顾姚一样,嘴巴大张,双目呆滞。
“这、这……”
“这是‘精彩’挑战?”
“唔——!”顾姚手捂着嘴,大眼含泪,“谁说不是啊!这怎么能算‘精彩’挑战!”
原来那影像内容相当简单,全部三十息都源自一位红衣少年和一片咸菜叶子的持剑对战,只是“战”的场景不多,主要展现的却是红衣少年的败北画面。
被咸菜叶子一剑捅腹而死;被咸菜叶子一剑穿胸而死;被咸菜叶子一剑砍腿而死……
从头到尾,足足十几种死法,花样多,样式奇。
哪里是精彩挑战集锦,分明是精彩被杀集锦。
“怎么又是我……怎么又是我……”
顾姚苦着脸,白莱之殿时他曾第一个凑齐钥匙,结果被大白菜一通虐,如今又给白菜叶子一顿打,差别仅在于之前是做肉卷,现在是被烤串。
通天塔常有挑战,怎么一轮到他就都这么倒霉?
“其他人肯定又要笑……”
“不一定。”两剑修之一却忽然开口说。
“诶?”顾姚一愣,“师兄你说什么?不一定?为什么不一定?”
那剑修并未回答,而是将影像倒回,又看起来。
“别看了,我知道我很丢人……”顾姚起初以为师兄也想笑话自己,悲愤地就想关掉,却发现两位师兄越看表情越凝重。
“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顾姚忐忑询问。
“不是不对,是……”他的一位师兄道,“安心吧,我想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的确,”另一位师兄也若有所思,“这一次,更可能是谁也别笑话谁了。”
……
随着限时交流壁块的出现,新挑战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塔修士一窝蜂涌来看热闹,而最让顾姚担心的被笑一事竟也当真没有发生。
原因很简单,有些人是想笑来着,可未等笑成,就也接到了挑战邀请。再然后,交流壁块上的“精彩”影像接二连三放出,里头的挑战者一个比一个狼狈,倒真印证了顾姚两位师兄的预料:这一次,谁也别笑话谁。
没办法,这次挑战实在是太难了,远超以往每一次的难。
敌人形象分明是熟悉的白菜叶子,五行迷城最低一级小怪,可战斗力一下拔高数倍不说,还没血条!
“没血条,靠积蓄招式条杀敌”,此规则乍听起来是降低难度——毕竟不用涉险强攻,挡躲都能杀敌,那就慢慢耗时间呗。
可真打起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白菜叶子身法飘忽,剑招奇快且变化莫测,你躲得开第一剑挡不住第二剑,挡住第二剑也难逃第三剑……往往是招式条没攒多少,自己先被击中。
然后,最坑的一点就来了——敌人是没血条,可他们有啊!
而且短得很,只要被击中一剑,直接血尽身亡,脆弱得仿佛真正的白菜叶子是他们自己。
而“身死”后,塔灵又出来了,并非宣布挑战失败,而是告诉他们,挑战另有一条规则,那就是每次死亡都可选择原地复活,保留“招式条”积蓄进度,满血再斗。
是不是听起来又是为他们着想,降低难度?
但真信了,就大错特错!
当你因为舍不得好不容易攒长的“招式条”,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艰难奋战,用几十种凄惨死法换来“招式条”蓄满的致命一击,塔灵却会悠悠然告诉你“挑战失败”。
因为挑战目标不是杀敌,是带孤剑闯过重铸之路!
路分七段,每段有一只怪物把守,形象都是白菜叶子,但颜色从黄至黑,逐渐发焦,实力也逐渐变强。每战胜一片守路菜叶,才能前往下一段路,而所谓“战胜”却并非“杀死”那么简单,是有条件的杀死。
第一片叶子要求攒满“招式条”前最多死十五次,第二片要求最多死十次,第三片至今无人闯过,要求暂不可知,但想必也与死亡次数有关,次数逐渐减少。
所以想凭“无限复活”硬闯是不可能的,还是得拥有和白菜叶子一战的实力。
可那难极了,因为白菜叶子高深莫测,有人以天剑门剑修的身份做过分析,说不看威压灵力之类,光凭剑法水准,那白菜叶子的实力恐怕在元婴剑修之上。
而且强就算了,那白菜叶子的嘴还毒,每次虐完他们必要留下两句嘲笑。
【重铸,也是白给。】
【你使的是剑?顶多是根小棒槌!】
什么是杀人诛心,这就是杀人诛心!
还不止被嘲一遍,是死一次听一遍,死一次听一遍……
一遍一遍又一遍……
也就是他们混迹通天塔已久,早炼出来抗压能力,换普通修士,怕不是都得给念的道心破碎。
不过,可能是被虐得过于惨,这群老玩家的道心没碎是没碎,但好像莫名变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起初是某个连死三十次的玩家憋在洞府哀嚎,郁闷不已时忽然接到好友通讯,对方也刚参加完挑战,更惨,连死五十次。
然而,听着好友一通倾诉,修士玩家居然心头莫名一畅。
我死三十次,他死五十次,好像……好像我也没那么惨了?
有点小得意是怎么回事呢?
事实证明,玩家的爽感是比出来的,具体比什么无所谓,比谁战绩强可以,比谁没那么惨也行。
尤其当那个更惨玩家是被自己亲手拉进坑的时候,爽感更是非同以往:
【诶?老张,刚进塔?上留影壁了没?】
【还没呢,怎么,有事吗?】
【没啥事,就是通天塔出了一个新挑战,特别有意思,你快去试试。】
【挑战?不行,我怕难。】
【不难、不难,我保证,这次的挑战一点也不难。虽然是战斗,但对手是五行迷城最低一级的白菜叶子,还有一个“招式条”,让你不用攻击,光靠躲就能杀敌,另外咱们这边还能无限复活呢!】
【听起来好像是不太难。】
【对吧?奖励也多,好多人参加呢,都抢破头。不过我有一个推荐名额,特地给你留的,你快去吧。】
【好兄弟,有好事能想着我,真够意思!多谢了,我这就去!】
一刻钟后。
【XXX,我艹你师伯!】
【哈哈、哈哈哈,你死了多少次?是不是被杀惨了?哈哈,骂吧骂吧,尽情骂吧,你越骂我越神清气爽,哈哈哈哈,我可太喜欢这次的挑战了。】
【……】
【对了,老王今天没进塔吧?】
【你还想拉老王下水?你有没有点良心?】
【有良心又如何?】
【有良心就放着我来!不能光你快乐,该轮到我了。】
……
“还来……还来?这群修士他们……他们都有病么?”
擎天秘境一角,剑使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一柄断剑几乎软成面条:“累、累死我了。”
此次“孤剑”挑战,扛起幕后服务工作的是旗、剑二使,旗使利用幻术做渲染,剑使则拆解剑阵,化成一段段与玩家对战的剑招。
以两位境灵的实力,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但一来,两灵身受重伤尚未痊愈,二来……二来,人实在是太多了!
一群接一群,一个接一个。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战斗一场又一场,没有尽头似的。
这也算了,充其量说明修士们有锲而不舍的精神,但剑使不解的是,他们怎么还爱听骂?
陆垣当初交代挑战规则时,曾拟定数十句嘲讽的话,让两使每次杀死玩家时留一条,还特地嘱咐语气越不屑越好。
剑使当时就想了,连打带骂的,修真界最严厉的师父也不会这样,何况他们又不是修士们的师父,能行吗?不是妥妥赶人走?
但万万没想到,人没赶走,反而越骂越多!
那群修士不仅自己越骂越勇,还拉好友来,一起挨骂。
剑使:“你说不是有病是什么?”
旗使和剑使不同,他对修士玩家们有病没病不关心:“只要能选出破阵人就行。”
“选出破阵人?悬!”剑使啧啧道,虽说这群修士越战越勇,有耐心也有毅力,但是,“不是我自夸,我那剑阵融合三千剑道,哪是随便谁就能破的?这些人是有些毅力,但光有毅力不行啊,放在我秘境里,他们也就是勉强闯过一两道考验,得几本普通剑法的程度——”
“你秘境里还有剑法?”陆垣不知何时转悠到了附近。
“多新鲜,我是什么秘境?专攻剑道的秘境,能没剑法?不光有剑法,我还能自创剑……呃,你那是什么眼神?”
剑使说到一半的话顿住,莫名感觉陆垣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仿佛在看一块灵石,灵气极浓的那种。
“没什么,我就是佩服境友有大才,居然会自创剑法。”
“真的吗?只是佩服?”
“当然……”
再顺便想想怎么“善”用,陆垣心道,最初他做五行棋游戏时,为吸引玩家曾随口胡诌了不少上古剑法,虽说如今大部分玩家的注意力都被层出不穷的游戏转移,但也有部分玩家一直没忘记五行棋。当然,按集卡套路,设定稀有奖励永远凑不齐也能对付过去,但既然有这个资源,让剑使编几本上古剑法出来兑现也不错。
剑使不知几句对话,就把自己未来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正忙着询问之前和旗使讨论的问题。
“你们担心选不出破阵者?”陆垣微微一笑,“不会的,能选出来,而且快了。”
“快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从这些修为的人里?”剑使摆明不信。
旗使也斟酌着建议道:“听你弟弟说,你们秘境曾有一些天赋极好的修士,只是离开去参加炼器大会了,我看不如想办法将他们叫回来。”
“不用,我不是胡说,是真的快了。”陆垣转望剑使,“你觉得破阵必须修为高、战力强吗?”
“那不然呢?”
“剑阵危机重重、变化万千,一般情况下,破阵者是该修为高深、战力强悍,方能应对各种挑战,但你们忘了,现在不是一般情况。”陆垣说道,“我们不是让修真者直接破阵,是让他们用一套固定路数破阵。”
“这有什么不一样——啊!”
剑使想到什么,旗使也若有所思。
以固定路数破阵,意味着破阵者无需多么有经验、多么能应变,他只需记住并练熟破阵路数中的每一招每一式,按部就班地往下走就行。
“是了,当初我们是说好找一个修真者,让他记牢破阵之法的每一招来着,我怎么忘——不对,不是我忘了,是……”剑使指着陆垣,“是你那挑战误导我。”
“对呀,”旗使也回过味来,“既然重点是记招式,为什么弄一个战斗挑战?”
“你们以为‘孤剑’是战斗挑战?”
“难道不是?”
“是,但不止,”陆策划微微一笑,“仔细想想挑战规则吧,你们就能发现这个挑战中隐藏了什么。”
……
“啊啊,又失败了!”
传送白光中,三板斧余昭从挑战场回到洞府,揪着头发大叫,因为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多少次挑战失败了。
为了新出的“孤剑”挑战,不光其他,余昭连精心筹备的魂符制作都暂时放下,潜心钻研,试图找出应对良策,不堕他“通天塔试炼解读第一人”的美称,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难道只能和那些剑修说的一样,靠修为和剑法硬打吗?”他发愁自语,那和其他秘境的试炼有何区别?
通天塔的试炼一向特殊,轻修为、重技巧,即是说不论修为高低,只要摸准关窍,人人都有通关可能。
比如暗影迷城,刚出现的时候大家也喊难,因为一个“色彩条”,修士们经常没走几步就褪色而死,十分莫名其妙。但当弄懂“褪色”深意,并学会用“砍树”维持色彩条后,试炼就变得简单起来。
因此,余昭坚信“孤剑”也是同样,一定是他们没有完全搞懂规则,没发现关窍,才会难以通过。
只是关窍会是什么呢?
正想着,洞府门口白光一闪,是好友杨疏来了。
一见杨疏气喘吁吁,余昭立刻明白:“黑刃老弟也刚挑战完吧?打到第几片叶子了?”
“第四。”
“第……第四?!”
余昭骤惊,目前进度最快的是据说出身天剑门的剑修,也才打到第三片拦路叶,杨疏一个刀修,并不精通剑法,分明之前还在第二片叶子挣扎,怎么一晃眼竟打到了第四片?
“没打过,第四片要求最多死五次,我死了七次。”
不,这表现已经够亮眼了,余昭上下打量杨疏,也不像是突然提升了修为啊。
“你是怎么打到第四叶的?”百思不得其解的余昭问,“莫非这次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唔……”杨疏挠了挠头,“感觉比较顺,算吗?”
“顺?”余昭一愣,“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挑战次数多了,许多招式都好像见过似的。”
这是正常的,白菜叶子的剑法也有套路,对战次数多了,一些剑招反复遇见,他们当然应对更顺手,可那也不至于一下进步这么快,毕竟白菜剑法变化无穷,会个一招半式并无大用。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熟悉的剑招尤其多,”杨疏道,“我打出好几个大火花呢!”
火花是众人给“孤剑”挑战中战斗效果起的称呼,每当挑战者正面迎敌、以剑挡剑,就会因双剑相碰激荡出火花来。火花也分大小,火花越大,不仅看着越漂亮,“招式条”的积蓄也更多。
“招式条”、积蓄……剑招、顺手……火花大小……
一时间,数个词语在余昭脑海交替徘徊,他似乎想到什么,却就差那样一个契机,难以串联。
便在此时,“叮叮”声响起,发自余昭租来的手玉。
“是盟里那些人从万火谷发消息来了。”
手玉中有一个由通天塔制作、专门用于通讯的魂符,支持文字、语音两种通讯方式,虽说按条收费,跨域更贵,但也比跨域通讯玉便宜多了,是以颇受欢迎,这次去万火谷的修士人手都租了一个。
杨疏:“万火谷的消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问咱们挑战做的怎么样,”余昭看过信息,哭笑不得,“怎么好像比咱们还着急?”
杨疏也是一乐:“他们只能听不能试,能不急么?”
此言非虚,片刻等不到回复,那头直接语音申请了过来。
一接通便是急吼吼一通:“我说斧哥,听说新挑战号称通天塔史上最难,你们情况如何?哥几个不在,你们可不能落后,得第一个拿下,给咱们斧头盟撑起颜面。”
“不是,我说你们人都在万火谷了,还操心这些?”余昭问,“你们那边不忙吗?”
“忙,但这不是赶上休息吗?别打岔啊,斧哥,说真的,这次挑战真有那么难?”
“是挺难,我和黑刃老弟暂时都没拿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想法了,只是……”
“只是?”
“只是没太想通。”
“哪里没想通,说说,我们帮你一起——叮、叮、叮……”
话未说完,一阵“叮叮当当”的巨响从手玉那头传来,伴随着嘀咕声:“熔浆又来了?我都没休息多久呢。”
余昭和杨疏俱是一愣:“什么声音?你那边干什么呢?”
“啊?声音?嗐,打铁呗,还能干什么?”对面回道。
余昭:“打……铁?”
“对啊,斧哥你没熔炼过本命武器吗?虽说是炼器师主炼,但人家就负责融合灵材,不管别的,真正干力活的还得是咱们武器主人。不是我说啊,打铁可是个苦活,灵锤千斤重,一天几万下,抡得我这几天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真怀念在通天塔试炼的日子,抡锤打铁太——诶?斧哥?你嘀咕什么呢?”
“打铁、打铁……”
在一阵“叮叮当当”、颇有韵律的打铁声中,余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啊?什——”
万火谷,热火朝天的炼器房一角,青衣修士表情呆愣地盯着手玉。
“怎么?”
“发生什么事?”
两同伴见状围拢过来。
青衣修士愣愣转头望向他们:“断了。”
“断了?!”
“什么断了?”
青衣修士:“斧哥喊着打铁、我知道,然后通话就断了。”
“嗐,通话断了啊,吓我一跳,以为斧哥断了呢。”一位同伴道。
“长点脑子,斧哥怎么会断?”另一位同伴说,“不过,斧哥什么意思?什么又打铁又知道的,他知道什么?”
“一定是通过挑战的方法。”青衣修士笃定道。
“哈?那为什么又喊打铁?”
环顾四周,熔浆环绕的数座炼器台边,修士们挥动灵锤,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打着铁,重复而枯燥,怎么看都和需要灵活身法、矫健身手的战斗挑战无关。
“你听岔了吧?”
“就是,一定听岔了。”
“不是,我没听岔,斧哥真说了打铁,说了好几次,通过挑战的方法绝对与打铁有关!或许是用打铁锻炼臂力,以此提高剑法?”
“……越说越离奇,打铁练剑?亏你想的出来,不过,斧哥打不打铁我不知道,咱们是该打了。”
“是啊,万火域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灼日流出的熔浆有一搭没一搭,一天断好多次,这赶上熔浆又来,别休息了,咱们快抓紧时间。”
两人说着往各自炼器台走去,徒留青衣修士在原地,眉头紧蹙,依旧沉思。
他没听错,斧哥分明说了好多次打铁,绝对是从“打铁”中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只是,别说两位同伴,他也纳闷,打铁和对剑……
不搭嘎的两个东西,当真能扯上关系么?
……
【打铁式战法,助你畅通“孤剑”!】
【各位道友好,是我,三板斧。】
【通天塔最新挑战大家都试了吧?战况如何?有没有被杀得很开心呢?】
【哈哈,抱歉抱歉,先别急着打我,斧头我今儿个开帖不是找打的,是送“秘籍”的。】
【对,没错!】
【“影逝再铸:孤剑”,通天塔有史以来最难挑战,已经被斧头我想出通关方法,一切正如帖题——打铁式战法。】
【看到这儿,大家或许会有疑问,打铁是打铁,对战是对战,这俩怎么能结合起来呢?】
【嘿嘿,其实是能结合的,不过在细说如何结合之前,我有必要先跟大家聊聊另一件事,那就是“孤剑”这一挑战到底难在哪。】
【关于这个问题,我相信各位道友肯定各有心得,说起来答案很多。但在我看来,究其根源无非两点。】
【其一,敌硬我脆。敌人是没血条,但胜似有血条,因为积蓄“招式条”的时间往往更长,这使得敌人堪比顽石一般坚硬。反之我们有血条,但长度极短,刮上一剑就毙命,如同鸟蛋般易碎。】
【其二,敌招难对。白菜叶子长得还是那个白菜叶子,但身手已然不是普通叶子,它剑招多样、变化莫测。我是斧修,对剑道不十分了解,但听剑修朋友说,那白菜叶子的剑招不一般,厉害了得,似融合万千剑法,随便领悟一招半式都……呃,抱歉抱歉,有点说离题了。】
【那就顺便再多说一句,想借这个挑战提升剑法的道友们不用往下看了,建议你们踏踏实实地对打,更能磨练修为。想最快、最简单完成挑战的道友们就继续听我说。】
【刚刚说了,“孤剑”挑战的难点主要有两条:敌硬我脆、敌招难对。】
【两者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因招式多变,才难以预料,也就难以抵挡应对,最后一不小心,我们就会因脆而碎。】
【所以!所以!】
【大家看出来没有,挑战高难的根源在哪?】
【就在“招式多变”上啊!】
【倘若我们能提前获知敌招,以各位闯荡修真界多年的实战经验,还会躲不过去吗?】
【这小小挑战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大难题呢?】
分析帖至此暂止,但每个看到此处的修士玩家:“……”
不是,这说半天不都是废话么?
如果提前获知敌招,当然能躲过去。料敌机先,那优势得多大,别说挑战,实战都是这样。可问题是他们不想“料”吗?是不能“料”好吧。真那么简单一料一个准,还能叫“招式多变”吗?
憋着满腹牢骚,众人甩开手就要打字反驳,却不等回复完,帖子一闪,又有新内容被添加上来。
是一段影像,一段“孤剑”挑战的对战影像。
对战人大家也都很熟悉,就是常和三板斧一起行动的好友黑刃。
画面从他孤坟拔剑开始,挑战正式开启,泛黄的白菜叶子从暗处步出,挥动长剑,汹汹劈来,黑衣修士不躲不退,也手持孤剑,迎了上去。
“锵!”
两剑于空中交击,发出一声锵鸣,同时迸出大片火花。
黑衣修士一击挡完却不贪战,立刻抽身侧跃,并反手轻扬。
“锵!”
又是一声锵鸣,却见那黑衣修士的手不高不低、剑不偏不倚,恰恰好好挡住敌人从上方追补的一击。
紧接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下蹲、后跳、前跃……斜刺、横扫、纵劈……
黑衣修士以极轻快之身法,极精准之剑招,一一将那白菜叶子的攻击挡下。
两方交手速度极快,一黑一黄两团身影周旋间,锵鸣声此起彼伏,大火花璀璨闪耀,屏幕上好似铺了漫天星火,当真是美轮美奂,夺目绚丽。
影像短短十数息,很快结束,众人却迟迟回不过神来。
【我的师尊,这么流畅的吗?】
【有点好看,啊,黑刃道友别误会,我是说你的身法。】
【嚯,拼剑时打出的火花这么好看吗?】
【明白了,下次熔炼灵剑,我要多加些容易打出火花的灵材。】
【哈哈哈,我也有些心动,上面的道友发现哪种灵材不错,别忘了告诉我一声啊。】
……
【三板斧:不是,各位道友,离题了啊,你们都不好奇黑刃老弟是怎么做到如此流畅的吗?】
直到三板斧发出这条询问,众修士才恍然,光顾着欣赏,差点忘了最重要的。
是啊,黑刃是怎么做到如此流畅的呢?
有人回忆着方才所见,也有人点开影像再看一遍,重点放在黑刃的身法上,而这一看便发现确实有问题。
黑刃身手灵活自不必说,可有好几次,在那白菜叶子提剑攻来,甚至起势之前,他就已经在预定方位做好接剑准备,仿佛知道对手会使哪路剑招,当真如同料敌机先一般。
【怎么回事?】
【他怎么做到的?】
【真能料敌机先?】
问题雪片般飞来。
三板斧嘿嘿一笑。
【各位道友,不是料敌机先,是料敌机“全”。】
众修士:“机……‘全’?”
【没错,料敌机全,就是他从战斗一开始,就已经将敌人会出的每一招每一式全部料到了。】
【我知道很多道友一定在说不可能,对,实战中是不可能,但在通天塔是可能的。因为在通天塔,我们的对手是白菜叶子而非真人,是有玄机隐藏在招式万千、变化莫测之中的。】
【那么玄机是什么呢?】
【别着急,在这之前,我先给大家分析一下,一套剑法为什么会让我们产生变化莫测的感觉?】
【重点就在于,招与招之间的衔接是多样的。】
【拿白菜叶子来说,它出完第一招后出第二招,第二招具体是什么有多种可能,且随我们的应对变化,没挡住时接续的是一种招式,挡一半时接的是一种招式,挡大半时接的又是另一种招式……总之变招奇多,难以预料。】
【然而,正如我方才所说,通天塔挑战不是实战,因此在难以预料的变招中其实是另藏玄机的。】
【玄机就是,在变化莫测的连招中,藏有一条不变的连招路数,我和黑刃将其称为“大火花之路”。】
【什么意思呢?大火花大家都知道吧?是“孤剑”挑战中,双剑相击时产生的最大火花,代表最完美格挡。我们发现,从第一招开始,如果每一招我们都能打出大火花,白菜叶子接下来的变招就是固定的。】
【第一招挥剑飞刺,第二招劈头下击……第十招横剑当胸……第二十招侧身反挑……】
【白菜叶子的每一招都能知道,这不是料敌机全,又是什么呢?】
【当然,我相信肯定有道友在想,说起来简单,但从第一招起,招招做到完美格挡,打出最大火花,差个一招半式都不行,难度该有多大?】
【哈哈哈,所以啊,这就来到今天分析帖的重点。】
【如何更快学会“大火花之路”的招式,背的纯熟、练的顺手?】
【在这里我向大家推荐最简单、最便捷、一学就会的“打铁式战法”!】
【大家请看,我们将应对白菜叶子的招式拆分成最基本的二十式,剑谱如下图。】
【都是最简单的招式,没学过剑法的也能一学就会。】
【那么好,学完后,重点来了。】
【打铁,大家都知道吧?器尖、器腹、器刃……捶打分位置,敲击有韵律,力度合适,时机完美,才能打出最好的铁,若是边打边喊号子,更能得心应手,不错打一处。】
【打铁战法亦然,各位请看:】
又一段影像放出,却还是之前黑刃对战白菜叶子那段,只是加配了一段人声。
“各位道友,虽然一开始我只是被打铁的连续敲击声敲出灵感,想到从研究连招入手,但真是越研究越觉得‘孤剑’挑战是如此适合‘打铁’。”
画面中,黑衣修士袍袖翻飞,或跃或跳,以剑抵剑,不时激荡出绚烂夺目的火花,正如同打铁时迸射的火星。
画面外,三板斧调动气氛:“道友们,一招似一锤,记住招式,配合韵律,这便是打铁式战斗!”
“一打打、二打打、三打打、四打打……”
“快看这火花,黑刃老弟打得多好,跟着号子走,打铁不会差!”
“来啊,大家一起跟我背起来!”
“一三四六、九七十二……二三廿四、五七六八……”
激昂的喊号声中,擎天秘境一角,剑、旗两使:“……”
他们愣愣转向陆垣:“你之前说挑战规则里隐藏的……就是……打铁?”
陆垣:“……”
陆垣嘴角一抽。
不,他保证打铁只是巧合,谁知道玩家们的想法如此之歪,他指的隐藏,单纯是三板斧口中的“大火花之路”来着。
“这条‘路’是故意隐藏起来的。”
“送到嘴边的果子一向没有翻捡来的香,如果上来就让他们背招式,和修炼学剑一样,积极性必然不高。但像这样,先用高难挑战的高死亡率来拔高‘通关’价值,再把破阵连招隐藏在战斗中,充作通关捷径,由他们自己探索‘发现’,结果就是……”
陆垣轻轻一笑:“瞧,都不用催,他们自会下大功夫,争先恐后地想出各种办法将招式练熟,而且还以为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两使:“……”
望了望陆策划的笑容,又瞧了瞧光屏上果然在为发现捷径而窃喜雀跃的玩家们,两使莫名一个激灵。
忽然有点庆幸签了契约,签完契约就是自己人,以后肯定不会被这样下套……的吧?
……
正如陆垣预料,三板斧的打铁战法分析帖一出,修士玩家们茅塞顿开,沿着“大火花之路”各展身手,练招进度突飞猛进,破阵者脱颖而出是指日可待。
只是,情况一片大好时,被陆垣委任去监测“圆镜”变化的羊小球却忽然跑回秘境。
“哥哥,不好啦,不好啦,你快去看看,那些镜子都变好大!”
荒凉无际的土地上,零散分布着数个“圆镜”,最大如湖泊,最小似屋舍。
陆垣:“数量比之前有所减少,不是变大,是——”
“是多个入口融合了。”剑使凝重说。
“看来盟主和七隐域的融合在加快,我们这边也得赶快了。”旗使也忧心忡忡地对陆垣道,“那个叫黑刃的,他是不是进度最快,马上过第七关了?要不就选他吧。”
“不行。”陆垣却摇摇头。
旗使:“他为什么不行?一众修士里,他的招式是最熟的。”
“不是他不行,是现在不行。”陆垣道,“时机未到,真正破阵没那么简单,准备还没完全做好。”
旗、剑两使对视一眼,刚想问问怎么没那么简单,有什么准备是他们没考虑到的,却听陆垣又道。
“我应该和你们说过,第七关另有过关规则吧。”
两使一愣,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他们稀里糊涂,连挑战意义都没搞清,又想着玩家们打到第七关还早,是以没放在心上。
“所以第七关另有的规则是?”
