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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倚明窗待在神木之中,人与树同形,不能动不能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两位照顾神树的仙童与楚熙南在他面前晃荡。


    前几日还算正常,倚明窗像棵真正的树般在日出日落时接受着灵水的浇灌,但单一的生活实在无聊,他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便要发霉了。


    不知道到了第几日,落日之时,漫天彩霞缭绕地面。


    倚明窗看见楚熙南从金光云层中踏步而来,逆光的他身上像镀了金般煜煜发光。


    两位一向聒噪话多的仙童神奇般地没有出现在楚熙南的身后,他右手提剑,慢慢悠悠地走到神树前,提剑斩下来,剑上反射的光落到他脸上,一半阴影一半光照。


    剑破风声,争鸣响后,树干纹丝不动,倚明窗却感受到了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好似被震碎了五脏六腑。


    楚熙南勾了勾唇,剑随着他转腕的动作轻轻一转,他毫不犹豫地提剑再次斩下。


    神木好似铜墙铁壁,剑斩不断也伤不了神木丝毫,可倚明窗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锥心的痛楚。


    一次斩不断树,楚熙南便斩第二次,持之以恒如他,硬生生斩了几十剑,神木毫发无损,他手中的剑却留下了个豁口。


    他凛冽的目光盯着神木,无奈收剑入鞘,“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话落,倚明窗感受到一股看不见的力将自己往外一拉,他跃出神木,毫无预兆地砸到楚熙南身上。


    楚熙南蹙眉,往旁一避,眼睁睁看着他摔了个狗吃屎。


    倚明窗爬起身,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是在神木中待久了,原主动了动手腕,不习惯地开口道:“你为何非要杀了我?”


    闻言,楚熙南拔出剑,剑尖直指他的脖颈,不掩眼中的恨意,“你便是天道?”


    面对楚熙南没有缘由的仇恨,倚明窗也不恼,站直身子看他,“是也不是。”


    楚熙南提剑刺来,倚明窗往后一避躲开,轻松躲过他的伤害,“我若是天道,要杀你不过易如反掌,还等到你来将我杀了?”


    楚熙南却没有收手的意思,接连刺过来的剑招招充满杀意,倚明窗敏捷地避开,双指夹住剑刃一翻,轻松将剑撇断后丢去地上,“你与我说说,你为何非要杀了我?”


    倚明窗的天人之姿让人难以忘记,尤其在他耐心地问出这句话时,他柔和的眉目似山似水,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放松警惕。


    楚熙南不是容易被蛊惑的人,他避开倚明窗的视线,往前一跃时将剩下的断剑利落地刺入了倚明窗的胸中。


    倚明窗吃痛地皱眉,冷静地看他将断刃抽出,轻叹一声,他胸腔中的伤口又迅速痊愈了,“你究竟为何杀我?我沉睡了那么多年,也是近日才见到了你,我并不知晓我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欲成仙者,经万难磨砺尘心,忍百苦洗净凡骨。此乃‘涅槃重生’。”楚熙南看向他痊愈得太迅速的伤口,不悦地蹙眉,“这是你的原话。”


    倚明窗不解,“我没说过这话。”发觉不对,他顿了顿,问:“你应当不会为了这么一句话便要杀了我……究竟怎么了?”


    楚熙南眸色狠厉,道:“你亲选成仙者,降万难于其身上,妻离子散或是众叛亲离,受常人所不能受的苦楚。而你为了选我为仙,让我父母早逝不说,还让于我有恩的外婆师傅同门惨遭毒手死于非命!”


    倚明窗无辜地举起手,“你可别胡说,我没做过这些。”


    “长的一副惯会蛊惑人的模样,我才不信你的说辞。”


    倚明窗:“……骗没骗人我说的不算,你说的自然也不算。正好我恢复了自由,待查明真相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理了理袖子,迈步打算往外走去时,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撞得向后一退,他趔趄几步,好巧不巧地撞进了楚熙南的怀中。


    他仰头与楚熙南对视,窘迫地向前一避,伸手摸了摸面前拦路的屏障,“怪了,我出不去。”


    楚熙南不信他般扬起眉来,无礼地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前一撞。


    倚明窗被撞得脑袋嗡嗡响,嗔怒地瞪了眼楚熙南,扯开自己被拉住的衣领,“你这人真是无礼。”


    楚熙南抿唇,走了几步越过屏障,他看向倚明窗,“你为何出不去?”


    “我怎么知道我出不去?”倚明窗恼道,蓄积法术打向屏障,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如今天庭的管事人是谁?你将他给我叫来。”


    “仙帝旻燚。”


    倚明窗一噎,“谁?旻燚?他是仙帝?”


    “我将他叫来这,你便能还我公道?”楚熙南掀眸,瞧了他一眼。


    倚明窗当即改口,“先等等。”


    原主话落,他也懵了,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与他原本的认识简直天差地别,穿书和系统是怎么回事?此刻的幻境又是怎么一回事?真有旻燚这人,那他为何又成了仙帝?


    楚熙南却以为他要耍诈,“你要坦坦荡荡地承认了那些事都是你所做,我便……”


    “嘘。”倚明窗瞪了他一眼,“你这毛头小子真是鲁莽,说了会还你公道我便会还你公道。”


    楚熙南:“……”


    虽是极度不愿,但倚明窗还是一五一十将先前经历的事全都说与楚熙南,还让楚熙南想方设法将旻燚带到这儿,他得先确认旻燚的身份。


    楚熙南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勉强应下。


    日出之时,遭楚熙南暗算被敲晕的两个仙童打着哈欠赶了回来,倚明窗嘱咐楚熙南保守秘密后躲回了神树中。


    他与楚熙南的羁绊机缘巧合下就此展开。


    仙帝贵人事多,加之楚熙南受罚后的活动范围变小,旻燚迟迟没来。


    倚明窗常常在仙童不在此地时现出原形,与楚熙南相谈聊天下棋博弈来打发时间,加之楚熙南又相貌倜傥,看着总是赏心悦目的,相处之时,那份由敌视到理解再到相见恨晚的感情便渐渐变了味。


    一日,在倚明窗的怂恿下,楚熙南从外带了酒来,两人对酒小酌,聊着聊着倚明窗便喝上了头,晕乎乎地爬起身,往并没有喝太多酒的楚熙南身上扑去。


    楚熙南的目光落在他红了的眼尾上,喉咙一滚,将他推开,“你喝多了,回树里休息去吧。”


    倚明窗反手抓住他的指尖,缱绻地揉了揉,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你之前刺伤了我此处。”


    原主喝醉了酒,倚明窗可还是清醒的,他简直不忍直视“自己”调戏楚熙南的画面。


    “此时还疼吗?”


