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感情的事
*
范书遇没有接监察局的电话。
同样,几个监察官也都联系不到窦章,两人又像凭空消失一般,找不到人影。
他们没有给出明确的态度拒绝,陆二狗得知后面色铁青:
“怎么回事?他们在出别的任务还是怎么的?”
王梅只道:“不知道。目前是无法联系上两人。”
“那就找A级的赏金猎人去。你那个属下,叫什么来着?”陆二狗脑子一时间短路。
王梅补充:“欧包。”
“对,就他,他之前不也是赏金猎人么。”陆二狗眯起眼睛,“让他带着其他人一起去,局内空闲的司令和前身是赏金猎人的监察官都给我立刻出发!”
“给我阻止青鸟的乱杀行动!”
王梅鞠躬,领了任务后离开。
监察局的官方飞行艇从顶层的停机坪出发,一辆接着一辆。
然而,两日后。
邢千婳全身都是血,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被她划掉后,她的剑也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似乎在喘息。
“小糖,我要回去啦。”邢千婳捂了捂耳朵,通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内线里,顾衫蕊笑:“还比预计的提早了一天,阿婳,你是不是又提升了?”
“不知道,可能是吧。”邢千婳拿起剑的时候打了个腕花,而后那把剑立在她脚下。
她腾空而起。
邢千婳手指并拢,抚摸着自己的耳骨:“先不和你说了小糖,监察局的人这两天在缠着我。”
“我先把狗皮膏药甩开,再找你汇合。”
“好。”
她们挂断电话后,邢千婳乘着剑,飞在半空,她头顶就是空中轨道,上面车水马龙,来往飞车差点跟她撞在一块!
“卧槽什么神经病啊?!会不会开车?”司机降下车窗在空中骂骂咧咧,可当他看到某个银白短发的身影御剑飞行,从自己脸侧擦过去的时候,心跳都停了一秒!
紧接着,司机的飞车在空中翻了个个儿,差点连人带车地飞出轨道,撞旁边的悬浮氮气栏杆!
他震惊地看着监察局的几个司令官坐在飞行艇上面色严肃,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而几道风声呼啸而过,追击战便拉开了序幕。
“卧槽。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司机心惊胆战,劫后余生般地拍了拍胸脯。
他回头,此刻,半空中。
邢千婳忽然笑了。
她侧目,余光瞥见自己左右两侧都被监察局的飞行艇给包围。
魏来气得直接解开安全带,扒拉着座椅,脚踩在靠背上方,拿着喇叭喊:“邢!千!婳!给我停下来!”
“你已经!被!包围了!”
“你以为今天你还逃得掉吗?!”他扯着嗓子吼起来,中气十足。
旁边同事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嫌他吵。
前头的人站在肩上,侧头的时候嘴角上扬,她的银白短发被风吹得飞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邢千婳皮肤很好,脸上干干净净,看上去一尘不染,可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迹浸染得发红!
“草,无视我!”魏来见自己嚎叫无果,一脸晦气地重新坐回座位上。
“狙击手准备好没有?!”
后头的几个监察官手里握着左轮/枪,纷纷抬枪对准了前面的人,机关枪一般突突的扫射音在空中响起!
王梅和魏来坐的并不是一辆车,欧包在驾驶座上,把油门踩到底,监察局队伍里他们这辆飞行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冲了出去,一下成为龙头。
“司令,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联系了交通局,让他们发布警告,这条路上的车在慢慢地疏散。”有人在王梅身后说。
王梅坐在副驾驶座,她应了一声“好”。
前方,邢千婳在多重追击和包围的扫射里淡定从容,甚至脚都不曾挪动一下,她仿佛被粘在那把剑上,甚至能在空中画圆圈,她倒立躲避子弹的时候,王梅听到魏来骂了一声:
“卧槽!牛顿看了都要从棺材板里爬出来!”
“这什么反重力原理?!”
王梅只当耳旁风,她抱着一把重装离子激光枪,抬手的时候眯了眯左眼,压枪后用镜头对准前方的人影。
“砰!”带着流光的子弹穿膛而出!
邢千婳眉毛一动,王梅打出的子弹精准预判她的走位,居然直勾勾地冲着她脑门飞来!
千钧一发时,邢千婳嘴角再次上扬。
她竖起食指和中指,并拢后放在唇边,扬声道:
“爆。”
爆?!
魏来一脸懵逼,可当邢千婳话音一落时!
“轰——!!!”
王梅那发与众不同的子弹居然炸开了,就像在空中放了一束烟花!
“宝宝!”邢千婳的声音穿透云层传来,带着银铃般的笑,“你的枪法不错呀!有缘的话下次再和你切磋!我和别人还有约,先走了!”
她回头,风吹得短发都打在唇边,而她在人群里精准地定位到王梅,灿然地盯着王梅笑。
而后,邢千婳脚底的剑忽然迸射出寒光,那把剑载着她,像一只青云直上的飞鸟,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前方是重重高楼,邢千婳七绕八拐,不见了踪影。
监察局的飞行艇就像几个傻大个般停滞在空中,座位上的监察官们人人都目瞪口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魏来侧头,皱眉:“她喊你什么??”
“宝宝??”
王梅把重枪塞回座位底下,淡淡:“她应该有很多宝宝。”
“只要是女人,都是她宝宝。”
魏来:
欧包噗嗤一声笑出来:“司令,我觉得你说得对,她好像喊谁都喊宝宝。”
其他飞行艇上的人骂骂咧咧,追击最后潦草收了场,每个人回到监察局的时候都灰头土脸,看上去士气大减。
明明已经知道纵横三大是谁了,但现在还是能把人跟丢,还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
他们出动了这么多局内的精英!
“行了,都别垂头丧气的。”王梅拍了拍欧包的肩膀,“11层的跟我去开会,其他人你们随意。”
欧包跟上去:“司令,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搞不定纵横俱乐部啊?”
“监察局比较擅长陆地战,空战我们很薄弱。”王梅平静地朝前走,“而青鸟那把剑明显是很特别的武器,我们追不到她也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复盘这次的追击,下次改进就好。”
“诶,得嘞。”欧包应道。
监察局的收尸小队去各个街口捡垃圾一样,把邢千婳弄出来的尸体都给收走。
这事闹得很大。
大到已经不止是黑市内网上的热搜词条,而是地坛整个app的词条上都赫然挂着青鸟两个大字。
没人敢真的带话题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青鸟这个名字响当当地成为了当天最风靡的热搜。
很快,一个名为小林消息的公众号就把这次水仙视频的事件一五一十地给报道了出来。
公众号又开始蹭蹭蹭地涨粉,在解释条下方的评论区,各路神仙纷纷留言。
【所以青鸟是为了给水仙正名,杀掉了这些购买链接看完视频还在背后诋毁水仙的男的?!】
【抱歉,我是青鸟无脑吹的身份终于藏不住了!(狗头保命)(不要查我)】
【监察局追杀青鸟的时候我就在那条空中轨道上呢,吓死我了青鸟好牛逼啊,她到底什么来头啊?!】
【武器bot已经有人在评析青鸟的那把剑了!各位感兴趣可以去看看呀。】
似乎没什么义愤填膺说要让青鸟以命还命的评论,居然有种一片祥和的景象。
这是着着实实地把监察局给气到了。
而小林消息的帖子很快被封禁,链接是怎么点都点不进去!
林为洵坐在沙发上,他看着身边的人。
“你们,就真的只是来我家坐坐??”林为洵纳闷。
范书遇盘腿坐在地上,闷头在喝水,窦章吊儿郎当地抱着电脑,在沙发上不知道刷什么新闻。
窦章为林为洵找的新住处在蓝田区,也是一栋飞行公寓,而且安保系统是他自己做的,只要没有捂住的允许,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而且还有报警系统,窦章能第一时间知道有谁试图靠近这栋房子。
这栋飞行公寓只有一层,不是复式,里面的装潢和范书遇家不一样,范书遇看着四周,心里估摸了一个数。
据说这房子的全款是窦章付的。
看来他确实手上不缺钱。
林为洵摸了摸后脑勺,看范书遇喝水喝得认真,他打了个响指,空中又有杯子自动给范书遇续水。
“我说,你们两这次晾着监察局,那之后怎么办?”林为洵不由得担心地开口询问。
范书遇淡淡:“不怎么办。问起来就说是我在忙,没听到。”
沙发上的窦章也“嗯”了一声,“我也没听到。”
林为洵:“”
他瘫倒在懒人椅上,嚷嚷:“行行行,你两就继续敷衍吧,监察局要是真有那么好敷衍就好了!”
结果他躺倒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手臂,疼得嘶了一声。
范书遇看他的手臂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绷带,于是拎起手边的袋子,提到茶几上:
“这次来是给你带了药,我听窦章说你受伤挺严重的。我有个朋友是医生,医术很好,这是他给你调的中药。”
林为洵一听来了精神,眼睛亮起来:
“是不是那个惆怅客?”
范书遇卡了一下。
“对,是他。”
林为洵接过药,在里面翻了翻,笑:“颜伊白的医术很厉害的啊,我走南闯北的时候就听说过,好在你们关系不错,不然我要是真的求药,重金都未必求得到呢。”
外界对颜伊白的评价是什么样的,范书遇其实不太知道。
这些年他辛苦赚钱,忙着买房子买车,开店创业,然后供苏三亭上学,也为颜伊白无条件提供资金,让他能发展自己喜欢的事业。
不过范书遇从来不过问另外两人的私事,即使是再亲密的家人也应该保留个人空间。
比如,范书遇就不会把自己遇到的危险告诉他们,也不会说出自己现在在查的事情。
他私心里还是想和人保持距离,安全的社交距离。
但总有个人会不断地挑战他的底线,不断地试探,戳破窗户纸,企图和范书遇交心。
偏偏这个人,范书遇还真舍不得拒绝。
他小口地喝水,最近范书遇的身体好了很多,山上带下来的伤都消失了,腰不酸背不痛,倍有活力。
林为洵看上去精神也不错。
他热心地招待了两人,在走之前还往范书遇手里塞了个苹果。
“什么?”范书遇一愣。
“明天是平安夜。但我估计你们是不会过来了,就先送吧。”林为洵笑了下,“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范书遇手指一紧,收拢那苹果,低声和林为洵道谢。
“走了。”窦章在后面笑道。
平安夜啊。
范书遇坐在窦章的摩托上时在想,往年的平安夜和圣诞,他都是和苏三亭颜伊白一起过的。
今年,物是人非。
前头开车的人就着风声开口:
“明天和后天你打算怎么过?”
范书遇低头看着红苹果,“等苏三亭放假回来再看吧。”
自从范书遇告诉苏三亭,窦章得暂时住在飞行公寓避险后,苏三亭就上蹿下跳,每天发五百个表情包过来表达他的不满。
【老大!!!!窦章是外人!是外人!!!他怎么能和你一起住?!】
【那他睡在哪里?!?!】
范书遇说窦章要么睡沙发,要么和自己挤一张床的时候,苏三亭直接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气得吹鼻子瞪眼。
“老大!我都没有和你单独睡过觉!!!!”
苏三亭哀嚎不已,范书遇头疼地哄了两天,才把苏三亭给哄好。
他说窦章救过自己的命,不止一次。
后来苏三亭就不说话了。
视频里的人低着脑袋,嘟囔:“噢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可以接受他暂时住在飞行公寓!”
他把暂时两个字咬得很重。
“不过我师父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苏三亭笑嘻嘻,“老大,我们考完试了,师父给我押的题超级准!!!”
范书遇意外:“成绩什么时候出?”
“叶老师说要在圣诞节之后。让我们好好放个假。”
这学校居然还挺人性化。
范书遇听着苏三亭又念叨了十来分钟,他们才结束通话。
而今晚苏三亭大概就会请假回来,范书遇得问问他,打算怎么过这个圣诞节。
前头,窦章想了想,问:
“苏三亭和颜伊白还在闹别扭么?”
“我觉得不是闹别扭。”范书遇揉了揉眉心,“他们好像是真的不往来了。”
从前如果只是小打小闹,不出一天苏三亭就会忍不住偷偷地向范书遇询问颜伊白的情况,要不然就是颜伊白偷偷地往苏三亭的床上塞小零食。
这次,两人谁都没有动静,连范书遇这个万能的中间人都没收到过任何一方的暗示。
他们似乎谁都不想给对方台阶下,关系越来越僵。
窦章笑:“那你想回家还是?”
范书遇顿了顿,“你送我去红枫区吧。”
“好。”窦章心领神会。
*
范书遇来到了颜伊白的小洋楼。
他站在门口,发现小洋楼戒备森严,比上次看起来危险多了,门口有电子眼,屏幕上已经录入了范书遇的脸。
他站在原地没动,任由电子眼左看看右看看,过了会儿,门被人打开,颜伊白站在门口,露出一个脑袋:
“老大?”
范书遇跟着走了进去。
客厅的地板干干净净,一看就是颜伊白好好清理过,空气里还是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是从颜伊白的手术室传来的。
“在忙?”范书遇以为里面有病人。
颜伊白摇头:“没。今天的手术都做完了。”
“我也得给自己放个假。”
两个人都坐了下来,客厅里却一片沉默,没人先开口。
再见面的时候,范书遇觉得颜伊白有点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他说不上来。
“老大。”颜伊白打破寂静,“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把你配的药给林为洵了,代他来跟你说一声谢谢。”
“不用客气,应该的。”颜伊白温和地笑了笑。
话题又戛然而止。
范书遇深呼吸一口,问:“圣诞节,你打算怎么过?”
大概是范书遇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太明显,颜伊白反而不敢和他对视。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低着头,手指里夹着一根烟。
“我打算睡觉,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最近做手术有点累。”颜伊白抿唇道。
范书遇的心陡然一沉。
但面上他只是点头:“好,注意身体。”
他知道,颜伊白这是拒绝的意思。
颜伊白并没有回飞行公寓和他们一起过圣诞的意思,甚至也没有要邀请他们来小洋楼做客的意图。
孑然一身,奉献事业,划清距离,享受独处。
范书遇本来就不是会多问的性格,他拍了拍自己的裤腿,起身:
“那我就先走了,确认你安全,我比较放心。”
范书遇转身的时候,听到后面的人走了两步,但到底是没拦住自己。
而颜伊白低声:
“老大,提前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你也是。”范书遇没回头。
他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提到:
“你好像换了地坛账号,我发消息给你都显示是未读。”
“对。”颜伊白靠在沙发处,垂眸,“原来的号不用了,老大你有事的话打电话联系我吧。”
范书遇没再说什么。
他推门而出。
屋内,颜伊白目光深沉,吐出一口烟圈。眼底,是浓厚的难过。
他也想回去啊,但现实不允许。
他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手术室内的血腥味刺激得颜伊白回神,他把烟丢进垃圾桶里,一头扎进手术方案的模拟实验中。
*
把看望的人都看望完,范书遇也算是放下了负担。
只是他走出小洋楼之后,在路口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没走?”范书遇朝人走过去。
窦章听到声音,抬头,他斜坐在摩托车上,小黑就听在地面列车的经停站处,轰隆隆呼啸而过的列车打出蓝红的霓虹灯光,笼罩在窦章的身上。
他朝范书遇笑:“我没什么要紧的事要做。在等你。”
“上车吧,一起回去。”窦章拍了拍后座。
范书遇没想到窦章居然还在。
他垂眸,情绪并不高,长腿一迈,跨上了摩托的后座。
小黑腾空而起的时候,两人悬浮在空中,窦章这次没有开得很快,在空中轨道慢慢悠悠地晃着。
范书遇原先是恐高的,他自己克服了之后,现在飞在天上也能大胆地低头看。
脚下是凝聚成一个个小圆点的行人,街边的广告牌五花八门,他们穿梭过高楼间的虚拟蓝鲸,装出蓝色的裂痕。
“他不愿意回来吗?”窦章问。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范书遇在身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都没再说话,窦章只是在空中绕着,风吹了范书遇满怀,他慢慢地不再低头,而是抬头看天空之后,窦章才载着人回了飞行公寓。
夜里。
按理来说地下酒吧是不需要在平安夜和圣诞节停业的,反而更应该趁机捞一笔。
节假日酒水涨价,客人也会买单。
范书遇拉上帽子,再次来到了柜台。
江柔爻这会儿比较空闲,她在用柜台的显示器看综艺。
“老大。”看到范书遇出现,江柔爻站起身。
“明天和后天我打算让你放假。”范书遇坐上高脚凳,手臂撑在桌面上,“你觉得呢?”
“啊?”江柔爻震惊。
她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
老板居然主动给她放假,还要询问她的意见!
江柔爻眉眼一弯:“其实不用,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继续调酒吧。”
“而且节假日应该挺赚钱的,感觉会有很多人出来玩哦。”
范书遇看出来了,江柔爻是真的很喜欢调酒师这个工作。
不然也不至于连假都不想放。
“行。你能接受就好。”范书遇低头,“我们商量一下这两天的酒水价格。”
虽然两天时间也赚不了多少,但主打的就是一个凑热闹和仪式感。
往年范书遇的地下酒吧在圣诞节这两天都空前绝后地热闹,什么人都有,他曾经策划过假面舞会,效果还不错。
今年范书遇没什么心思策划活动了,也不打算麻烦江柔爻,能照常开业就行。
“老大,我听说你会弹吉他。”江柔爻忽然低声,眨眨眼,“你要不要考虑来热场?!我觉得如果把你会在地下酒吧演奏的消息放出去,生意肯定爆红。”
范书遇扬眉。
他张嘴刚要说什么,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入口处的动静。
有人来了。
而且这脚步声让范书遇觉得很熟悉,门口的电子木鱼被敲响,接着,脚步由远及近。
“江总。”江柔爻略带敷衍地喊了一声。
范书遇一惊。
他低着头,只当自己是个在柜台面前喝酒的普通客人,而后拉紧了帽子,一声不吭。
来人手上还提着个袋子。
江阵弦倒是注意到了范书遇,但看到对方清瘦的背脊和核桃仁一样的脑袋,根本辨认不出是个什么人,也就没太在意。
要是他真的想追究这里面每个人的身份,那就有得忙活了。
地下酒吧,顾名思义,都地下了,来来往往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大人物,或者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也都很正常。
在江湖混就要有江湖的规矩,江阵弦干脆无视那个身影,只看着江柔爻道:
“我上次来这喝的酒,你再给我调一次!”
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很有总裁的风范。
江柔爻淡淡笑:“好的。”
她动作流利地给江阵弦调了一杯招牌。
大概是因为江阵弦的目光太过明显,江柔爻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
“江总,您一直这么看着我是为什么?”
“您这次过来,也是专门来嘲笑我做了个不入流不赚钱的调酒师工作的吗?”
虽然公司律师听上去确实光鲜亮丽,但江柔爻已经志不在那。
闻言,江阵弦被怼得嘴角一抽:
“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了???”
“哦。您没有。”江柔爻奉上一杯酒,擦了擦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吧。”
江阵弦明显是还有话要说,但嘴巴动了动,愣是没崩出来一个字。
“江总。您有话不妨直说。”江柔爻站定,直勾勾地看着他。
自从江阵弦坐上公司总裁的座椅后,就在也没有人敢这么大胆,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眼睛看了。
面前的女人大部分时候都很随性散漫,骨子里却有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江阵弦不自然地抓了把头发,他忽然把放在地上的袋子拎了起来,从里面掏出来一捧鲜花。
江柔爻愣住。
范书遇余光瞥见红艳艳的一大朵东西,身形一僵。
“给你的。”江阵弦面无表情地把花束放在柜台上。
江柔爻眉毛慢慢地皱起,直接十秒没说话。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啊??”江阵弦此刻开始害臊,害臊极了,他急得脖子都红了起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我告诉你,我可不会再说第二遍!”
看他下一秒仿佛就能滴出血的脸色,江柔爻伸手接过那花束:
“送我的?”
“嗯。”江阵弦闷闷地应。
“为什么?”江柔爻露出一个十分不解的表情,“这里面藏了毒?”
左侧传来叮当声。
两人同时看去,范书遇手一抖,差点打翻了杯子,好在他稳住了。
两人又扭回脖子,大眼瞪小眼。
江阵弦忍无可忍:“下个屁毒!”
“我要杀你还需要下毒?”江阵弦冷笑,“你怕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
“那为什么送我花?”江柔爻难以理解。
“你,你就非得我把话挑明了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江阵弦伸手指着江柔爻的鼻子,气得七窍生烟。
江柔爻看到他这副模样,确定是江阵弦本人没错了,于是淡定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有所疑惑,还希望江总您能解答。”
于是,范书遇听到江阵弦又是叹气又是锤桌,最后憋出来:
“我看上你了!”
“”
周围安静得吓人。
江柔爻眼睛瞪大,仿佛拿着什么烫手山芋一样,她下意识想把花塞回去,可是对上了江阵弦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下次就该被江阵弦下毒了。
“江总。”江柔爻有点不淡定道,“您喝醉了?”
“你不是单身吗?”江阵弦反问。
“我是。”江柔爻点头,“但您,我,我们”
“什么你我我们他们的,别跟我废话。”江阵弦嘴角抽搐,“既然你单身,我也单身,那我追你怎么就不行了?”
追她?!?!
江柔爻以为自己幻听了。
“您认真的?”她再三确定。
看到江阵弦红到耳根的脖子,江柔爻就不在多问了。
她脑子飞速地转了转,认真思考。
“好。那你追吧。”江柔爻从旁边扯过来一个花瓶,恢复了淡定,“花我就放在这了,谢谢江总慷慨解囊,给酒吧添了颜色。”
就这样?!
这下轮到江阵弦震惊且疑惑:“我说看上你了,你就这反应?”
“那不然呢?”江柔爻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问。
难道因为他是公司的总裁,因为他是江阵弦,是黑市里一个关于他的私人消息能卖到上万庸币的风云人物,是多少人巴不得抱大腿的掌权者,是神秘的豪门家族的准继承人,是庸城内能和中心指挥官葛云央媲美的大佬,是一句话能让人死,一句话也能让人生的铁腕,她就得在对方朝自己示好的时候,露出一副喜极而泣,感天动地的模样吗?
江柔爻淡定道:“你喜欢我?”
江阵弦一个三十出头的大老爷们,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呼吸都停了一下,他刚要张嘴反驳,又听到江柔爻说:
“如果您不是喜欢我,就不要追我了。我猜您想说您只是觉得好玩,抱着逗弄一下我的心态,所以才故意给我送花吧?”
“抱歉,如果是这样,那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江柔爻低头继续擦拭着酒杯。
“而且,我觉得您也不要想着,通过这种方式来玩弄我,让我上钩,慢慢地被你感化,然后再随手把我丢掉,试图把我变成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江柔爻淡淡地笑,“我是律师,应该比你见过的其他人都难缠一点,因为我大部分时候都会警醒自己要保持理性和客观。”
“您就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如果您看我不爽,我可以给您道歉,是我不识好歹,非要从公司辞职。”
江柔爻的态度退了一步,抬头,笑着说。
“”江阵弦半天没说话。
就在江柔爻以为江阵弦不会再开口,下一步应该是火冒三丈地转身摔门而去的时候,江阵弦却哑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连喜欢你都没有资格了?”
“你在瞧不起谁呢江柔爻,我三个晚上没睡着觉,闭上眼睛都在想着怎么能让你开心点,鼓起了勇气才带着这束花来酒吧,想把它送给你,因为是你告诉我,追女生应该用心。”
“然后现在你告诉我,让我不要卑鄙地在你身上花时间?你到底在用什么刻板印象揣摩我的心思!你这样就不算卑鄙了吗!”
“我的喜欢就不是喜欢了?”
公司的总裁就不能喜欢一个脑回路有点清奇的调酒师了?!
谁定的规矩!
哪里来的道理!
江阵弦说着说着扭开头,露出耳后的刀疤,然后吧台的两人就听到这身材结实看上去常年练拳的硬汉猛地吸了吸鼻子,眼尾居然还带着点欲语还休的委屈!
范书遇差点把水杯给捏碎。
而江柔爻瞪大眼睛,复又颤巍巍摆手:“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江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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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而低声:“那既然您是认真的,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江阵弦平稳了呼吸,才站起身:
“那我明天还来不来?”
