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树不由屏住呼吸,他想后退但根本抬不起腿,还因扯到肌肉而一片酸软,他只得绷直身体站在原地,由于长相锋利冷漠,面无表情看起来像个不屑多说的酷哥。
他捏紧了大腿侧的校裤,濡湿的手掌将布料浸湿,仿佛即将溺亡的夏日,呼吸被淹没在水里,让连树想要快点逃离。
他听到原本嚣张跋扈,总是蔑视地看着自己的葛世博语气中夹杂着惊慌,甚至有点颠三倒四的荒唐。
“小……小马,不,我的意思是伊驹同学,我们只是在进行一些同学间的运动哈哈,连树确实很厉害呢,他提出一打三的时候我们都震惊了,但他还能接住这么多球。不得不说体力很强呢。”
他说完,连树就想笑,可惜他已经累得抬不起嘴角,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富二代同学胡说八道,像个活蹦乱跳的小丑。
另一边的同学揶揄地看向他:“连树对吧?你打网球很厉害。”
艳阳在头,炙热地灼烤他的内心,银发少年低下头,紧紧地捏着双拳。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所有流言蜚语,富二代们想怎么看他都无所谓,可此时强烈沸腾的情绪让他浑身发抖,每一次呼吸同样颤抖。
不过是一群人渣败类,利益既得者,哪来的脸脚踏他的尊严,他几乎想要怒吼出声,双唇抿得紧紧的,像一条永远沉默的直线。
同时一股莫大的痛苦笼罩着他,几乎将灵魂赤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每一秒都如同游行示众。
他感受到视线的重量,仿佛千斤压顶。
就在连树即将被沉默给压垮时,他听见alpha清越的声音,不过于低沉也不过于高昂,仿佛海上掠过的海鸥般敲动海面,一下子置身于海边而不是被太阳烘烤的网球场。
“哇,真厉害啊,不过对身体的消耗也很大吧,老师不建议过度运动,可能会影响下一次考核成绩……同学,你还动得了吗?”
许是他过久没回应,alpha说话声停顿下来,抛开葛世博和其余两个同学心虚的呼声,一连串脚步声逐渐向他迈来。
他不敢抬头,心里如击鼓般轰隆作响,腿一软差点坐下去,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他的小臂,力道温和地提供支力点。
有一瞬间连树觉得自己已经昏过去了,疲惫占据了大脑,意识飘飘忽忽浮在天上,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几人包围着送到一旁的遮阳棚下,几个侍从递上凉雾喷,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冻得打了个哆嗦,意识立马回归体内。
他感到一阵后怕,但始终低着头。
他能感受到alpha冰凉凉的视线盯着头顶,不由挺直脊背,像体内有根钢筋,怎么也不肯弯曲。
另一道略显无机制响起,像从广播里传来的通知语音:“运动过度失力,需要补充葡萄糖和盐水。”
“哎呀……我们也不知道这么严重,你该早说的啊。”葛世博虚伪的声音开始喋喋不休。
“没事旁边的补充剂多得是,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毕竟也怪我们,没有早点停下来,来,连树,你把这个喝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管状补充剂,连树眼皮格外沉重,手上还戴着格外刺眼的表,葛世博那只表上的反光闪得他不由闭眼,心头郁气满满,就在这只手的主人僵硬无比时,他还是接过它。
透明的液体被捏得发热,连树干脆地拧开盖子将其喝下,一阵奇异的流体感顺着喉管进入腹中,他又喘了几口气,喉咙发出干涩的声响:“我好多了,不用管我。”
他惊讶于自己的声音嘶哑程度,说完便紧紧抿唇,眉间积满郁气,用发丝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另一个平时都不会多看几眼的同学说:“那我们在这休息会,等你好点再回去。”
剩下的人像找不到存在感似的,也跳出来安排起旁边的侍从,“对,再拿点喷剂过来,再给他按摩一下腿部和手臂肌肉。”
太荒谬了,现在假惺惺地装出好人姿态是想做什么?表演社应该把这群戏瘾大发的人抓紧去,他们一整天都不会停下来。
终于,存在感最高的alpha发话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用这个场地。”
原本还像机器似的声音立马充满激动,像连树隔壁家小学生应答老师说话似的:“好,我去那边。”
他们的脚步走远,在场中站定。
葛世博激动得不行,他站起来大喊:“加油加油!我来当裁判。”
连树抬头看向他的侧脸,趾高气扬的人这时眉眼飞扬,嘴角根本压不下去,目光浓烈得粘稠。
恶心,连树心中反胃,他抬起撑着腿的手,擦去嘴边残留的补充剂,极淡的葡萄气息蕴于其中,同时还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他皱眉更深。
黄绿网球在场中规律地一来一回,就连击打声也像带节拍,只见网球飞速来往迟迟没有触发分数变动,找不到事做的葛世博含含糊糊地吐槽起来,如同魔音贯耳。
“阙云有病吧,打个网球也要强迫症爆发,每次都打到同一个点。”
左边同学吐槽道:“这小子就是个神经病,上次我问他小组合作的事情,他直接报了我的各类数据成绩,简直就是个变1态,明明学校明令禁止个人信息泄露,他怎么知道的。”
葛世博看着场上轻松挥拍的人,笃定道:“他肯定是偷看了。”
同学甲:“要不然呢,他还能肉眼看出来不成?”
