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千军万马
“我出一对策, 你们听听。”
焦棠盘算全局后,对其他人言简意赅征求意见。
“我建议先破马,再破人。”
莫笙笛急躁喊:“都这个时候了, 你有主意你来当队长。我们都听你的。”
焦棠不推脱, 急急说道:“游千城你见不到鬼魂,我先开你阴阳双眼,你守在高柱随时给我们信号。记住,既要标记队友位置, 也要报告敌方的数量,石马剩多少,石人剩多少,还要时刻关注田枣儿和鬼秃雕的位置。”
游千城沉沉点头称好。
焦棠:“我们三个人兵分两路。我们分三步破马队。第一步我先改造风水, 引水溺马。第二步,石竹结草陷马。第三步莫笙笛在前方造地雷破马。这三步都成功的话, 剩下就是打石人了。到时候我再来发布命令。”
石竹与莫笙笛都应好。
三人顺着杆子往下跑,焦棠抢先一步去迎敌。
焦棠跑到最前方,心中略估计, 最多三分钟,第一批马贼就将攻到这里。
无山无水就先要开山辟水。山可用石阵替代,但水从哪来?
水从金石山川来, 可这儿没有金石山川,于是焦棠心中大定,水应该从气凝结而来, 气从这片黄土地生活的人腹中吐纳而来。
深夜,整片平原的人都在底下沉眠, 他们的一吐一吸之间就有生气。焦棠要做的便是引气上原,然后造火屏障, 炼气化水。
心中大定,焦棠立刻用山川剑在原上破出纵横约两米的大沟,然后在沟畔起火盆,火盆中烧朱砂、艾叶、硫磺、桑柏等驱邪物。然后她割下几缕头发,投到火中,火立刻窜出通天高。
焦棠默念变与不变的术法口诀,最高级的术法是不改变空间,也不改变物体,而是将自己当作媒介,让施法之能量汇聚体内,再作用体外。
她一直在摸索修炼的方法,现在正是验证的时候!
焦棠转身跳入大沟中,然后用沾了水的泥封住自己的眼耳鼻,只留下口能通气。
她闭上眼的瞬间,便见到有许多交汇的白雾,这些白雾就是村民吐纳出来的气息。她腹部用力,打算引气入体,但腹部绞痛,硬得像一块石头,根本不起作用。
身侧地动山摇,她知道大部队已经近在咫尺。
再用点力!焦棠腹部紧贴后背,再下去便要自爆了。
突然口中吞进去了一条虫子,焦棠后背立即炸开鸡皮疙瘩,比起死,恶心死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
这条虫子往她嗓子里钻,滑溜溜又毛刺刺,她喉咙抖得跟拨弦似的,哇呜一口打开,把虫子吞进去。
哪知道,这条虫子突然拼了命地扇翅膀,钻出她的喉管,往嘴巴外面飞,她哇呜一口又吐出来。随之这么一吐,体内如洪流决堤,白雾吸进腹部后,又经由口中不断吐纳出来。
然后她感受澎湃的潮气,蓦地睁开眼,翻身跳上沟。
白雾很快萦绕整条大沟,渐渐生成川流,漫出沟外。
焦棠跑远了看,那条虫子在水里游荡,像是恶鬼又像是她自己,转眼不见了。或许那本不是实物,而是自救的意识而已。
一纵石马队伍驰骋而至,突然陷入漫出的河沟内,前蹄失去平衡,打头阵的石马摔进水中,将背上石人甩出几米外,有些摔断了四肢,有些摔断了头颅,剩下的爬起来仍往前跑。
河沟拓宽后也仅有三米多宽,石马高大,折了一部分后堵住“河面”,便成了后面的跳板。
游千城发声大喊:“还有五十石马,七十石人。田枣儿和鬼秃雕停在后面没动。大部队离石竹还有两百多米。”
两百多米不过眨眼间的功夫。石竹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平息不存在的呼吸,喝一声:“来吧。”
她的心脏部位分裂出无数丝线,这些丝线拧成绳索,在地面交织出网状的陷阱。
以丝线的坚韧度对抗石马的奔腾践踏,想想就很刺激,刺激得她患上心颤。
石马和石人山呼海啸冲过来,冲过她的丝线时,将她整个人扯飞上天。石竹拥抱天空的时候,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转念又想自己已经死了。
等她回转身体时候,她看到一部分丝线缠绕着马蹄,把一部分石马带飞离地。还有一部分丝线攀附在石人的心脏位置,就像饿了的婴儿在找没奶的娘,之后绕到石人的腹部,连带腹部绞断,洒出漫天的沙土。
她嘭地砸回地面前,被焦棠稳稳接住。
石竹欲哭无泪,但见人仰马翻,又折了一部分敌人,立马兴奋地跳下来,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游千城喊:“还剩二十石马,五十石人。离莫笙笛一百多米。”
突然游千城变了调,慌乱喊:“田枣儿和鬼秃雕动了。敌方换阵了,石人在前,石马在后面。莫笙笛你快跑!”
莫笙笛想好用金属共振炸毁石马,逼下石人,可是石人先来的话,“地雷”根本不够用,而且石马杀伤力大,是对方的主力部队,不打下来,之后就更难应付。
田枣儿和鬼秃雕察觉到她们的位置和计划,一部分石马和石人已经调转方向,来攻击焦棠和石竹。另一部分继续朝前冲击。
金属物件都是从高柱上投掷下来的,太重无法带走,莫笙笛忍住心痛,先向侧面跑开。
莫笙笛边跑边喊:“游千城,他们目标是高柱,你快下来。”
游千城在高柱被撞蹋之前,赶紧飞奔而下,贴在脑门上的阴阳开眼符掉了,他再看不见田枣儿和鬼秃雕的影子,只能先远离滚滚沙尘,暂时保住安全。
高柱被石马冲击并没有倒下,相反发出铜钹交击的剧烈鸣唱,莫名使人联想到送葬的丧乐。
莫笙笛见此大喜,杆子是金属合成物,使用共振多少能炸毁几头石马脑袋。于是她发动能力,为首石马和石人被炸成齑粉。
焦棠抽空清点,大喊:“还剩九只石马,不到四十的石人。”
莫笙笛:“我们胜算大了。”
刚说完,落地的石人忽然被土里伸出的根须拉进了地里,而后仍存活的石人变得更加凶悍高大。
田枣儿和鬼秃雕两个不成人形的生物,阴森森飘向她们,张开了遮天的枝叶。
枝叶之下是无数手指,朝他们迅猛攻击。
石竹喊:“死的石人越多,巢穴的数量越多,田枣儿就越强大。是不是我们破坏了生态,遭到土地反噬?”
焦棠砍断缠人的根枝,想了想,对石竹说:“你和莫笙笛组队,将巢穴炸出来,定位给我。”
石竹来不及问她的计划,焦棠已经跑远。
石竹只好去找莫笙笛,两个人合计怎么从根枝的攻击中互相打掩护,炸掉对方的老巢。
莫笙笛没有趁手可用的金属,只好开始拆自己的身体,拆到后面整根手臂只剩一个金属架子,石竹又去拆的部件,两个人凑合出一堆小炸弹,一个个将土炸开。
炸开的土露出鲜肉的颜色,里面盘结的植物流出浓烈腥臭的浆液。
鬼秃雕以魂魄状态在两个人背后追打,莫笙笛的两条腿被划伤,尸气往伤口里钻,迫使她行动变缓,渐渐她的脸也染上了鬼气。
石竹警惕看她,问:“莫笙笛,你还活着吗?”
莫笙笛顶着一张鬼脸,一半清醒一半糊涂,勉强说:“还能撑一会儿。”
另一边,焦棠找到游千城。
游千城向她坦诚,他的能力时灵时不灵,灵的时候甚至能够感应到某种意志之神的存在,与之对话,并且改变天象,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不灵。无脸修行者正是因为他这时灵时不灵的能力,才嫌弃他修为不够。
焦棠直白问:“你既然见过无脸修行者,马贼又是无脸修行者操控的。你难道没想过,马贼是所谓净土的副产品?”
游千城皱眉,鲜见露出烦恼的神色,“无脸修行者追求净土,你知道追求的是什么?”
焦棠:“永生?”
“据我所知,无脸修行者特别反感永生这个词。这个词是清洗计划的人才会提的概念。不过从你口中我知道,清洗计划也不追求永生,他们追求永远的杀戮。”
焦棠:“没时间卖关子,快说。”
游千城叹口气:“在某些学说中,净土是人逃出轮回之路,去往的极乐之地,在那儿没有烦恼,没有生老病死,也就没有时空的概念。所以我猜测无脸修行者追求的,是创造一片虚无之地,什么都没有,懂吗?什么都没有最好……”
焦棠半懂不懂,但她迅速捕捉到一个信息,“你说无脸修行者想要创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那么这些马贼也应该原本无欲无求,这片土地也应该原本没有时空概念。可是土地却在生长,人类在繁衍,所以这种运动是虚假的,背后有真正不变的东西。我懂了!”
游千城惊讶:“你懂了什么?我都还没参透,怎么你一点就透?”
焦棠已经拔腿跃上高柱子,站在金属台之上。她向游千城喊:“空间变,而时间不变,这才是虚无之地的真相。”
她遥遥指向太阳落下的地方,“掌管这片土地的时间之眼,所谓创世神是凌驾在系统之上的,是意志的存在,既然是意志就能被其他意志接触到。”
她的意志要去那里!
但必须得到游千城的辅助。
游千城被她喊上去,问:“要怎么做?”他已经全心全意交出自己的理智,任由焦棠指东打东,指西打西。
焦棠分析:“我的净土能力来源于我与无脸修行者打过交道的缘故。妄相也是从它那儿得到的。所以待会我发动能力之后,你也发动能力,只要它回应你,我就能找到突破的锚点。只要接触到它的意志,或许就能找到拨动时针的办法,哪怕往前流动一点点,都将改变局势。”
游千城明白了,他又是一个传话筒。
两人商议定,不敢再做犹豫。焦棠复制出妄想,让妄相代替自己的意志飞向天,随之妄相越靠近天幕,它们的身影就越扭曲。
焦棠感受到意识在变重,思维也在变得非常缓慢,整个人可见的呆滞起来。
游千城凝神在心,神海之中翻腾出许多念头,这些念头和欲望随一阵阵嘀嘀声而消停。然后他的视线探向天际,在那儿他不仅看见覆盖在天空之下,流动的数据层,也看见天空之上还有一层灰铅色的幕布,似有若无。
他的脑子一跳一跳,十分疼痛,紧跟着双腿灌铅般,木得迈不开。
而后,他见到了天幕中有一张巨大的,没有五官的脸,并且轻轻吹出了一口气,就像和他叹了一口气,那口子明明没有言语,游千城却清楚懂得,这是在责问他,为什么要叫醒这片土地?
天上异象就像宇宙的一个眨眼,遥远星辰一次毁灭爆发出来的光,极快极微弱。但焦棠操控的妄相前仆后继地飞向那里,其中一只嘴中衔着山川剑。
在太阳落下的位置,天幕被剑气割开了一道细缝,这道细缝中,焦棠仿佛看见了无数张脸,以及无数的哭嚎。
仅仅因为这道细缝,白光倾泻在大地上,灼烧着暴露出来的巢穴,以及巢穴中的植物。
焦棠和其他人看见的不是鬼哭狼嚎的惨烈地狱,而是时间调快数万倍之后,土地的变化,是极速生长衰败又生长又衰败的自然轮回。
实际上一切只持续了十几秒,身在其中之人却见证了桑田沧海的更迭。
等焦棠回过神来,旁边游千城已经口鼻喷血,晕死在地。焦棠晃了几晃,虚弱地蹲坐下来。
好累!心中仿佛充斥着绝望与无法填补的空虚。
石竹将她和游千城背下高柱,莫笙笛坐在地上大喘气。
马贼鬼寇在时间流转中变成一抔抔黄土,鬼秃雕不见了,剩下田枣儿透明的鬼影。
田枣儿的容貌恍如前日,仍是圆润俏丽,她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焦棠靠近她,说:“你还有什么事不肯安息?”
田枣儿垂着泪脸:“我的男人被周三海害死。三年来,我受尽周三海的践踏,受够了所有人的虚伪和谩骂。如果死后不能拉着他们下地狱,我死也不瞑目。”
焦棠盯着她,看她的魂体如花一样凋残,渐渐融进土地里,直至消失前,她还念着“死也不瞑目”,哪怕化作一粒沙,也不肯安息。
人心之恨如果能长存,或许许多是不会随死亡而消失的。
一场大战之后,四个人瘫坐在高柱下,其中游千城的脸色最差,鼻血止住了,但是吐血的情况每隔半小时出现一次,再吐下去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游千城看得很开,劝其他人:“我要油灯枯尽了,但这绝不妨碍我死之前发光发热。你们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使唤。”
石竹正替他诊脉,说:“我好歹学过几年医,绝对不能让你死在这里,不然以后还有谁敢找我看病?”
游千城咳嗽两声,说:“石医生,让你诊脉的都已经死了。”
石竹甩开他的手,嘟囔:“爱死不死。”
焦棠取出两瓶补给的药,塞进游千城嘴巴里,说:“实在不行,我也把你做成傀儡,和石竹做伴。”
游千城一听,立刻弹坐起来,将药吞进肚子里。
正当大家放松之际,忽然一阵莫名的铃声响起。大家找了一圈,才发现是焦棠空间中发出来的。
焦棠取出来看,深深皱眉,从北牧那儿缴获的智能手机不停响着来电铃声。
第142章 案子来了3
来电铃声突兀回荡在空旷的平原。焦棠盯着来电显示, 一串乱码。
她接起来。其余三人屏息凝神,生怕吓跑电话那头的人。
焦棠毫不迟疑:“喂。”
电话那头传来急躁变调的男声:“报告长官,这里是情报员051, 依照您的指示, 我已经在这里潜伏了三十年。今天,我终于见到您所预见的天兆,天空裂开了一条缝,船要到了。”
焦棠重重嗯了一声, 对其他人轻声道:“是五一先生。”
电话那头的五一顿了一下,声线更紧,像执行任务的战士,严肃又谨慎。
他继续说:“情报员051请求长官下令, 立即执行2500计划,炸毁石神庙。”
焦棠啊了一下, 问:“怎么炸毁?”
五一先生:“按照2500计划,启动第八尊石像机关,用无线电波启动□□, 将埋藏在石神庙下五吨的炸药点燃,对建筑物实现全面的摧毁。”
焦棠急忙问:“你人在哪里?”
五一先生:“长官,我在塔里。你们出了塔,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焦棠:“我是问你现在所在的具体位置。”
五一先生:“长官,我的具体位置不能告诉你, 我必须在平原上隐藏身份,保证2500计划顺利执行。”
焦棠扶额又问:“发射无线电波的装置是什么?”
五一先生:“长官, 你实在太糊涂了。发射无线电波的装置当然是手机。”
焦棠:“我的手机,还是你的手机?”
五一先生突然卡壳, 窸窸窣窣做了什么动作,对着电话蓦然惊呼:“哎呀,长官,我的手机怎么在我手上?我明明把它弄丢了啊。”
焦棠:“……”
五一先生在那边继续吼:“谁捡走了我的手机?2500计划要毁于一旦了。我怎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刚刚明明见到了一个人。”
手机那边一顿杂音,传出051的胡言乱语。
“天怎么黑了?”
“肚子好饿,好想吃羊肉。”
“1A2A1C2C3D4D5D……”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我门关没关?我要回家了。”
“我家在哪里?”
……
石竹小声问:“他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他到底疯没疯?”
焦棠对着另一头呼唤:“五一先生?”
紧跟着那边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通讯忽然就断了。
这边焦棠的心也跟着咚地下坠,051似乎被袭击了。
石神庙就在不远,焦棠不做停留,立刻动身过去找人,其余三人也跟过去。
走出几步路后,几个人忽然眼睛刺痛得厉害,回过神来才发现太阳跳过了旭日东升的阶段,倏忽挂在了头顶,强光骤降,晃得人眼睛睁不开。
莫笙笛脱下皮质外套,嚷:“太热了。”
反观游千城神清气爽,没有半点汗,莫笙笛嘟囔:“游千城,你该不会是鬼吧?”
游千城:“你见过看不到鬼的鬼吗?”
莫笙笛:“世事难料。”
说着话,四人已经站在石神庙前,进庙搜寻,并未见到任何异状。
焦棠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的味道,没有闻到炸药味,倒是闻出了文墨的味道,既属于051的,也属于北牧的。
难道是北牧袭击了051?为了抢回手机?为了进暗道?
自与051通电至现在,物理上计算,已经过去半天,足够他被杀害,或者绑架在某处地方。
忽然莫笙笛扯住焦棠手臂,紧张道:“下面出事了。”
焦棠听见下面涌动的惨叫。四个人拔腿沿石神庙的台阶往下跑,跑到出事地点。
周凳蹲在河堤上凶猛抽烟,一对浑浊的黄眼睛盯着沟里的人。方砚主持场面,几个壮汉在她吆喝下,将趴在泥地里的尸体拖出一个深坑。
这个坑是昨天田枣儿扎根的巢穴,这会儿田枣儿尸体“失踪”了,徒留死前穿的衣服。如今拖出了新尸体,就将田枣儿的旧衣服也拖拽出来,在场的村民无不毛骨悚然,惊声尖叫。
焦棠与石竹躲在坡上,由莫笙笛和游千城出面,两个人蹲下审视死者的面容,确认是北牧。
北牧的下颌摔碎,下巴脱臼,嘴中有呕吐物,全身扭曲骨折。
焦棠站得高,将尸体的正反面都看得很仔细,没有见到有利器留下的大伤口,脖子也没有被扭断的迹象,猜测北牧的死因可能是高处坠落到坑里后失去意识,鼻口被泥沙堵住,最终窒息而死。
焦棠想起051在电话里说过一句“明明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北牧?
她忽然出声:“051的手机是从北牧那里得到的。”
石竹:“五一先生见过死前的北牧,而且抢走了北牧的手机?之后五一先生又被人袭击,会不会是五一先生无意中看到凶手杀死了北牧,所以被袭击带走?”