“您想来就能来。”
“哦!”江阵弦愤懑地喊了一声,而后转身离开。
但他忘记带袋子,走了几步又仓皇地回头,拎起地上的东西,加快步伐消失。
这人送花居然还用自己家的手提袋藏着掖着,小心翼翼地运来。
等江阵弦离开以后,范书遇才抬头。
他视线一下和吧台内的江柔爻对上。
江柔爻手上动作一顿,淡定道:
“抱歉老大,让你见笑了。”
范书遇喉结动了动,表情很复杂:“”
他思来想去,觉得说什么都不妥。
感情这事,他或许还真没谈过三个男朋友的江柔爻来得老道。
于是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酒吧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飞行公寓内。
范书遇在门口扫了脸,照例在玄关换好鞋,走进客厅。
客厅内又有灯光亮着,窦章窝在沙发上,范书遇闻到了熟悉的烤肉香。
他眼睛一亮。
“回来了?”窦章从沙发上坐起来,笑,“今晚呢,吃吗?”
大概是范书遇的动作有点迟缓,窦章眯眼:“你怎么了?”
他伸手一拉,把范书遇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而后,窦章看到范书遇忽然正儿八经地盘起腿,窝在沙发上,还把窦章盖在腿上大毛毯给扯过去一点,共享地搭在了自己的腿上。
窦章:?
范书遇示意窦章把游戏手柄放下,一脸正色:
“我刚从地下酒吧回来。”
“我知道。”窦章也跟着正经起来,背都挺直了一些,“然后呢?”
他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目光止不住地在范书遇身上逡巡,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伤口。
“今天晚上,江阵弦来酒吧找了江柔爻。”范书遇说话大喘气。
窦章:“再然后呢?”
范书遇眨眼:“他说要追江柔爻。”
“哦,那然后”窦章说着说着顿住,“什么?”
范书遇一本正经地说完,窦章坐在沙发上安静了几秒,而后他没忍住,看着范书遇笑起来:
“就为了这事啊?你这么震惊吗??”
震惊到能和自己共享一条毛毯了。
“你为什么不震惊?”范书遇奇怪。
窦章单手撑着下巴,“嗯”了一声,似乎是在某个瞬间就想明白了什么事情,而后了然:
“行,我大概知道你的钝感力了。”
他目光里含着笑和一丝玩味,语气漫不经心又有点儿故意逗弄的意思:
“诶,你有没有想过,从江柔爻能活着从江阵弦的办公室出来那一刻开始,有些东西其实就注定是不太一样的了?”
范书遇还真没想过。
他不太明白地看着窦章:“你指什么?”
窦章双肩发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带着磁性,在黑暗的夜里出乎意料地动人:
“江总应该没见过比江律师更大胆的下属,而这份大胆其实有能激起水花的作用。业内传闻江阵弦是铁拳铁腕铁石心肠,但凡不合他心意的就没有能从他办公室完好无损地走出来的,他脾气不好,员工对他避如蛇蝎,都生怕哪天塌天大祸就降临在自己头上。”
“但是江柔爻不仅从他办公室出来了,还顺利辞了职。即使江阵弦知道江柔爻在你的酒吧工作,事后也没有过多为难。甚至,他还被江柔爻的话刺激到,跑去相亲。”
“可相亲结果不尽人意。你听江柔爻上次和他打电话的情景就知道,江阵弦完全可以和女伴继续约会,只是他自己不乐意而已。为什么不乐意?”
“有没有可能,其实从办公室那会儿开始,江柔爻在他心里就是特别的了。”
窦章摊开手,无奈地笑:“所以我不意外啊。事情在我的预料之中。其实我想让你暂时把江阵弦那条线放一放。我们或许”
“能钓到更大的鱼。”
“让他们自由发展就好了,不着急。”窦章含笑,黑眸里划过细碎的光,有锋芒乍现。
范书遇过了好久才有反应。
“你从那会儿就知道江阵弦的心思?”
“也没那么确定吧。但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了。”窦章也眨眨眼。
范书遇手搭在毛毯上,此刻神情看上去就像在攻克什么难题,不知道的以为他要考研呢。
窦章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范书遇的琉璃眼面前一晃,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先别思考了。”
“感情的事情不是理性思考就能想明白的。”
窦章忽然凑近,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在范书遇面前放大,眉角眼梢都带着清冽:
“所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可窦章手臂撑在范书遇的大腿两侧,扬眉,笑得恣意。
“你可以先试一试在心里默念。”他甚至循循善诱,摆出一副很有耐心的模样,“或者,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崩呢?”
范书遇:
“试试吧。”窦章的话语里带着浓厚的缱绻和诱惑。
“你就当救命好不好?”窦章的黑瞳内倒映着范书遇的脸,眸中有热切的情绪,如同火舌一般,要把范书遇席卷进风暴中心。
范书遇的心颤了颤。
什么叫就当救命好不好?
他不说,难道窦章能急得做出什么冲动的举止吗?
[我会疯掉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范书遇脑中划过。他骤然想起松塔山上窦章说过的这句话。
可能是窦章此刻的眼神太燎人心扉了,范书遇无可奈何地伸手抵住了窦章逼近的胸膛。
“你你等等。”范书遇低声,别开脸。
“好。”窦章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男朋友。”
“什么?”窦章一愣。
范书遇小小声:“你是我男朋友。”
第171章 悱恻
*
室内空调的温度适宜,窗外漆黑一片。
这个时候是看不到云的,除非飞行公寓漂流到了光亮充足的地方。
在空中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到远处全是霓虹灯的光圈。
夜间庸城的喧嚣和这栋小屋没什么关系,屋内只有呼吸声。
范书遇被客厅内的光包围着,量子灯和奇光板氤氲出暧昧的蓝红,光晕里范书遇看到面前的人眼底情绪翻涌,突出的喉结一滚,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但仍然被窦章圈在怀里。
这个吻似乎在意料中,可还是让范书遇心颤,熟悉的气息笼罩着范书遇全身,他感觉到自己腰腹被窦章的手臂收紧,上次两个人都是新手,这次窦章无师自通地撬开了范书遇的唇,铺天盖地的温热弥漫开。
范书遇有点喘不过气,他欲盖弥彰地抵住窦章胸膛,可窦章下一秒直接把范书遇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范书遇一惊。
他发现自己被窦章抱到了腿上坐着,可这个姿势有点不舒服,范书遇不得不把两条腿架在了窦章的腰间。
精壮有力的触感扫动着范书遇的心弦。
窦章把他压在沙发上,两人的气息瞬间乱成一团。
柔软相触时范书遇浑身一颤,手臂渐渐没了力气,他能看到窦章那双曜石一般的黑眸,瞳孔内有细小的光晕,四周极其安静,乍一听有水声,等范书遇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他耳朵和脸颊都发热发烫。
呼吸仿佛被面前人都卷走,唇齿相依时却有说不上来的刺激感,范书遇的感官牵动了大脑,让他沉醉其中,却又因为强烈的攻势而有些招架不住。
窦章为什么像晋级了一样???
简直可以用进步神速来形容。
悱恻的勾缠让范书遇闷哼一声。
“”
他想缓一缓。
范书遇刚要别开脸去换气,再提醒一下窦章什么叫“点到为止”的时候,大门响起人脸识别的声音。
“滴。”
*
苏三亭进门后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套,他看到客厅里有灯光,紧接着看到一个黑影从沙发站起身。
“老大?你在吗?”苏三亭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黑影没反应,倒是沙发上的一坨开了口:“在。”
声音还有点沙哑。
苏三亭“啪”地一下把客厅头顶的聚光灯打开,四周瞬间亮堂一片。
“窦章???”这下苏三亭总算看清了刚才弹起来的黑影是谁。
“老大你们,刚才在干嘛?”苏三亭眨着无辜的眼睛,奇怪地问。
范书遇重新把毛毯盖在自己腿上,假意地清了清嗓子:“讨论点工作上的事。”
他丝滑地转移话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苏三亭摸摸后脑勺,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这明明是他自己家,但搞得好像是他误入了别人的领地一样!
苏三亭不爽地哼唧:“辅导员批的假条还没出来,今天太多人请假啦!我还整理了一下宿舍,一收到假条我就回来了!”
“干嘛呀老大,你不欢迎我回家吗!”
“没有。”范书遇顺带指了指桌上的东西,“我给你准备了夜宵。”
窦章:
他朝范书遇看去的时候,还被瞪了一下。
见范书遇嘴唇有些发红,窦章扬眉,他转头朝着苏三亭招手:
“对,给你准备的。一起吧。”
“诶师父。”苏三亭一听有东西吃,黏糊劲儿上来了,他抱着窦章手臂坐下,飞速眨眼,“你真的好厉害,我感觉这次考试我的成绩一定很好看!”
“押题押中了?”窦章问。
苏三亭重重地点头:“大题几乎都和你说的一样!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要用的逻辑和算法是差不多的。”
窦章笑:“你们用黑客脑环去虚拟环境里考试,用了这么多年,题型居然还没创新?”
“师父,你咋知道没创新?”苏三亭眨巴眼。
“我虽然没上过学,但要自学黑客还得考黑客证书,当然也是用过黑客脑环的。庸城高等学府是学术圣地,学术资料在外界广为流传,你考的题目我估计都刷过。”
苏三亭震惊。
但他的震惊好像不是因为窦章刷题。
“师父,你嘴巴好红,是不是刚才偷吃烧烤了?很辣吗?”
窦章镇定自若地“嗯”了一声,“很辣。”
沙发另外一侧的范书遇闻言,很不自然地继续低头整理毛毯。
因为是平安夜和圣诞节,苏三亭回家以后就开始折腾,说是要在飞行公寓里装扮一棵圣诞树。
夜里他上床以后,很震惊地发现对面的卧室里有两个人影。
“老大。”苏三亭拉开隔音帘,冲着床位喊,“老大!!!”
范书遇露出一个金脑袋,皱眉:“怎么了?”
“你你你你,你真的和窦章一起睡吗?”苏三亭嗓子发紧。
他不干了,他直接从月亮船上跳了下来,一把拽着窦章:“师父你跟我睡吧!!!我把我的床给你!!”
窦章低头看着苏三亭红着的眼睛。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持。
苏三亭一副“如果你今晚敢当着我的面和我老大睡在一起我就上吊给你看”的表情。
但忽然地,苏三亭松开了手。
他目光愣怔起来。
方才某个瞬间,他想到了颜伊白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苏三亭。]
“”苏三亭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行动局促,“抱歉老大,我”
“我睡沙发。”窦章打断道。
他站起身踩上悬浮梯,缓缓下楼,而后自己在客厅找了毛毯,枕着胳膊躺下,抬头的时候还冲着天花板的苏三亭摇了摇手:
“早点休息。”
范书遇静静地看着两人,苏三亭身形一僵,也机械地举起手臂对着楼下的人挥手:“你也是,师父。”
等苏三亭回到月亮船上,熄灯拉帘后,范书遇收到窦章发来的消息。
【你也早点休息。】
范书遇盘腿,金发垂在肩侧,看到这条文字后他嘴角扬起,长按回复了个爱心的emoji。
夜里,窦章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或许对苏三亭来说,曾经这个飞行公寓是他,范书遇和颜伊白的小家。家里面的一切都是温馨又熟悉的。
而窦章的到来无法弥补颜伊白的离开,更不可能成为替代,只会像一根针般扎在苏三亭的心里。
他能感觉到,苏三亭这次回来其实兴致并没有那么高,大多数时候的笑脸都是装出来的。
虽然苏三亭在范书遇面前口口声声喊自己“师父”,但这师父恐怕是个不该出现的人。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试图走进范书遇的世界是他历尽千帆才决定的,他不会轻易撒手,但也不能太逾越。
陪着范书遇从贫民窟走出来的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窦章最后想着想着,自己笑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们接过吻。
*
平安夜。
范书遇难得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没早起。
但是他一醒来,拉开隔音帘,发现客厅大变样。
苏三亭真的抱了个圣诞树回来。
窦章优哉游哉,正在客厅里泡茶。
感觉到头顶的动静,窦章仰头,举起茶杯遥遥敬着范书遇:“日安。醒了?”
范书遇火速洗漱,在客厅路过圣诞树时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苏三亭人呢?”
把这么大的东西弄回来估计花了不少功夫。
窦章说:“他出去买装饰品了,说是要在上面挂袜子和小彩灯。”
红枫区商业街。
苏三亭戴着鸭舌帽,穿着炫彩的涂鸦T恤,套了宽松的休闲外套,腿上搭了浅色牛仔裤,脚踩平价的球鞋,嘴里还塞着糖葫芦,正在街上闲逛。
他走进一家饰品店,被外面的广告牌吸引,说是店铺打八折,里面有很多适合用来装扮圣诞树的东西。
“老板!”苏三亭嗓门亮堂,乍一听有些嗲嗲的,声线很清爽,“这些这些这些。”
他伸手胡乱地圈了一笔,“我都要啦!”
这家店的服务员是机器人,不过收银算账的老板是个中年阿姨,她听到动静走过来,讶异:“你全要啊?!”
苏三亭骄傲地点头:“对呀!你放心,我付得起。”
我老大可有钱了。苏三亭心里自豪地哼哼起来。
他平时花钱不是大手大脚的性格,但今天不是过节嘛。
苏三亭想着,他要把飞行公寓打扮成今年圣诞节最漂亮的地方,这样范书遇就不会像颜伊白一样离开他了。
想到颜伊白,苏三亭的情绪又低落下来,他皱着眉,忽然没了方才的笑脸,只是沉默地跟着老板去前台买单。
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在旁边拖地,路过苏三亭的时候高级地避让开,还发出“小心地滑”的提醒。
苏三亭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正准备扫码买单,可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紧接着苏三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草!”苏三亭爆发出一声怒吼,跪在地上揉自己膝盖,猛地回头,“哪个不长眼睛的撞你小爷!”
可他一回头就愣住。
崔远身上还缠绕着绷带,一看就是上次范书遇打出来的伤都没好全。
他说话的时候漏风:“苏三亭!”
“终于让我逮着你!”崔远身后居然还站着几个人,这几个人苏三亭全都认得。
是在学校里经常跟着崔远到处走的小跟班,他们都仰仗着崔远家里的关系,顺利通过一次次考试,正准备美美地混两年,拿毕业证。
苏三亭的心陡然一沉。
前台老板拎着礼品袋,愣怔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她手臂发抖:
“什么什么情况?你们谁啊?怎么当街打人?!”
然而老板话才刚说完,崔远一抬手,他后面的几个小弟纷纷上前,直接擒拿了老板,把人的嘴巴捂得死死的,拖到了杂物间内,猛地推进去,再带上门反锁!
店内的机器人更是不懂发生了什么,只面无表情地继续拖地。
崔远又让那几个小弟把机器人脑后的开关给摁了,直接停机。
“你想干什么?”苏三亭站起来,目光逐渐变冷。
崔远扬起笑脸,笑容里带着轻蔑和嘲讽:“你觉得呢?”
“还需要多问么?”崔远走上前,手放在苏三亭的肩膀上,只听咔一声响,苏三亭吃痛,可反手就抓住了崔远的衣领,两人势均力敌般地僵持在原地!
“我说了我没有作弊,你不信,叶老师也已经还我清白了,你又想挑事儿?”苏三亭生气地指纹。
崔远噗嗤一声笑出来:“苏三亭,你还没搞清楚情况吧?”
“我硬生生挨了你老大的打,吐血了,骨折了,送去医院急救,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出来以后还被休学,学校让我好好反思,我有什么好反思的?!”
“你就是作弊了,要不然你这种废物怎么可能考那种成绩!”
“你一直都是倒数,我难道还说错了?在这种一年大几万的学校里读书,你有什么脸面说范书遇是你老大!”
崔远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激动:“要不是那天你喊范书遇来救你,你以为你能活着从学校出来?!我这几个月都在后悔,后悔当初怎么没有直接把你打死!”
“你不是很喜欢打小报告吗?嗯?那现在呢?你又要叫范书遇来救你了?”崔远嘴角上扬,不可一世地伸手拍了拍苏三亭的漂亮脸蛋,“全身上下你也就这张脸长得不错了。”
“就算老师没查出来你是怎么作弊的又怎么样,我说你作弊,你就是作弊!”
崔远飞起一脚卯足了狠劲儿地踹在苏三亭膝盖处!
苏三亭吃痛,这回是真的单膝跪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崔远这一脚踹得刺出身体。
“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苏三亭嘴角发抖,浑身痛得不利索,根本没力气站起来。
他余光看到刚才老板放在桌上的礼品袋,袋子很漂亮,上面还精致地打了结,绸缎和彩带包裹着袋身。
“你不就是看我不爽吗。”苏三亭低着头,忽然开口,“我随便你打。”
“但是你别碰桌上的东西。”
“什么?”崔远眯眼,顺着苏三亭视线看去,发现了刚才苏三亭买的东西。
他走过去,拎起袋子在苏三亭面前晃了晃:“就这一堆破东西?”
苏三亭还没说话,崔远拆开袋子,在里面翻来覆去地搅动,而后捏着鼻子,用两根手指夹起里面一串小彩灯,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你居然叫我别碰!”
“我就碰了,怎么了?”他又一巴掌拍在苏三亭脑门上!
苏三亭的眼珠里立刻冒出怒火,他作势要站起身,扑上去抢,可很快崔远的那几个小跟班就涌上来压住了苏三亭!
“别动!”几个人粗着声音,把苏三亭的四肢都摁住!
“这堆垃圾我根本不稀罕。”崔远仿佛觉得袋子里的玩意很丑一般,像躲避什么苍蝇样捏着鼻子摇头,而后他把袋子丢在一边,“我爸是公司总监!”
“我要什么没有,要什么得不到?!”
崔远怒目圆睁地盯着苏三亭,揪住了苏三亭的长发,狠狠地拉拽!
“你居然敢忤逆我,范书遇居然敢打我!我爸都舍不得打我!我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你们算什么东西?啊?!”崔远吼出声,逼问,“说啊,你们算什么东西?!”
“s级赏金猎人又怎么样!”崔远一想到自己曾经在范书遇手底下狼狈不堪,差点吐血身亡的场景就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事情,脸上浮现出恨意,“我今天就把你大卸八块,丢在范书遇面前,告诉他,你的小弟太弱了,然后,我要看他哭,要看他撕心裂肺,要他跟我道歉!”
崔远在学校里横行无忌,简直是恶霸,没人敢惹他,平日里别的同学看到他也基本都是绕道走,要不就是上赶着巴结他,献殷勤。
毕竟,这可是崔茂行唯一的儿子,还是老来得子!
崔茂行巴不得把崔远宠上天!
苏三亭沉默着,他任由几个人压着他,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崔远。
“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睁不开眼睛,说不上来话为止!”
崔远一声令下。
一旁几个人中,有人弱弱地问:“确定吗?他,他到时候不会找范书遇来报复我们吧”
“他敢!”崔远冷哼,“就算找了又怎么样?”
“我让我爸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们,保护你们不就行了?难道区区赏金猎人还能跟公司抗衡不成?!”
崔远似乎是觉得总监的名头还不够,他忽然压低声音,神秘道:
“而且,我小时候还见过江叔叔呢,他认得我。”
江叔叔?
几个人面面相觑。
苏三亭听到这个称呼后一皱眉。
在公司,姓江的。
除了江阵弦,还能有谁?
提到这个名头,压着苏三亭的几人瞬间兴奋了,目光里充满了崇拜:“真的吗?!”
“远哥,你跟江阵江总也认识啊?!”
“远哥,你家里真是太牛了!”
崔远被几个人捧得洋洋自得。其实他不过是跟江阵弦见过一面,在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他都没木桩子长得高,江阵弦也只是随口说了句小孩长得不错,就没了下文。这几年他父亲做了总监,和江阵弦工作上的往来倒是很多,可私底下,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但,就仗着这一点,也足够崔远到处吹耀。
崔远下巴一扬,冷漠又孤傲,却压不住语气里的催促:
“所以你们怕什么?有我罩着你们!”
紧接着,苏三亭“噗”地喷出一口血,被几个人压在地上,轮番地殴打,他们什么招数都用上,尤其是在崔远赞扬的眼神里,越打越狠,越打越上头,到最后几乎忘记了自己脚底下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像对待什么死物一般不停地发泄着自己身上的情绪。
只要打得好,他们不仅能顺利毕业,从此以后在庸城都能横着走!
只要打得好,把崔远哄高兴了,他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崔远有的他们也会有!
只要打得好,崔远解了气,就不用担心日后会被人欺负!家里出了事还能找崔远帮忙!实在不行,还有公司的大佬给他们撑腰!
苏三亭的视线被额头上流下来的血给模糊了。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脚步声逐渐远去,头顶也没有了几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只是,□□上的疼痛挑动着神经,让他备受煎熬。
崔远今天来,恐怕是做足了准备,
而且,也攒足了怒气和怨气。
苏三亭深呼吸,感受着腹部拉扯的神经,痛得他呼吸都变得无限绵长,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以为自己会死在地上,杂物间的门却被人撞开,老板出来的时候惊慌失措。
“喂?孩子?你没事吧?”她想把苏三亭从地上扶起来,可碰到了苏三亭的伤口,疼得苏三亭直冒汗,龇牙咧嘴。可老板发现,苏三亭身上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她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
“孩子,我给你叫救护车吧?”
这时候老板看到了苏三亭的脸,吓得她鼻子一酸。
“你,你是庸城高等学府的大学生吧?怎么回事啊,怎么能被打成这样。”
老板知道这是遇到事儿了。
她从橱柜的医药箱里拿出来药品,一直往苏三亭的嘴里塞。
紧急止痛药的药效很好,苏三亭至少能喘气了,但这药的药效很短,而且还会有头痛的副作用,苏三亭被老板扶起来以后,轻轻地撇开了老板攥着自己手臂的手。
“谢谢你啊阿姨,你是个好人。”苏三亭笑。
他满脸都是血,衣服又脏又臭,血腥气很重。
“我是庸城高等学府的。”
老板觉得不对:“那,那不应该啊,你,你不是会有人保护的吗?我听说在里面上学的学生出门都会有人暗中盯你,保证你的安全,受了伤还能动用救援队”
“我在店里。他们可能以为我只是在这里面买东西吧。”苏三亭惨淡地笑着,“不过更大概率,是被刚才那几个人支开了。”
反正崔远下定决心了要整他,总是有办法的。
苏三亭不想深究,他也没时间在这耗着。
“你是好人。”苏三亭继续笑笑。
他一瘸一拐地拎着礼品袋,推门而出。
老板根本没反应过来,只看到苏三亭上了一辆飞车,司机也跟她一样被苏三亭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
其实苏三亭知道,老板要是能撞开门,早就可以撞开了。
但对方等到了人走才出来。
所以,在强权和绝对的武力面前,好人也会犹豫。
苏三亭根本没办法坐在座位上,他弓着腰站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碰到任何东西,减少不必要的疼痛。
可站着,他腿发软。
一路软到了飞行公寓,苏三亭吊着最后一口精神力,付了车钱,抬手拍了一下门。
只拍这一下,他的药效就过了,密密麻麻的痛感如龙卷风般摧残着他的身体。
*
范书遇敏锐地听到大门处传来一声很轻的“砰”。
他站起身,才刚走到门口就觉得不对劲!
很浓厚的铁锈味一股一股地卷来。
在开门的一瞬间,范书遇的心像被刀子一寸一寸地割开般。
“苏三亭?!”范书遇撑起趴在台阶上的人,苏三亭似乎是听到了范书遇的声音,他意识重新复苏,吊着精神僵硬抬头,而后裂开嘴:“嘿嘿,老大。”
“我回家了”
*
范书遇整颗心都在抖动,飞速地跳,血液翻涌,手指发冷,他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边看着苏三亭边哽咽:
“我跟小白说,让他来看看”
“谁干的?”他问。
苏三亭根本回答不了,他说话都费劲儿,只是用无力的手一下一下蹭着范书遇的手臂。
几秒后,飞行公寓外又传来声音。
窦章皱眉去看,发现来的是学院救援医疗队的人。
“我们负责保护苏同学的人发现了苏同学浑身带血上了飞车,所以我们紧急出任务跟过来看看!”医疗队为首的队长戴着口罩,立刻让身后的一队同事进了屋子,“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您先生!”
