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癌症【三合一】
腊月二十七, 林家三口来到超市采购年货。
超市里放着喜庆的“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各个通道都挤满了人,货物堆成小山,重叠在小推车之中, 一派热闹。
林家三口买了一车子肉和菜, 还有瓜子糖果, 以及十斤砂糖橘。
返程时,车子的后备箱差点塞不下。
好不容易把货物安放好,三人坐车回家。
林家父母坐在前排, 林杳单独坐后边儿,拿着手机与盛云阔发消息。
忽然, 樊灵朝林裕升使了个眼色。
林裕升知道躲不过, 硬着头皮开口:“杳儿啊,爸爸跟你说件事好不好?”
“嗯?”林杳抬眼。
樊灵冲老林挤眼睛, 意思是叫他直入正题, 不要兜圈子。
林裕升只好说:“就是柳奶奶,她……其实身体不大好。刚出院没两个月。”
这倒是令林杳有些意外, 他收起手机, 问:“怎么不太好?”
林裕升张口,又泄气,被樊灵掐了一把, 才一口气说:“肺癌。”
“什……?”林杳瞪大了眼。
林裕升继续:“医生说年纪太大了,发现得也不够及时, 已经是晚期了,在医院里住了大概一个月, 好转之后就让回家……好好将养, 放宽心态。”
这话背后隐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怎么会这样?”林杳不能接受,“柳奶奶又不吸烟。”
“医生说不是只有吸烟的人才会得肺癌。”林裕升顿了顿, “你没印象,但从前何叔——就是你柳奶奶的老伴儿,他是个老烟枪。”
樊灵也加入进来,说:“其实你们刚去上学不久,柳奶奶就住院了。我和你爸爸过去照顾了一下,帮她请了护工。后来就听说你撞到头,我俩要去京市,柳奶奶千叮万嘱要我们绝对不要把她生病的事告诉小盛,所以我们上回就没说。”
樊灵叹气:“我们也是考虑到小盛寒假会回来,到时候他见到柳奶奶再说,也不会要他乱想。谁知他今年却不回来。”
听到母亲的话,林杳大概明白了:“你们是想要我把盛云阔叫回来?”
“是啊。”樊灵说,“说不好听的,现在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我知道了。”林杳点头,把这件事记进了心里。
最后,林裕升嘱咐:“你也别在电话里和小盛说病的事。免得他在路上胡思乱想,出了事可不好。”
“嗯。”——
京市。
今天游戏大更新了新年活动版本,研发部所有人都留下来维护和检测BUG,包括盛云阔这个实习生。
就在这万分繁忙的时候,却有人拍了拍盛云阔的肩膀,说部门主管找他。
盛云阔放下手里的活儿,去到主管办公室。
主管是个中年男人,曾在基层干了不少年,早已秃顶,如今戴着非常明显的假发,但部门无人胆敢揭发他。
“刘哥。”盛云阔恭敬打招呼。
主管坐在椅子后面,慢悠悠地说:“小盛啊,我观察你近来工作很是懈怠啊。”
盛云阔微微惊讶,随即问:“不知我哪里做得不好。”
主管端起茶杯,吸了一口,又说:“似乎每一次部门加班,你都不在,有没有这种事?”
盛云阔解释:“每次大家加班时我都是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并且问过组长,听他说我可以走了才走的。”
“总之你在记录上的工时最短。”主管打断他,“咱们研发部可是公司的心脏,别的部门都在加班,我们怎么能走得那么早呢?”
这分明是故意找茬,盛云阔懒得辩解了,问:“您想说什么?”
主管坐直身子,说:“你到公司还差两天就满一个月了,我们也不克扣你的,按一个月给你结算工资,你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
盛云阔蹙眉:“因为我消极怠工?”
“对。”主管摊手,“你可以走了。”
盛云阔心中有气,也不告辞,直接推门离去,几步冲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收拾东西。
旁边的程序员小哥正要叫盛云阔:“你刚才的东西做完发我看看……你怎么了?”
“抱歉。”盛云阔背上包,“领导把我炒了。”
小哥呆住,目送盛云阔离去的背影。
花了快四十分钟回到家属区的出租屋,盛云阔的肩膀终于疲惫地垮了下来。
这都什么事儿?抓到点小辫子就把自己赶走了。
亏自己还考虑过毕业之后来这家公司入职,结果氛围太差,算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盛云阔坐在沙发上放空,想休息一会儿再考虑吃饭和洗漱的事。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盛云阔伸手去掏裤包。
翻过来一瞧,居然是林杳。
笑容不自觉爬上盛云阔的脸,光是看见林杳的名字,他就感觉今天受的累和气一扫而空了,赶紧接通。
“干什么?”盛云阔笑着,“想我了?”
林杳半句废话也没有,直入主题:“你能不能想办法回老家一趟?”
盛云阔想了下,反正自己刚被开了,接下来到开学都没事,假期还剩足足一个月,回去能跟林杳见面,何乐而不为呢。
他张口就要答应,可话在说出口前一秒,他忽然想到什么,话锋急转:
“啊——我也想回去,但公司这边实在是走不开,部门其他人也基本都留守了。”
他不要那么快答应,想听林杳求自己。
林杳稍顿,又问:“请几天假也不可以吗?”
盛云阔假装为难:“我本身就只实习俩月,领导不乐意我请假,一天半天的还行,连着请肯定不会被批准的。”
“一天也行。”林杳却说,“你之前不是说过年本身就要放三天假吗,加起来凑够四天,你坐飞机来回,可以在这边留两天。”
盛云阔喜欢听林杳表达想要见到自己的意思,得寸进尺说:“那多浪费啊,来回几千块就为了待一天。”
林杳声音坚定:“回来吧。”
盛云阔玩弄衣摆的动作停下来。
他没料想林杳如此坚持要他回去,哪怕待一天也行。
“你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要我回去?”盛云阔忍不住问。
林杳沉默。
盛云阔也不吭声,耐心等林杳给出答案。
“我想你了。”林杳的声音清透似水,“这个理由够了吗?”
盛云阔顿时如吃到骨头的狗子,忙不迭点头:“够够够!我立即买票,等我回去!”
林杳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寻常的意思,问:“等等,你不需要请假吗?”
“嘿嘿……”盛云阔颇为不好意思,“其实我今天刚被公司开掉,他们说我工作不够努力,真是胡说八道。”
林杳无奈:“好吧,路上小心。”
挂断电话后,林杳从自己房间走出去。
樊灵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听见林杳出来的动静,立即伸长了脖子问:“跟小盛说得如何了?”
林杳走过去,点点头:“他说他会买票回来一趟。”
樊灵可算松了口气。
接着,她好奇又多问了一句:“你怎么和他说的?”
“……”林杳垂眸思考,“这不重要。”
樊灵不太懂,还想再问问什么,却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转头看去,林裕升呼哧喘气地进了屋。
林裕升连呼吸都来不及调整,急慌慌说:“柳奶奶在家里晕倒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过来,待会儿我坐救护车走,你娘俩儿打个车去医院。”
“哎呀!”樊灵捂住嘴,“你快去吧。”
林裕升颔首,转身又出了门,楼道内响起噔噔脚步声。
林杳站在原地,怔然出神。
他只在小时候见过家里人叫了一次救护车,当时是爷爷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尾椎骨折,养了小半年也就没事了。
所以柳奶奶应该也会没事的——
洗过澡,盛云阔靠在床上查购票软件。
翻了半天,他颇为苦恼地叹气,抓了抓头发。
盛云阔看了无数个软件,飞机高铁全看了一遍,但适逢春运,又是临时买票,根本没有余票给他买,他现在是想回去也回去不了。
没办法,盛云阔只能选了个合适的时间,预定了个候补名额,只能祈求有人临时退票了。
时间不早,盛云阔放下手机之前,给林杳发了张无票的截图。
配图:【哭脸.gif】
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林杳的回复,盛云阔把手机搁到床头柜上,翻身入眠。
月色凄清,京市冬季的夜晚不会有夜虫鸣叫,因为太冷,虫们或是陷入冬眠,或是被冻死,此处的冬季于蝼蚁来说是末日,亦是灭顶之灾。
与苍白月色相似的,是深夜急诊部天花板的顶灯。
林杳坐在候诊长椅上,向后靠着,脖颈绷紧,仰望着眩目的灯。
该办的手续全办好了,费用也已缴清。
柳奶奶在抢救室里观察情况,外边林家三口安静坐着,一言不发。
樊灵是教语文的,或许沾染了文学的人都更敏感些,她居然眼眶泛红,哽咽地喃喃起来:“太可怜了……她就这么孤零零地在里边……”
林裕升揽她入怀,低声宽慰:“没事了,医生不是说了吗,情况其实还好,明天白天就可以转去住院部了。”
听着父母的对话,林杳目无焦距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林裕升嘱咐他别走太远,林杳答应。
拐了个弯,林杳在走廊转角处停下,掏出手机,找到盛云阔的联系方式。
他盯着备注的“盛云阔”三个字。
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凌晨4:03。
林杳漫无目的地想,原本自己不能熬夜的。
现在盛云阔肯定睡了。当然他也有可能在脱离自己的监督之后偷偷通宵打游戏。
林杳想,这个电话拨过去能如何呢?
他不能告诉盛云阔柳奶奶大半夜进医院的事。盛云阔远在千里之外,骤然知道这种消息,又见不到人,会急得如无头苍蝇。
所以没必要打这个电话。
林杳这样想着,可手指已经点下了拨号按键。
“嘟——”
“嗯?怎……怎么了?”盛云阔的声音睡意朦胧,显然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林杳把手机放在耳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盛云阔疑惑地嘟囔:“按错了?”
听他意思要挂电话,林杳赶紧说:“不是按错。”
盛云阔打了个哈欠,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话说你看见我十二点的时候发给你的消息没,现在到处都没有票,我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得去,但我尽量赶回去,好不好?”
除了急诊部以外,医院的其他地方都已关灯断电,自然也没有空调开着。
林杳靠在几乎冻到冰点的墙上,微微躬身,低眉定定看着自己的鞋尖。
“盛云阔。”
他呼唤他的名字,微小、难以察觉的颤抖。
“你想想办法,回来吧。”
一瞬间,两人同时陷入沉默,林杳清晰地听见了盛云阔那边传来的呼吸声。
盛云阔放低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林杳闭上眼。
他真不该打这个电话的,除了让盛云阔疑心之外,毫无用处。
林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恢复正常,说:“没事,总之你必须回来,我要在除夕之前见到你。”
电话被挂断,盛云阔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卡在嘴边。
随后,林杳在微信里发来一条消息:
【真的没事,不要担心,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这条消息卷裹着浓重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不说还好,一说更惹人怀疑。
盛云阔把手机高高举起,看着屏幕,眉头紧锁,嘀咕:“到底咋了?”
反正已经醒了,盛云阔干脆又打开了各大购票软件,翻看起年前甚至除夕当天的票。
翻着翻着,他看见了一张明天上午发车的、两天一夜的慢车卧铺票。
余票仅剩一张。
盛云阔没有半点犹豫买了票,哪怕要在车上坐两天一夜又如何,林杳想让自己回去,自己就是骑牛也要骑回去。
终于买到票,心中大石头落了地,盛云阔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
但随即,他又想到林杳刚才那通电话,无论如何都显得很奇怪。
绝对是有事情。
盛云阔仰躺在床,握拳放在额前,遮住了自己沟壑深陷的眉头。
实在睡不着了,盛云阔弹坐起来,翻身下床。
收拾东西,回家!