“其实很简单……”陆垣幻化出一块光屏,展示道,“你们只要这样……这样……”
也不知看到什么,旗、剑两使听完同时陷入震惊的沉默。
直到剑使率先回过神来,一跃而起,哇哇大叫:
“你、你竟然想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不是人?”
不对,陆垣好像本来也不是人,但问题是:“他们如果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是不是人?”
“我承认是有些难度,但想真正破阵,这是十分必要的,至于他们能不能做到……”
陆策划幽幽一笑:“你要相信,这世上最不能低估的就是玩家。”
……
“锵!”
巨大火花伴随着双剑击鸣,杨疏纵身后跃,单膝点地,目光灼灼地盯着战场正中。
就在刚刚,他使出最后完美一挡,“招式条”蓄满,敌人即将溃败。
这是他一路闯来的第七关,也是“孤剑”挑战的最后一关。
一命毙敌,想来就是第七关的通过要求。他做到了,这次一定能通过第七关,也意味着通过整个挑战。
璀璨金光中,挡路怪物簌簌溃败,化为万千光点消失。
然而,期待中的通关提示却未出现。
“一命毙敌,难道不是第七关的要求吗?”杨疏皱紧眉头。
“只是一部分要求。”塔灵声音在上空响起。
与此同时,一行水墨文字也在空中浮现。
【人剑合一,物我两忘。】
“这是什么?第七关的要求?”杨疏困惑地盯着那行字,这算什么要求?
却在此时,眼前骤亮,手中一空,陪他一同连闯七关的孤剑忽然消失。
接着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杨疏一愣。
眼前是一座孤坟,坟中插着一柄孤剑,一切像是又回到挑战之初一般。
“什么意思?”
他迟疑着走上前去,拔出剑来。
“哗啦啦……”
同样如之前一样,拔剑之后,挑战开启,手持长剑的白菜叶子从黑暗中步出,即将展开攻击。
“是让我再挑战一次的意思吗?”
到得此时,杨疏已经彻底懵了,难道重新挑战一次就算达成“人剑合一,物我两忘”了?
“当然不是,”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塔灵回答说,“是要重新挑战一次,但与第一次不同,这一次会在挑战中增加一些‘小限制’。”
杨疏:“小限制?”
“嗯,小友没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什么?”
杨疏闻言一愣,立即低头往身上扫去,从脚到肩,又从肩到脚。片刻后,倏然一顿,视线定格在腰部。
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布条,就别在腰带中,轻轻摇晃着。
他抽出那布条,一番打量:一臂长,纯黑色,看不出布料。
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前辈说的小限制可是指它?”问这话时,杨疏脑海莫名又浮现出第七关的要求,心中难免困惑。
这算哪门子的限制啊,难道多加一根布条就能达成“人剑合一,物我两忘”的要求了吗?
第74章 五分之三
七隐域,一望无际的荒凉土地上,巨大“湖泊”仿若明镜,镜中白云蓝天,虚影变幻,竟好似即将挣脱镜面凝成实体。
天空中,树枝、顽石、摇扇……各种奇形怪状的秘境之灵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入口已经完全连成一片,我都能感觉到盟……我是说前盟主的气息了。”
“对啊,我看,不出一天,不,或许再过半天,前盟主的秘境就得和七隐域融合。”
“怎么办?那时咱们还能留在这儿吗?”
“要不现在就跑吧?”
“你当那些大秘境为什么不在?说不定早就跑啦。”
“啊?那、那咱们……”
“不是,我说你们怕什么,”眼见众灵越说越恐慌,小石碑站了出来,“不是说了,新盟主今天就能解决这件事吗?”
“你说的是送一位修真者进秘境破剑阵?”众境灵这些天自然听过小道消息,但时至今日依然将信将疑,“那可是剑副盟主设下的剑阵,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破阵人吗?”
“当然,不仅找到,而且一会儿就来!”小石碑昂然挺了挺碑面,“要不我怎么在这?我就是奉命看守入口,以防你们添乱的。好了、好了,都往后退点,别飘得太靠近,让开一条通道……”
秘境之灵们被推搡着四散开来,但依然忍不住好奇,更有好信儿的飘近小石碑:“我说,来破阵的是什么人?”
小石碑一顿,他其实也没见过被选出来的破阵者,但没关系,可以猜嘛,能破剑副盟主的剑阵,必然是个顶厉害的修士,可劲夸是绝对不会差的:“咳,破阵人啊,是位修为极高的剑修,他身姿矫健,气质不凡,双目如箭,他啊,知道吗?他看一眼都能把敌人吓趴下。”
“哦——!”
“这么厉害?”
众秘境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恰在此时,附近空间波动一瞬,小石碑赶紧道:“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新盟主他们来啦。”
空间微微扭曲,陆垣、羊小球、剑使和旗使的身影出现在众灵面前。
一见满天境灵,陆垣也不意外,笑着右手抬起,食指竖在唇边,说了个无声的“嘘”字。
下一刻,空间再次波动,一位黑衣黑发的修士从擎天秘境传送而出,在众灵面前短暂停留一瞬,又沉入“明镜”,被送进了七隐盟盟主的秘境空间。
整个过程现场针落可闻,直到那修士身影彻底消失,众境灵才仿佛回过神来,齐齐往小石碑看去。
“你之前说什么?”
“气质不凡,双目如箭?”
不说气质如何这种不好评判的问题,单说“双目如箭”,众灵可看得清清楚楚,那短暂亮相的修士头上,双眼分明被一块黑色布条死死蒙住。
别说看一眼就能把敌人吓趴,那人分明是连看都看不见啊!
“不是吧?看不见怎么破阵?”
“难道靠神识?”
“可我瞧他修为不高,会不会神识外放都不好说……”
“这、这不是胡闹吗?”
众灵一下炸开锅,而站在陆垣身后的剑、旗二使也忍不住捂脸。
他们很能理解众灵心情,毕竟第一次听陆垣说要让修士玩家蒙眼破阵时,他们也是类似反应——不可能,这就是胡闹,绝对不可能。
只是陆垣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不是胡闹,是必须。因为在用“孤剑”挑战训练时,修士们见到的白菜叶子、招式条、火花特效等等,都源于幻术,可真正闯阵地点却在盟主秘境里,在他们无法用幻术干预的地方。因此,若想玩家延续游戏时的心理与状态,就决不能让他们看见真实场景,只能盲打。
挑战如此之难,睁眼尚不能完成,更何况蒙眼。
虽然破阵全程只对应挑战前五关,只要找一个把前五关练熟的人就行,但问题是,有人能坚持吗?
因为蒙眼练剑,势必要一招一招地磨,一步一步地练,辛苦非同以往,而报酬,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至少在两使看来,什么全塔第一通关成就,这算哪门子报酬,都不如一块灵石有用。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修士竟然更加兴奋起来,尤其是一些本就打得好的剑修,跟吃错丹药一样,都不出秘境了,整天泡在挑战场里,一次一次接一次地挑战,大有不打穿不罢休的架势。
两使又惊又惑,不明白那些修士怎么想的,直到某天从羊小球那里窥见这样一段对话。
【唉,勉强盲过第三关,感觉不太行啊。】
【不是吧,这样如果都不行,那我这个睁着眼睛打不过第一关的算什么?】
【就是,刚看了上面道友的过关影像,好流畅,好熟练啊。】
【熟练的都让我心疼。】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是我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水平。】
【太强了吧。】
【哈哈哈,还、还行吧,也没你们说的那么强,就是多练几次。】
【道友谦虚了,你就是有天赋,就是不一般。】
【对,连盲打都能行,你不是修士,你是仙,你是神!】
【我要每天到你的战斗影像里拜上一次。】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等你通过挑战,我还要在留影壁写十篇赞赋。】
【我写二十篇!】
【不是吧,瞧你们说的,盲打前三关我相信,但四关以后那么难,我不信有人能蒙眼过全七关?】
【怎么不能?我看都有打到第四关的了,说不定过两天就有人通关。】
【什么?有人到第四关?不行,我先走了,我可是要第一个过挑战的。】
【神仙塔友你快去,我永远支持你!你是最棒的!我相信,你绝对能第一个过!】
【我也相信!我给你准备赞赋!】
【好的、好的,你们就瞧好吧。】
亲眼见到以上吹捧中好几条都出自羊小球一灵之手的剑、旗两使:“……”
不是很懂人类,但被夸两句而已,威力这么大的吗?
总之,不管出于被崇拜的力量,还是出于不服输的天性,挑战盲打的修士越来越多,招式也越来越纯熟,直到今日,陆垣判断时机成熟,选择了发挥最稳定的杨疏进行闯阵挑战。
“开始了。”陆垣的声音打断了两使回忆。
破阵开始了?
他们连忙紧走几步,往“明镜”中看去。辛苦这么多天,就为今日,计划可一定要顺利啊!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未等看清镜面,先听见一众秘境惊呼起来,显然出现了什么异常。
“快看!”
“那些是什么?”
“看来蒙眼闯阵的决定是做对了,”陆垣的声音也从旁响起,“不然,见到这种东西,恐怕换谁都无法淡定。”
他们看见什么?
剑、旗两使又焦又急,同时定睛往镜中看去,瞬间也是大惊失色:“这、这……这什么啊,剑阵里怎么可能出现这么恶心的……”
……
“风?”
杨疏歪着头,细细感受。
或许是视感被封,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或许是已挑战过成百上千次,对一切再熟悉不过,刚一进挑战场,他便嗅到与往日有微妙之差的气味,伸手握住剑柄后,更是感觉到了一股凉风。
那风从几个方向吹来,分别对着他的手、脸、后颈。轻微,却极凉。侧耳细听,风中似乎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这就是塔灵前辈说的新内容吗?杨疏心想。
这一次挑战不普通,其实是塔灵向他发出的一次邀请,请他帮忙体验“孤剑”的新内容。
据说因为“孤剑”太受欢迎,而许多道友又在万火谷错过了挑战,塔灵于是决定等有人通关后,不让挑战消失,而是转为日常试炼,常驻通天塔,到时更会添加一些新内容,也就是他这次体验的部分。
只是,风与叫声是什么新内容呢?似乎除了扰乱心神外没别的影响,杨疏心想,是为了增加难度吗?
可是很好应对啊,他自信一笑,抽出长剑。
风与叫声而已,他已经不看了,那么再不感、不听,不就能行?
七隐域,一众在“明镜”边围观的秘境之灵:“……”
“该说他敏锐,还是说他迟钝?”
“那样子,明显是感觉到什么了吧?都不好奇一下,就继续打?”
“因为看不见吧。”
“是啊,但凡看一眼,趴下的都是他。”
无怪众灵如此揣测,实在是围在杨疏身周的玩意儿太瘆人。
那些飘在空中的东西状如长蛇,仔细一看却竟由无数手、脚断肢和一张张腐烂人脸堆积而成,它们扭曲颤动着,在杨疏身边不停穿插,腐脸或不时对杨疏吹冷气,或发出尖锐的哀嚎声。
在场的都是秘境之灵,什么造幻境、装鬼魂的事没干过?但能搞出这种看一眼都让人头皮发麻的怪物的,实无一灵。
“盟主他……怎么会幻化出这种东西?”剑使心情复杂,以前也没这方面偏好啊,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办,出现从未有过的东西,秘境有变。”
旗使也忧心道:“目前只是出现一些灵体样的东西,不影响破阵,但万一……”
万一连剑阵也变化该怎么办?
“他只学了一条破阵路数,剑阵若变,以他原本修为,加之蒙着眼,撑不过一招,必败无疑。”剑使声音沉沉地说,忽然想到什么,失笑一瞬,又道,“除非他当真凭借这段时间的练习达到‘人剑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或有一线生机,可惜——”
他瞥了眼陆垣:“练盲打能达成‘人剑合一’什么的,是瞎编出来骗人的。”
“话不能乱说,”陆垣笑眯眯回望,“哪里骗人了?”
哪里不骗人了?
“人剑合一,物我两忘”可是剑道的至高境界,需要日复一日的经年苦修,能是蒙眼练几天就能达成的吗?
“这可说不好,”陆策划幽深的目光落在明镜之中、起落不断的杨疏身上,“剑副盟主,你知不知道,‘人剑合一’其实也存在技巧,能被引导达成。”
……
风愈发冷,惨叫愈发频,杨疏却反而愈发沉静。
起初,他只是强迫自己不看、不听、不感,忽略一切干扰,专心在出招闯关上。但随着沉下心神,一招招使出,他似乎逐渐进入到一种奇妙状态。
他能感觉到凉意,也能听见叫声,却不过心,亦不过耳,只是一招接一招,一式连一式,按早已熟到不能再熟的套路,将二十式打铁战法使得连绵不停。
一三四六、九七十二……二三廿四、五七六八……
挥剑飞刺……横剑当胸……劈头下击……反手击迎……
招式越使越流畅,身法越打越纯熟。
心中默念的招式数字不知何时已停止,无需刻意回想,身体便自然施展出动作来。
剑风轻啸,是从左而右横扫,他只需侧翻即可闪躲。
剑声铮鸣,是从上而下劈至,他只要横剑就能迎击。
“锵——锵——锵——”
随着剑招,那打铁般清脆的剑击之声一下叠着一下,不知所起,亦不知所止,带着某种独特韵律,接连不断地响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一样。
杨疏早忘记自己如今闯到第几关,更忘记自己使到哪一招,他的全部心神、所有专注都被灌注在下一招中。
下一招……锵——下一招……锵——下一招……锵——
正因如此,杨疏竟全然不知剑阵已经发生微妙变化,更不知他使出的剑招也早就偏离最初熟背的破阵路数。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秘境外,剑使震惊地盯着“镜”中画面:“剑阵已变,他怎么还能接住?三招……四招……五招……他竟然真的达成了‘人剑合一’,他是怎么做到的?”
陆垣:“都说了,‘人剑合一’也是能被引导的。”
剑使:“引……导?”
“所谓人剑合一,物我两忘,说白了就是一种极度专注、完全沉浸的状态。”陆垣解释说,而这个状态在心理学上另有一种类似说法——心流。
心流状态中,人们更专注、高效,能被激发出更多潜力。而将工作游戏化,就能引人更快进入心流状态中。
具体方式是设法满足任务明确、难度适宜、奖励直观等游戏化条件。
“破剑阵是一个极难任务,但先被拆成由简至难的五关,每一关又因招式条的存在被细分成若干剑招。由此一来,破阵修士就无需关注终极目标,只要将注意力放在挡住每一招上,至于反馈奖励,就是成功抵挡每一招的打铁声。”
剑使:“就、就这么简单?”
“当然了,破剑阵毕竟是个极难任务,哪怕拆分成剑招也有难度,所以想在破阵时达成‘人剑合一’必然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与积累。”
“他才练几天啊?”剑使仍然无法接受。
“几天?”陆垣摇摇头,望着明镜中身法灵活的杨疏,缓缓说道,“十九万七千九百四十八次,是他的挥剑次数,八千七百六十二次,是他的死亡次数,你却只关注几天?”
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一次次挡空,又一次次还击。
每一招每一式,那最基础的二十招剑法早已化成骨血,融入他的体内,技巧已然炉火纯青,只待一个时机勃发而出。
“最后呢,必须感谢一下那些灵体。”陆垣道,“正因为它们捣乱,他这次不仅不能看,更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听不感,全心分辨剑音,专注度不知不觉提到最高。”
“所以这次才会在破阵中途达成‘人剑合一’吗?”剑使喃喃说道,似乎有些理解。
“没错,只不过——”陆垣话峰一转,“他修行时候其实未到,这次是歪打正着,状态未必持续太久。”
果然,两人说话结束片刻,镜中变故突发。似乎是杨疏后知后觉意识到剑阵有变,愣了愣神,一招接歪,继而手忙脚乱,再不复方才流畅。
“哎呀,就差一点了,难道失败在这吗?”羊小球握紧拳头,看得着急。
剑、旗两使及一众秘境之灵们也没淡定到哪去,若是离终点太远也算了,但杨疏此刻距破阵仅仅几步之遥。
“放心,没事的。”唯有陆垣轻轻一笑,状态最为轻松。
剑使:“怎么可能没——啊!”
“哇!”
“不是吧!”
众灵惊呼声中,杨疏胡乱挥出一剑,恰与那剑阵中的灵剑两相击撞,冲击之大,直接倒飞出去,不偏不倚,竟恰落在几步远的剑阵外。
闯、闯阵成功!
“竟然真成功了?”
剑使依然有些不真实之感,一个炼气期修士,经过几天训练,竟真的闯过剑阵,而且是后面部分发生变化的剑阵,这是何等恐怖。
不过,更恐怖的是——
他想起陆垣方才的淡定,还说让他们放心等话,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你都知道?你不仅引导他达成人剑合一,你连最后这一招巧合也都能预料到?”
陆垣:“……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可你刚刚分明……你不担心他失败吗?”
“有何担心?”陆垣手指一动,杨疏瞬间从“镜”中消失,“我在他身上布置了传送阵,失败了随时传送出来,重新再闯。说实话,我是没想过他能一次成功的,但一次不成没关系,毕竟——”
陆策划嘴角轻勾,声音无情:“一次不成,就让他来两次,两次不成来三次,三次不成第四次……总有一次能成功不是吗?”
剑使:“……”
剑使莫名打了个寒颤。
某种意义上,他想得没错,这家伙确实恐怖如斯。
……
一阵天旋地转,再稳定时,杨疏已回到擎天秘境的洞府里。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他还在回味方才的战斗,塔灵声音忽然响起。
“小友,感谢帮忙尝试新内容,你的表现给我调整新内容提供了很大帮助。”
“啊?哦,哦,不客气。”杨疏随口应道,尽管体验后也没觉察出新内容是什么,但他现在无心深究,只想做一件事——联系斧哥!
刚刚挑战之中的那个感觉……那种极顺极畅、无我无剑、剑招仿佛自然流淌而出的感觉……
他要趁着自己没忘,赶紧分享给斧哥才行。
因为一定不会错的,那种感觉一定就是他们百练而不得的“人剑合一”了!
在杨疏急着找好友分享收获时,七隐域,秘境们的挑战仍在继续。
“明镜”中备受关注的重点变成一颗巴掌大小的白色石球,也是被杨疏带过剑阵、内刻传送阵的阵盘球。
那球脱离杨疏后,被操纵着往秘境中心滚去。因为接下来没有阻碍,顺利在一众境灵的关注中,滚到一个大圆洞边。
旗使:“盟主就在洞里。”
“嗯。”陆垣动了动手,白色石球立时滚入洞中。
那洞曲折蜿蜒,九拐十八弯,石球一路颠簸,传回画面也摇晃不停。
众灵却无一抱怨,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直到“咚”的一声,石球从通道出口滚落,跌入一个大山洞内,触底后再也不动。
山洞昏暗,仅凭画面分辨不出四周到底有什么,只隐约像有东西在动。
“确定你们盟主在这儿吗?”陆垣问说,“阵法不辨人,只会把附近活物传送过来,若不是你们盟主——”
“一定是他。”剑使肯定道。
“秘境里没有其他活物。”旗使也肯定说。
既然他们一致确定,陆垣自也无话说,掏出一个圆盘来。他这次使用的依然是双子传送阵,圆盘与石球上各刻了阵法一端,启动后,两端间形成特殊通道,能互相传送。
圆盘一闪一闪,秘境中的圆球也同步亮起,传送即将开时。
“来了!”
“来了、来了!”
众境灵紧张地盯着圆盘,只见那盘中逐渐有什么在凝聚:黑乎乎,细且长,如同一条长蛇,轻轻蠕动着。
这是……他们盟主?
不对,他们盟主不长这样吧。
而就在一众境灵愣神瞬间,黑色长蛇竟倏然暴起,扑向阵盘边的陆垣,卷住他的手腕一个拉扯,就将他扯入阵内,反向传送进了秘境中。
……
……
一回生,二回熟。当再次有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时,陆垣明白,他和敖仓那回一样,又被带进了一处记忆场景。
视野中是满山遍野的蓝色灵花,同样在敖仓记忆中见过,它们颇为奇特,有花无叶,晶莹剔透,如同一株株蓝色玉石雕琢成的假花。
记忆主人正站在一个山坡上,面前的蓝花丛中有一道被压出的长方形印记,似乎那里曾放过什么。
“他们把天碑也带走了。”一个男女双声混合的声音说道,“他们想做什么?”
“天碑上载有五行大道,承载世间至理,蕴含无穷之力,他们——”记忆主人的声音充满威严,“小白,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好,我试试。”一个童声应道,之后再无人说话。
狂风乍起,乌云四垂。
片刻后,童声忽然惊叫一声:“我看见他们是要离开,去到……不好,我看见天空破碎,他们……他们也被天火焚身,都陨落了。”
“天碎?陨落?那我们还等什么?”是敖仓的声音,“快阻止他们啊。”
说完“呼”的一声,一阵风来,蓝花倒伏,一条头长双角、身披长鳞的青龙腾空飞起,向远方飞去。
果然,敖仓就是妖祖青龙,陆垣心想,而这段记忆想必发生在敖仓那段阻止什么人的记忆之前。
正在此时,画面骤黑,陆垣灵魂又轻飘起来,这段记忆结束了。再落地时,已然是另一幅画面。
是在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里。
一只身披铠甲的黑狼正人立在记忆主人面前,举爪抱拳,深施一礼:“白祖,妖族三部都已准备妥当,只待您一声令下。”
“好,你先下去吧。”
“是!”
黑狼转身离开,屋中寂静下来,记忆主人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什么。
忽然,一杆黑旗从他腰间飞出,细声细语问:“老祖,真的要去吗?”
记忆主人沉默不答,黑旗又自言自语般:“为什么一定要去呢?留在这里不好吗?那里……天外有什么?你们为什么都想去呢?”
“蠢不蠢!”一柄长剑从记忆主人身后探出头,“正因为不知道,我们才要去看啊,你说对不对,老祖?”
记忆主人又沉默半晌,终是叹息一声:“万年前,我也不懂他们为何一定要去,明知会陨落也要去,如今我明白了,没那么多为什么,只是因为好奇。”
黑旗:“好奇?”
“嗯,好奇,因为好奇,所以——”
记忆主人将黑旗插回腰间,又将长剑别于身后,推开屋门,大踏步向外:“所以与其浑浑噩噩的长生,不如明明白白的死去。”
“轰隆——轰隆——”
一片白光中,画面再度转换。
天空如血,到处是红云与火球,而那极高点处则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此时的记忆主人浑身浴火,似乎刚从漩涡中跌落,正往地面坠去。周围都是燃烧的火球,以及各种凄厉惨叫,唯有他依然努力昂起头,向天空、向漩涡望着。
借助记忆主人的视野,陆垣看见黑云翻滚、浓雾涌动,漩涡深处似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诡异又不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记忆主人边坠落边大笑,“我看到了,我知道了……天外……哈哈……天外……什么神,什么妖,原来我们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剩余的话却被那腾腾燃烧的火焰尽数吞没。
……
“快看!入口在收缩!”
“融合停止了?”
“好像是的。”
七隐域,陆垣被拉走后,众境灵惊讶发现镜状入口竟开始迅速收缩。
羊小球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往入口扑去,却被剑使拉住:“你干什么?”
“放开我,我要进去。”
“你疯了,不能进,都说过里面被下了规则禁制,秘境之灵不能进。”
“可我哥哥在里面!”
“不用担心,他没事。”旗使忽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羊小球瞪他。
“因为秘境入口在缩小。”旗使说道,倘若陆垣被吞,七隐盟盟主实力必将骤增,秘境扩张的速度只会加快,甚至可能瞬间吞掉七隐域,没道理反而收缩入口。
“可你们不是说,秘境里有限制,秘境之灵不能进吗?”羊小球问,“怎么我哥哥进去又没事了呢?”
“这……”旗使被问语塞,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啵——”
几句话间,明镜入口已然缩至极小,最终完全消失。
看着仿佛什么都没出现过一样的土地,旗使更加难以想通。之前那样日夜不停地往七隐域扩张,一副恨不能吞掉整个七隐域的态势,为何如今如此轻松退去?简直像是因为目的达到,所以不再需要扩张了一样。
等等,目的达到,或许还真是……可目的是什么呢?
忽然间,旗使脑中闪过陆垣被卷走的一幕,莫非……
不、不可能,他们盟主根本见都没见过陆垣。
又或者……
又或者扩张的意念不是出于盟主?
旗使猛然一顿,对啊,有这种可能,毕竟严格说来,那秘境里除了盟主以外,确实还有另一个东西在呢。
……
“是你把我拉进秘境的?你是七隐盟盟主?不对,不太像。”
三段记忆一结束,陆垣便发现自己置身一个昏暗山洞中,脚边滚落着他们投放的传送石球,身前则盘踞着一个颇为另类的生物。
那是一团黑泥状的流体,蠕动中探出无数触手,另有成千上万颗大大小小的赤红眼珠遍布躯体各处,咕噜噜转动着。
“你这风格也太不修真界了。”
陆垣不禁感叹,同时总算明白剑阵中那些残肢人头拼接风的怪物是从哪来的了。
不过奇异的是,虽然这玩意长得恐怖又醒神,陆垣却半点不觉威胁,潜意识中似乎料定对方不会于己不利,否则也不能毫无防备地被拉进秘境里。
“你是什么?”陆垣问。
可惜那东西光长眼睛,不长耳朵与嘴巴,它只是沉默着蠕动起一条触手,往陆垣伸来。
陆垣任由那触手搭上手腕,接着便见整滩黑泥如压缩般,庞大身躯尽数灌注进那条触手,而那条触手又进一步缩小、变圆,化作一颗黑珠,滴溜溜转动数下,最终隐去光芒,落进陆垣掌中,不动了。
它在盟主体内扎了根……
陆垣脑中忽然闪过旗使说过的这句话,低头打量那黑珠,若有所思。
“咳、咳咳,你是谁?”
一道虚弱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旁传来,是被黑石影响的七隐盟盟主醒了。
“我——”陆垣转过头,正准备回答,却一下愣住。
无他,实在是盟主的灵体形象有点超出陆垣预料,因为那不是别的,而是一只巴掌大小、全身被雪的小白猫。
其实秘境之灵形态万千,石头木棍都有,白猫也不稀奇,但陆垣刚看完三段记忆,已确定盟主的前世身份,两相对比之下,不可能不愣。
那可是当年统帅万军、威风凛凛的妖祖白虎,受了什么打击,现如今竟改成小奶猫了?