焦棠却突然笑道:“那不是重点。”
石竹纳闷,凶手都浮出水面了,这还不是重点?那什么是重点?
焦棠撇下河沟里一堆人,偷偷往上走,说:“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尸体上,正好去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石竹满腹疑惑,跟着她走。
两个人再次回到石神庙内。
石竹忍不住问:“这儿有凶手留下的线索?”
焦棠径自走到第八尊石像前,翻过石桌,驾轻就熟将石像旋转过来,然后拉出刻有“”莫开你口,怕死勿等”八字的石板。
焦棠这才解释:“北牧一心想要逃出去,但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再偷来一部手机。为什么必须拿手机,为什么拿了手机必须上石神庙?”
因为石神庙有出去的通道。因为出去的通道需要用到手机。
焦棠从空间中摸出原属于051的智能手机,放置到中间的方形凹槽中。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石像头顶那根长长的天线居然通电,闪出如信号的红光点,而后智能手机的屏幕闪了闪,黑屏了。
焦棠咦了一下,戳手机屏幕,弹出了锁屏的密码界面。
到这儿还有一层密码?是什么呢?
“焦棠,你过来看看。”石竹在石像前喊她。
焦棠翻出石台,站过去,抬头便见高高的石像嘴巴张开,蛇信子一般的舌头下压着一张大黄符,这是刚才机关启动后弹出来的。
黄符上写四个字——阴灵不散。
蓦然,满室石像发出嘶嘶嘶的声响,汇聚在耳,就像俯视嘲笑来者的魔鬼笑声。
白日里尚且感觉渗人,如果是夜晚一个人在这儿,不是要被吓死?
石竹捂住不存在的耳朵,说:“我一个无神论者,都要被吓出精神病。”
两个人上下摸索,找可能存在的密码,找了一会儿,放手机的凹槽突然缩回去,手机啪地摔在地上,石像在内部机关的作用下,竟然自动归位了。
焦棠吃惊想,原来没有凶手善后,机关也能完美掩盖暗道杀人的痕迹。
门外,莫笙笛走进来,气闷道:“果然你们在这里。”
石竹:“你怎么来了?”
莫笙笛晦气地骂:“登无良那个傻B把我革职了,把游千城抬上去当新队长。”
石竹嘻嘻道:“风水轮流转,大王轮流坐。”
莫笙笛:“是,你再努力努力,下一任就是你了。”
焦棠问:“在北牧尸体上查出什么线索?”
莫笙笛说:“那个倒霉蛋是憋死的,方砚坚持他是被害死的,现在正召开两村大会,登无良主持,誓要抓出潜伏在群众内部的凶手。”
这等好事还不去凑热闹?!焦棠霍然邀上两个人去乡大院。
小小的乡大院有两层楼,挤满围观的群众,院子空地中间摆三张高椅,一张红布台子,最中间有一个话筒,不过没有连电线,就是图个场面。
台子对面还有两张暂借来的课桌,分别坐着尚秋水和周三海。
登无良吐掉枣核,摆正姿势先入座,周凳、方砚一左一右坐下。
登无良对着话筒,威严喊:“肃静。”
群众都安静下来。
登无良满意地对着话筒:“今天我们在这儿召开排板原全员大会。一是做自我反省。排板原在新长官未到位的情况下,出现了恶性犯罪事件,源头问题在于临时的领导班子没有做好监督、管理的工作。谁是这片土地的服务员?是周村长、方村长,也是我这个群众推荐的无才之辈。我有愧啊!上愧对祖先,他们通过鲜血斗争得来的美好河山,因为我心力交瘁而染上瑕疵。下愧对百姓,你们通过勤劳奋斗得来的美好生活,因为我仁慈之心而稍添坎坷。”
周凳忙接过话:“这怎么能怪您?要怪犯罪分子太狡猾,用心太险恶。”
方砚干巴巴附和:“是啊,犯罪分子就潜伏在我们之中,即使大家都看得见,也不敢说出他们的名字。”
周凳瞪她一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绝不会包庇罪恶。”
登无良两只手来回做安抚状,笑道:“两位村长心系百姓,是这片土地的福气啊。反省的事我们暂且放下。我要谈的更重要是第二点,谁是凶手?”
周凳问:“登老心中已有答案?”
登无良:“我有答案没用,要给群众一个敞亮的答案才有用。”
周凳:“你说的是。”
登无良:“敞亮的答案来自公开透明的审判。”
周凳:“你说的是。”
登无良:“公开透明的审判来自英明公正的审判队伍。”
周凳:“你说的是。”
方砚噗嗤笑了,学周凳:“你说的是。”
周凳瞪她。
登无良看向前方的尚秋水和周三海,笑问:“尚秋水,我问你,杨金生、田枣儿、北牧死的时候,你都在哪里?”
尚秋水支着下巴,嗯了半天,微笑指着周三海,说:“前两晚上可不就都和周小爷在一起快活。后一天晚上待在长官夫人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
登无良点点头,又问周三海:“周三海,尚秋水说的是真的吗?”
周三海端正坐好,双手叠在矮桌上,大声说:“是的。杨金生和田枣儿死的晚上,我和秋水姑娘在房中探讨人生问题。”
方砚咬牙笑道:“人生问题还是生人问题呢?”
周三海假笑道:“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方村长能懂的问题。”
方砚拉下脸。
登无良招手游千城,游千城上前一步。
登无良:“游队长,北牧死亡时间定了吗?”
游千城翻开笔记,有模有样地宣布:“根据尸僵程度判断,北牧死亡时间不超过今早的5点。”
石竹听后,小声说:“昨晚老疯子打电话过来的时间大概是凌晨4点,死亡时间肯定在4点前后。”
下面,登无良问周三海:“你听见了。昨晚5点前你在哪里?”
周三海指天发誓:“我昨晚和王二狗喝酒玩牌,没去哪里。”
登无良:“在谁家里喝酒玩牌?”
周三海噎住,磕磕绊绊说:“在刘嫂子家。”
方砚一听拍桌子,叫道:“刘嫂子家里就一个女人,你们去她家喝酒玩牌?刘嫂子呢?”
群众里有人喊出声:“刘嫂子病了,发着烧,没过来。”
周三海嘿嘿笑道:“她家里有祖传酿酒秘方,我和王二狗都爱上她家喝酒。方村长你别瞪我,你去问她我给没给钱。给钱买酒这还有错?”
登无良握拳敲了敲桌子:“具体情况等游队长去刘家核实。王二狗,你出来。王二狗?”
“来了!”乡大院跑进来王二狗,衣衫不整,正将内衫塞进裤头里。
王二狗跑到人群前面,惹起一阵笑。
登无良厉声问他:“你没听见要开全员大会?”
王二狗站直身子,回答:“听见了。这不路上摔沟里,回家换身衣服再过来。”
登无良面上闪过阴翳,厉声问:“昨晚上,你和周三海是不是在刘家喝酒玩牌?”
王二狗挠挠后脑勺,那儿有块浅疤,他嬉皮笑脸问:“登爷,你问的是昨晚?”
登无良拍桌子:“这儿没有你爷,我现在是审判代表。”
王二狗从善如流:“是是是,审判代表,如果您问的是昨晚,我昨晚在乡大院,隔着门缝和尚秋水聊天,没有去哪里喝酒玩牌。”
第143章 白日行凶
“王二狗你再说一次!”
这句怒吼来自周三海。
王二狗仿佛这才看见周三海, 喊道:“周小爷你怎么在这儿?我昨晚看你拉着北牧去石神庙,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我只好来找秋水妹子聊天了。”
周三海眼珠子快瞪出目框, 手指头直直点了点王二狗,大概意思还是那句“你死定了”。
王二狗笑眯眯说:“你既然昨晚见过北牧,倒是快告诉审判代理谁杀了北牧呀。”
登无良霍地站起身,瞪着王二狗, 一字一句问:“周三海昨晚和北牧见面,被你看见了?”
王二狗更谦卑了,答道:“亲眼所见。当时我从祠堂出来,走到四牌坊那处时候, 看到北牧从刘嫂子的牛棚钻出来,然后被出来洒水的周小爷撞个正着。我一见两人扯在一起, 吓得躲起来。然后周小爷拖着北牧往石神庙上去,我还听见周小爷说……”
他学着周三海的姿势,一手假装扣住一个人的脖子, 另一只手插裤兜,恶狠狠叫道:“看我这次不把你这张小白脸揍烂,让你偷我女人。”
王二狗又佝偻了背, 笑道:“我学得不太像。反正他两一块爬上去,我看得眼睛发酸,困意都吓没了, 就跑来和秋水妹子聊天解解闷。”周三海突然暴跳起立,踹翻桌子, 上前就要来抽王二狗,嘴里怒吼:“我艹你大爷, 我艹你大爷。”
游千城身影飘忽,手轻轻搭上周三海肩膀,周三海忽然肩膀软下去,跪在地上喊疼。
王二狗缩到人群里面,无限恐惧,对登无良喊:“其实,杨金生和田枣儿死的两个晚上,我也没和周三海在一块,是他逼我撒谎的。”
登无良黑着脸,沉默不言,他太爱惜自己的声誉,别说干儿子就是亲儿子让他失去民心也要吃牢饭的。
周凳拉过话筒,吼:“王二狗,你的证词颠三倒四,一会儿说和周三海在一起,一会儿说和尚秋水在一块,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这个时候,一声大过一声的啜泣响起,大家安静下来去找,看到尚秋水捧着脸,哭得我见犹怜。
她虽站着,却软似无骨,一阵风来就能吹垮她。
她哭得肝肠寸断,抽抽噎噎地说:“其实杨二死的那天晚上,他从祠堂回来,人刚到家就被周三海喊出去了。周三海警告我不准和任何人说。我想我家男人不能出事了吧?我就出门去找王二狗想办法。王二狗和我找了一整晚的人,都没找到他们两个。”
大家竖着耳朵听,听出她残余的恐惧与悲伤,许多人露出同情之色。
周三海被游千城捏到筋,在地上打滚,骂:“贱人,贱人。”
尚秋水继续说下去:“田枣儿死的那天晚上,我偷跑出长官夫人的房间,碰见了王二狗。他说田枣儿被周三海从石神庙上喊下来,不知道带去哪里了。周三海喝了酒,看上去像要杀人。这村里只有北牧敢和周三海叫板,所以我们立刻去找北牧出主意,谁知道北牧听到消息后,自己跑去找人。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杨二突然尸变,把我掳走,我也不知道田枣儿怎么就死了……”
方砚冷笑问:“然后是昨晚,你和王二狗正好聊了一夜的天。”
“是的。他突然过来,和说我北牧被周三海带走了,恐怕凶多吉少。我说我在房间里也出不去,让他去救人。”
王二狗这时候出声:“不是我不想去啊。在周三海的手里连续折了两条人命,我再去,谁敢保证我还有命活着?”
尚秋水:“救不救人的事,我们谈了很久,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哇!屋顶上三人同时惊叹出声。
石竹:“《九品芝麻官》都不敢这么演。”
莫笙笛:“我差点信了。”
下面,周凳压住众人的声讨,喝道:“听风就是雨。证据呢?周三海杀人的证据呢?凶器是什么?有没有指纹?”
周三海捂住肩膀,也叫嚣:“对啊。不能光听这对狗男女的疯话就定老子的罪。证据呢?老子没杀人!”
登无良拂手,让人将周三海扶起来。
他转向游千城:“游队长,杀人的凶器是什么?有没有办法证明是周三海杀的?”
游千城掀了掀眼皮儿,昂起头假装在思考,实际上是在疯狂给屋顶的三个人递眼神,示意现在该怎么办?
杨金生、田枣儿、北牧都是高处坠落导致的死亡,哪里有凶器?可是周围没有高楼,宣布他们坠亡,怎么服众?
游千城拖长音低吟:“杀人凶器嘛……这个凶器啊,它可能是……那个……石神……”
乡大院里整齐划一出现一片抽气声。凶器是石神?
“石神大人……给了指示。”游千城点了点头,“凶器是石头,击打完死者之后,就被凶手当场粉碎了,所以找不到。”
周三海大叫:“你个瓜怂!你查什么案?你也想诬陷我?!”
登无良猛然推开台子,上前,啪地重重甩了周三海一巴掌,打得周三海飞出两颗大牙。
他怒火中烧,大吼:“石神大人给的指示就是铁证。你这个不肖子孙对石神大人不敬,就是大罪!”
周三海被人叉着,踹弯膝盖跪下去。
游千城偏过头,默念罪过罪过。
登无良向全村人宣布:“周三海有重大杀人嫌疑,现在先收监,严加看管,如果查明罪行,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绝不徇私枉法!”
周凳想将周三海关进长官夫人的房间,登无良否决了这个建议,让人将周三海带走,关进祠堂的地牢里。
焦棠等人趴在上面,看人群潮来又潮去,乡大院一片狼藉,又只剩下尚秋水一个人,只是她不再被囚禁起来,而是自由自在地在院里踱来又踱去。
至于她的合伙人,王二狗,被他爹揪住耳朵扯回了家。
尚秋水似乎在思考什么,眼神很冷。
莫笙笛感慨:“她可千万别死。死了就不好对付了。”
焦棠跳下屋檐,说:“她身上没有五一先生的气息,我去找人。我们分头行动。”
石竹也跟着跳下去:“一起啊。”
莫笙笛盯了一会梢,忽然转身溜下屋顶,她似乎捕捉到一点线索,必须去查一查。
游千城则受到登无良的邀请,一块去请阴阳先生来断案。
路上,登无良做出解释,游千城听下来,明白登无良的意思是,虽然石神大人是最崇敬的神,但这原上重大事还得阴阳先生拿主意。而且阴阳先生的道行深,绝非游千城这种半路出家的人能比的。
游千城笑而不语,焦棠说过阴阳先生手里有鼎,与清洗计划有关系,他倒也想替焦棠先试试水深水浅。
另一边,焦棠和石竹由走改为跑,因为她察觉到五一先生的气息虽然离得不远,但正在移动,说明袭击他的人计划有变。
当她们顺着气味移动到河沟处时,便见到一个熟悉的绿皮身躯从坡上滚下来。
焦棠腾开点位置,脚轻轻一点,就稳住了昏过去,被人从坡上推下来的人。
“五一先生?”焦棠蹲下,推了推,五一先生的眼镜牢牢黏在鼻梁上,太阳穴到耳根部位有明显受过重物敲击的痕迹。
石竹探了探他的脉搏,说:“脉象平稳,没有受重伤。”
焦棠撂下一句:“看住他。”转身脚下蓄力,朝坡上奔上去。
不出两分钟,焦棠循着气味找到了一户人家前,推开门,屋里有仪器滴答滴答响声。
焦棠闯进去,上屋内,有一个无线电发报机。发报机上面也贴着一个花朵贴纸。
之前那通电话中,五一先生提到引爆石神庙下炸药的装置由无限电启动。如果袭击者拿到了五一的手机,却苦于他昏迷不醒,无法获取密码,那么启动无线电发报机,是否能同样起到□□的目的呢?焦棠沉下脸,石神庙被炸意味着所有线索都会被毁掉,暗道也会被毁掉,将间接导致玩家推理不出谜底。
要炸也不是现在炸!
她跑出门去追方砚!
方砚出现在平原上,焦棠顺着味道很快锁定她的具体位置,就在高柱的金属台上。
当焦棠顺着杆子跃上平台时,方砚正在调试接收仪器的频道。
她见到焦棠,很意外,但立马冷静下来,说:“妹子,这是我们排板原的恩怨,你不要插手。”
焦棠直白地问:“你为什么要炸了石神庙?”
按理来说,方砚作为村长,比谁都要尊敬石神。
方砚却哈哈大笑:“石神庙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告诉人们去地宫找它。可是谁能找到它,并且从中得到更多的利益?是登无良!神虽然没有私心,人却能凭力量抢先获益。如果让登无良得到石神的启迪,那这座平原就将堕入永远的黑暗中。”
焦棠:“难道你们不相信石神能普度众生,救助你们?”
方砚咬牙切齿:“在石神眼里我们不过是蝼蚁,如果它真的在乎世道公平,为什么让北牧死亡?而让登无良、周三海为所欲为?”
焦棠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义愤填膺,又满盈泪水的女人。是什么让她对理想中的神失望?
方砚道出一句话。
“我昨晚梦见天空裂开了一条缝,我看见沧海桑田不过天地一瞬,人生短暂得像吹出的一口气,醒来后,我想如果生命这么短这么轻,为什么要去在乎神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方砚加紧手上的动作,突然从天而降一把剑,山川剑锋将平台一分为二,然后天旋地转,方砚从平台上飘出去。
她仿佛一片落叶,蜷起四肢,但生命的力气仍然迅速流逝,使她感到无力、绝望。
当地平线从眼前消失时,她的胳膊被焦棠钳住,然后她的后背被甩在黄土地上。
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方砚产生剧烈的耳鸣,她听不清楚声音,只看到巨大的金属平台分崩离析。
好一阵子,方砚才听清楚焦棠在说什么。
她说:“人的问题就要靠人解决。炸了石神庙治标不治本。况且,我让你炸了吗?”
焦棠看着一堆废金属,突然伸个懒腰,叹口气:“到底是谁建的通讯塔?没有一点美感。”
方砚瞪大眼睛,喃喃道:“三十年前遥长长官建的,倒了,哈哈哈,倒了,以后石神再听不见我们的声音了,太好了,太好了。”
焦棠皱眉,遥长建的石神庙、通讯塔,带人打的马贼和无脸修行者?
“遥长是谁?都说过什么,干过什么?”
方砚的精神世界也正经历着崩塌,一会儿悲伤哭泣,一会儿喜不自胜,不肯回答焦棠。或许作为NPC,她的脑袋已经超载,很难准确回答关键剧情的问题。
此时,金属台里一个小零件还在滴滴滴地叫。焦棠踢开杂物,将它挖出来,坚硬如钢块,没有任何开启的地方,只有一圈光点闪烁不停,上面标志着“YC”。
焦棠摸索不出结果,先将它收入空间。
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想了半天,意识到金属平台倒塌这么大声响怎么没引起村民的注意?