第二天清晨。
盛云阔提着行李下楼,虽说只睡了四个小时,但想到能回家看见林杳、看见外婆,他就精神抖擞。
然而他朝思暮想的人还没见到,先见到个讨厌鬼。
沈安格靠在一辆骚包跑车旁玩手机,听见动静,抬头,瞧见盛云阔,挑起一边眉毛。
“哟,我还说上去找你呢。”沈安格收起手机,走向盛云阔。
盛云阔平静道:“早上好,沈同学。”
沈安格指着他的行李,问:“收拾东西回家了?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不劳烦了。”盛云阔说,“我赶时间,先走了。”
他抬脚要走,沈安格伸出手拦住他。
沈安格勾起一个欠扁的笑容,哪壶不开提哪壶,问:“我记得你寒假不是要留在这边实习吗,怎么又要回家了,莫非是被开掉了?”
盛云阔被辞退的事情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他除了林杳谁也没告诉。
为什么沈安格会知道这件事。盛云阔动一下十二指肠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我被辞退的事是你干的,沈少爷。”盛云阔语气笃定。
沈安格后退一步,举起手:“诶,你这人,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说。”
“因为我和林杳在一起了,所以你嫉妒我,叫人搞我。”依旧是陈述句。
“啧。”沈安格很烦盛云阔这副姿态。
明明是穷乡僻壤来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和自己作对。
“是你先骗我的。”沈安格说,“你说你不喜欢林杳。”
盛云阔不想和他解释,直接说:“林杳和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
被呛得无话可说,沈安格狠狠磋磨自己的后槽牙。
盛云阔偏要再补一句:“林杳本来就不喜欢你,无论他和谁在一起,总归不会是你。”
沈安格怒目圆瞪,看向盛云阔的眼神恨不能杀人。
最该死的是盛云阔这混账长得比他高,叫他在这种时候还不得不仰视对方。
沈安格往后退了几步,来到自己的豪车旁,靠在了上面。
“谁知道呢,我看他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
盛云阔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放狗屁,林杳他超爱我的好吧。
说完,沈安格打开车门,最后撂下一句:“我不会放弃的”,接着坐上车,关门启动,嗡嗡嗡开走。
盛云阔目送他离去,觉得他莫名其妙。
或许这就是少爷脾气吧,从来没有求而不得过,所以一旦有人拒绝自己,反而越发不甘心。
盛云阔回神,看一眼时间,还好,来得及。
他可没时间关心沈安格等等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要回家了——
除夕。
可能因为是除夕,病房里格外安静,能够出院的病人全争取在今日前和亲人一起离开了医院,值班的医生护士也少了些。
林杳坐在病床边削苹果,柳奶奶躺在床上,看他。
急救那晚,林杳听父母回答医生问题时,才意识到柳奶奶已经75岁了。
在他印象里,柳奶奶明明才60来岁,喜欢种花,兜里永远有糖,每次见到自己,就会给自己一颗大白兔奶糖。
樊灵不准林杳吃糖,她认为糖果会上瘾,让人长胖,使小孩蛀牙。
所以林杳小时候特别喜欢柳奶奶,因为只有她会给自己吃糖。
削完苹果,林杳递给柳奶奶。
柳奶奶却摆摆手,说:“我不吃,你吃,我牙不好,咬不动的。”
林杳只能收回苹果,拿在手上,不知所措。
柳奶奶又说:“好孩子,快回家吧,今天是除夕,你不要在医院陪我,快回去过年。”
“我答应过盛云阔,会陪您过年。”林杳说。
“傻孩子。”柳奶奶不赞许地皱眉,“大年三十哪有陪外人过的,必须要和自己家人在一起过,不然不吉利。”
林杳笑了笑:“奶奶,我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听我爸妈说,当初他们是您介绍才见面结婚的。我出生之后您也带过我,我吃过您做的饭,在您家里睡过觉,还叫您奶奶。我们比很多亲戚都更亲近,难道还算不得一家人吗?”
闻言,柳奶奶笑起来,但笑声又有点像哭,大抵都一样,分不清楚。
“你这孩子真是的……”
忽然,林杳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盛云阔的电话。
按时间推测,盛云阔很可能是已经到这边的车站了。
没必要再隐瞒了,林杳对柳奶奶坦白:“盛云阔回来了。”
柳奶奶浑浊的双眼睁大,惊讶不已:“他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来吗?哎呀,是你们叫他回来的对不对?”
林杳点头,解释:“这事不能瞒着他。”
“他知道了?”柳奶奶问。
林杳老实回答:“现在还不知道,我想等他来了再说。”
“快别叫他来,让他、让他回家去。”柳奶奶心急如焚,“就说我听说他今年不回来,和老姐妹出去旅游了。”
林杳扶住柳奶奶,安抚道:“他迟早会知道的,而且他有权利知道,您能瞒多久呢?”
柳奶奶捂住脸,叹气:“哎!我不愿拖累他啊,他才刚上大学……”
林杳轻拍她的背,垂眸低语:“他不会认为您是拖累的。”
事已至此,柳奶奶就算再不愿,也无可奈何,她强迫自己接受了现实,不再强烈反对。
因为耽搁太久,电话已自动挂断,林杳走出病房,到走廊里,重新拨通盛云阔的电话。
“喂?”盛云阔的声音元气满满,“我到啦!正在等回家的公交车。”
得知他安全到达后,林杳心情终于放松了不少。
“别回家。”林杳交代,“我在医院。”
盛云阔惊异:“医院?你怎么了?”
林杳说:“你快过来,到了再和你说。”
言及此,林杳迟疑片刻,还是说了:“你……稍微做点心理准备。”
放下手机,盛云阔彻底陷入疑窦之中。
林杳从几天前就怪怪的,不仅主动给自己打电话,撒娇说想自己了,还非要自己在除夕之前赶回来,好像多等一刻都不行似的。现在又跑医院去了,听声音也不像是生病,到底怎么了?
忽然,盛云阔脑洞大开。
卧槽,该不会……我要当爹了吧?
“啪!”
盛云阔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想什么呢,这思想太危险了。
去医院没有直达的公交车,盛云阔等不及,干脆在手机上叫了辆出租车。
盛云阔个子高,穿着长款风衣,前襟敞开,被风吹扬起来。他身边放着行李箱,站在路口等车,姿势悠闲,单手插兜。
路过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模特吗?”
盛云阔听见之后,心中暗爽。
这是他专门选的造型,就为了见到林杳的时候给他一个大惊艳。看来效果很成功。
上车后,盛云阔又接到个电话。
肖覃语气有些窃喜:“跟你说个解气的事儿,今天老大为了你离职的事发了火,和老刘吵了一架,搞得经理都过来劝架了。我们一上午活儿都没干,就看他俩互喷。”
肖覃口中的老大是研发部的一位技术大牛,就是盛云阔他们的组长。职位虽不高,却是大老板从沪市大公司高薪挖过来的,可谓整个项目的领袖。上回他过劳生病请了三天假,偏偏那三天里出现了个恶性BUG,公司无人能处理,估计损失了几百万,结果他一回来,一晚上BUG就解决了。所以就只有他敢和老刘直接冲突。
盛云阔觉得老大生气不见得是因为自己技术有多厉害,他说到底只是个在校生。主要是年关当口,新年期间是游戏的高峰时段,公司留守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自己这个劳动力还被赶跑了,换成哪个干实事的领导都会抓狂。
不过能听见有人替自己骂了那秃头一顿,盛云阔心情好多了。
他对肖覃说:“挺好的。叫老大别太生气。”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盛云阔到达了医院,和肖覃说再见,挂掉电话。
打开微信,林杳已经把具体病床号发了过来。
盛云阔眉头紧锁,怎么还住院了呢?
等电梯的时候,盛云阔看了一眼墙上的指示牌。
十二层,肿瘤科。
盛云阔僵在原地。
电梯已经到了,护工大爷推着空病床进了电梯,看盛云阔在发呆,好心问了句:“小伙子你上不上?”
盛云阔这才反应过来,一步迈进电梯。
到达十二层,盛云阔看着指示牌寻找病房,刚转了一个拐角,就看见林杳的身影站在走廊上。
林杳远远看见了盛云阔,朝他挥手。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层病房安静到诡异,间或伴随着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令人心情沉重。
盛云阔走到林杳面前,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他问:“怎么回事?”
林杳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病房门口,指向柳奶奶所在的病床。
等确认盛云阔看清楚后,林杳拽了他的手臂,把人往远处带去。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林杳望着他。
短短十秒钟时间接收了太多消息,盛云阔的大脑处理不过来,已经有些宕机。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不知有没有在听。
林杳轻声开始叙述柳奶奶的病情。
说完,盛云阔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眼,看向林杳,扯出一个苦笑:“谢谢你和叔叔阿姨。”
他笑得让林杳揪心。
林杳说:“你别这样。”
盛云阔捂住脸,胡乱抹了一把,算是勉强整理好了情绪:“我进去看看。”
林杳跟在他身后进入病房。
柳奶奶本来在睡觉,但祖孙俩好似有心灵感应般,在盛云阔迈入病房之后,老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外婆。”盛云阔唤她。
“诶。”柳奶奶笑得满脸皱纹,“回来啦?”
盛云阔转头对林杳说:“快到午饭时间了,你能去帮我打包点饭菜回来吗?”
林杳清楚地看见,盛云阔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布满了血丝。
林杳知道盛云阔这是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脆弱,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从住院部出来,林杳感觉今日气温又降了些。
据说凌晨的时候飘过零碎的雪花,但这座城市地处南方,雪落在地上便化作了水,留不住。
今日除夕,街上没几家饭店开着,林杳只能双手缩在羽绒服的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四处碰运气。
没走太远,林杳碰见了一家大型连锁餐饮品牌,名为麦当劳,还开着。
盛云阔吃汉堡肯定没问题,顶饱。柳奶奶当然不可能吃得惯汉堡,林杳就买了一份饭,再加一碗汤。
提着纸袋子回到病房,林杳看见盛云阔靠在病房外的墙上,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见他回来,盛云阔接过纸袋,说了句谢谢。
林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生死面前,所有的语言都太无力。
于是林杳只能朝盛云阔张开双臂。
盛云阔鼻尖发酸,环住林杳的腰,把人抱在了怀里。
他埋首在林杳的肩膀处,深深嗅闻着林杳身上的气息,微凉,带着北风的味道。
不知多久过去,盛云阔在林杳的耳边说:
“好了,我充电完毕。你回去吧。”
林杳回到了自己家。
不是家属院的老房子,而是装修之后还没住过几次的新房子。
进门后,林杳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林裕升在厨房里忙活。
他们这边有个说法,不会做饭的男人讨不到老婆,所以林杳家的主厨一直都是林裕升,樊灵只会做基本的番茄炒蛋。
客厅里好几个小孩儿,吵吵闹闹,是林杳二叔他们一家。
新房面积大,所以今年他们说好把老人接过来在这边吃年夜饭。
樊灵看见林杳回来,忙过来询问:“如何了?”