    倚明窗乖巧地点了点头,迷离的双眼与他清净的五官大相径庭,此时的他看上去诱人至极,“你揉揉便不疼了。”


    楚熙南眉尖一跳,初出茅庐的雏鹰不经人事,哪受得了活了许多年的老狐狸的撩拨,口干舌燥之时,倚明窗便主动凑了上来,余留酒味的舌尖夺人心魂地摄夺他的氧气,一时不知醉了的是倚明窗还是他。


    火星一触即发,干柴烈火之时,清醒中的倚明窗感同身受着原主的欲/火撩烧,听着口中不受控制发出的呻/吟,他恨不得将这个幻境炸了。


    不似全身心投入的这两人,倚明窗心烦意乱地问候着幻境的祖宗,余光看见屏障之外站着一人,吓得竖起寒毛。


    日落天黑,仙雾迷蒙,加之距离遥远,倚明窗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意外地感受到了那人要杀人般的怒气。


    翌日,醒酒后的倚明窗待在神树中,从日出等到日落都未等到楚熙南的出现,正想着是不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出现,回神后才发觉树前站了位不速之客。


    旻燚站在树前,许久未见,他稚嫩的五官成熟了不少,挺拔身姿不似当年年少,“别等了,他死了。”


    知晓自己暴露,倚明窗也不畏缩,干脆从树中走出,“什么意思?”


    “这些日负责给你浇水的那位新神,我记着是叫楚熙南吧……我说,他死了。”


    倚明窗轻咬下唇,“我不信。”


    旻燚抬手扼住他的喉咙,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到树上,双眼猩红,“因为你以己换万生,我便耐着性子替你重建九天,替你施行天道之任……你醒了后却与别人勾搭,将我置之何地!”


    倚明窗被他掐得将近窒息,身上的灵力被剥夺了般,连还手之力都无。


    施行天道之任……所以,楚熙南真正要报仇的人,是旻燚!


    可是这也太狗血了吧。


    旻燚撒开了手,深深吸了口气,“明窗,既然你已苏醒,便与我一同掌管九天。”


    倚明窗咳了几声嗽,冷漠地抬眼看他,“既行天道,何至于折磨成仙之人!”


    “为什么?”旻燚笑得痴狂,“仙魔不过皆由人成,世人却崇仙而贬魔。仙本就高人一等,要坐高位,哪来得那么轻松!”


    “疯子。”倚明窗骂了他一句,右手蓄起灵力朝他袭来。


    旻燚一动不动,倚明窗在接近他时身上的灵力无故消失了,只能不痛不痒地揍了旻燚一拳。


    旻燚笑道:“你将我封印后便以己死换万物生,我在你化为神树后与你共生多年,你的仙力早已是我的了。”


    倚明窗眼皮一跳。


    旻燚拉过他的手,摩挲着他的肌肤,“楚熙南不是我杀的,是折柳动的手。你放心,托你的福,我要让他的魂在凡间历遍万难,一时之欢必以永世劫难来换才算公平啊。”


    倚明窗厌嫌地抽出手,往他脸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我将你养育长大,竟将你养成了这般扭曲的性子。”


    幻境中杀了楚熙南的是折柳……莫非,这里的折柳仍是楚熙南的母亲?


    旻燚笑着受了这一掌掴,“先前是我错了,因为天上那些东西对我的蔑视就利用你对他们痛下杀手。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这次重来一世,他们并不知我是魔,对我百般崇敬,这样的感觉也挺不错……”


    “这屏障是你设的?”倚明窗打断他的话。


    旻燚眼中含笑,“是,担心你苏醒后逃了出去。”


    倚明窗顿了顿,“将我带出去,让我看看如今的天庭与先前有何区别。”


    旻燚犹疑地看了他一眼,莞尔,弹指打出灵力碎了屏障,与他并肩跨出此地。


    两人一路交谈,倚明窗引着他走到了天井处。


    “你若乖乖待在我身边,他日我便将你的灵力归还给你……”旻燚独自规划着,并未察觉到异常,直到身旁的人忽然一跃跳入天井,他眉头一皱,扑到井边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倚明窗,你若是敢离开这里,我必会再次毁了九天!”


    “旻燚,你本贪婪,之前杀了万仙是因为他们欺你,如今维持仙界是因为他们敬你,不要将这些恶心的由头安在我头上。”倚明窗笑了笑,天井吞噬着他,旻燚拉住他都有些费力,“我此刻拿你没办法,与其待在你身边受你支配,不如去凡间做个凡人。”


    旻燚不解,“去凡间做什么!你如今是天道,万物生死只需你一言便可决定!”


    倚明窗轻蔑一笑,“你当我是你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总有一日会遭反噬。”


    旻燚蹙眉,指尖微动,忽然松开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坠入天井。


    第92章


    倚明窗猛然睁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入天井被剥仙骨的疼痛还萦绕在身上。


    他环视四周,动了动手指,确认他已经离开了幻境。


    脑子被人搅碎了般,他的思绪不再清明,视线随着他要炸掉的脑子一样变得模糊。


    掉入天井后发生了什么……


    他在凡间无意救下了楚熙南,心中愧疚使他收留了他,两人之间根深蒂固的羁绊使他们呼之欲出的感情悄声复燃,他原以为自己会与楚熙南白头到老相伴一生,旻燚却从中作梗挑拨两人……


    自戕躺在血泊中的楚熙南,被迫回了九天的他……


    万神恢复记忆,齐齐讨伐旻燚,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旻燚在自毁道法之前,双目猩红地盯着他,“倚明窗,你以为楚熙南是谁害死的?他命簿中写他会亲手杀了天道,他不想伤害你,便甘愿死于折柳手中了……”


    ……


    前世繁乱,记忆如海涌河道般挤入他的脑子,头痛欲裂时,他恍神望到身旁挂在枝上的人头,吓得蹦起了身。


    “小人类,你总算醒了。”青虺蹲在他身旁,拄着脸笑着看他。


    倚明窗忍住反胃的冲动,站起身往后一退,“你要干什么?”


    “孤煞费苦心杀了那么多人,弄此人头林便是为了让你恢复记忆……旻燚将你们那世弄得乌七八糟,三界混乱秩序崩溃,作为天道的你便又再次舍己为人,重开一世。”青虺按住膝盖站起身来,无辜地眨了眨眼,“你说呢?孤想让你做什么?”