方砚擦干眼泪,拍拍裤子,面容僵硬地说:“妹子,你听没听见村里的哨声?”
“听见了。”
下面哨声短促嘹亮。
方砚又将头发捋好,还是那位为民谋利的村长,说:“这是排板原一级警戒哨声。出大事了。”
焦棠哦了一声,这儿哪天不出大事?
方砚:“我可以走了吗?”
焦棠:“请便。”
方砚离开平原,焦棠自然跟着她下去。
根本不用找人问,因为逢人就听见他们喊:“方村长,死人了,王二狗死了,周三海逃了。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现在藏匿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哩?”
焦棠暗暗吃了一惊,以往都是夜里死人,这次怎么就白天出事?她沿着声响往发现王二狗的尸体处过去。
游千城已经装模作样地在做尸检。焦棠左右看了一眼,周凳和登无良都不在现场,按照村民说法,应该是去缉捕周三海。
游千城招呼她过去,说:“怪事了,第一次在现场遇见凶手明目张胆行凶。”
“有目击证人见到周三海行凶?”焦棠边问边打量尸体。
山坡沟壑众多,有些沟壑是用来向下排水,有些沟壑用于耕种,还有些沟壑挖来填畜生的粪便。
王二狗就死在板子村的一条深约一米的大沟里,上半身在沟内,下半身还在沟外。正脸趴在泥地里,两条手臂窝在胸前,两条腿像青蛙一样蹬着。
他的后脑勺被重物砸碎开花,脑浆与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黄土地。
第144章 案情明朗”没有目击证人。不过周三海从登无良的地牢跑出来了, 然后扬言要杀了王二狗。”
游千城站离尸体,将勘察的位置让给焦棠。
一旁莫笙笛嗤笑:“登无良的地牢听说是用来关没钱还赌资的赌徒。家人拿了钱才能将人赎回去。周三海随随便便能从那样的地方逃跑?”
游千城:“有人辅助周三海逃跑也好,周三海自己逃跑的也罢。总之, 有人在这个时候行凶就明显是想坐实周三海的罪名。”
焦棠跳下沟, 侧面抬起王二狗半边脸,死不瞑目,眼角膜出血明显,鼻口也有血迹。
蹲在隔壁的石竹探了探王二狗的脖子和手上脉搏, 说:“颈骨没断,从余留的脉象上看,死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全身只有脑部后面一处伤口,可以判断是重物袭击致死。”
石竹看焦棠趴在伤口上, 用一根小棍子扒拉血痂和头发,来回五六遍后, 焦棠几乎凑到王二狗身上去,然后她抬起身子,向石竹问:“有镊子吗?”
石竹伸展出两条细丝线, “没有镊子,但是我可以代劳。”
焦棠点点头,将王二狗的短发拨开, 露出一条血缝,“你从里面掏一掏,看是不是有东西?”
石竹啊了一下, 有点犯恶心,不过为了案情也只能忍了。于是两根丝线在她操控下, 钻入血缝内,掏腾半天后, 又伸出来。丝线下端缠着一枚尖利的石子,只有米粒大小。
焦棠用纸巾承接石子,反复看了看,推测:“早前王二狗进乡大院时候,他脑子后面有一块浅疤。正好在这处地方,假如他背面受袭,疤痕裂开露出伤口,这块石子即便能飞进伤口里,也不至于嵌得这么深。”
在场三个人一点就通。莫笙笛急躁问:“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背后受袭击?”
游千城补充:“是不是被人推进沟里,伤口落地裂开,扎入石头?”
石竹疑惑追问:“王二狗摔进沟里后,面部朝上,之后凶手又将他翻转个面,袭击他的脑后勺?”
这个时候,大家几乎猜出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王二狗假如摔进沟里时候已经断气,但这种情况是凶手所不愿见到的,凶手希望的是王二狗被判定死于后脑勺重物袭击。换言之,凶手希望王二狗看上去就是被周三海敲死的。
重击导致王二狗的脑骨凹陷,而且发缝内没有留下木屑或者沙石痕迹,说明“凶器”是较为坚固的物体。
焦棠在周围寻找,除了细小石头和树枝,没有见到符合推测的物件。
这么想时候,周凳带人冲了过来,他没有心思去纠缠焦棠她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相反吆喝后面的人抱着一个摞麻布上来。
周凳冲到游千城面前,用旱烟杆子挑开白布,露出一个铜人头像。这个头像与周三海有几分相似。
周凳解释:“我们就在这儿守着登代表过来吧。”
游千城问:“这是周三海?”
周凳闷闷嘬烟,瞟一眼铜人头像,答道:“这是周三海他爹,周大河。”
焦棠瞥见铜人头,有一抹褐色血迹,估摸是周凳搜到的“凶器”。
不出半小时,登无良风风火火将周三海五花大绑地带过来。周三海垂着脑袋,半天之间,面容发青,双目凹陷无光,已经像个死人。
周三海被登无良推到王二狗的尸体前面,周三海止不住哭起来,喊:“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登无良流露出大义灭亲的悲痛,吼:“周凳,凶器呢?”
周凳将铜人头轻放到周三海的面前。周三海抱住铜人头,大喊:“爸,救救我,爸。”
周凳用烟杆子敲周三海脑袋,咚咚咚响,边敲边骂:“你个忘恩负义的狗崽子。登大兄弟念在你大大救过他的命,把你认做干儿子。你就这么报答他的?你犯的是杀人的死罪,你是在诛你干爹的心啊。”
登无良一抹脸,果真诛心般绞痛,抚摸着胸,吼:“是我监管无方,是我失责。今天不给乡亲们一个说法,我就没办法给你死去的爹交代,给死去的杨二、田枣儿、北牧和王二狗交代。”
周三海憋住哭,怨毒地瞪登无良:“好一个大干爹,你拿我开刀,拿我祭奠死鬼。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这句话说完,忽然喷溅的热血泼洒向天空,浇落在滚烫的地面。
紧接着是周三海痛苦、破碎的尖叫!
四周的人屏住呼吸,哪怕泄露一口气都像会立刻晕倒。
周三海的两条手臂刚刚还在,如今已经被齐肘削掉。登无良看垃圾一样看地上那两条被他砍掉的手臂,呼出一口气。
“周三海说过如果敢杀人就断了两条手。今天我登无良就还他这个报应。”
焦棠拧着眉看登无良,即使见过再多死人,她也不适应这种恶人杀戮的戏码,尤其讨厌反派话多的剧情。
登无良一声震喝,让人将周三海捆起来,宣布今日傍晚在石神庙前执行绞刑。
周凳皱眉问:“是不是该等新长官上任再处刑?这是法治时代,私自绞刑不符合程序。”
“这个案件社会影响太坏了,如果等新长官来了再处理,这中间再出模仿周三海的恶行呢?绞杀周三海就是在警示全原村民,给大家上思想枷锁,扼杀大家心中的恶念。”
周凳面如死灰,他瞬间苍老了许多,叹口气,轻轻说:“这片高原哪里容得下善念?”
方砚从后面转出来,双手捧起那个被血浇湿的铜人头,脸上稍显吃力,向周围问询:“虽然铜人出自周三海家,但也不能证明是周三海取下来杀人的。对吧?”周围人噤若寒蝉。
方砚又说:“执行绞杀可以,但要一条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底周三海怎么杀的杨二、田枣儿、北牧和王二狗?不弄清楚这个,大家心里始终有疙瘩。”
这个时候,登无良背后也绕出来一个人,正是阴阳怪气的阴阳先生。
焦棠注意到他长袖里藏着那方小鼎,眼神不经意地在她身上飘荡而过,然后定在铜人上面。
只听他说:“我有个法子能验明凶器上的痕迹。”登无良:“老先生快施法。”然后阴阳先生念念有词,投掷出黄符,黄符遇见周三海两条手臂便着火,奇怪的是,这火只附着在肌肤之上,烧了一分多钟便灭了。接着周三海的两只手掌显出了黑色的印记。
阴阳先生如法炮制,用黄符将铜人头绕了一圈,铜人头的脸颊处也露出两枚手掌印,掌心斜朝上。
阴阳先生:“这就是铁证咯。”
焦棠和游千城对视一眼,这种把戏当真敷衍,铜在空气中加热本身就会生成黑色的氧化铜。
不过这位阴阳先生的火很值得玩味,不是真火,也不是法术之火,倒像是一种假象。如果没记错,焦棠在四象园太极台上见过这种假象之火。
方砚哑了声,或许是承认了事实,或许是认为再怎么抗争,恶人永远有办法扭曲事实。
登无良将人带走。唯独王二狗的尸体还趴在坑里,像垃圾一样被遗弃。
王二狗的家人也没有出现,他的父亲听闻他的死讯之后,只是抽了一口烟,骂句“活该”。
石竹的丝线探进王二狗的耳目之中,诊断出王二狗死之前脉象平稳,不像是突遭袭击的样子,另外,王二狗死亡后听见了吱吱的声响,类似重物拖拽的声音。
石竹解释:“人死之后是可以听见声音的,只不过大脑无法解析声音的信息而已。”
焦棠从铜人头上确实嗅出了王二狗鲜血的味道,她的食魂兽同款鼻子在这个现场里,对死亡物件的敏锐度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许多。
所以她很肯定:“铜人头确实是袭击王二狗的‘凶器’。但如果是王二狗死亡之后才被拖拽过来的,说明王二狗的死亡可能只是一场意外。”
她继续说:“首先王二狗的脑袋上有新疤,其次他赶到乡大院时候说他在沟里摔了一跤,所以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假如王二狗近日脑袋受过伤,又碰巧今天早上脑袋二次受损,那么两个多小时之前,不排除他再次摔进沟里时,脑部三次受损出血死亡。或者是他脑部有淤血压迫到神经与血管,导致他走到这里时死亡,然后摔进沟里。”
焦棠又返身蹲到血迹斑斑的地上。“还有一点能证明人不是周三海杀的。”
她用树枝翻动周三海两条死灰的手臂:“我们经常会看到周三海总是插着兜,吊儿郎当的欠揍样子。其实是因为他有手疾。”
周三海的右手骨骼错位,手掌和手腕形成一个向内扭曲的角度。
作为乡霸,周三海肯定不愿意别人关注到他的弱点。
莫笙笛:“我看铜人头也不轻,他双手不一定能抱住铜人头。”
焦棠:“虽然铜人头上的黑掌印右手有错位的痕迹。可是,那个掌印在人像的两颊处,以周三海的手腕角度,斜朝上是捧不稳头像的,必须横着抱,也就是掌心朝内,十指朝向鼻子两边。”
游千城柔声道:“那么两颊的掌印只能说明,周三海今天出门时候还清理或者摩挲过他父亲的头像。”
莫笙笛哼一声,嫌弃道:“看不出来他还是一个孝子啊。”
随后四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案情推到这里碰到了一块无形的屏障——到底是谁希望将王二狗的死栽赃在周三海的头上?
石竹微弱发声:“我有个想法,不知……”焦棠:“讲。”石竹:“尚秋水。她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了。”
莫笙笛一拍双掌:“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前脚尚秋水和王二狗勾搭在一块儿,口口声声锤死周三海,怎么后脚王二狗就死了?王二狗不就是尚秋水用完就扔的垃圾吗?”
焦棠沉默不言,有些地方她仍想不通。尚秋水三番五次改供词,设局拉周三海下水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杀害杨金生、田枣儿、北牧的凶手。
游千城若有所思:“尚秋水和登无良是一伙的吗?我认为登无良对周三海的态度变化太大了,前边两个人还勾肩搭背去喝酒,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处死他。”
焦棠淡淡开口:“除非尚秋水有东西威胁到登无良,迫使他不得不自断干儿子。”
是什么东西呢?
游千城等着她的答案。结果焦棠却转脸去看莫笙笛。
游千城问莫笙笛:“你有线索?”莫笙笛想了想,叹笑道:“有是有,不过找不见了,相当于没有。”莫笙笛举手表示:“首先,我是受制于登无良的监视,和排子岗的排外情绪,所以一开始隐瞒不报。后来是真的找不到东西,找不到机会说。”
她一番剖白之后,说出自己的发现。
当初发现杨金生尸体时候,排子岗的一位目击证人叫豆皮,很是不道义。莫笙笛第一眼看到他,就凭金属共振的能力察觉到这个人身上有两枚大银元。
莫笙笛一走访就知道豆皮是一个赌得倾家荡产的穷鬼,又结合杨金生当晚去赌坊的信息,便猜到那几枚银元肯定是豆皮从死人身上摸来的。
莫笙笛追问豆皮,这家伙一开始打死不肯承认,后来耐不住莫笙笛敲打,就交代其实那天晚上他见到杨金生赢钱之后想着敲诈一笔,走出赌坊没看见人,结果看到石神庙那边有光,他朝着光找,到河沟边发现了杨金生的尸体。
当时豆皮从杨金生身上摸走了一把银元,浑浑噩噩回到赌坊继续赌钱,结果手气差,输剩下两个。他转念一想,或许还能从死人身上摸到其他值钱东西,于是奔出赌坊打算去河沟。
跑出赌坊,他才发现天早就亮了,他转念又想到尚秋水那水灵灵的模样,心里发痒,想到如果是他发现杨二的尸体就能讹尚秋水一笔,于是趁着大家忙石神诞辰的事,抢先一步去到河沟。
莫笙笛想到什么,嘴角抽搐,气道:“我跟他讨那两个大银元,豆皮那家伙居然张开嘴就把钱吞进肚子里,说拉出来还能拿去赌。没当场噎死他算他好运。”
焦棠:“后来你去赌坊找杨金生的钱?”莫笙笛:“没找到。钱从登无良手上转来转去,早不知道转到谁手里了,要么就是被融成一块大银子了。”
焦棠又笑道:“后来你看到田枣儿的耳环不见了,又以为是豆皮偷走的?”
“是啊。”莫笙笛讪笑:“可是他死活说没拿。耳环后来发现是登无良给了李鑫,那是不是豆皮拿的都不重要了,反正看那个家伙看着也没胆量杀人。”
焦棠重新审视豆皮的证词,他当时说杨金生的尸体弹了一下,身下溜走了一条蛇,游走到分水台后面。
而从杨金生身下溜走的东西留下了气息,与游千城找到的耕犁气息一致,所以当时判定豆皮看见的是尚秋水家的耕犁,从而从物证上推断尚秋水杀了杨金生。
现在看,假如是尚秋水故意谋划,那么豆皮顺走的银元是否也与尚秋水有关呢?
焦棠将其中存在的可能性说出来,问道:“尚秋水引诱豆皮到河沟,让他带走银元,回到赌桌。银元流转,到达登无良手里,会给登无良、尚秋水、周三海带来什么影响?”
莫笙笛:“这还用问吗?对尚秋水来说就是洗清罪名。对周三海来说就是杀人罪证。对登无良来说就是……”
她突然顿住,对登无良来说似乎并无任何影响,他开赌坊流转银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焦棠又反问:“可我们推测尚秋水有东西威胁到登无良,才导致登无良与周三海决裂。如果……”
“如果银元上面有登无良的杀人罪证。那登无良为了自保,不得不顺着尚秋水安排的剧情,诬陷周三海杀人,这事就说得顺了。”莫笙笛突然高亢叫道:“尚秋水从始至终设计的对象不是周三海,而是登无良。”
游千城笑道:“尚秋水真是一个妙女子。她很清楚这片土地上谁才是真正的恶霸,谁是周三海的保护伞。只有撤掉周三海头顶的伞,才能彻底锤死他。”
案情逐渐明朗,众人心中也转阴为晴。石竹兴奋:“那还等什么,去找那些银元,一查究竟呀。”“妹子。”莫笙笛艰涩开口:“我刚说过了,找不到那些银元了。”
石竹:“还有两个……”
莫笙笛:“被豆皮那个狗东西吞了。”
石竹:“……”
第145章 杀人手法1
“不对, 逻辑不对。”焦棠站起身,她已经受够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莫笙笛:“哪里不对?不能说百分百,但百分之九十能肯定, 登无良把杨金生身上的银元全融了。”
焦棠:“你什么时候发现银元被融的?”
莫笙笛:“今天早上开完乡大院时候, 我觉得登无良很反常,所以去查了他的小金库,发现登无良的枕头多了一个银色装饰物,看着几成新。”
焦棠:“就是这里不对。尚秋水既然制造了登无良杀人的把柄, 怎么会轻易让登无良销毁?耳环在我手里,说明她本来打算嫁祸给登无良的东西,阴差阳错转到李鑫手里,这个物证就作废了。北牧的死没有物证。王二狗的死唯一物证是那个铜人头, 上面只有周三海的掌印。除非,尚秋水还保留着一个有力的物证。”
莫笙笛听糊涂了:“你这不是都数完了。还剩什么重要物证?”
焦棠:“豆皮。或者说他的两枚银元。”
这下连石竹都纳闷了。“银元进肚子, 胃酸把什么证据都消融了,还能留下什么证据?”
焦棠微笑道:“尚秋水要的只是豆皮作为第一个目击证人的作用。只要大家相信豆皮是第一证人,又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他说摸走了杨金生身上的银元,而且经勘验这枚银元上面真的有登无良的痕迹,那么登无良就无法洗脱嫌疑。谁说尚秋水想要铁证如山, 她要的只是人心动摇。”
而且豆皮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赌徒,有谁会在意他在哪里。
焦棠不禁想,田枣儿死的那天晚上, 尚秋水为什么会从暗道逃走?她的目的是逃走吗?难道不可能是为了藏匿豆皮,让登无良永远无法找到他?她仿佛看见尚秋水此刻就在王二狗的尸体旁, 露出计谋得逞之后惯有的冷笑。这个女人将自己推到危险的悬崖边,用精湛的演技步步为营, 就是为了将周三海、登无良这些无法掰倒的高柱拽下深渊。
“当务之急是找到暗道。”焦棠目视石神庙,那儿藏着所有的答案。
不过在此之前,焦棠要去见一个人。
“兵分四路。石竹你去找五一先生,想办法让他清醒。游千城你去盯紧那个阴阳先生,我认为一旦开启暗道,他是清洗计划的人,必定有动作。莫笙笛你去了解尚秋水的身世,她到底为什么会知晓暗道的存在,又为什么要启迪北牧?至于我,我去找方砚了解建设石神庙的历史。”
她又看了看天色,嘱咐:“一小时后石神庙汇合。”
四人有感案情到了紧要关头,不作丝毫耽搁,迅速行动起来。
焦棠找到方砚时,她正坐在原上的边缘发呆,身后一些村民正在临时加建一个绞刑架。
焦棠坐到她身旁,直接问:“我向你请教遥长的事。”
方砚听见遥长的名字,转过头,放空的眼珠子装进一些色彩。“为什么想了解遥长长官?”