林杳有点累,简单回答道:“盛云阔回来了,在医院。”
“那就好。”樊灵放下心,“晚上你装点饭菜给他们祖孙俩送去,除夕夜,外面买不到吃的。”
林杳应下,又说:“我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看出他的疲惫,樊灵也不说要他待客的话,只叫他快去休息。
原本樊灵的意思是,让林杳吃过饭后,再带饭菜去医院。结果林杳饭都不吃,提上装着饭盒的口袋就说要走。
樊灵阻拦他。
林杳却说:“我和他们一起吃。”
樊灵拦不住,看他已经走出家门,不满道:“这孩子,大过年的。”
林裕升劝她:“随他去吧。”
又来到医院,正是除夕夜,林杳听见好几个病房把电视打开了,在看春晚。
好歹有了热闹人气,不再显得那般冷清。
林杳发现盛云阔没在病房里,而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怎么在外面坐着?”林杳走过去,把袋子放在座位上。
盛云阔看他,反问:“你不在家过年跑医院来干什么?”
林杳指着饭盒:“怕你饿死,给你送粮食。”
盛云阔勾唇:“你真好。”
“拿进去和外婆一起吃啊。”林杳扯他衣裳。
盛云阔纹丝不动,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外婆睡了。”
“这么早?”林杳看了眼走廊上黑底红字的时钟,才八点零几分。
“她疼。”盛云阔解释,“医生过来看了后,让护士给她打了止痛,药效刚起来,就睡了。”
林杳了然,在盛云阔身旁坐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盛云阔才开口说:“林杳,我本来是想不惜任何代价救外婆的。”
“无论要花多少,就算是要我去四处借钱,都得治。”盛云阔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握紧。
“但医生却说,外婆年纪太大了,手术和化疗的治疗方案都不适合她。”盛云阔的手在微微颤抖,“只能吃药,但药物也无法治愈,只是缓解症状而已。”
盛云阔望着林杳:“外婆跟我说,其实她上半年就发现自己咳血了。但因为我要高考,她就没跟我说,甚至没去医院。”
“十月份那次,是因为她太疼了,在家里疼到晕了过去。多亏樊阿姨每天会去看她,才把她送进医院确诊的。”
林杳问:“那外婆呢,她怎么想的?”
“她……”盛云阔垂着脑袋,“她不想待在医院里,说这里消毒水的味道很臭。她也不想开刀,不想化疗。她说她就想回家,还说要去西山墓园,看我妈。”
说到这儿,盛云阔顿了顿,又道:“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所以外婆才一直瞒着我。或者如果我之前再仔细一点,早些观察到她身体不舒服,也不会拖到这个地步。外婆把我养大,我却没能照顾好她。”
林杳心被揪起,按着盛云阔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对盛云阔说:“不要责怪自己,要怪就怪老天爷,他是个混蛋。”
盛云阔闭上双眼,安然在林杳的肩膀上靠了很久。
忽然,盛云阔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松许多,对林杳说:“你知道吗,其实前几天接到你电话,你非要我回来,还说自己在医院,语气可怜兮兮的。搞得我有一瞬间还以为你意外怀孕了。但我当即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觉得我肯定是傻逼了。”
林杳无语:“你想象力真丰富,我没那个功能。”
“不能生挺好的。”盛云阔没来由说,“我妈就是重病不治去世的,外婆又得了癌症,估计我们家的基因就有点缺陷,如果我能有孩子,孩子患病的几率肯定比一般人高。”
虽然盛云阔明面上说的是下一代,但林杳哪里听不懂他实际上也在暗指他自己。
林杳心里莫名火起:“胡说八道。阿姨是职业暴露,感染导致的。外婆是吸了太多年二手烟,和基因没关系。”
盛云阔笑起来:“嗯,你说得对。”
走廊里能听见病房中春晚喜气洋洋的背景音,两人彼此依偎,坐在椅子上,没人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林杳忽然感觉肩膀上的脑袋有愈发沉重之势,细细一听,居然听见了微小的鼾声。
看来盛云阔睡着了。
林杳仰头靠在墙上,悄悄地叹了口气。
虽说他安慰了盛云阔,但方才那番话让林杳不得不多想。
癌症的确与遗传有关,难道说这就是盛云阔看起来健□□命值却差点归零的原因吗?
林杳抬手扶额,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现在他们两人的生命值都在增加不是吗?
盛云阔肯定不会有事的。
不过自己能看见生命值的功能实在太鸡肋了。完全不清楚触发机制是什么,迄今为止,林杳只看见过少数人的生命值,毫无规律可循。
如果能看见柳奶奶的生命值就好了。
盛云阔大概睡了半个小时,一点头差点栽倒在地,猛地就惊醒了。
醒来之后他人还是懵的:“我睡着了?”
林杳无情地回答他:“是的,不仅如此,你还在我肩膀上流了一大滩口水。”
盛云阔羞耻难当,赶紧去看林杳的肩膀,结果分明是干燥的。
“你骗我。”盛云阔识破。
林杳耸耸肩:“它已经干了,信不信由你,进去吃饭。”
两人进病房,病房里只住了柳奶奶一个人。
林杳把桌板拿出来,放好饭菜,恰好柳奶奶也醒了。
盛云阔去找护士打听怎么开电视,电视打开后,三人围在病床边,吃着温热的年夜饭。
柳奶奶不停的给林杳夹菜,林杳吃不了太多,劝奶奶别夹了。
盛云阔直接从林杳碗里把菜夹走:“你不吃我吃。”
林杳现在算是知道盛云阔为什么那么能吃了,因为不管你吃多少柳奶奶都觉得你没吃饱。
吃过饭,盛云阔去洗饭盒,林杳留在病房陪柳奶奶看电视说话。
柳奶奶拉着林杳的手,不断重复着:“好孩子,你和你爹妈都是心善的人,你们会长命百岁的。”
盛云阔刚好洗完饭盒,在门口听见了这句话,忍不住露出笑容。
林杳抬头,与他目光交汇。
窗外,新年的烟火爬升到顶端,绚烂盛放——
年初三,柳奶奶出院的日子,林杳也来帮忙。
今天病房里就不止柳奶奶一个病人了,隔壁床刚住进来一位壮年男子。
男子孤身一人躺在床上,他是个光头,与林杳他们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林杳无意中扫了他一眼,忽然动作顿住。
盛云阔已经收拾全部行李,把外婆抱到了轮椅上要离去了,见林杳没动弹,便出声提醒:“走了。”
林杳回神,匆匆跟上。
但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刚才他在那名男子头上看见的数字:2034。
林杳不明白,这层楼住着的,不该都是癌症病人吗?
第24章 偷偷摸摸
元宵节, 林杳约盛云阔出来看灯会。
从盛云阔回到家乡之后,就一直在柳奶奶身边照顾她,林杳认为有必要带他出来透透气。
林杳双手插兜, 站在公园入口, 喜庆节日, 街上行人如织。不一会儿,林杳远远看见盛云阔的身影从地铁口走出来。
今日盛云阔穿了一件厚卫衣,戴着兜帽, 但相比周围裹着羽绒长袄的人来说,他穿得很薄, 也不知他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每次见到盛云阔, 林杳都会感慨这家伙是不是体内自带恒温器。否则为什么大冬天从不见他穿羽绒服。
走近后,盛云阔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接着从兜里拿出一小瓶奶茶, 递给林杳。
林杳伸手去接,奶茶居然还是热的。
“拿去喝。”盛云阔说, “我给你揣了一路, 跟抱了个蛋似的。”
林杳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温暖甜腻,似乎还沾染着盛云阔的体温。
“外婆呢?”林杳问。
盛云阔回答:“出院之后她心情好了不少。她跟我说, 之前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瞒着我,茶饭不思的。现在既然我知道了, 她就没那么操心了。今天早上,她说要和老姐妹们出去逛街喝下午茶, 让我别管她。”
能出门散心, 说明柳奶奶的心态也在变好。林杳放下心来。
两人并肩,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走进公园。
人间的灯火太过璀璨, 抢夺了天上星辉的风头。
街边有一位大叔在摆摊做糖画,好些人围在那里,将小铺子簇拥在中央。林杳扫见,多瞧了一眼,便被身旁的盛云阔发觉。
“想吃糖?”盛云阔指着糖画铺子问。
林杳摇摇头:“我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
盛云阔不相信他的口是心非:“你刚才的眼神分明是小孩子在想买某样东西但害怕家长不同意的时候才会露出的。想买就买呗,走。”
说罢,盛云阔抓起林杳的手,带他穿越人群,来到糖画铺子前站定。
很多人只是围观大叔的手艺,所以虽然铺子前看似人多,但两人只等了一分钟,就轮到他们来点单。
“转转盘吧,转到哪个图案画哪个,或者给我照片,但要加价。”
大叔舀一大勺白砂糖,放在小火炉上,开始煮糖浆,同时向林杳和盛云阔交代了规则。
林杳没有特别想画的图案,选择了转转盘,他伸手轻轻拨动转盘。
哗啦啦,转盘停下,指针指到了龙。
“哇——”
围观的人群发出小小惊叹。
林杳眼中泛起惊喜的光芒。
大叔哈哈一笑:“手气不错嘛小伙子,这个龙可是转盘里最大最好看的一个图案。”
林杳下意识扭头去看盛云阔。
盛云阔伸出大拇指,夸小孩儿似的:“厉害。”
糖画完成,一条长约20厘米栩栩如生的龙被递到了林杳的手中。
付过钱,两人拿着糖画,继续往前逛去。
林杳轻轻舔了一口,很甜,其实并不适合他的口味,但他依旧一口一口地舔食着,任由那过分的甜意在唇舌之间弥漫。
盛云阔瞥了他一眼,又一眼,转过头去咳嗽两声,再转过来偷看。几回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吃?”盛云阔说。
林杳停下,不解:“什么?”
盛云阔解释:“就是……伸出舌头,略略略,舔一舔的。”
跟猫似的。
“那我该怎么吃?”林杳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盛云阔耳朵尖烧得通红,说:“你咬着吃,咔嚓一下咬断啊,舔什么?”
林杳举起糖画,端详着说:“可是画得很好,我不想咬断。”
盛云阔别过头去:“算了,你当我没说。”
两人继续朝前走去,林杳吃得很慢,糖画竟像不会变小似的。
“小时候这里也有卖糖画的,我每次补习班下课都会经过糖画铺子,很想吃,但我妈不准。”林杳转着手中的竹签,“她说吃糖会蛀牙,还会长胖,好孩子都不吃糖。当时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了,自己有钱了,要来这里卖十个。结果等我真长大了,又没再来过。”
暖红的花灯投射在林杳的脸上,以他的鼻梁为界,分为了明暗两端。
林杳的神色很平静,似乎只是随口闲聊。
盛云阔忽然揽过他的肩膀,承诺道:“你还有什么童年遗憾,都告诉哥,哥带你完成心愿。”
林杳笑:“其实没什么遗憾,我小时候过得挺幸福的,真的。”
相比于盛云阔来说,他算是蜜罐里泡大的了。
谁知盛云阔想了一会儿,灵光一现,说:“我记得你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对不对?”