    长大不少的青虺不止样貌有了变化,就连她的气势都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倚明窗揉着要炸了的脑子,“不知道。”


    青虺眼神一暗,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到树上,“不知道?你重开一世,你那小情郎倒是得了善终,却将我灵蛇一族灭了!”


    倚明窗大口呼吸,被海水冲刷的河道溃败,堆积的记忆猛地涌入他的脑海中。


    他想起来了——


    重开一世,他为楚熙南规划了完美的人生……压根没有什么小说,那是他亲手为楚熙南书写的命簿。


    散尽灵力的他化为风飘散而去,失去记忆后的他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倚明窗。


    他残留在这个世界的灵力化身为了系统,在新一世再次面临崩溃时,将他从另一个世界拉了进来。


    他费劲地开口:“没有……不是我。”


    青虺动了动眼,撒开了手。


    倚明窗调整呼吸,道:“不是我,我所书写的命簿中并无此事。”


    窒息的感觉消散,堆积的记忆却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了,酸涩的喉间泛着苦味,他咽了咽口水,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是你?”青虺愣住。


    倚明窗也觉诧异,他重开一世便是为了恢复三界秩序,怎么可能允许天道做出残害万神的事情!


    莫非,旻燚并未被除尽?


    他问:“你是不是受人挑拨了?”


    被倚明窗猜中真相,青虺不悦地压下眉尖,“你管孤是不是受了挑拨!你既然能重开一世,便能帮助孤复活整个灵蛇一族!”


    倚明窗顿了顿,尽量避开目光不去看挂满枝林的人头,“实话告诉你吧,我此时就是个普通人,别说整个灵蛇一族了,就一条蛇我都复活不了。”


    青虺咬了咬牙,“你信不信孤将你杀了!”


    倚明窗无奈,“你杀了我也……”


    咻——


    远处的剑光朝着青虺斩过来,倚明窗一顿,拉过青虺避开。


    落空的剑光劈到两人身后,树被斩断,轰隆一声倒地。


    楚熙南随即一跃到两人面前,冷眼望着倚明窗,“有缘会再见?”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此时见楚熙南的感受与先前简直大相径庭,一想起他与楚熙南的渊源是由自己撩拨产生的,他便浑身不自在,“误会,我可没说过这种话。我并非自己离开,青虺将我带到了这里。”


    急忙赶来的秦关琳扫了眼挂满人头的树林,骇然地震了震瞳孔,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树林怎么回事?”


    楚熙南全心全意放在倚明窗身上,此刻听秦关琳说出这话,他才环视四周,忆起这是倚明窗恐惧的人头林。


    他将倚明窗从青虺身边拉了过来,担忧倚明窗离开的警戒心作响,“这是将你送回原先世界的阵法?”


    倚明窗抬眼看他,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泛凉的指尖,“不是。”


    青虺瞧他二人亲昵相处,冷哼了一声,“什么阵法,这是他前世造下的孽。”


    楚熙南蹙眉,掷剑穿透她的锁骨将她钉到了树干之上。


    秦关琳惊呼一声。


    倚明窗捏紧了楚熙南的手。


    “孤当时就该在万木林里将你咬死。”青虺的笑容因为疼痛看上去有些凄惨,“你们一位的母亲灭孤族人,一位为了他人而将孤灵蛇一族葬入深渊……孤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倚明窗道:“真相并非如此!青虺,你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究竟受了何人挑唆?”


    青虺双眼猩红,理智被仇恨驱赶,她双手团起灵力,一副要与在场之人同归于尽的架势,风涌吹动她的头发,吹卷地上的落叶,挂在枝上的人头摇摇欲坠。


    一场大战将临,一道灵光自空中打落下来落入青虺的额间,她一顿,手中的灵力消散,瞬间恢复成了以前小姑娘般的模样,锁骨上的剑将她吊在了树上,撕扯伤口的疼痛使她不得不踮起脚尖。


    青虺:“……”


    玉刹踩云而来,挥手将林中人头撤去,站到青虺面前,拔出了楚熙南的剑,怒道:“你看看你干了些什么事!”


    站到地上的青虺委屈地撇了撇嘴,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玉刹揉了揉眉心,抬指禁了青虺的声音,转头对倚明窗道:“我知道为何见你眼熟了——我曾去过仙帝屋中,当时无意看到过,他书桌上放了一张画像,上边的人与你很像。”


    怎么又是仙帝?


    倚明窗头大如斗,“仙帝?他叫什么名字?”


    玉刹:“无人知道他叫何名。”


    楚熙南问:“仙帝为何会作他的画像?”


    倚明窗捏紧拳头,指尖刮着掌心的肉,咬了咬唇。


    旻燚是魔族与神仙所生之子,出生后便被丢弃,倚明窗下凡做事时偶遇了尚在襁褓中的他,一时起了仁慈之心,将他带到了九天,亲自将他养育长大……


    后续种种因此而生,他对旻燚恨也真,那份相伴之情却也真挚。


    他眉尖一跳,对玉刹道:“快问青虺,挑唆她做此事的是不是仙帝!”


    忽然间狂风吹来,树叶簌簌作响,白云翻涌遮盖住了天上的烈阳,天空因此变得阴沉。


    倚明窗察觉腰上缠了上一道灵力,不等他反应,他便被那道灵力拽向了空中。


    楚熙南当即追来。


    落入云层中的倚明窗撞进了一人的怀中,许久未闻的旻燚的声音响在他的耳后,“明窗,失忆后你还将我的名字记得如此牢,我心中十分开心。”


    “恨你至极,怎么会忘了你。”倚明窗身子僵硬,他低头扫了眼脚下的万丈高空,往前一迈。


    旻燚轻笑,拉住他的手臂将人提了过来,与及时赶到的楚熙南相视,他勾着嘴角,贴在倚明窗的颈后,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后颈,“多亏了他,我还能再次见到你。不过你干的事还真给我添了不少乱呢……改了命簿没能杀死他,纵容折柳的行为也没能杀了他。你说说,真让他活下来杀了我,你不会心疼吗?”


    倚明窗缩着脖子,骂道:“滚。”


    见旻燚与倚明窗亲昵的姿态,楚熙南咬紧了下嘴唇,“放了他。”


    旻燚右手捏住倚明窗的前颈,挑衅地看着楚熙南,“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


    倚明窗:“?”


    楚熙南不悦,“我管你叫什么阿猫阿狗。”


    旻燚不恼楚熙南的无礼,“就算重来一世,他也记得我的名字,而你这一生,只是他出于愧疚而做出的弥补。”


    楚熙南压着眉头。


    倚明窗被旻燚这话搞得无地自容,难得骂出了句脏话,“放屁!”