焦棠:“好奇。”
方砚哂笑一声:“小丫头,你们城里都不教怎么撒谎的吗?”
焦棠:“方村长深谙其道啊。”
方砚笑得比哭难看:“干实事不一定都要说大实话。做实事的人也不全是老实人。不过……”
她突然黯然回头看着那些杀人的工具,还是哭出来了。“凡事还是要有个度嘛。公道这杆称歪得太斜,就再没有人敢说实话、干实事了。”
焦棠等她冷静下来。
方砚抹干净泪,她长得实在不算好看,可她坚毅的模样已经无关乎外貌的美丑。她将眼神放得很远、很远,透过苍黄乾坤,望进往昔峥嵘之中。
“在遥长长官到来之前,我们原上的人经常受马贼欺负,那时候我才七岁,父母就已经葬身马贼之腹。说是马贼,其实更像人形虫子,不仅吃粮食,也吃人。遥长长官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祇,但她却说她是来赎罪的,这是她开发的第三片土地,可是系统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某种意志的力量远远超过她预估的范围,好事变成了坏事。她建立石神庙,告诉我们神在关注我们,其实我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不要被她创造又失控的系统控制住,不要被某种意志控制住,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方砚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我总觉得我不是我,我就像剧本里行走的人。当我有这种感觉时候,我就会想起遥长长官,她深情又愧疚地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焦棠:“假如石神庙是遥长用来指引你们逃走的出口,为什么你要炸掉它?”
方砚哈哈大笑,说:“妹子,假如那是出口,登无良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他会从其中获得更高的智慧,更多的资源。为什么遥长长官不带我们走?是她没有能力吗?”
焦棠凝视着她,遥长,创造系统的女人,为什么不能改变系统规则?方砚也凝视着她,从容开口:“不是的。因为从这儿出去就是打破世界的规则,我们会遭受所谓系统的消除,也会招致对遥长长官而言,更大的麻烦。我理解她,某种意义上,我也是这片高原的规则制定者,规则不能一夕之间改变,结果也不会一蹴而就。我理解她。”
焦棠历经数个现场,第一次从NPC的口中听到系统和规则的理解,颇感意外新奇。她试图厘清方砚口中的关系。
遥长,系统创造者,同时创造了NPC与世界规则,但逐渐对系统失去控制权。
无脸修行者,某种意志,创造净土、用所谓意识制造躯壳培育土地。
所谓系统控制下的世界包含了塔,塔内土地,塔外桥,虚无之地——包括无理城。但同时系统无法完全控制世界中的风水地理与灵体。
玩家,被系统“召唤”,进入世界的某种存在。
NPC,多数情况下被系统控制,并且扮演现场中的角色;受到启迪的NPC可以逃离塔。
现在最难理解的点在于,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在焦棠沉思之际,又听方砚噗嗤一笑,说:“傻丫头,我说炸了石神庙,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石神庙可不容易炸,我亲眼看着它建起来的。遥长长官使用的全是机械,只是用系统的办法将它改造成泥土而已。她说过,即使来了玩家,一种新人类,他们的能力也只是系统的衍生物,没办法看破她的障眼法。”
“这样啊。”焦棠无限惋惜,笑道:“这样的秘密你竟然告诉我。”
方砚也笑了,“我说过,我做了一个梦,看到天地变化,人之渺茫譬如飞沙走石,你们是外来者,必定是你们的到来,造成了世界的变化。我见你非恶人,说给你听,私心是希望你能改变这片土地的规则。”
焦棠:“如果改变规则会让这片土地消失呢?”
方砚惨笑出声,说:“至少存在过。”
焦棠站起身,拍拍方砚肩膀:“开个玩笑而已,我还没那个想法。”
方砚听见她转身后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解决人的问题还是得靠人。”
另外三人。石竹用尽办法,最后将蛊茧抽剥出来的丝线植入五一先生的脑中,才迫使他暂时清醒过来,只是依然胡言乱语,癫得更厉害。
莫笙笛负责调查尚秋水的身世,查来查去并无大发现。尚秋水的父母都是原上普通人,她也不是神女下凡,也非玩家遗孤,和马贼更扯不上丝毫关系。
唯一奇怪的点只在于,三年前她读到周凳手中的地理日志,知晓了这片土地的起源,然后她从高原的西北方向离开,一直消失了数个月之后,她回来了。
回来之后,她的父母死在登无良的地牢之中,她把自己卖给杨金生,又被日渐跋扈的周三海缠上,过着受尽家暴与压迫的日子。
与她出走时间相近的事件,只有三年前,阴阳先生也从西北方向赶着一匹小毛驴来到原上。
莫笙笛查到阴阳先生这一层时,游千城恰好在登无良的祠堂碰到阴阳先生。
两个人打照面时候,皆是一笑。
阴阳先生恭维:“游队长你好闲。”
游千城干笑道:“阴阳先生也不忙。”
阴阳先生:“忙得很哩。忙着给登老板收拾烂摊子。”
游千城警惕问:“什么烂摊子值得先生出手?”
阴阳先生摸摸两鬓长条状饰品,感慨:“一个被邱先生通缉的人。信息滞后,我才收到消息。”
游千城冷下脸,阴阳先生仍笑眯眯。
忽然,游千城长臂一展,抢先一步扣在阴阳先生头顶,他身量高,骤然出手有十足的把握。
但下手还是迟了,阴阳先生几个挪步,人站到门口处。
之前,游千城与登无良去请阴阳先生时,便知道这个人行踪飘忽,有快速移动的能力,所以他下手毫不迟疑。
阴阳先生咧嘴笑,一嘴烂牙。“年轻人稍安勿躁。你和那个小姑娘又没啥感情,何必为了她白赔力气,甚至性命。”
话音未毕,游千城脚下泥土塌陷,一圈火符嘭地炸开,燎烧他的双脚。
游千城看了看火,抱歉笑道:“不巧,这火对我不起作用。”
阴阳先生一改悠然,讶然大声问:“你是邱先生口中的行者?”
游千城啊了一声,“还有这个叫法?”
阴阳先生干笑两声,说:“你既然都做行者了,何必搅和进玩家的斗争里面?”
游千城皱眉:“我修行不够啊。”这是事实,但也全非事实,游千城想了想,觉得自己解释太多了,迈过火圈,极速向阴阳先生的脖颈掠过去。
阴阳先生脚下绕两圈,呼哨两声,人已经飘出几百米远。
游千城气急反笑,这家伙打不行,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这下子,他要头疼怎样和焦棠交代了。
一个小时后,石神庙。
游千城逛到石神庙下,焦棠站立在门前,问他:“阴阳老鬼跑了?”
“嗯。”游千城哈哈笑两声。
焦棠:“上来吧。”
游千城一站上去,才发现焦棠不是在等他,而是在等庙前不远处的人群和枪声。
尚秋水正杵在登无良背后,轻轻拿牙齿剔着拇指的倒刺,一边看人将周三海拖上绞刑架。
周三海失血过多,早已经不知是死是活。绞索套在他脖子上时候,他没有半点声息。
整个过程静穆得让人害怕,周凳命人将周三海松下来,披上麻布,送往原下。
登无良又在人前发表了一通慨然自责的话,而后带着人去给周三海送葬。
尚秋水是最后走的,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焦棠他们,似要哭又似要笑。
“变天了。”焦棠忽然开口。
其余人抬头望天,夕阳沉下去了,从西北角刮起的风沙大得吓人。
四个人钻进庙中,一一对齐信息。
莫笙笛回想尚秋水最后走的眼神,说:“尚秋水太不像这个世界的NPC了。她就好像是受到阴阳老鬼开蒙,有了打破世界和命运的意识。”
石竹竖起另外两根手指,说:“除了她,还有田枣儿的丈夫,秃雕,还有北牧,都有自己意识。”
“为什么是产生,为什么不是本来就有自己的意识?”焦棠想起方砚的话,衍生出新的想法。
“以往关于系统、数据的说法都是,NPC突然开智,活得像个人。为什么不是它们本来就有自己的意识,只是经过系统和某种意志强行改造,才扮演起这个世界的NPC?”
石竹摸摸木胳膊,颤抖道:“焦棠你这个想法很恐怖啊。按照这个想法,所有NPC的躯壳都是假,里面的灵魂却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异界鬼魂。”
“难道不是吗?”焦棠好奇问道:“他们死了也会变鬼啊。他们活在异界,然后机缘巧合之下被游戏系统征用了灵体,或者叫意识。”
游千城脸色发青,他摇了摇头:“如果事实是我们活在一堆鬼里,我们才是异类,那可真刺激。”莫笙笛哈哈笑道:“游千城你看不见鬼,岂不是死定了?”
焦棠:“只是猜测。干活吧。”
说完,她翻身跳过石台,启动第八尊石像。如之前一样,石像背后拉出两块板——莫开你口,怕死勿等。然后智能手机放置在凹槽内,石像吐出“阴灵不散”四个字。
焦棠边操作,边说:“我从方砚那边得知,这座石神庙本质是机械内核。所以我猜,莫开你口,怕死勿等,只是遥长的恶兴趣密码。”
焦棠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输入密码,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前,她解释:“‘mechanical’,读音直译就是‘莫开你口’。至于‘怕死勿等’就是‘password’。”
“机械的机关,密码是‘阴灵不散’,1053。”
焦棠按下3,智能手机开屏,强光不停闪烁,地面石砖闪过矩阵式的光块,然后整座石神庙像一顶轿子,被往上颠了颠,抬了抬。
四个人扶住旁边的物件,就怕庙突然拆了,地面塌陷,但是半天之后,动静小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有满屋子的石神都下了桌,不知道怎么站在了地面上,两只巨大的眼睛投射出强烈的红光。
焦棠皱眉,她不怕怪,就怕不够怪,四下搜找,没有洞口。
莫笙笛:“怎么回事?”
游千城牙齿打了个颤,说:“你们看看外面。”焦棠迈出门槛,天幕之下四野寂寥,黑得抹不开一粒光。
游千城:“我们是不是进入宇宙了?”
焦棠:“你一个修行者,还信外太空?”
游千城:“我的信仰比较杂。”
焦棠用脚试探下方,能踩实,于是一步步台阶往下踩,口中默默念着数字。
石竹问:“你念什么呢?”
焦棠顿了顿,回答:“台阶数。”
她第一次上来时候就数过,从最底部到石神庙门前,一共两百级台阶。
石竹哦一下,跟着她一起数。四个人一路往下,生怕有异变,走得十分小心。
直到焦棠数到两百,石竹松口气,并未发生异常,下一秒,她下坠的身体被紧紧揪住,焦棠的手臂卡在她的脖子处。
焦棠冷冷道:“你的丝线挂住我,先下去看看。”
旋即石竹稳了稳心态,用丝线缠住焦棠手臂,往下一跃,跃入黑暗中。
几秒后,焦棠感受到手臂被往下扯,石竹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没事,下来吧。”
焦棠跟着往下跳,游千城跟着下去,莫笙笛留在上面照应。
焦棠感觉自己大概跳了二十米左右,脚稳稳踩在土地上,黑暗中有剧烈的冷风吹在面上。
焦棠按亮手电筒,黑暗驱散,露出面前一个很大的洞口。她照照周围,三人站在河沟边。
莫笙笛在上面喊:“怎么样?”
焦棠喊:“你先别动,用脚丈量一下台阶的高度。”
莫笙笛照着做,报了个数。
焦棠:“知道了。”
原来“杀死人的障眼法”只是如此简单。
第146章 杀人手法2
莫笙笛跃下台阶, 喊道:“两百级长台阶居然能制造出十米的距离,看来这玩意看着粗糙,其实数据上分毫没有出差错啊。”
焦棠:“毕竟遥长的特长就是处理数据。”
石竹问清楚两人交谈的缘由。
焦棠遂将原理解释给她听。
从河堤之上的大约五米的地方开始往上建造台阶, 一直到石神庙的门口, 共两百级。
每级台阶高度15厘米,只要每级台阶往回收缩6厘米,两百级台阶就整体抬高了12米。
这样就制造出台阶底部到河沟17米的高度,这个高度坠落已经足以致残, 甚至致死。
人在慌乱的情形下,很难感知到台阶高度的微弱变化,所以即使数了级数往下走,也很容易踏空, 更何况一般人也不会边跑边数台阶数量。
石竹听后,想到刚刚自己悬空落下的惊险, 感慨:“十七米摔下来,还是有得救。可惜杨金生砸烂了脑袋和颈骨,田枣儿摔倒后被铁簪戳穿了心脏, 北牧摔下来后晕倒窒息。三个人都是当场死亡。”
游千城摇头叹气:“运气太背了。”
焦棠:“是运气不好还是谋杀,现在暂无法定论。找到豆皮,作为筹码, 我们才能好好和尚秋水谈判。”
游千城:“你认为她知道凶手是谁?”
焦棠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嘱咐石竹:“十五分钟快到了,石像会自动归位, 你在外面照应,一个小时之后再开启。这段时间, 你先找个地方避避,我担心阴阳老鬼守在附近, 会下黑手。”
游千城自告奋勇:“阴阳老鬼的脚下功夫厉害,我和石竹在一起吧。”
莫笙笛突然开口质问:“你不信任我和游千城,所以才将石竹安排在外面?”
焦棠不置可否,钻入河堤下“凭空”出现的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边走边说:“你如果不想进来,也可以在外面等我。”
“激将法?我不吃这套。”喊着话,莫笙笛也溜进洞中。
石竹和游千城看着逐渐降落的台阶,惊讶对视,在遥长的设计下,台阶的起落声响极小,更神奇的是泥沙像沾了胶水,仍牢牢扒在台阶上。
游千城蹲下抚摸,揉了揉,赞叹:“做得跟真的一样。”
洞中两个人却全然察觉不到外部世界的动静。
焦棠觉得自己走在一条特别空,没有触感的桥上,桥下是白滚滚的雾气,忽略远处漂浮的一座座塔,还有更远处巨大的山影的话,却有几分蓬莱仙境的幻觉。
身旁的莫笙笛开口问:“这条桥有尽头吗?”
焦棠:“有啊。”
她指了指忽然宛转的路,平直的桥在意识中分出两条岔路,一条继续往前延伸,另一条盘旋向后,绕着出发的塔身,围出一圈。
焦棠低头,桥在下面交纵,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地方,再抬头,桥在上面延展出一片网,有些朝上没入白雾,有些还是绕塔而走。
焦棠在其中一条桥上见到一对熟悉的翅膀,哑然失笑。她一个纵身朝上,跳那对翅膀处,然后意念一动,卡在塔身的食魂兽缩成一条胖虫,回到她的掌心。
食魂兽是系统赋予的灵体,回归到塔外,也成了原始的状态。焦棠抚摸它胖乎乎的脑袋,然后将之收回空间之中。
莫笙笛见她回来,问:“为什么你能控制身体,我不能?”
莫笙笛的身体在进来时候已经虚化,变成行走的条形状魂体。
焦棠想了想,猜测:“或许和我的能力相关。我是唯心能力者,对系统的依赖不像唯物能力者强。另外就是,我的魂力也存在其他塔内的联络器中,这些精神力能够帮助我维持住原身。”
焦棠看着她,少见地赞叹:“你的能力也很强,至少能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住意识。”
莫笙笛突然吃惊:“我不明白,玩家在这种环境里都很难活很久,为什么NPC却可以?老疯子、尚秋水都进来过吧?”
焦棠笑道:“有没有可能他们本身就能在这个世界存活。就像鱼回归深海,当然可以呼吸,我们是两栖动物,能活一阵子,现实世界里的人来到这儿就只有死亡。”
莫笙笛似懂非懂,不过她更关注她们已经绕着塔走上好一段路,到底要去哪里。
跟着走了很久,她终于知道焦棠在找什么?天南地北中的西南位。
莫笙笛见到焦棠凝重的神色一解,好看的杏眼绽放出光芒,听见她说:“找到了。”
焦棠的身边诞生了几只妄相,“幸好净土能力在这儿还管用。”
妄相振翅,像几只仙鹤张翼腾飞上天,莫笙笛感觉到空气流动变快,面前白雾被驱散开,桥的尽头有一方黑色的洞,洞口放置一个高大的鼎。
焦棠跑过去,探进鼎内,紧接着她呼哨一声,一头白妄扎入鼎中,衔出一个红色的珠子。
焦棠接住珠子,碾碎,陡然间鼎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塔身的一扇窗户。
莫笙笛看得目瞪口呆。
焦棠解释:“这应该是清洗计划邱先生的手笔。他和齐铎一样,拥有制造空间的能力,更绝的是他能在塔外建立稳定的空间。”
焦棠迈入窗户中,四处是黄蒙蒙的墙壁,她从角落里拖出石雕一般的豆皮。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是一张皮,皮下有涌动的魂体,这个魂体处于混沌蒙昧的状态。
忽然,窗外响起莫笙笛惊诧呼喊:“焦棠,你出来看看,那是不是船?”