林杳望着盛云阔,嘴唇微张,呆住了。
他的确没去过游乐场。
从学前班开始,林杳的假期就被各种补习班兴趣班安排满了。
周五下午完成学校的作业,周六上午练小提琴,下午去英语班。周日上午由樊灵带着学习高年级的课程,只有下午能自由活动,跑出去玩。
寒暑假前半个月到一个月,林杳要在家做作业。剩余的假期,父母偶尔也会带他出去旅行,要他写游记或者日记。他也去过动物园、博物馆,唯独没去过游乐园。
为什么盛云阔会知道呢?
啊,想起来了。
是小学的某个暑假,盛云阔和他爸爸妈妈去了迪士尼,回来之后给林杳炫耀过照片和纪念品。
当时林杳嘴硬,说他一点都不羡慕,因为只有差生才去游乐园。
但等盛云阔走了之后,林杳小心翼翼的和樊灵提到了迪士尼。樊灵当时在晾衣服,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无视,她没有搭理林杳的请求,而是转而问起他下学期的内容预习了没有。
之后林杳就再也没提过游乐园的事。
也是在那个暑假,还有几天就开学了,盛云阔的妈妈却在做手术时,因为病人隐瞒了传染病史,不慎被感染后,没过多久便去世了。没过两年,盛云阔的父亲找了个新的妻子,离开了这座城市。
“算了吧。”林杳推开盛云阔,“我对游乐园真没什么兴趣,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幼稚。”
盛云阔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服气哼哼:“我哪儿幼稚了?”
林杳无情揭穿:“你浑身上下都幼稚,你偷我小红花。”
“靠,这都哪一年的老黄历了?”盛云阔气得不行,“你要翻旧账是不是,那你怎么不说你偷我橡皮那件事?”
林杳一时没想起来。
盛云阔叭叭地说了下去:“初二月考,你怕我考得比你好,把我橡皮偷了,以为这样我就会多错几道选择题。结果你没想到吧,哥下笔如有神,从不更改选择题,考出来刚好高你2分。”
林杳脸颊绯红,咬牙:“你血口喷人,我只是借了你的橡皮忘记还给你了!还有,这种事你也拿出来说,你还不够幼稚吗?”
盛云阔毫不相让:“这个话题谁先开始的?”
林杳自知理亏,不再与他分说,哼了一声,拿着糖画快步走掉。
“诶!”盛云阔在后面追,“每次都这样,说不过就耍赖。”——
这天下午,林杳正在房间里看书。忽然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立即起身,走出房间,去门口开门。
打开门后,盛云阔提着一箱牛奶和一盒草莓,呲着大牙,笑呵呵出现。
刚好樊灵也听见动静过来,看见盛云阔,热情地招呼他:“小盛,怎么大老远跑这边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盛云阔把牛奶和草莓递给樊灵:“阿姨,给你们吃的。”
“哎哟,你来就来,带这些东西干嘛。”樊灵不接,“拿回去给你外婆补身体啊。”
盛云阔直接把东西放在林家地板上,说:“林杳喜欢草莓奶昔,留着给他吃。”
说完,盛云阔揽着林杳的肩膀,把他往里带:“走,带我去你房间。”
樊灵没再推拒,伸着脖子对盛云阔喊:“待会儿留下来吃晚饭啊!”
“好,谢谢阿姨!”
来到林杳房间,盛云阔毫不客气的开始参观。
“我还没来过你新家的房间呢。”盛云阔左摸摸右看看,“比之前的大了不少。”
林杳指了指床:“坐吧。”
然而盛云阔没有独自坐下,而是一把抱住了林杳,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天旋地转后,林杳侧躺在床上,与盛云阔四目相对。
于是他在盛云阔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熟悉的情|欲。
今日盛云阔过来完全没有任何正事,单纯只是年轻恋人无法忍受几天不见面的苦痛。
盛云阔缓缓凑近,在林杳的唇上轻轻一吻。
这个吻一触即分,更像是试探,试探林杳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心跳。
林杳望着他,问:“现在吗?在这儿?”
盛云阔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裤兜,小声说:“我准备齐全。”
裤兜里装着小塑料口袋,以及圆圆的轮廓。一摸就知道那是什么。这让林杳更加耳热,盛云阔这家伙,分明是蓄谋已久。
林杳抽回手,压低声音,提醒他:“我爸妈就在外面。”
结果盛云阔居然说:“很刺激不是吗?”
林杳的呼吸都要停止了,耳边全是自己和盛云阔混杂在一起的轰隆隆的心跳声。
“疯了。”他说。
第25章 寒假结束
摇摇晃晃、起起伏伏。
汗珠顺着林杳的下颌坠落, 滴在盛云阔的胸膛上,悄然绽开一朵无人察觉的水花。
隐秘的热度在门窗紧闭的小房间内涌动,耳边只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可他们连呼吸都不敢太过放肆。
林杳不得不承认, 顶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风险做这种事, 除了难堪、警惕之外,还有更为猛烈乃至于灭顶的刺激。
心率长时间维持在高频,林杳感觉自己大脑缺氧、浑身发软。
忽然——“咔嚓。”
门把手从外面被人按动。
一瞬间, 林杳的心跳飙升到一百八十,腰椎失力, 再也支持不住, 整个人掉在了盛云阔的身上。
偏偏这个下坠的动作还扯动了下腹部,林杳一个激灵, 随即难受地埋首在盛云阔的肩窝处。
樊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俩怎么把房门反锁了?”
盛云阔手掌轻拍林杳的背, 扬声回答:“我们在打游戏呢阿姨,暂时脱不了手, 待会儿就把门打开。”
“少打会儿游戏。”樊灵唠叨道, “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对眼睛不好。差不多该吃饭了,你们别再开下一局了听到没?”
“知道了阿姨。”
等了半分钟,估摸着樊灵已经离去, 盛云阔才转向林杳,和他说:“没事了, 吓死我了。”
林杳才是魂都吓飞了,还好他早知道樊灵有时会突然进自己的房间, 颇有先见之明地反锁了房门。否则现在他俩就要穿着内裤在外面负荆请罪了。
经过这一吓, 盛云阔不知如何是好,一动不动躺着, 问:“那我们……”
林杳抱着他的脖子,咬着牙,说:“快点完事。”
云收雨歇,盛云阔出去和林家父母打招呼。林杳跑到浴室里洗脸。
每次洗漱后,林杳都会看一眼自己头上的数字,多日下来已经养成了习惯。
今天早晨是42,现在变成了43,不多不少,刚好增长了1。
林杳盯着那个红艳艳的数字,沉思良久。
“杳儿,快来吃饭了!”外边樊灵在呼喊。林杳回了句“就来”,拧干帕子挂好,转头走出浴室——
寒假过得飞快,不多久又到了该返校的日子。
上午,林杳到盛云阔家里来找他一起前往机场,而盛云阔正在给柳奶奶交代事情。
“李阿姨周一到周六都住在咱们家,你有任何事都跟她说,不要勉强自己。”盛云阔难得这样絮叨,“周日樊阿姨会过来两趟,帮你做个饭。”
李阿姨是盛云阔给柳奶奶请的保姆,45岁,圆圆脸,眼角全是笑纹,模样看上去很和善。
“知道了,你怎么比我老婆子还啰嗦。”柳奶奶貌似不耐烦,但说这话时嘴角是上扬的。
盛云阔在她耳边殷切叮嘱:“家里也装好了监控,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不要再瞒着我了,听到没有?”
“知道知道,你几点的飞机?”
“嫌我烦了?”盛云阔忍俊不禁,“行,我不说了,总之有事打电话。”
柳奶奶摆摆手,催他快走吧,别磨磨唧唧。
李阿姨适时出声承诺:“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柳阿姨的。”
盛云阔早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拉上墙根放着的行李箱,来到林杳身边:“走吧。”
林杳朝柳奶奶告辞:“奶奶我们走了。”
“等等,小杳。”柳奶奶对他招手,“你过来。”
林杳不解,还是放下行李,走向柳奶奶的坐着的位置。忽然他的手被另一双干瘪的手拉住,掌心里被塞进了一个红包。
柳奶奶慈祥地笑着,说:“压岁钱。过年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现在补上。钱不多,留着给自己买好吃的,在学校里别饿肚子。”
“不用……”林杳忙要拒绝。
柳奶奶却说:“别拒绝压岁钱,这是福气,不可以把福气拒之门外。”
林杳笑起来:“谢谢您。”
收下红包,林杳重新告辞,再度走到门口。他先打开门,走出去,回头却发现盛云阔没有跟上来,而是依旧站在原地。
盛云阔驻足玄关,久久地注视着外婆,猛然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居然已经变得如此苍老。
忽然,盛云阔扔开行李箱把手,冲过去,像小时候那般扑进外婆的怀中,抱住她的腰,闻到她身上熟悉而温暖的气息。
“哎哟这孩子……”
外婆顺着发旋,抚摸起盛云阔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儿,盛云阔才抽身出来,他顺手整理了外婆鬓角散乱的几缕发丝,接着说:“走了。”
“嗯,去吧,好好读书。”——
开学一周后,林杳被老师安排来给一个即将召开的学术会议帮忙。
前期琐碎的事务已经处置妥当,会议将在今天下午两点正式召开,林杳吃过午饭就过来帮忙打杂。
林杳抱着一件矿泉水,正给每个位置分发,他光顾着看桌面,没注意周围,走着走着便撞到个人。
那人伸手抓住林杳的小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心。”
“多谢,抱歉。”
说完,林杳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后,蓦然蹙眉。
“沈同学。”林杳的态度恢复平静,“下午好。”
沈安格是团委的成员,会出现在这儿太正常了。只不过林杳压根没想到这点,才有了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不然他肯定会躲着走。
打完招呼,林杳抬脚就要走。他在履行之前自己说出的话:他与沈安格以后还是同学,点头之交,点完头就没交情的那种。
可沈安格怎么会轻易放林杳走。他抓住林杳的手臂:“我有话想和你说。”
林杳抱着水,不方便挣脱,使了使劲儿,徒劳无功。
“我还有事。”林杳沉下脸,“请你不要耽误我的工作。”
沈安格直接上手夺过他怀中的水:“我帮你发。”
五分钟后,所有的矿泉水发放完毕,林杳被沈安格纠缠到了男厕所外的走廊。
林杳实在甩不掉他,只好抱着手臂,一副防备的姿态,靠在墙上,问:“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吧。”
沈安格站在林杳面前,把他堵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沈安格意味深长地盯着林杳的表情,看了大约有四五次呼吸那么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问:
“林杳,你其实并不喜欢盛云阔,对不对?”
闻言,林杳的眉头一瞬间皱起,但旋即像是怕被眼前的人发现什么端倪似的,再度展开,重新变为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问题?”
林杳莫名其妙地看着沈安格,像看傻子。
沈安格不管他的反问,只坚持道:“你只需要回答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林杳心情很不好,话中带刺:“与你无关。”
说罢,林杳耐心告罄,用力推开沈安格,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沈安格没有追上来,他站在原地,提高音量,语气笃定:“你没有正面回答我,说明你其实真的并不喜欢盛云阔。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想不明白,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林杳?”