    “明窗,若不是因为他与折柳的牵扯,我可能都不会察觉到你还存在这个世上……”旻燚笑了笑,将下颚轻放在倚明窗的颈窝,蔑视地扫了眼楚熙南,对着他道,“你也算我们的恩人。”


    “我说了,放开他!”楚熙南彻底被惹恼,对着他击来一道法术。


    旻燚带着倚明窗轻松避开,他紧紧掐着倚明窗的喉咙,指尖为刃刺入皮中流出了血,他轻舐指尖上的鲜血,在楚熙南愤怒的神情中嚣张地弯着眉眼,“你若是再紧追不舍,我便让他真正地离你而去。”


    楚熙南停顿,手中团起的灵力还是没有攻击过来,眼睁睁看着旻燚带着倚明窗驾云离开。


    玉刹随后赶来,他将从青虺身上搜出的元宝递给了楚熙南,又望了眼倚明窗离去的地方,诧异,“若我没看错的话,挟持了倚明窗的人是仙帝。”


    楚熙南紧紧捏着拳头,迅速飞回地面,一手将青虺按倒在地,一手持剑正对她的眉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是呜咽哭着的青虺被吓得一愣,所有畏惧化为了个哭嗝梗在了喉中。


    秦关琳走过来拉住了充满杀意的楚熙南,弹指解开青虺的禁言术,“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


    青虺被吓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愣愣地拉了拉衣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仙帝说,只要孤让小人类想起了前尘往事,孤的族人便能复活。”


    “前尘往事?”


    青虺道:“听他的描述,他好似与小人类在前世中情投意合,但因……”


    楚熙南杀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她一顿,立马识趣地住了嘴。


    第93章


    青虺受旻燚挑唆,为了复活灵蛇一族做了错事,她一向蒙昧,但见玉刹看自己冷冷的脸,再怎么痴愣她也知自己这次闯的祸严重至极,“仙帝自称旻燚,他因身有天道之力伤不了凡人便让孤做这人头林唤醒小人类。”


    “旻燚?”玉刹惊诧,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楚熙南。


    楚熙南捏紧垂在身侧的拳头,那陌生男子亲昵倚明窗的画面历历在目,他问青虺,“他说倚明窗的前世如何?”


    青虺便简短地讲述了她从旻燚口中听来的事实。


    旻燚对她所说的其实与真相八九不离十,除了他自以为的他与倚明窗情投意合。


    秦关琳骇然,“倚明窗是上一世的天道,殉身后重开一世,上一世的我们所有人都死了?”


    青虺拍拍脑袋,“他与孤说的少之又少,孤也不能以少概全。”


    秦关琳思考,“听你这般说,那位旻燚对倚明窗应当有情,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但他带走倚明窗意欲何为?”


    想起被挟持而走的倚明窗,楚熙南沉眸敛色,心中有所猜测,看向玉刹,“可有办法找到那位仙帝?”。


    天庭之中仙雾缭绕,倚明窗受旻燚胁迫,随着他走到了当年栽养神树的地方。


    这一世并无神树,旻燚以仙帝之名居于九天,同时存留着天道之力,暗暗操纵着世界种种因缘。


    曾经容居神树的小院仍然存在,除了里边并无神树,其余布置与原先一模一样。


    倒也不是一模一样,他曾与楚熙南在一石桌上缠绵过,那石桌换成了别的布置


    倚明窗站在此地,被下了法术的身躯并不能随意行动,他在一旁看着旻燚以血做灵立咒,“你究竟要做什么?”


    “众人都知道了真相,不出几日我便要遭受百仙诛伐,下场应当与前世一般惨……你乐见其成,我偏不如你的意。”旻燚并未中断施咒的动作,“上一世你以天道之力重开一世,这一世的我有了天道之力,自然也能再开一世。”


    倚明窗冷嘲热讽道:“旻燚,你这人真是贪婪。上一世百仙尊崇,这一世又为仙帝……一旦失去万人尊崇的地位,你便像个狼狈的失败者,夹着尾巴就要逃了吗?”


    旻燚轻笑,“明窗,你别用话激我。万人之上的感觉虽然好,但万万没有你对我来得重要。”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你可别说这种话,我觉得恶心。”


    旻燚不理故意找茬的倚明窗,专心施咒,红色的血落地成形,完善了的咒术发着灵光,他拉住倚明窗迈入阵中。


    身后击来一道灵光,旻燚拥着倚明窗的腰灵敏地闪身避开,颇为惊讶地看着来势汹汹的几人,“那么快便找来了吗。”


    楚熙南余光确认倚明窗安然无恙,觑向旻燚搂住倚明窗腰上的手,“松开你的脏手。”


    “你和上一世一般令人生厌啊。”旻燚不屑地挑了挑眉尖,“我与明窗认识时你还未出生呢,不知道你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


    倚明窗并不怎么想牵涉入这种算不得光彩的争端中,抬眼看见远处的秦关琳正津津乐道地看着戏,他撇了撇嘴,强硬地转移话题,“楚熙南,旻燚打算毁了这世重开混沌,快制止他!”


    包围他与旻燚两人的阵地发着光,淡淡的光镀在他们身上,旻燚的下半张脸与白茫茫的光融合在了一起,“这世的你们受尽万难尝尽苦水,不是痛恨让你们遭遇悲惨的天道吗?我毁了这世重开混沌,你们所经历的苦难便烟消云散。众人都再来一世,一切苦果皆不再,我不也是在造福你们吗?”


    “呸,你会安好心,母猪都会上树了。”倚明窗在一旁冷冷道。


    旻燚不计较倚明窗的鲁莽,“知我者莫过你……的确,重开那世,我便会消除任何让我觉得碍眼的存在。到时候,那个世界只有你与我……”


    阵地吹卷着猛烈的风,两人像是身处在强烈吞噬着周围万物的漩涡之中,头发与衣服在风中翻飞,倚明窗脸上失色,被风吹花了的双眼勉强看清了站在远处的楚熙南。


    他所在之阵灵力强盛,像是猛兽咬住了猎物,强硬地要将他拖入死亡的巢穴……


    楚熙南一跃而来,自漩涡开口处伸手拽住了他,倚明窗反手握住他的手,无能为力地感受着自己越来越深地陷入了阵中。


    被风撩得乱飞的发丝挡住了旻燚发疯的神色,他抬手朝着楚熙南的胸口掷去灵力,“滚!你给我滚!”


