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燃右手插兜：“一起吧。”
他其实更早就看见了顾泽杬。即便隔了不短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对方散漫的惬意。
闲暇时分的美人总裁，脱去锐利锋芒，慵懒自若。
顾泽杬抱着樱樱起身。既然互相都对上了视线，呆在原地未免不礼貌了，他也朝着两人走去，最后在湖上的木桥中央相遇。
顾泽杬微笑，率先开口：“赵总、殷总，恭喜农庄开业。”
他看了眼殷燃。没记错的话，农庄有殷燃的一份出资。
赵总连忙道谢，又赶紧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顾总，忙了一上午，忘了你和司总是今天过来，怠慢了。司总呢？”
“农庄刚运营，赵总辛苦，不必那么客气。”顾泽杬莞尔，“司璟在围观别人钓鱼呢。”
这时樱樱抱住顾泽杬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小舅舅，我肚子咕噜咕噜啦。”
殷燃忽然看了看樱樱的脸，问顾泽杬：“顾总的外甥女？”
顾泽杬有点诧异：“是的。”
人多，樱樱有点害羞，声音小得他都差点没听清，殷燃更不可能听见那一声“小舅舅”，也不知道怎么猜得这么准的。
顾泽杬低头哄樱樱：“樱樱先和两个叔叔打个招呼，好不好？是赵叔叔和殷叔叔。”
樱樱虽然怕生，但被小舅舅抱着，没有太胆怯，软乎乎地喊了人。
赵总哎地应了，乐呵呵道：“我差点以为是顾总的女儿，眉眼间有点像。”
顾泽杬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说。”
日头渐盛，赵总看了眼表，提议：“快十二点了，不如顾总和司总跟咱们一块儿吃个午饭。后厨刚杀了一批鱼虾，摘了菜，正新鲜。”
顾泽杬思考一瞬。休息日吃饭，还有小朋友一起，不至于扫兴谈公事。现在樱樱也饿了，跟着赵总一块儿，倒还省得他们再走来走去找餐厅。
他瞄了瞄殷燃。
唔，说不定，还能尝到某位亲手拆鸡肉的总裁亲自剥的虾？
等等！想什么呢？
这想法突然顾自地冒出来，顾泽杬自己也吓一跳。
他连忙低下头，问樱樱，愿不愿意和两位叔叔一起吃饭？樱樱说只要小舅舅在就可以。
顾泽杬笑着捏捏她的脸蛋，答应了赵总。
前往餐厅的路正好经过鱼塘，与司璟汇合。
司璟凑到顾泽杬身边，朝樱樱伸手：“舅舅抱会儿呗？”
樱樱撇开脸：“不要，要小舅舅。”
司璟夸张地捧了捧心：“舅舅好受伤！”然后转到了另一侧，低声问顾泽杬：“殷燃怎么也在？”
“应该是来看运营情况的，农庄不是有他一份么。”
“啊，确实。”司璟点头，“对了，一会儿要不要问问他购物中心的事？”
顾泽杬抬起眼，前面的殷燃正在和赵总聊着什么，偶尔侧过脸指一下远处，大概是发现了什么问题，眼神举止敏锐锋利。
“看情况吧，”顾泽杬收回视线，“周末不想谈这些，而且赵总也在。”
“也是。”司璟抓了抓头。
午餐极度丰盛，单是鱼虾就各有两道，时蔬更是五花八门。赵总谦虚道：“都是农庄里养的种的，不敢说多好吃，但一定新鲜健康，大家尝尝！”
樱樱馋得不行，小小地“哇”了一声。顾泽杬忍笑，给樱樱挑了一块红烧鲤鱼肚子上没刺的肉。
樱樱跟她舅舅司璟一样，从小就口味偏重。顾泽杬又夹了几只油爆虾，帮樱樱剥壳。
司璟啧啧两声：“不怪樱樱这么亲近你。表舅比亲舅还宠，能不喜欢吗？”
“那是。”
顾泽杬把虾放进樱樱的碗里，拿湿巾擦了擦手，这才准备动筷自己吃菜。
只是刚放下湿巾，突然听见几声闷闷的轻响。顾泽杬转过眼，就看到几只白嫩的白灼虾躺在他的碟子里。
“……”
望向隔壁座，殷燃正在擦手，而他的骨碟里，垒着一小堆几近透明的虾壳。
顾泽杬：……
原来殷燃会读心术吗？？
但他刚刚凭空出现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没有真的想实现啊！
顾泽杬不动声色环视一圈。赵总刚吩咐了服务生再上两瓶饮料，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殷燃的动作；司璟和樱樱都在专心干饭，想必也没发现他这儿的动静。
顾泽杬稍稍松口气。但低头看见虾肉，心情还是怪怪的。
可他也没法问殷燃为什么给他剥虾，只能夹起来蘸了蘸醋，放进嘴里。
如赵总所说，虾肉果然新鲜弹嫩，比外面市场上买的要好吃许多。
细细咀嚼，还有些回甘。淡淡的甜味恰到好处。
下午，顾泽杬和司璟又带着樱樱玩了一圈。因为司璟说好了要去樱樱家里吃晚饭，他们便准备早点走了。
赵总送他们到停车场，还提了两篮子农庄里刚摘的蔬果作为伴手礼。双方又寒暄几句，赵总还有事，道别后便先行回了农庄。
顾泽杬打开后备箱，正要把篮子放进去，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顾总。”
顾泽杬动作一顿，回过身。
殷燃似乎是小跑过来的，原本端正的衣领略微歪斜，明显精心吹过的发型也有点乱了。
他在顾泽杬面前站定：“顾总和司总要回去了？”
“嗯。”顾泽杬道，“殷总有事？”
殷燃抚了抚领子：“我也要走了，我送顾总吧。”
又补充一句：“顺路。”
顾泽杬：“……”