林杳不是一个情绪强烈外显的人。
但他现在已经气到浑身在轻微地颤抖,双拳握紧,胸膛怒意翻滚。
很难有人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沈安格也算是个人才了。
“我没有义务给你答案。”林杳没回头,他不想让沈安格觉察自己的情绪,“我不明白你想证明什么。毕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们不是一路人。”
沈安格也有些生气了,冷哼一声,说:“我并非是在威胁你,但我真的很好奇,如果盛云阔知道你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和他在一起的,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景象,绝对值得一看。”
林杳好似有恃无恐,回头:“你要说就去说,他不会相信……”
一句话戛然而止。
因为沈安格掏出了一部手机,正在录音的手机。
“虽然你方才的话里没有直接承认。”沈安格拿着手机翻转起来,“但我相信任何一个理解能力正常的人都能够读出你话外隐含的意思。”
林杳忽然两步冲上前,瞬间揪住沈安格的衣领,把人重重按在了墙上。
电光火石间,沈安格的脑袋磕在坚硬的瓷砖上,他吃痛的“嘶嘶”倒吸着凉气。
“我不明白。”
林杳的手卡在沈安格的脖子处。
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林杳的表情本该充满愤怒,恨不得打沈安格一顿那种凶神恶煞。
但实际上,林杳的神情格外淡漠,他此刻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茫然清澈。
“我实在不明白,你做这些对自己有什么好处?”林杳歪头,“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沈安格?”
“咳咳哈哈哈……”沈安格有些呼吸困难,但他居然还在笑。
勉强咳嗽着缓了过来,沈安格死死盯着林杳的脸,仿佛在观赏什么稀世罕见的玩意儿。
“瞧瞧你这就算被人威胁后生气到极点却依旧高不可攀的样子。林杳,你肯定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诱人。”
沈安格的眼神好似伸出了触手,在林杳脸上极为冒犯地寻摸。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无论我做什么,都激不起你半分情绪,似乎我在你眼里跟个路边的蚂蚁似的,毫不起眼。可现在,我能感觉到你平静表象下汹涌的情绪,全都是因为我。你终于愿意正眼瞧我了,难道不算是好处吗?”
沈安格不眨眼地看着林杳的眼睛,从他的瞳孔中,看自己的身影。
听完沈安格的疯话,林杳闭上眼,再睁开,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
随后,林杳轻轻松开沈安格,转身离去,轻飘飘扔下一句:
“贱骨头。”
第26章 不是生命值
“老盛, 林杳是不是把我屏蔽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发朋友圈?”
咖啡店内,张桦撑着腮帮刷手机, 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内容, 忽然问了这么句。
盛云阔继续看着电脑上的课件, 同时回答道:“他不发朋友圈。”
“我说呢。”张桦随口闲聊,“寒假从来没见过他发你们俩在一起的动态,就见你天天刷屏了, 跟个公孔雀似的,林杳吃个糖都要发九宫格。”
“咳。”盛云阔握拳抵唇, “我那是记录生活。”
张桦专门点进林杳的朋友圈, 果然看见一片空白,嘟囔道:“哇塞, 真一条也没有!不对啊, 我记得之前他不是发过一条和你官宣的朋友圈吗,删了?”
“什么?”
盛云阔夺过张桦的手机。
屏幕里除了林杳的头像以外什么也没有, 像是北方大雪天的平原, 白茫茫一大片。
甚至没有那句“该用户仅展示近三日动态”的提醒。
眼见盛云阔的脸色变得僵硬,张桦赶紧拿过自己的手机,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又笨嘴拙舌想不出来。
还好,咖啡店门口走进来两个人, 是他们约好见面的另外两名小组成员。
张桦忙起身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方位。
那两人走过来, 其中一人是盛云阔之前的室友柳庆天。
柳庆天见到盛云阔还有点尴尬, 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
盛云阔对他已经说不上讨厌。电脑那件事最后他赔了钱,自己也搬出了寝室。不再朝夕相对, 两人没再闹矛盾。
不过张桦依旧留在原寝室,和柳庆天还算和睦地相处了一学期。
这回小组合作,就是张桦把柳庆天拉进组的。
张桦说柳庆天性格古怪,同级生没几个待见他的,小组合作自然就被剩了下来,但他课业成绩挺不错的,上学期有几门课他没有组员,仅靠自己也完成了高质量的作业。张桦问盛云阔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带他一个。盛云阔便答应了和他组队。
至于另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徐哲思。明明是同一个院系的,盛云阔却对他没什么印象。是对方在课后主动找到盛云阔,可怜兮兮说自己没有队友,问盛云阔能不能收留自己。
“下午好,大家。”
徐哲思戴着副眼镜,皮肤很白,一双圆眼睛,打招呼时乖巧地微笑着,看上去更像刚升入高中的中学生而不是大学生。
人已经到齐,盛云阔开始组织讨论流程:“这周一就要交第一版作品上去给老师修改,初期报告是交给哲安来总结的,你做好了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徐哲思点点头,一边掏出电脑,一边说:“我做好了,只有两个小问题,应该很快就能改完,等我打开。”
其他人耐心等待他打开文件,但渐渐的,徐哲思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诶……怎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盛云阔预感不好,问他:“怎么了?”
徐哲思一只手苦恼地撑着额头,另一只手依旧在寻找着,说:“我记得明明是保存了的,可是为什么现在打开是空白的……”
听到这话,张桦和柳庆天直接皱起眉。
柳庆天说话毫不客气,质疑:“你该不会是根本没做,现在在找借口吧?”
“我做了的!”徐哲思立即辩解,“可能是我关机之前忘记保存了……”
盛云阔问他可不可以把电脑给自己看看,徐哲思交给他。
桌面上的确有名为初期报告的文件,打开却是空白的。
盛云阔翻了翻云端,又去看了眼回收站,最终什么也没说,把电脑还给了徐哲思。
“算了,还有一天的时间,只是报告而已,赶一赶还是能写出来的。”盛云阔说,“我来写。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晚上12点之前发到群里,大家都存一份,以免又弄丢了。”
“我陪你一起吧。”徐哲思说,“毕竟是我粗心大意导致的。”
盛云阔拒绝:“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徐哲思却坚持:“两个人怎么都要快点。”
初春,京市依旧寒气逼人。考虑到今晚深夜才能回家,为了防止路上冷,盛云阔要顺道回去拿一件外套。
盛云阔让徐哲思在约定时间去图书馆,谁料徐哲思居然表示可以陪盛云阔回去一趟。
盛云阔无奈了,只好随便他。
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盛云阔意料之外地看见了林杳。
听见动静,林杳一个激灵,下意识把手机锁屏,隐藏了上边沈安格发来的消息。
沈安格说:“你放心,我不会把录音发给盛云阔。毕竟我不想惹你更加讨厌我。”
盛云阔没想到林杳会在家,惊奇地问:“我以为你这个点会在自习室,怎么回来了?”
林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盛云阔身后跟着的徐哲思,林杳隐约感觉此人有点眼熟,但没能想起来是谁,遂放弃思考,只当不认识。
“你好,打扰了。”徐哲思跨进门来,只站在玄关处,没有再往里走。
直到他看清楚林杳的长相,忽然变得惊喜万分,说:“是你,好巧,没想到又遇见你了。”
林杳蹙眉,自己还真见过他?
尴尬了,完全不记得了。
之前把张桦记成张伟的记忆再次击中了林杳。
有没有医院能治疗脸盲的?
徐哲思看出林杳的迟疑,指着自己,提醒:“你不记得我啦?我之前在课堂上问你借过笔。”
林杳沉思许久,还是不记得。
不过林杳很会装淡定,他颔首,说:“你好。”
让人全然摸不清他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盛云阔已经拿了外套出来,听见二人的对话,好奇地问:“你俩之前认识?”
“是啊。”徐哲思说,“我俩之前还一起住过院呢。”
“嗯?”林杳终于有了特别的反应,“住院?”
徐哲思说:“是啊,之前在第四医院,我是41床,你不记得了?”
41床……?
到这时,林杳才注意到徐哲思脑袋上的数字零。他本该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看见的,但或许是刚才太漫不经心,居然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盛云阔的声音拽回林杳的思绪:“一起住过院的话,你看起来怎么像是不认识他?”
林杳闭上眼睛,按了按太阳穴,说:“他当时包得像粽子。”
徐哲思笑起来:“哈哈哈的确,我当时伤得有点严重,后边还差点出了意外。我父母觉得第四医院不够好,就让我转院去了更有名的大医院。”
“当时我看你和我年纪相仿,再加上第四医院和学校离得近,就猜你会是校友。”徐哲思有些羞赧地挠挠脸颊,“本来想认识一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转院了。”
林杳实在有点笑不出来了。
“啊对了,既然我们已经认识了,那加个微信吧。”徐哲思拿出手机。
林杳没有拒绝,和他添加了好友。
盛云阔把衣服装进包里,对林杳说:“我们今天晚上要去赶一个作业,估计很晚才能回来,你早点睡,别等我。”
林杳坐在沙发上,“嗯”了声,目送他们离去。
厚重的防盗门关上,林杳陷入黄昏的晦暗之中,仰着头,倒在沙发上。
原来当时的41床根本不是去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自己基于这件事的所有猜测,是否其实都是错的?——
去图书馆的路上,徐哲思对盛云阔挤了挤眼睛,语气调侃道:“没想到你和林杳住在一起。你们真的只是室友吗?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之间的关系……不太清白呢?”
盛云阔差点被口水呛到,质疑:“你能不能好好措辞?”
“哦哦抱歉。”徐哲思吐了吐舌头,“那该怎么说,不纯洁?”
“……”
盛云阔忠告:“你还是别说了。”
徐哲思似乎很八卦地问:“那我猜得对不对,你俩有一腿?”
盛云阔怀疑他这个语文水平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承认道:“不是有一腿……但你猜得不错,我和他是一对儿。”
“居然真是这样。”徐哲思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蛮喜欢林杳同学的,在住院的时候就喜欢了。”
盛云阔停下脚步,看向徐哲思。
徐哲思笑得清纯无辜:“怎么啦?我只是说说我的真实感受。”
“没。”
只是有点感慨林杳为什么这么招男人喜欢,这都几个了?
不过这回不一样,盛云阔理直气壮地宣告了自己的正当权益:“那你趁早换个人喜欢吧,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谁知道徐哲思忽然笑容放大,单纯地问:“那等你们俩分手之后,你不介意我成为你的继任者吧?”