焦棠施法将绳索套在豆皮身上,探头出窗外,顺便招呼莫笙笛:“你进来。”
待莫笙笛爬进去后,焦棠将绳索递给她,嘱咐:“看紧他。别出窗外。”
说完,焦棠呼哨一声,白妄俯冲下来,将她托起。在精神力流失之前,她要找到船。
很快,她在一片白雾中见到一艘无动力的巨轮,它的桅杆由青铜组成,最上面有一张似鸟似人的脸,四面八方有八只眼睛。船篷是巨大的黄色符箓,其上布满咒纹。甲板上有阴阳八卦,还有巨大的青铜鼎。之下有数层船舱,目测高度有五十米。
如果这真的是岑教授所说清洗计划的大本营,那她必须想办法做上标记。
白妄不敢飞太近,纵使两者之间可能相距千万里,但焦棠仍谨慎地追随着船移动。
051为什么能找到船?尚秋水和北牧为什么笃定他们能登船?
焦棠心念电转,051是遥长的人,北牧和尚秋水受阴阳先生点拨,那就是清洗计划的人。这两拨人都有一个共通点——手机。
难道拨号能联络到船上的人?
这也太……没惊喜了吧?!
焦棠摸出空间中两部手机,一部是父亲留下的,没法启动,还有一部是原属于北牧的,至于051那部留在了石神庙中。
不对,不对。她迅速排除手机定位的想法。手机拨号是需要经过系统的,而这艘船是系统监控之外的地点,二者是相斥的。
这个时候,她又想到051和尚秋水、北牧还有一个共通点——NPC。假若之前的推理没错,NPC体内是另外一个世界的魂体,清洗计划的船会对他们做出反应。
按照岑教授的说法,桥是术法产物,船不是术法产物,而是存在的空间。
能在术法中存在,被术法所驱策,对魂体能做出反应的物体,也将是魂体。
焦棠定睛看下面,所以这艘巨轮是魂体改造的空间而已,那方鼎是祭祀和承载它的东西,那黄符船篷是镇压与驱策它的东西,那八眼鸟人则是它的触角,负责与其他魂体联系。
她又拿出清洗计划留给尚秋水、北牧的那部智能手机,端详了一会儿,手上用劲,猛地将它一分为二掰碎。
智能手机内部有一条线,这条线她太熟悉了,曾经在刁舍身上见过,并给她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记忆。
刁舍的线中能够承载魂体,这条线中也能承载魂体。
焦棠戴上驱灵手套,用辟邪符灼伤线路,一阵恶臭从里面喷涌而出,然后被她一掌钳住,一只手指大小的鬼,长得还有几分像鬼秃雕,露出脑袋不停挣扎。
焦棠呼哨叫出食魂兽,然后不由分说,将鬼塞进虫嘴里。食魂兽咕噜吞下去,不停咆哮。
焦棠嘱咐:“把这个东西送到船上去。”
食魂兽停下哭叫,可怜巴巴叼住她割下的一段发丝,然后被焦棠奋力一掷,它胖乎乎的身体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
它的肚子发出呱呱呱的蛙鸣,然后飞行出一段路,它的身体猛然被一头鸟叼住。食魂兽努力吐出发丝,发丝滑入船篷下、甲板的缝隙里。
食魂兽顺道吐出了那条指头鬼,然后化作一道黑烟,在鸟头把它吞进肚子前,用空间跳跃回到焦棠身上。
嗷嗷嗷……它哭得好伤心。
焦棠嫌弃地将它拎起,喝令:“别嗷了。”
食魂兽被塞回空间前,悲伤得只想离开这个冷血的主人。
焦棠冷眼看着那艘船漂浮远去。
无理城是吧?她一定要去会会邱先生。
焦棠回到桥上。
嘀嘀……
嘀嘀……
焦棠骤然瞪大眼,这个声音只能从一个东西发出,手机!
果然,父亲的智能手机在这个时候竟然开机了,而且信息正在涌入。
焦棠点开图片库,最先点开的是一段视频。
视频是偷拍的录像,时长一分钟,偷拍者下半身穿着球鞋和牛仔裤,全程未发出声音,因此性别未知。
偷拍的环境是船舱内,灯光昏暗,通道复杂,入目可见的房间很多,就像一个巨型迷宫。
从偶尔闪过的墙面和地面堆积物看,拍摄者进入一个昏暗的地下空旷地,那里正在举行一种类似聚会谈话的仪式。
镜头更多时候聚焦在人身上。看到这些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疯狂。
他们全都表情扭曲,甚至失去面目,正往一处地方拥挤,拥挤的中间像是甲板,那儿蹲伏这另外一批人。
焦棠放大视频,努力看清蹲伏的人,以及正被处刑的场景,然而太模糊了,一切都是光影切换的癫狂景象。
这个时候,丧失理智的人群似乎发现了偷拍者,疯狂向镜头这边冲过来。
镜头猛然调转,对准了一条通道,剧烈摇晃起来,偷拍者正在逃跑。
视频随之一黑。
焦棠瞳孔微微颤抖,想起周寻音讲述的父亲参与过的案件,那场疯狂的公海献祭,背后真相难道藏在这段视频中?
莫笙笛在窗外呼唤她。
焦棠迅速滑过剩下的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俯拍的山林景象,山林的树梢垂挂奇异风铃。第二张是三人合照,焦棠认出父亲,其余二人便不难猜到是遥长和素短。三人背后是异国风光,建筑连片,风格混杂,看不出是哪里。
焦棠努力将信息全部记入脑袋,因为她不知道出去之后,手机是不是又无法启动。
莫笙笛在焦急中,终于盼到焦棠爬回窗内。
莫笙笛:“我的乖乖,墙上出现了两个洞。”
焦棠一看,土墙上有两个黑乎乎洞口,其中必有一个是死路。
洞外,石竹将手机放置到凹槽中,按下密码后,急忙奔跑下台阶。
游千城在下面接应,两个人看着洞口打开,才大松一口气,总算不负焦棠所托,在规定时间内打开暗道。
十分钟前,他们还在和阴阳老鬼绕圈圈。
阴阳老鬼在焦棠二人进洞之后,打了个时间差,抢走了石神庙里的手机,导致通道关闭。
游千城反应过后,立刻去追人,愣是没追上。
最后石竹用丝线激活躺在泥里,已经是个废物的鬼秃雕,顺便冒险将巢穴激活,使阴阳老鬼行踪败露,这才逮住他,抢回手机。
但遗留的问题是,鬼秃雕要替田枣儿复仇,所以又顺带激活了周三海的鬼魂……
游千城见不到鬼魂,石竹打鬼可以,驱鬼不行,加之周三海也算一条恶鬼,因此现在只能将阴阳老鬼悬挂在庙外,去应付周三海他们。
洞内,焦棠嗅了嗅两个洞中吹来的风,一个干烈似火,一个冰冷如冰。她想了想,抬脚往干烈的洞中迈进去。
出来后,两个人果然站在河沟处。瘫软的豆皮像瞬间吸水的植物,又茁茂饱满地活过来。
焦棠一边警惕地盯着眼前一人一鬼,一边嘱咐莫笙笛看紧豆皮。
阴阳老鬼骑在周三海的背上,笑嘻嘻看她。
焦棠瞬间抽出山川剑,当头劈下!
周三海没有手臂,却有惊人的弹跳力,他向焦棠释放出浓烈尸毒,背着阴阳老鬼往后一闪,闪出百米之外。
游千城在上面喊:“他的移动速度很快,你要小心。周三海的尸毒也很厉害,沾上一点皮肉都会溃烂。”
焦棠哦了一声,轻声笑了。
怕他个锤子!
“食魂兽!”随她一声惊哨,食魂兽跳出空间,它的一口恶气正愁没处发,背上焦棠猛冲上天。
阴阳老鬼还在桀桀笑,念道:“我要向邱先生讨一个大奖赏。”
座下周三海咔吱咔吱咬牙,他想将阴阳老鬼甩下去,奈何这个老鬼在他脑袋中钉入了一枚黄铜钉。
阴阳老鬼重重敲他脑壳,吼:“老实点。我可是继承了一部分邱先生的衣钵,镇魂钉也是我的绝技之一。”
“是吗?这个镇魂钉借我玩玩。”
阴阳老鬼脸煞白,四处望。
“看哪里啊?”
阴阳老鬼猛地抬头,一把剑直直削断他的发髻,两鬓耳饰叮咚坠地。
阴阳老鬼大吼一声,发力又逃跑。
焦棠没空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迅速默念:“马见深山不见踪。”
所谓四水团聚,中间插一枝水,屈曲可到大砂中腹。
此处不缺砂地,也不缺之前凿出的川水,只缺最后一步——做顺水界抱格。
此格不为造穴,只借大砂做山景,破阴阳老鬼脚下的术法。
焦棠驱策食魂兽在地下引水造格,一边左右围抄阴阳老鬼,将他不知不觉绕进砂腹。
阴阳老鬼浑然不知,还乐呵呵偏头去看被他甩在后头的焦棠,叫嚣:“黄毛丫头,我将你绕死,再在你头顶钉钉子,让你乖乖当我飞骑。”
再回头时,愕然大惊,面前突然出现大山大河的幻境,他一头栽在山壁上,脚下失去着力,轰然下坠。
“啊!”阴阳老鬼发力,周三海却隐去身影,完全摸寻不到鬼气。
直到他跌落在高地上,他还是不懂,自己怎么就栽了。
他猝然翻起眼皮,焦棠立在他上方,冷眼睥睨他。
“姑娘……”
阴阳老鬼话未说完,焦棠在他下巴点了一下封诀,他只好噤声,眼红地看着焦棠从他的口袋中摸出镇魂钉,还有那个小鼎。
焦棠拍开他下巴,问:“这个怎么联系邱老道?”
“邱先生从来都是单线联系我。”阴阳老鬼满脸讨好,说:“你要不也在这个世界等等,他记起我就会联系我的。”
焦棠:“你不是继承邱先生的衣钵?他有很多衣钵传人?”
阴阳老鬼脸上白一阵黑一阵,呐呐道:“我只知道他点拨了许多世界的修道NPC,我也是其中之一,都是他的眼线。至于镇魂钉也是他教的,为的就是替他收鬼。”
焦棠:“你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
阴阳老鬼:“你不是猜到了吗?替他叫醒被系统修改过的同类啊。”
焦棠:“目的是什么?”
阴阳老鬼叫道:“邱先生的心思我怎么能知道?反正意志力强,有反抗系统的NPC都要被他收过去。我虽然受到启迪,却不是上品,所以被他派来启迪下一批NPC。”
阴阳老鬼讨饶:“我都说了,你可以放过了我吧?”
焦棠拿剑压在他的喉管上,笑问:“尚秋水是怎么回事?”
阴阳老鬼举起双手,说:“她是被邱先生看中,打算引渡上船的人。只是她知晓这个世界作为现场不断轮回之后,放弃了上船的机会,还利用了游戏规则,把周三海给弄死了。本来初始建造的几个现场,规则就不完善,有的是空子可以钻。”
焦棠哦了一下,突然问:“你是怎么到这儿了?”
阴阳老鬼艰涩道:“姑娘,老底都要兜穿了呀。当然是被邱先生投送过来,他知晓许多现场世界的裂缝,换个说法就是系统无法弥合的塔缝,只要船行至塔身附近,他就有办法将人送进来。”
焦棠想了想,塔与外界的连接是可突破的,如果无前人指引,譬如遥长建立的暗道,那依靠什么来寻找到裂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阴阳老鬼连连哭喊:“再多我真的不知道了。你逼我也没用。我最多是死了,变成一缕孤魂回到其他世界去。”
“变成一缕孤魂回去哪里?”
“先是土里,再是哪里,我怎么知道。就是一个说法。”阴阳老鬼彻底放弃挣扎,躺回地面,木然望着天空。
焦棠深深看他一眼,从这老鬼身上至少可以判断,邱老道的两个强项,其一是空间术法,其二是策鬼术法。
焦棠抬起腰,笑道:“谢了。”
阴阳老鬼大叹一声好险,突然额头一抹尖锐的痛,一枚镇魂钉深深搠入他脑中,脸上的错愕与恐惧永远凝固不去。
焦棠拍拍手,喊了一句:“起。”
阴阳老鬼像一具丧尸爬起身。
焦棠满意地绕了一圈,说:“既然遥长他们初始建立的世界不完善,你就留在这儿替我观测系统,搜集可以钻的空子吧。我在这儿做了标记,如果记起你,会联系你的。”
说着又割断一股头发,混杂着指尖血,一起埋进泥土里。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试一试也不会掉块肉。
做完这些,焦棠回到莫笙笛身边,打量瑟缩的豆皮,害怕的样子还是挺真的。
焦棠邀其余三人,说:“快天亮了。去和尚秋水好好谈谈。”
第147章 如此真相
四人灰头土脸, 趁天明人多,逮着豆皮前往尚秋水暂住的乡大院。
去到之后居然扑了个空。焦棠让食魂兽寻人,眨眼定位到排子岗的祠堂处。
莫笙笛:“好笑, 尚秋水竟然去投靠登无良?”
四个人快速移动到祠堂, 没想到一大早,里边已经在张罗酒席。
焦棠和游千城先入内,登无良的手下拦住人,周凳见到她, 挥开拦路的人,招呼:“焦同学,有个可喜的消息告诉你。”焦棠沉默以对。
周凳兀自说下去:“大水退了。新长官到任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焦棠仍沉默,这片高原哪里有什么大水, 更没有所谓的原外之地。
周凳怕她不信,兴奋道:“新长官在里面, 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他。”
焦棠和游千城在他引荐下,步入登无良的后院。
后院拉着一条红横幅,上写:众志成城战洪水, 全原一心迎长官。
红横幅下面,尚秋水笑脸盈盈靠在墙边听前面两人说话。
一人是登无良,恭敬有礼, 不失风度。
另一个人正是清醒过来的五一先生,睿智从容,不失威仪。
五一先生看见人, 招手过去,问候:“你就是周村长口中的大学生?一看就学识过人。我这就派人开车将你们送出去。”
焦棠紧紧盯着他, 问:“你叫什么?”
登无良拉下脸:“女娃娃,你晓得尊师重道吗?这是和长辈说话该有的语气吗?”
焦棠才不搭理他, 兀自盯着五一先生。
五一先生和煦笑道:“不打紧。年轻人都比较狂妄。我的名字叫遥远,记住了吗?”
焦棠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遥长安插的防火墙吗?”
登无良在一旁继续刚才的谈话。
“遥长官,马贼死而复生,卷土重来,我等都很重视这个事情。不过目前他们还不成气候,尚且不足为惧吧。”
遥远忧国忧民,回他:“登老板,等到马贼壮大再想除掉他们就难了。我虽是第一天到任,但路上已忧心了许久,思来想去,还是要依仗你的能力。”
两个人一番虚情假意,完全不管焦棠。焦棠觉得荒谬至极,又合情合理,莫名感觉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与现实太像了,以致于这个游戏世界也变得无比真实。
这时候,尚秋水笑出声,转到焦棠面前,说:“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过来这边说话。”
尚秋水将人引到门外,见到豆皮被捆成粽子,也不惊讶。
尚秋水:“不管你们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千真万确。因为你们的介入,导致这个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历史又将往前翻三十年,吃人的马贼又出现了。”
焦棠:“所以这才变出了一个新的遥长官?”
尚秋水点头:“是的,她藏的棋子起作用了。她又来拯救我们了。”
石竹突然开口:“这个世界的造化不归我们管。我们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杀人,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人?”
尚秋水嗤一声,看她:“我没有杀人。整个案件里面也没有杀人凶手。”
石竹:“你肯定没有凶手?”
尚秋水摇摇头,指着豆皮解释:“他只是一个事后的棋子。所有的意外都是我掰倒周三海的棋子而已。”
焦棠灵光一动,质问:“但杨金生第一次开启暗道,绝对是你的主意。”
尚秋水啧啧说道:“他是贪心,非要偷我的首饰去赌,我才将暗道的事告诉他的。所谓石神遗留的财富在地宫中的传说也是我告诉他的。”
随之回忆,尚秋水将怎样看见日志,灵魂受到震动,怎样一路往西南丁位走碰见阴阳老鬼的事都说了。
尚秋水:“剧情里,杨金生是为了偷石神的祭祀品才进了庙,之后因为醉酒摔落台阶才死的。田枣儿和北牧皆是不幸,一个是被周三海逼着跑下台阶刺死的,一个是被周三海烧书发疯,从石神庙上跳下来死的。这些都是注定的事。我不过是在此之上,改了结局。”
焦棠蓦然问出一句话,让尚秋水顿住。
她问:“田枣儿和北牧虽然是死于意外,你却将他们的死归咎到登无良和周三海身上,因此心怀恨意?”
尚秋水喑哑半天,反问:“难道不应该怪他们吗?如果不是他们在原上作威作福,田枣儿和北牧就不会死。即使是意外,也是人为,不是天意。”
焦棠望见她一闪而过的愤怒,了然点头,既然是意外,那她就懂了,杨金生偷了尚秋水给的手机,开启了通道,被满室突然活过来的石神吓破了胆,所以惊慌失措之下跑下台阶,跌死了。
“按照原来剧情,她应该是不愿意再受到周三海的凌辱,才跑下台阶,不小心跌落台阶死的。可是田枣儿死的那天晚上,周三海并没有出现。”焦棠捕捉到尚秋水话里的疑点。
尚秋水啊了一下,轻描淡写:“是啊。周三海被我骗去赌坊。我让北牧带田枣儿走,想着一次性能救两个人。结果北牧这个傻小子把暗道打开时候,田枣儿正走在台阶上,也不知道她打算下去干什么。总之就沿着注定的命运之路,跌死在河沟里了。”
焦棠:“田枣儿是被金属冠上的铁簪子刺死的。”
尚秋水:“我知道。”
焦棠提出另外一种假设:“或许田枣儿打算假借守神的名义制造不在场证明,然后偷偷下山去刺杀周三海呢?铁簪子会刺入心脏,前提是她把沉重的帽子摘下来,抱在怀里。如果不是你伙同北牧打开暗道,如果不是你骗走周三海,或许她能比你更早得手。”
这种假设来源于田枣儿死后不断重复让周三海死不瞑目的怨念,然而真相是什么,只有那个苦命的女人才知道。
尚秋水听后却默默无言,泪水也默默坠落下地。她大概从未想过,这片原上还有另外一个不甘心屈服的女人,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恶霸。
焦棠望着那滴泪,耳边仿佛回荡着田枣儿的惨叫声,心中描摹着田枣儿死那个晚上,几人的行动路线。先是田枣儿抱着必死的决心走在台阶上,而后不知内情的北牧打开了暗道,之后从长官夫人房间偷跑出来的尚秋水,拖着绑架的豆皮进入暗道,将之困在里面。
尚秋水出来之后,她和从石神庙下来的北牧,一起发现了田枣儿意外摔死了,因为这件事,北牧被耽误了时间,没有及时进入暗道,离开这个世界。反倒是疯疯癫癫的五一先生,阴差阳错偷跑进去了。
到第三天晚上,北牧用从五一先生那儿捡到或者抢走的手机又再次打开了暗道,走下台阶时,却被从暗道中钻出来的五一先生吓到,失足跌落台阶,虽然这次虽然跌得不重,奈何剧情需要,窒息而死了。
焦棠盯着尚秋水:“最后就是你,在每个意外发生之后,你都做了手脚,就是为了锤死周三海。”
焦棠伸手探向豆皮衣服内,摸出两枚银元,这显然不是豆皮吞进肚子里的银元,而是尚秋水苦心造诣,塞进去充当伪证的道具。她问:“这上面有登无良的罪证吧?这种地方没办法做什么高科技检测,应该是他的指纹?”
