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时音被粉丝绊住,最后还是被左星凝赶超。
北城的天气干燥凉爽,保姆车停在路边,车载音响放着轻快的小甜歌,左星凝拉开车门上去,和栗子打了声招呼。
空调没有打开,左星凝降下车窗透气,把小臂垫在窗棱上往外看。
刚刚的楚时音有点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就好像看到了一颗鼓胀的气球,本以为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直到在它真正被填满后才猛然发现是不一样的。
左星凝转头看向毫无所觉的栗子,她正跟着音乐轻轻哼唱,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所以果然还是想多了吧?毕竟栗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理不出头绪,左星凝只得将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按下,目光顺着夜风有意无意地飘向等候在机场外的人。
选择在今晚落地北城的艺人显然不止她们,亮起的荧光棒像是散落在陆地上的星星,女孩们依靠着它的颜色来匹配队伍,三五成群,热热闹闹聊着天。
就是不知道她们等待的人里会不会有《逃出生天》的嘉宾呢。左星凝百无聊赖地数着荧光棒的颜色,首先是属于楚时音的浅蓝,大部队都进了机场,只有零散几人探头探脑地等在外面,然后是橙色、草绿、明黄……
明黄?
左星凝眨了下眼,注意力被余光中的一抹亮色吸引。
有几个女孩匆匆赶过来,手忙脚乱地互相帮着点亮头上戴着的小太阳发箍,其中一人顶着的是文字发箍,胖圆的字体,可惜运气不大好,才打开开关灯光便接触不良似的闪了两下,骤然熄灭。
显然是坏了,那女孩沮丧地摘了发箍,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最后还是收进了包里。
没看清是什么字啊……
左星凝下意识往车窗外探出身子,刚伸出半截脖子,就被人拽着衣角按了回去。
“快回来,楚老师要出来了。”是栗子,她伸长手臂关上车窗,接着一溜烟跑出去绕到另一边准备开车门。
楚时音出来了。
汇集的人群如潮水般聚拢,也如潮水般散开,沿着台阶一阶阶退去,露出身处中心的楚时音。
人高马大的安保拦在四周,为她圈出一片安全地带,她手里捧着厚厚一沓信,拿不下了,后面粉丝递来的便由于思雅收着。
她们穿过人群上了车,楚时音微笑着挥手告别粉丝,车门关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车窗外的面孔再也看不真切,只有她们手中挥舞着的浅蓝色荧光棒是清晰的。
光点渐渐汇聚成一团蓝光,可行得远了,那点儿光源便像泡沫一般碎了。
楚时音取下了发簪攥在手心,长发打着卷落下来,发丝半翘不翘地挡了脸,她抵着车窗,似在休息。
耳边犹存热闹的轰鸣,于思雅刻意压低的声音如同梦境的呓语,司机关掉音乐,很快,车内的灯光也暗了下去。
好安静。
汽车驶过天桥底,光线明暗切换的瞬间,左星凝回头瞥见一截绷紧的下颌。
太安静了。
安静到她恍惚觉得方才的盛景像梦一样,孤寂更加孤寂。
楚时音她,也会这么想吗?
-
果然还是……不能放心啊。
洗过澡,左星凝盘腿坐在床上,一板一眼的在搜索框上敲“怎么才能变开心”
忽略源源不断的广告,左星凝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两个看起来可行的办法——
一、转移注意力
二、吃甜食
虽说楚时音不嗜甜,但糖分可以促进大脑分泌多巴胺……总之,先试一下再说!
左星凝跳下床,匆匆抽了两件衣服换上,坐了电梯下楼。
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有人从另一座电梯上行的电梯出来,敲响了她隔壁的门。
“时音,是我。”
“……”
“真是稀客啊,”楚时音上下打量她一眼,“思雅把你找过来的?”
“不,应该说是我主动联系的她,”女人穿着白色针织上衣,深色牛仔裤,两道丹凤眼微弯,身上自带一股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的特质。
“我来北城出差,刚好刷到了你的机场路透,顺道过来看看。”
“难怪……”楚时音带着她往房间里走,“要喝水吗?”
“才开完会,喝了个水饱,我只是简单问问你的情况,很快就走,”林霏在沙发上坐下,“如何,还好吗?”
“尚可,林医生医术高明,情绪尚在可以自我消化的范围内。”
“听起来确实还好,思雅说,你现在多了个室友?”
“嗯。”
“这倒算个好现象,但我没想到会出现得这么早,”林霏笑了笑,“能和我谈谈那个小姑娘吗?”