盛云阔眉头紧锁,眼中不耐烦再也掩饰不住。
被他冷厉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徐哲思有些尴尬,缓和道:“开个玩笑啦。”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盛云阔再也不想维护表面和气,撇下他,自己走了——
医院急诊部永远是人满为患,或绝望或焦急的人们如一个个红细胞,快速穿梭在走廊里,为了关乎性命的大事,半刻不敢停下。
安然坐在走廊长椅上的林杳成为了一个异类。
他不慌不忙,笔记本在腿上摊开,捏着一支黑色中性笔,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目光锁定某一个躺在病床上,被盖着面容从抢救室推出来的人,周围的家属爆发出哀痛的哭声。林杳则快速在本子上找到一行字。
59号,男性,约40岁,数字:2781。
林杳在这一行字上拦腰划下长长的一横。
从两周前开始,林杳只要有空,就会跑到医院急诊部来坐着。
他只能看到少数人头上的数字,但急诊室每天来去成百上千的人,十多天下来,林杳也已经收集了将近60个样本。
在林杳看来,已经足矣他做出初步结论。
他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头上的数字并不是生命值。
第27章 兔子尾巴
这学期盛云阔的课表排得相当满, 今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回到出租屋已经快晚上八点。
下课的路上盛云阔还接到了外婆打来的电话,不知老太太是听了哪位老姐妹的八卦, 非要来电询问盛云阔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老太太让他抓紧机会, 校园时期的情谊最纯洁。
听到这话, 盛云阔差点没憋住,他心想,自己和林杳可是光屁股长大的关系, 谁能比他俩的情谊更纯?
当然,再借给他八百个胆子也不敢瞒着林杳擅自和外婆出柜, 故而只能敷衍过去。
挂了电话, 也差不多到家。
盛云阔与往常每一天一样,漫不经心推开门, 却出乎意料看见了屋内的林杳, 他腰间绑着围裙,鬓角些微汗意, 似是刚刚从厨房里忙活结束, 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
听见开门的动静,林杳回首望过来,十分平常与他招呼道:“你回来了, 我做了晚饭,刚刚好, 一起吃吧。”
眼前的景象,莫名满足了盛云阔心中曾有过的某些幻想。
自己劳累一天后回到家, 有人亮着灯做好饭在等自己。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很小的时候, 盛云阔记得自己曾问过父母,为什么他们家的晚餐不是像电视里那样,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暖黄的餐厅灯光下有说有笑。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吃外送或者剩菜。父亲会笑着解释说因为他们太忙了。母亲则会摸摸盛云阔的脑袋,眼角含泪说抱歉。
整日的疲惫在此刻被尽数洗尽,盛云阔放下包,跟着林杳来到餐桌旁。
看见桌上的菜,盛云阔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糖醋排骨、清炒虾仁、白灼菜心,还有一道莲藕玉米排骨汤。先出锅的菜被塑料罩子好好扣住,塑料罩内壁的水珠表明菜还是热腾腾的。
这顿饭对于两个人来说,可谓丰盛。
盛云阔第一反应是:“今天什么日子。”
思索片刻,他惊异:“清明节这样庆祝会不会不太好?”
林杳给了他个“无语”的表情,解释说:“不是因为清明,只是我今天心情不错,做几个菜,坐下吃饭。”
就算今天林杳要庆祝清明节,盛云阔也认了。
差不多吃完饭后,林杳起身去拿了个盒子回来,放在盛云阔手边,扬了扬下巴:“打开看看。”
还有礼物?
盛云阔忽然慌了。今天该不会是什么纪念日之类的日子,自己搞忘了吧?
不对啊,他们第一次亲嘴、第一天在一起、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羞羞的日子自己全都记在了日历软件上,按理说不可能遗忘任何纪念日的。
瞧盛云阔坐在位置上迟迟没有动作,林杳忍不住催促:“你想什么呢,打开啊。”
盛云阔抬眼看林杳的表情,决定有话直说:“我什么都没有给你准备。”
“没事。”林杳说。
盛云阔这才放下心来,打开那个四方的黑色盒子。
看清楚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后,盛云阔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即醒过神来,脸颊迅速爬上一层薄红。
里边是一对兔耳朵和一朵圆圆的兔尾巴。
洁白、柔软、毛茸茸。
是不太纯洁的那种道具。
林杳手托着腮,嘴角笑意浅淡,说:“你之前不是提过想让我试试?我买回来了。”
“……靠。”
好半晌,盛云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
今晚从他步入家里这扇门开始发生的所有事都美妙得不像真实,盛云阔甚至想掐一把自己的大腿,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管他的,就算是梦,他也愿意沉醉其中。
盛云阔猛地抓起林杳的手腕,把人往卧室里拽,同时不忘捎上关键的兔耳朵与尾巴-
兔耳朵一只立起,一只垂下,晃晃悠悠、颤颤巍巍。
兔尾巴毛毛的,蹭在鲜少被碰触的那块皮肤上直发痒。而且林杳之前没用过类似的玩具,不大习惯,不一会儿就表示想要摘掉。
但盛云阔不想他摘掉,一句一声乖呀、宝的,求他就这样全程戴着。
林杳艰难习惯着,感觉肚子疼-
闹腾一番,已到后半夜。
林杳脱掉了耳朵和尾巴,腿明明在打颤,却执拗的要去洗个澡。
盛云阔知道他爱干净,松开手放他去浴室。
林杳进入浴室,关门,站到了镜子之前。
他看着自己头上的数字,数值增加了3,和方才他们两人做的次数恰好一致。
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林杳闭上眼,吐出一口气,三秒后,重新睁眼。
其实他早该在第一次和盛云阔上床的时候就察觉的。只不过当时他脑子里只想着生命值的事,根本没有把数字和性行为联系在一起,所以忽略了如此明显的关联。
“呵。”
林杳莫名冷笑,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
闹来闹去,结果竟然是个天大的乌龙。脑袋上的数字根本与生命值无关,只是单纯表示某个人的性行为次数。
他和盛云阔根本不是寿数无多,纯属处男而已。
能活下去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林杳此时此刻的心情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轻松。
他之所以答应与盛云阔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想到他们二人活不久了,不如及时行乐。并非出于真正的喜欢。
当时林杳想的是,两人的寿命所剩不多,那就趁死前在一起,自己把不喜欢盛云阔这件事当做秘密带进地狱。如此既满足了盛云阔喜欢自己的心情,又能丰富自己短暂人生的经历,何乐而不为。
可现在命运却告诉他,他俩根本不是死到临头,不出意外还有几十年可活,难道自己还能违背真实的心意,与盛云阔在一起一辈子吗?
不可能的,这对自己,对盛云阔,都不公平。
他们两个人本不该开始的。
林杳望着镜子里的身影,对方也牢牢盯住了自己。他略蹙眉,觉得这个正与自己面对面的家伙实在面目可憎,那双随时都好似古井无波的眼睛堪称冷血,里面全是利弊权衡,看不见半分柔软的情感。
林杳扬手,泼了捧清水,浇碎了镜子里那人的面容-
二十分钟后,盛云阔也洗了个澡出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闭着眼,其实谁也没睡着。
林杳忽然感觉自己放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紧随其后传来盛云阔因疲惫而低沉慵懒的声音:
“林杳,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以后某一天,叔叔阿姨和我外婆知道了我们俩的关系,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夜很静,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静谧,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然而盛云阔这句话说完,林杳却清晰地听见某种令人不安的敲击音,像是什么木槌击打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叩叩叩……
林杳忍不住跟随盛云阔的问题去想,自己的父母若是知道自己和盛云阔的关系会如何。
林裕升先生接触过同性恋,甚至他有一位学生就是。对别家的孩子,他的态度相当开明与随和,认为只要不违法犯罪,喜欢什么人都是各人的自由。但换成自己的孩子,很难保证他依旧接受良好。
而樊灵女士早已旗帜鲜明地表达过对同性恋的不理解,还庆幸地笃定他的宝贝儿子绝不会是这种人,因为林杳不“娘”。所以她的反应很好预料,一定是不可置信、无法接受的。
至于盛云阔的外婆。
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在她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两个性别相同的人会在一起的可能。何况她身患重病,谁敢告诉她这种冲击力十足的事实?
同样的,由于林杳之前认为自己和盛云阔活不久,便从未考虑过相关的现实问题。
反正过不久他们就会撒手人寰,何苦要考虑未来的事呢?
因为林杳久久没有回答,盛云阔挠了挠他的手掌心,追问:“睡着了?”
林杳的身子小幅度抖了一下,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世界中回到现实。
他不明白为何盛云阔偏偏在今晚想到了这个话题。
如果盛云阔早一天或者晚一天问起,林杳都能比现在更好、更冷静地回答这个问题,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
太多的想法占据了林杳的大脑,使他焦躁不安,无法正确处理情绪。
于是林杳忽然抽回了被盛云阔牵着的手,翻身背对他,相当糟糕地回答:“想太多没有用,睡觉吧。”
盛云阔觉察到林杳的不对劲,执着地问道:“什么叫没有用,咱们迟早要和家里人坦白的啊。”
除非……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盛云阔的心口仿佛被揪起。原本只是随口闲聊的话忽然变成了必须严肃讨论的议题,他坐了起来,不断地追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转过来,看着我,和我说清楚。”
他像是一只害怕被抛弃的犬类,面对主人的冷漠,焦虑不安地嚷嚷着。
林杳被纠缠得烦了,竟脱口而出:“盛云阔,你成熟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房间内瞬间安静。
林杳看见了盛云阔的眼睛,纵使在深黑之中,亦是那么澄澈明亮。如同一束聚光灯打在罪犯的脸上,让他心虚至极。
分明他才是不成熟的那一个。
第28章 不喜欢
转眼, 林杳冷静下来,收敛住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脾气。
他垂下眼,刘海有些长了, 似有若无地遮住了他的双眸。他忽然变得茫然无措似的, 低声说:“抱歉, 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棘手,所以不愿意现在去想。等以后好吗?等我准备好之后。”
得到林杳明确的回答,盛云阔顿时放下心, 方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接着,盛云阔惊讶地发现林杳撑着床铺的手腕居然在发抖。
很难见到林杳这般脆弱的样子。
此刻, 盛云阔总算意识到原来林杳有想过他们二人的未来, 想过该如何面对彼此的家人,并且对此感到焦虑。
愧疚与心疼袭来, 盛云阔埋怨自己非要刨根问底。他伸手将林杳揽入怀中, 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逼着你回答的。如果你不愿意想, 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埋首在盛云阔的肩窝处, 林杳的心跳飞快,四肢也止不住微微发抖。
却不是因为焦虑他与盛云阔的未来。
而是惊惧,惊惧自己原来能如此自然而然地说谎。
利用盛云阔对自己的感情, 扮做无能为力的脆弱模样,不假思索就说出了一个完美的谎言, 逃脱了可能面对的审判。相当合格的卑鄙小人-
周二,林杳和盛云阔有同一节课, 下课后两人一起前往食堂。
两人找了俩面对面的位置的坐下。
刚吃没几口, 有人选了盛云阔身旁的位置落座。
在对面的林杳先注意到了来人,他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但感到很眼熟。
徐哲思微笑着朝林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盛云阔顺着林杳的目光转头看去,没想到居然是徐哲思。
转念一想,他们是同一专业的学生,课程重叠简直不要太正常,在食堂遇见是大概率事件。
因着上次的事,盛云阔对徐哲思的好感所剩无几,只草草打了个招呼,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打算。
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盛云阔甚至想带着林杳换个地方吃饭。他小心眼,不想徐哲思和林杳有太多接触。
然而徐哲思没有被讨厌的自觉,开始和盛云阔说话:“组长,下周要交的进度我已经提前做出来啦,待会儿要不要找个咖啡馆,我给你检阅一下?上一次因为我的粗心大意导致你加班,实在过意不去,我顺道请你喝一杯咖啡?”