尚秋水睨她,不发一言。
焦棠将银元握紧手里,又摸出耳环:“这个是辅助罪证。印有登无良指纹的银元还不够,还需要更多能从侧面证明登无良和几宗案件相关的东西。对吗?”
登无良在意的是人心,尚秋水恰恰拿捏的就是这一点,只要出现足够多的辅助证据,登无良就会慌张,会害怕失去民心,会祭出“替死鬼”。尚秋水没有给他选择替死鬼的权利,她指名道姓要的就是周三海。
尚秋水的泪被风吹干,换上她一贯标准的笑脸。
焦棠点了点头,说:“其实要证明银元上面的指纹也不是难事。登无良所到之处都嚼着糖枣,瞧得出他是十足喜欢甜食的人。”
焦棠朝银元上洒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而后燃起黄符,姑且试一试。
“这个原上能用到的道具不多,想到留下指纹的办法也不会很多。我也是跟阴阳老鬼那儿学的。”
黄符上的火苗细小,灼过那层白色粉末,印出半个指印。
“白色粉末是小苏打,银元上面有风干的透明糖浆,登无良经常吃甜食,让他在某两块银元上留下糖手印不是难事。而一旦加热,小苏打能加速糖发生美拉德反应,让糖更快着色,露出指头痕迹。”
尚秋水看了看指印,笑道:“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成功了。”
焦棠将银元和耳环塞回她手中,尚秋水拿捏登无良,靠的就是八分胆量,加这两分的伎俩。
尚秋水随手将银元掷入沟中,耳环塞入袖内。现在周三海除了,这些东西于她而言,都没用了。
焦棠:“最后一个问题。长官夫人的房间里,为什么有暗道能通往塔外?”
“这个啊。”尚秋水瞥向院后方,低声道:“自然是因为根本没有长官夫人,历任的长官都是登无良派人扮演的,所以那处长官夫人的房间其实是遥长的故居。”
遥长的房间有直通塔外的出口,一旦石神庙的暗道被打开,她就立刻能察觉到,也能从中灵活行动,倒是一个抽身之法。
只是,那个洞口吹出的风寒冷如冰,风水上而言,已经是死穴。
尚秋水拂拂手,又轻声道:“从今往后,那儿就是我的房间了。”
她说这话时候,一洗之前柔弱又冰冷的气质,像一束迎着朝阳熠熠发光的麦穗。
周凳跑出来喊她:“尚村长,典礼快开始了,你陪同遥长官一起去乡大院吧。”
尚秋水拉直衣服,回道:“我这就来。”原来她是替了方砚的位置。
焦棠四人看她风风火火入门去,这个女人得偿所愿,玩家也对答案满意,就随手将豆皮放了,转身往来时的高原上走。
一路走一路见到村民涌向乡大院,一副欣欣向荣的新景象。
直至走到一扇窗前,焦棠停下来,窗内望出来一张脸,方砚朝她打招呼。
焦棠点了点头,她又俯身下去,继续读书。
这儿曾是北牧的屋子,北牧死了,但方砚以她的方式继续抗争。
四个人继续朝上走,走到半截高柱之下,自从金属台轰塌,这儿成为一块深坑废墟。
废墟之中坐着一个绿影子,那人嘿嘿朝他们疯笑,正是李鑫。如今他的肩膀缝上一抹蓝布,绣着051。
焦棠站定,望向黄澄澄的大太阳,又目视苍渺大地,莫名无限悲凉,在这片黄土地上轮回的NPC有多少能清醒意识到宿命,又有多少能做出改变呢?
石竹牵紧她衣袖,她非玩家,作为焦棠所有物,必须当个挂件离开。
焦棠朝她一笑,又朝游千城,莫笙笛一笑。
游千城滑下两道鼻血,虚弱说道:“我好像快撑不住了。”
莫笙笛哎呀一声,扶住他,临时抽出三张组队卡,喊道:“焦棠,不介意的话,继续玩一会儿吧?”
她又赶紧解释:“我是看在石竹需要我帮忙联系老葛的份上才提出来的。你要拒绝,我没意见。”
焦棠莫名看她:“我有什么意见?”
莫笙笛哑然。
四个人,三张金纸漂浮空中,焦棠疑惑又帅气,唰唰写下答案——无。
莫笙笛与游千城壮着胆,抄她答案。
金光放大,斗转星移,这一次,焦棠清醒地看见自己跨越漫长的时空,跨越桥与塔,跨越白雾,到达一个特定的地点。
公交车站牌战战巍巍,仿佛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朝她招手。
又回到这个中枢站。
焦棠百无聊赖坐下,心想,她出现场时候并没有一定要回到这里的念头,但似乎谁又将她召唤来了。
正好,她空间内的几样东西,如同裹在一起的巨大谜团,正需要借助某些人的力量,慢慢解开。
第148章 直播公寓规则杀人01
焦棠从高原现场带回了三个手机, 一段视频、两张照片、一条短信和几段关于塔内创世、系统失去控制的传说。
当公交车将她、石竹和莫笙笛、游千城送到逃离组织的总部大楼前,她窥见车窗外一个人靠在柱子边,脸上盖着一顶熟悉的鸭舌帽。
焦棠走下车, 鸭舌帽恰在此时被推上额头, 齐铎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她。
站在齐铎旁边的还有阔别已久的肖长渊,与之平时对比,他显得有点沉郁,不过见到焦棠背后的莫笙笛, 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莫笙笛见到他,大声招呼:“肖长渊,是这个名字吗?”
肖长渊呵呵笑了两声。
莫笙笛:“士别三日,怎么感觉你被夺舍了?”
肖长渊转过身, 一派耐住脾气的模样,招呼道:“莫笙笛, 是这个名字吧?虽然总部技术比不上葛顺恒,给你接个新手臂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莫笙笛低头看自己只剩骨干的机械手臂,应承了他的好意, 撇下其余人,先一步跟随肖长渊进入大楼。
游千城捂住胸口,可怜巴巴看向焦棠, 虚弱咳嗽起来。“咳咳……我还是个伤患……”
石竹闪开身体,她的零件也松开了,不足以支撑他高大的身体。
游千城去够焦棠的肩膀, 叫道:“好队友,搭一把手。”“没事吧?”焦棠被他压得矮下去, 看向齐铎,顺手招呼:“过来帮个忙。”
“哦。”齐铎转个身, 自己钻进楼里了。
游千城伤在灵魂,不在皮肉,虚弱是真的虚弱,他在车上时候就睡了很久,也被叫了很久才醒过来。焦棠忍了忍,没有推开他,将他连拖带拽地扶进大楼。
例行检测还是得一个个过,幸亏黎天白安排下来接应的人将游千城接过去,瞬间减轻焦棠的疲惫。
焦棠快速闪过检测仪器,意外的是,仪器这次对她的能力评级升级了。
屏幕后面的工作人员满心欢喜地祝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焦同志你的等级升了很多。放眼整个世界,也没有几个能达到A级以上的,尤其唯心能力的更少。刚刚过机的齐铎也只是A而已。”“而已?”齐铎站在工作人员后面,俯视他稀疏的头顶。
工作人员笑咧咧道:“能力都是比较出来的啊。我这个人直,实事求是讲话。”
齐铎哦了一下,这次饶有兴趣地看着焦棠,问:“找个地方谈谈?”
“谈什么?”焦棠抱着一堆材料,“我还有要紧事。”齐铎点点头:“那就只好先陪你去办你的要紧事,再找个地方谈谈了。”焦棠想了想,这个顺序她接受。于是二人又撇下石竹和游千城,先一步坐上电梯。
电梯中,齐铎大致将遇到的现场说了一遍,提到许燎等人时,却意外的沉默了。交谈在电梯叮一声门开后结束。
电梯外,黎天白正在等候二人,迅速说了句:“岑教授想见一见大家。”
五分钟后,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岑教授被扶坐在上首,其下有黎天白,也有另外一位中年女性,自称是岑教授的助手,名叫钟器。
焦棠看她言谈举止,似乎也在组织中身居高位。只是不知其具体的能力与职务。
一起开会的还有石竹、肖长渊和途灵。莫笙笛和游千城被接去治疗,但不难理解,黎天白对二人的身份还有所猜忌,需要许多流程的查验。
岑教授将上次跟焦棠所说的塔、桥、清洗组织的船大致讲了一遍。
焦棠也将在高原上获得的关于塔内世界的信息讲述出来。
当钟器听见焦棠和游千城合力推动了高原时间流动这个消息时候,原本飘忽的眼神瞬间直直定格在她身上,充满意外与惊喜。但她仍不发一言。
焦棠言简意赅说道:“总之,从所得到的信息推理。遥长利用系统吸收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魂体,创造了塔内世界和NPC,但后来对系统失去了控制。无脸修行者则通过汲取和分裂魂体,达到创造净土的目的。奇怪的是,遥长后来又通过造神的方法,启迪NPC逃出塔。清洗计划的人也在启迪NPC逃出塔,但目的是吸纳它们过去充当其他东西。”
岑教授的手镯与纽扣叮当作响,她正高兴地鼓起掌,赞叹:“你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焦棠凝视她:“您难道对此一无所知吗?”
岑教授笑眯眯:“我的见解都是基于樵先生的经验之谈,与你真实所见没法相比。听来的理论终究没有实践得来的真理靠谱啊。”
黎天白插话:“关于塔和塔之间通过术法链接而成的桥,其实也是樵先生命名的。如此看来,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原因,使你能够在桥上行走,并且定位方向。”
岑教授拂拂手:“我们姑且不去想桥的事情。想了也没用,谁都不愿意看到桥断了,塔变成孤立封闭的世界。尤其在各方组织都在塔内建立了联络站的情况下,桥和无理城是一个和平的灰色地带。桥断了,那才是真正亮刀子的时候,现在各方都没有把握说自己赢面最大,所以桥还会继续存在。”
焦棠才不管各方组织的想法,她关注的重点在于拿到的一段视频和两张照片。她将视频播放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没有给出理想中的答案。
只有当她将照片分享出来后,她才听到在场一个人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焦棠扭过脸,齐铎的下颌绷得很近,脸阴得吓人。但他也未发一言。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有些因为视频中怪异的行径,也有些是因为照片。
岑教授叹息:“这是樵先生与遥长先生、素短先生的照片。只是他们都纷纷已故或者失踪,物是人非。其实这个世界诞生至此也才十年左右,但在其中,时间流逝混乱,人不知不觉便觉得过上了几百年。”这个时候,始终沉默的钟器突然开口,劝慰她:“岑老别太伤怀。我们正是为了逃出这个混乱的世界而斗争不息。”
“你说得是。”岑教授展颜一笑,转而对黎天白说:“我们要始终坚持一个目标——带大家一起离开这儿。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再大的牺牲都可以付出。”
黎天白重重点头:“那是当然的。”他转向焦棠和齐铎几人,目光中迸发出激烈的光芒。
“焦棠、齐铎,我们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们前往无理城,到清洗计划的船上,窃取对方更多的信息。我知道风险很大,所以只要我们承受得起,任何报酬我们都愿意付给你们。”
齐铎轻笑问:“即使是整个逃离组织?”
“只要你有能力,就能驾驭我们。”
齐铎沉声道:“我没那么贪心。我要的东西不多,你们所有和系统,以及许燎的情报都告诉我就行。”
黎天白默了默,沉重点头:“事成之后,任凭差遣。”
他又看向焦棠,少见的焦躁不安。
“焦棠你能定位到船的位置,也能排除桥的术法影响,还拥有高级的唯心能力,你愿意帮我们吗?”
焦棠沉吟了一下,说:“可是你之前就欠了我一个人情,这人情越滚越大,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还的了。”
岑教授听此开口:“咱们开诚布公吧。我们一直不了解邱先生的能力,也不知道清洗计划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与目的。如果你能帮我们窃取到相关的信息,我就将樵先生封存下来的,关于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关联的资料都交给你。”
恐怕没有一个玩家不对这种资料感兴趣。但焦棠不解地望着她,问:“既然你们有这种资料,为什么不设法将玩家都送出去?”
岑教授脸上一滞,忽然笑了,带着几分老顽童的耍赖:“你能平安从无理城回来,我就通通告诉你。那个时候绝不会有半点隐瞒。”
肖长渊按耐不住了,问道:“为什么就他们两个去?我也想去。”
黎天白看他一眼,说:“你自然有其他的任务。”
肖长渊揪起石竹的袖子,替她举手,“那她呢?”
石竹啊啊地抢下袖子,但期期艾艾的视线在焦棠和黎天白身上转。
黎天白特意向她解释:“周寻音说碰见了吴见故,正组队带他过来,我认为以你的状态,还是在这儿等吴见故和葛顺恒比较稳妥。”
石竹不高兴回他:“我来这儿又不是求稳妥。我想跟着焦棠,一起找到回家的路。”
黎天白推了推眼镜,又解释:“无理城是只有玩家才能去的地方,即使你作为焦棠的道具过去,也可能因为无理的规则而不起作用,反倒让焦棠分心去照顾你。”
石竹看向焦棠,不等焦棠回应,她自己便摆摆手,哈哈道:“你说得对。即使成为这副鬼模样,我也绝对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累,何况这个人还是焦棠。我要留在这儿等吴见故和葛顺恒,我要变强。”
焦棠认为多带一个人也无所谓,“我有能力保护你。”
“我不要别人的保护。”石竹慷慨振臂,然后起身,毅然推门离开。
随之门打开,会议紧张的氛围荡然无存,焦棠和齐铎也都应承下来,前往无理城“刺探”线索。
会后,途灵来向焦棠讨要三部手机,但焦棠执意留下父亲那部,只交出两部让她去解析,其中还有一部被她掰碎了。途灵只好将视频和照片拷贝走。
途灵边操作电脑,边说:“其实,攻破遥长设计的系统是我毕生目标之一。”
焦棠诧然:“遥长是你的偶像?”
途灵冷声答道:“我不会把设计杀人凶器的人当作偶像。她是我的挑战对象。”
途灵盖下电脑,大步流星离开。
大家都充满斗志啊!
焦棠不禁感慨。这个时候旁边突然插入一道不和谐的笑声。
焦棠望向齐铎,从刚才开始,他的情绪就不太对劲。
会议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齐铎坐在椅子里,仰头看焦棠:“可以聊聊了吗?”
焦棠便坐下来,等他开口。
齐铎直奔主题:“通过上次现场,我从刺杀者的口中知晓,第一,许燎的能力与神经一类相关。第二,清洗计划最近在内讧,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领袖刚从组织中分裂出去,我们这次去无理城很可能会碰上他们。另外我还得到一个消息,清洗组织的人打算通过激活更多的NPC,来由此引出无脸人。”
焦棠皱眉:“把尚秋水或者田枣儿这样开蒙又反抗系统的NPC聚集起来,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是打算和无脸人开战?”
齐铎:“不清楚。但是如果逃离组织的步伐这么慢的话,很快就会被另外两方压制住。”
焦棠忽然问:“你的立场呢?”
齐铎:“我需要逃离组织对付系统的能力。况且,另外两方,一个是我的仇敌阵营,一个是虚无缥缈的鬼神,天生和我八字不合。我不会选择单打独斗,也不准备再造一个阵营出来。我当然不希望看着另外两方壮大。”
齐铎:“到了这一步,孤狼模式效率太慢。换你了。你的立场呢?”
“我没有立场。”焦棠直视齐铎,直言:“我只想解开心里的谜团,回到现实世界。我不当救世主,我也不想成为世界的王。我要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在受任何东西捆缚。”
齐铎伸出修长手掌,笑道:“那我们暂时不会有分歧。”
焦棠眉头紧锁,拍开他的手,说:“这种事情值得庆贺吗?”
“好像也是。而且马上要去无理城,凶多吉少,也不是什么好事。”
齐铎将手收回,扯着自己脸皮,笑道:“去无理城的话,我们目标也是一致的,我还要依仗你啊,焦道长。”
初入现场时候,焦棠还被他的虚伪身份骗过几天,现在修改容貌后,再要瞒过她的“法眼”,可就太难了。
齐铎压下上睫,掩去笑意。
焦棠追问:“你认识遥长,还是素短?”
“遥长。”齐铎淡定开口。
焦棠:“果然。看照片时候你的情绪波动就很大。”
齐铎:“也只有你看得出来。”
焦棠:“你和遥长什么关系?”
齐铎闷声回答:“不知道,但记忆里是一位非常重要的长辈。”焦棠微微诧异,反问:“许燎杀害你的双亲,其中一个人是不是遥长?”