同学乙充满嘲笑地说:“你说他不会偷偷收集小马用过的东西吧,好恶心哈哈。”
“论坛上早就有人这么做了,还拿出来秀,被管理员禁言封号。”
“虽然是匿名,按理说管理员应该知道谁发的吧。”
闻言,葛世博突然不满地嚷嚷起来:“管理员是谁在担任啊,怎么不见他禁那些omega写的恶心东西,天天做梦恶心死人了,还yy以后结婚的生活,简直笑掉大牙。”
“说不定管理员就是omega,本来学生会在管这些事,秋生还是学生会会长。”
“你们猜他会不会写。”
同学甲:“怎么不可能呢,哈哈哈,真想看看他私下是什么样子。”
“下周企业宴会是他家举办的吗?”
“怎么可能,是几个大公司合办的,你们去不去?”
“我肯定要去,a母说了不去不给买新跑车。”
哐当一声,葛世博靠在铁支架上,“去了都是给人做陪衬,好不如开派对,”
说罢,他的视线撇向仍然一副死人脸的连树,头脑一转,恶意积蓄在舌尖,满是嘲讽意味:“我们的特招生不会也想参加派对吧,天天跟那群表演社的傻子一起肯定想多展现自己,可惜了,你只是个普通beta,顶破头也没办法……”
忽然一个更恶毒的想法冒出,葛世博撑着下巴,眼睛眯起,饶有兴致地说:“不如你跪下来求我,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
连树看了他一眼,遮挡在银发下的双眸如同镀了一层铁似的,不为所动,只是放在大腿上的手缓缓捏紧,手背青筋暴起,浑身更是不断发热。
愚蠢的、高高在上的alpha自以为是世界中心,永远都没有体会过贫困和苦难的滋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把所有痛苦加倍奉还。
葛世博还打算多说几句,但连树死水般的反应让他提不起兴致,遂切了声转头继续盯着场上的黑发alpha,脸色转变得极快。
“今天能和小马接触真是走运,等会我要给那群蠢货吹嘘一顿……”
连树眸子颤动,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正挥出拍子的alpha,瞬间又像被烫伤似的移开眼,愤怒咀嚼变苦,莫大的孤独感包裹住他,将他与周围分割开,另一边的光芒越甚,就有越多的阴影压向他。
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他应该很早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向另一侧的阙云,有着一副温柔可爱长相的alpha快速地挥动着拍子,他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从他发丝都可以看出打网球有多快乐,不,是个另一个alpha打网球有多快乐。
他还记得当初阙云自我介绍时引起的轰动——
“我不承认你们,不要拿我当可以交换的资源,未来的三年请不要打扰我。”
明明长了一副亲人小动物似的面孔说着毫不留情的话,就算班级里没有人说话也仍然冷漠孤立着。
阙云是异类,他也是,可为什么恶意全向他涌来,对另一个alpha却视而不见。
就因为他有权利和地位吗?凭什么——凭什么……
连树捂住胸口努力呼吸着,突然他又觉得可笑,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他看向旁边专注得像痴傻了的alpha同学,笑意更甚,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所有的视线都涌向中心——那个黑发alpha忽而敏锐地看向他,时间凝固,心跳漏了一拍。
笑意如潮水般退去,他打了个寒颤,只是一眼,他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随即自我厌恶的情绪将他淹没。
他再次低下头,银发遮住双眼,挡住些许光,他厌恶地捂着眼睛,几乎想要干呕,胃部翻涌不断,想将午餐全部吐出。
这光亮得让人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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