盛云阔想也没想,拒绝道:“下午我还有课,你把文件发我就行了。”
“诶——怎么这样。”
徐哲思拉长声音,与此同时整个身体朝盛云阔倾斜过去,即将要靠在他的肩膀上。
盛云阔下意识往旁边躲去,好险没让他得逞。
徐哲思重新坐正身体,深深瞧了盛云阔一眼,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对面的林杳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恩怨,保持沉默,专心吃饭。
之后的时间,徐哲思没有再主动开口。但他拿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敲了一段话,发送。
随即盛云阔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提示收到消息。
盛云阔手机解锁,这消息居然是就坐在身旁的徐哲思发来的。
徐哲思:【别躲我。我上回和你说喜欢林杳的话是开玩笑的,我不喜欢他。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玩笑,我真心向你道歉,请你喝咖啡如何?】
盛云阔想要当面拒绝他,可话还没说出口,徐哲思就像是早早提前准备好了下一句话似的,发了过来。
徐哲思:【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咳咳咳!”
盛云阔差点被大白米饭呛死。
林杳抬头,不解地看过来:“?”
咳嗽一阵后,盛云阔总算咳出了卡在嗓子眼里的米粒,而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哲思。
盛云阔的眼神相当生动,像是在说:你有病吧?
徐哲思分毫不避,回看向盛云阔,微微含笑,眼神坦然之中带着些许撩拨,就像是在街边看见美丽女士时会吹口哨的男人露出的眼神,轻佻,但比那含蓄许多,不十分露骨。
但也足矣让被注视的人感受到别扭。
盛云阔有种被视线亵渎的不适。他别过头,站起身,对林杳说:“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林杳吃饭的速度比不上盛云阔这个饭桶,碗中还剩下许多。但他没有质疑盛云阔的话,跟着站起。
他不是瞎子,刚才就在他眼前五十厘米处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说不知道徐哲思具体给盛云阔发了什么内容,但方才那个眼神,谁都能察觉出不对劲。
离开前,林杳再度回头,多看了徐哲思一眼。
这回,他终于把人记住了-
游泳馆内,林杳游完了最后一圈,浑身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滴,走向更衣室。
从柜中拿出洗漱用品,关上柜门,门后出现了徐哲思的脸。
林杳看见了他,但全当没戴眼镜看不清楚,忽视掉他的存在,转身要去澡堂。
可惜徐哲思今日是转成冲着林杳来的,自然不会放他走。
“林杳。”徐哲思叫住他。
林杳停下,回首看过去。
徐哲思没有换泳衣,身上衣物布料干燥,双手揣在外套的兜里。他看起来一副中学生的模样,做什么都有种不谙世事的幼稚。
林杳依旧能看见徐哲思脑袋上的红色数字,0。
在得知数字的真实含义后,林杳非自愿地窥探到了对方的隐私,但他没什么感觉。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徐哲思说完,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停下来,想要等林杳反过来问自己。一点小小的谈话心机,让对方好奇,便于自己掌握主动。
然而林杳只是看着他,神色平静,没有半点感兴趣的样子。
十几秒后,林杳竟像是失去了耐心,再度准备离去。
徐哲思不得不抓紧时机,急促得乱了阵脚问:“你其实并不喜欢盛云阔对不对?”
林杳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连表情都没有分毫的变动。徐哲思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林杳一直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他不愿意,那么无论心里再如何澎湃,面上都不会泄露任何情绪。
这种能力全拜樊灵女士所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林杳就被耳提面命要做一个乖孩子,不哭不闹,不表达自己的情绪,让大人省心。
徐哲思有种无从下手的挫败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自己准备好的台词:
“今天中午,我和盛云阔那样说话,如果是普通的情侣的话,肯定会心里不舒服。你有吗?”
林杳眨了眨眼,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游泳馆九点就要关门,还剩半个小时。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必须要去洗澡了。”
闻言,徐哲思狠狠咬了下后槽牙。
林杳就像是一颗圆润的、外表坚硬的石头,但当你强硬地碰下去时,却发现表面居然凹下去一个坑,原来他的质地是柔软温和的。然而无论如何,他本质还是石头,人类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攻破一颗石头的。
徐哲思干脆一股脑儿地质问:“我确信你并不喜欢盛云阔,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因为享受他像个傻子一样把你高高在上捧着的感觉吗?”
话音落,破天荒的,石头裂了个缝儿。
林杳的眉头皱起,或许是徐哲思话中把盛云阔叫做“傻子”的言辞激怒了他。
他语气比平日加重了不少,表明:“我没有这样的怪癖,你也不能说盛云阔是傻子。”
见林杳的表情出现变化,徐思哲明白自己总算说到了要紧的地方,乘胜追击一般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和盛云阔说清楚,为什么不放他去和一个能够与他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非要把他绑在身边耽误他?”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手,好腾出位置给你吗?”
林杳毫不犹豫地挑明了徐哲思所有半遮半掩的话。
徐哲思不作声,微抬起头,算是默认了林杳的说法。
林杳扫他一眼,轻嗤:“我不喜欢他,你也未必有多少真心。”
“啧。”徐哲思双手抱怀,靠在了更衣柜上,“我果然很讨厌太过敏锐的人。”
林杳懒得再与他多费口舌,单方面结束了谈话,朝澡堂走去。
浪费这么长时间,他的头发都快干了。
徐哲思朝着他的背影,最后喊了一句:“既然你已经承认自己不喜欢他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徐哲思自作主张地来,又自说自话地走了。
距离九点闭馆还剩二十五分钟,林杳站在淋浴头之下,比体温略高的热水洒下,冲刷着林杳身上的泳池水味道。
真奇怪,近段时日一个二个无关的人跳出来提醒他并不喜欢盛云阔的事实。好似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所以不断派人来告诉林杳,你欺骗了一个喜欢你的人的感情,若是残存一点点良心,就应该神思不安。
林杳忽然关掉水龙头,水珠穿越发根从脸侧滑落,最后汇聚到下巴,滴落在地。
徐哲思的话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但起码有一句他说对了。
如果自己不喜欢盛云阔的话,就不该把他绑在身边,不该剥夺他去寻找一个真正喜欢他的人的权利。
第29章 分手
肖覃很意外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林杳主动发来的信息。
林杳与盛云阔都是肖覃的直系学弟, 但两人之中显然是盛云阔更容易打交道。至于林杳,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即便肖覃和他见过好几面, 也没有和他单独说过几句话。
更别提林杳主动约他出来吃饭了。
事发罕见, 再加上林杳恰好长在了肖覃的审美点上, 虽说并不期待能与他发展什么,但也实在无法拒绝此次邀约。
于是肖覃实习结束后,专门在公司的洗手间里整理了一番仪容, 前去约定的地点与林杳见面。
到了街道口,肖覃给林杳发消息, 林杳给他传来一个定位, 是一家理发店。
等肖覃按照导航找到理发店,林杳也刚好推门出来。
林杳前几天就觉得额前的头发有些过长, 挡住了部分视线, 今日既然要出门,索性顺便剪个头。
刚刚洗过的头发蓬松柔软, 飘散着洗发香精的味道。
“学长。”林杳颔首与肖覃打招呼。
肖覃尽量笑得爽朗而自然, 打趣地问:“今日怎么忽然想到单独约我出来吃饭?”
林杳今天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帽衫,双手插在肚子前的兜里,神情平静地说:“有点事想和学长商量。”
两人去往林杳提前订好的餐厅。
这是一家意大利餐厅, 进门有正装服务生帮忙开门,每个工作人员都殷勤地笑脸相迎, 再加上颇具格调的装潢,显然人均消费不会低, 不似大学生们会光顾的地方。
实习工资每日只有两百块的肖覃凭借直觉判断, 自己的一日工资怕是无法承担在此用餐的费用。
但毕竟是在学弟面前,肖覃不想显得太掉逼格, 就没有开口多说。
林杳面不改色地跟着领座员来到预定好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为二人各自拿来一本菜单。
肖覃翻开菜单,两眼一黑,光是一个前菜都快抵得上他一天的工资了。
就在此时,对面的林杳像是看出他的担忧,忽然说:“这顿饭我想请学长吃。”
“嗯?”肖覃有些意外。
林杳解释:“希望学长不要拒绝我,因为我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想要拜托你。”
肖覃已经从最初看见菜价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没说答应,也没拒绝,对服务生说了自己想要的餐点,接着把菜单还了回去。
等点完单,服务生离去,肖覃才接下林杳方才的话,道:“你有什么事,如果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肯定会帮,其实不用这样客气,反倒显得生疏了。”
林杳:“多谢。”
肖覃问:“所以到底是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杳抬眼:“学长你和盛云阔关系不错,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咳。”肖覃嗓子痒痒,端起手边的白水喝了口,“嗯……我确实知道。”
“我打算和他分手。”
“咳咳咳咳咳咳——!”
肖覃呛了口水,差一点摔了手中的玻璃杯,但千钧一发之际,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赔不起此杯,好悬总算是稳住了。
这动静着实有点大,旁边的服务生见状,差点要箭步冲上来为肖覃做海姆立克。
“你说什么?”肖覃抽出几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不可置信地问。
林杳神色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重复道:“我打算过几天和盛云阔提分手。”
肖覃疯狂眨眼几十下,如同正在处理巨大信息量的计算机。
好半晌,信息勉强处理完毕,肖覃不解地问:“为什么?”
林杳的回答坦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他说:“因为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
肖覃张了张嘴。
这个答案……真实到近乎残忍了。
其实很多情侣的分手原因都能归结为:没爱了or本就没那么爱。
但一般人都不会承认这点,大多笼统借口为性格不合之类的。
性格不合,还可以磨合。观念冲突,也能求同存异。甚至是某一方犯了错,也能改正、挽回。
没那么喜欢。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无所转圜的理由。
看着林杳用一种寒暄今天天气还不错的表情说出这种话,肖覃忽然有些庆幸和他谈恋爱的不是自己。
替盛云阔唏嘘了片刻,肖覃问:“所以……你想拜托我什么?”-
又是一个周五。
林杳坐在出租屋客厅的沙发上,没有玩手机,没有看书,只是认真地坐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挂着的时钟。
林杳确认过盛云阔的课表,今天他最后一节课的下课时间是晚上六点半。
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八点,按理说盛云阔怎么也该到家了,可今日不知被什么事耽搁,他还没回来。
放在往常,林杳不会管盛云阔什么时候回家,只不过今日不同。
他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了盛云阔。
此时此刻,距离出租屋不过几百米的研讨室内,盛云阔正和小组成员们聚在一起讨论这周需要提交的进度。
这节课的老师尽职到有些过分,他要求每周一前所有小组都要提交一份阶段成果给他检查进度,以防学生们把项目全推到期末来赶工。
盛云阔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两下,他扫眼便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林杳”两字,说到一半的话都吞回了肚里,优先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林杳:【什么时候回来?】
这般类似于查岗意味的消息让盛云阔有些暗喜。
当然高兴了,因为这说明在两人不见面的时候,林杳也想着他呢。
盛云阔:【在小组讨论,大概还要四十分钟。】
消息发过去,盛云阔熄屏,装作认真的模样,继续问张桦有没有什么意见。实际上手指不自觉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的动作早已暴露他的神思不属。
林杳:【我在家里等你。】
看见这句话,盛云阔再也淡定不下来了。
他抬头催促其他三位组员:“快点决定吧,我马上还有事,必须得走了。”-
快速结束了小组讨论,火急火燎回到家,盛云阔早在楼下就提前掏出了钥匙,两步并作一步迈上台阶,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可不知为何,当他真的站在出租屋门口时,一种奇怪的力量骤然压在他的肩膀上,叫他不敢再往前迈出半步。
最近林杳有些怪怪的。
盛云阔凭借直觉得出了这一结论,但是他没有太多证据。
除了两周之前的那个晚上,林杳主动买了兔耳朵。但事后自己说错了话,让他有些伤心。
其余的日子林杳都很正常,他们会亲热、一起相拥入睡、一起起床上课,时间凑得上的话还会一起吃晚饭。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盛云阔抬手摸了摸额头,觉得自己只是想多了,便没再犹豫,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入。
进屋后,盛云阔发现林杳没有开灯。
外边天色已暗,屋内蒙在厚重的黑暗之中,要睁大眼才能勉强看清林杳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轮廓。
“怎么不开灯?”