    楚熙南被他一击呕出血来,仍然没松手,使劲拽着倚明窗。


    倚明窗的手因用力而发白,十指相扣紧紧拉住楚熙南的手掌,他一眼扫过漩涡之外面带急色的秦关琳与玉刹,紧紧咬住了唇。


    这一世他为楚熙南亲手书写命簿,他写楚熙南最终会杀死天道,那楚熙南便会!


    他将楚熙南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漩涡随即吞噬了楚熙南,两人双手相接抱在一起,被风搅弄的发丝纠缠。


    他在楚熙南耳后道:“杀了旻燚。”


    身处一旁的旻燚神色一暗,他恹恹地操纵灵力,手中发光的灵团滋啦作响,“既然如此,明窗,那我成全你们,让你们一起死吧……”


    从他手中施展出来的法术如劈在空中的雷霆,楚熙南推开倚明窗,雷霆劈在他两人之中,放出刺眼的白芒。


    旻燚趁机将倚明窗提到身边,他扼住倚明窗的脖颈,神色狠厉,“明窗,别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手……”


    “我没这么以为过。”倚明窗顿了顿,余光看到剑光一闪,他阖了阖眼,抱住旻燚的腰撞向剑光之源。


    腹部被剑尖刺穿,旻燚瞪大了眼,一把推开倚明窗,剑抽出之后,他伸手捂住腹部上的伤口,低头看着由血洞朝四肢蔓延消散的身躯。


    周围翻涌的漩涡瞬间偃旗息鼓,那个旻燚以天道之力所铸的毁天灭地的阵法由此而终。


    旻燚膝弯跪地,双手掩面,“不可能,不可能……”


    他拥有的可是天道的能力,他怎么可能会被楚熙南杀死!


    倚明窗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轻叹一声,想来想去,只喊出了两个字,“旻燚。”


    楚熙南在刺向旻燚时是收了力的,应当是担心多用力一分便会伤到了他,而旻燚却在紧要关头推开了他……


    他心中五味杂陈,郁结在心,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旻燚抬眼看他,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在他完全消散前,他愤愤地看着倚明窗,“我恨你!我恨将我带到天庭上的你……”


    旻燚化为灵光飘散后,倚明窗拄膝起身。


    楚熙南走到他身旁,抬手抹掉他眼角一片湿润,“你与旻燚究竟是何关系?”


    “你猜。”倚明窗窘迫地揉了揉眼,往身后看去,吓得扬起了脖子,扫看过闻声而来的乌泱泱一片的神仙,顿觉气氛微妙。


    楚熙南拉过他的手,学着他以往的动作揉了揉他的指尖,待在他袖中的元宝探出头来,张开嘴要咬下去时,楚熙南一把将它拎起扔回了袖子。


    他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全都想起来了。”


    倚明窗哑然,再次看向众神时,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旧人重逢的情绪。


    第94章 完


    “不是,等等,我没捋清楚……”璞英欲言又止,手中的扇子扇出幻影,“你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倚明窗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算是吧。”


    “不对啊……既然这个世界真实存在,那我是哪来的?”


    倚明窗无语,“你应该是从娘胎出来的。”


    璞英:“……倚明窗,你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酒馆包厢里,桌上满汉全席,两人相挨坐在一起,手中酒杯一拿,一聊便是一整个下午。


    璞英调笑着看倚明窗,“话说,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姓楚那位不介意?”


    倚明窗扯了扯嘴角,回想起近几日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尾椎下一片酸痛,他按压眉心,“管他介不介意呢。对了,有个事想问问你。”


    璞英喝得满脸通红,拍了拍发烫的脸,毫无防备之心,“什么事?”


    “你说过,你的任务是做好事。完成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璞英一肚子气,一掌拍在桌子上,“任务进度一直徘徊在99%。这系统是拼夕夕附体吧,无论我做多少好事,那进度以小数点后两位慢慢递增。”


    倚明窗扬了扬嘴角,“我有一个好方法,能助你早日完成任务。”


    璞英扫了眼倚明窗含笑的眉眼,忽然有一种自己要被坑的直觉,被酒精迷糊了的脑子登时清醒,回想起倚明窗为自己“帮”过的忙,他戒备道:“你说。”


    倚明窗怂恿地对他眨了眨眼,“天道不是刚死嘛,这位置一直空着也不太好,万物秩序混乱,迟早得出大事。要不你去当天道?正好能做更多的好事,早日完成任务。”


    璞英回绝,“不要,我还是想回现代玩手机。”


    倚明窗劝道:“如果完成了任务还是回不去呢?咱们反派讨论组的名声日益壮大,你璞英的名声早由当年的人人喊打变成如今盛名,颜卿视你为好友,苏笙阑将你当做知己,董不厌虽然冷漠,但那只鸟不还得靠你喂嘛?还有总是惹麻烦的木鲁,虽然他没什么用,但你离开后颜卿一定会赶他走。你忍心走吗?”


    璞英扼腕,认真想了想,“成为天道能长生不老吗?”


    倚明窗点头,与璞英对视时,莫名读懂了他眼神中的兴奋。


    璞英一拍掌心,“那我还是有可能活到现代玩手机的!”


    倚明窗:“……”


    就这样,晴空万里之下,一道响雷劈了下来,璞英飞升为了天道。


    一位从未杀人做坏,内心干净思想清澈,做过的好事不胜枚举,压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手握三界的杀生大权……


    凌山近日出了位飞升成仙的女武神,这个式微的修仙门派总算能扬眉吐气一番。


    倚明窗在与楚熙南前去凌山贺喜的途中,见到一位眼熟的老头。


    他一眼认出那是在北渊见过面的土地神林佑国,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土地神,你怎么来这儿了?”


    林佑国向两人作揖,“公主让孤……我来这里送礼,对画眉道人这些年的照顾表示感谢。”


    想象着成为女武神的秦关琳在天上和玉刹闹得鸡飞蛋打,喜静的剑阁一定十分嫌烦,倚明窗不由得笑出声,“秦关琳总算认你了?”


    小老头抓了抓腮,“也不算认吧,毕竟我叫公主她也不应,还拿眼睛瞪我。”


    说完,他奇怪地看了眼楚熙南,震惊得原地蹦了一下,动作夸张到有些滑稽,“小兄弟,才几日没见,你怎么浑身都散发着魔气!”


    倚明窗赧然地笑了笑,“他堕入魔道了。”


    “林佑国”瞪大双眼,专挑难听的话说:“入魔了!糊涂啊你,一身仙骨,迟早成仙啊。如今可好,成了魔后人见人骂!”