而且改就改吧,声音却还是威严声线,神态也保持着虎式庄重,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不过转念再想,敖仓那条青龙都变成了丹炉,阿文那只玄武也成了板凳,白虎变白猫什么的,好像也不那么惨了。
“我是最近新来七隐域的秘境……”陆垣尽量让自己忽略盟主形象问题,简单介绍其事情经过,当然是隐去如何与七隐盟斗法一节,重点讲述盟主秘境扩张危机,“我们为了进来准备数日……今天开始计划……然后我就被拉了进来。”
“咳、咳咳……”小白猫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伸出一爪搭向额头,“黑石……是你拿走了?别担心,我不会对你怎样——”
他的声音似不舍又似解脱:“只是有些感叹,这一天终是来了。”
“这一天、终是?”陆垣挑了挑眉:“听白盟主的意思,你早知道黑石会有一天被别人拿走?”
“白……”小白猫瞥一眼身上白毛,没反驳“白盟主”的称呼,只严肃着一张猫脸,点了点头,“我知道,从它选中我时就知道,它也有它的宿命。”
“宿命……”陆垣沉吟,“所以黑石到底是什么?”
“我不清楚。”白盟主摇了摇头,“他们都猜黑石是七隐域基石,说我是从黑石中得到的规则之力。后面一点没错,黑石内藏无数玄奥之道,仅仅领悟万一,我已经大受裨益。但基石……咳、咳咳,我不清楚它是不是基石,但能肯定,它绝不是七隐域的基石,因为黑石中蕴含力量无比庞大,倘若全部激发,别说七隐域,怕是整个修真界都会被影响到。”
整个修真界都能被影响的力量吗?陆垣微讶,却听白盟主又道:“其实不用听我说,你也能自行感悟,毕竟你是它选定的下一任主人。”
“下一任主人?”陆垣微微一笑,摊开手,给它看那收敛光芒、似乎已失去力量、变得平平无奇的黑色圆珠,“你觉得我像吗?”
白盟主垂下头去,思索片刻:“也许是时机未到。”
时机?陆垣大奇,对话几句后,他已发现这位妖祖白虎与敖仓、阿文不同,像是揣着什么秘密一样,难道说他的记忆未曾全部丢失?
“白盟主,你都知道些什么?”陆垣索性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什么,一种预感而已。我对一些事总是有莫名的预感,像我现在就预感应该相信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竟然只因为预感,陆垣哑然失笑,不像白虎的能力,倒像那位“小白祖”的。
“我不知道预感从何而来,”白盟主继续说,“生来如此,作为秘境降生前就有了。”
“等等,降生前?”陆垣一惊,“你的意思是,你有作为秘境降生前的记忆?”
“一点点,嗯,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
“我被包裹在一个黑暗空间,那里似乎有无上道法、万千玄妙,有、有……”
白盟主咽了咽口水,惧怕地说:“有许多活物一般的黑色丝线,不停在我身边活动,总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
“黑色丝线……”陆垣似乎想到什么,伸手幻化出一段影像。
画面昏暗,难以看清四周全貌,但能隐约辨认出是一个蜘蛛巢穴般的地方,那里到处都是黑色丝线,它们纠结缠绕,如同活物,不停地蠕动着、穿梭着,向外逸散出不详的黑气。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清醒以来始终波澜不惊的白盟主第一次激动到跃起:“你也记得?你和我一样,也有降生前的记忆吗?”
“不,这不是记忆,是一段记录影像。”
“记录……影像?”白盟主咀嚼着这个词的含义,“记录的哪儿?”
陆垣望了眼焦急的白盟主,缓缓道:“云堑之底。”
云堑,横亘在修真界百域之间的巨大渊谷,深不见底、宽而无际,将百域分割成一座座孤岛似的空间。
那还是在刚解决完敖仓秘境时,陆垣忘了收回贴在徐植修身上的传送盘,就放他被肖避岳带走,而又因肖避岳出秘境后一不小心,让岩石撕裂了徐植修的一块衣摆,由此导致传送盘落入云堑之底,在报废前传回来这样一段影像。
原本陆垣是以为云堑中盘踞着什么怪物,并不以为意,可如今和白盟主的话一佐证,似乎另有隐情。
秘境降生前的黑暗空间、云堑之下的黑色丝线、白虎窥见的天外之物、以及与修真界风格明显不搭的黑色石头……
“你想到什么?”见陆垣久久不语、垂头沉思,白盟主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我在想真相可能不会太远了。”
“什么?”
面对白盟主的错愕,陆垣只是一笑。
显然这些东西与妖族,与那些记忆息息相关,而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着,他已经见到五位妖祖中的三位。
不管那手属于谁,又目的为何,总之还剩两位,真相可不是不会太远了么?
*
雾蒙蒙的空间,一只青色狐狸正盘卧假寐,忽然他感知到什么,竖起耳朵,支起头来,往一个方向望去。
“白祖?是出了什么事吗?”
青狐所望之处,一个白衣童子盘膝而坐,睁着一双没有黑瞳、尽是眼白的眼,紧紧盯向身前一块四方玉盘。
“难道天地盘有异动?”青狐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
“变了。”白衣童子喃喃说。
却见方盘之内,灰、白、黑三股气不停翻涌纠缠,原本是灰气占绝大盘面,白气只占靠近中心一块,黑气紧随在白气旁边。
而现在,白气猛然暴涨,吞噬了好大一片灰气,那黑气则蠢蠢欲动,像又是在为白气的胜利激动,又是忍不住想要暴露面目,做点什么一般。
“终局快到了……”白衣童子以不符合声线的老成语气叹道。
“终局……诶?白祖?”青狐诧异地看着对方站起身来,“您要出去吗?去干什么?”
白衣童子:“去助他一臂之力。”
“助……”青狐一愣:“可您不是说过,那两位的对局我们无法左右吗?”
“是不能左右,但是……”白衣童子在心中补全后半句话,可以做一点微不足道的扰乱。
*
“锵锵——”
深而广的山谷内,一只巨鸟仰天长啼。
那鸟斑斓五彩,长尾丰羽,周身宛若浴火,异常华丽。
但不过,奇怪的是,鸟身仅有一半。
从冠至尾,巨鸟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平面竖切开来,仅剩下一半头、一半身、一只脚、一半尾,整个截面平整齐滑,紧附着一层黑色粘液,半点血肉也看不见。
听见鸟鸣声,十几个衣衫华美的男女修士快步走到山谷边,着急又担心地望向巨鸟。
“不好了,阵法又要失效!”
“不是数月前刚加固过?怎么又失效?”
“宗主,怎么办?”
一个白衣女子越众而出,显然就是他们口中的宗主。她凝望巨鸟数息,忽然像下了什么决心,踏前一步,变作一只白狐。
那白狐身形轻盈、毛发光亮,最特别的是有两条长尾,蓬松垂摆。
倏尔一尾卷起,被白狐抱在爪内。
“宗主!你——”
“不可啊!”
众人脸色大变。
“数月前为加固阵法你已用掉一尾,怎么能再用呢?”
“对啊,你修了数百年总共也才三尾,怎么能短短数月就用两尾?”
白狐摇了摇头,声音轻而坚定:“我没事,但凤祖伤势未愈,阵法绝不可破。”
话未说完,已将一尾拔下,投入阵中。
吸收一尾妖力,法阵光亮大盛,巨鸟也似受到安抚,停止鸣叫,缓缓垂头,即将重新睡去。白狐则气息萎靡地跌倒地上,显然受伤不轻。
众人连忙上前,准备扶她回去养伤,却见白狐忽然又支起头,目光错愕地往阵中望去。
法阵中心,逐渐睡去的巨鸟嘴部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白狐:“阿锦,过去听听,凤祖在说什么。”
“啊?我、我去?”那被唤做阿锦的男子一身黄紫彩衣,打扮艳丽,被点名后立时缩了缩脖子,“我、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
“你是锦鸡,说来也算凤祖半个同族,凤祖还能伤你?”
“就是,放心去,不会有事。”
周围人的起哄声中,阿锦只得壮起胆子、硬着头皮走下山谷,小心走到巨鸟十数丈外,侧耳细听起来。
其余人站在山坡上,听不清巨鸟说什么,却能看见阿锦的表情越来越惊异,显然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话,心中越发好奇起来。而等阿锦回来,更是立刻将其团团围住。
“听见什么了?”
“凤祖在说什么?”
“和我们有关吗?”
“哎呀,你刨地干什么,倒是说话啊。”
“凤祖说、说……”似乎那内容实在是太过难以置信,阿锦犹豫半天,在众妖的一再催促中,才犹豫道,“凤祖说了一些名字。”
“名字?”
“是我们的名字吗?”
“凤祖都提谁的名字了?”
“嗯,我要是说了,你们别生气啊,凤祖说的名字是——”阿锦陪笑两声,才眼一闭,一口气念道,“光猫、鼠标、数位板、耳机、手机、计算机。”
众妖族:“……”
寂静、沉默,足足数十息,在场无一妖说话,直到忽然有妖“嗷”的大叫一声。
“好你个阿锦,你骗妖呐,凤祖怎么可能这么说?”
“就是,六个名字,三个都出自你们鸡族?可能吗?”
“虽然我刚才说你和凤祖是半个同族,但那就是恭维,你怎么可能跟凤祖比?”
“对,一定是你传假话,给鸡族脸上贴金!”
“我、我没有,凤祖真是那么说的,一个字不差。”
“不可能,凤祖说的一定是耳牛、手牛、计算牛。”
“一边去吧,要是也得是耳蛇、手蛇、计算蛇。”
“嘿嘿,凤祖提到我们鼠族了呢。”
“我们猫族也占一个,够了够了。”
“我不信,怎么可能没有我们犬族!”
“不过,数位板是哪个妖?有谁听过没?”
“计算鸡又是哪只鸡?我怎么从没听说。”
“难道耳鸡、手鸡你就听过了?”
“不管了,从今天起,我就叫数位板。”
“那、那我叫计算鸡!”
“你们这些……”
“说正经的,能被凤祖提到,想必是一些大妖,怎么可能没妖听过?”
“莫非是隐世妖族?”
“又或者……”
众妖族喧闹纷纷,又是吵嚷又是分析,唯有宗主白狐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阿锦不可能说谎话,所以凤祖的确说了那六个名字。
不,不一定是名字,是六个词。
白狐直觉这些词其实与妖族无关,可如果无关,却又实在推想不出真实含义。
思索间,她下意识抬起头,出神地望向山谷内已然彻底睡去的凤鸟。
妖祖凤凰,一体双生,雌雄共身。直到二百多年前,天降异变,凤凰一分为二,凰祖卷入漩涡不见踪影,凤祖重伤昏迷沉睡不醒。
“光猫、鼠标、数位板、耳机、手机、计算机……”
白狐沉吟着,目光落在凤鸟身侧截面,附着其上的黑色粘液探出许多活物般的黑色丝线,伸向天空,像是遥遥连接着什么。
“连接……莫非……”
白狐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顺着丝线望向虚空:“莫非那些陌生之词,其实是凰祖在漩涡那端见到的东西?”
第75章 新秘境石
与七隐盟盟主的交流比陆垣预想的更顺利。
许是因为那份特殊预感,黑石事一了,听剑、旗两使讲完前因后果,白盟主对陆垣的合作邀请表现出的是极度配合与支持。
“我不仅愿意和你合作,我还愿意退位,完全把七隐盟交给你。”
“盟主!”倒是剑、旗二使反应巨大,“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白盟主趴在地上,“我伤在灵体,本就无力再管盟内事务,由能者接手,对我、对你们、对七隐盟,都是好事。”
“那也不能交给一个外来……”剑使嘟囔。
旗使也低下头。
“我说你们——”瞧两灵一副被恶霸欺压、屈辱隐忍的模样,陆垣好笑地挑了挑眉,“我是提了合作没错,但什么时候说要做七隐盟盟主?我对做盟主可没兴趣。”
“没兴趣你建什么游联盟?”剑使摆明不信,还挖走那么多秘境?
“啊,你说那个啊……那个是初来乍到的无奈之举,”陆垣两手一摊,故作叹息,“唉,我和弟弟两个孤境寡灵,初到七隐域,人生地不熟,不找几个同盟,被你们欺负了怎么办?”
“你被欺负?”剑使被他语气恶心得直发麻,指着自己为训练玩家而伤痕累累的剑身,“秘境说话也要讲良心吧,你看看我,谁欺负谁?到底谁欺负谁?”
“喊什么喊?”羊小球“切”了一声,扬着脑袋看他,“是我哥哥欺负你们又怎么着?一群秘境被我哥哥一个欺负,你们还挺骄傲是吧?”
剑使:“……”
旗使:“……”
此话一出,两使彻底气弱地蔫了下去,再没了插嘴的脸。
白盟主嘴角微抽,假装方才对话没发生过,继续之前话题道:“你当真不愿做七隐盟盟主,不是推辞?”
“当真。”陆垣笑道,“白盟主,你可能有些误会,我提出的合作其实是在理念上的。”
白盟主:“理念?什么理念?”
“秘境经营理念。”
“啊?”
“这么来说吧,就是我想让你们七隐盟用我的理念经营秘境。具体合作方式是,我提供设计方案,你们负责具体实施,赚到的灵力咱们按约定分成。”
“至于你们七隐盟内部如何组织、如何管理……我一概不干涉。白盟主你继续做盟主也好,让剑、旗两位副盟主上位也罢,我全没意见。总之对我来说,只要能完成我提出的每一个方案,谁是盟主无所谓。”
由于陌生词语较多,白盟主消化了好一会儿,方才理解陆垣话中含意,然后就沉默了。
这、这说白了,不就是既要七隐盟听从安排,又要七隐盟付分成,还要七隐盟琐事自理、不让他操心吗?
好一个不做盟主,换他也不做,这既要又要还要的,不比当盟主更美?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秘境!
昔日的白虎妖祖、今时的七隐盟盟主花了好大的意志力,才把差点脱口的骂声咽了回去。
忍住、忍住!
想想那份预感,合作才是七隐盟的正确选择……
可怜白盟主建设数息,才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只能再次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往下问道:“所以你的理念是?”
“图财不图命。”陆垣的目光落在远处巨大的接天树,或说是巨树上忙忙碌碌的修真者身上,“我们都知道,秘境无法直接吸取天地灵气,必须先由修真者固化成灵力,那么对秘境来说,修真者就是宝贵资源。七隐盟之前的经营方式是最传统的谋灵害命,进账是快,却也在暴殄天物,更是妨碍了整个秘境群体的利益。”
白盟主有些懂了:“所以你才看不上七隐盟,不愿加入吗?”
陆垣微微一笑:“我可没有看不上,相反,我非常欣赏七隐盟这种表面散修同盟、实则秘境同盟的做法,白盟主你定的盟规也几近完美、无可挑剔,但正如我刚刚所说,谋灵害命是暴殄天物——”
他顿了顿:“白盟主,有些事是相对的,秘境要修真者的命,修真者自然也会选择和秘境拼命,不择手段榨干秘境的一切价值,然后甩手离去。就拿七隐域来说,再怎么红火,探索结束后,修士们还不是要离开?”
“这不是很正常——”白盟主话至一半,想到什么,“难道你有办法让他们永远留在七隐域?”
“永远不敢说,但至少能让他们珍惜秘境,把七隐域当成自家宗门看待。”
“当自家宗门?除非……”白盟主只想到一种可能,“除非让他们都加入七隐盟,但那人也太多——”
“不不不,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将修士们绑在七隐盟这条船上而已,其实——”陆策划嘴角轻勾,“其实只要稍微换一下经营策略就够了。”
……
七隐城集市街,售卖秘境石的石箱被一群修士围得水泄不通。
直到前头有人大喊。
“别挤了、别挤了!都卖没了!”
“啊?又没了?”
“怎么又卖没了?这也太快了。”
“谁说不是呢,七隐盟怎么了,最近几天的秘境石怎么越出越少?”
“是啊,我都三天没抢上了。”
“是不是秘境变少的原因?”
“嗯,自从手玉出现,被搬荒的秘境是一个接一个。”
“可也有新秘境产生啊,前些日子的古墓秘境、天池秘境、挖宝秘境……不都是新秘境吗?怎么能说秘境变少了呢?”
“嘿嘿,要我说啊,秘境石变少的原因很简单。”
“什么?”
“道友快说。”
“秘境石又不是天然产物,不过是七隐盟做的传送石,数量变少还用问?当然是七隐盟不想卖那么多。”
“不能吧,七隐盟全靠售卖秘境石赚钱,怎么会不想卖?”
“你傻啊?那是以前,探索秘境有危险,不如卖秘境石赚钱稳妥。但现在不一样了,有手玉在,进秘境就是稳赚不亏的买卖,自己探索得宝物,不比卖秘境石赚的多?”
“的确如此,其实我早就纳闷七隐盟为何还肯卖秘境石,换做是我,早封锁全域,关起门来吃独食。”
“喂,你们不要小人之心啊,七隐盟是第一散修同盟,不可能那样小气。”
“不可能?咱们走着——诶?快看那边,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看来我猜对了。”
街道尽头,一行三人缓缓走来。
当先那位穿一身青衣,戴青色面具,从打扮看来正是七隐盟的青令使者;落后一步的两人则是普通伙计模样,一同抬着一个半人高、红布遮盖的东西。
瞧着,似乎是告示牌?
众修士心头一咯噔,不会真让那人猜对,七隐盟要宣布停售秘境石吧?
三人穿过人群,走到石箱前,将那告示牌重重一放。
“诸位道友,”青衣使者朗声说道,“我今日是代表七隐盟而来,向各位宣布一件大事。”
“即日起,七隐盟将停售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的八色秘境石。”
不是吧?
居然真要停售?
虽说早有猜测,但当真听见还是吃惊不小,众人面面相觑,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那青衣使者又说话了。
“停售后,我们将改为出售一种新秘境石。”
众修士:“嗯?”
“白色秘境石。”
众修士:“……啥?”
不卖八色,改卖白色,改一个颜色而已,至于专门出告示?
不过也有脑子转得快的,立刻想到:“是不是以后不给秘境分等级,全部通用白色的意思?”
“是不再分等级,但也不止通用。”青衣使者解释说道,“近日,我们七隐盟所以减少秘境石,就是在盘点、改建、修葺现有秘境,最终融合成一个大秘境。”
“什么?改建修葺?”
“弄成一个大秘境?”
众修士再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
“那不是和私养秘境差不多吗?”
“私养秘境”是修士们对某类秘境的一种特别叫法。
修真界秘境分类驳杂,其中一种分法便是有主与无主。秘境首现之时都为无主,但部分秘境中存在一种叫境核的东西,谁得到境核,谁就能取得秘境开启关闭的权限,恍如秘境之主。
又因那些境核十分脆弱,必须时常浇灌灵力,否则就会碎裂失效,简直像养花弄草一般精细,是以众人都戏称为“私养秘境”。
“一般大宗门才有能力‘养’秘境。”
“七隐盟两百年底蕴,又是修真界第一散修同盟,养个秘境不难。”
“不难是不难,我就是纳闷,他们一直只做秘境传送阵的买卖,怎么忽然想起要弄‘私养秘境’?”
“果然还是手玉影响吧。”
“没错,再不做点什么,等七隐域的秘境全被搬空,谁还买他们的秘境石,用他们的传送阵啊。”
“早该这样了,就是不知融合成的大秘境是什么样?”
“建试炼场、布训练阵吧,大宗门得到秘境后都是这么做的,然后仅供门下弟子修炼。”
“啊?那七隐盟不会只让盟内修士进吧?我散漫惯了,不想加同盟,散修同盟也不想。”
“别担心,刚不是说了,买白色秘境石就能进。”
“就是不知售价如何。”
“专门修建打造的大秘境,应该不会便宜了。”
“众位想必都很好奇白色秘境石的售价吧,”青衣使者也说起这个问题,“白色秘境石与之前的八色秘境石不同,又细分为四种,具体售价,诸位请看——”
说着,手握盖住告示牌的红布一角,用力一拉。
“这……”
“什么?”
“哈?”
却见那告示牌上列着:
【日石:十块中品灵石,购买后可在任选一日使用。】
说实在的,十块中品灵石是不少,但考虑到买的是这样一个大秘境的通行权,价格也算公道。
只是下面三条价目就让人看不懂了。
【月石:五十块中品灵石,购买后可在一月内的每一天使用。】
【年石:一块上品灵石,购买后可在一年内每一天使用。】
【十年石:一块极品灵石,购买后可在十年内每一天使用,并尊享七隐盟贵客礼遇。】
“一日要十块中品灵石,一月却只要五十块?一个月可有四十天呢!不应该是四百块吗?”
“一块上品灵石折合百块中品灵石,也就是说,两个月的价钱却能买一年的?”
“不,不止,你们仔细算算,其实是十天的价钱就能买一年。”
“十年是一块极品灵石,虽然我掏不起,但对能拿得出极品灵石的那群修士来说,一块极品灵石买十年进入秘境资格,外加七隐盟尊客礼遇,太便宜了好吧?”
“这售价谁定的?”
“有眼睛都能看出来不合理。”
“就是。”
“七隐盟是傻么?”
……
“傻?”
隶属于七隐盟的高楼上,剑使临窗而立,俯视下方人群:“谁傻那位都不会傻的。”
“五日总价顶一月,十日总价买一年,”旗使走近窗边,同往下方望去,“只要稍加计算,修士们便会优先选择购买年石,而一旦购买了年石……”
后面的话旗使没有明说,却也无需明说,因为事实很明朗。
一旦购买年石,为了回本也会在一年中尽量多进秘境,甚至干脆留在七隐域常住,相当于和七隐盟绑定。
修士们以为七隐盟赚的是秘境石钱,殊不知真正目的是让他们留下。
只要人留下,衣食住行用,总有赚不尽的灵石,更别说还有秘境里种种吸收灵力的设计关卡。
“不过——”
听着下方青衣使者介绍着先买日石体验一天,觉得好了再加钱升级年石等活动的话,旗使不无忧虑道:“关键在秘境开启第一日,必须获得修士们的认可,才能让他们下定决心买年石,可是……”
可是七隐域的这群修士,真能买账吗?
毕竟那样的秘境形式,他可从来没听过,更从来没见过。
……
“快点,马上开始了,来不及了。”
“急什么,秘境就在那,又跑不了。”
“糊涂啊,秘境是跑不了,但想进的人这么多,不快点,你挤不上怎么办?”
“对哦,那快走、快走。”
“诶?说快就快?你倒是等等我!”
新秘境开启当天,七隐城都沸腾起来,修真者们呼朋唤友,全城各处都发生着类似对话。
通往新秘境的传送阵附近人挤人、人挨人。
穿红衣的七隐盟使者们在人群中维持秩序,不停高喊着“请大家放心,传送虽有先后,但一定都能进”、“第一天要讲解才会挤”、“等大家熟悉新秘境后就不会挤了”等话。
众人听完却多有疑惑,什么样的秘境还要讲解?熟悉后怎么就不挤,那秘境难不成还会因为熟悉而变大?
这样的纳闷一直持续到进入秘境为止。
新一批踏出传送阵的修士们瞪大眼、张大嘴,不可置信地望向前方。
眼前是一株巨大古树,枝繁叶茂,绿荫如盖,于风中肆意舒展,枝桠里还躺着一座眼熟的小城。
“接天树!”
“七隐城!”
众人仰望那几十人高的巨树,忍不住惊呼。
却随即意识到不对,接天树没那么矮,七隐城也没这样小。
再定睛一看,树身微透,原来是一道如真似幻的缩小虚影。
“诸位道友都知道,接天树是七隐域的支柱,同时也是七隐盟的支柱,”负责讲解的红衣使者介绍道,“因此我们特地在秘境中布下这样一道幻影,作为‘众境之境’的象征。”
一个秘境居然还有象征,众人先是一愣,接着注意到关键:
“众境之境?”
“是这个大秘境的名字,大家不好奇前面走出传送阵的道友们都去哪了吗?”红衣使者一指树后,“诸位请看。”
“啊!”
“这是?”
却见接天树的幻影后方是一片翻腾云海,无数接天树叶形状的叶片上下浮沉,另有四个七彩大字飘在云海上方,正是“众境之境”。
“这里的每一片‘叶子’都对应一个秘境入口,诸位踏入云海、捞取叶片、灌注灵力即可进入相应秘境。”
红衣使者话音未落,众人已惊讶地议论起来。
“我以为融合成一个大秘境是把许多秘境中的东西都搬到一个秘境里。”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
“最多再建一些试炼场。”
“是啊,没想到是这种融合。”
“这岂不是进一个秘境,相当于进许多个秘境了吗?”
有人忽然想到什么:“进云海里的秘境,还需要再买秘境石吗?”
“不需要,”使者笑说,“你们购买的白色秘境石已经包含所有秘境的传送费,云海里的秘境可自由出入,当然有一些秘境中可能存在额外花销。”
那也比之前进一个秘境就得买一块秘境石好多了。
白色秘境石买的值,真值!
就是不知云海里共有多少小秘境呢?
“目前云海中共有一百零三个小秘境入口,大家请看这里……”红衣使者指向接天树影一侧,树干上挂着一块长条木牌,内容是各秘境名称和对应编号。
“云海中的叶片飘忽不定,如果各位有特别想去的秘境,可以先在此处找到编号,进入云海后念诵数字,再等待对应叶片飘来就行。”
众人恍然地去看那木牌,看具体都有哪一百零三个秘境,或默记,或与身边人交流。
“二十八号,古墓竞闯……诶?这是不是你总喜欢去的那个秘境?”
人群中,一个长脸修士扭头对身边人道:“要不要去那?”
“嗯,先不去了。”方脸同伴摇摇头,“我是很喜欢去,但还有那么多秘境,看起来也颇有意思,既然不用额外花销,不如先去其他秘境转转,最后去古墓。”
“也行,那就去云海里随便捞,捞到哪个算哪个。”
“这个好,看缘分!”
两人说罢不再纠结木牌选编号,脱离人群先一步往云海走去。
云海云海,层云之海,实非虚名,一入其内,浓云便如海水般涌至两人身侧,轻撩缓绕,恍如漫步云中。
一些虚影于四周飘荡,想来便是那些小秘境的入口叶片。
方脸修士搓搓手,瞅准时机,探手一捞。
“我看看啊,捞到的是……诶?二十八号,古墓竞闯……”他皱眉,“怎么会,我没念数字啊。”
“或许就是缘分,”长脸修士说,“天意让你先去那儿,不想去都不行。”
“哈哈,谁说我不想去,最近七隐盟秘境石紧俏,我都几天没去了,”方脸修士笑着往叶片中灌注灵力,“说来你还没去过吧?传送进棺材时先别慌啊,等比试开始你就——诶?怎、怎么?”
传送结束,方脸修士惊讶地望向四周,他们未被传送进比试起始的棺材里,而是出现在一处荒野中。
十几个修士正散开着盘膝而坐,另有一块等人高的石碑立在荒野中心。
【第一名:于天;用时:五百三十二息。】
【第二名:赵无真;用时:五百七十一息。】
【第三名……用时……】
【第四名……】
【第五……】
“新来的?”方脸修士正打量那石碑,一个修士凑了过来。
“不是,我,但是……这里是那个比谁跑得快的古墓秘境吗?”