“一个月不见,你的好奇心倒是变重了些。”楚时音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作为她的主治医师,林霏向来把分寸拿捏得很好,明明知道她在窥伺她的心理,却恰到好处地不引起厌恶。
“你其实知道她,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在我十五岁那年,把我从泥沼中拉出来的小女孩……”
在二十八岁这个时间节点回忆往昔,十五岁前的事陌生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
楚时音站在名为时间的洪流之上,以旁观者的角度剖析过往,太过久远的记忆像老旧画片般褪了颜色,唯一鲜艳的,是那一抹粉红。
它被穿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娇气的颜色、不属于山村的质感,和十五岁的楚时音站在一起,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总之,她没认出我。”唇角勾起一丝极轻微的弧度,即使是在林霏面前,楚时音也还是下意识隐藏情绪,“也可能是根本不记得了……”
“说起来,我现在倒是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会推荐我养宠物了。”
话题有些跳跃,林霏却毫无阻碍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楚时音是她接过的最难搞的一个病人。
旁的病人再怎么样,在这个世界活着也是有牵连的,不论好的坏的,只要利用的得当,都能牵着她们留下来。楚时音却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台上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台下,就是一只无线风筝,随时都有可能随风而去。
她必须要尽快牵出一道风筝线来。
和人建立羁绊总是漫长而又困难,所以,林霏曾建议楚时音养一只宠物。
宠物对主人的爱真挚热烈,这是最有可能成为风筝线的东西,可惜楚时音却拒绝了,她显然也清楚自己的精神状态,并且选择放任。
这种态度一度让林霏头痛不已,直到某个阴湿的雨天,于思雅打电话说,楚时音在绿化带的泥坑里遇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
缘分的降临向来不讲道理,濒死的小猫给自己寻到了一个免费饭票,也用自己短暂牵住了无根的人。
然而,它的离世是十几二十年后可以预见的未来,对于楚时音来说,这无疑是一颗定时炸弹,在爆炸前,必须要找到更为稳固的锚点。
她看到了一点曙光。
叩叩——
有人敲门,林霏看了时间:“楚老师可真是大忙人。你没事就好,我差不多该走了,下次复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那个女孩子。”
“不必了,没病的人见什么医生。”
楚时音坐在沙发上没动,林霏耸了耸肩,“那好吧,回见。”
她说着起身离开,顺便帮等在外面的人开门:“思雅,我……你是?”
“姐姐您好,我叫左星凝。”
“左星凝……啊呀,果然和时音说的一样,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我是林霏,很高兴见到你。”
-
“还看什么,人都下去了。”
“这就进来——”左星凝关上门,“姐姐,刚刚那个姐姐是谁啊?”
“林霏,她说了名字的吧,”楚时音“啵”一声拉开易拉罐环,她平时不爱喝冷饮,烦躁时除外,“感兴趣的话干脆把人叫回来好了,你们不是加了微信?”
左星凝连连摇头:“算了算了,我只是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有点好奇。”
“说不上来?”楚时音鼻端逸出一道哼声,“她是医生,不想被看透的话,你最好不要对她有任何的好奇心。”
“医生啊……”难怪看起来有点可怕,左星凝抖了抖脖子,身上穿着的外套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楚时音这才注意到她的腰身宽了一截:“口袋里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是糖,我想着这里说不定有,就在手机上找了一下,没想到真找到了,还挺近的。”
“姐姐你想吃吗,”左星凝把口袋里塞的一袋奶糖拿出来,撕开包装递过去,“吃了心情会变好哦。”
“哦什么,哄小孩子吗?”楚时音把那袋糖拿在手里,“这里竟然也有卖的。”
“是吧,我也没想到,在外地上学的时候见都见不到这个牌子的奶糖,可能是因为北城离我老家那个省比较近所以才有卖的?姐姐你前两天不是给了我半包嘛,我想着你平常会买的话那应该是爱吃吧……”
左星凝絮絮叨叨念着,声音忽然一停——
对啊,这个牌子是她家乡特产,出了省很难见到,虽说可以网购,但外地人都不知道这个牌子吧,她大学室友就没见过,那楚时音是怎么知道的哇?
……不得不说,左星凝在想什么真的很好猜。
楚时音掀开眼皮看她一眼,没有解答的心思,和林霏的那场谈话又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这糖来得正好。
撕开包装,浓郁的奶香瞬间充盈了鼻腔,小孩子亘古不变的口味,对她来说却有些腻了。
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当过小孩子。
童年之于楚时音是一场昏沉的雨,漆黑得分不清天地,沼泽般的泥浆妄图将她吞入腹中,在成年后依旧如附骨之疽般如影随形。
这抹甜味,是她唯一能拿来抵抗的东西。
所以即使不嗜甜,她也经常在家备着这个牌子的奶糖,只是往往还没吃多少就成了“临期食品”……这两天家里住了只“小仓鼠”,倒是完美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楚时音喝了口水,冲淡口中黏腻的甜味:“谢谢你的糖,明天还要拍摄,早点休息。”
这话便是送客,聪明的人自然会借坡下驴,左星凝不算笨,但她还有一件事没说。
“姐姐,”她眨着眼,撒娇一样软了语气,“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
楚时音疑心自己听错了,再看左星凝的表情,竟然是少有的认真,“为什么?”
“因为……”
因为一个人住酒店会害怕、怕姐姐你的房间会有私生闯进来、明天录节目有点紧张……
仅仅一个眨眼的时间,左星凝就能想出无数个借口。
楚时音对她很耐心,面上偶尔冷冷的但几乎有求必应,她早就发现了这点,原本,也想利用这点。
可望进楚时音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像,如果她撒谎的话,会离楚时音越来越远。
“因为,回来的路上,姐姐你看起来很孤单。”
“我想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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