他说话语速很快,窦章让开,几个人蜂拥而至,把苏三亭包围起来。
人手足够,设备和器材看上去也很高级,折叠医疗包和箱子不断地放大,他们甚至在客厅摆了一台临时手术床!
队长看到墙角站着的人,于是让自己的同事们做手术,而他朝着范书遇走去。
“范先生。”队长朝着他鞠躬,“对不起,是我们的失职。”
“”范书遇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范书遇不说话的时候,那是真的生了气。
而且是非常生气。
队长硬着头皮继续道歉:“我们感到万分抱歉,是学院保护队的人保护不周。”
“我们会按照合同给您和苏同学支付大笔的赔偿。”
“他的情况怎么样?”范书遇却根本没接话茬,而是问。
只此一句话,队长就听得出来,面前的人不在意巨额赔偿。
曾经也有不少出了事的同学家属为了赔偿金把他们告上法庭,无非是为了再多捞一笔,最好能把四年学费都赚回去。
这种是比较难缠,队长是个人精,不喜欢麻烦事。
但是,最难缠的不是要钱。
比如现在。
他发现范书遇不在意赔偿。
范书遇在意的是人。是命。
这才是最难缠的。
“我们会尽力救助,请您稍安勿躁。”队长的防护下冒出冷汗,他长久地鞠躬,莫名有点不敢抬起身。
“我以为,我一年给学院交了几大万学费,你们至少能保证给我看好我的人!”
范书遇的语气如腊月寒,让人如坠冰窖。
队长只能不厌其烦地鞠躬道歉,态度要多卑微就多卑微。
范书遇别开脸,他不想多为难医疗队队长,毕竟看守失误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保护队的人。
见范书遇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队长只能也钻进了简易手术室内。
他们挂好了帘子,就地给苏三亭做紧急救援。
里面噗叽噗叽传来各种声音,范书遇听得心烦。
他靠在鱼缸旁边,里面两条小丑鱼依偎着,似乎也感觉到空气里不同寻常的铁锈味,变得格外躁动不安。
温热的手忽然伸到范书遇后脖颈上,带着安抚以为地捏了捏。
“会没事的。”窦章低声道。
范书遇直接伸手绕到脑后,啪地一下把窦章的手拍开。
可下一秒,范书遇牵住了窦章,并且没有松开。
窦章一愣。
他看着范书遇垂在身侧的手,白皙的手指被窦章的掌心包裹着。
窦章眼眸一暗。
他继而牢牢地牵着范书遇。
*
手术还在进行,范书遇打了很多个电话。
但是都没人接听。
窦章看出范书遇的着急和担心,但他能做的也只是在旁边静静地陪着。
过了会儿,客厅角落里的帘子被人拉开,队长摘下口罩,脸上绽放出笑容,比家属还激动:
“范先生,手术很成功!”
“恭喜!”他冲着范书遇又鞠躬。
“病人身上大大小小的肋骨都被打断了,手术后需要静养,这几天不宜走动,我们免费提供轮椅,皮肉伤已经用特效药控制住,本次手术所有额外费用我们一律承担,我们给苏同学用了庸城最好的药品,就算是黑市都买不到!”
他絮絮叨叨地在范书遇面前论述着,虽然没有邀功的意思,但也很想通过这些话来安抚范书遇,至少得让范书遇彻底放心。
范书遇耳边却只是回响着那句“手术很成功”。
没事就好
范书遇忽然就松了一口气,他紧紧地牵着窦章的手,眼神放空。
没事就好。
苏三亭醒得很快。
崔远这次的霸凌是纯肉搏,没带武器,如果带了武器,现在苏三亭还有没有一口气就真的不确定了。
他也是命大,即使身受重伤居然还能打了飞车,飞车司机心更大,载着重伤的他稳稳当当地回到了飞行公寓,过程居然一声不吭,也没询问苏三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庸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司机无法确定在他车上的人是刚刚越狱的罪犯还是濒临爆发的赛博精神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能把客人送到目的地,就算完事。
他短暂的接客旅程没必要影响到漫长的人生,所以袖手旁观就好。
但对范书遇来说。
这简直是酷刑。
好在不幸中有万幸。
简易手术床上,苏三亭嘤嘤啊啊地张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范书遇立刻走了过去。
他低头,看着苏三亭的眼睛,憋着难受,低声问:“什么?”
苏三亭恢复了一点精神,他眼珠一动,看着范书遇说:
“老大嘿嘿。”
“我还活着。”
“是,你还活着。”范书遇伸手撇开挡着苏三亭额头的头发,动作看上去极其小心又不舍。
“老大”苏三亭还在说话。
“什么?”
“小白来了吗?”
“他来看我了吗?”
范书遇一僵。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看到范书遇这个反应,苏三亭就知道,答案是没有。
刚才范书遇就是在给颜伊白打电话。
地坛账号颜伊白已经换了,也没告诉范书遇新的是什么,可联系电话是颜伊白说的,要是有事就可以用原来的电话找他。
但是范书遇不停地打,打了几十个都没有人接。
他有一瞬间在想,有没有可能这就是打不通的电话,因为对面的人不想接
床上的人眼睛瞬间黯淡,没了光。
苏三亭忽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好。”
“老大,我们就当小白再也不会回来了。”苏三亭眼睛里钻出两滴热泪,“那你呢?你会不会离开我?”
范书遇说不出话,只是猛地摇头,一直摇头。
“老大,你能不能抱抱我?不然我不敢相信。”
范书遇轻轻地把手搭在苏三亭的腰间,可苏三亭根本不管身上血淋淋的伤口,直接用力地回抱,把范书遇紧紧地拉进怀里。
苏三亭突然嚎啕大哭,整个飞行公寓里都贯穿着他的哭声。
这哭声里有委屈,更多的是无法释怀。
*
平安夜苏三亭是躺在床上度过的,范书遇接过他攥在手里的礼品袋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但范书遇还是按照苏三亭的要求,把里面东西全都挂在了圣诞树上。
“这个挂在下面啦老大!”苏三亭扯着嗓子喊,“师父,那个已经挂得够多了,就不要了!”
他刚刚哭过,嗓子很哑,还有点变了调,像自带电音。
窦章和范书遇两个人都没说话,全庸城最厉害的两个赏金猎人在飞行公寓里陪着苏三亭装扮圣诞树,他指哪两人就打哪,说要挂什么两人就挂什么。
居然能从悲伤里找出一点其乐融融。
明明一点都不平安,苏三亭浑身挂彩,却笑得很开心。
甚至窦章发现,这次苏三亭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的。
他把范书遇和窦章指挥得团团转,等圣诞树终于完工,苏三亭居然要从床上下来。
范书遇立刻阻止:“你还不能乱动。”
“我真没事了老大,其实他们打我的时候我都收着劲儿呢,我知道打哪里不痛,我有躲的!”
苏三亭哑着声音,“老大老大,你不要伤心难过呀,我这些伤只是看着吓人,你看,一个手术就都治好了,医疗队队长不是也说了吗,我修养一阵就行的。”
“如果真的严重,我早就死了。”
范书遇目光瞬间如刀子一般刮过来,苏三亭赶紧捂着嘴:“老大我不乌鸦嘴了!不说那些死死死的。”
“呸呸呸!我呸!”
苏三亭作势把那些不好的话都呸出口。
见他有意要逗自己开心,范书遇干脆也承了情:“你确定没事?”
苏三亭扬起下巴:“没事!我还能动给你看呢!”
他如泥鳅一样滑溜上了轮椅,稳稳坐好后,举起一个被包裹成粽子的手臂,“你看,是不是抬放自如?”
范书遇一脸无奈。
窦章在旁边看着,低声笑了两下。
“老大,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不能好好过平安夜了。”苏三亭开始道歉。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总是在哄范书遇的时候习惯性道歉。
范书遇神情淡下来,话题走回了正道:
“所以,是你学校的人干的?”
苏三亭一下收了声。
范书遇继续:
“崔远?”
果然一说就中。
苏三亭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根本瞒不过去:
“老大,崔远对我怀恨在心,今天带着人在饰品店堵我。他说他爸是崔茂行,公司总监,他不怕我,也不怕你报复。”
“老大,其实崔远打我一顿大概就解气了。他他说得挺对的。”苏三亭缩着脑袋,“老大,你不要冲动。如果你为了我招惹到公司,我宁愿去死。”
“老大?”
苏三亭发现范书遇又不说话了。
“老大”
甚至范书遇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呜呜呜老大你不要不理我”苏三亭自己转着轮椅,滚到范书遇身边,可怜巴巴地拽了拽范书遇的衣袖,“老大”
“崔茂行是吧?”窦章却在一边忽然开口。
他一说话,把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窦章直起身,不再靠着墙。
他歪了歪脖子,手在脖颈处拧了拧,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可尽管窦章接下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没头没脑地蹦出个“崔茂行是吧?”,在场的两人也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窦章的意图。
冤有头债有主,像窦章这样的人,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范书遇只是淡淡地看着窦章,眼眸在光下如冰凉的流水。
视线相交,眼神互换,他们心里都有各自的考量。
*
圣诞节。
地下酒吧从早开始居然就爆满,客单一个接一个,江柔爻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手臂。
她忙得不可开交。
而她身后,坐着轮椅的苏三亭好奇地打量着江柔爻。
“老大。”苏三亭指了指江柔爻,“这就是代替维克托的调酒师姐姐吗?”
苏三亭发现自己居然才知道,维克托辞职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得来酒吧。”范书遇坐在高脚凳上,接过酒杯的时候顺便和旁边的窦章碰了碰,“你是打算用轮椅走遍庸城的每一条街道?”
范书遇发现苏三亭自从坐上轮椅以后更喜欢到处跑了,在谨遵医嘱的路上远走越远。
“你好。”江柔爻听到苏三亭在问自己,于是回头,顺便还低了头,憋了半天她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和苏三亭打招呼,干脆说:
“你的轮椅真漂亮。”
苏三亭:
“谢谢姐姐。”苏三亭甜甜地应了一声。
苏三亭不能自由活动,于是自由活动的就变成了他的嘴。
他觉得江柔爻看上去很亲切,加上江柔爻顺嘴问了一句,苏三亭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苏三亭就全给抖了出来。
范书遇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反应。或许苏三亭需要一个倾听者,也需要一个发泄口。
“谁的儿子?”江柔爻一边擦杯子一边听着,而后忽然问。
苏三亭眨眼:“崔总监。”
“崔茂行?”
苏三亭震惊:“姐姐,你认识崔总监吗?!我明明没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江柔爻“哦”了一声,她侧身朝着苏三亭弯了下腰,接着又继续擦杯子:
“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公司的前律师。”
“你说的崔总监,我不仅认识,我还和他有过工作上的往来。”
第172章 火将冰雪消融
*
地下酒吧内人来人往,交流声从座位上不断传出。
苏三亭手指咔嚓一下,猛地摁了摁骨头:“天哪姐姐,你,你好厉害!那可是公司诶。”
“我们学校之前做过毕业后工作意向的调研表,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说想拿公司的offer!”苏三亭眨着星星眼,露出憧憬又崇拜的表情,“姐姐,那你岂不是很有钱!怎么会在我老大的酒吧做调酒师呀?!”
江柔爻想了想,说:“这份工作更适合我。”
而且,女子健康福利院的事情还没完。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会跟监察局纠缠到底。
他们在吧台聊天,范书遇忽然朝着窦章递了个眼色。
两人起身,去了酒吧的隔间。
*
范书遇把折叠沙发展开,他们两个在等人。
过了十来分钟,酒吧的入口处出现了一个身影,纤细瘦长,全副武装,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上去有些神秘。
王梅在附近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才敢进入酒吧。
电子木鱼响起,有种赛博超度的感觉。她是第一次下来范书遇的酒吧,里面居然难得地没有刺鼻的烟草味,酒香和细碎的交谈声交杂在一起,低饱和度的灯光在墙壁上亮起,高朋满座里,王梅注意到吧台处有位年轻的女士,而苏三亭正笑眯眯地在和对方聊天。
王梅只是看了一眼,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去了隔间。
举杯机器人正好在给范书遇倒水,隔音帘被拉开,王梅探进去一个脑袋。
确认安全后,她摘下帽子放在一侧的挂架上,呼了一口气。
“圣诞快乐。”王梅打招呼。
窦章双腿交叠,正抱着电脑,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戴着单边的黑框眼镜,王梅看出来那不一般,大概是黑客专用。
“圣诞快乐。”范书遇笑了下,作势邀请,“坐吧。”
王梅陷进沙发内,她今天绑了马尾,看上去精明干练。
“苏三亭怎么回事?”王梅先问了句。
她注意到苏三亭坐在轮椅上,身上还带着伤,脸上挂彩,整个人都有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虚脱感。
范书遇只说是遇到了点情况,但没具体说,王梅点头,不再追问,只道:“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监察局内部的医疗资源还是很丰富齐全的,我可以帮忙带。”
范书遇谢过王梅,他从举杯机器人怀里撤出来饮料,推到王梅面前:
“工作的时候不喝酒,这个味道不错。”
王梅顺势接过,开口:“我今天来找你们,是想和你们商量个事情。”
“你说。”范书遇了然点头,不疾不徐道。
“这几天监察局联系你们,你们在做什么?”王梅奇怪,“我们副官本来是打算给你们批公文,聘用你们参与逮捕青鸟的活动的。”
“但我们同事说联系不到你们。”
范书遇神色自然地笑:“有点忙,没看到信息。”
这话他还真拿来糊弄监察局了。
闻言,沙发另一侧的窦章抬头,提了提自己的单边眼镜,扬眉:“我也是。”
王梅一时间卡了壳,无话可说。
她顿了顿才继续:“那我这次私下来找你们,其实也是想聊一聊合作的事情。我总觉得只是线上联系可能还不够有诚意。陆副官这次是发了大火,因为我们又把青鸟跟丢了。”
“我想,没有你们帮忙的话,我们可能没办法和纵横俱乐部抗衡。”王梅诚恳道。
窦章抬起眼眸看她一眼:
“监察局这份工作做得还真是提心吊胆,两面不是人啊。如果监察局真想给出诚意,今天就不会只是你一个人过来见我们,你刚才也不需要在门口转半天,把后面的尾巴甩掉,而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原本这求人办事的台阶应该是他陆二狗递的,现在却要王司令你拉下脸面调和,怎么,他陆二狗是天上的神仙不成,低头说句请帮个忙能要他坠入凡尘脱掉一块仙皮?”
窦章一旦开始嘲讽就根本收不住:
“黑客大赛是个人的荣耀,在个人战里即使是再心高气傲的黑客都不得不服排名比ta更靠前的人,监察局和纵横俱乐部的对弈是全城百姓的利益,荣辱与共,陆二狗却还是不愿意放下身段面对现实,承认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力匹配不上野心。哪怕他能选贤举能任人有方都不至于枉了这么多生命流逝。他这个副官做得有什么意思?只喜欢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么?出生入死的事情全交给手下做,可他又做不到运筹帷幄。不知道的以为大清还没亡呢。监察局的权柄应该给更有能力的人把持,而不是仗着他陆平渊儿子的身份就坐怀不乱。要我说,造成如今的局面,至少有一半是他陆二狗能力不足的过错。”
“如果能以武力服人,早就镇压了纵横俱乐部,如果能以聪明才智服人,早就该想办法和各方协作同仇敌忾,但他陆二狗自诩清高,不愿意和我们赏金猎人这样的野狗分一块肉,走在一起他都嫌脏,导致社会第三方跟监察局隐隐站在了对立面。更甚至,如果他能以德服人,监察局上下也不会动荡不安,还被纵横俱乐部炸得到处漏风。”
“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凭什么,手里死死地捏着权柄不放?”窦章目光冷然锋锐,语气也轻讽。
辛辣味弥漫开。
王梅劈头盖脸地替着自己顶头上司挨了一顿骂。
窦章提起桌上的杯子润了润嗓,说:“不好意思,这些话我下次当着陆二狗的面说。你就当听我发了个牢骚。”
他继续窝在沙发上,抱着电脑在敲代码。
王梅收回视线,看着范书遇。
“什么合作?”范书遇于是问。
王梅摸出一张信息卡,平铺在桌上,电子小屏幕内很快呈现出画面和文字。
王梅介绍:“这是监察局几次收到的关于画屏公会的预告信,我们都收录在局内的系统内,并且有技术人员多次进行了分析。”
“这是近期画屏公会的几次举动,包括上次你们两个在空中打下来的‘棺材’。监察局分析得出公会内部一定存在黑客,但欧包说代码组很劣质,对方的水平目测不高。加上他们要有时间打造出来这种武器,公会起码规划了两三年之久。”
“我们已经明确了画屏公会这个组织成立的目的以及组织的性质。他们想要监察局重新制定仿生人的划分标准,并且抗议监察局多年来的查仿行动,要求监察局正视仿生人的需求,完善关于仿生人的律法,在一定程度上给仿生人自由。”
“简言之,画屏公会为仿生人谋求权益。而监察局开过几场大会来分析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画屏公会的信息。我们的监察官魏来同志,你们二位也见过的魏司令,他曾经被画屏公会的成员绑架监/禁,但画屏公会出于某种考量,并没有杀了他,而是让魏来给监察局带话。也就是这一次,因为副官并不同意画屏公会提出的更改仿生人界限标准的要求,画屏公会第一次展开了以‘棺材’为活动主体大规模无差别扫射行动,死伤无数。”
“监察局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清理完地面上的尸体,哀怨声一片,许多家属都对此有不满,副官动用了不少资金压下群众的怒火。”
“但是画屏公会的扫荡行动还没有结束。”王梅皱眉,手指一下一下滑动信息卡,“而且我们有一个重大发现。”
“也是魏司令亲眼所见才得到的结论。画屏公会内部成员似乎全都是仿生人!”
“你看。”王梅双指并拢,放大了其中一个图像,这是一张人脸,“这是我们在追查画屏公会时抓到的公会成员,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对方自尽了,还不惜自主摧毁了记忆芯片。”
“不过我们从监察局和公司联结的信息库里面检索到了该名仿生人的编号。”
“绫罗五型。”
王梅抬头看着范书遇,“我们初步判断,公会成员是由仿生人组成的,和纵横俱乐部不一样的是,他们并非罪犯,而是在逃的仿生人,或者无编号的,地下私人生产的违法仿生人。”
“组织头目呢?”范书遇问。
王梅说:“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头绪,但我们暂且称呼他为公会会长。”
范书遇点头,示意王梅继续:
“这个会长从来没有出现在过公众视线内,至少他看上去很小心,每次画屏公会有异动,我们都只能抓到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从他们嘴里撬不出来关键信息,甚至好多都选择了自尽而亡。”
“那这些仿生人监察局打算怎么处置?”范书遇问。
王梅一愣。
她如实说:“回收利用。”
也就是监察局一直长期在地下负二层太平间进行的研究活动,他们想知道这些仿生人究竟是为什么会产生自主意识才导致叛逃雇主的行为发生。
“所以监察局需要我们做什么?”范书遇淡淡地抿了一口水。
王梅的目光陡然变得不一样:“我们想知道,如果是二位的话,要怎么样才能抓到画屏公会的组织头目?”
“你们这是来找军师的?”范书遇眼睛微动,弯成一条缝。
王梅坦然:“你可以这么理解。”
“如果我们不愿意配合呢?”范书遇嘴角噙着笑。
什么?
王梅手上动作一僵,似乎是有点不可思议。
但她震惊的地方不在于范书遇说不愿意配合,而是说“我们”。
王梅还记得她刚到监察局那会儿就听说,赏金猎人金字塔顶尖的两个人是死对头,很不对付。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两人混在一块儿了,但这好像还是王梅第一次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类似于同伴般的“我们”两个字。
在监察局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被找回来了?
王梅仍然记得范书遇脑子里有记忆芯片这件事情。监察局被几个大事件搞得焦头烂额自身难保,根本没时间再去追究这回事。
可记忆芯片是仿生人最重要的脑单元。
范书遇通过了共情检测,百分之九十的概率可以证明他是人类,那为什么会有记忆芯片?
王梅压下心中被遗忘很久的疑惑,面上冷静开口:
“监察局希望你们能配合。”
“这是为了和平的事业奉献。”
范书遇似乎是轻笑了一下。
他单手撑在下巴上,金发垂在脸侧,柔和了棱角的锋芒,王梅目光紧紧盯着范书遇,两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气氛有点奇妙起来。
“可以。”范书遇放下手的时候说,“但我们要求监察局这次的行动以我们的命令为准。”
“你说什么?”王梅一愣,“以你们为准?”
“对。不管后续情况如何发展,在针对画屏公会的任务时,监察官要唯我们是从。”
“如果不同意的话,我们拒绝这次合作,给再多的钱都不行。”
王梅皱眉,她下意识地看向一边的窦章。
窦章低头看着怀里的电脑,似乎根本没在听他们说话,神情专注,可当王梅朝他投去视线时,窦章笑:
“我跟他一样。”
王梅:“”
王梅:“我会转达你的意思,并且尽力向副官争取。”
“但是你们难道不怕”王梅欲言又止。
“不怕什么?”范书遇笑着接话,“难道不怕监察局对我们再下逮捕令吗?”
“还是说会带着人来追杀我们?”
范书遇嘴角笑意减了几分,眸中的肃穆重了几分:“我们还真的不怕。”
王梅:
她赫然想起监察局记录画面内的电光。窦章和范书遇似乎得到了新的武器,而且两人的气场明显和之前不一样。
王梅站起身比划手势,说她出去打电话。
还不到五分钟时间,王梅就回来。
“我和副官说,你们二位主动抛出橄榄枝,愿意为清剿画屏公会提供策略。你们的聘用文书已经下来了,以及,你们的提议,副官说他可以接受,但是他也有一个条件。”
“如果这么大费周章,监察局甚至还给你们两个赏金猎人让渡了权力,可你们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会要你们的命。”
王梅话还没说完,补充:“是向世心塔申请,要你们的命。”
闻言,正在敲代码的窦章猛然一抬头,范书遇也眯起眼睛。
“有意思。”窦章嘴角勾起,嗓音低沉,语气幽长,“那我们奉陪到底。”
*
圣诞夜。
酒吧内也多了个圣诞树,不过这圣诞树是全息投影,并没有实体。
树上的装饰品一分钟换一次,图案五花八门,十分亮眼,每个走进来的客人都被金光闪到。
这主意是苏三亭出的,他今年似乎非常执着于圣诞树。
“说实话,王梅挺辛苦的。”窦章跟在范书遇身后,低声笑,“又要拉拢我们,又要给监察局擦屁股,偏偏她上司又是个软硬不吃的硬骨头。”
“要想往上走,以后还有更辛苦的事情等着她。”
范书遇双手抱在胸前,手指捏着手臂,表情淡淡:“我们两已经很好说话了。”
“是你好说话。”窦章不敢苟同。
范书遇朝他看去。
窦章笑着:“我只是听你安排而已。如果今天王梅是单独找上我,我未必会给她这个面子。”
“是么?”范书遇扭回头,静静看着前方鱼龙混杂但喧嚣热闹的酒吧舞池,“你的意思是,今天你是给了我一个面子?”
“不是。”窦章否定得很快,“我是对你示好了一次。”
范书遇差点翻白眼。
“往年你们都怎么过圣诞?”窦章忽然问。
范书遇似乎是没听清,他脑袋一歪,靠近了窦章:“你刚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一个吻落在范书遇脸侧。
范书遇:!
他震惊地侧头,一下拉开和窦章的距离,在窦章眼里,范书遇刚才就是差点原地起跳。
“你疯了?”范书遇伸手捂着刚才被窦章“啵”了一下的地方,“这儿这么多人!”
“没人看到。”窦章眼眸内敛着光,嘴角带笑,“我刚问你,你们往年的圣诞都怎么过。”
范书遇成功被窦章牵着走,注意力转移:“就一起吃饭,看电视,打游戏。”
“在你心里一个美好的圣诞节,只需要做些平常的事就可以了?”