“是啊。”
“但怎么……”
“能怎么,有变化了呗,”热心修士道,“听之前在这儿巡视的红衣使者说,是七隐盟和古墓中那位大能残念沟通过,帮着修整扩充了墓道,又更改了一些比试规则。”
说着一指那石碑:“虽然每次仍是六人参比,但不再取头名,而是登上石榜。”
“石榜又分日榜、月榜、年榜,按闯过墓道的时间长短排名……每日前三有资格进古墓宝库,前十可得专门在众境之境使用的花销点……每月前六名一起参加月赛,奖励……为每年前六名举办年赛,奖励是……每年最强一人的名字还会被刻在一个叫名修榜的石碑上,作为永久纪念,给后人看呢。”
方脸修士听那人说着,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恰在此时,石碑簌簌声响,忽起变化。
上面的文字仿佛活过来一样,先是凭空出现一行【第三名:张远;用时:五百八十七息。】,接着那行字一脚向下踹去,将原本的第三名踹成第四,第四名则扭了扭,往下一挤,原本的第四名变成第五……依次向后,最后一名的名字更是直接被挤出石碑,摔在地上,砸了个稀碎,挣扎两下后融入土地,彻底消失,瞧着还颇有些凄凉。
“哼!”不远处,一个修士怒火燃烧,瞪眼握拳,“上次是我没发挥好,等我、等我……”
那和方脸修士聊了半天的修士努努嘴,又悄悄指了指石榜最下方,那意思显然是刚刚被挤碎的正是冷哼修士本人。
难怪他如此生气,而其他被挤掉排名的修士也各有皱眉。
“上一场结束,到我了。”那位热心修士边说边往古墓入口走去,“两位道友,你们等着吧。”
长脸修士环望四周,发现在场人不少,怕是颇要等一阵子:“我们要等吗——”
话未说完,转头便见方脸修士已盘膝坐下,双眼放光地嘀咕着:“日榜、月榜、年榜……前三、前六、最强……”
长脸修士:“……”
得,看来不用再问。
深知同伴争强好胜的性子,今天不争个日榜第一怕是不会罢休。当然,长脸修士也好强,修士逆天修行,哪有不好强的,但就个人喜好来说,他实在不擅长也不热衷比跑动。
“要不你先等着,我去其他秘境转转?”
于是,告别同伴,长脸修士独自返回了云海。
“希望给我来一个平缓些的秘境吧。”他嘀咕着,伸手一捞。
“七十五号,云台集市。”
嗯?秘境中也有集市吗?
下意识灌注灵力,长脸修士被传送进这个名为“云台集市”的秘境,首先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副熟悉场景。
一汪清澈碧蓝的池水边,几名修士席地而坐,手拿钓竿,眼观鼻、鼻观心地静静垂钓着。
“这池水……不是那个能钓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天池吗?”
长脸修士走近一瞧,果然在池边不远发现一块牌子。
【天池垂钓:钓竿,一块中品灵石半个时辰。】
一样的租金,一样的名字,想来是同个天池不错。
但长脸修士不明白的是,此地为何不叫“天池秘境”,而叫“云台集市”呢?
细一打量,他很快发现蹊跷,原来整个天池都被托在一个巨大的云台上,环顾四周,更是有数个大小不一的云台或落于地面、或悬浮半空。
“云台集市、云台、集市……”长脸修士嘀咕着,莫非指的是这里如同集市一般,每个云台都是一个摊位?
远远望去,每个云台都有人影晃动,各自做着什么,越看越像猜的那样。
“逛集市倒是我喜欢的。”长脸修士来了兴趣,观察数息后,选了一个最大,也是看着聚集人数最多的云台摊位,御剑飞了过去。
摊前同样立着一块木牌:
【飞剑摧花:一桶剑十块下品灵石。】
长脸修士:“……”
不是,先不说“飞剑摧花”是个什么玩意,一桶剑又是几个意思?谁家卖剑是论桶卖?
不过,当他挤进围观人群,来到最前方,看清云台全景后,倒是有些理解了。
原来此云台是一个长条形,众人都聚在长条一端,另一端的天空上则飘着十朵飞花,有大有小,有黄有粉。
任何修士花十块下品灵石就能买上一桶共十把飞剑,再被引到一条白线后方,催动灵力投掷飞剑,以剑击花,凭击落花朵数换取奖励。
【六朵花,返还灵石;】
【七朵花,返还灵石,并获众境之境花销点十点;】
……
【十朵花,返还灵石……花销点……隐藏大奖。】
略打眼一扫,奖励是可以,但难度更“可以”。
一来,飞花太远,距离白线足足一里;二来,飞花也太小,最大的拳头大,最小的仅指甲盖小。飞剑却是普通飞剑,且只能催动灵力投掷,不能试图操控。
“信不信要是让我用本命灵剑,两里外我都能击中。”
“人家就是要用普通灵剑比准头。”
“对,必须手稳才行。”
围观修士议论纷纷,各种出谋划策,当真下场的却没几个。十块下品灵石的参与费倒好说,主要是这么多人看着呢,都不想丢脸,打算观望观望,积累点经验。
却这时,一个灰袍修士掏出十块灵石,买了剑桶,来到白线边。
也不见他如何斟酌小心,就是左手抱桶,右手持剑,却“唰唰唰”,一剑接一剑,十剑稳稳投出,十朵飞花接连碎落。
“好!”
“稳啊!”
“太准了!”
好声如潮,极大鼓舞了那些观望修士。
瞧这位如此年轻,也不见修为如何高深,人家都这样轻松,他们如果上了是不是也行?
“我来一桶!”
“给我也来一桶!”
“你等一下,我先来的,先给我一桶。”
看摊的红衣使者被团团围住,而那炒热气氛的灰衣修士早已挤出人群。
“齐道友?”一个壮汉迎面而来,拦住他,“是你吗?”
灰衣修士齐明愣了愣:“你是——”
“黄道友?”孟单青落后一步从人群中挤出,“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孟道友。”黄峰点头作礼,“是好巧,没想到能在这里再碰上你们,刚才齐道友的飞剑我看了,好身手啊。”
“小齐剑法一向不错,”孟单青先是如有荣焉,接着又有些纳闷,“不过今天是有点不一样,扎花扎得那么准,小齐你莫非练过吗?”
齐明:“因为你每天闭关研究魂符不出门,我无聊用剑扎叶子来着。孟兄你没发现,客栈后头那棵树都被我扎秃了么?”
孟单青:“……”
他是不是可以考虑换一家客栈住了。
“孟道友当真研究起魂符了?”黄峰却是注意到这一点,“当日咱们三人从幻境逃脱后,我还以为你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有何所得么?”
“所得当然是有的,不然今天也不会有心情出关来秘境了,”孟单青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黄道友对魂符有兴趣吗?要不要一起制作?”
“我?我不行,我又不是符修。”
“谁说制符的一定是符修,不瞒道友,我现在有一个关于魂符的大胆设想,或许正需要道友帮忙。”
“我能帮忙,是么?”
两人越聊越投机,最后一拍即合,约定合作后,又回到秘境探索的话题上来。
“先不说魂符了,还有好些秘境没去呢,咱们可是花过灵石的,得多去几个秘境才划算。”孟单青说着想起什么,对齐明道,“对了,我看你刚才赢的大奖,似乎是一片叶子,而且好像和云海——”
齐明点点头,掏出一片与云海中那些一般无二的叶子:“是一个秘境入口。”
孟单青:“我就说瞧着有点像,可奖励怎么会是秘境入口?”
“莫非是隐藏秘境?”黄峰猜道,见两人疑惑望来,又说,“你们没听接天树边的使者说吗?众境之境有几个隐藏秘境,不在编号中,入口叶片也不能从云海捞到,只能从其他秘境的奖励取得。”
“小齐得到的定是隐藏秘境没错了,”孟单青一下来了兴趣,隐藏秘境啊,听起来就与众不同,“小齐,快看看,上面有写秘境名吗?”
“有,但——”
齐明早就看过了,脸色有些为难,在另两人纳闷的目光中,摊开叶子,展示给他们看。
叶片上没有编号,只有一个秘境名:
【幻境伏凶】
“是幻境。”
黄峰知道齐明为何为难了,他们三人就相识在一个极难幻境,小命都差点交代在里面,别说齐明,他至今听见幻境二字也有点打怵。
“幻境怎么了?”孟单青却道,“七隐盟保证过,众境之境中的秘境都经过改造,绝无危险。所以你们不觉得这其实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吗?”
齐、黄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虽说如此,但他们短时间内还是不太想进幻境吃苦了。
“孟道友如果实在感兴趣就去吧,但务必小心。”
“孟兄你保重。”
两人如临大敌,孟单青却颇为自信道:“放心吧。”
毕竟他可不是曾经那个孟单青了,自上次幻境折戟,在研究魂符之余,为有备无患,他看了不少幻境书籍,了解到不少幻境套路。
好比这【幻境伏凶】,一听名字就能猜到是那种老套的潜伏幻境,有凶物伪装成常人,接近并伺机加害,因此破解关键就是时刻保持警惕、擦亮双眼,绝不相信任何人。
“不好了,宗主死了!”
“啊!师父!”
“师兄!是谁杀了你,师兄!”
一进秘境,尚未睁眼,孟单青就听见了叫喊声与混乱的脚步声。
睁眼后,他发现自己身着青色弟子服,周围人也都穿着类似衣服,应属同门。
众人正哭嚷着往一个横倒在地的老者跑去,后者双眼紧闭,气息全无,丹田破了一个大洞,正有鲜血缓缓流出。
“师父、师父!”
“杀人夺丹,到底是谁,是谁如此残忍!”
弟子们红着眼睛,悲愤叫喊。
孟单青却是心中一喜,看吧,他猜对了,果然是一个凶物潜伏的幻境。
杀人夺丹,想必是个邪修。
会是谁呢?
是那个偷抹眼泪的小师弟,还是愤怒拔剑的大师姐,又或是那位唉声叹气的老师叔?
大脑快速转动,翻找着所有幻境书籍,回想着各种幻境套路,孟单青瞬间有了破解之法:“血未干透,师父刚死不久,金丹没那么快被吸收,不如从这里入手……”
“二师兄说得对!”
“从金丹入手!”
“我怎么没想到!”
“师叔快作法,定位看看师父的金丹在哪!”
众弟子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
孟单青嘴边笑容更大,看吧,知道套路后,破幻境就是那么简单。
他才进秘境几息,就能一下揪出——
【欢迎参与幻境伏凶!】
几行大字浮现在眼前,也让孟单青的笑容彻底僵在嘴角,因为那字写的分明是:
【你的身份是伪装成宗门二师兄的邪修。】
【刚刚杀死宗主的是你,金丹现在就藏在你的身上。】
……
“孟兄你这就出来了?好快啊,那幻境果真不难?”
“但孟道友的脸怎么这样白?诶?你怎么了?孟道友?孟道友?”
孟单青在齐、黄两人的呼唤中缓过神来,面对询问,嘴角微动,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众境之境的幻境它、它怎么……”
它怎么不按套路走!
……
……
众境之境首日试开启结束,收获了修士们的一致认可,有夸试炼丰富的,有夸幻境新奇的,但夸赞最多的还是太物超所值了。
一块上品灵石管一年,一年又有五百天,相当于一天只要二十块下品灵石,就能获得一百多个秘境的自由探索体验。
而这还是目前,听说七隐盟还会不定期完善老秘境、增添新秘境,未来“众境之境”里的秘境将越来越好、越来越多,怎么能不让人满意呢?
要实在说哪点不好,就是时间有限制,与普通秘境不同,众境之境早晚各有固定的开启、关闭时间,当天进当天出,不能滞留,其实是有点影响探索体验。
不过七隐盟也解释了,因为后天建造秘境需要维护,定时清场实属无奈举措。
再说为补偿大家,七隐盟还特地开辟出几个灵气浓郁的秘境,并以极低价格向持有年石的修士出租洞府。
白天进众境之境修炼,晚上回出租洞府打坐,有张有弛,劳逸结合,倒是比整日泡在秘境更有提升修为的效果。
另外,如果实在囊中羞涩,买不起年石也不怕,七隐盟贴心给出一项契约,只要承诺三年内超半数时间留在秘境,就能免除年石费用,当然仅限参与纯试炼类活动,排名前列也不能领取奖励。
但这也够了,就算不能拿奖,免费进秘境也是天大的便宜。因为条件太过优惠,甚至有人质疑七隐盟是不是包藏祸心,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
直到七隐盟的使者作出解释,说众境之境与普通秘境不同,里面的许多比试场是人越多越好。因此,让修士免费探索既是为给秘境增添人气儿,也是为给那些购买秘境石的修士提供更好的体验。
宁可少挣灵石,也要保证大家的秘境探索体验,这是怎样一种精神?
此言一出,众修士纷纷感慨七隐盟大气,那他们还等什么,当然要多下秘境,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了!
修士等同灵力,捧场的越多,秘境们自然越开心。
尤其小石碑等小秘境,之前听陆垣说什么“资源整合、分工协作,制作多秘境联动游戏,打造一站式的秘境探索”时,尚懵懵懂懂,如今终于有了体会。
众境之境一建起,他们可以互助共建,可以交换秘境资源,还可以偶尔做一做身份串换。今天去二十八号秘境看赛道,明天到三十九号秘境守财宝……时常换一换工作内容,既新鲜又干劲儿更满。
就连那些过于微弱、连一个完整场地都撑不起的秘境也不用等死,有了事做,可以几个联合起来,共建一个秘境,七十五号的云台集市便是一例。
总之,在众境之境,不论哪样秘境,总能有活干。
当然,前提是想干,也愿意干。
“这是在做什么?”
一同巡视众秘境的陆垣和白盟主停住脚步,几个秘境之灵正和剑使相对而立,双方气氛相当不对劲。
“不是做什么,”剑使道,“是他们不愿意做什么。”
陆垣视线扫过那几个境灵,认出他们都是七隐盟的大秘境,也是排在今日改造的秘境——因为七隐盟秘境众多,改建又要时间,不可能一下全部改完入驻众境之境,必须排队来。
稍一思索,陆垣明白了:“你们对改造有意见?”
“当然有意见!”为首是一个骨棒造型的境灵,挥动间咯吱作响,压迫感十足,“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多大的秘境吗?知道我一年能搞死多少修真者吗?让我和他们——”
一指围观的大小境灵:“和这群弱者一块,‘伺候’那些更弱小的人类?我不服,我不愿,我——”
“长骨!”白盟主大喝那境灵的名字,“够了!”
“够了?不够!盟主,你可以用盟规压我,但我也想问你一句话,”长骨指了指身后的几个大秘境,“他们都想问你一句话——凭什么?”
“凭你根本不会做秘境。”陆垣的声音从旁传来,激怒了长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凭你根本不会做秘境,”陆垣瞥了那几个境灵一眼,故意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道,“杀几个修真者就满足了?就秘境来说,你们那点手段,完全不够看。”
“你!”
这下不止长骨,飘在他身后的几个境灵也怒了。
“你说谁手段不够看?”
“你的就够看吗?”
“就是,净搞一些死不了人的花招,算什么本事?”
眼见群灵激愤,陆垣却反而笑了,忽然问:“要不要和我秘境里的修真者比一场?”
“比一场?比什么?”
长骨下意识问道,但随即反应过来,不论比什么,陆垣的态度都有够侮辱秘境:“你是觉得我们比不过修真者吗?”
“别多想,”陆垣笑道,“我只是给你们一个争取机会,如果赢了,就随你们的心意,按你们的方式做秘境。”
那不还是笃定他们不会赢,笃定他们比不上修真者?
竟然认为他比不上人类,长骨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怒极反笑:“好啊,比就比,我倒要看看你那些修真者有什么手段和实力!”
“你会看到的,”陆垣颇有深意地幽幽一笑,“比试场在白盟主的秘境内,白盟主,劳烦你——”
“等一下,”小白猫将陆垣拉到一边,“我秘境内?你说的是那个试炼场?”
“盟主秘境里难道还帮我建了其他试炼场?”
“可那个不是没正式启用,而且……”白盟主似乎想到什么,“你想让长骨他们做哪一方,该不会是——”
“嘘!”
陆垣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止住了白盟主后面的话:“正如你想的那样。”
“啊?那、那他们岂不是会被——”
“不是很有趣吗?”陆垣眼含笑意,“那样的场景,盟主应该也想看吧。”
“我、我……”
小白猫眼神游移,张了张口,又甩了甩尾,不知幻想到什么样的场景,终是低下头去,可耻地默认了。
……
“就是这里。”
出现在众灵面前的是一座四方之城,浓云笼罩中,隐约可见城中以黑白两色为主,零散分布着一些红色。
城门处挂着一块巨匾。
“重铸迷城?”境灵长骨读出上面的文字。
“没错,重铸迷城,这就是你们的比试场地。几位选谁参加?不过不论是谁——”
陆策划笑眯眯地幻化出一块光屏:“请务必仔细阅读,毕竟这个试炼场里可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规则。”
第76章 重铸迷城(上)
【恭喜试炼者“黑刃”完成挑战,新试炼场“重铸迷城”等待开启中……】
数日前,伴随着“孤剑”挑战七关全被通过,这条公告也在通天塔传遍。
【最后果然是黑刃完成的啊。】
【不得不说他是挺认真,又有斧哥帮忙出主意,难怪他会第一个通关。】
【所以要开新试炼场了?】
【上面道友刚进塔?不是早在“孤剑”挑战开始时就说了,此挑战完成后将开启新试炼场“重铸迷城”。】
【或者说,“孤剑”挑战只是一个过渡,就是为开启新试炼场准备的。】
【新试炼是什么呢?】
【这也讨论过几次了,还不清楚,只是有道友听塔灵透露是个多人对战的。】
【多人?对战?像炼器师峡谷那样?】
【太好了,我喜欢多人对战!】
【我倒是更想来个单人的。】
【我最关心啥时候开始,“孤剑”都完成了,怎么还是等待开启中呢?】
起初,修士玩家们对新试炼抱有很大的好奇与期待,各种交流也都围绕着新试炼的猜测进行,直到忽然有人来报。
【不是,你们还在这儿说新试炼?不快去看看“孤剑”?】
【“孤剑”怎么了,不是刚被完成吗?】
【它没消失?】
【这个我知道,塔灵之前就说过,因为大家很喜欢“孤剑”,所以挑战完成后也不会消失,会变成常驻通天塔的试炼。】
【我也听说了,我还打算以后每天都抽时间去里面练一练,不练成人剑合一绝不罢休】
【哈哈,道友也在练人剑合一啊,不如看看斧哥那个《浅谈如何利用“孤剑”达成人剑合一境界》的分析帖。】
【看了啊,但感觉别人说没用,还是得自己练。】
【不是,你们聊来聊去都把我一开始要说的话题聊飞了。】
【我记着呢,你让我们快去看看“孤剑”,是发生什么了吗?】
【对!没错!“孤剑”不仅保留下来,成了常驻试炼,里头还添加了新内容!】
【什么?真的吗?】
【等一下,新内容,不会是让试炼变更难的新内容吧。】
【不要啊,已经够难了。】
【嘿嘿,我再来添一点火吧。刚从斧哥那边聊完过来,知道黑刃为什么能第一个达成人剑合一吗?之前他因为和塔灵有约定所以不能说,现在能说了,原来他第一次达成人剑合一是在体验新内容时。】
【你的意思是……】
【新内容有助达成人剑合一?】
【不是吧,真的假的?什么样的新内容,还有这种成效?】
【对啊,说到现在,到底什么样的新内容还没人说呢!】
【这新内容吧,我去看了,其实有点……嗯……怎么说呢,我真的不知该如何说好,不如你们自己亲眼看看,就是千万做好准备,小心别被吓到了。】
话都聊到这个份上,对“人剑合一”感兴趣的剑修也好,其他修士也罢,都难免好奇,纷纷跑进“孤剑”挑战围观起新内容来。
独影,只身,黑暗中一座孤零零的剑冢。
剑柄裂纹,剑身生锈,似乎一切都与之前一般无二,并未改变。
直到众人手握剑柄,拔剑出冢。
“哗啦啦……”
白菜叶子抖着长剑从暗中步出。
同一时间,微冷阴风自四方腾起,向试炼者们吹来,风中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惨叫声。
“啊——啊——啊!”
那惨叫或急促、或绵长、或偏激愤、或显凄厉,皆来自挑战场中突然浮现的数道虚影。
那些虚影离地数寸,飘渺不定,如同浮灵游魂一般没有实体。也正因太过虚浮,修士玩家们完全看不清那些虚影的真面目,只能根据轮廓,隐约判断出都是人影。
“锵啷啷——”
白菜叶子出招当前,众修士也无暇多想,暂时压下心头疑惑,挥剑迎敌。
横斩、竖劈、斜挑……菜叶子的招式倒没变,与之前一模一样,就是——嗯?
众修士有些发愣,因为打着打着,余光忽然瞥见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些东西。
破烂的衣角、零碎的储物袋、被斩断的长发、尚未干涸的血迹……
这些东西也都是虚影,而非实物,并不影响打斗,可就是、就是瞧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衣角的绣纹、储物袋的样式、头发的长度与光泽……
奇怪,怎么都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再瞥向周边,那些虚影竟也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清晰起来,身影凝实,真容显露。
而在看清虚影真容的瞬间,修士玩家们无不怔愣当场,连白菜叶子的剑招都忘了接。
因为那苍白的、抽搐的、呲牙咧嘴惨叫着的,赫然竟是——
【我本人?!】
【好家伙,那虚影都是我的脸啊。】
【难怪我说衣角纹路那么眼熟,不就是我穿的衣服吗?】
【储物袋也是我的储物袋。】
【还有头发,旁边还有我的发带呢!】
【那些零碎就算了,主要是虚影,都是我自己惨死的形象,一个比一个惨啊。】
【所以新内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我们自己惨死的虚影?】
【不是说新内容有助达成人剑合一?惨死虚影和人剑合一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刚问过塔灵,他说那些是过往挑战失败瞬间凝结出的残影,是一种考验,越是在意就越要去看,去修炼,如果有天能练到摒除杂念,不受残影干扰,就离人剑合一不远了。】
【嗯……】
【好像……有点道理?】
【黑刃就是这么练成的?】
【他当时是第七关,蒙着眼睛呢,不知道那些是他自己的残影。】
【可现在我知道了啊,再蒙上眼也很难不去想自己死的有多惨。】
【诸位别担心,过第一关就好啦。】
【什么意思?】
【因为从第二关起路上出现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其他人的残影了。塔灵说这叫、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重铸之路,吾道不孤”!】
【真的吗?太好了!】
【好什么好?那不是意味着你挑战失败的残影也可能被其他人看到?】
【对啊,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吧,我的死相会被别人看到?】
【那我捧胸吐血的……】
【那我一剑穿胸的……】
【那我断胳膊折腿……】
【那我被踹中屁股……】
【呃……等一下,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似乎混了一个奇怪死法进去。】
【踹中屁股,哈哈哈,还有这种死法吗?】
【这不是傲世道友?你、你被白菜叶子踹屁股踹死了?】
【忽然感觉新内容有点意思了。】
【你、你们……】
【咳,其实吧,傲世道友,本来你不说都没人知道那是你,因为只有看自己的残影时能看见脸,看其他人的残影时脸都是空白。】
【!!!】
【但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唉,道友,此时此刻,我没别的好说,只能送你一句话——噗,节哀顺变。】
……
……
“顾师弟,又去做‘孤剑’挑战啊?”
“这都连续几天了?师弟很能坚持嘛。”
在一众同门的打趣声中,顾姚进了通天塔。
自从几天前留影壁失言,给那群修士好一通笑,顾姚是日也战、夜也练,只为通关“孤剑”。
因为只有通关,死亡残影才会从重铸之路消失,他也才能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只可惜,“孤剑”可是通天塔史上最难挑战,不是谁想通关就能通的。练了这么多天,距目标依然遥遥无期不说,反倒又被白菜叶子花样砍翻无数次,贡献不少新死法。
“怎么感觉越练越糟呢……不行、不行,不能这么想,我得坚持!想想我傲世剑尊的名声!”
顾姚握紧拳头,眼神重新坚定起来,决定重整旗鼓,开始今天的挑战之路。
却在视线瞥过石屏时,忽然愣住。
石屏上有一排代表不同试炼的图案,五行棋、五行战棋、五行迷城……都是他熟悉的,唯独最后一个,瞧着有些眼生。
那图案是一个纯白底色的方块,方块内有四道竖立的黑色身影,他们并肩而立,像是相携着走向远方,却一道剑痕从左而右,撕裂屏幕般,凶狠地将四道身影拦腰斩断。
“那是什么?”顾姚向塔灵问道。
“重铸迷城。”
“重铸……诶?重铸迷城?是那个新试炼吗?不是说要等待?竟然已经开启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小友进塔时机不错,刚好赶上,”塔灵问他,“要不要尝试一下?”
“我……”
顾姚有点纠结,刚还下定决心练习“孤剑”一雪前耻,怎么能一见新试炼就放弃,这样下去,哪天才能通关。
可是,可是他又真的好想试一试新试炼。
“新试炼与‘孤剑’残影有一些关系。”似是看出他的纠结,塔灵忽然说道。
“什么?与残影有关?”顾姚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亮起,再无犹豫,“那我要试试。”
别的也就算了,既然与残影有关,他必须看一看。
石屏应声而变,如水波般幻化出一段影像来,是新试炼的介绍影像。
碎石、残阵、摇摇欲坠的大殿……
首先是几幅画面快速闪过,短短数息便展示出一个破败宗门的残垣。
紧接着是残垣细节,砖石屋舍、树枝草叶……一切都是压抑的黑白两色,在昏光笼罩中影影绰绰。
“啪嗒、啪嗒嗒……”
有脚步声传来,画面中同步映入一道落在墙上的影子。
那影子又瘦又小,影子主人似乎在躲避什么,边跑动边不时张惶四顾,脚步凌乱地拐进了一座大殿内。
画面也随之来到大殿内部,瞧装饰应该是一个宗门的议事堂,也已衰败,堆满破椅烂桌,唯一鲜亮的是大殿正中立着的一座炼器炉。
那是一个足足几人高的巨大炼器炉,熊熊火焰咆哮着,从炉口喷薄而出,热浪翻涌,似能吞噬一切。
那火焰明明是黑白世界中唯一的一抹色彩,却诡异的赤红如血。
拐进大殿的小小身影好像没料到会看见炼器炉,一时愣住了,不知所措地站在炉前。
火光中,瘦小的影子被烙在炉壁上,仿佛正承受着烈火灼烧一般。
配乐声越发低沉起来,影子主人打了个哆嗦,举步就要离开。
却忽然——
“哒、哒、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每一下都好像踏在人心上。
“嘻嘻、嘻嘻嘻……”
阴测的、嗜血的笑声在大殿回荡着。
一个小山般的巨大身影出现在影子主人身后,将其完全笼罩进了阴影间……
石屏全黑,影像至此结束。
顾姚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记得放开屏住的呼吸。
新试炼的氛围有点可怕啊。
虽然只看见影子,但那个阴森笑声,那小山一样的体型,再加上周围环境,怎么感觉新试炼里的怪物比大白菜和多头蒜都可怕呢?