齐铎抬起上睫,道:“或许是吧,反正我的脑袋有点状况,能深刻记得许燎杀了她,也能记得她就像是我的母亲,但更多细节还在慢慢解锁。我不相信许燎杀害她只是出于一个连环杀手的恶心趣味。一定和这个世界的系统有关。”
“有意思。”焦棠快速低声念叨了一句。
她,樵先生的女儿,齐铎,遥长的关联人,会在现场里见面,是巧合吗?她窥探齐铎神色,冷峻的双眸中只望见一片霜雾,霜雾之后难道就没有藏着名为秘密的怪物吗?
齐铎收回情绪,又问:“你这次得到的能力是什么?”
焦棠起身,留下一句“无可奉告了。别忘了两天后在这儿碰面,一起出发去无理城。”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
“可以去黎天白的仓库里挑件趁手的道具,别跟他客气。”齐铎追出来叮嘱。
焦棠回他:“知道了。”
与之前所获得的奖励不同,黄土世界给焦棠带来的奖励只有一个外形古怪的铜瓶。这个铜瓶是占卜的道具,与之进步的能力相比,实在寒碜得不值得说出口。
幸好从这个现场出来之后,她的精神力大幅度提升,使她在使用术法或者操控妄想、连接联络器时,维持的时间更长、效果也越强。这算是隐形收获了。
也不知道齐铎得到的道具是什么?这样想时候,她已经来到仓库。黎天白下了命令,仓库对她与齐铎开放。所以当她看见陈列的道具时候,两眼瞬间发光,脑子里已经将齐铎抛到九霄云外。
修整了两天之后,两个人如期在会议室见面,在场的还有黎天白和途灵。
黎天白将心流舱仪器搬到室内,像上次在其他现场建立联络站相似,焦棠仍然坐进去,脑部连接上线,凭借意识在虚空中搜寻船的位置。
对于术士而言,头发即血肉之末,施加术法也能连通五感,强大的术士甚至将头发当作分身来使用。
如今焦棠精神力强悍,不出三分钟,她便在白雾中看见那艘时隐时现的巨轮。随之她的意识移动,心流舱上仪器也得到了一个位置反馈。
途灵描绘位置将入口标出来,而后焦棠和齐铎便通过组队卡,去特定入口等待——
正如大多数玩家理解,无理城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片多维大陆,每一个入口进去之后见到的都是一个诡异的场景。
但焦棠现在明白,其实无理城是漂浮在塔之外的“零星陆地”,这些“陆地”也归某个系统管辖,但管辖的力度并不如塔内大,规则也比塔内更混乱。
至于无理城存在的原因与目的,连岑教授都一知半解。
玩家从中转城市移动到桥上,转眼就会坠落到桥下特定的一块陆地,这块陆地经由系统“美化”,就是无理城之一。
焦棠清晰地看见自己与齐铎穿越层层白雾,经过八面鸟人时,它正含目酣眠,旋即穿过巨大的符箓船篷,即将砸向甲板。
但身体触碰到甲板时,还是猛地下坠,一直落在第三层的船舱之中。
自己真的在船舱中吗?焦棠环顾左右,弹丸之地长宽不过一公里,四面尽头皆是混沌黑暗,这样的地方很难称得上是船中的实景。
所以清洗计划的船也一艘包裹着诡异场景的空壳而已?
焦棠认为这个答案十之八九是对的。但问题是,为什么他们不在中转城市打造一个秘密据点,而是创造了这样一艘和无理城融为一体的巨轮呢?这个答案一时半会是找不到人来回答的。
齐铎此时也已经清醒,他同样环顾四周后,眉头紧锁,问:“这是第几层?”
焦棠:“第三层。我感受不到术法或者敌人的存在。这里还是无理城。”“这么看,敌人藏在无理城的场景里,也就是这栋公寓里面?”
齐铎抬首观察唯一的建筑物。
这是一栋风格矛盾的建筑,暴露的墙体覆盖灰色花岗岩,未暴露的墙体被白色金属重重包裹。
齐铎评价它像一个全身打机械补丁的老人。这个评价很是中肯。
焦棠凝视建筑上空阴沉沉的怨气,心弦不禁绷紧。但转头看到齐铎的模样,这根弦又绷不住了。
齐铎扯了扯左右两条马尾辫,还有学院风的裙子,用平行于焦棠的视线,盯着她:“不用看我,无理城里大家的形象都会有所改变。”
焦棠:“我的性别没变。”她的五官比原来深邃,肤色较原来黑,装束仍是出发时候的一身黑色运动服,高高的马尾辫,十分利落。
齐铎瞥她:“你很自豪?”
焦棠:“还挺骄傲。”
齐铎哼了一声。两个人走到金属闸门前,门上有一个对讲机,焦棠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一个成年男声,问清楚两个人的玩家身份后,打开了门。
一层的外墙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入口就是二人通过的大铜门。进去后,焦棠听见后面传来清晰的锁门声。
齐铎回首,笑道:“没有特定的条件是出不去了。”与普通公寓相似,一层设有接待的前台,前台后面张贴公寓名字——助力未来直播公寓。
可是,普通公寓不会在一楼设置灵位。
西边一面墙,凿出十二个方块的牌位龛,每个龛内放置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黑白肖像照。相框两边点着两段冥烛。相框后面竖立灵牌,铭刻名字。
焦棠看到自己的照片,从露出的背景看,是她站在大门口时拍摄的,脸微微扬起,嘴角抿着,可见镜头在二楼之上,拍摄者可能是系统,也可能是楼里的人。
齐铎倒抽一口气 ,指着自己那面相框,说:“我长得也挺好看。”
焦棠:“你很自豪?”
齐铎摸摸自己的脸蛋,笑道:“还挺骄傲。”
焦棠收回廉价的怜悯心,将相框中人物大致看了一遍。十二个人,年龄介乎十几岁至二十几岁,有些打扮入流,有些打扮怪诞,第一眼来看,没有熟悉的面孔,也没有特别需关注的对象。
焦棠将注意力放回前台的宣传册上,就着台面浏览起来。
“助力未来直播公寓致力于打造一个帮助青年直播创业的封闭式场所。在这儿,梦想成为主播的年轻人能够享受到优惠的租金、舒适的环境,以及完善的直播设备……”
焦棠迅速抓住“封闭”两个字,然后继续往下看。
“为创造良好居住环境,公寓在二楼设置了公共餐厅、娱乐室,在三楼设置了公共浴室,在四楼设置了仓库。公寓还提供管家,全面负责公寓各项事务。为保障居住安全,公共场合,除浴室与卫生间外,其余地方均安装有监控,请各位洁身自爱……”
焦棠忽然抬头,前台后面楼梯口,西装革履的男人安静打量他们。
当收到两个人的眼神后,他才挂上一幅笑脸,十分热情地招呼:“刚才就是你们两个按的门铃呀。也是过来当主播的?怎么连件行李也不带,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组合吧?”
齐铎走上前,打招呼:“创业从零开始。你是孟管家?”
焦棠看他脖子上挂的牌子——梦想助力家,公寓管理员,孟大梦。
“客气了。大家都叫我梦梦。”孟大梦引着两个人往台阶上走。
焦棠:“我们去哪里?”
孟大梦身形瘦削,飘着上台阶,介绍:“这期助力主播的入住名单里面,就剩你们两个了。大家都在娱乐室。”焦棠边走边观察环境,公寓内部比外部更机械感,四周无窗,也没有感应灯,采用全天不灭的灯带照明,金属装饰物与监控器随处可见。
步入二楼走廊,这种感触更加强烈。每一扇供住户进出的门均是沉重冰冷的金属材质,门上有刷卡的智能锁,没有锁眼。
走廊铺有灰色地毯,充斥着塑胶冲鼻的味道。这股味道夹杂着一股烧焦的酸味,焦棠揉了揉难受的鼻腔,寻找酸味的来源。
走廊尽头转出两架半人高的机器人,腹腔中空,覆盖透明玻璃,里面盛放玻璃杯。焦棠略微数了数,十二个。
孟大梦介绍:“这些是负责送餐送货的机器人。每个主播都能领一个专属的机器人,实在不想去公共餐厅吃饭的,就订餐上门,随叫随到。”齐铎:“包含在租金里面?”
孟大梦全身没有血色,唯独脸上画了妆,笑起来除了女气还有鬼气。
“说了是助力,当然租金都是走个形式,真正要你们埋单的是直播提成。这种商业套路也就只有你们两个小丫头不懂而已。”
说时,三个人已经跟随两架机器人,迈入娱乐室。
娱乐室里十双眼睛齐刷刷飘过来,已然等得焦灼不安。
第149章 直播公寓规则杀人02
十个人的视线先停留在焦棠和齐铎的脸上, 然后迫切地转到孟大梦身上。
孟大梦很享受被注视的状态,随手指了娱乐室两个空位,“溏心蛋, 背多分, 你们过去坐。”
两人入座后,十二个人便围成一大桌子,孟大梦也落座。
孟大梦:“各位都是直播界的明日之星,今天相逢是一场缘, 留下名字日后也好互相提携。就从我左手边的这位帅哥开始吧。”
“大家都是玩家,开诚布公说,我在剧情里的名字,也是直播间的ID叫‘气流都没我浪’, 简称‘流浪’。我是一个旅游代购博主。”这位容貌俊秀,穿着空少制服的男人, 举止与之设定大相径庭。
他继续发力:“根据以往的经验,无理城的时间一般只有两三天,时间紧迫, 通关规则还没搞清楚,没必要坐在这里陪NPC演戏吧?”
随他这句话说出来,下一个出声的是他对面的女性, “我赞成,五分钟内大家把基本情况和公寓里的规则弄清楚后,就可以开始搜查整栋楼了。”
白天鹅问她:“先说名字。”“我网名ID贝果吉他, 叫我贝果。我是一个歌手。”她外貌秀气,即使坐着仍抱着木吉他。
白天鹅身旁, 穿了一身吊带裙,画精致妆容, 身上有浓烈香水味的女人,说:“我叫莞莞类卿,大家叫我类卿。我是一名试香主播,平时帮粉丝试香,推销大牌香水。”
类卿的身边是一个戴着卡通毛线帽的男人,二十出头,介绍:“我的ID是试试真的不难,叫我‘阿难’就好。我直播是教人做玩偶的。”接下去,粉色长发的女人自我介绍是从事美容美发行业,名叫“烟不离手”,简称“离手”。
穿灰蓝西装,自称在证券公司工作的基金经理,名叫“理财也理我”,简称“理理我”。在座的人嘴角一歪,自动忽略那个“我”。
穿休闲服,抱着甜甜圈形状的小背包的短发女生自我介绍是美食主播,ID是“吃不完打包”,简称“包包”。
戴黑胶眼镜,戴鸭舌帽的男人自称是室内设计师,ID叫“设计师有完没完”,简称“老设”。
穿黄色围裙,胖乎乎的可爱女人自称是宠物医生,ID叫“毛孩香喷喷”,简称“香喷喷”。
一身Kpop打扮的年轻男人自称是舞蹈老师,ID叫“无论几代团都不如加入我的团”,简称“团长”。
剩下焦棠与齐铎。
焦棠例行公事般自我介绍:“我的ID叫溏心蛋,叫我溏溏就行。我的直播间是卖鸡蛋的。”齐铎挥开两条马尾,自在介绍道:“我的ID是多背多记多拿分,简称背多分。顾名思义,我的直播间是学习和卖文具。”
十二个人轮番介绍,言简意赅,歌手贝果扫一声弦结尾,说:“三分钟。还剩两分钟。”
大家看向孟大梦,不待他发话,流浪空少急躁催促:“孟管家,既然人齐,不如说一说公寓里的规矩。”
孟大梦佯装看了一下手表,惊呼:“哎哟,晚上八点,都这么晚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孟大梦环视众人,笑眯眯道:“大家都是直播行业的帮扶对象。但公寓只是一艘摆渡各位的小船,作为摆渡船自然有它的特殊要求。”
大家暗自提耳倾听。
孟大梦:“这最重要的是,配合我做好登记工作。直播行业鱼龙混杂,有关部门一直在肃清网络风气,落实直播实名制。所以你们入住之后,我会分次上门进行身份信息登记。多有打扰之处,也请谅解了。”
十二个人默不作声。
孟大梦:“我们公寓采用自动管理的模式,在公共浴室和房间之外的地方都安装了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是没有死角的。所以请大家一定不要在公共场合做出不合法、不道德的行为,否则会被通报处理。
他:“此外,娱乐室全天开放。公共餐厅开放时间是早上7点到晚上12点,但是大家也可以通过自助网络订餐服务,让机器人上门送餐或者送药。公共浴室开放时间是晚上9点到10点。到了洗澡时间,你们必须男女分队,进入浴室洗漱。切记,机器人会对男女名单进行核对,不允许有偷跑进异性浴室的龌龊行为存在。”
他的视线微微施压,在十二个人身上流转,见到大家默不作声,露出满意笑容。
孟大梦:“每个住户手里的门卡只能打开自己的房间,除非从里面开门,否则任何人在无门卡的情况下,无法打开紧锁的房门。强行闯入房间,将会触发警报!警报系统遍布每一扇门、每一面墙!所以不要耍小聪明,以为可以破墙而入。听清楚了吗?”
有了孟大梦这番话,在场玩家都松一口气,至少不用提心吊胆有人会在自己睡觉时候,偷溜进来砍掉自己做梦的脑袋。
孟大梦竖起一根手指,“公寓是有爱的大家庭,反对搞不利于团结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伤害其他玩家的确凿证据,无论谁,可是会被驱逐出公寓的哦。我会时时刻刻透过监控,盯着你们的。”
孟大梦:“附加条件。仓库作为公共场所,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开放。不要有事没事跑四楼转悠。”\b 焦棠:“什么特殊情况?”
孟大梦被插话,不满瞪她。“我没有说的,你就不应该问。”
焦棠点点头:“没到时候。”
孟大梦抢白:“是没到你该知道的时候。除了仓库之外,我的办公室也在四楼,任何时间段都禁止进入。”
齐铎不知道想到什么,问:“所有房间都设有警报?”
“对!”孟大梦强调:“所有公共房间在非开放时间内,如果探测到人类进入,都会发出警报。浴室更加严格,即使在开放时间,当探测到非所属性别的人类进入时,也会报警。”
焦棠抢在流浪空少前发问,“非人类进入就不报警?”
流浪空少急忙补充问:“动物,鬼魂,有形的无形的物体,只要不是人类进出公共房间,是不是就不报警?”“没错。”孟大梦向两人发笑,嘿嘿道:“但是,不要妄想附着在这些东西身上躲过检测!无论是哪种形态的人类,固态、气态、液态、灵魂出窍态,只要在非规定条件下进入房间,都会引发警报。”
焦棠盯着他:“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人类?在场玩家里面有没有归属于非人类中的存在?”孟大梦哈哈指着自己,说:“你这个问题很关键。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第一,我也是人类。第二,你们当中没有非人类的存在。”
“最后一条规则。”孟大梦强调:“直播是日夜颠倒的行业,但我们仍然鼓励大家夜间不要四处走动。凌晨0点至5点属于宵禁时间,在这个时段,凡走出房门都会被通报处理。”
基金理理叫道:“这不是白白浪费我们五个小时?”
“别忘了你们是主播,网络世界可比现实世界有趣得多。”孟大梦噙着明晦不清的笑。“既然如此……”他正要起身做结束语,房间内外蓦然响起猫叫声。
猫叫声由少到多,判断,房内不下二十只。
孟大梦的瞳孔旋即紧缩,笑意更浓。
在场玩家迅速摆出战斗姿势,警惕看向天花板与四周墙壁。
撕!一道黑影落在桌上的宣传册上,将整叠册子推倒。
喵呜!喵呜!喵呜!
又有四五只落下,团坐在桌上,尖细瞳孔来回巡视在场的人类。
“天花板上也有。”流浪空少惊叫起来。
大家纷纷抬头,天花板上倒挂着几头黑猫,四足悠闲散步,丝毫没有下坠的迹象。
“哎呀,门口也有好几只。”宠物医生香喷喷兴奋叫道,“大家不要担心,它们没有恶意。”她说完,起身去抱桌上其中一只黑猫。
黑猫跃进她的怀抱,舒舒服服地由着香喷喷挠脑袋。
其余十一个人观察了片刻,不见黑猫围攻,心神稍稍放松。
这时孟大梦说道:“香喷喷小姐果然对猫很了解啊。这些猫都是以往死人变的,对无辜的人类没有恶意。只不过……”
他的只不过一开口,连香喷喷撸猫的手都吓得顿住。
“只不过,它们的心眼很小,报复心很强,如果有人虐待它们,就一定会遭到报复。奉劝各位要爱护公寓里的小动物哦。”
“可以领养吗?”
大家齐刷刷看向香喷喷。
孟大梦也看着她,笑道:“投喂可以,领养有点困难哦。你们待的时间不长,还是算了吧。说起这个……”他恍然拍掌,说:“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了。你们只能在公寓里住满三天,三天之后的晚上就必须收拾行李离开。三天已经足够看出你们适不适合这个行业了,对吧?”
他这次真的起身了,吩咐:“公寓一共四层,你们的房间主要集中在二三层。房间的卡是特制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私自更换宿舍。都跟我过来,我把卡发给你们。”
十二个人随他起身乘坐电梯前往四楼,然后看着他变戏法似地变出一张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
孟大梦:“你们在门口等我。”
焦棠趁门缝拉开的间隙,望见办公室中有一台旧电脑,一整面的监控屏幕,还有几个档案柜。孟大梦从其中一个柜子里取下十二张卡,走出来。
孟大梦将卡分发给十二人,嘱咐:“大家先回房间休息,三十分钟之后到三楼的公共浴室外集合。”
齐铎问:“不去洗漱会怎样?”