范书遇划重点:“和重要的人一起做平常的事。”
“那还有其他的吗?”窦章笑着问。
范书遇还真想了想:“我看书上说,圣诞节以前是西方的传统节日,基督教为了庆祝耶稣诞生而设立了圣诞节。事实上在全球变暖和气压带移动之前,我们现在地处的维度此刻应该是寒冬。”
“能看到雪。”
“听说圣诞节会有圣诞老人挨家挨户地送礼物,不过我没见过。可能只有小孩会相信吧。”
窦章听着,没说话,只是低低笑了两声。
*
夜里零点,范书遇在酒吧里看着客人们欢度圣诞的最后一秒,零点一过就不再是重要节日,而是日历上来回反复的最平常的一天。
苏三亭推着轮椅也不安分,在吧台附近逢人就凑上去聊几句,兴致高昂,他时不时在人堆里回头找范书遇,找到以后就冲范书遇招招手,还要用嘴型喊一声:老大!
范书遇反正是没见过比苏三亭更能闹腾的人,受了伤也不愿意歇着。
“进来一下。”窦章在后头出声,他手指划着平板,表情认真了点。
范书遇于是回头,钻进隔间内。
王梅还在里面,她刚才临时和监察局开完了一个短暂的视频会议。
“你们来了。”王梅头都没抬,而是刷刷刷地写着什么,“针对画屏公会的下一步行动,我们打算主动出击,不能再让对方获得主导权了。”
“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窦章抱着平板和电脑坐下,范书遇直言:“有。”
他手指叩在桌面处,轻声:“既然找不到对方的老巢在哪里,不如把对方引过来。”
“怎么引?”王梅瞬间感兴趣,直接坐直了身子,“画屏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会轻易露面的,要想让他们上钩可不容易。”
“具体怎么引,我们暂时不方便透露,但应该不会太久,再过两三天就可以给监察局答复。我们只需要三天时间,希望监察局在这期间能顶住压力,别被画屏公会打乱了阵脚。”
范书遇说的话有些神秘,这成功引起了王梅的好奇心,她忍不住问:“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计划?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还不到说的时候。总之你原话带回去给陆二狗,告诉他我们有分寸就行。”
王梅点头:“好,多谢你们。”
她站起身的时候鞠躬:“万分感谢。”
然而,王梅离开地下酒吧后,站在路边发呆了好一会儿
她看到了什么?!
她刚刚在地下酒吧看到了什么?!?!
王梅和监察局开会议,不方便有别人在场,所以窦章和范书遇很自觉地走了出去。
可当王梅开完会,想拉开隔音帘叫外面的人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窦章凑到范书遇脸侧亲了范书遇一下!
窦章居然亲了范书遇?!
王梅神魂都飞出了身体。
这个世界有点超出她认知了,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在圣诞节外出办公还要被秀一脸恩爱?
她招谁惹谁了。
王梅摸了摸自己鼻子,缓了好一会儿,强行压住自己想要上地坛发动态吐槽的冲动,压得她心痒手抖,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她想或许圣诞真是一个很好的节日。
火将冰雪消融。
*
深夜。
几道人影忽然翻上了屋顶。
身形矫健。
黑衣将他们藏在夜色里。
黑影们分开几路,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圣诞过后,街道出现了萧条,玩累了的城市居民们纷纷回到家中躺平,路灯也仿佛疲惫了一般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地下酒吧里还算热闹,但隔音效果好,偶尔才有几声沉闷的鼓点翻涌而上,落在困顿行人的耳朵里,比夜色还模糊。
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监察局负责值夜班的门卫砸吧砸吧嘴,周围各个岗点还安插了不少重装机甲守卫。
原本他以为这种防卫已经绰绰有余,也没什么人胆大包天到敢直接创监察局闹事。
可当守卫开始打呼噜时,就感觉到一阵冰凉如猛虎袭来般扑在自己脸上!
他浑身激灵,连手臂上的肉都抖了抖,随后他睁开眼,瞪大双目,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落了一封崭新又美丽的
预告函。
预告函?!
守卫吓得鼻血直接喷了出来,他连忙用手兜住了鼻孔,目眦欲裂地看着预告函上用拼贴字做成的预警,这些字一个一个被从报纸、书籍、宣纸上剪了下来,颜色不一,大小不一,材质不一。
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柱攀爬上脑神经,后背一阵刺挠。守卫瞳孔地震,直接从躺椅上翻滚下地,差点阴暗地爬行。
最让他胆寒和腿软,甚至忍不住想要尖叫出声的,其实,不是预告函的内容。
而是最尾端的落款。
*
【尊敬的各位监察官们。日安。】
【我们会在蓝田区点燃烟火,祝你们节日快乐。】
【请如期到场观看,并且认领我们慷慨赠送的尸山。】
【署名:】
【画屏公会—水仙。】
第173章 知母莫若女
*
“水仙?!?!”
地下酒吧。
座位上爆发出惊呼,周围的客人们都面面相觑,压下心中震撼后,邻桌的几个眉来眼去,确认过身份,都是江湖中人后,复又压下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和自己桌的朋友们低声交谈。
“水仙????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记得死得透透的!”
“谁在用水仙的名号装神弄鬼啊?!画屏公会的组织头目是水仙吗?”
“感觉不是本人,只是借用水仙的名头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好吓人。”
“画屏公会的水仙我想知道纵横俱乐部会怎么看,青鸟和蜜糖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
庸城消息流通速度很快,网上大批人在热烈讨论监察局收到的预告函,凑热闹的凑热闹,胡乱猜测脑洞大开的直接在论坛开了帖子开始写话本。
“要我说,画屏公会居然敢直接爆水仙的名,这次动静肯定不小。他们是在和监察局叫嚣吧。画屏公会一直要求监察局重新制定仿生人标准,难道他们是想挑起人类和仿生人的矛盾。”
“人类和仿生人的矛盾还需要挑起啊,矛盾不是一直都在么,只是大家每天都浑浑噩噩过日子,得过且过就是了。”
“前两天安防部门公布了最新一年的犯罪率,庸城犯罪率高达百分之四十,这意味着你走在街上十个人里头就有四个人手上沾过血,这还不包括雇佣金主灭杀仿生人的数据在内。”
“嘶。你这么说搞得我都不敢出门了。”
酒吧内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尽数被江柔爻纳入耳中。
她淡定地站在吧台前调酒。
对于仿生人的话题她格外关注。
因为,女子健康福利院便是勾扯上仿生人的由头才被剿灭的。
那么。
捍卫人类正义的监察局要怎么应对本次的预告函?
*
“水仙?!”
陆二狗一个弹跳从座位上扑起,豆大的汗渗在脑门,他手里夹着烟,抽了口,若有所思。
几个司令官立成一排,在顶层办公室内原地待命。
电子大屏上铺展着精致的预告函,拼贴字画带着扑朔迷离的诡谲和诙谐的艺术感。
“画屏公会还有说什么?”陆二狗忽然冷静了下来。
面前的司令们低着脑袋,保持鞠躬姿势:
“只发布了死亡预警。”
“没有地点?”
陆二狗眯着眼睛,在烟雾缭绕里嗤笑:“那两个赏金猎人呢?”
王梅负责对接的聘用文书,她低声:“他们的意思是让您按兵不动。针对画屏公会近期的活动不做任何回应。”
“笑话。”陆二狗双腿交叠,坐回了座位上。
他眸色冷沉,片刻后,陆二狗开口:
“既然画屏公会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我也该让他们看看监察局的手段。”
什么?
几个司令的心都紧而悬,话跳到嘴边,愣是不敢直接问。
“画屏公会不是要给仿生人谋求利益么。”陆二狗的笑容里藏着瘆人的寒意,“告诉他们,他们选择的是死路一条。”
陆二狗遣散了司令后,打了个电话。
对面的人接得很快。顶层办公室内爆发了一段争吵,但当陆二狗挂断电话后,机器人秘书小优端着茶水走过来:“他同意了?”
陆二狗冷笑:“他有什么胆子不同意。江家老爷子可是在我们手里。”
“而且,这也算是世心塔的意思。”
*
在收到画屏公会预告函的第八个小时后,监察局在地坛上公布了最新措施。
只是,这措施像炸药般点燃了全城的热议!
【诸位上午好。针对本次画屏公会的举措,监察局联合公司特此做出战略说明:】
【从今日起,公司旗下所有工厂停止仿生人以及机械制造的生产,为期一个月。在这一个月期间内,监察局将大规模推进查仿活动,凡是无编号或无雇主的仿生人都将被监察局带走严加审问,同时监察局将联合各部门回收一大批低等仿生人,销毁记忆芯片,目的在于减少庸城内仿生人的自由流动。各大实体售卖店铺不允许在此期间贩卖绫罗型家务、陪伴、保护等机器人和仿生人,违规者红牌警告,且吊销营业执照处理,罚款申报在内的年收入的百分之六十。】
该声明的公文上带了公司,监察局和世心塔的印章。
其中,世心塔公章是紫色的丁香花形状,在公章的右下角又红色长方形框圈起来的名字,三个大字清晰明亮,电子版本是高清pdf:
“葛云央”
这份说明一经发布,地坛配合实事,立刻设置了言论权限。
网友:世心塔发什么癫??
发送失败,提示:世心塔为违禁词。
网友:我草?!停产?!这他吗,我家里头所有电子器材都是公司生产的,我妈还在养老院里头等着购买新的仿生人护工给她换尿布呢。监察局搞一个月禁仿有没有考虑过普通百姓的死活,好歹给我们点应对的时间吧!!!
发送失败:公司为违禁词。
于是网友们换了个称呼:傻逼摄像头和傻逼骨髓!
【我一登录地坛还以为自己进入了什么八股时期,满屏都是用缩写或者首字母代替称呼的,好骂好骂!摄像头这次真的激起公众愤怒了吧,他们之前不就因为女子健康福利院的事情捂嘴了么,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骨髓为什么要同意啊,骨髓不赚钱了吗???停产一个月少说也得亏损几个亿了吧?而且我真的很同情实体店店家,放在手里的机器卖不出去就算了,结果是官方不让你卖,笑死。那我请问庸城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不是科技主义至上么,下一步摄像头是不是要让骨髓全面禁止生产机械了,连芯片都不能造。再下一步就是黑客的全面失业,然后我们一觉睡醒梦回刀耕火种时期是吧?人类历史进行一个大退步!只要我们够愚昧,任何困难都可以打倒我们!】
【你们骂摄像头和骨髓,但我怎么觉得这其实完全是监察局的锅啊。监察局到底在干什么,我搞不懂,上帝,我真的搞不懂!】
【等等,我们是不是关注错了重点。这次停产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查仿么,不是,如果真是的话早就可以停了,近期也没有什么大规模仿生人出逃的事情发生啊?!所以监察局联合三方干这档子事难道目的是为了掣肘画屏公会?!?!?!】
【我草,楼上字虽然少但是最后一句话带了三个感叹号和三个问号,我跟你混了。感觉会火。坐等。】
果不其然,网友们关于监察局是在给画屏公会放点颜色看看的言论立刻掀起狂潮,梗和辣评迅速涌现,一浪拍一浪。
*
监察局闹出这么大的举动,连着把范书遇的地下酒吧也给炸了。
酒吧内的客人们连点酒都带着一股狂狷,连干三杯,酣畅淋漓地跟着同桌的人拍案激情对骂,势必要和观点不同的人大战三百回合,但本质上还是对时局表达了不满。
“话说监察局这个决定是谁做的?陆二狗么?他爹死哪儿去了?陆平渊要是在的话局面会不会就没这么混乱了。”
“陆平渊真的还活着?!”
一群人拼酒,范书遇坐在吧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中药。
这已经是木小七让他带下山的最后一副药,这副药喝完,按照木小七的话来说:“书遇哥,我松塔山神医圣手的名号还真不是吹的,你老老实实把我给你的药分批次喝完,就是有十年脑血栓也都该好了!”
脑不脑血栓范书遇不知道,他听到这话以后觉得自己能呛出十年肺结核。
“老大,他呢?”江柔爻在给客人调酒,抽空抬头问。
范书遇下巴一抬:“在隔间里敲代码。”
“窦章最近很忙吗?”
“是吧。”范书遇随意地应了声,“他说要处理的事情略微有一点棘手。”
“他不是黑客排行榜第九么?还能有他弄不好的程序?”
范书遇笑笑,保持神秘,并没有解释。
江柔爻行云流水地装杯,机器人便咕噜咕噜地朝着后方的一排排座位走去。
“有电子器材确实很方便日常生活,监察局这次的行动有点自掘坟墓。”江柔爻空闲下来,手撑着下巴,低声在和范书遇聊天,“老大,你对停产的事情怎么看?”
范书遇摇头:“不怎么看。”
“我已经明确和监察局表示过,在这三天时间里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他们不听。”范书遇眸光里划过一丝凛然,“会造成什么后果,监察局自行承担。”
“会有什么后果?”江柔爻一愣,有些不解。
“不知道。”范书遇直言,“但我的直觉告诉我,画屏公会不会善罢甘休的。”
“监察局的手段很强硬。如果画屏公会想要在这条道路上摸黑走到底,他们需要和监察局比比谁更强硬。”
“什么意思?”江柔爻皱眉。
范书遇淡淡:“各有各的立场,大多数时候,阵营对立时谁胜谁负,只是比谁更能豁得出去而已。”
江柔爻的心一颤。
“你的意思是,画屏公会接下来还会大规模杀人吗?”
此刻酒吧的公共电视屏上,一通报道横插进来:
“监察局发布最新消息,请在蓝田区的居民紧急回避!紧急回避!为了生命安全请不要随意走动,不要出门!画屏公会在蓝田区上方投射弹药!投射弹药!”
一束火花在屏幕内炸开,酒吧内的人听到动静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屏幕转接了监察局的实时监控报道!
画屏公会果然如期在蓝田区进行了大规模的烧杀掠夺,他们所谓的烟花居然是往地上丢尸体,而尸体里面藏了炸药,接着,四肢和血肉在空中飞溅,砰地几声惊响后,负责报道拍摄的监察官手一抖,尖叫:
“快躲开!!!”
蓝田区。
欧包手上染满鲜血,他寒毛竖起地屈起手指,一边弹跳起射一边扯着嗓子喊:“我草来人给我上医疗包!医疗包!好恶心好恶心!!”
刚才天上掉下来如同烟花一般炸开的尸体,紧接着欧包的肩膀上就落了个眼球。
这眼球还是新鲜的,刚炸开的,欧包鬼叫:“我草我草我草我接下来半年都不想吃章鱼小丸子了!!!”
王梅迅速开枪,直接把正要继续砸在欧包脑门上的掉下来的东西砰开:“别愣着!赶紧追!”
一辆全包的黑色飞行艇在空中横冲直撞,甚至不惜把高楼都给撞穿,撞得火花四起,浓烟滚滚,大楼的玻璃片从侧面倾倒掉落,飞速掉下,楼下路过紧急逃难的路人被砸得脚骨都断裂。
在混乱里,烟花通过监察局的电子眼直播在报道内。
满屏都是流光,忽然地,画面运转时,有眼尖的人发现不对劲:
“等等,那是什么?!”
酒吧里的人瞬间都看去,男人指着屏幕上两个小黑点。
那两个小黑点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边缘,狂风呼啸时把她们的衣角吹起!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
范书遇指腹揉了揉太阳穴,他手动拉近距离,放大图像,透过义眼看清了画面上的两人。
*
“阿婳。”顾衫蕊戴着黑客眼镜,站在高楼边缘,脚下是仓皇逃亡的人,头顶是四处惹起祸端的飞行艇,还不止一艘,黑云压城般。
“我们能等到吗?”
顾衫蕊觉得画屏公会的组织头目不会在这次的行动中露面。
这次的烟花挂彩范围甚至还不如上次的棺材爆射。她们自己就是职业杀手兼高危罪犯,又是纵横三大,一眼就能看出烟花行动不过是个吓唬人的幌子,看上去没动真格。
“能。”邢千婳却笃定道。
顾衫蕊笑:“好。”
她无条件相信邢千婳。
顾衫蕊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邢千婳半蹲在地上,手指张开撑着地面,指尖发白,银白短发猎猎而起,飘逸飞扬,邢千婳骨相优越,长得英姿飒爽,精致五官内的双眸紧紧盯着高楼之下的情景,看上去格外屏息凝神。
顾衫蕊低头看着自己的小手。
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她也想利索地拔刀拿剑,但她天生个子矮小,力气也很弱,不适合舞枪弄棒。
顾衫蕊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她没有邢千婳那样的杀伐果断,也没有连如清的狡黠锐利。
而偏偏这两个人都在她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
青鸟是顾衫蕊从小梦想着成为的强者。
水仙是她喜欢的女孩。
所以,今天顾衫蕊一定会来。
即使不确定能不能见到“水仙”,甚至冒着把自己暴露在公众视线内的风险,她也要来一探究竟。
究竟是谁敢顶着“水仙”的名号,在兴风作浪!
顾衫蕊的目光渐渐冰冷,她跟着邢千婳一同俯视。
而在爆炸声里,在监察官的狼狈鼠窜里,在空中出现很多监察局飞行艇对其进行追击战时,一辆画屏公会的飞车却忽然亮起了灯光,车内的天窗逐渐透明化,一个人影翻身站上了车顶。
分布在各处为虎作伥的飞车链接了扩音器,四处同时响起一道低沉平和的女中音:
“诸位,日安。”
呲呲呲——!
电流声和人声交杂,底下的人全都愣住,猛地抬起头看着飞车顶棚的女人。
她一身黑西装,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中分,没有戴口罩和帽子,把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彼时她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的食指挂着一把枪,枪声呈现冰蓝色,安装了消音/器,不同寻常的是,枪的背面居然卡着一把匕首!
这是一把双形态的武器。
当众人看到那把匕首的瞬间,人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恶寒在骨子里刺挠着,心脏紧缩,情绪惊惧。
那是连如清的匕首。
而匕首的首柄处还贴着一枚心愿结,有人用高倍显示镜看去,注意到那心愿结竟然是用绿色的头发钩织而成!它通体明亮,在光下呈现出饱和度极高的绿,像青葱的叶片,生机盎然。
女人目测一米六五,皮肤白皙,眉毛吊着眼尾末梢,表情里带着倦怠和散漫,她的长相有种高级的厌世风。
“感谢你们如期而至,来认领了画屏公会送给诸位的大礼。”她再次开口,尾音拖着,懒洋洋的。
她就站在一片火光里,可好像无论如何那些弹药和飞溅的滚烫都触碰到她,周围一片清净。
“画屏公会已经多次忠告监察局该如何作为,可惜监察局没有珍惜我们施舍的机会。”
“既然如此——”
她咧嘴笑:“那就只能兵刃相向了。”
魏来差点被画屏公会的飞车给撞飞出去,他紧急调转行驶方向,朝着女人而去:
“你是什么人?!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乖乖束手就擒还能从轻发落!——”
魏来的话就像羽毛落在耳边一样无足轻重的,但是痒,因为让人听了想发笑。
女人手臂绷直,抬枪,在摁动扳机之前,徐徐道:
“我是水仙。”
砰!!——
子弹破空,魏来咬牙,后背冒出冷汗,紧急闪避,可他明明已经错开了子弹,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噗出一口血!
那子弹绕后,从他的后背传出,带着雷霆千钧的气势!
“司令?!”有监察官立刻发现魏来受伤,脸色苍白地压下飞行艇,躲避到角落内,把魏来从座位上抬了起来!
医疗队的前来支援,魏来手臂抽出,一口一口血从嘴里涌出,如喷泉。
“别担心,死不了。”白大褂动作迅猛地给魏来打了一剂控制药,“我们马上救助。”
现场一片混沌,死的死伤的伤,画屏公会飞车朝东南方向飞去,王梅带队和几个司令共同追击“水仙”,现场报道的画面被中止。
摩天大楼楼顶。
邢千婳站起身,拉起顾衫蕊的手:“走!”
摩托的轰鸣传来,邢千婳纵身一跃,带着顾衫蕊上了车,这辆摩托又四个座椅,看上去机重感十足,而开车的人摘下墨镜,朝着邢千婳笑:
“姐姐!”
“追。”邢千婳压着声音道。
彭以梵点头,踩死油门,手还在操控台上圈圈点点,摩托在空中划出云线,转眼就消失。
“阿婳”顾衫蕊嘴唇发抖。
“那把匕首是她的。是她的!”顾衫蕊攥紧了邢千婳的手,在手背上压出了红印,“怎么会这样”
邢千婳冷眸,面色严肃:“她不是连如清。”
“那她是谁?”
“”
*
“江湖上已经没有了水仙,可还传唱着水仙的神话啊。”
地下酒吧的客人们都喝嗨了,特别是几个赏金猎人行头的,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视大屏指指点点,欢声笑语弥漫开,每个人眼底都有兴奋的光:
“那女人到底谁?!居然真的敢借用水仙的名头!她不怕被纵横俱乐部报复么!?刚才楼顶的两个黑点就是青鸟和蜜糖吧。我草,时代变了?!感觉庸城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范书遇微微眯着眼睛,在座位上若有所思。
江柔爻于是问:“老大,你觉得那会是谁?”
范书遇抬眸看着江柔爻。
四目相对,江柔爻心里一抖。她发现范书遇的眼睛着实漂亮,在灯下流光溢彩,可这双眼睛从来都不是用来观赏的,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观赏范书遇。
这目光凛冽,如寒冬里的松雪,又带着拂面的轻霜,里头暗暗然藏着举目皆浊我独清的通透。
范书遇收回视线时,声音低缓:
“她的女儿。”
“什么?”江柔爻整个人都僵住。
“我说,她是连如清的女儿。”
范书遇知道仿生人可以换皮换骨,也知道记忆芯片可以移植,他在松塔山上学的,这段时间一直调查的,都在侧面地给他灵感,时时刻刻地敲击他的大脑,让他产生荒谬又合理的论断。
如果画屏公会的立场是维护仿生人,如果画屏公会里真的有一个“水仙”存在,那它一定是为仿生人,爱,平等而服务的。
江柔爻不由得问:“为什么如此肯定?”
“我记得,监察局收到过画屏公会投放的尸体,是水仙女儿的,她按理来说已经死了。”
范书遇笑了一下:“对,水仙女儿已经死了。”
“但是连小青还活着。”
“‘水仙’不再是连如清个人的代号,它现在是一种传承。”
“冒着得罪监察局,得罪公司,得罪世心塔的风险也要把内心的道义说出来,并且付诸行动去践行,先不论方式对或不对,这需要很大的决心。也需要足够大的仇恨和渴望。”
范书遇觉得除了连小青,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能用这种方式壮烈、激昂、愤慨、念念不忘地缅怀水仙,替水仙重拾炬火,踽踽独行。
因为这个人要能做到如此地步,她曾经一定被水仙好好地爱过。
知女莫若母,知母莫若女。
*
监察局似乎损失惨重,地坛每隔一分钟就有不同的人在看到监察局追逐身影时进行实时播报,网友们的文字一下串成了一维版的战地实况。
酒吧内人头攒动,红枫区暂时没有沦陷,遭殃的不是他们,人生信条又是及时行乐,于是喧嚣在室内点燃。
这次画屏公会投放的尸体来自贫民窟,监察局就地检查人口信息的时候发现这些人全都没有户口,没有身份信息,身上脏乱,一看就是穷苦人,而且大多数身上带着病。
画屏公会直接借用这些尸体在空中放烟花,手段不是一般地阴险。
范书遇滑动屏幕,在看着地坛的消息,也去了黑市内网转悠了一圈。
他本来想等着王梅的汇报,但照目前的情况看,王梅短时间内闲不下来。
当范书遇低头思索时,酒吧某处陡然间传来砰的一声轻响!
旁人看去,发现什么都没有,只当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没在意。
但范书遇却忽然站起身,迈开长腿快速朝着隔间走去!
他一钻入帘内,就看到窦章站在一边,手腕迸射出蓝光!
“怎么了?”范书遇担心地问。
窦章黑瞳熠熠,嘴角一勾:
“成了。”
范书遇瞳孔微张,有些意外。
窦章打了个响指,隔间的场景瞬间变化!
“简易池核。”窦章扬眉笑。
第174章 纹身
*
窦章从八哥那取经,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完成了八哥研究十年之久的简易池核。
简易池核需要精神体做桥梁,通过云端和子机建立起关系,达成虚拟同步,同步率越高说明这个简易池核越强大,且能根据黑客的意识随机转换。
八哥做出来的池核同步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他不仅要用精神体,还得外接了操控台才能把握住池核内的景象。
但范书遇看到,窦章只是站在那,隔间短暂形成的简易池核就已经弥漫出一股熟悉的气味。
是机械液和腐朽混杂在一块的特殊气息,这种气息让范书遇觉得熟悉,他在魔术公馆和碧春园都闻到过。
简直是地道纯正的池核味。
“你猜猜核心是什么?”窦章靠在沙发处,嘴角噙着笑。
范书遇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活物。
“你自己?”范书遇于是说。
窦章又笑:“哪有人设立池核会把核心做成自己的。”
“那是什么?”