重铸迷城……所以他要在这种怪物的追杀中想办法重铸孤剑吗?
“小友选择重铸孤剑?”
塔灵声音响起,顾姚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心中想的自言自语了出来:“对啊,当然要重铸。”
而等他下意识回答完,又忽然发觉不对。
什么叫“选择”?难道除了重铸,还能选别的?
“恭喜小友成为重铸者。”
却不等疑问脱口,就听塔灵如此说道,同时石屏也起了变化。
屏幕中出现一条眼熟的蜿蜒小路,正是“孤剑”挑战中的“重铸之路”。路间徘徊的无数残影飘飞起来,向石屏上方聚集而去。
【请稍等,正在依据残影形成专属“重铸者”形象。】
所以说,重铸者到底是……
不对,更重要的是,依据【残影】形成形象!
再不顾上疑不疑问,顾姚揪着头发哀嚎起来,残影啊,就他那些各种死法的丢人残影,能形成什么好形象?
啊,早知道就不开启新试炼了,谁知道塔灵说的与残影有关是这么个有关法?怎么办,他不想在新试炼里继续丢人啊!
【叮!形成完毕。】
就在顾姚后悔懊恼之际,提示音响起。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顾姚抬起头来,从捂住脸的手指缝中偷眼看去,然后就愣住了。
却见石屏正中站着一个瘦高人影,穿一身暗红长袍,持一柄漆黑长剑。
长袍虽破,粗线缝合的针脚却别有韵味;长剑有锈,缺牙断齿的剑身却更显沧桑。
那红衣人披散着头发,半歪着头,惨白的脸上,两只长眼邪眯,嘴角上扬,咧出的是一个癫狂又嗜血的笑容。
顾姚:“……”
这是依据他的残影形成的形象?
不仅不丢脸,反而感觉有点厉害啊。
唯一的问题是……
“怎么瞧着不像好人?”
“小友,试炼场内不分好坏,无非是对战身份不同而已。”
“对战?身份?”
顾姚想起来了,据说“重铸迷城”是一个多人对战试炼来着。
紧接着他又想起介绍影像中一逃一追的两个身影,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现脑海:“莫非那个小山一样的怪物其实就是、是……”
“重铸者。”
果然,顾姚心头一跳,双眼圆睁。
所以这一次的新试炼里其实没有怪物,而是由他扮怪抓人?
*
【试炼名:重铸迷城。】
【重铸迷城是一座执念之城,徘徊在重铸之路的残影们进入城内化身为重铸者,一遍遍重复着一场名为“铸造”的战争!】
【试炼规则:
对战场在整座“重铸迷城”内,一场五人,分“重铸者”与“灵材”两方。
重铸者一名,目标是在全城搜抓灵材。
灵材四名,目标是在躲避重铸者的情况下逃出迷城。
城中分布若干炼器炉,重铸者抓到灵材后需将其投入炉内熔炼;城内另有七处残阵,灵材修补好至少五处残阵后可开启城门逃生……】
“原来如此,重铸者,灵材……”长骨从写满规则的光屏前抬起头来,对陆垣道,“你让我们这些秘境之灵扮作灵材,被重铸者抓?”
陆垣:“怎么,怕了?”
“怕?”长骨冷笑,“有什么可怕的?”
“我必须提醒你一下,”陆垣指着光屏中的一条规则,“灵材没有伤害重铸者的能力,最多用攻击稍稍阻碍重铸者的脚步,你们不能战,只能躲。”
“所以这就是你料定我们会输的底气?”长骨大笑起来,“你也太小看我了。”
做了这么多年秘境,不夸张的说,在追杀修真者方面,他是绝对的祖宗,转换身份,被追杀而已,他不信那些修真者能比他更有手段。
而说起手段……
在带着选定好的三名境灵队友飘往迷城前,长骨回过头来,遥遥向陆垣道:“既然搞追杀就搞的彻底点,这个什么迷城规则,重铸者都不能下死手折磨灵材,就想让我们怕?呵,以一个秘境来说,你的手段未免太仁慈,也太嫩了些。”
说完,狂笑着化作一道流光,飞入迷城之内。
白盟主对他的嚣张态度很是无奈,一转头却瞥见陆垣嘴角微扬。
“你笑什么?”白盟主纳闷问,被嘲讽了还能笑得出来?
“我啊,我在笑他不知道有些折磨其实不在身体——”
凝望那笼罩在迷雾中的试炼场,陆策划笑眯眯地抬起手,指了指脑袋:“而是在精神。”
第77章 重铸迷城(下)
【欢迎进入重铸迷城!】
长骨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纯白色,泛着莹润光泽,伸展出两条小细胳膊和两条小短腿。
这形象不是别的,正是“重铸迷城”灵材方几种形象之一的灵石。
【请双方做好准备,对战将在倒数后开始。】
眼前出现由“十”开始的血色倒数数字,长骨一顿,顾不得再打量新身体,时间紧迫,他必须赶快掌握四周情况才是。
他此时身处一片废弃练剑场,周边散落着布满剑痕的石头,如同一片凌乱石林。稍远地方隐约有枯树、断墙等物的影子,靠近城中方向,则矗立着一座破败大殿。
除了这些,另有七道光柱在长骨的视野内亮起,直冲云霄,清晰得透过重重阻隔都能透望见。
【“灵石”能力之一:开局倒数期间短暂透望全城七处残阵方位。】
“不错,非常不错。”长骨暗笑起来。
别看他之前与陆垣叫嚣时表现得如何冲动易怒,实则心机暗藏,早在读到规则的第一时间便判断出“重铸迷城”的比试关窍其实只有一个——修阵。
灵材们的最终目标是逃出迷城,那就需要打开城门,也就先要修好七处残阵内的五处,否则只会被困在城内,早晚都得被重铸者抓住投入炼器炉中。
对于这一切因果关联,长骨想得十分清楚,是以不仅一开局就快速记下每一处残阵方位,更是在倒数归零瞬间,毫无犹豫,直接奔向最近一处。
那残阵位于废弃练剑场深处,一块练剑石后方。
残阵、残阵,自然是一处阵法残垣,只见地上有一些碎石状的阵纹凸起,呼吸般闪烁出微弱光芒,上空也相对悬浮着一个淡淡的阵纹虚影,使残阵在稍远之处也能被看见。
这固然给灵材们寻找残阵带去方便,却也容易吸引重铸者,带来危险。
长骨极其谨慎,跑动中时刻不忘留意周围动向,确认不存在危险,才紧跑几步,蹲到残阵边。
调动灵力,向残阵灌注而去。
“重铸迷城”的残阵修补方式与现实不同,无需掌握阵法知识,更不必辨认阵纹,注入足够灵力就可以。
不过,也不是随便注的。注灵时,试炼者视野中会出现一条从左向右滑动的波线,那是注灵速度限制线。它时高时低,如同波浪一样,试炼者必须随波动控制灵力输出,使注灵速度始终保持在线下,绝不可贪快省事。
因为一旦过线……
“轰!”
残阵浮现出一个护罩样的东西,将因为关注四周而一时失误的长骨向外轻弹开,与此同时,整个阵法红光大作。
尽管一息即止,长骨仍是心中暗“啧”了一声。
不好,这红光亮得如此刺眼,重铸者怕是隔着半座城都能看见。
此地不宜久留,须得速速离开。
“哒、哒、哒……”
死寂空旷的废弃练剑场内,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是重铸者!
长骨一惊,真是倒霉,竟然刚好在附近吗?
不过……也无所谓。
他转瞬又不屑地想,都说了这个试炼设计太嫩、太心慈手软,居然给重铸者保留脚步声,不是明摆着方便灵材逃跑吗?
毕竟只要稍微静下心来,辨别脚步声的方向,再往相反——
不对!怎么消失了?
长骨愣了愣,侧耳细听,刚刚还无比明显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重铸者停下了?是遇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他要现在走吗?但往哪个方向走好呢?
正在长骨惊疑不定,迟迟下不定决策之际。
“哒、哒、哒……”
脚步声再次响起,长骨却震惊地瞪大了眼,因为这一次脚步声响起的地方与方才消失之处相比,竟足足隔了十几丈远。
这是什么?是那重铸者的能力吗?他会飞,还是会传送?
便在此时,脚步声再一次停止,而这一停,就再也不曾响起。
空旷的废弃练剑场恢复沉寂,石块滚动声和树叶摩挲声一如既往地轻响着,仿佛从未来过什么重铸者,又或者来过,但已离开。
可长骨知道,重铸者根本没有离开,反而在向他逼近。
因为他开始“战栗”了。
【战栗:灵材与重铸者相距五丈以内的身体表现,具体为发抖、手麻、脚步迟缓、听见类似人的心跳声等。】
轻靠在一块练剑石边,长骨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心跳声在脑海中不停回响,如同擂鼓。
“砰砰、砰砰……”
却转瞬停止,三五息后又再次响起,如此反复。而每重复一次,那心跳声就更快一些,说明重铸者与他的距离又更拉近了一些。
只是,任凭长骨如何瞪大眼睛,依然找不到对方身影。
在哪?在哪?到底在哪?
不先判断出重铸者在哪,贸然移动反而可能增加风险,谨慎的长骨自然不愿冒险。
只是阴森的环境、死寂的氛围、看不见却不停逼近的敌人、规则束缚下不停颤抖的身体以及那一声急过一声的心跳……
这一切虽不至吓到他,却让他难以自抑地感到焦躁。
真是……讨厌的设计,他想。
对战开启未久,进入“重铸迷城”不过短短一会儿,境灵长骨已经对这个试炼产生出厌恶之情。
*
顾姚简直对新试炼爱到不行!
起初听说要自己扮怪,顾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多头蒜和大白菜,任它们如何威风,最后还不是被打的亲师父都不认,所以他是有些犹豫的。
而等真正开启试炼,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在“重铸迷城”的试炼场里,只有他打灵材的份,没有灵材反抗的份,灵材们有一个算一个,见到他手都不敢伸,立刻就要转身逃命。
他再不是白菜叶子面前唯唯诺诺的试炼者,他是人见人怕的“迷城”之主!
他可以在城里横着走,也可以竖着走,他自由自在,他随心所欲,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砸墙、拔草、砍树、扔石头玩……
扬眉吐气不外如此。
更满意的,是他的重铸者还自带一个能力“藏影”。
【藏影:施展期间可以完全隐匿重铸者的身形、脚步声与战栗感应。】
尽管这项能力一局最多使用一百二十息,而且不能连续施展,每至多藏影五息,就得暂停至少一息,但也足够他悄悄靠近灵材,再在他们的瑟瑟发抖中突然跳出,发动攻击。
那场面简直想想就兴奋!
他算是明白以往所看话本中那些恶霸为什么总喜欢笑得那样猖狂了。
因为忍不住啊!
好比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哪怕明知规则中重铸者无法与灵材直接对话,最多能发出一些嬉笑声和不成调的哼歌声,他仍然心痒难耐地想要狂笑两句。
“嘿嘿,小东西,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别跑啊?我很可怕吗?”
“好,你跑吧,随便跑,整座城都是我的,你怎么跑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
“骨哥,快跑!”
“绕着那块石头跑!”
“啊,重铸者又追上来了。”
“他在笑?那重铸者居然在笑!真是气死我了。”
“就是,太气秘境了,居然边追边笑,他敢不敢再嚣张一点!”
“重铸迷城”试炼场外、白盟主秘境空间一角,众秘境齐聚在一块大光屏前。
就在刚刚,他们透过光屏目睹了红衣重铸者利用“藏影”能力一点一点接近长骨的过程,而现在,他们则在围观两者间紧张刺激的追逐战。
乱石嶙峋的废弃练剑场内,一个追一个跑。
追的是重铸者,红衣翻飞,锈剑乱挥,惨白的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嘴里还哼着断断续续不成调的诡异小曲。
他好像一抹浮魂,坠在狂奔的长骨后方。
在跑的长骨形象是一块灵石,小胳膊小细腿,穿梭在乱石之间,身法倒也灵活,有许多次都差点成功逃脱。只是紧接着,明明不见那重铸者如何挪步,却左一转右一绕的,就又贴了上来。
这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下快逃走一下又被追上的,局势飘忽不定,搞的一众围观秘境的情绪也跟着来回摇摆。
“啊,逃了逃了,这回能逃了!”
“逃什么啊,又没逃掉!”
“就差一点。”
“往右边跑就好了。”
“你能看见全部地形才会这么说,骨哥又看不到。”
“不好,距离拉近,又要被追上了。”
“啊,快跑啊,急死我了,重铸者举起剑了!”
“挥了、挥了,快看,他挥剑了!”
“哎呀!”
“糟糕!”
“骨哥被刺中了!”
境灵们的尖叫声中,长骨后背中剑,身上立时出现一道裂痕,变成“受伤”状态。
【受伤:灵材受到重铸者一次攻击后的状态,此状态下灵材行动减缓,浑身溢出灵液并伴随惨叫声,只要不摆脱此状态,灵液和惨叫便将不断暴露灵材踪迹。】
显然,进入“受伤”状态的长骨将更难逃过重铸者的追击。
事实也的确如此,长骨的步伐慢了下来,重铸者越加贴近,并再一次举起手中长剑。
眼看长剑斩下,直奔长骨后脊,众境灵轻呼出声,几乎不忍再看,却忽然——
【叮!第一处残阵修补完成!】
【叮!第二处残阵修补完成!】
接连两道通知响起,重铸者一愣,手上也难免顿了一顿。
便在此时,斜刺里猛地窜出一道漆黑身影。
……
感受到长剑袭来的第一时间,长骨一个疾冲,向前扑去。
滚身、站起、再次奔跑,却奇怪地发现重铸者并未追上来。
他心中微讶,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黑色身影正和重铸者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块棱角分明的黑色石头。
细腿细手,表面以简陋线条勾勒出一张双眉倒竖、鼻孔怒张、呲牙咧嘴的愤怒之脸。
“砰!”
相撞的黑色石头和重铸者两相弹开,重铸者似乎想要挥剑反击,却像卡住般停了下来。
【陨铁:灵材方形象之一,特有能力“冲撞”,因身体无比坚硬,冲刺撞击重铸者后可造成其一息时间的滞顿。】
干得漂亮!
长骨忍不住嘴角上扬,方才被追得乱窜的郁闷心情都随之消散不少,尽管依然迫于规则限制,不能伤到重铸者,但这一撞之击,至少为他们秘境扳回一城。
只可惜,扬起的笑容未保持多久,随即便僵在脸上。
因为短短一息的停滞转瞬而过,重铸者恢复过来,队友陨铁却被“一击得手”的胜利冲昏,没有抓住机会及时逃开。
于是,阴森诡桀的笑声中,红衣似血的重铸者高高举起了长剑——
不!
长骨心头一震,下意识迈动脚步,就想回去救援,手腕却陡然一紧,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朝远离重铸者的方向奔走。
……
“砰!”
破败大殿一角,长骨一拳愤怒地锤在墙上。
他愤怒于自己一个秘境,居然被修真者追的屁滚尿流,更愤怒于队友被抓,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自顾逃命。
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站在长骨身边,正双手忙碌着给他治疗,这是长骨的另一位队友,形象则是灵材之一的“灵叶”。
【灵叶:因本身是药用灵植,故而受伤后能自我治疗,同时也能为其他灵材治疗,帮助脱离受伤状态。】
在灵叶的治疗中,长骨身上的剑痕被一点点修复,灵液不再溢出,惨叫也逐渐减弱,直到彻底停止。
恢复后,长骨第一时间转头望向某个方向,而在那个方向的视野中,赫然有一个红色线条勾勒出的炼器炉影子。
【规则十一:当有灵材被投入炉中,其炼制场景将穿透墙壁等阻隔,以红色残影方式出现在其他灵材视野,以方便灵材们确认位置、开展救援。】
而此时此刻,长骨视野的残影中,炼器炉内火舌翻卷、火焰翻腾,队友陨铁的两条小胳膊上下浮沉、不停挣扎,仿佛在痛苦地呼喊求救一般。
“我去救他!”
一行文字浮现在长骨身前——在“重铸迷城”中,灵材不能出声说话,但可以选择一些事先设定好的、固定的句子,以文字形式交流。
队友灵叶却摇了摇头,发出一行字:“修补阵法!”
接着又发了一遍:“修补阵法!”
第三遍:“修补阵法!”
长骨看着连续三遍的话先是愣了愣,接着恍然一惊,对啊,差点被冲昏头,忘了这次对战最重要的是修补阵法。
这试炼真是险恶又狡猾,一不留神就会被坑到。
长骨忍不住想,设定中灵材不能反抗,本就容易被搅起愤懑与不甘,而那什么规则十一,表面说是方便救援,实际上分明是想用队友的惨象刺激他吧?
还好及时想通,没有上当,白白送死。
迷城之内一切都是幻觉,队友陨铁又不是真被炼制,只是失去对战资格而已,如今更重要的是他们剩下三个。
“修补阵法!”
长骨坚定起来,并比划着让灵叶与自己分头行动。
虽然不能四个一起逃生是很遗憾,但他已经恢复冷静,也识破了试炼规则中的阴谋,再不可能被动摇。
等着吧,胜利必然属于他!
……
光屏前,秘境们发现灵材方的形式在一点点扭转。
【叮!第三处残阵修补完成!】
“干得好,这是小灰修补好的第二个阵法吧?”
“是,他一直在默默修阵,表现挺不错的。”
“也是他运气好,不像骨哥,开局就在重铸者附近,残阵刚修到一半就被发现,给追了半天。”
“但往好处想,也不算白被追,有他拖住重铸者,小灰和小叶修前两个残阵时才会那样顺利?”
“嗯,也是呢。”
【叮!第四处残阵修补完成!】
“哇!第四处!是小叶修好的?”
“他怎么那么快?骨哥和他同时分开,还没修完呢。”
“哈哈,他当然快了,你没见他修的是废弃练剑场里那个残阵吗?”
“是骨哥修到一半那个?原来如此。”
“可以啊,够机灵。”
“也够大胆,居然还敢跑回那个练剑场去。”
“有什么不敢的,重铸者又不会总在那待着。”
“嗯,一开始重铸者是守在炼器炉边来着,可能是在等有没有灵材来救,后来救援时限一过,他就往其他地方去了,所以只要注意些,绕着走,完全没问题。”
【叮!第五处残阵修补完成!】
“第五处了?这就第五处了?”
“是骨哥修完的。”
“这是最后一处了吧?他们接下来就能逃走了吧?”
“对,没错,能逃走了。”
“啊,太好了!”
“好顺利啊。”
“是很顺利,修补后三处阵法时,虽然有几次重铸者也晃悠到了附近,但都被骨哥他们提前察觉避开,有惊无险。”
“嗯,这么说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顺利了?”
“有吗?”
“有又怎样?顺利还不好?”
“顺利当然好,但我就是有点担心,真的会一直这样顺利下去么?”
……
会一直顺利下去么,第五处残阵修好时,长骨脑海也浮现出这个问题,但随即就被全场公告冲散。
【请注意,五处残阵修补完成,城门可开启!】
算了,顺利也好,不顺也罢,阵法修完、大门将开,这些总不是假的。
他们就快胜利了!
长骨不无激动地想,但同时也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能懈怠,因为事还没全完。
设定中,残阵其实是残存的聚灵阵,作用是给城门处的另一个小型阵法充灵,而那个小阵法才是真正控制开关门的。因此,在修好五处聚灵阵后,灵材们必须前往城门口,花一些时间启动小阵法,最终才能打开城门逃生。
显然,开城门的过程也充满危险,毕竟城门附近十分空旷,无法像之前一样到处躲藏,必须更仔细留心重铸者。
就这样,长骨一路警惕,来到那扇几人高的漆黑大门前。
暂时没发现重铸者,倒是看见一块长手长腿的灵石。
是他的第四位队友小灰,已经先一步到来,此时正半跪在大门一丈远处,拨动着一个刻在地上的小阵。
长骨赶忙跑过去,发了条信息:“专心开门!”
然后便守在小灰身边,警觉地盯着周边,不放过一切风吹草动。
重铸者是一定会出现的,就是不确定会出现在哪一扇门附近——“重铸迷城”有一前一后相对的两扇门,相距甚远,开门阶段重铸者也只能选择其中一扇。
如果重铸者不在他们这边出现,那就是去了小叶那里,也不知道小叶——
“吱呀呀——”
就在长骨胡思乱想之际,阵法启动成功,门开了。
与此同时,一行公告出现在视野。
【灵材方一名已顺利逃出迷城!】
是小叶!
长骨精神一震,大门打开、重铸者未出现、远在另一扇门的队友逃脱成功,种种迹象表明,是重铸者去了那边,却没抓住小叶。
之前追逃战时已确定,那重铸者的能力不是传送,因此再快也不可能瞬间跨过一城返回他们这扇门边,也就是说——
他们赢定了!
再无任何顾虑,长骨嘴角勾起,与队友小灰对视一眼,齐往城门跑去。
大门已开得足够宽,柔和的光穿过门缝落在两灵身上,暖洋洋的,直让他们心神荡漾。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光,是终局的光,是自由的光,更是胜利的——
“锵——!”
柔光中,在仅距离大门一步之遥的地方,长骨感觉到一股巨力,随即身体倒飞回城门内,小灰愣着停下脚步,也紧随其后被一股巨力掀飞。
“怦怦、怦怦怦……”
伴随着一下比一下更激烈的心跳声,一道身影逆光缓缓浮现于门边。
血色衣袍,漆黑锈剑。
是重铸者?
是重铸者!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从城那头跑来这头?
除非他没去另一处城门,但那样的话他又为什么出现的这样慢?
思绪纷杂,长骨一时愣在当场,红衣身影却趁势疾冲,逼近身前,一扬手就给两灵各补了一剑。
【濒碎:灵材在受伤状态下再次受到重铸者攻击,便将进入濒碎状态,此状态下灵材无法走动,只能缓慢爬行……】
两块灵石倒地不起,细密的裂痕布满全身,仿佛碰一下就要碎裂。
红衣重铸者“嘻嘻”笑了起来,长手一捞,抓住小灰,拎着往城内走去。
长骨顺着他所走方向,望见一座烈火灼烧的炼器炉,心知那重铸者是准备将小灰投入炼器炉内。
他怒极,也恨极,只可惜规则限制,濒碎状态下的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趴在这儿,眼睁睁等待——
不,不对!
长骨的视线转向城门,眼神一点点亮了起来,不是什么也做不到,他还能做最后一件事。
逃脱三人及以上是胜利,逃脱一人是失败,逃脱两人则是平局!
小叶已然逃生成功,如果他能趁着重铸者离开之际,爬出大门……
尽管“爬”这个动作不甚雅观,但为不失败,长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坚定下决心,挪动手脚,开始往门边爬去。
一点、一点、又一点……
近了、近了、更近了……
行得通的!
手指已摸到门槛,眼睛也窥见了门外绚烂,就差一步,只要再往前一步,他就能——
“嘻、嘻嘻……”
阴森笑声中,长骨被抓住腿,倒提起来。
不!
不——!
他剧烈挣扎着、无声呐喊着。
可惜终究无力阻止重铸者远离大门的步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大门背道而驰,看着自己被重新带回迷城之内,被带着穿过一片又一片荒凉的废墟。
光明逐渐远去,黑白两色的诡桀景象重新充满视野……
最后的最后,是炼器炉中翻涌的血色火焰作为终结,彻底烙印在了他的眼底。
……
“啊——!”
“啊啊啊——!”
脱离游戏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狂叫,长骨的恨意如有实质:“修真者!修真者!”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甚至他连身为秘境的尊严都不要了,爬也要爬出大门,手都摸到门槛,却被生生拖回,换谁能接受得了?
“再来一次!”他扑到陆垣面前:“我要再来一次!”
“你输了。”陆垣语气平静无波,只是陈述事实。
“我输了,对,我承认我输了,我愿意按你的方案改建秘境,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无二话,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让我再来一次!”
他要一雪前耻!
“不用着急,机会有的是,想来随时能再来,不光你,你们其他秘境也一样,‘重铸迷城’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打开,但不过——”陆策划微笑道,“已经耽误了这么久的工时,你们是不是该把今天的活儿干完再来玩呢?”
“……”
长骨看了看陆垣,又看了看白盟主,好半晌:“行,我去,但你记着,等我回来,我还要找那个红衣服的。”
恨恨说罢,传送离开。
带头的走了,其他秘境互相瞧了瞧,也都敛气息声,紧随而去。
剑使落后一步,留了下来。
“不是我说,你从哪找的修真者,行事真够阴险的。”他啧啧说道。
长骨身在局中不知道,他旁观得一清二楚,最后的开门阶段,那重铸者的确没去小叶那边,而是从一开始就直奔长骨和小灰这扇门。
他甚至比小灰到的还早,却不现身,压着心跳预警的最低距离躲藏起来,静等两灵忙活,直到大门开启,才掐着时间使用“藏影”接近。
费尽周折,只为先让两灵接近成功,再在最后一刻击碎他们。
有过希望,才会感到绝望。
“损啊,这修真者真是够损——”
剑使话到一半,却忽然瞥见白盟主瞅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仿佛使眼色一般:“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挺对的,”陆垣笑说,“不过因为‘孤剑’难度极高,挑战过于辛苦,所以‘重铸迷城’就不能太辛苦,得让修真者放松放松。”
剑使:“……哈?”
他满头雾水,不明白陆垣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话题来,然后就见陆垣幻化出一块光屏。
光屏主人公是一个红衣少年,舒舒服服窝在躺椅上,握着手玉玩游戏。
下一刻,画面拉近,手玉屏幕放大,他玩的竟就是“重铸迷城”,眼熟的红衣重铸者正闲逛般游荡在废墟中。
“不对吧,重铸者的对战怎么没结束?”剑使一愣,随即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怎么用的是手玉?”
陆垣:“我说了,‘重铸迷城’要以放松为主,所以至少先期,修真者是在手玉上玩的。”
“那、那……”剑使懵了,如果修真者用的都是手玉,“那亲身出现在迷城里,和长骨他们对战的又是谁?”
“嘻嘻……”
熟悉的笑声响起,一袭红衣身影自迷城内飘出,向他们所在方向飞来。
随飘近,红衣褪白,直发成卷,身形也逐渐缩小,一点点变矮,最终变回剑使熟悉的模样——羊小球的模样。
“是你?!”剑使恍然大悟,“所以修真者与秘境对战是骗长骨他们的,红衣重铸者一直是你?”