盛云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按开关。
“我一直在等你。”林杳说,“因为有话想对你说。”
林杳的回话打断了盛云阔开灯的动作。
他的语调低沉、郑重,绝对不是平日里会用到的轻松腔调,更像是法庭之上,公正严明的审判长宣告某某人死刑成立时的前奏。
盛云阔放下手,任由他们二人淹没在夜色之中,隐去了彼此现在都不太平静的神色。
他转身,面向林杳,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林杳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甚至不愿抬头稍微看一眼对面的人。
林杳缓缓说出了今晚他已在心中预演过上千遍的那句话:“我们分手吧。”
在安静的空气中,这句话响亮而清晰。
盛云阔却仿佛忽然之间变得听不懂中文似的,傻傻的又问了一遍:“你在说什么?”
林杳实在不想多说一遍,别过头去,道:“你听清楚了的。”
沉默半晌,盛云阔忽然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他完全没有收劲儿,被掐的那块皮肤上边儿瞬间留下通红的印记。
“你做什么?”
林杳霍然站了起来。
“不是梦。”盛云阔低着头,喃喃低语。
“为什么?”
盛云阔的声音很小,好似是在质问自己。
不过下一刻他便抬起头,直直望向林杳,提高了音量:“告诉我为什么。”
林杳听出来盛云阔的声音有些颤抖。
即便方才那将近两个小时的漫长独处时光中,林杳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能够摒弃所有情绪,冷静地处理好一切。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眼前时,林杳才恍然自己太过自负。
只是盛云阔的一句质问,便让他乱了方寸。
万幸屋内的黑暗赐予林杳了最后一道防线,盛云阔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才让他可以勉强保持镇静。
林杳不打算欺骗盛云阔,他要向对方坦白真相,即便真相太过残忍。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喜欢你而答应与你在一起的。”
听到这个理由,盛云阔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僵硬地愣在了原地。
第30章 泪痕
盛云阔无法理解林杳给出的这个理由。
不喜欢自己?
可分明是自己先察觉到林杳的心意, 而后慢慢接受了他,与他在一起的。事情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现在林杳会说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
盛云阔张开嘴,有一种想让林杳把所有的事全部摊开, 一件一件说清楚的冲动。
如果不是出于喜欢, 那之前他的那些令人误解的行为该如何解释?
他为什么要关心自己, 为什么在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不推开自己,又为什么在那之后主动与自己亲近?
但转瞬,盛云阔便意识到, 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
就算证明了林杳之前的确喜欢自己又如何?
他现在要用这个理由和自己分手,那么过往的情谊便都通通作废。
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比盛云阔更加了解林杳。
林杳不是一个轻言的人, 任何事, 在真正下定决心之前,他几乎不会宣之于口。同样的, 一旦林杳将某件事说出口, 就表明他心意已决,再难转圜。
分手这种事, 林杳肯定是在心里想过了一遍又一遍, 把利弊拆分得细致入微后才决定的。
这段日子,林杳一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安之若素般与自己拥抱、接吻、上床, 一边脑子里不停盘算着与自己分手的事。
最终,林杳得出结论, 分手更符合他的利益,所以他做出了决定, 现在只是通告自己, 而不是在和自己商量。
盛云阔明白,现在说什么都不可能挽回了。
盛云阔微不可察地哼了一声, 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这几个月以来的自作多情。
而后他用一种平和到匪夷所思的语气说:“知道了,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分手吧。”
林杳演练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料想到盛云阔会如此平静地接受。
这回换他怔愣片刻。
但这个结果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盛云阔不似预计的那样刨根问底、纠缠不休,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免去了他许多的麻烦。难道不好吗?
可为什么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杳想不明白,暂且搁置。接着,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念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因为你已经退掉了学校的宿舍,所以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我们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仍然是室友。”林杳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搬出去。”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盛云阔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荒谬至极的话,咬着牙,低沉着嗓音,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
被突然分手,盛云阔不吵不闹,因为他要面子。但不代表他真就不伤心。
听见林杳说这话,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噌噌往上窜。
在林杳心中,与自己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到底算什么?居然能轻飘飘地说出“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这种话。
盛云阔终究是忍不住,说:“林杳,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有没有心。”
这句话如同从天而降的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林杳的心口,震得他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再回神,就发现盛云阔竟然已经拖着个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盛云阔的选择很明显了,他要搬出去。
“电脑过几天我会再来打包带走。”盛云阔掏出家门钥匙放在鞋柜上,“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给我开门了。”
“你可以留着钥匙……”
“砰!”
林杳话还没说完,盛云阔已拖着箱子走出去,关上了门。
从楼道中走出来,盛云阔手中箱子的滚轮在粗糙的混凝土地面上摩擦发出“喀拉喀拉”的刺耳噪音,回响于安静的居民区内,格外吵嚷。
盛云阔低着头,看也不看前路地横冲直撞。
直到走出不知多远,他终于在一棵老树前方停下。
盛云阔手肘撑着坚若磐石的树干,额头抵在小臂上,影子被几米之外的昏黄路灯拉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另一边。
活了几十年的老树此刻化身成了一名沉默但可靠的慈爱长辈,宽容地接纳了一个年轻而伤心的人类于大半夜里靠在自己身上哭泣。
盛云阔用手臂挡着自己的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除了颤抖的肩背,大抵可以算是毫无破绽。
“嘿,盛学弟?”
时机不大好,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肖覃。
他穿着黑色的运动服,双手握拳收在腰间,两只腿在地上不停倒腾着,看样子是正在夜跑的途中。
“大晚上的你拖着个箱子往哪儿走呢?”肖覃说着来到盛云阔的身边。
没想到会偶遇肖覃,盛云阔不想在旁人面前哭泣,悄悄用袖子使劲擦掉了眼泪。
“晚上好。”盛云阔抬起头。
即便擦干了眼泪,泛红的眼角与鼻尖还是出卖了盛云阔的故作坚强。
肖覃在心中暗暗感慨,面上选择了装瞎子,似乎全然看不出他掉过眼泪,替可怜的伤心人保留了最后的面子。
“和林杳吵架了?”肖覃关切地问。
盛云阔吸了吸鼻子:“算是吧。”
“他把你赶出来了?”肖覃貌似特别吃惊地瞪大眼,“脾气这么大?”
盛云阔此时不想说太多关于林杳的事,一提到这个名字,他眼前就会不可控制的浮现出林杳的脸,让他生气。
“我还有事,学长。”盛云阔转了话题,“先走了,下次再见。”
肖覃赶忙拉住盛云阔:“别走啊。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盛云阔考虑片刻,回答:“先找个酒店落脚吧。”
“我陪你去。”肖覃哥俩好地攀住盛云阔的肩膀,“咱们去喝几杯。”-
正如盛云阔猜测的那样,分手这件事,林杳在心里默默考虑了很久,也做了很多准备。
林杳先找了肖覃帮忙看顾盛云阔,确保他不会因为伤心而出什么意外。
同时林杳打听过了重新申请住宿的流程,把相关手续资料打包发给了肖覃,告诉他,如果盛云阔选择搬出去,就把这些资料转给盛云阔。
林杳还提前问过相关行政老师,确认了在原宿舍有空位的前提下盛云阔可以重新回去住。
最后,林杳把告知分手的时间选在了一个周五的晚上。
这样盛云阔就有两天的时间可以调整自己的心情。
一切都有条不紊,恰如林杳计划的那样发生着。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是自己错了,误会了头顶数字的含义,不负责任的与盛云阔在一起,不可避免会伤到他。
伤害盛云阔不是林杳的本意,但摆在他面前的,没有比当机立断分手更好的选择了。
等到盛云阔消了气,如果还愿意和自己来往,林杳会努力想办法弥补。如果他不愿意再见到自己,林杳也会尽量消失在他眼前。
至此,对林杳来说,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接下来还有更多烂摊子等着林杳去收拾。
因为把头顶的零蛋当作了生命值,林杳以为自己活不久,就退掉了所有的学生组织,本意是腾出属于自己的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不仅如此,林杳也放弃了上一学期奖学金的申请、搁置了联系项目老师的进度。
可以说除了按时去上课,他没有做任何额外的努力。
不对,连上课他都翘了几节。
甚至上学期期末成绩出来之后,林杳发现自己的GPA在全系排到了第十名,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在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可以舍弃的小事。
可现在他短时间内不会死了,那么该做的事就仍旧要按照原定计划进行。
林杳在入学前的暑期就规划好了自己以后的职业路径。
他不想去企业上班,而是想留在学校里,环境单纯,压力较小,他对校园生活也更为适应。
为此,林杳必须在学术上表现得出类拔萃才行。
所以在和盛云阔提出分手后的第二天早晨六点三十分,林杳便踩着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准时进入。
林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未来生活。
他要重新申请加入学生组织,这对以后的保研更为有利,并且要抓紧联系那位教授,申请加入他的项目组,哪怕只是打打杂,能学到东西就行。
倏忽间,一束碎金穿透窗户落在了林杳的眼睛上。
林杳不防被晃了眼,抬手想挡。然而阳光身形敏捷地穿过了他手指间的缝隙,仍是照在了他的眼角。
其实林杳可以去拉窗帘的。
但不知为何,他有些懒怠动弹。
为了图方便,林杳只好拿起自己的笔记本,随便翻到中间某一空白页,倒扣在脸上,往后仰去,靠在椅背上。
林杳的脖颈刚好卡在椅背上,脊背的线条与椅子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他保持这个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
不到七点的图书馆没有多少人。所以也没有人会发现林杳的异常,他很安全。
直到一名背着书包的女生轻巧路过林杳的座位,林杳才仿佛被脚步声惊醒似的,微微动了动手指,接着缓缓坐正身子。
林杳揭开放在脸上的笔记本,瞥见纸张上边两行明显被濡湿的深色痕迹。
随即,他撕下了那两页,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