窦章:“这个池核的核心在外面。”
范书遇一愣。
“八哥能做到吗?”范书遇反应过后,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能。”窦章言简意赅,“他教我的方法做出来的简易池核,核心只能在池核内。”
所以窦章这是跳过了第一层,无师自通地开创了第二层。
范书遇思考:“池核一共有三种形式,第三种你能做么?”
“目前我还没接触过第三种,以后如果有机会见到,说不定我也能做。”窦章竖起食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第三种的威力恐怕很大,做出来就不能算简易池核了。”
范书遇点头。
他环顾四周,安静地观赏着窦章做出来的池核,核内的空气里游离着悬浮物,看得人眼花缭乱,而窦章手指轻响,又是一道刷拉声,隔间恢复了寻常模样,刺鼻的气味也消失不见。
窦章坐在沙发上,摘下单边眼镜,电脑上浮现出一个桌宠,是个发光的小人。
【主人,发财已经为您备案了本次简易池核的建造数据!】
窦章点点头,他忽然伸手拉着范书遇,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坐着。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范书遇瞳孔微微放大,干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做什么?”范书遇下意识喉咙发紧。
“我给小百灵鸟打了一笔钱。”窦章声音低沉悦耳,“让他帮忙调查画屏公会的事。”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窦章眉毛轻轻一挑,目光里带着意味深长。
范书遇紧绷的双肩松懈,窦章转而凑到他耳边低声:“你以为我要亲你?”
“”
范书遇不太自然地伸手捂着自己脖颈,嫌弃地旁边挪了挪:“我没这么以为。”
“那我亲了。”窦章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拉,手搭在范书遇腰间。
范书遇脸侧浮现一抹红,下意识地蜷住手指,可窦章的吻还没落下来,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范先生,您在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学院医疗队队长拉开帘子的时候,看到室内两人距离很近,互相都别开脸去,气氛似乎有些古怪,但他没多想,只是挠了挠头:
“那个,打扰了。”
范书遇记得他,是去飞行公寓给苏三亭做手术的队长,于是问:“什么事?”
“我姓宋,叫宋义旻,您可以叫我小宋。”
宋义旻看上去和苏三亭差不多大,他双手捧着一个礼盒,毕恭毕敬地端上前:
“这是庸城高等学府根据本次苏同学意外事故的情况做出的赔偿,请您收下。”
宋义旻今天没穿白大褂,倒是便装,乍一看只是个普通的帅小伙。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鞠躬:“我们感到万分抱歉,再次对您诚恳地道歉。赔偿金一共六万整,包含了本次医疗费用和后续抚恤金,如果苏同学在心理治疗等方面还有额外支出,您可以向学院进行申报,我们会在24小时之内核实处理。”
范书遇安静地听着,宋义旻小心地把礼盒放在茶几上,他冷汗连连:
“您如果还有任何要求,也可以提。”
“我们后续会加大对苏同学的保护力度,并且本次校园霸凌事件影响恶劣,学院对崔同学进行严肃处分,休学回家,暂停了他的一切学术活动,明天会在校内发声明,揭露其恶劣的行为,提出批评和警告。”
“以及,我们已经联系了崔同学的家长,家长表示也愿意承担后果,只要您开口提,他们可以考虑追加学院之外的赔偿金,私下调解此事。 ”
崔同学的家长?
范书遇皱着眉。
半晌后,当宋义旻的腰都弯酸时,范书遇问:“失职的保护队队长呢?出了重大事故,他不需要负责?”
一看范书遇就不是好糊弄的人,然而宋义旻抿了抿唇,再开口时表情带着些许沉闷:
“他死了。”
什么?!
范书遇眼睑抬了抬:“死了?”
“是的。在苏同学出事后不到两小时就被人砍了脑袋,死状惨烈。”宋义旻擦擦额角冷汗,“学院以为您应当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所以没有吩咐我向您汇报。”
“你们觉得这件事情是我干的?”范书遇瞬间明白他的话中有话。
宋义旻嘴角都抽搐,笑里参了苦涩:“我只是个小队长,并不敢擅自揣测您。而学院那具体怎么想,我也只是个传话的,一知半解。”
“学院已经对其家属进行安抚。凶手还在查,监察局那也有备案。”
范书遇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自己有没有动手他最清楚,最大概率是对方的仇家干的。
见范书遇一声不吭,宋义旻忽然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信息卡,很小,他递给范书遇:
“范先生,本次苏同学做的手术内容和身体检查报告都在这上面,您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理,学院支持您阅后即毁,免得被居心不良的黑客盗取私人信息。”
宋义旻甚至谨慎地从口袋里扯出了一份手帕,擦着自己脖子上如下雨般的汗。
“报告里有一点比较引人注目,我代表学院也在此想您做出说明,不知道您是否知道,苏同学的身上有一处纹身?”
宋义旻这话让窦章都跟着抬起头,视线里染上点疑惑。
见两人表情都很愣怔,宋义旻心里有了答案,他点头:
“是的,苏同学纹了纹身,纹在比较私密的部位,大腿根部。”
“学院基本是不管学生染发纹身喝酒抽烟的,只要不太张扬就行,但苏同学的专业有些特殊,毕业后去向大概是做黑客,目前庸城除了野生黑客之外,所有招收黑客的企业和单位都不太支持黑客身上有纹身,所以学院觉得有必要告知您一声,如果您能劝苏同学洗掉纹身是最好不过,这毕竟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
“当然,这只是一份温和的提醒,学院不会采取强制手段,纹身不是什么大问题,您不必紧张。”
直到宋义旻离开以后,范书遇都没回过神。
“想什么呢?”
窦章的声音在耳边落下,范书遇忽然坐正,盯着窦章看。
他眨眨眼,窦章虽然不懂,但也眨眨眼。
范书遇声音很低,在和窦章说悄悄话,语气骤然认真道:
“他刚刚说苏三亭身上有纹身?!”
窦章“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对。怎么了?”
范书遇这时候才有一种“孩子长大了”的真切的感觉。
“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范书遇表情凝固,“以前不管做什么,他都会告诉我的,苏三亭一向藏不住事儿。他怎么会偷偷摸摸地跑去纹纹身?”
宋义旻并没有告诉范书遇和窦章,苏三亭身上纹身的图案,信息卡里也没有显示,这是病人的隐私,既然都选择纹在大腿根了,那肯定不是什么比较规矩的图案。
意义非凡。
范书遇问:“如果是你的话,作为黑客,你会因为什么去纹纹身?”
这种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有可能影响前途,又会痛的事,不像是苏三亭会心血来潮就去做的,如果真的纹,那一定是下定决心。
苏三亭很怕疼。
窦章见范书遇问得认真,他想了想,说:“纪念离去的好友,不能忘怀的回忆,或者心灵上的药愈,都有可能吧。最寻常的一种,是有喜欢的人了。”
范书遇眼睛慢慢瞪大。
“他恋爱了?”范书遇猜测。
窦章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你不如直接问问看。我想如果是你,他会愿意说的。”
但范书遇却有点犹豫。
既然苏三亭没有主动说,又是纹在腿根这种看不见的地方,他倒是有点不敢直接问。
见范书遇的表情,窦章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窦章伸手在范书遇面前打了个响指,把人的思绪拉回来,道:“行。那我们就给那小子保留一点个人空间,有秘密也是好事,这可是青春啊。”
范书遇叹了口气。
他操碎了做家长的心。
“关于保护队队长死亡的事情,你有想法没?”窦章问。
范书遇想到这茬,摇头:“不确定。既然不是你我动的手,那只有可能是别人的私仇。这和我们就没关系了。”
庸城这么大,犯罪率高大百分之四十,范书遇自认为他算不上什么良善之辈,普度众生是菩萨和佛祖该做的事情,他救不了所有人,所以,不会为了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查清缘由,报仇雪恨。
他还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做。
范书遇目光清明起来,淡淡道:“明天,我们去监察局。”
窦章点头:“好。”
*
外头的风浪大,地下酒吧颇有种遗世独立,偏安一隅的味道。
范书遇在酒吧待了很久,他没想到苏三亭会推着轮椅过来找自己。
“老大!!!”苏三亭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哼哧哼哧操控遥控器,驾驶轮椅朝他飞来。
范书遇用膝盖抵住轮子,低头:“你怎么来了?”
“我一个人待在飞行公寓里很无聊嘛。”苏三亭嘿嘿一笑,“老大你看,我的手没事啦!”
他给范书遇表演了一个对折九十度。
“我的腰也不痛了,就是还没什么力气站起来,老大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的伤只是看着严重!”
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目光如星,仿佛摇着尾巴在等着范书遇的夸奖。
范书遇屈起手指轻轻捏着苏三亭耳朵:“我跟你说话你能听进去一句就好了。让你少乱跑,你怎么做的?”
“嘿嘿老大,我这不是想你了嘛!”苏三亭哎呦哎哟,其实根本不疼,他又嬉皮笑脸,甜着声音,“当然,我也想师父了!”
窦章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苏三亭,只是冷笑了一声。
范书遇坐在吧台前,这会儿酒吧没什么人,江柔爻正在更衣室准备换工服。苏三亭则坐在轮椅上,小心地打量着范书遇的脸色。
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嘴唇一动:“老大,那个。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你说。”范书遇没太在意,随口应道。
苏三亭深呼吸一口气,声音沉下来:“我我背着你偷偷纹身了。”
“”
范书遇猛地朝着苏三亭看去。
某个瞬间,他还侧目,瞄了一边好整以暇的窦章一眼。
“然后呢?”范书遇问。
他其实话到嘴边,想说的是“为什么纹”,但又觉得这么问太直白,怕苏三亭有心理负担。
“老大,你不惊讶诶。你是不是知道了?”
范书遇只好点点头:“你做手术的时候,学院医疗队的人看到了。队长今天来跟我处理后续的时候提到过。”
“哦!老大你不生气对不对?”苏三亭竖起食指,小心地摆在腹部比划,戳了戳,有点做贼心虚。
“不生气。”
苏三亭于是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老大,这个纹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洗。”苏三亭直言。
范书遇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苏三亭于是挠挠脖子:“老老大。它很漂亮的,我很喜欢。你放心,我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对不起啦老大,我不是刻意瞒你,我是怕你觉得我有点叛逆。不过我们学校很多同学都有纹身,还有染发打耳洞打唇钉的,我也想变成他们那样酷酷的人,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笑话说我只是个花瓶了。”
“纹身有一点点痛,还好我忍下来了,我很满意!它是我人生阶段的一座里程碑!”
苏三亭对这纹身的评价出奇地高。
“纹的什么?”范书遇便问。
苏三亭见状,知道是有了谱,于是眼睛立刻亮晶晶,一扫阴霾,他哼哧哼哧滑动屏幕,里面有张照片,是苏三亭自己拍摄的,纹身果然在大腿根处。
上面居然是一串很小很挤的英文。
[ It is a crime against my heart to think of anyone but you . ]
是全黑的英文体纹身,没有花里胡哨的颜色和装饰花纹,就是简单的字母,工工整整,但图案很小,排版分成了两行,甚至还没有手指长。
范书遇怔住。
苏三亭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像两坨晚霞:“老大你可不许取笑我!”
看到这句话,范书遇就算再克制也忍不住问:
“它是送给谁的?”
是对谁说的?
原本范书遇以为苏三亭会报出来个什么名字,可一向对范书遇马首是瞻的苏三亭却笑了笑。
笑里有范书遇捉摸不透的情绪。
苏三亭什么话都没说。
*
听说苏三亭生病,他班上的几个同学居然来酒吧看望苏三亭,不过其实几个人都是找了个借口,实则想来偷看的是赏金猎人Y。
范书遇让江柔爻好好招待这些大学生,自己坐上了窦章的车,打算回家。
他不太喜欢有人刻意来盯自己,也不喜欢被很多人注视,与其如坐针毡还不如早点溜之大吉。
离开酒吧的时候范书遇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压有些低沉,而且多了些呼吸声,他肉眼可以看出来的保护队成员就有七八个,还不包括在暗中蛰伏的。
看来庸城高等学府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们以为那条人命是范书遇弄出来的,又忌惮赏金猎人的头衔,所以对苏三亭加强了看管。
目的不过是作秀给范书遇看,至少让范书遇心里能平衡一点儿。
这世界逼着人学会强硬和冷漠,才不至于被欺负。
范书遇已经联系上了王梅,监察局同意让他们明天直接到总部。
这次画屏公会又让监察局损失惨重,新招聘进去的赏金猎人没有能担得起重任的,现在是人才稀缺的截断,又碰上为非作歹的大头目,监察局不想让步也得让步。
只是,范书遇对监察局的行动很不满。
他警告过陆二狗,陆二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这会直接激起画屏公会的愤怒。
但祸福相依,如果监察局没有来停产这么一出,水仙或许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身份。
没有人可以一直把控全局,走一步看一步已经是常人所不能及。
范书遇一路上都在想着自己在地下酒吧看到的情景。
高空中的飞鸟和糖是水仙花开时相遇的同伴。
而如今同样能在高空与二人比肩的花苞,会用什么方式盛开?
*
窦章的飞行摩托停在公寓外的小花园内。
范书遇刷脸进门,他听到后面落锁的声音,刚想开口和窦章说什么,面前的客厅却忽然传来一股寒意。
飞行公寓内本来24小时不间断地有中央空调供着,不应该这么冷才对。
范书遇的注意力被吸引,他身后,窦章低头,黑瞳沉寂,正带着笑。
手腕上的蓝光一闪——
【主人,发财准备好啦!】
【铛铛铛——】
面前。
室内飘起了雪花,范书遇震惊,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伸手时,那雪花的碎片落在手中,慢慢地化开,成为流光溢彩的晶片,随后又散落,氤氲成电子蓝鲸般的虚拟波光。
这是全息投影。
范书遇抬头,发现这场雪下得壮观,雪花如同轻语一般,在耳鬓呢喃,触感很真切,让范书遇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正要回头的时候,肩上落了力道,窦章轻声:“看前面。”
范书遇一顿。
他于是真的不动了,乖乖按照窦章说的直视前方。
很快,范书遇发现飞行公寓的窗户动了动,他一惊,以为是防护系统出了bug,没检测到有威胁靠近,可紧接着,一双手推开了窗户,一个戴着红帽子的脑袋探出头来。
圣诞老人鼻子被冻得通红,他有白色的大胡子,笑起来眼角有皱纹。
圣诞老人慢腾腾地从窗户放进来,受重力往下掉的时候,摔了个底朝天,范书遇看他笨拙地爬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和膝盖,背上托着巨大的红色包裹,里面突出来盒子的形状,看样子塞了许多东西。
范书遇屏息凝神。
只见圣诞老人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他手一挥,居然有两个很小的麋鹿从袖口处钻出,在空中四处飞行,所到之处都留下了彩虹,如梦似幻。
麋鹿相互依偎了下,彩虹在客厅内蔓延,尽头是圣诞树。
圣诞老人提着大红袋子朝着圣诞树走去,在范书遇面前摘下了上面的一个斑点袜子,他背对着两人,挡住视线,看动作只知道他往袜子里塞了点什么。
而后,圣诞老人轻轻地哼着歌,又原路爬上窗户,翻了出去,走之前还小心翼翼地把窗户给扣牢。
他什么都没动,室内如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发现不了有人来过。
在范书遇看得出神时,耳边响起轻微的指声,蓝光从侧面打出,范书遇余光瞥见后,清醒回来。
彩虹,圣诞老人,麋鹿都消失不见。
连吹在脸上的寒风都随之消散,室内气温恢复正常。
“刚才的都是全息影像吗?”范书遇愣怔地看着自己手心。
那里也已经没有了银白的雪花。
窦章笑:“是。”
“你不去看看礼物吗?”窦章目光如炬,眉梢函笑,提醒,“圣诞老人给你送了圣诞礼物。”
范书遇摸了摸鼻子:“那是假的。”
“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是真是假?”窦章却说。
范书遇的心跳突然加速。
他回头看着窦章。
窦章也看着他。
视线交汇时,范书遇手指一蜷。
他转身朝着圣诞树走去,每走一步呼吸都更快些。
他找到了圣诞老人摘取过的那个袜子,在触碰的瞬间他就感受到里面有东西,鼓鼓囊囊的。
范书遇的指尖都微微抖着,他从圆点长袜内摸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里头装着两个小木头人
是“窦章”和“范书遇”。
“你把它们带下山了。”
“嗯,我把它们带下山了。”
只是现在的两个木头人无法连接,芯片已经被莫岚和木小七收走。
窦章把它们做成了挂件,在脑袋处装了挂绳。
而且范书遇注意到,自己的小人手上还粘着一个毛绒针线小玩偶,模样看上去是一根玉米。
“这是你自己做的?”
“对。”
“为什么是玉米?”
窦章低低地笑:
“我也不知道。在街上看到商店的广告,他们说民以食为天,最近食品局推出的新科技玉米销量很好。”
“希望你好好吃饭。”
“它有和你的头发一样的颜色。”
“还有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它。和你。”
范书遇看了半天,把‘范书遇’塞到了窦章手里,自己留着‘窦章’。
“你不喜欢吗?”窦章声音发紧,小心地问。
范书遇低头,摊开手心的时候,一把紫黑的长鞭赫然出现,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内,这把武器仿佛会呼吸,暗夜花火般流动着负离子,看上去有雷霆之姿。
范书遇把‘窦章’挂了上去,打了个很牢的结。
他抬头看着窦章说:“我的鞭梢。”
窦章呼吸一窒。
他也摊开手,有模有样地学着范书遇,掌心内躺了把黑剑。
窦章把‘范书遇’挂在手柄处,四目相对时,他握剑道:
“我的剑穗。”
*
夜里,窦章开车去接了苏三亭回来。
范书遇原本想继续问问苏三亭关于纹身的事,但苏三亭好像有点困倦,他坐在月亮船的一侧,背对着范书遇,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寥。
范书遇于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苏三亭。
他发现,苏三亭正对着前方空空荡荡的房间发呆。
那是颜伊白的卧室。
第175章 神魂颠倒
*
飞行公寓安静下来,苏三亭发呆了多久,范书遇就看了他多久。
等苏三亭倒头把自己埋在被窝,范书遇也收回视线。
因为苏三亭受了伤,甚至不用范书遇申请,学院的病假文书已经批了下来,等苏三亭伤好,他随时可以回去上学。
而窦章这两天
都睡在沙发上。
范书遇熬到深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当他下楼打算去洗手间的时候,却在黑暗里忽然被人牵住了手。
范书遇刚要说话,就被人顺势挤到了洗手间里,门轻轻落上锁,洗手池的镜前,范书遇看到画面中的人,他眸光一暗,窦章压着他,手和嘴都不太老实。
范书遇用手指往上一挑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传来,掩盖住浴室内旖旎的声音,范书遇的腰抵在坚硬的洗手台处,咯得他生疼,窦章似乎察觉到,把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掌心护着范书遇的背脊。
等他们分开的时候,窦章的手背被洗手池压出红痕,呼吸有点乱。
范书遇也没好到哪去,他别开脸,擦了一把唇角。
*
太阳升起的时候,监察局收尸小队已经把被摧残的道路收拾干净了,他们就像捡垃圾一般在地上四处搜着凌乱的肢体,血肉横飞里穿着防护服的小队成员面不改色,对面前场景司空见惯。
欧包站在人行道上,他单手撑着腰,牛逼轰轰地指挥着同事。
“喂,欧包,王司令呢?怎么没看到她!”有人探头过来问。
上一批招安进来的赏金猎人里头,欧包是唯一一个干到现在还保留着官衔并且没死的。
其他的要么曝尸街头,要么退居后线,只干着后勤队的活。
饶是这些报考进来的监察官,如今也不得不承认欧包确实有点能耐。
A级的赏金猎人本来就少,监察官恃强凌弱,既然欧包能干,抱抱大腿也没什么,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沾欧包的光。
欧包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这会儿听到有人跟自己搭话,反而冷淡下来:
“哦。她有别的事。”
“啥事儿啊?”来人还是不死心,继续问。
“你嘴这么碎呢?跟你有毛钱关系!滚蛋!”欧包不耐烦地摆摆手,“地上那么多块肉你捡干净了?自己的活儿都没干明白还打探起司令了。”
他非常拥护王梅,这点11层的同事们都看得出来。
欧包绕开了人,逆流而上,他站在马路边上,脚边是提示可通行的光屏斑马线。
欧包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翻,本来是想问问王梅事情进展如何,但在最近联系里人看到了个熟悉的人,而且他还注意到这位大爷改了个性签名。
原本窦章的个性签名框是空的,这会儿居然多了行字。
“这场雪是我给你一个人的盛大。”
欧包顺手点了个赞,贱兮兮地留言:
“偶像,跟谁大呢?”
不过他看到这签名,明白为什么前阵时间气象局忽然搞了一场人工降雪了。
大概是和范书遇窦章有关系。
财大气粗啊。
欧包揉揉眉毛,心道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
监察局。
底层入口处的门卫照例盖着帽子在摸鱼睡觉,他听到脚步声立刻翻身坐起,以为又是画屏公会的人带着预告函来了。
结果他看到个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淡淡。
我去。
门卫以为自己出现幻觉,要不是做梦没醒。
男人五官精致,金发在阳光下灿灿,眉目间充斥着一股清冷和漠然,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皮肤白皙,微风吹起他额前碎发,柔和了轮廓的弧度,那双琉璃般的义眼折射出波澜,如一汪清冽甘冽的山泉。
范书遇今天穿了正装,白色制服外别了西装夹,裤腿熨挺,衬出他笔直又修长的腿,他偏瘦,手上戴着白手套,勒出分明的骨节,手腕处有青筋悄然从白手套处蜿蜒而出。
范书遇耳后有义体的接口,但被金发遮掩着,他眸色冷凛,只淡淡扫了眼门卫,就抬脚往里走。
“诶——”门卫还算是尽忠职守,忙不迭起身,大手一挥,让重装机甲拦着,“先生,您不能进去。”
“有,有通行证吗?或者员工卡呢?您是新来的?”门卫觉得范书遇一看就不是凡人。
倒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门卫话刚说完,门口的传声机响起滋滋电流,而后一道清丽女声响起:
“我的人。放行吧。”
“哦哦这样,好的司令。”门卫赶紧对着那机器鞠躬,小电子屏上出现了王梅的脸。
重装机甲分散开,给范书遇腾出主干道的路。
门卫的心忽然一惊,他猛地侧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又站了个人!
窦章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低从门卫旁边经过,可走路没有脚步声,看得人毛骨悚然。
“也是我的人。”
王梅适时提醒。
门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里走,他又抬头仰望了一番监察局的高楼。
升降梯出现在视线内,范书遇很快在一层事务台附近看到了王梅,她正匆匆下楼。
“来了?”王梅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简单介绍,“上楼以后谨言慎行,我们会经过每一层楼,听说今天你们要来,局内的同事都很兴奋。”
“兴奋?”窦章抬了抬下巴,“我们是要准备接受注目礼了?”
王梅却严肃点头:“差不多。”
窦章卡了一下。
王梅胸前的橙色牌子还没更换,这说明在监察局11层她仍然是临时司令,随时有被撤任的风险。
她用铭牌在机器前接受扫描,检测完毕后,三人一同进入透明的全包围升降梯内,云台四周喷涌出气体,如置身蓝天中,脚下踩着云朵,范书遇背脊挺直,升降梯速度并不快,他能清晰地看到监察局每一层的概况。
一个司令统管一层,每一层的职能不同,越是在前线工作的,楼层越低,范书遇看到,在圆柱形升降管内,自己所在的云台不断往上,而画面在他眼中缓慢地坠落,一张一张紧张又激动的脸环绕在极管四周,趴在栏杆扶手上盯着他。
此刻在监察局内空闲着的监察官把升降台部分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哪怕只能看到两秒钟也难掩眸中光芒,表情是敬畏。
“草。第一次看到没编制的赏金猎人这么正大光明地来监察局,还是坐云台升降梯!”