难怪行事那么阴险,一切解释的通了,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
陆垣:“……”
感知到剑使饱含深意的眼神,陆策划轻咳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辩解道:“怎么说呢,其实也不算骗,虽然小球弟弟不是人类,但——”
“但我都是和他们学的,我做的都是人类玩家才能做出来的事!”羊小球嘻嘻笑着对剑使说,“你不知道,人类玩家的套路多着呢,要不是哥哥让我收着点,我能给长骨他们都来一遍,比如挨个打碎灵材但不投炉看着他们自己死啊,比如剩最后一个灵材时先假装放他离开让他高兴高兴,再在他即将离开前抓回来啊,又比如给灵材们摆姿势拍影相啊……”
剑使:“……”
等等,摆姿势拍影相是什么折磨方式?
剑使有点不太理解人类的想法,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其他例子已然足够他体会。
人类玩家这么恐怖吗?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同时也为长骨默哀数息,也难怪长骨打不过,毕竟这一个个的,手段简直比他们秘境还狠。
……
……
此间事了,剑使回了七隐域,羊小球也回了自家秘境,白盟主的秘境空间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陆垣和白盟主两灵。
两灵遥望“重铸迷城”,半晌,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白盟主忽然开口:“你到底想做什么?”
“盟主是说?”
“为什么让秘境们去重铸迷城?”
“那个啊,不是和长骨话赶话了嘛,但的确,今天这事太匆忙,修士玩家们都没练好,还得麻烦小球弟弟——”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今天这件事,”白盟主打断他,“重铸迷城建造之时,你特地交代,要我把规则约束对象不仅限于修士,也要包括秘境之灵。你当时说是秘境们工作辛苦,这样定规则就能让秘境们也顺便玩两局。但现在看来,什么顺便,这个试炼、这座城,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专为秘境打造的吧?”
说到这,白盟主停了停,转头盯着陆垣:“你到底想做什么?”
“盟主以为我想做什么?”
“我以为?”白盟主垂下眼,思索着,“一开始,我以为你的确只想让秘境们放松一下,但你特意让他们扮作灵材,而不是扮成与秘境更相似的重铸者……重铸者与灵材,秘境与人类,你让他们交换……”
“交换不好吗?”陆垣道,“交换身份可以帮他们更好地了解人类。”
“你……”白盟主愣了愣,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或许我不该问你想做什么,该问你想让秘境们做什么?”
“不愧是白盟主,”陆垣侧过头,嘴角缓缓勾起,“我的确是打算让他们做一些事。”
“是什么事?”
“盟主,”陆垣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待在七隐域你就满足了吗?不打算去修真界其他地方转转?或者我更直接些说,盟主你想不想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能影响整个修真——”
“不想。”白盟主干脆利落。
陆垣:“……”
“哈、哈哈……”见陆垣被自己堵住话头、不上不下的模样,白盟主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大概因为陆垣身上有种“谁见了都忍不住想骂他两句”的奇特气质吧,白盟主想。
“盟主,你是在和我玩笑吗?”陆垣问。
“不,我不是玩笑,我说真的,我真不想变强大,”白盟主收住笑声,认真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秘境已经有一百多年没进过修真者,我一直只用灵石维持秘境,但也仅仅是维持不死的最低补充。你想问为什么是吧?但回答这个问题前——你知道时限秘境吗?”
“知道。”
陆垣点点头,有些秘境不会常年开放,仅在某些特定时间出现,一年一次,几年一次,甚至修真界最知名的苍云秘境六十年才出现一次。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许久出现一次吗?”白盟主又问,秘境以修真者为食,照理说,进食时间越长越好才是。
陆垣还真曾想过这个问题,时限秘境无一不是资源丰沛的大秘境,因此他猜:“是不是秘境扩张到一定程度就会遇到某种禁制?”
“差不多,可以看成禁制,但不是遇到——”白盟主说,“而是他们自己施加给自己的。”
“什么?”陆垣一惊,自己施加给自己,也就是说,那些秘境是故意多年才出现一次,故意减少进食时间,“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啊……”白盟主仰望着轻轻飘动的白云,沉默半晌,才用一种轻而低的声音幽幽说道,“我们都知道秘境以修真者为食,但你知不知道……”
长草摩挲的沙沙声掩住了后半句话,羊小球传送进来时便只看见陆垣怔愣的表情。
“怎么了,哥哥?”他纳闷问。
陆垣回过神来,瞬间收敛了神色,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常说道:“没怎么,随便说点事,倒是你,怎么又回来了?”
“啊?哦!对,是阿文那边传来信息,说万火谷出事了,想让哥哥你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
陆垣点点头,都没问万火谷出了什么事,便随羊小球传送离开,因为此时的他还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不停浮现的只有白盟主的那句话。
——我们都知道秘境以修真者为食,但你知不知道,什么又以秘境为食呢?
第78章 灼日之变
天空铅云密布,低沉而压抑。
地面上,往日翻腾不止的熔浆池已然干涸,凝固成泥潭一般的暗黑色;向来奔流不息的熔浆通道也全都熄灭火焰,变成了一条条不再流动的死河。
刚一进万火域,陆垣眼前便映入这样一副景象,他顿时一惊,思绪也从对白盟主那句话的回想里抽离。
“发生了什么事?挂在万火域天上的灼日呢?”
“坠落了。”敖仓迎上前来,回答说。
坠落?陆垣一愣,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瞧了瞧飘在敖仓身边的阿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不、不清楚。”板凳模样的阿文结巴着嘀咕,“应、应该是今天,应该没、没多久吧……”
“应该?”陆垣微讶,身为万火域境灵,灼日坠落这么大的事,还能不清楚具体发生时间么?
“那个,不怨阿文,主要是他今天不在万火域,都在我秘境里帮忙。”敖仓解释道。
最近陆垣在七隐域那边忙活时,敖仓也没闲着,自鼎香谷那批被上古丹方忽悠的丹修来到通天塔,他便多了一个主持闯关挑战的任务,这挑战是陆垣专门给丹修设计的,名为赢丹方,实则骗劳力,哄着修士给他们免费炼丹。
“阿文今天帮我整理成丹来着,”敖仓解释说,“然后等我们忙完,一起来万火域时,就发现灼日已经消失了,所以我们也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听那群修士议论,好像是灼日又一次断流——你也知道,近些时候灼日隔三差五断流,大家早都习惯,断流了就暂时休息。可没想到这次一断就是许久,灼日迟迟没有再亮,万火谷的人察觉不对,派人到灼日附近一看,结果只看见一些残骸,这才知道灼日坠落了。”
陆垣边听敖仓讲述,边出神凝望干涸的熔浆池,灼日频繁断流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为近期有许多通天塔出去的修士在万火谷炼器,不止一人和塔内好友聊天时抱怨过这件事,但直接坠落……
灼日高悬数千年,再怎么衰竭断流,也不至于一息忽坠,总感觉有些蹊跷。
“残骸呢?”陆垣问,“那灼日的残骸现在哪儿?”
“在、在那,我听、听见他们说、说了。”
阿文带陆垣飘进一座占地甚巨的大殿内,在殿后一处房间找到万火谷用来收装残骸的木盒。
打开盒盖,嫣红锦缎上散落着数块灰白色的薄片。
陆垣凑近细瞧,那薄片呈弧形,薄而透,好像被打碎的蛋壳一样。
这就是灼日残骸?陆垣纳闷,难道灼日其实是一颗蛋么?
正如此瞎想,忽听有喧闹声从大殿前方传来。
陆垣皱了皱眉:“又怎么了?”
羊小球比较好事,立刻飘往前面,片刻后满脸激动地飘回:“哥哥,快去看热闹吧,哈哈,好好玩,是两拨人在吵架呢!”
……
神火堂,万火谷唯一一座对外议事堂。
此时堂中,两拨人分庭而立,双方间萦绕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对峙的其中一方自是万火谷一众器修,另一方则都身高马大、肌肉虬结,最显眼是都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包裹着灰色布巾。
“万法门的人都眼瞎吗?”一个大胡子模样的器修大声喝道,“没见门口告示?我们万火谷不欢迎秃头,识趣的就别磨蹭,快滚。”
“我们可以走,但你们先得把灼日残骸交出来。”万法门内一位身材最魁梧的年轻修士说。
“我呸!几千年了,你们的大梦还没醒呢?还做梦灼日是你们万法门的?”
“灼日就是我们的,是我们不愿计较才会给你们用。”
“凭证呢?有吗?什么都没有,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我、我……”
“拿不出来了吧?无话可说了吧?我说你们万法门真是脸大,谁不知道你们一门体修,以炼体入道,和灼日能有什么关系?”
“可那就是我们的,今天你们必须交出来!”
“怎么着,嘴上说不过就想打架啊,打就打,别以为我们器修好惹!”
下方吵吵嚷嚷,上方虚空,敖仓则在不停咂舌:“居然是万法门的人,几千年了,他们还没放弃,又来抢灼日?不过好奇怪,这灼日都坠落了,再不能冒熔浆,无非是一些残片,他们哪怕抢去又能有什么用?”
陆垣也有些奇怪,不像那些器修,他知道万法门的修士不简单,不是普通体修,更可能是不知为何而隐藏真名的佛修。
但即便如此,他也实在想不通“灼日”的本体是什么才会与佛修有关?以至于连残骸也不嫌弃。
“打起来、打起来!”羊小球却没思考那么多,他更想看热闹。
不过这热闹今天是注定看不成的。
“空净、空明!”
眼看双方越吵越凶,大战一触即发,万法门内一位一直垂眸不语的老者抬起头,大喝一声:“退下!”
大殿霎时一净。
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年轻体修回望老者一眼,不甘不愿地退了回去,其他门人也垂下头,不敢再多言语。
“诸位,”老者对器修们深施一礼,“今日是我们万法门唐突打扰,我们立刻就走,不会再要灼日。”
“师父!”
“师伯!”
“师祖!”
众体修纷纷惊呼,却被老者摆手制止。
那老者的视线扫过一众器修:“但走之前,希望你们能答应一件事。”
“那得看是什么事。”
包括大胡子在内的一众器修都警惕地盯着老者,生怕他又搞什么花样,甚至连骂回去的话都预备好了,然后却听老者说道:
“灼日已碎,想来对万火谷再无大用,我万法门所求唯有一事,就是请你们将灼日妥善安葬。”
众器修:“……”
就、就这?
这要求也未免太过简单了点,你们万法门气势汹汹跨域而来,就为给灼日安葬?
不对,妥善、安葬……
这用词好生奇怪,器修们忍不住面面相觑,怎么说的好像灼日并非死物,而是一具故人遗体似的。
……
“灼日到底是什么?”虚空中,敖仓也在纳闷,“怎么还妥善安葬呢?”
“我似乎知道它是什么了。”陆垣若有所思地说,而如果真是那东西,也难怪万法门执念几千年,哪怕碎裂无用也要讨回。
“是什么?”羊小球、敖仓同时问道,阿文也立起板凳一角,如同竖起耳朵一样。
陆垣:“那灼日其实是一颗——”
“呦,万法门真是够没落的。”
一道奚落之声从下方传来,打断了陆垣的话,却是那万法门众人刚从大殿离开,便迎面撞上一队修士。
那队修士身着各色彩衣,俱是艳丽妖娆,为首的白衣男修乌发松散、衣襟半开,容貌更是绝美无比。
就是那轻蔑的表情有点破坏美感:“灼日一落你们就来讨要啦,瞧你们这落魄模样,没要来吧?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昔日统率人族的臭和尚们也有今天,落魄到连自家佛祖的舍利都保不住了。”
“住口!”
“你疯了!”
“你怎么敢提那个字!”
万法门众人一阵躁动。
“哪个字?‘佛’吗?啧啧,你们现在还不敢提啊?”白衣修士连同他身后众修都咯咯笑了起来,“瞧啊各位,这群和尚多可笑,信佛却不敢提佛,只敢关起门来偷偷拜佛。都上万年了,你们还怕什么呢?怕说一个‘佛’字就被祂注意到,怕祂忽然跑下来吃掉你们么?”
“舍利?”半空中,敖仓从白衣修士之前的话中抓住重点,“灼日是舍利,但舍利又是什么?”
“算是一种遗骨吧。”陆垣随口解释道,相比灼日,他此时更关注白九夏后面那些话。
——从那熟悉的声线,陆垣已认出白衣男修就是被自己忽悠着做起手玉生意的狐妖白九夏,而跟在其身边的美貌男女想必就是合欢宗众妖了。
妖族看和尚不顺眼,甚至颇有私怨这些都不让陆垣意外,唯一意外的是白九夏口中的“祂”。
若是被注意到,祂就会跑下来吃掉你。
同样提到吃,陆垣忍不住又想起白盟主那句“以秘境为食”来,白九夏说的“祂”和白盟主口中的“祂”会有些关联吗?
就在陆垣思考之际,下方的对话还在继续。
“白小友,不可妄言,”万法门的老者双手合十,对白九夏说道,“你年纪尚浅,有些事或许不完全清楚,但你说到‘怕’……须知你们族众万年来不也和我们一样四处躲藏吗?”
“所以我说呀,你们这些臭和尚也好,我们妖族也罢,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白九夏嘲讽地说,“一万年了,修真者才是如今的‘宠儿’,祂还记不记得我们都不一定,就算记得,一群苟延残喘的遗族而已,值得祂瞥一眼吗?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你瞧我和你说话的功夫,提了多少次‘佛’与‘妖’,出事了吗?惨死了吗?”
老者和一众门人齐齐陷入沉默。
“最近呢,为做一笔生意,我壮着胆子重新踏入妖族禁地,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什么事也没有,一切都很好,我活的好,我的生意也很好,所以我就想通了一些事。”
白九夏说着冲那老者一笑:“老和尚,虽然我很讨厌你们和尚,但看在同是遗族的份上,我就提醒你一句,躲是没用的。”
他悠悠叹道:“修真界正在变化,时机就在眼前,我们妖族一定会抓住,至于你们……别怪我说话不好听,若你们再像以前一样,只会藏头缩尾,呵呵,未来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一颗舍利而已啦。”
……
白九夏和老者的交谈很快结束了,妖族们往城中走去,去拜访万火谷的器修;和尚们停在原地沉默数息,便也再次迈步,却是往外,离开万火谷。
下方安静下来,敖仓和阿文继续讨论起灼日,没看成热闹的羊小球嘟囔着没意思,陆垣则是在沉思。
这沉思与灼日无关,也与妖佛什么的无关——虽然他的确对白九夏话中的“祂”有些兴趣,但此刻更值得思考的却是白九夏的另一句话。
躲是没用的。
佛门遭劫,躲了近万年,仍然如履薄冰;妖族遇难,藏了数千年,依旧不成气候。
所以他们呢?
秘境呢?
陆垣忽然想通了什么。
“我决定了,”他回到七隐域,重新找到白盟主,“我决定坚持一开始的想法。”
“什么?”白盟主愣住,“什么想法?”
“继续变强的想法。”
“你没听明白我之前说的话吗?”白盟主道,“继续变强下去,你就不怕被——”
“被吃吗?”陆垣一笑,“我听明白你说的话了,但如果确有什么东西以秘境为食,如果秘境都如同家畜一般是被某个饲主圈养,那么白盟主,你以为断水绝食不增肥的家畜就不是家畜,就不会被吃掉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躲是没用的,白盟主,你活在圈里一天,就是一天家畜,不论肥与瘦。”
白盟主若有所思。
“所以,想彻底摆脱家畜身份,唯有一个办法可行。”
白盟主:“什么办法?”
“多吃快长,不断变强,然后等那位‘饲主’前来进食时……”陆垣幽幽一笑,用手在脖子上狠狠横划一道。
“你、你竟然妄想……”白盟主目瞪口呆,“你知道‘饲主’是谁吗,就敢这样?”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是谁我都不喜欢被策划,”陆垣笑着说完,正下神色,“所以白盟主现在可以告诉我,‘饲主’是谁了?”
白盟主抿嘴垂眸,沉默半晌,似在纠结。
“饲主是……”
随着他的犹豫,气氛也一点点变得凝重,仿佛整个天地都静了下来,准备聆听这个大秘密。
而就在这气氛紧张凝重到极点的时候,白盟主忽地眼一闭,爪一摊:“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甚至有没有‘饲主’存在都不能完全确定。”
陆垣:“……”
“白盟主……”他笑得灿烂,声音却透着危险,“所以你是在逗我玩吗?”
“呃,你先别急着生气,我不是逗你,一切虽然都是猜测,但我有——”
“预感是吧?”
“差不多,我预感不能吃太多,否则将有不好的事发生,那些时限秘境估计也有类似的预感,所以才会给自己设下禁制,不然怎么解释呢?”
“不过你刚刚说的有道理,”白盟主神色一正,道,“倘若真有这样一位以秘境为食的‘饲主’,我们多吃少吃,变肥变瘦,下场根本没有分别,还不如变强更能自保。”
“这么说,盟主是赞成我继续扩大地盘的提议了?”
“我——”
“当然你不赞成也没用。”
白盟主:“……”
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望着陆垣那张笑眯眯的脸,白盟主怀疑他是在故意报复自己之前的谎话,顿时理亏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那个,我看还是说说你的计划吧。你想扩大地盘到整个修真界,是一个域接一个域,每到一个域都像七隐域这次一样,先让人类修士进去售卖手玉,咱们再过去对付那里的秘境,对吗?”
“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惜现在不行了。”陆垣大概讲了一下万火谷的变故,“灼日坠落、熔浆断流,万火谷一众炼器坊都受到影响,虽然时间不定,但至少近一些时日,手玉都会停产,而以现有存量,肯定没办法再像之前一样蛮横开辟市场,一上来就直接供应一域修士。”
尽管有些词语比较陌生,白盟主却也大致明白了陆垣的意思:“我们要等万火谷恢复后再说吗?”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陆垣摇了摇头,“暂时铺不成手玉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准备别的。”
白盟主:“除了手玉,还需要准备什么?”
“想要达成我的最终目标,要准备的可多着呢。”
白盟主很想问最终目标是什么,只是还没问出口,便见陆垣目光凝望远方,幽幽说道:“既然手玉生产暂时停滞,那我们不如先建一些其他的基础设施。”
白盟主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
基础设施?那是啥?
……
……
由于有不少通天塔出去的修士在万火谷炼器,灼日之变的消息一经传出,便也在留影壁上引发了好一波热议。
有感叹万火谷时运不济的,有关心那群熔炼至半途的道友们要滞留多久的,更有坚称灼日不是坠落而是被人击落的,那场景那画面,描述得有鼻子有眼,若非其本人一直待在通天塔未离开,众人真是差点就要相信了。
只不过,留影壁上的话题一向是来的快、走的也快,而且毕竟是他域的事,修士玩家们闲聊几日后,重心便又转回到塔内试炼中来。
他们可是很忙的,不,是非常忙的!
一堆日常需要忙活的旧试炼自不必说,最新的“重铸迷城”更是有的忙呢。
别看“重铸迷城”试炼没有使用“全景模式”,无需真人进入试炼场,窝在躺椅里,用手玉、用掌塔,或用石屏都能畅快参与,轻松至极,但那前提是你放松心情,随便来两局,没有额外追求的时候。
那什么是额外追求呢?
对于偏爱做“灵材”方,喜欢体验躲藏求生的修士来说,这追求在于“灵材”的表情与动作上。
灵石、陨铁、灵草……几种灵材形貌各异,但都有一个画出来的表情,不是固定的,有“笑”、“惊”、“怒”、“哭”等一十八种不同类别;还能做出一些灵活动作,也并非固定,共有“招手”、“呼喊”、“转圈”等一百三十六种。
初次开启试炼时,每人分配到的灵材都只会一个“笑”的表情和一个“招手”的动作,如果想让自己的灵材变得更加生动活泼,就要用“灵液”来换。
这“灵液”当然不是真的灵液,是“重铸迷城”中的一种东西,每日参加多少场试炼,赢多少次都能获取一定滴数的“灵液”,另外有些偶然出现的小任务也能获得“灵液”,比如“在一场对战中救队友一次”啊,比如“连续两次对战到重铸者面前挑衅”啊等等。搞得本来视“躲藏”为求生之道的修士们都不得不硬着头皮,勇敢跑出去,直面重铸者那张可怕的大脸。
不过让“灵材”玩家们稍感欣慰的是,他们惨,喜欢玩“重铸者”的那些人更惨。
重铸者不收集“动作”、“表情”,他们收集的是“能力”。
在每位玩家第一次选做“重铸者”时,通天塔都会依据其在“孤剑”之路上的残影,生成专属“重铸者”形象和初始能力,此能力与“孤剑”挑战里的死法息息相关。
如果在“孤剑”挑战里死过太多次,残影特别多,便有可能取得能力“藏影”,完全隐匿身形、声音,达成藏起残影的愿望;
如果在死时被斩断过头发,就有机会获得能力“发丝”,该能力发动时会在迷城各处留下催生出的发丝,灵材一旦触碰将立刻被缠住无法行动;
如果曾多次以同一姿势生成残影,那也许就能得到“万相”,该能力让“重铸者”拥有一个傀儡化身,将化身放置在迷城内的任意地点,就能在抓“灵材”时通过交换位置来达成瞬时移动。
除此以外,还有“迷阵”、“丹法”、“幻境”……种种能力,不一而足。
每场对战都能像换衣服一样选择一种能力,给“重铸者”替换上,当然前提是你得拥有这种能力。
而“拥有”的方法听起来简单:以“重铸者”身份参与迷城试炼,抓灵材累计重铸点数,再用点数兑换“重铸”机会,也就是依据“孤剑”残影生成新能力的机会。
可真正实行起来才会发现有多难——
【啊啊啊,“藏影”,又是“藏影”,我已经第三次生成这个能力了,我好不容易积攒的点数啊,全白扔了,又得重新再攒。】
【我也是一样,每次都重铸出“藏影”,为什么能力可以重复生成啊,这样下去,我哪天才能得到新能力。】
【两位道友,一定是你们在“孤剑”挑战里死过太多次的缘故,死的次数一多就特别容易生成“藏影”。】
【得了吧,道友,不知道不要瞎说,谁在“孤剑”里死的次数不多啊,一直生成“藏影”主要是因为你没有“涂残影”。】
【涂残影?】
【那是什么?】
【涂残影都不知道?那“涂”知道吗?涂抹、涂漆,桌椅家具制成后都要涂一层漆,残影也是一样。谁都知道“重铸者”的能力与残影相关,所以想得到某个能力,你就要先打听好对应死法,再去“孤剑”挑战中用这种死法死上十几次,像涂漆一样,反反复复,这就叫“涂残影”。最后再兑换点数“重铸”,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能力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百试百灵,我刚用这办法获得“水镜”,就是那个随意查看全迷城水境,确认灵材位置的能力。】
【啊!我也想要“水镜”来着!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所以“水镜”对应的是什么死法?】
【“水镜”的死法不复杂,只要在死之前躲过白菜叶子攻击,溜着它跑遍全场就行,注意一定是全场,尤其是有残影的地方,必须全跑过一遍,我一开始就因为没注意失败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试试,同一个死法涂十几次对不对?二十几次行么?】
【当然行,次数越多越稳妥。】
【不是,你们重铸者的能力都这么难得吗?不如和我们一起做“灵材”吧。】
【虽然是有点难,但也蛮有意思的,尤其是拿到新能力,去重铸迷城尝试的时候。】
【哈哈,是不是有种“我的死法生出的能力竟这样厉害,我可真没白死”的感觉。】
【是这样!如果获得的是全塔首现的新能力,还会有种“这死法居然还能这样用”的新奇感觉,只可惜首现能力不好弄。】
【是不好弄,你得找到新死法,得死的有新意。】
【嗯,的确,“会死”的学问大着呢。】
【噗,会……哈哈哈,几位道友对不住,我不是故意想笑,就是听见你们一本正经的讨论有点忍不住,这“会死”几时也有学问了?】
……
“会死当然是有学问的!”
六合城,天剑门驻地,顾姚昂头挺胸,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师弟妹们慷慨陈词:“首先你得胆子大,为什么我的残影多?为什么我的重铸者能力多?那都是因为我胆子大,因为我不怕死。你们也不用怕,挑战而已,又不是真死,怕什么?”
“哇!”
“顾师兄,好厉害!”
“这么说,收集重铸者能力的活动其实旨在让我们试胆?”
“对哦,一定是这样!”
“不愧是顾师兄,这都被你领悟到了!”
其实只想给自己找个借口的顾姚:“……”
“咳,没错!我早就看穿通天塔的用意,所以才迟迟不通关‘孤剑’,就是为了尝试各种危险死法,积累经验、锻炼胆量,可惜那群修士都不理解,只会说我剑法不行。愚钝,太愚钝了!事实如何你们也看到了,事实证明我才是对的,我才是有远见的!”
“是啊,要不是顾师兄有远见,他的重铸者也不会收集到七种不同能力!”
“七种?那一定得死很多次吧。”
“而且是不同死法的很多次。”
“好厉害,我就不行,我打着打着就忘记故意死,然后就打过去了。”
“我也是,打了很久孤剑,没死出多少死法,剑法倒是精进不少,我都快打通第七关了。”
“我也到第六关,唉,怎么办,剑招自然而然就使出来,想死都死不成,如果我通关了,还能重新再来一次么?”
顾姚:“……”
看着这几个十分没眼力见、炫耀于无形的师弟妹,顾姚嘴角微抽,轻咳一声,正准备再次发言占据中心位,余光却忽然瞥见什么。
转头一望,是纪青从远处回廊走过,身后还跟着两个怪人,白衣、白袍、白面具,一身白,打扮奇怪极了。
“他们是谁?”顾姚问身边几人,“我怎么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一个师弟道,“应该不是我们天剑门的人。”
“我倒听说贺师兄今天有客人,好像是来自、来自——”另一个师妹想起什么,“对了,来自七隐盟!”
“七隐盟?”
不是那个散修同盟吗?
顾姚望着那两人身影消失之处,纳闷地想,他们来天剑门做什么?
……
贺未远也想知道七隐盟来天剑门是为做什么。
前两天,七隐盟差人送来书信,约定今日拜访,并说有要事相商,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疑惑了。
对于这个散修同盟,贺未远一向只闻其名,实则并无交集,甚至天剑门的弟子外出历练时都很少去七隐域。
他们找自己能为何事?看两位来客一身白衣的打扮,显是传闻中的白令使者,那可是七隐盟内仅次于盟主的最高主事,听说他们一向只驻守七隐域,从不在外行走。
今天居然亲自拜访自己,而且一来就是两位……
“不知两位道友今日到访所为何事?”实在耐不住好奇,将客人让到上座,随便寒暄几句后,贺未远直入主题。
两使者相视一眼,个子稍矮的那个开口回道:“贺道友,我们今日前来,是代表七隐盟和你们天剑门谈一笔生意。”
生、生意?
别说贺未远,一同列席的纪青也吃了一惊,天剑门一门剑修,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道友找错人了吧?”贺未远说,“做生意的话,不如找守一宗的蒋泊文蒋道友,他更——”
“哼!”那高个使者突然一拍桌子,“别提他,要不是他,我们何至于出来做生意?”