没记错的话，他俩之间的意外，在周一算是结束了吧？怎么殷燃又来一轮大同小异的套路？
边上的司璟先是一愣，接着疯狂给顾泽杬使眼色。顾泽杬懂他意思——你们什么情况？问题不大，答应殷燃，正好路上问问他对城南商铺到底是什么打算！
顾泽杬叹气。
好吧，也省得司璟还要绕路先送他回家。
“那就麻烦殷总了。”
殷燃上前两步，拎过顾泽杬手中的篮子：“不麻烦。”
夕阳的暖光恰恰好落在殷燃的脸上，他状似面容沉静，然而一双眼睛被照耀得璀璨，其间的愉悦一览无余。
顾泽杬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下意识背过身去，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点异常。他掐了掐掌心，干脆顺势走去后座，俯身看了看樱樱。
一整天下来，樱樱玩得很累了。几分钟前，司璟刚把她抱进安全座椅，她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顾泽杬笑了笑，没打扰她。
跟着殷燃离开前，司璟又疯狂地冲顾泽杬打手势做口型：记得问啊！
顾泽杬无奈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殷燃是自己开车来的。顾泽杬坐上副驾，瞥了眼正在扣安全带的殷燃。
给人当司机还那么高兴，殷燃最近真的有点奇怪。
顾泽杬垂下眼，将椅背往后调了调。今天的车不是周一时的那辆了，但坐着也舒服，想必殷燃不会介意他犯犯懒。
果然，殷燃不仅不介意，还问：“需要开空调吗？”
周到热情到这地步就叫人觉得有些惶恐了。顾泽杬眯了眯眼：“不用了，谢谢殷总。”
殷燃点了点头，转动方向盘。
平稳地驶入大路，顾泽杬感觉殷燃开车比他的司机还稳。他打了个哈欠，随口问：“殷总今晚又住麓庄？”
殷燃：“嗯。”
顾泽杬忽然笑了下：“也是，明天周日，不至于安排一个要跑大半个城市的外务，住哪儿都行。”
“……”
殷燃哑口无言。
几天前他确实说了谎，什么“外出考察从麓庄出发方便”，其实远得要命，一点也不方便。只是为了不让顾泽杬觉得他主动提出送他回家太奇怪，下意识编了借口。
被说谎对象直截了当地点出来，真是不太自在。
但眼下他说的是实话。中午见到顾泽杬，他就决定晚上要住麓庄了。反正正如顾泽杬所说，明天他没有工作，住哪儿都一样。
见殷燃一副吃瘪的样子，顾泽杬暗笑，只觉神清气爽。
他动动身，调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又问：“殷总去城南购物中心看过了吧。”
这不是什么秘密，殷燃承认得大方：“是。”
“怎么不直接把铺面定了？”
殷燃像是在思考如何作答，过了会儿才说：“还在考虑。”
顾泽杬不解：“考虑什么？”
各方各面都是绝佳的条件，按照他们对殷燃的了解，这周合同都应该签好了，怎么还在犹豫？
殷燃飞快地扫了一眼顾泽杬。
顾泽杬正掩着唇，又打了个呵欠。休闲的丝质衬衫袖子顺着手臂下滑，露出的一小截肌肤被宝蓝色布料衬得白而细腻。
殷燃默默回过眼，目视前方：“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和顾总公平竞争。”
“……”
公平竞争？
顾泽杬长睫一掀，顿时不困了：“怎么，殷总打算从递交申请开始，走那一长串的审批流程？”
“是有这个想法。”
顾泽杬皱眉。
殷燃好像真成傻子了。
他直起身，定定地注视殷燃的侧脸：“殷总，你有你的人脉关系，能直接拿下最好的位置，这是你的本事和积累。但你放着优势不要，来和我进行所谓的‘公平竞争’，你觉不觉得，这反倒是看不起我？”
就像是领先了两米起跑线的人突然后退，和他站到了同一个出发点。看似是殷燃说的“公平竞争”，但顾泽杬只觉得，他在可怜自己。
“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顾泽杬做了个深呼吸，“我不需要这种谦让。”
清亮的嗓音里带着微微的愠怒，殷燃知道自己惹得人有点生气了。但他隐隐松了口气，胸口竟浮起若有若无的愉悦。
周二他去购物中心查看铺面，与负责人交谈时，不知为何，脑海中蓦然想起几日前，身下泪眼盈盈、柔若无骨的顾泽杬。
他突然就决定，先等一等顾泽杬的想法安排，再考虑是否提前签约商铺租赁协议。
但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现在，面对顾泽杬的恼意，殷燃豁然开朗。
他竟无意中，将顾泽杬放在了弱势的位置。
一场意外，他怎么忘了，天之骄子如顾泽杬，坚韧而傲然不群，怎会需要垂怜。
殷燃的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顾泽杬还有点赌气：“地理位置不是决定性因素。等正式开业，我们的盈利绝对不会比殷总差，殷总就拭目以待吧。”
红灯，殷燃踩下刹车，平缓地停在线后。
他转过头，望向顾泽杬，浓眉与眼尾下弯，笑容盛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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