“我建议大家还是要讲究个人卫生。卫生不达标极有可能会被驱逐出公寓。”孟大梦摇了摇手指,叮嘱:“而且那些猫不喜欢有臭味的人类。”
离手搓搓指尖,仿佛烟瘾犯了,笑吟吟对齐铎说:“你是女孩子吗?学男人一身臭味就去睡觉。”
齐铎:“姐姐你又是女人吗?身上也是一股臭味。”
离手更加剧烈地揉搓指尖,笑吟吟不说话。
焦棠取了房卡,看一眼齐铎手中的房号,两个人并不住在同一层楼,于是自己先走了。
齐铎追上来,从她身旁跑过,闪身从安全通道跑下三楼。
焦棠选择坐电梯,与她同行的还有舞蹈老师团长、歌手贝果、设计师老设、试香师类卿、粉发离手、基金经理理理、玩偶师阿难。
在三楼出去的人是贝果、理理、类卿和老设。剩下的团长、离手、阿难与焦棠一同下到二楼。
焦棠的房间在204,她的邻居分别是美食主播包包,住在203;团长打开了205的房间。玩偶师阿难住在202,离手住在201。
二楼总共五间宿舍,加上娱乐室和餐厅、厨房,算下来一共八间房。
焦棠边开门边估算三楼住户的名单,包括齐铎、流浪空少、歌手贝果、试香师类卿、基金理理、设计师老设、宠物医生香喷喷。
包含公共浴室,三楼也是八间房。
公寓一楼只有前台和灵位。四楼是仓库和管家办公室兼宿舍。
焦棠将厚重的金属门合上,合上之前,走廊里聚集的猫群似乎是饿了,对着靠墙空了的猫食盆叫个不停。
门合上的瞬间,猫叫声被完全隔绝于外,整个房间安静得过分。焦棠只是轻微转个身都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
她将门卡塞进空间,在房内来回检查。
这间房装修极简,不足三十平米,四面白墙,有一张一米的床,一张矮桌,一张地垫,一部手机、直播用的手机架、耳机和麦克风,一个狭小的卫生间,没有淋浴室,也没有厨房或者阳台、窗户。
焦棠心想幸好没有行李,否则连个晾衣服的地方都没有。
她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20点45分。虽然公寓内公共餐厅、娱乐室和一楼都挂有时钟,未免疏忽,她还是决定之后将手机带在身上,以便随时观测到时间。
检查完所有地方,她没有发现任何术法痕迹,也没有监控窃听的设备。看着发旧的床单,发黄的枕头套,她实在难以跨越心理障碍,坐到床上去,终于换口气,坐在矮桌上。
这时她才摊开手,露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石头材质的通讯器。这是齐铎塞给她的,他应该是想到空间穿越的能力受限,用这个互相联络会更具隐蔽性,不过现在未开启。焦棠顺手将它也塞入空间中。
离晚上9点还有十分钟。这个时间拿来干点什么都比发呆强。
食魂兽和妄相不能轻易露面,阵法与符箓又还派不上用场,这场要先发制人,唯有做那件事了!
焦棠思定而动,掏出上一场得来的奖励铜瓶子,瓶子表面古朴严华,口子很窄,她摇了摇一阵叮叮咚咚,里面装着九颗可活动的铜珠,珠子比口子大,因此怎么摇都掉不出来。
她再摇了摇,这次能听出瓶中暗藏轨道,九颗珠子随摇动不同而击打在瓶身不同的位置上。
然后,她将印满蝇头小字的木板折开,铺在桌面上。木板划分九宫格,各宫格又分别划分了八十一格。
这是盲人道士从《神机相字法》演变而来的“辨音相字法”,通过分辨九珠击打瓶身的声音强弱、先后与触瓶位置来指认所占卜之字。
焦棠提气振臂,大力摇晃。九珠叮咚脆响。她的手指随声音起伏,在板上小字上游走。声音落定,指尖也落定,在“穿”字上。
“穿”所含之意是“财爻两空,暗自空嗟”。
焦棠又振臂一摇,这次落在“崖”上。
“崖”暗指“太岁当头,佳人有损”。
卜不过三,两次卜象相似,焦棠将木板与铜瓶收回,琢磨起手上的纸。
纸上写的名字,正是她占卜的对象,也是她在剧情里的角色。
第150章 直播公寓规则杀人03
公寓角色并非为玩家量身定做, 而是将玩家投射到原本枉死的角色上。因此十二个玩家入门时候,已被分发了一张资料档案。但是这张资料比应届毕业生的简历还干净。
这说明玩家只要不偏离角色太远,行动上都是自由的。
焦棠发到的姓名牌是“时珂”, 女性。从占卜结果而言, 时珂的人生结局是人财两空,英年早逝。
时珂的命里运势多多少少会影响焦棠,开局不利,诸事就要倍加小心了。
焦棠又打开手机, 无需密码就登陆进去。
手机桌面文件杂乱,大多数是直播相关软件。焦棠点进备忘录,是一些直播的草稿和资料摘要。
时珂卖的是“咸城鸡蛋”,据称当地有上千年蓄养家禽的历史, 随便一只老母鸡追溯祖宗十八代,都能数到三国名将身边的红鸡上。
有了家乡的背书, 时珂的直播数据不算差,但离鸡蛋界一姐的位置还有很大的差距。所以她选择千里走单骑,来到公寓升级自己。
这段出走的心路历程被详细写在每一个直播的草稿版本里, 想不挖掘出她的基本信息都难。
为什么这样一位乐观的女孩会落得客死异乡的结局?焦棠不禁好奇,通过热门的直播软件,登入她的直播间。等了一会儿, 没有人来,也就是没有人能提供进一步的信息了。
临近九点,她关闭手机, 此时门外响起不徐不疾的敲门声。
焦棠拉开门,孟大梦站在门口, 手里端着一个文件夹、一沓表格。
孟大梦:“哈啰,上门查偷税漏税。”
焦棠让开一步。
孟大梦看着那条门缝, 噗嗤笑出声,说:“跟直肠子的人开玩笑,等于给自己找尴尬。是这样的,这三天里,我会上门做三次资料登记。这是第一次,先从基础信息开始。我问你答。”焦棠不发一言。
孟大梦用笔尖挠挠额头,叹口气:“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木头人,不懂感恩啊。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焦棠:“时珂。ID溏心蛋。性别女,23岁,籍贯咸城,高中毕业,未婚无子。”
孟大梦连连在表格上划写,又问:“养宠物吗?”
焦棠:“不养。养鬼。”
“嗯?”孟大梦瞪大眼睛,问:“你还搞这套阴的呢?”
焦棠:“正经鬼,上户口的。”空间里的食魂兽躁动地翻了个滚,这说的是它呀。
孟大梦呵呵笑:“你真逗。行了,第一步资料就这些,我会进一步核实你们的身份。现在快去三楼浴室,错过时间可就糟了。”
孟大梦夹着文件夹上三楼,他走后,二楼几扇门依次拉开,美食主播住她隔壁,最先走出来,挂着甜甜圈小包,嘟囔着:“为什么先洗澡不是先开饭?好饿啊!”
玩偶师阿难抱着浴巾和睡衣出来,一脸天真又腼腆,低声问:“不会只有我是真的去洗澡吧?”
“是你一个人哦,小弟弟。”粉色长发的离手正在吸手头上的烟味,看来她找到了偷偷抽烟的方法。
最后一个出门的是舞蹈团长,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洗澡时间是不是安排得太晚了。”
虽然大家各有各的怨言,但初来乍到仍不愿破坏规矩,遂拖着步子爬上三楼。
公共浴室在三楼尽头,占了平常四间房子大小,男左女右。
三楼的住户已经在粉蓝二色的机器人指引下排成两纵队。
两边浴室门仍紧闭,从厚重金属质感,以及滑轨四周的红色探测光看,是一项高科技产品。
焦棠抬头,走廊天花板每隔五米有一个监控器,没有遗留拍摄的死角。
要在这种地方杀人,难度很大吧。她沉溺现场久了,下意识浮出这个念头。
孟大梦手里抓着两张特殊的卡片,举起解释:“这是浴室的卡,现在我分配两名队长,进去前你们负责清点人数,开门。先洗完的人可以先离开,所以队长的任务还包括检查浴室里有没有落下的人,清空人之后才能关灯关门。然后将卡片交还到我手里。明白吗?”
设计师老设问:“队长能先离开,然后再返场清空浴室,关灯关门交卡吗?”
公寓里还有许多地方尚待调查,被选中队长的人如果耗在这儿,岂不是很吃亏?所以大家的视线聚焦在孟大梦身上。
“当然可以。理论上只要十点前关闭浴室门就行。”孟大梦大手一挥,将卡递到队伍前方两个人手里。
男浴室的队长便是积极得过分的流浪空少。女浴室的队长便是宠物医生香喷喷。
队长先清点了人数。
焦棠站在最末尾,她的前面依次是美食主播包包、粉色长发离手、歌手贝果、试香师类卿、背多分齐铎、队长香喷喷。
她转头看男队。
队长流浪空少、基金理理、舞蹈团长、设计师老设、玩偶师阿难。
香喷喷和流浪空少用卡打开浴室门,门内迸发出一股潮湿的热气。
两队轮流进入,焦棠最后一个走进去,本来忐忑的心情安定下来,浴室并非开放式,而是设计成单独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扇对开的门,无需担心隐私泄露。
浴室内一共十个隔间,每个隔间外挂号码,从1到10。
焦棠找到还未被使用的一间,换了拖鞋走进去。
隔间内有冷热调控的花洒,也有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和洗衣液。公寓甚至贴心地提供了封闭包装的浴巾。
起初浴室内一片安静,没人敢第一个打开水龙头。万一流出来的不是水是浓硫酸呢?万一打开的不是水龙头,是通往死亡的阀门呢?
抱持这种猜忌,焦棠也抱臂无动于衷。直到不知道哪个隔间哗啦啦响起一片水声,然后这片水声越来越大,有一个人窸窸窣窣褪去衣服,然后站到水花里,哼起了小调,被温暖的水浇淋时,她发出了一小声惬意的叹息,洗得越来越欢快。
紧接着,另外几个隔间水声渐起,未报姓名的玩家用行动告诉其他人,水很安全。
焦棠这才脱去衣物,将身体浸润在温水之中,迅速洗去灰尘与疲倦。她洗得很快,穿好衣物后便换鞋出去。走时环顾十个隔间,刚才紧闭的门有些已打开,还有一些仍飘荡出水声。
她一边走一边甩干发丝,同她一路出来的,还有带相同沐浴露香气的人,背多分齐铎。
焦棠低声:“你也洗了?”
齐铎已经在学院风的裙子下面套了一条运动裤,头发被他用黑色发箍压在后脑勺,走出了校霸大姐姐的步伐。
他回过头来,说:“脸上敷了很厚的妆,必须洗掉。”
焦棠看了一眼他的脸,好奇:“眉毛还是防水的?”齐铎烦躁揉搓脸:“洗了一下,明天继续卸掉。”
他大概是怕在浴室撞见其他女人,逃似地跑走。
焦棠来不及告诉他,其实有个东西叫做卸妆水。
男浴室也陆续走出人。大家未打一声招呼,前往各自要调查的地点。
焦棠望一眼时间,九点半,离宵禁的十二点还有两个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来到清洗计划的船上,是带着毁船的任务而来的。没成想到了船上,却被囿于公寓的规则里,行动上受限。但她和齐铎又不能过早暴露身份,邱老道和许燎这帮人在背后盯着,稍有不慎就会惹火烧身。
该怎么突破?从哪方面突破?她陷入苦思。
根据她与岑教授讨论的结果,“炸毁”清洗计划船的目标被拆分成三步。
第一步,先找到邱老道术法的缺口,看是否能将缺口放大,被系统排斥。
第二步,找到邱老道等人的下落,想办法绕开他们,改变船的“航道”,绕不开就尽量破坏对方的有生力量。
第三步,黎天白与途灵他们找出让船触礁的办法,彻底毁掉船的法术动力。
反观清洗计划那边,用常规现场掩盖船的存在,必有特殊理由。焦棠猜测了一下。
第一个理由是障眼法,船的目标太大,部分船舱融合现场,可以规避系统的排查,避免被作为异常数据清除掉。
第二个理由是通过常规现场来甄选成员,或者清除异己。前者而言,清洗计划的人只要潜伏在现场角色中,观察和拉拢玩家。后者而言,清洗计划的人潜伏在角色中,将利用一切机会排除异己。
第三个理由是船舱作为大本营,必定要添补资源,源源不断的玩家进入等于进来白送资源。所以玩家纵使能从公寓出去,也不一定能走出第三层的船舱。
结合理由和目标,焦棠想到唯一的办法——如果能早一步找到公寓的出口 ,提前布局,就能正常离开公寓后,隐藏起身份,成为一只在船舱管道里游走的小白鼠。
焦棠双掌相击,为自己制定的计划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管道行动”。
所以她既要用不容易被察觉的术法,提前走出公寓,找到船舱的藏身之所;又要跟随公寓剧情走,假装努力活着走出公寓。
而且她不仅要保证自己活着,还要保证背多分齐铎也活着,这样两个人之后才能继续打配合。
策略定下后,焦棠开始严格、快速执行。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弄清楚这栋公寓的构成。
于是,当玩家分成两拨,一拨去娱乐室开会,一拨去四楼探听线索时,她沿着楼梯一路往下,前往一楼。
若说整栋公寓最异常之处,莫过于一楼西边的灵位墙。
焦棠触摸墙面,入手冰寒刺骨,有怨念凝结的黑气从墙缝内丝丝溢出。
忽然,哐当一下,玻璃在地上炸裂破碎,夜内格外清晰刺耳。
焦棠蹲下查看,属于她的相框从牌位龛中摔下来,黑白照片上的脸被碎玻璃割花了。
她起身摸了摸龛壁,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她顺手摸了摸其他的灵位,也没有发现机关。
这时焦棠看向对角线,东边的电梯门,她未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接着她望向前台背后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灯带透亮,未见楼梯上有人影子,地面也没有遗留弹珠或者石子等小型投射器的痕迹。
也就是说,相框是自己掉下来的,不是有人趁她不注意,将其射落的。
寻常人见此肯定吓掉大牙,以为是鬼怪作祟。可焦棠空间里已有一只恶鬼在呼呼大睡,任何鬼怪在她面前,不可能吓掉她大牙,更不可能来去无踪。
如今她的体感极其敏锐,唯一不引起她注意的,只有与这栋房子同种能量场的东西。
焦棠返身上楼,想去验证一下想法。
经过二楼娱乐室时,里面正吵得热火朝天。
焦棠驻足听了片刻,理清楚他们争吵的焦点在于要不要开放自己的房间,让其他玩家进去搜索。
赞成开放的一派包括基金理理、设计师老设、舞蹈团长和歌手贝果。
反对开放的一派包括粉发离手、玩偶师阿难、试香师类卿和美食主播包包。
显然公寓的面积就这么点,两个小时足以让他们上下跑十几回合,余下的地方就只有仓库、办公室和各个玩家的房间。
仓库、办公室进不去,有些玩家自然不肯放过私人房间。但有些玩家疑心重,担心自己被谋财害命,所以守住最后一片安全屋也无可厚非。
这种争吵注定没有结果。焦棠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二楼绕了一圈之后,爬上三楼,迎面碰见从四楼下来的几个人,齐铎也在其中。
他对焦棠视而不见,目光顺着走廊的监控器,一直游曳到天花板,继续和香喷喷、流浪空少聊天。
三个人往公共浴室走去。
背多分齐铎:“快十点了,你们进去清场,我在外面候着。”
香喷喷和流浪空少分别钻入公共浴室中,离十点还剩两分钟时,两个人出来了,将门合上。门顺着滑轨溜入门框凹槽中,咔哒一下。
这个时候孟大梦踩点到场,一边伸手讨要卡,一边问:“每个隔间都确认过了吧?”
流浪空少应道:“全部看过了,没有人。”
香喷喷也摇头:“没人。”焦棠站在不远处,二楼娱乐室一共八名玩家,三楼四名玩家,正好十二名,浴室之中当然没有人。
孟大梦将卡塞进袖子里,对两人一番称赞,然后又回去四楼。
齐铎三人经过她,往二楼走去。
三楼只剩焦棠一个人。她没有动,眼睛扫视在场被忽略的生物,这群聚集的猫数量是不是又多了?
原来当无害的猫多到一个程度时候,它们就等同于公寓里的摆设。在焦棠眼里,所有的黑猫长得都一个样,实在很难分辨哪一只比较温顺。
她蹲下,抓起其中一只的后颈肉,与它对视。
幽绿的瞳孔剧烈颤动,仿佛有灵魂在里面歇斯底里。
焦棠手掌变魔术似的变出两根草,凑到黑猫鼻尖。黑猫没有挣扎,嗅了嗅,张嘴含住其中一根。
焦棠松开手,再摊开手,未被叼走的草变成五帝钱剑,而黑猫在地上啃咬的是妄相幻化出的尾巴。
咳咳!黑猫啃了一嘴毛,将妄相尾巴吐出来,缩回角落。
焦棠迅速将妄相收起,以免留下术法的气息。
建筑衍生的鬼怪一般会忌讳五帝钱,而青睐妄相的气味。这符合焦棠在四象园得来的经验。
焦棠猜测,黑猫与公寓是共生关系,黑猫体内的魂力是维持公寓术法的能量来源,公寓则为这些灵魂塑造了黑猫的躯壳。
弄清楚这点之后,焦棠又下去一楼。
背多分齐铎正在收拾她碎在地上的相框,将之放回牌位龛中。
“谁这么缺德把人家的照片摔了呢?”他这话不是说给焦棠听的。
焦棠:“别收拾了。我宁愿在地上哭着,也不愿意在龛里笑着。”
齐铎将相片抽出来,郁闷道:“我在四楼办公室外面也听见玻璃碎声了。可惜了,好好的脸花了。”
焦棠接过相片,无所谓地将之放回去,说:“相片而已。”
齐铎插着外套的兜,耸耸肩:“你看得开就好。”随后,他拽里拽气地上去二楼,说:“我去看他们在吵什么。”
焦棠盯着自己的相片,忽然,一头小黑猫从龛壁的牌位后闪出来,前脚掌压在相片上,一错不错盯视着她。
焦棠笑了笑,刚才碰掉相框的就是这些猫啊。现在按住照片,是警告她不要耍花招吗?
她举起双手,无辜地退回楼梯。反正她和齐铎已经互相留下了暗号,无所谓一张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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