“这……这又从何说起?”贺、纪两人满头雾水。
“咳,那什么……”矮个使者轻咳一声,略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两位应该知道蒋道友最近在做手玉生意吧?”
“知道。”
“这手玉可给我们七隐盟带来颇多麻烦。”矮个使者将手玉如何帮助修士探索秘境,以致七隐盟秘境数量锐减的事简单讲过一番,只听得贺、纪两人咂舌连连。
“不过,”矮个使者话锋一转,“手玉的出现有坏处,也有好处,同时也给我们一些提醒,七隐盟成立两百多年,鲜与各宗往来,殊不知修真界时刻在变化,偏安一隅是不行的。”
贺未远若有所思:“所以你们今天找上我是为了……”
“合作。”矮个使者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贺未远,“在手玉出现在七隐域后,因了解到其原本出自通天塔,我们便派人进塔探查,未曾想无心插柳,我们的人偶然间通过一项考验,获得了这个。”
纪青知道手玉制作方法便来自通天塔考验,却不知七隐盟又从考验中得到什么,莫非也与手玉有关?
她好奇地往贺未远手上望去,却见那张展开的纸上只写了三个大字:
【灵信塔】
那是什么?
“是一种融合多种阵法的通讯塔,”矮个使者解释道,“两位知道手玉中有一个由通天塔制作、专门用于通讯的魂符吗?它能支持文字、语音两种通讯方式,还能跨域联络。”
“知道。”纪青点点头,“是按条向通天塔支付通讯费用的那个对吧?”
“没错,灵信塔对应的正是通天塔的这一项能力,因此待灵信塔建起,手玉通讯时就不是向通天塔付费,而是向灵信塔的拥有者付费,也就是向七隐盟和天剑门付费。”
贺未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们七隐盟想邀请天剑门一起在各域建造灵信塔。手玉有多受欢迎两位能看出来吧?而以守一宗、万火谷和千机谷的能力,手玉遍及修真界也只是时间问题。想想看吧,贺道友、纪道友,”矮个使者声音带着诱惑,“真到了那一天,修真界无修士不使用手玉,也就无修士不用手玉通讯,因而只要我们将灵信塔建立起来,他们的每一次通讯都将为我们入账一份灵石。这样的生意,两位道友不觉得心动吗?”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天剑门虽是六大宗之一,底蕴深厚,但剑修穷啊,养剑耗灵石啊,多点收入总是好的。
更何况这收入多的根本不是一点两点,全修真界的通讯,想也知道该有多庞大。
但贺未远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七隐盟为何要找天剑门合作吗?你们自己建塔不是更——”
“贺道友,我们自己建塔当然更赚,也的确这么想过,但行不通啊,七隐盟是第一散修同盟不错,底蕴与六宗却还是不能比的,光人手就不够,”矮个使者遗憾叹息道,“建灵信塔可不是件简单事,需得跋山涉水,深入各域险地,我们思来想去,这种难事,全修真界恐怕也只有天剑门的诸位剑修方能做到。”
贺未远被他夸的心中熨帖,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但:“道友,我个人的确觉得这是笔好生意,可此事关系甚大,我不能妄下决断,须得禀明掌门。”
“应该的。”矮个使者说着向高个使者使了个眼色,后者掏出厚厚一沓纸来。
贺未远:“这又是?”
“是我们盟主为天剑门准备的赠礼,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我们研究手玉时顺便想出的一套新式修真授课法,或许能让贵掌门更了解手玉之能,也更能感受灵信塔的重要。”
“哈?新式、修真、授课法?”贺未远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是……”似乎有点复杂,矮个使者也不知该如何讲起,于是转而反问道,“贺道友、纪道友,你们都是剑修,都修为高深、剑法精纯,却不知两位初入仙门时,是如何修行的?”
如何修行?还能如何修行?
贺、纪两人互视一眼,纪青代表说道:“听师父讲授功法、自己苦练剑招、与同门切磋、做宗门任务、每月大小考核……无非这些,全修真界应该都差不多吧?”
矮个使者:“是差不多,但同样修炼,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下来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贺未远笑道,“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天赋重要,坚持也很重要。”
“正是如此,所以才更需要这个。”矮个使者说着将那沓厚纸递了过去。
贺未远疑惑接过,却见第一页写着九个大字:“手玉辅助修真教学法”。
手玉辅、辅什么法?
他愣了愣,与纪青一起低头翻看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两人嘴巴逐渐大张、眼神也一点点陷入呆滞。
“这、这……”
“两位没事吧?可是有什么疑问?”矮个使者关心问道。
事儿是没有,疑问倒确实有一个。
贺、纪两人的目光从那沓纸上艰难移开,相视一眼,同时咽了咽口水。
疑问就是,这什么“手玉辅助修真教学法”也太……到底是哪位神人想出来这种主意?
就不怕那群被此法折磨……咳,磨练的弟子出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追杀他泄愤么?
第79章 天剑门(上)
千峰林立,层云袅绕,连绵楼阁依峰而建,成群飞剑穿云而行。
此处正是修真界六宗之一的天剑门。
海云峰的练剑场内,一群外门弟子正在练习挥剑。
与修真界的许多宗门一样,天剑门也将门中弟子分为内门和外门两大类。新弟子拜入宗门后,一般都从外门弟子做起,修基础功法、练基本剑招、学道法常识……这期间,弟子们是没有固定师父的,而是听各峰长老轮流授课,待学有小成,通过定期举行的考核后,才会正式拜师成为内门弟子,分入各峰。
也因此,相比有师父严管的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总是更容易找到偷懒机会。
便如此时的练剑场内,这剑练着练着,有人的心思就忍不住开始浮动……
“好奇怪啊今天……”
一个灰衣少年嘟囔着放缓挥剑动作,探头探脑地左瞅瞅、又看看,做贼般四下探查半天后,压低声音向身边人分享收获:“诶?你们发现没有,郑长老、赵长老今天没来诶!”
“没来不好吗?没来咱们不是更轻松。”
“就是啊,”旁边有人想到什么,偷笑着揶揄,“莫非常师弟希望再被长老发现一次偷懒,又被罚去洗剑?”
灰衣少年常乐:“……”
想到前两天的被罚经历,常乐打了个激灵,赶紧猛挥两剑装装样子,但很快又故态复萌:“我就是奇怪,以往每次练剑课时,两位长老都要盯上半堂才会离开,今天这课都快结束了,他们居然还没来……你们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那明天能休沐吗?”一个小胖子激动问道。
“说不定哦!”常乐嘿嘿一笑,“如果事够大,说不定后天也休!”
“你们两个够了啊,真是一个宿舍养不出两样人,怎么想得一个比一个美,”旁边有人泼冷水道,“明年可就是六宗大会,咱们外门弟子到时也要参加,不让你加练就不错了,还想休沐?做梦吧!”
常乐:“想想而已,再说,万一呢,万一真有什么大事……”
“我想起来了!”站在常乐后排的一个女孩忽然说道,“两位长老没来,会不会与昨天那件事有关?”
“诶?什么、什么?昨天那件事是哪件事?”
常乐立刻回身,抻着脖子望过去,周围几人虽然不敢有太明显动作,却也悄悄竖起耳朵。
“你们没听说吗?”女孩边继续挥剑,边小声说道,“昨天傍晚,银霜剑君的关门弟子,纪青纪师姐,回宗门了。”
“纪师姐……我记得她是去六合域了对吧?”旁边有人问。
“对,纪师姐之前一直在六合域探索秘境,有一段时间了,”女孩继续说,“听说她这次回来还从六合域带回一些东西,昨晚玉南峰、清尘峰、广云峰……好几个峰的长老都被掌门叫去,郑长老和赵长老或许也在其中,所以今日才没来吧。”
“啊?”
众人一惊:“你的意思是说,两位长老没来与那东西有关?”
什么东西这样神奇,竟至于让一向守时的长老误了练剑课:“不能吧?”
“怎么不能?说不定就是这样!”常乐手舞足蹈,开始瞎猜,“纪师姐拿回来一个大宝贝,两位长老没见过啊,于是欣赏一宿,所以今天就起晚——”
“常乐!又是你!”
如虹剑光中,两名修士踏剑而来,停在练剑场上空。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修士冲着常乐怒道:“老远就看见你在那又跳又叫。自己不好好练剑不说,还打扰别人!”
常乐一缩脖子,完蛋了,又被抓到,该不会又被罚一次洗剑吧。
却意外地,郑长老哼了一声:“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没时间收拾你。”
说罢,御剑飞落到练剑场前的高台上。
赵长老紧随其后,落在其身旁。
重要的事?常乐一愣,那是什么事?然后便听见两位长老的召集声传来。
“都停下,”郑长老对众弟子高声说道,“收剑,站过来,我们有重要事说。”
等弟子们齐聚高台边,又道:“大家今日表现不错,纵然我和赵师弟两人有事不在,也都能认真练剑,除了某些人……”
他停了停,往常乐方向望了一眼,哼了声,才继续道:“我和赵师弟今日来迟是为给你们取一样东西。”
站在他身旁的赵长老配合着一挥袍袖,手中便现出一个方方正正、需双手合抱的大木盒。
盒盖掀开,众弟子齐齐探头,发现盒中是一些整齐码放、薄而扁的、玉牌模样的东西。
“这些法器名为‘手玉’,是你们在六合域历练的师兄师姐们送回来的。”
果然和纪师姐有关,常乐一下又抖擞起来,扯着脖子往台上望去,便见郑长老从木盒中拿出一块手玉,高举起来,注入灵力,不消片刻,花花绿绿的图案浮现在玉牌表面。
人群瞬间一阵骚动。
“那是什么?”
“说是法器。”
“你见过这样的法器吗?”
“没有,那些方格是什么?”
“在动呢!快看,上面的小人在动!”
叽叽喳喳,不绝于耳。
“都肃静!听我讲!”
郑长老不得不边讲边不时高声大喊,以维持秩序,只可惜一群入仙门来不是修炼便是修炼的小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等玩意,鲜亮的色彩、缭乱的图案、会动的小人……每出现一样,他们都要跟着“哇”的一声大叫,私语窃窃,根本喊不停。
待得后来,郑长老也不耐烦了,在弟子们失落的眼神中,将手玉一关:“不讲了,我发下去,你们回去自己了解吧。”
发下来?众弟子眼睛“唰”的一下又亮起来。
“但手玉数量有限,不能人手都有,一个宿舍发一个,四人同用。”郑长老说着开始组织弟子们领取手玉。
碍于两位长老威严在前,一众弟子不敢哄抢,都老实排队,可是那一个个抻脖子探脑的焦急模样,还是暴露了内心。
很快,最后一组也领完手玉离开,练剑场重新寂静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
赵长老将空木盒收入储物袋,望着一众弟子迫不及待的背影,不无担忧:“师兄你特地把手玉里好玩的魂符展示给他们,这些弟子年纪尚小,会不会太过沉迷,贪玩误了修行?”
“师弟多虑了,他们年纪再小也是剑修!”郑长老慷慨激昂,“而我们剑修向来意志坚韧如剑,是绝不会为外物——”
“师兄……”赵长老瞥一眼自家师兄眼底那抹青黑,默默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圆镜来。
郑长老:“……”
“咳,那什么,昨晚吧,手玉,我、我——”
“师兄,你不用解释的,其实我也玩了一宿。”
“谁、谁说我玩了,我昨晚是为研究,是在做正事!”郑长老死撑着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我在说谎吗?我真的是在认真研究,比如你知道弟子用的手玉和咱们的有何不同吗?”
“不同?”赵长老一愣,昨晚光顾着玩了,他还真没注意。
“不知道吧?我知道!弟子用的手玉内有一个特别魂符,给手玉施加了限制,让他们只能使用一定时间,超过时间后那魂符就会……”郑长老压低声音,“那魂符就会这样……然后他们就必须这样……再这样……”
“所以明白了吧,赵师弟,无需担心沉迷问题,因为弟子们是没办法和咱俩一样,一玩就是一宿的。”
赵长老嘴巴微张,久久不语,似乎已然被听见的内容震住。
见此,郑长老暗中得意自己反应迅速,成功转换话题,保住了身为师兄的颜面。
却好半晌后。
赵长老:“所以师兄你还是‘玩’了一宿。”
郑长老:“…………”
说半天,你怎么还关注这个?更值得关注的难道不是那可怕的魂符本身?
……
“快、快、快!”
一回到弟子房中,常乐便急不可待地拉过同屋好友:“阿陶,刚才是你领的手玉对吧,快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名叫阿陶的小胖子点点头,从袖中掏出那块薄如玉牌的法器来,包括常乐在内的另外三人立刻围拢上去。
“这就是手玉啊?”
“真的好像一块玉牌。”
“画呢?小人呢?怎么和郑长老手里的不一样?”
“笨啊,需要启动的。”
“没错,都让开点,郑长老演示时我看得最清楚了,快让我来,”常乐探手夺过被几人传来传去的法器,“看好了,要这样,往这里注入灵力……”
白光骤亮,玉牌正面现出一个微缩小塔,片刻后小塔消失,若干小方块浮现出来,那些小方块呈横竖排列,十分规整,但每个方块里的图案花花绿绿的,都不相同。
除了修炼,常乐在其他事上一向都很机灵,因此光凭郑长老的短暂演示,便把一众方块的作用记了个差不离,甚至早就有了首选的尝试目标,如今一开启手玉,立刻将某个图案选中。
奇特乐音瞬时流泄而出,屏幕上出现“器灵纷争”四个彩色大字。
“就是这个!郑长老演示的时候我就想试试了。”
“我也是!”
“器灵纷争……这法器里面真的有器灵?”
“你有没有认真听长老说,这是一种模拟试炼。”
“模拟?试炼?”
“哎呀,别管了,我先来……选这把长剑怎么样,看起来好漂亮啊,金灿灿的。”
“可以啊,选来试试。”
“好……啊?好像不能选,需用器灵碎片兑换,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买的意思吧。”
“怎么买?从哪买?”
“不知道,不过这把灰色的剑能直接选,虽然有点灰扑扑的,但先用它试试看。”
……
“快看,那个什么炼器师峡谷出现了。”
“真的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器灵小人跑唉。”
“还能让它使剑招。”
“砍那个石头人,快砍,从右边砍!”
“不好,快躲开,对面也有器灵,它杀过来了。”
四人其实都没完全搞懂“器灵纷争”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在这里,他们能控制器灵小人走路、奔跑、使剑招,因此什么输啊赢啊的,他们暂时也没考虑那么多,反正有敌人就打,没敌人就走,光是看见器灵小人按自己的心意行动便已足够新奇、足够开心了。
“哈哈,你的小人被打死了,换我来。”
“到我了、到我了!”
“还有我。”
“不行,我还要再来一次。”
四人自回房以来,甚至都忘记找张椅子坐下,就这样围站着,你一局我一局,你再一局我再一局……
直到日头西沉,直到月近中天。
“快点快点,你败了,快给我!”
又一次轮到常乐使用手玉,他熟练地滑动屏幕,选定器灵,开始新一局。经过数次尝试,此时的他已然有了经验,信心满满:“你们瞧着吧,这次我想了个好办法,一定能赢。”
“真的假的?”
“我可不信。”
“对啊,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同屋三人嘴上揶揄,眼睛却不肯从屏幕移开,聚精会神地看着炼器师峡谷再度展开,看着器灵小人于画面中凝聚,看着常乐手指微动,控制器灵冲入战场攻向敌人,甚至那小人手里的剑都已举了起来——
却忽然,屏幕一黑。
“诶?!”
全神贯注的四人同时愣住。
“怎么回事?怎么不亮了?”
“不……不会是坏了吧?”
“别瞎说!怎么可能坏呢?”
“是不是碰到哪了?”
“不能啊,我都和之前一样……”
常乐来回翻动法器检查,战斗正酣,他还等着继续打呢,怎么能在这时停掉。
他急得不行,正在此时,屏幕再次点亮,却是一个方框跳了出来。
方框内有一行字。
【手玉可用时长不足,器灵纷争强制关停,若想继续,请以绩点兑换时长。】
常乐四人:“……”
“时长不足,是时间不够的意思吗?”
“好像是。”
“这法器竟然还有使用时间?难道不是灵力充足就能一直用?”
“不清楚,但没关系,这上面写了,不是不能继续用,以绩点兑换时长就行。”
“那快兑换吧,我的器灵小人还等着呢!”
“我倒是也想换,可……可绩点是什么?”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咱们的绩点现在好像还是零。”
话音未落,变化又起,手玉屏幕如水波变幻,旧的文字框消失,新的文字框浮现。
【是否想要赚取绩点?】
这还用问?
当然是!
【那么请录入信息以创建绩点账号。】
这行字下方跟着数列,是一些需要回答的问题,包括所属宗门、账号共用人数、各人修为、修士类别、入门时间等等。
虽然有些疑惑,但一来急着恢复手玉,二来这是长老发下来的法器,没什么需提防的,四人便听从要求,一项一项认真填好。
“这下可以拿到绩点,继续器灵纷争了吧?”
常乐激动搓手,却又在下一刻愣住。
只见画面转过,一行大字浮现。
【天剑门-外门-甲班,距离正式开班还有三时两刻!】
“三时两刻……”阿陶瞧了瞧外面天色,摸着下巴,“那不是差不多明日早课时分吗?”
“所以绩点呢?”常乐更关心这个,“什么时候给我?”
“你们看底下!”同屋的另一名少年指向屏幕下方,“还有字!”
四人定睛细看,却见那是两行小字,写的是:
【绩点赚取将在开班后正式启动。】
【修真一路有我陪伴,魂符“铛铛”与你同行。】
常乐四人:“……”
同行、陪伴、铛铛?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授课?还要用这东西?”
银霜剑君伸手拿起那片薄玉似的法器,眉峰轻蹙着:“不去。”
“别啊,师弟,别这么快拒绝啊!”
天剑门的徐掌门是一个微胖的小老头,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笑呵呵的,除了面对自己这位冷面师弟时,愁得简直想揪胡子:“你看你,倔劲儿又上来了是不是?,你都没听我说这是什么,如何用呢,怎么就能说不!你先听我讲完,这手玉——”
“与法器无关。”银霜剑君将手玉往桌上一扔,“是我不喜欢授课。”
“你不喜欢授课?呵呵……”徐掌门斜眼瞪他,“骗谁呢?五年前,你那小徒弟纪青出师下山后,你不是还闲不住地,跑去清尘峰,偷看人家教弟子吗?”
银霜剑君:“……我那只是路过,小停一会儿。”
“哦?路过?小停一会儿?是吗?那后来又是谁主动提出闲着没事,要给外门弟子讲剑法的?不是我说你啊,师弟,五年前那次课我也听了,你那剑法不是讲得很好嘛,除了吓晕十几个弟子,吓哭几十个弟子之外,怎么后来都不见你再讲——嗯?”徐掌门说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我说师弟啊,你再不讲课,该不会就因为吓哭弟子这事吧?”
“笑话!”银霜剑君冷笑着一甩袍袖,“我堂堂化神期剑修,怎么可能因为人见人怕就心里难受,就自闭洞府再不外出?”
徐掌门:“原来还真是伤自尊了啊。”
银霜剑君:“……”
“我走了!”
“诶?别走、别走,师弟你先别走,”徐掌门紧赶慢赶,才将已经闷头冲到门口的银霜剑君拉回来,“事还没说完呢,先别急着走啊。”
“师兄,你能不能去管些正经事,”银霜剑君皱眉,“近些时日,魔气频生,域北异兽多次暴动……”
“嗐,再暴动不也是师弟你一剑就能解决——咳,当然,师弟你放心,魔气的事我会管的,但授课的事还是得拜托你,这也是正经事。”
徐掌门随即将七隐盟邀请合作建造灵信塔,以及送来一套手玉辅助修真教学法的事简单讲诉一番:“师弟,你是咱们天剑门第一人,又格外喜欢……呃,不喜欢给弟子授课,此次带头尝试非你莫属。”
银霜剑君:“……”
“你放心,手玉授课与以往不同,纵使有弟子吓晕吓哭,你也不会烦恼,因为你看不到,你们根本不在一处。”
“不在一处?”银霜剑君一愣,“什么意思?”不在一处如何授课?
“用它。”徐掌门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宝塔模样的东西,“这是七隐盟送来试用的灵信塔,因为是小型的,灵信只够在天剑门范围内用——不要问我灵信是什么,怎么弄我也搞不懂。”
徐掌门挠了挠头:“总之,七隐盟的人说了,灵信塔一开,所有在宗门内使用的手玉都能连起来。嗯,再简单点说,就是你在自己洞府讲剑法,弟子们拿着手玉,在全天剑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
银霜剑君沉默数息:“那不是如同留影一样?”
“不太一样,留影是记下影像,过后再看,这个是你讲的同时他们便能听见,”徐掌门说着回忆道,“听纪青说,这叫、叫……啊,对了,叫直播。”
“直播……”银霜剑君品味着这个词的含义,微微冷笑,“那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讲’与‘看’同时进行,水镜法术同样能做到,何必用七隐盟的东西。”
“你说的对,水镜法术是能做到直播,但是——”
徐掌门神秘一笑,拿起手玉启动,点进那名为“铛铛-师尊”的魂符,调出各功能的详细介绍,展示给银霜剑君看:“但是可做不到这些。”
银霜剑君视线落在手玉屏幕上,初始不以为然,看着看着,表情却逐渐凝重起来。
“这、这是……”
“怎么样?”徐掌门得意地捋着胡须。
他就知道银霜剑君会被打动,因为这“铛铛”的种种功能可是再适合不过他师弟这种喜欢……咳,不喜欢授课的师父了。
虽然就是如此一来,弟子们那边可能就有点……
……
当通知早课有变的管事来到外门弟子小院时,常乐等人已经醒来。
或者说这些弟子们根本也没怎么睡,一整晚都在讨论手玉相关话题,沉浸在激动又兴奋的情绪中。
他们讨论意犹未尽的游戏体验,讨论未来如何赚取绩点,更讨论魂符“铛铛”是什么,倒数结束后又将发生什么。
而这些也不是瞎讨论,部分结果竟然还真在管事的通知中得到了证实。
“用手玉上早课?哈哈,我早说过,手玉和早课有关!被我猜中了吧!”
“这有什么难猜的,大家谁没猜到?”
“对啊,毕竟那倒数结束的时间正好是平日早课开始时,有关系很正常。”
“不过,管事刚刚说不用去致学堂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次早课不用专门去致学堂,练剑场、小院中、房间里……只要拿着手玉,又不离开天剑门,咱们在哪上课都行!”
“啊?这么随便的吗?这样也叫上课吗?”
“谁知道呢,怎么用手玉上课都没人知道。”
“诶?我有一个想法,手玉上课,该不会像器灵纷争那样吧?”
“真的假的?那样就好了啊,这种课我可以上一天不睡觉。”
“我能上一个月!”
“我能上一年!”
“我能上一辈子!”
就在弟子们叽叽喳喳,越聊越兴奋时,那通知结束、迈步离开的管事却一盆凉水泼了过来:“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今日早课由银霜剑君给你们上。”
众弟子:“……”
你等一下,再说一遍,谁给他们上课?
都来不及问明手玉具体如何上课,光是听见“银霜剑君”四个字,一众弟子便已然思绪抽空,表情一片空白。
银霜剑君,是那个修真界第一剑修的银霜剑君?
是一剑能平十座山头,剑气所到之处万物冻结成霜的银霜剑君?
最重要的是,听说他本人的气势比剑气还凌厉,上一次给外门弟子上课时,吓晕十几人,吓哭数十人,剩下那些人不是没事,而是被吓得太惨,动都不能动。
“完了,银霜剑君上课,咱们是不是先吃点丹药啊。”
常乐和三个舍友失魂落魄地返回屋中,正襟围坐在桌前,四脸发呆地盯着手玉屏幕上的倒计时看。
这时候,也别说什么对昨晚游戏的回味了,根本再顾不上,他们脑中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倒数结束后的凄惨。
两刻钟……一刻钟……
倒数一点点减少。
六十息……三十息……
时间一点点接近。
十息、九息……三息、二息、一息!
当最后一息倒数结束,屏幕瞬间起了变化,欢庆一般的五色花朵绽放中,几行大字缓缓浮现:
【天剑门-外门-甲班正式开班!】
【第一课《剑道》】
【授课教师:银霜剑君】
【时长:半个时辰。】
【欢迎进入授课直播,特别提示,认真听课才能获得绩点!】
这时候谁还在乎绩点啊!
而且还用得着提示?他们敢不认真听么?
常乐四人像四只瑟瑟发抖的鹌鹑,心惊肉跳地想,那可是银霜剑君,如果不认真听,稍微一个眼神扫来,他们可就、就……
嗯?
不对,有点不对劲!
四人忽然意识到什么,向屏幕中那抹端坐桌前的身影望去,面若冷霜,目带寒星,若在平日,别说对视,光是瞥一眼都能被对方的气势与威压吓到,可现在——
“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剑君的——唔、唔唔……”
常乐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三人一起捂住嘴。
“不要命了,剑君正讲课呢,你居然敢说话!”
常乐初时也给吓得脸色一白,然而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出现,再等他忐忑转头,向屏幕望去,却见银霜剑君正继续讲着剑道心法,神色不变、语气如常,仿佛压根没听见他们说话一般。
【特别提示,弟子们若想发言,请点此处。】
一个嘴巴形状的图案亮了亮。
常乐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若想”、“发言”、“请按”……
他思绪转得飞快,一个大胆想法跃然脑海。
“剑君?剑君?银霜剑君?银、霜、剑、君?”
他开始对着手玉屏幕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笑容也越来越大。
“你疯啦!”其他三人都又惊又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我没疯,我是想明白了!”
终于确认了心中猜测,常乐大笑起来:“哈哈,你们还没明白吗?用手玉上课时,咱们能听见授课师父说话,看见师父动作,但师父看不见咱们,也听不见咱们说话!”
其他三人:“所以……”
“所以咱们自由啦!”常乐从大笑变成狂笑,“他看不见咱们,咱们听不听课他也不知道,他上他的课,咱们坐着、躺着、说话、吃东西……想干嘛就干嘛!”
天呐,这也太美了,这简直是他梦中才有的上课方式啊!
常乐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是谁炼制出手玉这样的法器,是谁制作出‘铛铛’这样的魂符,他是我的大恩人,是我们所有剑修弟子的大恩人!”
“哈哈,我爱死手玉了,我爱死‘铛铛’——”
“铛——!”
厚重而低沉的钟声忽然自手玉中响起,打断了常乐的表白。
一个对话框随之跳出。
【各班弟子请注意,生死浮沉题已触发。】
【题目:“银霜剑君方才讲的‘剑道形意’是指什么?”】
【请在十息内快速做出回答。】
【现在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常乐:“……”
等、等一下!