    “管他是仙是魔,好好活着不是才最重要吗?”倚明窗向“林佑国”道别,拉着楚熙南先走一步。


    周围无人时,倚明窗轻叹,像个操心的老母亲认真嘱咐,“哎,待会儿去了凌山,你肯定得被掌门那老头好好数落一番。到时候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他放屁。凌山毕竟算是你第二个家,与这里好好做个道别,亲自去谢了画眉道人和掌门的养育之恩。”


    “你的话我自然听。”楚熙南伸手抚了抚他的后颈,用正常的语气问道,“昨晚是不是太狠了,把你弄疼了?”


    倚明窗脸刷地红了,一掌拍掉他的手,故作黑脸,“闭嘴。”


    “熙南,倚道友?”


    拐角处忽然传来一声。


    倚明窗抬眼看去,好久未见面的易安越发的风清月朗,伫立在地的他身姿卓然,诧异地看了看两人,似是不解他们为何会在一起。


    倚明窗恢复正常神态,对着易安行了一礼,“易道友,好久没见。”


    一位与凌山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为何会与楚熙南相伴来至此地?


    易安莞尔,迟钝的思维须臾之间便通透了,看着倚明窗,他眼眸中的失落与释怀来回交替,“原是这样的吗……若我早些认出你……”


    他欲言又止。


    聪明人之间总是不用废话。


    “听闻易道友成了易府家主后,将易家操持得如日中天,今日就先拜别,有空去易府喝茶闲聊。”被楚熙南的冷气浸染,倚明窗也不多说,抱拳与易安道别,拉着楚熙南先走了。


    楚熙南嘴角上扬,“怎不多聊几句?”


    倚明窗瞪他一眼,“易安师兄与你多年同门情谊,你至于吗?”


    上次回了反派讨论组的老窝,楚熙南差些在木鲁面前强吻了他,他被楚熙南这厮的疯子行为搞得都有心理阴影了,哪还敢再和易安聊下去。


    许久未来凌山,先前破败的小路已经修葺得平整,倚明窗踩在路上,头顶阳光笼罩下来,他才眯了眯眼,楚熙南便伸手帮他挡住阳光。


    倚明窗笑道:“我也没有这么金贵。”


    “哪不金贵了?”楚熙南掀开眼,“不是有人叫你明珠吗?明珠珍宝,金贵得很。”


    倚明窗撇嘴,提肘撞到楚熙南腹上,被楚熙南反手抓住了手腕一下拉入怀中。他挣扎着从楚熙南怀中脱身,对视那刻,他板着的脸忽然绷不住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握拳轻捶在楚熙南手臂上表示愤怒。


    “楚道友,你也来凌山了?”


    关芝枝好似被他们两人的行为吓到,站在远处打了招呼。


    她身旁的陈轩琅安静地伫立原地,没有任何情绪的双眼轻轻扫看过来。


    楚熙南向他们二人颔首示意。


    一旁的倚明窗稍显局促地理了理袖子,与楚熙南迈步走向凌山大殿时,身后传来关芝枝的声音。


    “妖镜死了那么多人,当真不能再活?”


    倚明窗脚步一顿,回首看去,洒在他头顶的阳光金灿,琥珀般的眼珠发着晶光,“生死由天定,死并非终程,也并非结束。”


    因旻燚插手,这世间众人经历的苦难多之又多。记忆回笼那时,他也曾想过要不再开一世,泯去众人所罹之难,重新开始。


    但若不经历苦难,人非完人,一切看似守序,却又缺了些什么,终究还是混沌。


    所失既定,与其重来,不如把握当下。


    关芝枝轻叹一声。


    倚明窗转回头来,走至四周无人,那股由心而来的倦累顺着血液涌向四肢,他脚上发软,趔趄之时扶住了楚熙南的手。


    楚熙南拥着他的肩搀扶住人,刻意引开话题,“师叔知道今日我们要来,包了饺子。”


    “等下有口福了。”待身上力气恢复,倚明窗一笑而过,正要撒开楚熙南的手时,熟悉的两道声音响起。


    “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


    “啧,你俩越发没正形了。”


    倚明窗回头,秦关琳与玉刹两人作朴素打扮,眉眼带笑并肩走了过来。


    今日怎么会遇上那么多熟人。


    倚明窗腹诽着,问他们,“天上事很少吗?”


    “不少。”玉刹答道。


    倚明窗:“那你俩怎么那么闲。”


    玉刹:“……”


    秦关琳将手搭在剑柄上,“师傅包的饺子就允许你们吃,我们就不能吃了?”


    倚明窗摊手,道:“我可没这么说。”


    秦关琳的目光扫了扫倚明窗的脸,牙尖嘴利的她在看到倚明窗那张好看的脸时一堆玩笑话都说不出了,将话吞入腹中,她抱臂,玩味地看着楚熙南,“小熙南,若我对倚明窗早日下手,这福就轮不到你享了。”


    楚熙南眉尖微压,颇为不乐地看向秦关琳。


    秦关琳咧嘴一笑,“是不是很想揍我?要不我和你过几招让你消消气。”


    玉刹忙将秦关琳拉到身后,见自家妹妹那股欠揍的劲儿与自己越发像,他开口道:“她自从升仙后成了武痴,将天上会武的都挨个挑衅了遍,就为了练上几招。楚熙南,你可别和她一般见识上了她的当。”


    被迫成为导火索的倚明窗:“……”


    他想起方才遇到的土地神,纳闷道:“你们既然亲自来此地,又何必让土地神来送礼?”


    “土地神?林佑国?他一直都待在北渊啊。”秦关琳愣了愣,与玉刹四目相视,“坏了,我上次去天牢探望青虺,与她说过我师傅包的饺子特别好吃。”


    “这傻子,逃出天牢可是罪上加罪了。”玉刹蹙眉,似是感觉到了青虺的气息,挥袖而去。


    秦关琳向他两人作揖道别,也追着一同去了。


    自上次青虺作恶被逮回了天牢,倚明窗好久没见她,恍然听见她的名字,他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楚熙南。


    两人站在阶梯之上,周遭突然涌入了大批身穿凌山校服的弟子,他们或御剑飞行,或相伴而行,来来往往的人走过他们身旁,欢声笑语飘荡在空中。


    第95章 番外1——旻燚


    当年仙魔大战死伤数千,一片残骸化为灵光飘散,还了满地葱绿。


    倚明窗救下了个小孩。


    小孩长得人畜无害,一双杏眼眨巴着,总能让人发自心底地对他产生关爱。


    倚明窗揉揉他的头,问了他的名字。


    小孩仰着头看他,“我叫旻燚,我爹娘都死了。还有,我是魔族,人人喊打的魔族。”


    他说出后半句话时,眼睛里的情绪闪烁,试图从面前这位长相俊美的男子面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


    “人有好人和坏人,魔自然也有善恶之分。”倚明窗笑了笑,他的手搭在小旻燚的肩上,掌心温度颇高。


    魔族体温一般较低,旻燚被他掌心烫了一下,身体内冰凉的血液好似翻滚了起来。


    倚明窗微微弯身,与旻燚平视,以开玩笑的方式道:“我应该比你大上几岁,你若是不介意的话,能否赏个脸做我的义弟?”