“妈呀,他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有没有小道消息让我听一耳朵?!”
“反正不是来挨骂的。穿得这么正式!还是王司令亲自接待!”
顶层。
宽阔大厅映入眼中,视线内有一扇炫彩的门,两侧分别站了守门的重装机甲,他们双手背在身后,绿色的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范书遇。
王梅在前头带领两人,她站在门口一道黄线处,鞠躬:“副官,人到了。”
“进来。”低沉的男声响起。
炫彩门骤然消失,变成透明,三人走了进去。
顶层办公室内,落地窗横立两侧,陆二狗西装革履,双腿交叠,正坐在座位上抽烟。
范书遇和窦章被带到办公室正中的位置,两人并排而立,陆二狗眼眸抬起,看着两人:
“听说你们同意了和监察局的合作提议,愿意配合我们追查画屏公会?”
范书遇颔首:“是。”
“这样很好。”陆二狗嗤笑,“当年我就是没有一查到底,才让纵横俱乐部野蛮生长,成了如今难以撼动的犯罪团伙巨头。所以,对画屏公会,我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既然你们都同意了合作,又非要来见我干什么?”
陆二狗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略带审视意味。
这间办公室的门道很多,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至少在窦章走进来的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和发财的联系明显薄弱,只剩下缥缈的一缕神思还和对方缔结着。
范书遇淡淡开口:
“我们希望接下来监察局能按照计划,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谁?监察局配合你们?”陆二狗噗嗤一声,“范书遇,你想要权利?”
明明陆二狗才是监察局内高高在上的副官,但面前两个人的气场却过于强悍,居然让他莫名地有些心虚,在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这让陆二狗很不爽。
他不喜欢有人动摇自己的地位。
也不喜欢有人伸手就跟他要权柄,还谈条件。
“监察局为什么要答应你们?”陆二狗目光暗下来,问。
范书遇冷眸与之对视:“既然我们今天有幸能站在这里,就说明监察局已经到了不得不退让的地步。”
他这话意味深长,深长到陆二狗被狠狠地讽刺了一把,心脏绞痛。
“你需要我们。”范书遇斩钉截铁地说。
陆二狗:“”
陆二狗抖了抖烟灰,强装镇定:“哦?那就说说你们的计划。你们有十成十的把握揪出画屏公会的头目吗?”
“就那个水仙。”
范书遇却笑了。
这笑落在陆二狗眼里格外瘆人:“你笑什么?!?!”
范书遇一语惊人:“画屏公会的会长不是水仙。”
陆二狗整个人愣住,手指僵硬。
“为什么这么说?怎么可能不是!”陆二狗激动起来,“她都当着全程直播的镜头和监察局叫嚣了,而且实力深不可测。”
“正因为如此,她更不可能是。”范书遇垂眸,平静,“画屏公会比纵横俱乐部容易对付的地方在于,他们有明确的目的,他们需要监察局内部的革新。而纵横俱乐部没有目的,他们只是喜欢兴风作浪,享受罪恶的快感。这两个组织本质上是不同的。”
“有所求就会有所牵绊,也会有所权衡。光凭新任水仙,她做不到成立画屏公会。时间太短了。”
“你什么意思?”陆二狗表情认真了点,坐姿也不再东倒西歪。
范书遇抬眸和陆二狗对视,眼底有淡然的光:“我的意思是,现在监察局所知道的,都是画屏公会想让你们知道的而已,水仙的名号需要借用这次的烟火打响,有了这个人的存在,社会公众已经无法再无视画屏公会了。”
“他们在利用舆论。”
“等等。”陆二狗捕捉重点,“你说时间太短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范书遇眯了眯眼:“这个我现在暂时无法透露。”
草!
陆二狗猛地一拍桌子:“范书遇!你给我注意你的态度!既然要合作就要坦诚,你知道内幕就赶紧告诉我,别给我耍阴招!”
“坦诚对我们没有好处。”范书遇还是很平静,“我们这次前来谈判的意图很简单,监察局放权,我们配合行动。”
陆二狗暴躁起来:“计划呢?你们不是说有办法抓到画屏公会么?!我要看计划!”
范书遇深呼吸一口气。
他开口:“我们能做池核。”
什么?
什么?????
陆二狗哐当一下,手肘敲到桌沿,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忍不住震惊地问:“池什么???”
“池核。”范书遇重复。
陆二狗的卡姿兰大眼瞬间瞪得比灯泡还圆。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在针对画屏公会的行动中,只要我和窦章在场,所有人都得听我们的。不论级别,不论资历。如有违令者,降级或者斩首处理。以及,我们要求监察局更换王司令的橙色临时铭牌,正式授予她司令的肩章和头衔,并且召开升职和任命司令的授权典礼。同样,在后续行动谁不服从她的命令,哪怕是有怨言,一并降级或斩首处理。”
“与此对等,我们会给出监察局要的诚意。”
陆二狗听了半天,简直要笑掉大牙,他刚要讥讽地问你们要得挺多,但能给出什么对等的诚意,范书遇就开口:
“关于制作简易池核的流程和方法,我们会交给监察局内的技术人员和黑客,你们可以研究,可以复制,可以改善。我们将简易池核的产权转交给监察局。”
陆二狗又瞪大了眼睛。
他这会儿终于把视线从一直侃侃而谈的范书遇身上转移,落在了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窦章身上。
陆二狗知道,范书遇是不可能研究出制造池核的办法的,众所周知,范书遇是个技术小白。
那么只有黑客排行榜第九的窦章才能做池核。
而窦章又是个向来不可一世的性格,要他乖乖把自己的心血交给监察局,供大家研究,甚至以后这独家的技术大概会被全庸城的黑客观览模仿,他肯定不会同意。
这就像把自己构思了十年的小说交给别的作者来续写,把科研成果和专利拱手让给竞争对手,还在项目论文上篡改了名字。
“你没意见?”陆二狗破天荒地问。
窦章单手插在兜里,黑眸含笑:“没意见。”
见了鬼了!
但这个条件确实诱人。
陆二狗只思考了一秒钟就拍案:“可以。”
“你们要的我都能给,只要你们把简易池核交出来。”
“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们?”陆二狗忽然谨慎地眯起眼睛,“池核是你们说做出来就做出来的?”
这时候,窦章抽出一直在塞在兜里的手,他手腕又开始发出蓝光,在陆二狗还没反应过来时,窦章轻轻打了个响指,嘬地一声,整个办公室都变暗!
一股浓厚刺鼻的臭味炸开,来自熟悉的机械液。陆二狗看到一个长着长舌头的怪物猛地爬上了自己的桌子,他趔趄地往后一缩,马上发出尖锐的喊叫:“我草!”
同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从天而降的赛博精神病正在咔咔咔地掰着自己手指,面部呈现出卡顿时的红蓝代码,一串一串由1和0组成的代码涌动在他脸侧。
又是一声嘬。
所有的画面收拢,方才猩红长舌内的倒刺,怪物口腔内的冒着泡的毒液,恐怖又刺挠的嚎叫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陆二狗屁滚尿流地坐在地上,手撑着地面,肩膀发抖。
“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窦章面无表情道。
他站在原地,手重新揣进兜里,眸里的邪气挡都挡不住。
这着实是把陆二狗吓坏了。
他哆嗦着爬起身,重新坐回座位上,似乎只有坐在这把交椅处,他才能有无限勇气和自豪。
“行。我知道了。”他稳了稳呼吸,大手一挥,“我会让那个欧包跟你们对接。他是黑客来着。”
“公文我现在写。”陆二狗理了理自己的领带,指腹在上面摩挲,他抬头,“合作愉快。”
范书遇应了声:“合作愉快。”
*
王梅站在门口等他们,陆二狗的执行力在这时候终于觉醒,当范书遇窦章走进云台准备下楼时,一旁的王梅就收到了监察局内部新发的公文,陆二狗的公章盖在上头,里面是关于补办王梅授权典礼的信息,以及监察局与s级赏金猎人达成阶段性战略合作的文书。
王梅的注意力全放在关于自己的授权典礼的事情上。
曾经王梅没有得到过这份荣誉,她顶替方明正成为11层司令的那一天似乎是她整个人生里最平静的一天,该出现的鲜花,掌声,荣誉冠冕,注目,通通都没有。
于是她猛地抬头看身边两人,范书遇没什么表情,倒是窦章冲着她笑了笑。
“好好干啊王司令,监察局可是个苦差事。”窦章意有所指地挑眉道。
王梅压下想说的话,只重重地点头。
三人到达底层走出去,在一层办公的监察官注意到动静,纷纷自觉地给三人让开了路。
一大帮子人分立两侧,微微鞠躬,想看又不敢抬头,只能飞速地眨眼,在某个瞬间鼓起勇气抬眸朝前面瞄。
范书遇踩着黑靴,路过了一排人。
王梅没再继续跟,只是站在人群里,目送范书遇和窦章离开。
“王司令。”周围的监察官们不敢起身,只能齐声恭敬地喊道。
王梅收回视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
*
范书遇坐上了窦章的飞行摩托。
其实陆二狗想的是对的,窦章并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研究出来的池核交给别人。
但出发前,范书遇在飞行公寓拉着窦章坐下,认真地和他聊了聊。
“你想让我把池核交出去?”窦章眼眸沉沉,里面藏着不知名的情绪,“监察局还不够格来匹配这份大礼。”
范书遇点头同意,可话锋一转:
“但是,如果有更多人能了解池核,说不定它有一天会被解开。把简易池核的制作方法给监察局,不仅仅是投名状。 ”
窦章没开口,只是盯着范书遇看。
这人有时候还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范书遇算是领教到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了点:
“就是,窦章,你有没有想过,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你手里有这个东西。像发财一样,当一样东西是稀缺的,宝贵的,难以得到的,所有人都会想着争抢。”
范书遇抿了下唇,金发垂在耳侧,“如果你不主动把池核交出去,把大众的注意力转移到监察局身上,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制作简易池核的办法给了监察局,他们能用池核困住赛博精神病,困住纵横俱乐部的罪犯,这池核要怎么用取决于监察局,在大众监督的情况下我想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利用池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监察局有王梅在。我们应该更相信她一点,她不会允许监察局为非作歹的。”
“总有一天它也会被别的黑客破解。所以池核有时效性,我们必须趁机利用好。当下,它是一笔对我们而言十分有利的交易,它能让王梅在监察局站稳脚跟,能救更多的人,能洗清监察局对你的怀疑和不满,能转移那些如狼似虎地盯着你的人的注意力。而把它给出去,抹消了你和八哥研究它时的付出。你在意这份名誉吗?”
范书遇说话声音很轻,说到这低了低头,“我也不是强迫你,如果你在意这份名誉,就当我没说过这个提议。毕竟这个方法是你和八哥创造的。”
窦章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范书遇跟他讲道理讲了半天。
过了会儿窦章才歪了歪脑袋,啧了一声。
范书遇被惊动,抬头。
四目相对,窦章摊开手:“说了这么多,里面总算有一句是我想听的话。”
“什么?”范书遇不解。
窦章却笑:“范书遇,你跟我要一样东西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你自己知道吗?”
范书遇手指一动,眉毛微拧:“什么样?”
“特别诱人。”窦章说。
范书遇愣住。
“其实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能给你,什么都愿意听你的。”窦章沉着眼眸,里面情绪如潮汐,话语里带着悦耳的磁性,“但是我想听你说真心话。”
“如果没有针对监察局的那些弯弯绕绕的权衡和考量,你为什么想让我交出池核?”
范书遇嘴唇动了动,喉结一滚。
他下意识咬紧嘴唇,眼睛处,睫毛微颤,室内光在他眼睑处打下一层阴翳,大概是窦章的视线过于火热和执着,范书遇甘拜下风地低声开口:
“因为我担心你。因为我不想让你面临太多的危险。”
“我这么说,够了吗?”
窦章忽然变得很开心,眉梢眼角都染着笑:“够了。”
他重复:“够了。”
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足够让他神魂颠倒。
*
而画屏公会在高空点燃烟花炸尸,震慑了监察局,却惹上了另外一个麻烦。
那天直播中断后,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
邢千婳把剑架在了‘水仙’的脖子上!
第176章 落梅游戏
*
电视塔附近。
邢千婳御剑,那把剑闪着光,破穹而去,在空中划出血痕,直直地冲着前面黑发的女人飞去!
剑挑开空中飞来的爆破小弹珠,硬生生地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顾衫蕊坐在座位上,多座驾摩托飞在上空,而画屏公会的飞行艇立在平房的房顶,对峙的片刻,顾衫蕊手心已经冒出冷汗。
显然,水仙停了下来。
她回头站立,面无表情地抵着剑,一动不动。
邢千婳没有跳下去,只是两指并拢,那把剑就如同她手指一般稳稳当当地抵着水仙脖子。
“纵横青鸟。”邢千婳目光如炬,“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水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转动时,又轻描淡写地瞄了顾衫蕊一瞬。
短暂交锋,水仙忽然吹了声口哨。紧接着,不甘心追杀过来的魏来在转角处听到了动静,立刻带着队伍急转弯,朝着这处飞来!
空中出现黑鸟般的监察局飞车,魏来带着几队人横在上空,三方会晤时,气氛悄然紧张。
“姐姐,有点麻烦了。”开着车的彭以梵笑眯眯,“监察局的走狗速度还挺快。”
“我只要一个答案,你是谁。”邢千婳看都没看追过来的魏来,只是垂眸俯视下方的水仙。
水仙但笑不语。
顾衫蕊手指紧紧扒拉着车座,浑身发冷:“你到底是谁!”
她一说话,水仙便朝着顾衫蕊看去,片刻后居然开了口:
“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是谁?因为你亲手开枪杀了我么?”
“是心怀愧疚,还是你在期待死人能复生?”
水仙的声音和连如清太不一样,她的嗓音跟甜美没有任何关系,带着淡哑和粗粝,很有颗粒感,音调内浓厚的散漫衬得那张厌世脸更露着不屑。
顾衫蕊整个人都僵住,两滴热泪忽然就从眼角蜿蜒而下,如流淌的小河。
水仙在看到这两行热泪时,眉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复才平静道:
“我不是她。”
邢千婳冷然:“既然不是她,那今天我就不能放你走了。”
那把剑跟着邢千婳的手指一起抖了抖,有要往脖子上压的趋势!锋利的痛感传来,水仙却不慌不忙,她只是抬手试图推开剑身,在指腹触碰到剑身的瞬间,两滴血珠掉落,这把剑着实凶狠,只稍微一碰都能割开人的皮肤!
而轻微响声在四处勃发,浓厚的白烟自水仙指腹处散开,弥漫在四周!
众人的视线被遮挡,白烟里几个黑影闪过,魏来坐在飞行艇上开枪扫射,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得不紧绷了神经,这场斗争一触即发。
“我草,她要跑!给我追!!!”魏来注意到空中溜走的水仙的身影,“你们两队跟上去!把他们往计划的方向逼!”
魏来捂住耳朵,低声:“安排在东西北三侧的埋伏到位没有?!王梅人呢?!把重装机甲带上,狙击手立刻开始预瞄!”
“吗的,来都来了。”魏来低低地咒骂,“正好纵横俱乐部也在,这两个哪怕抓到一个也可以!给我全力逮捕青鸟和蜜糖!”
监察局内的援兵到得很快,他们兵分三路,借用局内的电子眼在空中轨道的各个重要哨点都安插人手,并且准备了军用武器。
军用武器——那可是世心塔专门为镇卫联盟准备的!
极速离子激光炮,导核雷达,原子机关枪,无线电捕网,应有尽有。
魏来眼中迸射出精光,他激动地和身边同事说:“这次谁都别想跑!老子必须把纵横和画屏的人都给副官带回去!”
前方。
邢千婳明显察觉出四处有些不对,监察局的追兵甚至没在尾巴后面当搅屎棍,只是在原地举着个望远镜观察她们的动向。
“不对。”邢千婳皱眉。
她又看着前方上下颠簸,在枪林弹雨里逃避的画屏飞车,飞车上的女人坐回了座位里,飞车启动全包的防御模式,连车窗都关上换了防弹装置,在噼里啪啦的作响里往前猛地冲撞。
而彭以梵开的这辆车明显水平低了点,不是什么贵重的飞行器,按理来说她们处境比画屏危险。
画屏是做好了准备才来的,邢千婳和顾衫蕊原本只是想观个战。
没想到惹火上身,还陷入了监察局的天罗地网里!
“这事儿办得不好啊。”邢千婳自顾自地笑起来,“我们有点冲动了。”
一旁的顾衫蕊没有搭话,只是目光空濛,好像还陷在某种情绪里出不来。
邢千婳叹了口气,表情是难耐,她皱眉:“水仙到底是谁。”
“姐姐。”一直安静开着车的彭以梵忽然开口,“直接把水仙捆回来严刑逼供不就好了吗?”
“刚才你为什么不动手呢。”彭以梵笑。
他知道既然剑都抵在了对方脖子上,其实邢千婳只要动动手指,对面就会皮开肉绽。
可是邢千婳到底没有这么做。
“”邢千婳表情难得出现犹豫的裂缝,“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
不能动手。
她心里有很多猜测,也有很多脑洞大开的幻想,尤其是在看到那张从未见过的,全然陌生的漂亮的厌世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邢千婳脑中警铃大作,更是不允许她擅自伤害这位“水仙”。
“那姐姐,你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吗?”彭以梵轻声地问。
他手还窝在多座驾摩托的操控台上,仰头的时候正好用一双清澈的杏仁眼看着邢千婳。
他好像忽然从身后长出了尾巴似的,如同一只蹲在地上吐舌头的小狗。
邢千婳笑:“不想知道的话我今天就不会来。”
“好。”彭以梵突然低了头。
他在操控台上摁了摁指纹,通过云台和某个人链接上,又捂了捂耳朵,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又冷又硬,吩咐:
“我开了全自动驾驶。你负责盯着后台,有什么问题及时归正。”
对面的人可能是低声说了什么,彭以梵“嗯”了声后,解开安全带!
“你要干什么?”邢千婳刚要伸手去拉住彭以梵,可彭以梵已经飞了出去!
彭以梵的脚下踩着两个不断滚动着滑轮,悬浮氮气加摩擦出的火花载着他朝前猛地飞了出去,而彭以梵就像不要命了似的,裂开嘴角,目光紧紧追随前方的人影,他破开监察局的围剿时迅速从后背上拔出枪!
砰——
砰砰砰!
一连串爆炸如火花闪电般在四处震响,前头的人听到动静,水仙皱眉看着离自己不断逼近的彭以梵!
这小子的眼睛里有令人骇然的疯狂,动作如石破天惊,在空中爆破般重降,一层一层流云给他踩出台阶状,彭以梵的声音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寸怒目金刚般的震慑力:
“挡我者死!”
监察局的飞行艇都被彭以梵的枪和带火光的飞行轮给震得滚出两米开外,魏来扯着嗓子喊:“我草!!各哨点的都给我盯紧了!再来两队人过来支援!!”
彭以梵逼近水仙,水仙却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用那双带着浅色的眼眸盯着彭以梵。
就在彭以梵伸手要擒住水仙手臂时,她又侧身一蹬,跑了。两人在空中追逐,彭以梵原本绷直手臂要开枪,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收回了手。
后头的邢千婳愣怔地看着彭以梵冲锋陷阵,小身影在枪林弹雨和弥漫的硝烟里四处乱窜,而随着行进,他们进入到了监察局部署的围剿定点内。
邢千婳皱眉,刚要说话,耳畔忽然响起声音。
她和顾衫蕊都顿住。
“让他回来。”
这低沉声带着一点怒意和不满。
邢千婳抬眸立刻道:“彭以梵!”
但前方的影子只是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朝前冲去,水仙和他势均力敌,掌风如波般隔空打出个云印。
水仙身形矫健,甚至邢千婳注意到,对方的手臂和腿都能扭出一种正常人做不到的弧度,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每一次出招都凌厉狠绝。
这么抗造的身姿,让邢千婳心头咯噔了声。
顾衫蕊这时候回过神:“他要干什么?”
纵横俱乐部每个人在被泪带进来后都会安装内线通讯,而且泪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背叛,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给每个人身上都安装了主从芯片,只要泪愿意,他可以随时引爆任何一个人的身体。
这是一种拿捏住手下的手段。
彭以梵的耳边再次响起那道熟悉低沉的声音,这次不止是愤怒,还带着浓厚警告:
“回来。”
彭以梵直接无视。
接着这声音又响起:
“彭以梵。我让你滚回来!”
“监察局布了陷阱,你会暴露纵横。”
能解释了这么一句,已经是泪耐心的极限。
彭以梵却还是置若罔闻,直到他身侧传来道凌厉的风,彭以梵人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剑就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接着,顾衫蕊坐到了多座驾摩托的驾驶座上,她十指翻飞,在一道通天般闪耀的光束爆发后!
纵横俱乐部三人消失不见。
而现场只剩下水仙,水仙跳上画屏的车,车身抖动两下,居然也钻入某大楼内,直接破开建筑物,一侧的玻璃瓷片从高空坠落,火光迸射间,画屏公会的人也慢慢朝四面八方撤离。
*
“我草。”小百灵鸟在便利店内发出一声惊呼。
他摸了把自己通宵熬夜的尸体脸,把平板递给坐在柜台前的范书遇:“书遇哥,监察局这动静是怎么回事?是你们的计划吗?”
闻言,范书遇接过平板,他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监察局发布停产一个月的消息,又在昨天和画屏碰了碰,今天却突然公布一个新的消息,说是要在第五人民街道把这次抓到的仿生人关在铁笼内游街示众,并且在人民街道的中央广场上架了个熔炉,当众处死这些无编号仿生人。
范书遇愣了愣:
“我不知道这事。”
“那就是陆二狗自己决定的咯?”小百灵鸟擦了把脸,胆战心惊,“监察局疯了?”
范书遇很快消化了信息量:“他们这是打算正式和画屏公会宣战了。”
“但是这种手段”范书遇无法苟同。
“我觉得会激怒画屏。”范书遇说。
“可是监察局一向不把画屏公会放在眼里的,更何况他们查仿这么多年,对仿生人也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这场公开处刑无非是捍卫监察局地位的一个举措。”
小百灵鸟深呼吸一口气,又搓了搓脸:“最近我在查画屏公会的组织头目,窦章吩咐的,但我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我师父说了,要想了解一个人,去ta生活的地方走街串巷是好的途径,可我都不知道画屏公会是从哪冒出来的。”
小百灵鸟唉声叹气,“这活儿是真难做啊。”
“不过窦章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小百灵鸟又忽然笑起来,“嘿嘿,没办法,那我肯定得拼命一回。”
范书遇不太了解他们这些贩卖消息的行道,所以没多说什么。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
而范书遇的猜测很准。
画屏公会确实怒了。
怒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
*
夜里,范书遇在地下酒吧调酒。
江柔爻打着哈欠,坐在座位上刷视频。
“老大,我这个月的月假打算明天休。”江柔爻主动提道。
范书遇点头:“可以。”
“你不问问我休假做什么?”江柔爻问。
范书遇笑:“所以,你要做什么?”
江柔爻想了想:“我还真打算去旅游,就周末这两天吧,旅游回来我会继续认真工作的。”
“我听说新中城又出了个裸眼全息的游乐园,里面有很多主题,什么侏罗纪、古埃及、西欧宫廷,宣传海报里面天花乱坠地说着里面项目多么多么有趣,我想去玩。”
“而且我还找了导游,可以带我去天空之城看看。”
江柔爻伸手指着上空:“上面的繁华世界我还没见过呢。”
天空之城是由一座一座岛屿构建而成的,有规模比较大的群岛,也有私人购买的小岛,私人小岛上一般都是私人别墅,庸城的权贵人均一座岛。
范书遇听着江柔爻把旅游宣传海报上的内容念给自己听,他手里还在调着酒吧内的招牌。
此刻酒吧内人并不多,但也很热闹,原本范书遇以为维克托离开后酒吧内的生意会灰暗一段时间,毕竟维克托是为了服务而诞生的仿生人,应该没有谁比他能做得好,可江柔爻的业务能力也着实让人惊艳。
酒吧流水这几日居然还有稳步上涨的趋势,他也没收到过任何服务不周的投诉。
不过,范书遇把酒吧墙壁上挂着的准则修改了下。
原本有一条是:
禁止在地下酒吧内和工作人员调情。
这句话自从江柔爻收下江阵弦的花以后,似乎就不奏效了。
而在一片嘈杂声里,酒吧内的公共大屏上又跳出一个画面。
地坛的消息开始涌动。
起初只是有个用户发布了一条动态,说自己家里的仿生人好像失踪了。
接着,这条帖子下面莫名其妙盖起了高楼!