血淋淋的倒数数字中,常乐从美好畅想里清醒过来,惊恐地睁大了眼。
为什么还要回答问题?难道用“铛铛”上课,不是把手玉放在那儿做摆设就行了吗?
以及“生死浮沉题”又是什么?
这名字……
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可怕!
第80章 天剑门(下)
【生死浮沉题:“铛铛”答题方式中的一种。】
【授课期间不定时触发提问,听课弟子需在十息内快速做出回答,答错或不答都将“下沉”,回答正确方可“上浮”。】
在表达出疑惑后,手玉屏幕便适时跳出这段介绍,然而看完介绍的常乐四人:“……”
所以说,讲了半天,还是没搞清什么生啊死的,“上浮”、“下沉”又都是啥。
【铛!】
便在四人怔愣之时,又一道催命般的沉重钟声传来,血淋淋的倒计时消失,改做一行同样血淋淋的大字。
【天剑门-外门-甲班-十组未能在时限内做出正确回答,“下沉”十丈!】
几乎同一时间,手玉屏幕最右方浮现出一个竖条,纵贯整个屏幕,由上而下呈现出由浅及深的蓝色,仔细看去,那蓝条中还点缀着一些游鱼、水草,好像一个窄而深的水池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四人面面相觑,直到小胖子阿陶眼尖发现不对:“你们快看那儿!”
指向蓝色竖条中间,那里竟画着四个小人,胖瘦各异,皆穿灰衣。
“这又是什么?”
“我没看错吧,他们穿的是不是咱们天剑门的弟子服?”
那四个小人所穿的确是天剑门的弟子服,便与常乐四人此时打扮一般无二,再仔细看,就连胖瘦身型、脸盘形貌也——
“啊!”
常乐大喊出声:“我明白了,那画上画的是咱们!摸脖子的是小文、踢腿的是阿陶……那个挥手打招呼的是我!”
画上画的确实是他们,可挥手打招呼什么的却是常乐理解错了。
因为那四个画中小人或捂脖子、或蹬腿、或疯狂摆手,根本不是打招呼,而是挣扎溺水。
他们的位置不变,始终处在屏幕正中,但随着蓝色竖条向上移动,海草、游鱼上移,便有一种四个小人在不断下沉的错觉。
不过这移动很快结束,蓝条侧面标出一行小字:“下十丈。”
“所以……这就是‘下沉’啊,”常乐率先明白过来,继而放松一笑,“说什么‘生死浮沉’,还以为真要把咱们扔进水池里,结果就是让几个画中小人沉一下,哈哈,那有什么可怕的。”
“真、真的吗?”阿陶不知为何有些不安,“真的不用怕?”
“当然不用怕!”常乐不以为然。
假人、假水而已,画的再如何逼真也是假的,难不成还能威胁到他们本人?
“看来,第一道浮沉题出来了。”
却在这时,手玉中传来授课教师银霜剑君的声音:“大家都看过介绍了吧,不用担心,上浮下沉不过是个量度,不会真让你们怎样。”
看吧,连剑君都这么讲,常乐得意一笑。
“只是早课结束后,‘下沉’最深的那组弟子,要来帮我洒扫洞府。”
常乐:“……”
常乐的笑容僵在脸上。
洒扫……啥?
……
“哈哈哈,洒扫洞府?”
天剑门议事堂,一众长老也在观看早课直播,听见剑君如此介绍惩罚,纷纷议论起来。
“剑君的惩罚倒是别具一格,洒扫洞府而已,那群弟子会害怕?”
“那得看扫的是谁的洞府,其他人不好说,但银霜剑君……”
“倒也是,我那徒弟之前也就见过他一面,现在一听剑君的名字还发抖呢。”
“不是吧,真的假的?弟子们都这么害怕他?”
“真的假的,看一看不知道了吗?”端坐上首的徐掌门一捋长髯,忽然发了话。
“看?”众长老闻言一愣,“看什么?”
“看弟子们的听课情况。”被叫来给长老们做介绍的纪青拿出一块手玉,戳点数下,“各位长老请看,弟子们使用的是‘铛铛-弟子’,与之相对的是‘铛铛-师尊’。”
她把手玉屏幕展示给众长老,却见上面是四张聚精会神的面孔,旁边标注小字:天剑门-外门-乙班-二组。下方另列着四张面孔主人的姓名、修为等等。
“他们是……”
“正在听课的弟子?”
“原来能看见弟子们的脸啊。”
“可以看见,在这里选择组别,每一个弟子的听课情况都能查看。”纪青边演示,边说道,“我师父用的手玉那边也能看到。”
只不过银霜剑君上课时不愿被打扰,所以选择不看罢了。
“除此之外,还能查看弟子们的整体表现。”
“整体表现?”长老们又是一愣,“那又是什么意思?”
“像这样。”纪青在屏幕上又点选几下,弟子们的面孔消失,出现在众长老面前的则是一些数字。
【听课弟子总数:一百零九组(四百三十六人)】
【修为情况:练气三层及以下二百七十五人;练气四到六层一百零七人;练气七层及以上五十四人】
【生死浮沉题作答情况:
第一次:答对三组、答错七组、未作答九十九组;
第二次:答对六十二组、答错七组、未作答四十组;
第三次:答对一百零一组、答错六组、未作答两组……】
“回答得不错嘛。”看到此处,有长老忍不住称赞道,从答对三组,到答对六十二组,再到答对一百零一组,“这群小家伙适应得还挺快。”
“那是,这群外门弟子天资不差,悟性也都可以,以前之所以学得慢只是因为没磨练出来,上课时总是不认真。”
“早知道这样,就该早点请剑君出来,吓一吓他们才是。”
“不单是剑君的原因,更是那什么‘浮沉题’做得好。”
“哈哈,没错,错过一句话就可能回答不上来,回答不上就要落于人后,这下看谁还敢不认真听课?”
“嗯,那倒不一定。”却忽然,徐掌门沉吟出声,一指手玉,那上头的画面已经又被调回弟子们的听课场景。
徐掌门手指轻滑,一组组翻动着,而随着他的翻动,众长老也发现了不对劲。
一些组听课是很认真,每名弟子都认真的那种,但也有一些组内,只有两三名弟子在听课,其他人则仗着队友出头,就自己魂游天外,发呆出神。
“又是那几个劣徒,一有机会就偷懒!”
“没办法,回答和惩罚都是按照小组来的,不是每个人都能约束到。”
“所以说一开始就不该一屋一个,该一人发一个手玉。”
“那不是数量不够吗?”
“不关数量的事,我看还是问题太简单。”有长老指着其中一组画面,或许是因为过于游刃有余,那一组的四人居然边听课,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所以要提高考核难度吗?”纪青忽然问道。
“提高难度?”众长老一愣,是指浮沉题吗?
“可那些题目不是依据银霜剑君授课内容出的吗?我们怎么提高?”
纪青:“不是题目,是改变一下回答方式。”
众长老:“改变回答方式?”
“嗯,改成……”纪青回忆着从那沓“手玉辅助修真教学法”手稿中看到的介绍,“改成让弟子们没工夫偷懒的那种。”
……
【提问:基础剑招共有几式?】
回答:“二十八式。”
【提问:修习剑气收放,应辅以何种功法?】
回答:“调息功法。”
【提问:一般剑修到达哪一境界时可以自创剑法。】
回答:“自创剑法与境界无关,因为剑道所悟在神、在心……”
弟子房内,常乐半躺在床上,一手支起脑袋,乐呵呵地看着室友们听课答题。
“我说你倒是也过来听一下啊。”阿陶回头叫他。
“为什么?不是有你们在呢吗?出的问题又不难,都是剑君讲的话,随便听听就能回答,作答时间呢也有十息,足够长,所以完全用不着四个人都听。”常乐悠闲地招招手,“要我说,阿陶你也过来歇一歇,小文他们两个,不,说不定小文一个人都能行。”
“千万别听他的,我一个人怎么可能行?”室友小文大喊着抗议,“别忘了,下沉最深的一组可是要接受惩罚见剑君的,你们也不想被选上吧。”
“当然不想,但受惩罚的不就只有最后一组吗?”常乐颇为乐观地说,“外门弟子四百多人呢,我相信咱们虽然够不着第一吧,但也决不可能排最后。”
“说是这么说,”阿陶瞥一眼手玉,嘟囔着,“可是看不见排名,总归不太放心。”
【铛!】
低沉钟声忽然响起,四人一愣,以为又有新的问题,连忙往手玉屏幕望去,却见跳出来的是这样一行大字。
【各组弟子请注意,早课时间已过半,现在半公开答题排名。】
公开排名!
四人心头骤喜。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阿陶笑着拍手,“能看见排名,就能放心了。”
“可是上面写着半公开。”小文挠了挠头,“半公开是什么意思?公开一半?排名怎么公开一半?”
“前一半还是后一半?”另一个室友也说,“不过不管哪一半,公开排名总归是个好事情。”
真的是个好事情吗?
常乐不知为何心头一跳,总感觉哪里不太妙,只是尚未来得及深想,手玉已发出提示。
【铛!生死浮沉题触发!】
“啊,有新题!”
“怎么办,光顾着想排名的事,没注意听剑君说什么。”
“别慌,先看题目。”
题目却奇怪地并未立即出现,反而屏幕右侧,那个象征着浮沉位置的蓝色竖条先产生变化。
竖条中心,代表常乐四人的小人身边忽然浮现出四道身影,灰袍黑发,依稀也是天剑门弟子的样貌。
【你们遇到了排在后一位的天剑门-外门-甲班-五组,两组相逢,谁沉谁浮?】
【提问:玄明剑君提出的剑修十字箴言是什么?】
【特别提示:本次回答无计时,请两组抢答!】
常乐:“抢、抢什么?”
“抢答!”阿陶叫了一声,“是抢着回答的意思吗?”
“跟谁抢,那个五组?”
“不管跟谁抢,我觉得咱们还是快点回答比较好。”
“对,快点回答,十字箴言……十字箴言是什么来着?”
“啊?你问我吗?突然这么一下,我——”
【很遗憾,对方抢答成功。】
冰冷的提示跳出,紧接着是更加冰冷的宣告。
【排名互换!】
屏幕右侧,那代表对组四人的小人忽然动了,各伸出一脚,齐刷刷往常乐四人的小人身上踹去。
“咕嘟嘟……”
常乐四人冒着小泡向下沉去,那四人则借势上升,游动而去,很快化作光点,消失了身影。
“……”
“…………”
四人呆呆地盯着屏幕,沉默数息方才反应过来。
“与排在附近的组相遇抢答,失败就会被踹到后面一位?”
“这就是所谓的排名半公开?”
“好、好像是。”
好像是什么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期待公开排名!
……
“啊!”
“不要!”
“天啊!”
早课结束的标志是接连响起的数道惨叫。
“终于……结束了。”
常乐几乎毫无形象地瘫在桌上:“太好了,终于结束了,咱们不是最后一名……”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仿佛刚经历一场浩劫一般,而事实也相差无几。
半公开排名如同将他们丢进一片深湖,无法确定深度,无法感知湖底,只是一次又一次与别组相遇,被迫抢答求生。
每一次抢答可能是灾祸,也可能是机遇,排在后位的虎视眈眈想往上爬,排在前列的则战战兢兢生怕被踹下。任何名次都没有安全可言,因为这注定是一场组与组间的血腥厮杀。
落后一步就下沉向死,抢先一步方可上浮得生。
也因此,整个后半堂课,常乐四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守在手玉屏幕前,一刻也不敢分神地听着剑君讲课,思维运转到极致,以应对那时不时跳出来的夺命抢答。
“啊,头好疼啊,比我上了一年的课还疼。”常乐捂着脑袋,他,偷懒行家常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不管怎么说,终于结束了,而且最后一名也不是咱们,”阿陶长呼口气,站起身来,“走吧,快去膳堂,吃完饭是剑法课。”
“剑法课……”另一个舍友面露迟疑,“你们说剑法课会不会也出现‘铛铛’?”
“什么?”小文大惊,“你可别吓唬我?”
“不可能、不可能!”
常乐笃定摇头,剑法课是用灵剑学剑招,动手不动口,可和什么问答、抢答扯不上关系,怎么可能再出现那折磨人的“铛铛”?
……
“大家的手玉都带来了吧?先按分组站好,同组站成一排,手玉横立在前面地上。”
练剑场内,随着前来授课的赵长老的吩咐,常乐笃定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吧,剑、剑法课也能用到铛——
【铛!】
熟悉的钟声让已然被早课搞出心理阴影的小弟子们同时打了个激灵。
却见各组身前的手玉屏幕上,浮现出四个以线条勾勒出轮廓的人形。
长发高梳、衣袖扎起、手持灵剑……赫然正是每组四人的形貌。
“那是什么?”
常乐习惯性歪了下头,屏幕里对应轮廓也跟着歪了下头,与此同时:
【铛!】
一个大大的红叉出现在常乐的轮廓头上。
【擅自乱动,扣一点!】
“大家不要乱动哦。”赵长老笑吟吟的声音从前方高台传来,“这是‘铛铛’的剑法辅助修炼功能,你们必须按照我教导的剑招来,我让你们动时才能动,剑招不准确,或者乱动都会扣减点数,至于点数是什么——”
他顿了顿:“那不是很重要,就是一种计量,重要的是每人初始一百点,剑法课结束,点数扣成零的人要在午饭前加练半个时辰,由我亲、自来盯!”
诺大的练剑场陷入沉默,弟子们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呆滞。
好半晌,常乐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
“所以这什么辅助修炼就是让手玉看着咱们的意思?”
阿陶:“应该。”
“所以我必须做好每一招每一式,做错一下就要扣点?”
阿陶:“似乎。”
“所以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趁赵长老纠正别人时偷懒休息,连歪一下头都不行?”
阿陶:“好像。”
啊啊啊,好像什么好像!
常乐只知道自己好像要疯!
从早上醒来开始,从手玉上那该死的开班倒数结束一刻开始,他快乐混日子的修炼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
剑道课要答题,一句话不敢漏过;剑法课会被盯,一招都不能做错。
就连每天下午最轻松、最容易混的挥剑练习,如今也用上了“铛铛”计数,统计实时上报长老手玉,稍停一会儿就会被“铛”,力度不够、动作太小都不作数。
标标准准,整整一万次挥剑,一次都别想逃过!
就这样,一整天下来,常乐是头疼、腿软、胳膊酸,简直跟闭关修炼一百年似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外门弟子而已……”
常乐瘫在床上,欲哭无泪,一想到明天继续被“铛铛”折磨的日子,他都想改名叫“常哭”了。
“别这样,”阿陶安慰他,“往好处想想。”
常乐:“哪还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虽然今天一天是很辛苦,但因为认真听课,咱们赚了不少绩点,可以兑换时长了。”
“时长?”常乐耳朵一动,“对呀!时长!差点忘了,我那器灵纷争还没打完呢。”
另外两名舍友受到提醒,也振奋起来,四人打起精神,再一次聚集在桌前。
虽然“铛铛”的存在让他们恨不得砸了手玉,但“器灵纷争”和其他好玩的东西又让他们忍下来了。
“我看看咱们今天赚了……五十绩点!全部兑换的话……啊?怎么才半个时辰,这哪够!算了、算了,先兑换再说吧!”
常乐嘟囔着点击全部兑换,时长入账,“铛铛”以外的功能再启。
他兴奋地搓搓手:“好兄弟们,让我先来一次……”
手指即将向器灵纷争的图标点去,却忽然——
【铛!】
熟悉到几乎已经刻进灵根的声音响起,而光是听见这一个声音,常乐四人已然浑身一抖,从脚尖一直麻到头顶。
怎么又“铛”?为什么又“铛”!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还要搞什么事情!
【您有一份来自银霜剑君的课业,完成后才能使用手玉。】
紧接着跳转出来的是一个问答页面。
【快速问答课业,连续答对一百道以上算完成通过。】
常乐四人:“……”
虽然差点掉下泪来,但这可是剑君布置的课业,再如何也得想办法做完。
“要求是答题一百道。”
“好像不算多?”
“不,你们仔细看,是连续答对一百道,所以答一百道是至少,中间答错一道,就要重新来。”
“不是吧,剑君怎么这样,这种课业得答到什么时候?”
“不如……我们先等别的组答?再找他们要答案!”
“这个主意——”
【特别提示:各组题目临时从题库中抽取组合,各不相同。】
“……”
“该死的‘铛铛’,一点漏子也不给我们捡。”
“不,等一下,不是完全没办法,题目虽然不同,但都来自一个题库,咱们多问几组,把所有题都摸清,到时候不是想连续答对几道,就连续答对几道?”
“对啊,常乐你可真机灵!”
“嘿嘿,一般一般,快看看题库里有多少题。”
【题库:剑道
命题人:银霜剑君
题目总数:十万】
“…………”
多、多少?!
常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十万?疯了吧,十万道题?不可能,一定是写错了!”
“其实也未必不可能,银霜剑君可是化神期大能,出十万题而已,对他来说应该很简单。”
常乐:“……”
他是简单了,但能不能想想他们这群可怜的练气期弟子。
啊啊啊!
常乐哀嚎着抱住头,不是好像,他这回是真的要疯。
……
“嗯,不错。”
弟子房附近一座山峰顶,站着徐掌门与一众长老。
耳听得远远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惨叫,徐掌门一捋长须,满意感叹:“七隐盟这次拿来的东西不错,瞧这群弟子用了‘铛铛’以后,比以往有活力多了。”
纪青:“……”
您确定是有活力,不是活不下去么?
“我也觉得不错,”赵长老笑着说,“那群弟子一个个顽皮得很,整日不好好修炼,尽想着偷懒,半点没有剑修该有的样子,早该磨练磨练了。正好借着这‘铛铛’,给他们紧一紧,明年六宗大会也不至于堕了咱们天剑门的威名。”
其他长老闻言纷纷点头。
“赵长老此言有理。”
“外门弟子是宗门未来根基,是不能疏忽。”
“不止外门弟子吧,我看不如多购置些手玉,让内门弟子也用上。”
“这个主意不错。”
“内门弟子虽然各有师父严管,但多一个‘铛铛’看着,总是更好的。”
“是啊,咱们也能轻松一些。”
众长老越聊越觉得这个让全宗弟子都用上手玉的主意不错,至于弟子们的哀嚎?嗐,哪门哪宗的弟子修炼容易,尤其是他们剑修,不都是这么磨砺过来的?而且——
“可能是平日被那群劣徒气得太头疼,如今看见他们给‘铛铛’弄的又嚎又叫,我这心情怎么舒畅得很呢?”
“我也是啊!”
“原来这感受不止我一个人有?哈哈,我跟你们说……”郑长老来了精神,掏出手玉,眉飞色舞地和长老们分享心得,“我发现一件事,配着那群劣徒的叫声玩手玉,那心情将会更——这是什么?”
郑长老后面的话堵在喉咙口,神色僵硬地盯着屏幕。
众长老满头雾水,对视一眼,也都往那手玉屏幕望去,却见上面一片漆黑,仅正中有一个文字框。
【手玉可用时长不足,若想继续,请以工点兑换时长。】
笑话,他这又不是弟子用手玉,怎么也能时长不足?而且工点又是什么?
“啊!”纪青突然想起什么,对众人解释道,“诸位长老拿的手玉也被改造过,虽不像弟子用的那样短暂,但也有一定的初始体验时长,时长结束后再想使用,就必须用工点兑换。”
至于“工点”是什么……
纪青看了看众长老,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那‘铛铛’不仅有‘铛铛-弟子’、‘铛铛-师尊’,也有‘铛铛-长老’。”
铛铛……长老?
纪青:“是一种辅助工作的魂符,每日按点提醒上工、门派事务实时更新、按日按月考核业绩、误工时自动扣除月薪……”
众长老:“……”
“哈哈哈,这不是很好嘛?”瞧着一众脸都快青了的长老,徐掌门心情大好,捋着胡子舒爽笑道,“你们啊,整日不好好干活,如何给弟子们做榜样,是该被约束约束。不错、不错,这‘铛铛’着实不——”
纪青:“除此以外,也有‘铛铛-掌门’。”
徐掌门:“…………哈?”
晚风微凉,送来弟子们的声声惨叫,又或许那不止弟子,而是未来全天剑门的惨叫声。
……
“天剑门传了消息过来!”
旗使找到陆垣,汇报说道:“他们掌门同意与七隐盟合作,由他们出人出力、咱们指导,一起在修真界各域搭建灵信塔,还说先从天剑门建起。另外……”
他停了停,似乎接下来的话不知如何开口一般。
“另外什么?”陆垣挑了挑眉。
“咳,另外他们掌门还私下传了一条消息,问咱们有没有办法停掉‘铛铛-掌门’。”
“噗,哈哈哈……”一旁凑热闹的剑使大笑起来,“看来那老头被弄得蛮惨啊。”
只是他有些不理解:“不就是一个魂符,也没见哪里了不起,怎么跟施了仙法一样,连一宗掌门都害怕?”
“你很好奇?”陆垣瞥了他一眼,微笑说道,“好奇的话,我改一改,做一个‘铛铛-秘境’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剑使:“……”
算、算了,他一点也不好奇,他更想做一个自由秘境。
然而剑使并未意识到,在决定开建灵信塔的一刻起,自由什么的便已然和他没了关系。
“就按约定,先在天剑门建第一座灵信塔,七隐域这边算第二座,咱们自己搭,”陆垣安排道,“两座塔建好后,剑副盟主你去镇守天剑门那座,旗副盟主你负责七隐域这座,然后——”
“等一下,你说什么?”剑使叫停陆垣,满脸疑惑,“那灵信塔不能选择安全的地方搭建吗?怎么还需要镇守?”
“说‘镇守’或许不够贴切。”陆垣想了想,道,与其说是“镇守”,不如说是“掌管”、“主控”、“运营”更合适一些。
手玉间的通信有赖于内置阵法,而这种通讯阵法在灵信塔建立以前是一级的。即是说,每次手玉通讯,会先把信息送到陆垣这边的总阵法处,再由总阵法处理后转送给目标手玉,效率如何不说,陆垣这边的工作量可见有多大。
而在灵信塔建立起来后,一域之内,凡是灵信塔覆盖之处,手玉通讯都由灵信塔中转,只有域间通信时才会涉及总阵法这边。但也由原来的一级变成两级,即先由灵信塔把信息打包送到总阵法处,总阵法处理完发到目标灵信塔,最后再由目标灵信塔下发至目标手玉。
“因此,每个灵信塔都需要一个秘境之灵管理,”陆垣对剑使说道,“明白了吗?”
明白是明白,但依然没必要吧。
“你说的管理就是什么打包、发送?”剑使不以为然,“几条信息而已,灵信塔里的阵法不是能自行运转吗?”
“几条信息?”陆垣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
剑使愣了愣,旗使也不解地望过来。
难道他们理解错了,手玉发送的不止是文字和语音信息?
“那是以前。”一级通讯全靠总阵法周转,陆垣当然不会自找麻烦,所以限制了信息种类,可一旦灵信塔搭建起来,有一众秘境帮忙分担之后——
“手玉之间的交流可远不止几条信息那么简单啊。”
……
……
今日的留影壁一如往日那般热闹,修士玩家们聊着修真界的种种八卦。
【各位道友,都听说了吗?万火谷在以巨额灵石求购灵火相关功法。】
【听说了,这不是很正常?灼日坠落以后,天上再也不会掉熔浆下来,那群器修如果想继续炼器,不就只能靠灵火吗?】
【是啊,那还真是辛苦。】
【辛苦什么啊辛苦,我们丹修从来没靠过熔浆,炼丹一向都是用自身灵火,不也这么过来了?那群器修仗着有灼日就不好好修炼,是该让他们吃吃苦头。】
【可是,依靠熔浆炼器这么多年,现在改灵火能来得及?】
【来不及也得来,总不能再不炼器吧。】
【倒也是。】
【而且,再怎么说也是万火谷的修士,天赋修为在那,改功法都是小意思,你们就不用替人担心了。】
【谁替他们担心,我只是好打听事而已,嘿嘿,不说万火谷了,万法门的事你们听说没?】
【万法门又怎么了?他们难道也坠落了一个灼日?】
【什么跟什么啊,不是灼日,是他们改名了!】
【改名?】
【对啊,你没看六合城万法门驻地外的公告吗?说是以后他们不叫“万法门”,改叫“万法寺”,里面的修士则改叫“佛修”。】
【佛修?那是什么修士?莫非他们也改功法了?】
【没有,其实仍然是体修。】
【那为什么要改个名字?】
【嗯,我怀疑是他们想要招揽人才、扩大宗门。】
【此话怎讲?】
【因为听说“佛修”是一个统称,下面另分“体修”、“法修”、“音修”,由一变三,可不是想招揽人才、扩大宗门?】
【你确定?“法修”又是什么?我都没听过。】
【“音修”虽然听过,但那不是比植修还少见的修士?招揽他们能扩大宗门?要扩大也该招剑修才对吧。】
【说的也是,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就不知道他们为何改名了,毕竟万法门一向少与他宗来往,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
【管他们什么想法呢,和咱们又没多大关系,与其关心这些,不如关心下试炼。】
【哈哈,也是,试炼的话,我的重铸者今天终于攒够了七种能力。】
【七种?这么厉害,恭喜恭喜啊。】
就这样,一众修士玩家聊着聊着,正准备就通天塔试炼展开话题,却忽然几条奇怪发言出现在后面。
【重铸者是什么?】
【七种能力又是什么?】
【试炼?几号秘境的试炼?】
【我也正想问呢,我把众境之境都逛过一遍,可没听说过哪个秘境有重铸者。】
【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众境之境?什么几号、几号?】
【就是说啊,重铸者都不知道,你们是第一天进塔么?】
【塔?进什么塔?】
【啊,我知道,是不是最近在后山修的那座塔?不过你们的名字好陌生,都是哪班的,外门还是内门?】
【哈?外门、内门?你在说什么,散修哪来的内外门。】
【散修?什么?散修!】
【没见过散修?至于这样惊讶?】
【不是,今天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大家说的都不是一样东西?】
【我也有这种感觉,该不会我进错留影壁了。】
【进错?怎么可能?留影壁难道还有许多个吗?】
……
“当前,我们的主要服务‘区域’有三个,”虚空之上,陆垣幽幽说,“玩家群体也有三个。”
第一是网吧包厢式的,以石屏和全景游戏为主的通天塔玩家群。
第二是以线下游乐园式秘境为主的七隐域玩家群。
第三则是以修炼为主,偶尔玩两局手玉游戏的天剑门弟子玩家群。
“这三群玩家活动区域不重叠,体验到的游戏也各有侧重,又因为之前对手玉的有意限制,这三群玩家一直是域内沟通、域间并无交集的状态,不过在灵信塔运行起来后……”
天剑门、七隐域两座灵信塔,外加擎天秘境本体的总阵法,将一起把三个区域完全连接起来。
“所以不止是几条信息那么简单。”
陆策划扫了眼剑、旗两使,轻轻拨弄光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次连接也算是修真界的第一次合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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