    旻燚抬起眸子,细细看着倚明窗的双眼,那双黑色瞳孔珠宝一般耀眼璀璨。


    他见过不少人,见过很多容貌昳丽姿色倾城的脸,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他心中倚明窗此时如山如水的倜傥面貌。


    但当时的他心中并无过多想法,双亲尽丧,族群被灭,尽管还是稚童,可多年来亲眼所见身旁人以利己为首的行为,耳濡目染下,他还是受到了影响。


    母亲告诉他,万事己为大,遇到危险时,无论是利用亲眷,还是伤害他人,都要保证自己平安。


    所以,仙魔激烈混战时,亲眼看见母亲杀了父亲攫取灵力庇佑自身,他仍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他咬着舌尖,权衡利弊后,问:“是不是只要做了你的义弟,我就有家了?”


    旻燚的话目的性极强,他不是为了拥有一个家,只是为了有一个能庇佑自己的地方。


    倚明窗听了他的话,不由动容,一个稚嫩孩子沦为孤儿,家散亲亡。


    他下定决心做好一个好义兄,将旻燚抚养长大,授他苍生之道,育他成己之伦。


    他不仅这般想了,也的确这般做了。


    将旻燚带到了九天,他把能增长灵力的灵药法器全都赠予旻燚,也曾想过为旻燚塑造仙身,让他真正融入九天。


    飞升成仙之路坎坷艰难,若成仙身如此简单,也不至于有如此多肉体凡胎的修士了。


    塑造仙身此路不通,旻燚只能为魔。


    说来也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浸淫于私利为重的魔族之中,旻燚应当成为坏事做尽的恶人之一。可自从他待在倚明窗身边,那些黑色情绪好似湮没于倚明窗浓浓的热情关心之下。


    往后之日,他与倚明窗时时相见,他见过倚明窗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见过倚明窗邋遢的模样。他被倚明窗亲自指点过剑术和咒术,勤奋时被倚明窗毫不吝啬地夸赞过,偷懒时被倚明窗劈头盖脸地骂过。


    他以为他是倚明窗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一日,倚明窗处理正事回府,正巧在门口遇到了修炼回来的旻燚。


    旻燚那时还是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子不怎么高,走到倚明窗面前时,仰着头看他,眼里都是无辜,“哥哥,里边的仙童都不与我说话,说我是魔怪,不该待在九天,应该滚回魔界。”


    倚明窗脚步一顿,皱了皱眉,火气兜头而来,“谁说的这话?我去教训他几句。”


    他一向人缘极好,并未感受过被人合伙无视的孤独感,虽然气愤,但并不能感同身受。


    旻燚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明窗哥,没关系的,你事务繁忙,这些事我会自己处理的。”


    他这话半真半假,比起倚明窗为他撑腰,他更渴望得到倚明窗的注意。


    倚明窗低头看他,心中五味杂陈,又转念一想,如果他插手了这事的话,或许会恶化了事情的走向,只好打住了为旻燚出头的冲动,安抚地摸了摸旻燚的脑袋。


    因他没有追究这事,放纵了暗处之火越烧越烈,一同被焚烧殆尽的,不止后来九天的和谐生活,还有被他拉回正轨的旻燚。


    后来出了件大事——天上几位仙童打闹之时,无意将一位小仙推进了天井之中。那位小仙当即被削去了仙骨,落入人间时又恰逢战乱,死相惨烈,无缘轮回。


    而那群打闹的小仙之中,旻燚正巧在其中。


    闹事的这群小仙连同旻燚被关进了天牢,审问时一人一个说法,硬是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


    馔玉管世间生死,处理这事费了不少时间,找出真相后,她又惊又怒,思来想去,还是将事实告诉了倚明窗,“我托剑阁弄了个回溯真相的幻境,才知那日打闹时,那群小仙原本是要将旻燚推进天井。旻燚挣扎反抗,场面混乱,才害得那位小仙失足跌入凡间。那群孩子估计也怕,真话都不敢说一句。”


    倚明窗听得心情复杂,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捏紧。


    “我知你六亲缘浅,好不容易多了个义弟自然上心。你对旻燚也是照顾颇深,其中情深只有你们二人知晓。”馔玉轻叹,“旻燚如今也算长大成人,你还是让他离开九天独自生活去吧,留在这里,异类只会受到排挤。”


    馔玉的话回荡在耳边,倚明窗走进天牢,分神地想着馔玉的话,不知不觉走到了关押旻燚的牢狱前。


    牢门打开,旻燚跑了出来,扑进倚明窗的怀里,“明窗哥,不是我做的,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知道。”倚明窗摸着他的脑袋,带着旻燚回府的路上一言不发,踏进府门那时,倚明窗手指一点,大门关闭。


    旻燚站在原地,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对劲,恐惧又恳求地看着倚明窗,“明窗哥,你要和我说什么吗?”


    倚明窗轻轻一叹,“旻燚,要不你还是去凡间生活吧。”


    旻燚只觉轰隆一声五雷轰顶,下意识便跪了下去,紧紧抱着倚明窗的小腿,“明窗哥,不要赶我走。”


    倚明窗被他的动作吓得一跳,扶着旻燚的肩将他拉了起来,“并非赶你走。你留在九天所受委屈颇多,我并不能保护好你。”


    旻燚眼中泪光闪烁,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委屈……明窗哥,我不想走……”


    此时的他早已忘记他起初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庇护所。


    若庇护所失去了安宁,他还要留在此地,只有一个原因了。


    倚明窗将旻燚当作亲人,不忍看他落泪,最终还是妥协,让旻燚留在了九天。


    作恶的那群小仙最后也被放出了天牢,这事本可以平淡过去,但那群小仙竟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旻燚身上。