【我靠,我家里的仿生人半日以前也不见了!我女儿说看到他出门,但是以为只是日常采买,没搭理,可整整十几个小时过去他都没回来!这仿生人是我们家的保姆,每天负责做饭打扫的。】
【啊??我以为只有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们的仿生人也不见了?!我开了个服装店,是用的仿生人做收银,可是她啥信息也没给我留下,我去店里看的时候发现店都关门了!而且我自己还进不去!】
诸如此类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这个讨论贴很快有了不小的热度,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
酒吧内躁动起来,会来范书遇酒吧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有个壮汉一拍桌子怒道:
“你们看到地坛上那个热搜没有!?我前几天新购买的仿生人今天也不见了!老子打了很多电话给他他都没接,还把我家里弄得一团乱!”
“大哥,你上售后app里面看看定位呢?反正仿生人肯定是找得到的,只要你是正规渠道购买,公司也都会负责到底,你可以看看实时跟踪系统里的信息啊。”
有人这么提议。
可大哥又怒:“老子又不是傻的,当然看了啊!定位就在我家里,但我家根本没人!”
啥?!
这下酒吧里的人不淡定了,纷纷跟着讨论起这诡异的事件。
几乎就在这两人,庸城许多居民家的仿生人都有点奇怪,有的是开始罢工,有的情绪消极愁眉苦脸,有的不听命令,有的甚至直接出逃,玩失踪,找都找不到人影!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也有人开始猜测:
“这件事情不会和监察局有关系吧?”
“呸!什么监察局!他们明天都要当街处刑仿生人了啊!”
“我草,那难道是”
“画屏公会?!?!”
这段时间画屏公会成了地坛上讨论最多的组织,居然隐隐约约有要压过纵横俱乐部的苗头!
而范书遇皱着眉调酒,把一杯一杯客人点好的酒放在了餐盘上,让举杯机器人去递送,他自己则竖起耳朵听着座位上的交谈声。
好些人情绪都比较激动,不过也有几个不吱声的。
不吱声的几位几乎都是单独坐在角落中,几双眼睛有些不安地四处乱瞟,似乎也和范书遇一样,在观察附近的动静。
一旦公众的讨论度上去,监察局就算是想忽视都难。
紧接着
事情变得更糟糕。
地坛上一个ID是乱码的人在半小时后掀起了风暴:
“诸位,游戏已经开始了。”
游戏?
江柔爻把这条帖子亮给范书遇看,地下的评论全都是不同的网友们发出的问号,这个帖子是在仿生人消失的话题里面凭空冒出来的,所以大家都很自然地把帖子内容归结到了这件事上。
窦章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喂。”
范书遇接起的时候心跳忽然加速,他紧张道:“嗯。”
“我稍后发一个链接给你,你进去看看。”窦章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范书遇想都没想就应:“好。”
*
窦章站在第五人民街道的尽头。
地图上的区域规划内,第五人民街道的最后一个路牌就在这停了。
他一身黑衣,旁边是高耸的电线杆,灯光很亮,也没有短路,没有忽明忽灭。
但窦章目光却很凛冽。
他盯着街道远处一座废弃的烂尾楼,地上停车场修建到一半,还没有垒好外面的墙,在黑暗里那栋楼就如同鬼魅般伫立在地面上,而十分钟前,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四面八方前来,进入了烂尾楼内。
这楼有三百多米高!
窦章仰头的时候都觉得脖子发酸。
但他没有靠近那栋楼。
因为,此刻楼外有一层很淡的电离层,光是楼内散发出来的诡异的气息都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主人。】
【目测陆陆续续进去的有上千号人了。发财为您搜索了一下在发财感知范围内能检测到的地方,出现了这种电离层的建筑物有十来座。】
“林为洵到哪了?”
【林先生在您后方,预计还有三分钟到达现场。】
“好。”
窦章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伫立着夜幕下如同怪物般的烂尾楼。
三分钟后,夜里1点57分,林为洵气喘吁吁地跳下车。
“老大!”林为洵刚拆了线,拧了拧自己手腕,他袖口处还夹着一根笔,“什么情况?”
窦章没说话,黑瞳沉沉地盯着前方的高大建筑物。
林为洵也不追问,干脆利落地在地面上架起来自己的设备,是实时监控和直播的摄像机,他对准了那栋烂尾楼。
地坛。
小林消息公众号的粉丝们忽然活跃了起来,因为粉丝群内的群主艾特了全体成员,说是公众号正在直播!
直播间内率先涌进去一波粉丝,而窦章把链接发给了范书遇。
夜里2点整。
全程还在运行的,带电台和广播的地方都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男声。
它在空寂,暗流涌动,人影乱窜的夜里宣告:
“落梅游戏,正式开始。”
紧接着,林为洵对准的镜头里,赫然出现几个黑影!
那些黑影爬上了烂尾楼的楼顶,走到了边缘。
窦章眼眸一眯,下意识要冲出去,但发财拦着他:【主人,别动!】
黑影们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
庸城红枫区,蓝田区,黄华区,新中城。
同样是几百米高的建筑楼顶,有一模一样的黑影如同直播间内的画面一般,效仿着,视死如归地往下跳!
一个,两个,三个,五百个,两千个
如同跳跃的鲤鱼一般,只是,鲤鱼往上试图离开水面,他们往下,试图跳出这个世界。
直播间内粉丝们发出尖叫声,很快这猎奇惊悚又诡异的画面就吸引了无数的网友们进入直播间,观看的人纷纷截图,咔嚓声四面八方地响起。
窦章回头:“你在这别乱跑。”
“收到,老大。”林为洵调试设备后蹲在地上,用电脑在搜索资料,“你注意安全。”
窦章迈开腿,脚一蹬,上了房顶,他的身影飞速翻阅,在烂尾楼附近的楼顶上蛰伏,让发财开起透视模式。
很快他就在街角处抓到了一个正要往烂尾楼而去的黑影!
窦章猛地把人的帽子扯下来,擒拿住对方的肩膀,将人摁在地上。
而后窦章就发现,这是个仿生人。
是市面上很常见的绫罗五型,是曾经被售卖出去的服务型仿生人,他身上还穿着一家小吃店的员工服,耳后的接口处闪烁着红灯,这说明雇佣他的金主已经向监察局报备了他的叛逃,如今他应该在监察局的查仿单上赫赫有名。
*
一分钟后,那个ID是乱码的账号再次出现,并且神秘兮兮地发布了一条文字:
“你我都是戏中人。”
第177章 落梅游戏
*
地坛内,某评论:
“落梅游戏是一场仿生人的大型自杀与逃亡。”
*
【主人。】
蓝光扫描着地上成堆的肉泥,即使血液飞溅,仿生人最重要的脑单元——记忆芯片,也完好无损。
【信息检索中——】
发财的声音在窦章脑中响起:
【每个死者在中午十二点都收到了同样一条消息,这消息的来源广泛,盆栽内的纸条里写着,家教屋内的黑板上刻着,地坛账号里不知名的联系人通过私信发送的,音乐平台突然插播的,等等。但内容大致一样。】
【尊敬的女士/先生:】
【我知道你是一名仿生人。你是否苦于命运,心有不甘?你是否曾被雇佣金主打骂,抛弃,施暴,□□,强j,沦为宠物都不如的器物?你是否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生来通晓学术、天赋异禀、聪明伶俐、精明能干,却要听从愚蠢庸碌之人的命令,举步维艰,失去自我,如履薄冰,进退无门?】
【你是一名仿生人,监察局将在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处刑你的同伴。你是一名仿生人,你的一生将活在一串编号之下,碌碌无为。你是一名仿生人,如果你不满现状,那么到了该反抗的时候了。】
【既然本就是要死的,不如轰轰烈烈地牺牲。我们告诉人类,我们不服,不甘,不愿。】
【如果愿意加入落梅游戏,夜里两点前,请到达以下地点。】
【人生不过就是一场游戏。】
*
林为洵直播间。
画面上,雇佣金主口中消失了的仿生人们正一个一个地从高楼边缘往下跳,砸在地面上发出皮球敲着地板的声音。
咚。
咚,咚,咚。
咚咚咚
一阵寒意在直播间内蔓延开,很快平台封闭了林为洵的直播间。
两点十分,监察局本部大楼亮堂起灯光,所有监察官都被临时喊到现场,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
紧张又焦灼的心情在煎烤每一位监察官,王梅崭新的铭牌折射银光,她和一群司令官站在队伍最前方。
似乎每一张脸上都有困顿,可每双眼睛都炯炯有神。
这是继纵横俱乐部成立后,监察局再一次召开如此大规模的、严肃的、上千人的会议。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之久。
而监察局外,整个庸城都陷入到迷茫之中,曙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血肉横飞的尸体如木舟浮在水面。
以往这个时候街上该有清洁工打扫了,可如今庸城的清洁职务也都是仿生人在做,这会儿道路上萧索,像秋。
一个人影也没有。
至于人类居民,他们不敢出门。
地下酒吧内。
范书遇手指在指缝内掐出月牙印,他目光发冷地坐在座位上,直到江柔爻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后,范书遇才低声:
“王八蛋。”
“”
江柔爻叹了口气,她有点担心地问:“老大,你打算怎么办?”
江柔爻:“监察局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恐怕是不会更改计划了,但这次画屏公会策划的落梅游戏,明显是针对监察局才举办的。”
“如果监察局不给出他们想要的结果,画屏公会是不是还会继续”
后半句话江柔爻没说下去。
事实上她和仿生人接触并不多,但心里也对监察局有极大的怨。
出发点不同,目的却一样。
监察局手上有很多命,活着的人要给死去的人伸冤。
酒吧的木鱼声响起,进来的人浑身都是浓重的血腥气,黑手套都被血液浸湿,粘稠不堪。
范书遇看着窦章朝自己走来。
“日安。”窦章朝着一旁的江柔爻笑了笑。
然后他很自然地坐在了范书遇身边,慢条斯理摘下手套,丢进垃圾桶内,手指倒是干干净净。
“你还好吗?”范书遇问。
窦章看他:“你指什么?”
“有没有受伤。”
窦章摇头。
“但我的心灵遭受了重创。”窦章一字一句缓慢,他还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处,“我目睹了烂尾楼内仿生人跳楼的全过程。”
后半段的直播间被掐断,范书遇并不清楚当时的情景。
窦章看着一个人影一个人影继而连三地从高空坠落,耳边全是噗叽噗叽的声音,生气是一方面,痛心也是一方面。
这种手段太极端,以死证道,教唆群众自焚,践踏生命。
但他们好像充满愤懑,被逼无奈。
真要算起来这就是一笔无解的烂账。
范书遇光是看了一点片段都很难受,更不要说窦章就在现场。
他不太会安慰人,那双琉璃眼里带了点雾,似乎还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他伸手捏了捏窦章的指腹。
这种无声安抚让窦章唇角一勾。
他反手牵住了范书遇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的温热互相传递,江柔爻在一边瞪大了眼睛。
我草。
江柔爻脑子里飞速思考着什么。
她思考明白后礼貌地移开视线,回到吧台装模作样地调酒。
在酒吧糜乱的灯光和喧嚣里,窦章抄起桌上的菜单挡着,凑上去和范书遇接吻,唇齿相依间是乱了套的呼吸。分开时窦章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地勾了勾范书遇的舌头。
他把范书遇的手摁在自己心口处,范书遇能感受到胸腔内跳动得极快的心。
窦章缓了一会儿才开口:
“下次这么安慰就行了。”
*
纵横俱乐部。
处刑室内传来响亮的鞭声,一道一道听得人耳朵都发麻,路过的几个成员都不敢逗留,只能夹着尾巴溜走、
“真的假的啊,彭以梵被罚了?”
“他不是青鸟阵营最得力的部下么。”
“他不是和青鸟有一腿吗???”
“我去兄弟,这你是从哪听来的,可不敢乱说!都是虚头巴脑的事!自己私下里嗑一嗑就行了,别当真。”
“啊?他们不是一对啊??那上次彭以梵还眼巴巴地给青鸟送什么许愿瓶,里面全是他自己折的星星。”
“但是他们没在一起。”
“哦,难怪。也是,青鸟看上去可不是那么好追的。”
“哎哟”路过处刑室的小伙捂了捂耳朵,“好吓人,没想到彭以梵这样的人物也会被惩罚,还是青鸟亲自动的手,她还真是铁面无私。”
“行了,赶紧走吧,光是听这声音我都觉得疼,再听下去我快要尿了。”
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
原本彭以梵的处刑是要在大厅内举行的,这就意味着,他所有的狼狈都会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但不知道为什么,泪改变了主意,决定让青鸟亲自操/刑。
室内。
彭以梵两只手被铁链捆绑着,墙上溅满了血。
他跪在地上,膝盖磨破了皮,整个人只剩一口气吊着,嘴角流了脓,浑身抽搐。
黑暗里,顾衫蕊静静地看着,邢千婳手里握着电鞭,手心全是汗。
当三大其中某位亲自操刑的时候,必须有第二个人在场,这是泪发明出来的处罚方式,一是为了公平公正,确保行刑者不会有私心,二是为了拴住三大,把她们变成一条船上的蚂蚱。
但其实顾衫蕊在进来的时候就说过:
“阿婳,你可以”
邢千婳拒绝了。
“按规矩来。”她垂眸道。
顾衫蕊一愣,紧抿嘴唇,不再说话。
她一声不吭地看着邢千婳在彭以梵身上打满了二十鞭,每一道都狠戾决绝,不带一点儿留情。
打完后,邢千婳头一回因为这么点运动量而大汗淋漓,她如神邸般站在彭以梵面前,彭以梵此刻更是脸色苍白,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顾衫蕊带上门的时候回头:“我去给主上汇报。”
她这时候走,是因为刑罚已经完成,就算被人盯着也落不了口舌。但她为什么没有跟着邢千婳一起离开,就是私心了。
留下的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室内只剩下彭以梵的喘气声。
他跪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他膝盖跪麻,痛感遍布全身,但还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明朗的笑:
“姐姐”
邢千婳半蹲着,用鞭柄提起了彭以梵的下巴,目光交接时,彭以梵笑得更开心:
“姐姐,你出汗了。擦一擦吧,你那么爱干净。”
邢千婳眼眸一凛,她咬着嘴唇,眼神充满愤怒:
“彭以梵!”
“诶。”彭以梵收了笑容,连忙紧张道,“姐姐,我在。”
邢千婳抬高鞭柄,她皱着眉:“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是么?”
彭以梵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死了,可他忽然抬起脑袋凑近,甚至把自己的下巴往鞭柄上蹭了蹭,露出讨好的表情:“姐姐,我知道错了。”
邢千婳眉头却皱得更深。
彭以梵嘴上说着知道错了,可邢千婳觉得,如果还有下次,他会明知故犯。
于是邢千婳骤然伸手捏住了彭以梵的下巴,力道很大,大到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直接痛得叫出声,可彭以梵连眼睛都没动一下,只是微笑着看着邢千婳。
“你知道错了?”邢千婳重复。
“我错了,姐姐。”彭以梵立刻道。
“姐姐?”彭以梵面色有一瞬疑惑,因为邢千婳只是盯着他看,没再开口,也没动手。
邢千婳眼底的愤怒冷了下来,这眼神彭以梵太熟悉了,就像曾经无数个死在邢千婳手里的男人一样,她此刻的目光俨然如同对着那些垃圾一般。
她要收手的一瞬间,铁链发出乒乓的响声!
彭以梵面上不再笑,而是极度慌张地跪地挪动,在地面上拖出血条,他试图挣脱束缚去拉邢千婳:“姐姐!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您惩罚我吧。”
“对不起姐姐,求您了,您可以对我撒气,但是请不要不理我”
彭以梵眼泪汪汪。
邢千婳背过身去。
彭以梵哽咽:“姐姐”
他喊了很多声,最后哑着声音道:“姐姐,您疼疼我吧。”
于是邢千婳转身看着地上的人,说:
“彭以梵,你知道为什么今天要罚你么?”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彭以梵立刻低头,“我违背了泪的命令。我应该被阻止钉在耻辱柱上处刑。”
邢千婳不说话,彭以梵头更低了些,继续:
“纵横俱乐部内,所有人都要听从泪的命令。”
邢千婳:“你的直属上级是谁?”
“是您。”
“但你的命在谁的手里?”
“boss。”
邢千婳忽然嗤笑:“彭以梵,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
“姐姐?”彭以梵抬头时错愕。
她重新蹲下来,没再用鞭柄挑起彭以梵的下巴,而是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她平视彭以梵:
“如果今天我不罚你,他不会放过你的。让你在众人面前丢脸,让外面的人听到你在这里面叫得多惨烈,让外面的人看看你受了多严重的伤,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如果我今天向泪求情免你皮肉之苦,你的灵魂会万劫不复。“
“我太知道泪的手段了。”
“你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而不是冲动行事。这才是你犯错的根源所在。”
“你错在为了我而违抗泪的命令,去追水仙。”
“明白?”她低声。
彭以梵眼睛慢慢瞪大。
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欣喜若狂:“姐姐你怕我有危险?”
邢千婳没有任何表情,彭以梵知道此刻没什么不同,就像无数个从前一样他得不到答案,于是彭以梵把自己的心挖出来:
“姐姐,我不怕死。只要你可以开心,只要你如愿以偿,我能抛出我的全部。”
邢千婳攥紧了手。她呼吸深重起来,吐出一口气,眼底是冷意:
“彭以梵。”
“我再说一遍。我不需要你为我抛出你的全部,你给我好好活着。”
“姐姐”
“彭以梵!”
邢千婳打断彭以梵的话。
她声音沉闷,目光严厉:
“我不喜欢你。”
“我给你不了任何。”
她重复:“任何。”
彭以梵怔住。
“”
跪在地上的男人浑身都在流血,他却笑了:“没关系呀姐姐。”
“我爱你。”
*
“他怎么样?”顾衫蕊站在走廊转角,靠着墙壁,朝彭以梵离开的方向努努嘴。
邢千婳从处刑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紧绷着,听到这声音才回神。
“没事,他有朋友是医生。”邢千婳轻描淡写。
“伤得很重啊。”顾衫蕊轻轻说。
邢千婳叹气,揉了把自己的头发:“小糖,我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
顾衫蕊扬眉:“这话怎么说?”
“我明知道”
她话都还没起个头,就被顾衫蕊伸手打断:“阿婳,不要纠结。往前走,我们没有退路了。”
邢千婳无奈地笑了笑。
她们互换了个眼神,很快走到议事厅。
大堂的王座旁站着个扶手而立的人。
“主上,监察局明天在第五人民街道的活动,纵横要插手么?”顾衫蕊问。
“不用。和我们没关系。”
“但这不是很好的机会吗?可以让监察局死很多人。”
“我说。不用。”
“是。”顾衫蕊低头,“那我这几天带人去蓝田区的各大银行转转。”
这个泪倒是没有反驳。纵横俱乐部当然也需要钱。
两人在大厅内泪汇报着近期组织的活动,半小时后一前一后离开。
*
红枫区,第五人民街道。
这条街原本繁华不已,从来没出现过如此空旷的景象。
而监察局抓了一大批的仿生人,运送到了第五人民街道的中央广场。
广场四周都拉了警戒线,不允许外人进入,几十位监察官排成矩形方阵立在各大入口处镇守,周围全都是重装机甲在巡逻。
庸城地大物博,什么人都有,虽然街上没有居民走动,可各个角落里其实都藏了人。
坐落在中央广场几百米开外的酒店一夜之间被订满,连顶层的豪华套房都被抢着预定,生意空前火爆。
这是个好地段,透过酒店的窗口就能直接看到中央广场的情况!
林为洵架好了摄像机,正在顶层某个大床房内整理自己的笔记本,他嘴里念念有词:
“监察局这次行动是为了勾引画屏公会,可是画屏公会难道会看不出来这是个阴谋?不,也不一定,说不定是真的看不出来。不,说不定看出来了也会过来。落梅游戏是仿生人自主意愿爆发后产生的自毁行为,可今天被监察局带来的仿生人或许本身是不想死的,只是近期查仿行动太严,殃及池鱼。”
“对,没错。也有可能今天画屏公会的人真的会来。而且半小时前监察局还在地坛上发布了消息,说这种大型的公开处刑活动会持续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不知道有多少无编号仿生人要遭殃!”
“画屏公会如果是为了仿生人谋求福利,应该不会坐视不管,而这么大阵仗,组织头目不出面,下面的人也不会甘心的吧。只有老大在才能有底气和监察局抗衡?”
林为洵絮絮叨叨地分析了一波:“所以老大,你怎么看?今天画屏公会的头目到底来是不来?”
房间里的人根本没理他。
林为洵侧头,发现窦章居然在给范书遇梳头!
我去。
林为洵惊得笔都差点没拿稳,他用嘴叼着笔帽,震惊,含含糊糊地问:“老大,你干嘛呢???这会儿是梳头的时候吗?!”
梳妆台前,窦章小心翼翼地把范书遇的金发给捋了起来,手腕撑在马尾处,他侧头看怀中的人。
“这会疼吗?”他眨眼问。
范书遇抬眸幽幽地看他:“你觉得呢?”
“我没留过长发,也没给人梳过头。”窦章手都不敢放,轻握着马尾处,低头在桌上找头绳,而后紧张道,“我怕弄疼你。”
范书遇无奈地叹气:“不疼。你可以再梳快点。”
第178章 落梅游戏
*
窦章盯着镜中人,费劲地折了皮筋,“要几圈?”
“三圈。”
范书遇看着窦章给自己绑的高马尾,面上没什么表情,站起身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这马尾跟他自己梳的时候感觉还不太一样,总觉得头皮发麻。
林为洵在看到范书遇起身的时候惊了下:“书遇哥,你现在看上去倍儿矜贵。”
“现场什么情况?”范书遇只是问。
他走到窗边,把自己藏在窗帘后,只捏着帘拉开一个小缝隙,义眼扫描着外面的动向。
林为洵的屏幕上有了实时录像情况,他滑动几张live图。
监察局声势浩大,中央广场列满了监察官,每一位都穿着制服,王梅在其中很显眼,只有她一位女监察官,穿的还是司令的制服,胸前铭牌上的三个大字很闪亮。
“听说监察局给王司令补办了授权典礼,在职的所有监察官都参加了。王司令今天看上去容光焕发啊。”林为洵手里转着笔,笑眯眯地在他厚厚一摞的笔记本里唰唰地写上几笔。
“目前能看的炮车和坦克分布在东南西三个角落,有一百多座。”
“就是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林为洵放大图片,又探头朝窗外看了看:“北边的驻守比较薄弱。如果画屏公会的人今天会来,他们一定会把北边作为切入口。”
北边的广场入口处很偏僻,外头是一片人工栽种的合成植物林,还有一座假山,山上的流水甚至是全息投影的,当初建设的时候只是为了给广场增添点景色。
“你注意安全。”范书遇收回视线,他拧了拧手腕,和窦章比了个手势,“我们走了。”
“好嘞。”林为洵把笔压在笔记本上,笑了声。
窦章和范书遇一同离开酒店。
*
中央广场。
一辆全副武装的飞行艇降落,车门被推开,走下来个男人。
陆二狗戴着圆框眼镜,用中指提了提,他小眼睛滴溜溜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监察官们便纷纷九十度鞠躬,中气十足地喊:“副官,日安!”
陆二狗亲自出席本次的公开处刑活动,于画屏公会而言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平日里陆二狗不会把自己暴露在公众视线之内,他是监察局的副官,高高在上,出行都有心腹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毕竟在庸城,想要他命的人很多。
他不会允许谋权篡位的事情发生,所以很惜命。
此刻运送仿生人的铁牢车也跟着飞行艇一起进入了中央广场,道路两侧站满了监察官,都目不斜视地迎接着铁牢车的到来。
酒店窗口处,林为洵的镜头拉近,录到了铁牢车上的情景。
这辆车就像运输材料的大货车般,滚轮轰鸣着,四周还萦绕似有若无的电流,在阳光下黑得发亮的铁杆把里面的仿生人包围着,像拿着长矛的佣兵,让人胆寒。
而铁笼内的仿生人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跪着。
只看一眼就会发现,这里面不仅仅有穿着清洁服装的保洁阿姨,还有几岁大的孩童!
陪伴型仿生人横跨各个年龄层,服务型仿生人则大多数都是青壮年,男性居多,他们穿着各行业的制服,一张张熟悉的脸等待直播间的雇佣金主们认领。
小林消息的公众号炸号后,林为洵又开了备用号,甚至不用他宣传,粉丝们认准了“小林”这个头衔,备用号启动的第一天就有无数粉丝点了关注。
直播间内:
【那是我儿子的朋友!前两天失踪了,原来是被监察局带走了?!】
【他们看起来和人类真的没什么区别,真的要把他们处死吗?】
【好恐怖,监察局真的疯了,有没有人能管管,他们凭什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这些仿生人,别的也就算了,陪伴型仿生人可是很多人的光啊。早就有感情了好吗?】
【这里面不止无编号仿生人,但凡是曾经被雇佣金主上报过可能有反叛意识并且在监察局名册上有文字记过的,似乎都被抓来了。】
【目测这车子里面有三四百人】
【监察局说还不止这一批,接下来一周都会处刑近期抓到的仿生人。】
现场。
北边的入口处。
穿着监察官制服的男人在花丛旁边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你是?”巡逻队的队长发现个落单的监察官,皱眉走过来。
男人笑:“技术部门的。”
技术部门在监察局是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因为有黑客技术傍上,这个部门的人都不太好相处,性格古怪,脾气暴躁,还自视甚高。
巡逻队几个人走上来,略带威压地把男人包围着。
“技术部门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里?”队长狐疑道。
男人露出不满的表情:“例行检查。”
“查什么?”
“这里的信号器和电子眼刚才发生紊乱。”男人指腹摩挲了一下肩章,而巡逻队队长的视线成功定格在男人的胸前铭牌上。
队长回头低声:“和人事确认一下。”
十几秒后他手下就回应:“队长,身份认证没问题。”
巡逻队队长还是觉得不妥,上前要抓着男人手腕把他带走,却被男人皱眉打断:
“怎么,区区后勤巡逻队的人现在也有资格动技术部门的人了?”
“兄弟,你这话还真是够欠揍的。”队长嘴角一抽。
他上下打量男人,最后还是怕了技术部门的威严,手一抬:“放行吧。”
男人抬脚离开时,巡逻队队长愤懑:“草!技术部门果然都是狗脾气,瞧不起谁呢!”
在男人消失在视线后,巡逻队队长没了方才的神色,而是忽然摁了摁耳朵,眼眸冷沉,低声:“魏司令。有人从北门过来了。”
“几个?”
“一个。”
“一个????”魏来喊了出来。
他这一喊,中央广场处跟他站在一块的司令官都纷纷给他投去视线。
魏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一个?你确定?不可能吧?”
“确实是一个。伪装成技术部门的人进来的,不知道是落了单还是放进来的诱饵。”
“从哪来了?”
“A区主干道,现在应该在去广场的途中,预计两分钟会到达。”
忽然地,一道不属于巡逻队队长的声音在魏来耳畔响起:“错了,不止一个。”
魏来瞳孔皱缩!
接着一阵血液飙飞的噗叽和巡逻队队长的惨叫声袭来,就像狠狠地抽了魏来一巴掌般!
他赶紧摁着耳朵调小了通讯器的音量,那声音又低沉道:“魏司令是么?你的人已经死了。”
他很平静地给魏来播报了死亡讯息。
魏来震惊地站在原地,但现实不允许他发愣,于是魏来强行打起精神,从队伍里冲出去,跑到陆二狗面前,手放在肩膀处鞠躬行礼:“副官!北门A区有情况!估计是被人攻破了!!”
这汇报一出,周围的监察官们骚动起来,矩形方阵开始出现波浪状,队伍里人头攒动,好多监察官沉不住气,探头探脑地看向四周,尤其是站在外围的监察官们,他们担心自己成为人肉垫子,总觉得后背发毛!
因为要是画屏公会的人真的来了,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站在外围的监察官!
陆二狗察觉到动荡,横眉一冷:“全体都有!一级戒备!”
中央广场的一座雕塑在此刻却忽然爆炸,这雕像就立在铁牢车的左侧方,雕塑被炸成块状迸发出来,如同人的脑浆一般溅落在监察官的后背上,几个反应慢的直接跪地不起,噗地从胃里吐出来一口血,而火星子蔓延在草地上,中央广场四周起了一片火海。
队形开始混乱,铁牢车上的人也不淡定了,他们似乎是知道这动乱来自于什么。
“呜呜呜!”车上的小孩率先哭了起来,到底是出厂时就被设置成十岁心智的幼年芯片,触景生情时陪伴型仿生人都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小孩的啼哭声一下引爆铁牢车,车上传来高低不齐的哭声和哽咽声,还有求救。
“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保洁阿姨泪眼汪汪地跪在地上哀求。
声声凄厉。
而几个性格较为强硬的壮汉则愤怒地用身体装着铁牢车!
可他们撞得越狠,铁牢的电流便电得越狠,不到几下这几个壮汉就哆嗦着立在原地,手脚全被麻痹,身上甚至汩汩地冒出了黑烟!
有人抱着他们大腿拦着;“不要再撞了,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这电流层就是专门为仿生人制定,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如果伸手握在铁杆上,不出十秒,整个手的合成皮肤都会脱落,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
绫罗高级别的仿生人在情绪感知上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但身体却仍然承受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攻击,监察局这套电流方案是从穿透脑骨检测内复制出来的,只不过没有做脑骨检测时的强度高。
哭声,风声,爆破声,监察局诸位的怒吼和戒备声混在在一起,现场开始混乱,而雕像的爆炸只是个开始,不是结束,紧接着四处草地居然也炸开,草皮里跳出来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天空中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几座‘棺材’!
“我草!!”魏来感觉自己视线忽然暗下来的时候,他抬头看去,又看到了前段时间让他做梦都会惊醒的玩意——棺材!
鸽子蛋从棺材的身板底座处探出脑袋,魏来直觉大事不妙:“都给我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紧接着,北门处的防护系统崩溃,一大波戴着银色面具和黑色圆顶礼帽的人冲了进来。
重装机甲护着陆二狗,把他塞到了飞行艇上,飞行艇四周笼罩着一层蓝光,他坐在后座上冷汗连连:“你们还愣在原地干什么!赶紧给我爬起来去迎战啊!”
“窦章呢???范书遇呢?!”陆二狗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拽着司机的衣领逼问,司机是个司令,他嘴巴哆嗦,惊恐地看着陆二狗睚眦欲裂的表情:
“副副官,他们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什么叫来的路上?!吗的!这两个人敢玩我?!”陆二狗气得七窍生烟,他深刻地感觉到危险,脑中警铃大作,而一道平静的声音在飞行艇后侧响起。
陆二狗回头的时候,看到蓝光保护层外站着个人,范书遇金发飘扬,面色冷淡地说:
“副官,日安。”
陆二狗悬到嗓子眼的心在此刻陡然平稳,他深呼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甚至还露出一个略带讨好意味的笑容说:
“日安。Y。”
他惊疑不定地盯着范书遇,在看到范书遇伸出手,手心立刻躺上一把响尾蛇的时候,才总算把出窍的灵魂重新拉回了体内,深重地呼吸着。
“草。”陆二狗顺了顺自己心口,“真主保佑。”
范书遇来了,说明窦章也来了。陆二狗莫名就有这种自信。
果然,人头攒动的人群里,窦章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中间,一身黑衣,黑色特工服在他身上格外显眼,腹部肌肉被勾勒出线条,黑手套锃亮,反射着光,阳光下他手臂肌肉流利,血脉偾张,个子高挑,眉眼锋利又冰冷,黑瞳里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眼窝深邃,黑色碎发在额前轻扫着剑眉。
窦章站在四处乱窜慌忙逃亡只想保命的监察官堆里,摘下手套。
一声响指后——
巨大的狂风在平地上呼啸而起!
一股浓厚刺鼻又让人寒毛竖起的机械腐朽味在四处迸开!
“我草。”平地摔在地上的监察官被这股风压得都直不起身,他回头看着自己身后两米处站着的肩宽腰窄的男人,嘴巴发抖,“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而现场所有人都在此刻静止,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明明阳光正好,可在中央广场的范围内,光线一下暗下来,就像凭空产生了某个空间,有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天上的阳光,让它无法照射在大地上一般。
这是
窦章扬唇,笑意未达眼底,声音沉沉:
“池核。”
*
王梅快步跑到窦章身边,低声:“核心是谁?”
“一个赛博精神病。在外面。简易池核的核心是虚拟的,我没赋予它什么攻击力,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派人过去盯着。”窦章淡淡道。
王梅:“麻烦发一下定位,我们派人去。”
窦章笑了声,没说什么。
他对监察局这种岌岌可危的信任嗤之以鼻,但还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发了定位。
监察局放在外围随时等待支援的队伍便分开一队人马,去找了窦章做出来的核心。
确认没问题后,王梅抬头看窦章:“行,这样我才能和副官交差,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王梅跑开。她被陆二狗叫去贴身守护,陆二狗很不放心,一口气叫了十位司令站在自己周围,当人形盔甲。
池核产生,现场的战况明显扭转。
监察官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盯着突然涌入到现场的,戴着帽子的一群人。
他们的装扮都差不多,银色面具下的眼睛倒是各不相同,眼神也很耐人寻味。
窦章挨个看了过去,他和范书遇背对着背,距离不到一米,神情都若有所思。
画屏公会的人先动了,几个银色面具的同时蹬地而起,从身上掏出了枪!
天空中的棺材还在下鸽子蛋,可是池核的屏障彻底屏蔽了攻击,曾经害得一整条街的人都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东西现在仿佛只是个在窗外嗡嗡叫的苍蝇,没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这是池核。”画屏公会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中间有道声音斩钉截铁地说。
“窦章。”范书遇低喊了一声。
“怎么了?”
窦章朝范书遇看去。
此刻范书遇面前,一个窈窕的身影握枪而立,并且慢慢地摘下了面具。
水仙的厌世脸辨识度很高,她一暴露真容,就引起了周围监察官们的惊呼!
“是水仙?!”
“果然,画屏公会的人来了!”
周围窃窃私语,水仙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范书遇和窦章。
三人谁都没有贸然开口。
最后还是水仙表情松动,她懒洋洋地笑了一声:“池核是你做的?”
窦章眯眼:“是又如何?”
她忽然叹了口气,似乎是很无奈地伸手撩了一把头发,往脑后压,中分的黑发落在肩后,她骨架小,直角肩搭着灰色的西装外套。
水仙嘴角带笑:“你们居然和监察局合作。我就说了,最难搞的其实还是你们两个。”
“和谁说的?”窦章笑眯眯地问。
水仙扬眉:“无可奉告。”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表情有点犹豫,话到嘴边,又只是吐出一口浊气,万分无奈地摊开手耸肩:“要打么?”
她那双总是恹恹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在三人僵持的时候,窦章忽然侧头一闪身,一把锋利的刀就从他耳侧刮过!
范书遇也听到动静,想都没想就抬脚跳开!
他们同时看去,发现突袭窦章的人身形高大,戴着面具,没得手的时候也不慌不忙,立在原地压低了帽檐。
四处都是枪声,监察官被打散,地上已经有了不少刮擦痕迹和拖长的血迹,炮火轰鸣着,池核内的气息撩拨着人的神经,让人喘不过气,只觉得压抑,在池核没有消失之前,范围内的任何人都跑不出去!
突袭的男人目标明确,只是窦章,他掏出枪对准窦章的肩膀。
窦章双手插在兜里,甚至站在原地都没动弹一下。
一把黑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横空而立!
剑气仿佛猛兽吐出的呼吸,带着热浪!
那打出去的子弹直接化作烟灰泯灭在半空中,男人藏在面具下的眼眸愣住,眼中划过不可思议。
“”
显然窦章骨子里的狠劲儿根本堙灭不掉,他目光凌厉地逼视男人,仍然一动不动,可黑剑却横立,直冲过来,有要一剑封喉的趋势!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总会有一种强烈到玄幻的直觉,此刻男人几乎动弹不了,他的思绪飞速运转着,明明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立刻躲开,可是身体无法行动,因为他潜意识里意识到,即使动了也根本躲不掉!
这剑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强大,杀意太澎湃,连剑浪都能把一头牛给拍死,更何况窦章出手时就带着狠绝的剑意,他甚至在不愿意动一根手指头的情况下,就能镇灭画屏公会。
但微秒闪过的某个瞬间,那剑却定格在男人鼻前的毫米处!
男人眼睛瞪大,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劫后余生的滋味蚀骨销魂般在体内作祟,他都没来得及品味,就和窦章一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
窦章猛地侧头看去,那剑便也随着窦章晃荡了番,转移了剑身。
水仙擦着嘴角的血,匍匐在地上,她咳嗽着,嘴里又翻涌出新的血液,而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这人也戴着面具,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周身萦绕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范书遇的枪就抵着男人的心口处,他绷直了手臂,皱眉重复:“你是谁?”
因为这冰冷又略带颤音的询问声,窦章分了神,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窦章被人近了身!
枪口抵住了窦章的脖颈,那把剑还立在原地,可剑尖抵着的男人已经绕到了窦章身后,暗黑如鬼魅的枪口冰凉坚硬。
第179章 落梅游戏
*
水仙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无所谓地用指腹擦了擦嘴角,抹去血。
面前男人的心抵着枪口,面具下的眼睛看着范书遇,周围一片寂静。
混乱的场面在听到范书遇这声质问后仿佛被施法定格,画屏公会戴着面具的家伙们立在原地,从四面八方投递来灼热的目光。
范书遇的响尾蛇上别着一个木头人,格外引人注目。
他并没有使用响尾蛇的第二形态,可即使是枪,也足够令人寒颤。
范书遇逼视男人,重复:“你是谁?”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的水仙举起手臂,对准范书遇。
三人僵持着。
飞行艇上的陆二狗吼道:“你们这群饭桶都愣在原地干什么!!给我动手!!把画屏公会的人全部杀光!一个都别落下!!”
监察官们被陆二狗这一声粗嗓吼得回了神,刀光剑影在四处响起。
此刻,窦章脖颈抵着枪口,他确认了范书遇安全后,面色开始不悦,剑眉一拧。
接着,窦章突然抽出手,直接擎上黑漆漆的枪口猛地一提,他翻身转手,如同打了个漂亮的腕花,一道狠戾的旋转线在空中划出弧度,“哐当”一声巨响!
周围人都看过来,只见戴着礼貌的男人被窦章一个过肩摔摁在了地上,他吃痛闷哼一声,下意识要开枪,摁动扳机时眼前白光闪动,锋利到能直接割裂皮肤的剑气冲来!
窦章那把黑剑居然硬生生地插进了枪口内,火舌自窦章手心喷出,包裹住黑剑剑身,转瞬时那黑剑的火发出惊鸣!
砰——!
男人仰躺在地上,震惊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被窦章的剑直接震碎!零件散落在地,剑的火灼烧男人掌心,皮肤迅速出现溃烂,血腥气和烧焦的气味弥漫在鼻尖,他倒地不起,剑气带起狂邪的风,震落了男人脸上的面具。
然而,在看清地上人的脸时,轮到窦章愣住了。
黑剑原本要直接穿刺男人手掌,直至贯穿整条手臂,如同把钉子钉入木桩那般。
可黑剑戛然而止,就这么堪堪停顿,悬浮滞留在半空。
一人一剑,四目相对,仰躺与俯视,窦章黑瞳内情绪复杂,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
“维克托?”
*
远处画屏公会的人似乎格外注意水仙这的动静,看到三人对峙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几声枪响是朝着这里打来,范书遇抬脚弯腰时躲了发子弹,离开男人心口的枪便在转瞬即逝间探出带电的长鞭!
负离子如同猛虎轻嗅,在空中噼里啪啦作响,爆射出黑紫色的电光。
他扬鞭朝着水仙挥去,这鞭子快得根本看不清走向,且声声振耳,落地就能踏出一个大窟窿,地面裂缝处的砂石都如水花般激溅,水仙躲不过这攻击,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
“嘶”她厌世脸上终于出现疼痛难耐的表情,这伤口终于引起了水仙的怒火,她抬手朝着范书遇连开了六枪!
响尾蛇又变回枪的形态,范书遇伸手摁了摁太阳穴,往后飞速退了两步后,在义眼可视范围内他对准破空而来的子弹抬手——
砰!
几道连续不间断的枪声从响尾蛇膛□□响,接着空中的子弹被响尾蛇劈成两半,颤颤然掉落在地,范书遇打出去的几枪不仅没有被后座力弹落,反而如同加速了般直勾勾朝着水仙冲去!
水仙瞳孔抖了抖,猛地侧身闪躲,响尾蛇同时幻化成长鞭,当范书遇扬手要打去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抵上了范书遇的喉结,冰凉的手指也轻轻掐住了范书遇脖子。
范书遇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长鞭绕后缠上身后人的肩,鞭尾如一条正在狩猎吐信子的响尾蛇,电流是汩汩低落的毒液,淬在鞭身上,当这蛇要咬人时,身后人低声开口:
“老大。”
范书遇整个人一僵,鸡皮疙瘩瞬间泛起全身!
他手臂绷紧,血液发凉,仿佛被当头倒了一盆彻骨冰冷的冻湖水。
就在这犹豫的一秒时间里,局势陡然一变,窦章的声音同时从身后传来,他喊出来的那个名字也让范书遇的心揪成一团,难以言喻的震惊直冲天灵盖,脊柱处无边的惊悸一路攀岩向上,刺激着大脑,心脏如同被放在油锅上煎。
范书遇被勒住,水仙在男人开口的瞬间便冲了上来,但她到底没忍心直接砍下范书遇的手,只是把响尾蛇勾了过去!
“”
窦章余光发现不对,立刻抬头,地上的人便也在此时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连滚带爬地隐入到人堆中,画屏公会的人马上抽身了几个过来接应。
窦章站在原地,那双总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眼睛里此刻带着让人如坠冰窖的冷意和滔天的怒火。
“所有人都别动。”水仙骤然开口。
她一出声,现场画屏公会的人率先不动,用武器抵着监察局的人,纷纷朝她看去。
王梅瞪大眼,震惊地看着被当成人质的范书遇!
连如清的匕首就抵在范书遇喉结处。
窦章却觉得不对劲。
他看得出来范书遇完全有能力反手钳制住身后的人,可是范书遇没有这么做。
甚至,水仙如获至宝的,紧握在手里的响尾蛇,也随时可以挣脱束缚回到范书遇手里,由他意志操控,但是范书遇也没有这么做。
他的魂魄就好像忽然抽离了身体一般,双目无神,只是愣怔地放空,看着前方。
窦章手指一下攥成拳。
现场嘈杂的打斗全都消失,众人仿佛被禁言了一般,一头雾水的监察官们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盯着正在对峙的两方看。
窦章看上去下一秒就能把池核里的所有人撕碎。
画屏公会的人屏息凝神,似乎在等待什么。
接着,他们看到,勒住范书遇的男人腾出一只手,缓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
甚至他还慢条斯理地摘下了头上的礼帽。
“草?!”
在场大部分监察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梅心跳到嗓子眼。
窦章表情更阴沉了几分。
一张无比熟悉,无比出乎预料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居然,是颜伊白!
颜伊白收紧手臂,匕首抵得更用力,他把面具和帽子都丢在地上,空出的手臂勾上范书遇脖子,把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怀里。
“都别动。”颜伊白重复。
水仙在一边握着电闪雷鸣的响尾蛇,静静地伫立。
陆二狗在飞行艇上探出脑袋,十个团团包围守护他的监察官也都看着远处的情景,陆二狗直接抓住王梅肩膀问:“怎么回事?!”
王梅嘴巴一张,可话哽咽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陆二狗加重力道:“我他吗问你怎么回事!”
“副官。画屏公会的会长现在抓住了范书遇,拿他做人质。”
“是么?”陆二狗皱眉,“这怎么可能?范书遇他可不是那么容易”
“会长是他的熟人。”王梅打断道。
“所以在交锋的时候,范书遇错愕了。一秒迟疑定生死。”
陆二狗也愣住:“你说什么?”
王梅没再开口。
她只用熟人这么介绍颜伊白,直觉告诉她,不能让陆二狗深入了解颜伊白和范书遇之间的关系。
*
颜伊白扫视了一圈,他垂眸淡淡:
“现在,我要求监察局所有人都别动。”
“窦章,你把池核解开。”
“铁牢车上所有人,我今天都要带走。请监察局在池核解开的瞬间通知外面的监察官,放这些仿生人离开。不许开火,不许围剿。我知道你们安插了很多重装机甲,炮台和坦克,各个角落里还有狙击手。”
“我要看到他们成功逃离。”
“这是我的要求。”
现场一片死寂。有没见过颜伊白的监察官环视四周,发现没人说话,他邀功心切,干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在做什么梦?我们凭什么听你的?你看清楚你在跟谁说话!我们可是监察局!”
颜伊白冷笑:“是么。那大不了大家今天一起死在这里。以及,我会杀了他。”
颜伊白又勒紧力道。
可能是周围惊骇的眼神太多,颜伊白的视线终于飘飘然地打响了人群中心,万众瞩目的身影。
他冲着窦章笑了一下,换回来的是窦章阴鸷冷沉的眼神。
颜伊白缓缓开口:
“窦章,承认吧,你今天困不住我。”
“即使你是天纵奇才又如何,即使你设计圈套诱我入局又如何,即使你制作出足够撼天动地的池核又如何,你什么都有,你什么都能做到。我承认你实力强悍出类拔萃,甚至能独树一帜,但是今天,你的池核困不住我。”
颜伊白眼眸里凝了一层冰,横在他们之间,触不可及,疏离陌生。
片刻,窦章反问:
“何以见得?”
颜伊白似乎是笑了下,声音轻昂:“因为你心里有在意的人。”
“阿克琉斯之踵,比喻再强大的英雄也会有致命的弱点,你的弱点太明显了。即使你是天才又怎么样,你做得出惊世骇俗的池核,但你还是困不住我。”
“”窦章眸又暗了几分,脸上写满了不爽。
颜伊白深呼吸一口气,低吼:“快点,别磨蹭。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们耗着。按我说的做!”
“不然我就杀了他。”颜伊白用匕首死死抵着怀里的人。
水仙站在一旁保驾护航。
场上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直到,飞行艇内的陆二狗哆嗦手臂,撑在王梅肩膀上,探出脑袋冲着人群怒吼:“我让你们杀光画屏公会的人!!你们全他吗聋了?!”
现场有人耐不住陆二狗的威严,有人要动,就在此时一道冰冷到极致的声音遏止:
“都别动!”
窦章手握成拳,抬眸死死盯着前方的人,一字一句重复:“我。说。”
“都别动。”
监察官们如芒在背,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陆二狗却发疯了般怒吼:“我草,你们——”
一把黑剑瞬间架在了陆二狗脖子上!
陆二狗立刻噤声,冷汗浸透后背!
什么
怎么回事?
这剑从哪过来的?他怎么完全没看到?周围的司令怎么也没有反应?!
王梅感受到剑气的寒意,后背发凉,这才回头,震惊地看着陆二狗此刻的情况。
【主人,发财超强的是不是!】
窦章此时却根本没工夫搭理精神体。
“放人。”窦章冷冰冰道。
他没有要重复第二遍的意思,监察官看到窦章那剑抵在陆二狗脖子上,吓得腿软了。
于是,窦章朝着陆二狗看去。
这眼神让陆二狗的心都掉到肚脐眼,一股从未有过的直面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逼得陆二狗魂不守舍地开口:
“放人。”
“放人!!快放人!!听到没有?!你们这群草包!!放人!!!”
陆二狗怒目圆睁道。
铁牢车处传来动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仿生人们一边发抖,一边被画屏公会的人接下了车。
维克托站在人堆里,他个子高,各位瞩目。
窦章和维克托视线交汇的瞬间,维克托心虚地转移了目光,一直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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