    被伪造的真相传开,旻燚本就遭受争议的身份成了导火索,一时之间,九天的小仙中竟掀起了“赶走魔头旻燚”的热潮。


    倚明窗气得不行,本要为了旻燚好好教训一下那群小仙,给他们一点颜色看。他花了些灵力侵入了那群小仙的灵识中,开口便将那群小仙骂得狗血淋头。


    倚明窗在天庭中有一定份量和话语权,他此般为旻燚出头,那群小仙碍于他的权威,面上是息事宁人了,私下却愈演愈烈,那份排挤的恶意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一开始碍于那些小仙的境地便没将真相公之于众,此时难以忍受,要为旻燚再次出头时,馔玉劝他,“你若真这么做了,只会让旻燚处境更为难吧。”


    世间本就有帮派之分。位于九天之上,众神再如何将谁对谁错分得明明白白,也不会真正做到胳膊肘往外拐。


    深谙此事,倚明窗只好打碎牙齿往下咽,往后的日子里,除了干正事,他几乎与旻燚寸步不离,他亲自授学旻燚,将他保护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修炼剑术之后,两人坐在院中石桌旁,旻燚额上还浮着细汗,看着倚明窗练剑后红润的脸颊,心跳莫名加快,差些端翻了手中茶杯。


    手忙脚乱握紧手中的茶杯,旻燚淡淡喝下一口茶水,犹豫着小声叫了称呼,“明窗……我该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你的身边……”


    倚明窗心中想着别的事情,一时忽视了旻燚没叫自己哥,想了想,回复道:“这世间偏见太多,若是能摒弃外物的杂念,真正做到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将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一切都当作狗屁,你便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他口中的“留”是亲情,旻燚心中的欲念便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了。


    旻燚低眉,细细想着他的话,一声不吭地将茶咽了下去。


    将他与倚明窗之外的一切当作狗屁,那不就是让这个世界只留下他与倚明窗了吗!


    欲念的种子一旦种下,生根发芽之后,便以不可阻挡的生长之势茂盛攀天。


    他本来还能忍受住自己呼之欲出的蓬勃野心,直到那日——


    玉刹最喜窜门,往日常跑的地方便是剑阁府与倚明窗的府上。


    虽说自那次事后,旻燚便不怎么出门了,但有时还是会帮倚明窗跑跑腿。某日他从外回来时,大门虚掩,他伸手要推门时,听见了玉刹的声音,“仙帝勒令你将旻燚送离九天。”


    他起初还以为玉刹只是像往日一般来与倚明窗闲聊,猛地听到这句话,他一时难以控制呼吸,急促地喘起了气。


    “仙帝?他一向不管闲事,为何会突然这般?”倚明窗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旻燚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玉刹轻摇手中扇子,劝道:“世间秩序不可扰乱,虽说仙帝这次插手也算莫名,但他是仙界的秩序之源,还是不要忤逆他的好。”


    倚明窗思考着,未及时回答此话,反而问:“是因为我先前为旻燚出头做的事?”


    玉刹轻叹,“得罪了太多同道之人,路会走绝的。”


    倚明窗不解,“为什么?旻燚又没做什么坏事。”


    “身为异类便是坏事……”玉刹扫了眼倚明窗的脸,“掉入凡间的那位小仙,是仙帝前阵子刚收的仙徒。”


    倚明窗微顿,挣扎与纠结许久之后,他妥协了,“我会与旻燚说的。”


    旻燚收回了放在门上的手,眉眼微垂,紧紧咬着唇瓣,直至咬破皮肤后尝到血腥味后,他堪堪回神,逃般离开了府门,直至落日黄昏时,才失魂落魄地跨进了院子。


    掌管秩序便能为所欲为扭转黑白?


    倚明窗坐在院中的桌子前,看样子等了他许久,笑着斥责他,“让你去帮我拿个仙丹,竟然那么晚才回来。是迷路了吗?”


    旻燚抿唇,默不作声地将药瓶放到了桌上,撇开眼不去看他,闷着头径直走回自己的屋子。


    倚明窗第一次见旻燚和自己闹别扭,有些纳闷,但心中有着愧疚,便没出声斥责,“今日安排你看的书记得看。”想说的话还是未能说出。


    明日再说吧,明日再带着旻燚离开这里。他就算不待在九天,去人间做个混吃混喝的土地神也算不错,毕竟还有个旻燚陪伴在身边。


    旻燚听着他的声音轻声“嗯”了句,烦乱的内心随着暗下来的天色一同变沉,好似被困在了无止境的黑暗之中,挣扎不出。


    他失神地进入屋子,走过倚明窗为他安置的书柜时不小心撞了上去,一本书跌落下去,书本哗啦啦地翻过几页,停留的页面中,写着一句:弑万神成天道,掌世间秩序……


    旻燚低估了倚明窗对他的感情,若是真的无情,又为何能在记忆全无下说出“旻燚”这个名字。


    倚明窗高估了旻燚对自己的留念。


    旻燚心中有着欲念,是得到倚明窗,得到万人的尊崇,得到掌管世间的秩序。


    他们注定走的不是一条路。


    第96章 番外2——楚熙南的自白


    1,起初,楚熙南看倚明窗相当不顺眼。


    他心中戒备,对突然冒出来自称乐善好施的倚明窗多次冷面以待,但倚明窗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紧紧贴着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甩开倚明窗。


    这人好生热情,一直嚷着要为他疗伤,还主动捡柴,时不时就关心他的伤腿。


    两人栖在山洞里,倚明窗自告奋勇生火,蹲在柴堆前窸窸窣窣忙活了好久,一点火星子都没有生出。


    他上前查看情况,倚明窗道:“钻木取火啊。”


    好蠢。


    他沉默,拿出火折子生了火。


    夜中,他发了高烧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躺去了柔软的“枕头上”,睡得并不安稳的他忽觉额头传来皮肤的冰凉触觉,他一惊,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倚明窗的腿上。


    他爬起身,拒绝了倚明窗要为他疗伤的请求,忽然后颈一疼——他被倚明窗敲晕了。


    因生得好看,总有人对他充满了不轨之心,所以当他睁开眼看见倚明窗在脱衣服时,他产生了误会。


    好在只是误会。


    2,两人误入了母魅的屋子,倚明窗像个傻子般一直在为母魅做事,母魅好像起了想收倚明窗当干儿子的念头。


    要不出声提醒一下?


    算了,倚明窗看起来不太聪明,说了只会生事打草惊蛇。


    而且,这人身上疑点颇多,不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在树林里欺负他的人找到了此地,口口声声说要给他教训,倚明窗为他出头,借着母魅的虎威吓走了那群坏人。


    看着倚明窗沾沾自喜的表情,他有些无语。


    怎么那么蠢。


    拉着倚明窗赶进屋子里,他想了想还是说出了真相。


    倚明窗一惊一乍的,好似很怕这些恐怖的东西,总是要贴近他。


    看在这人为自己疗了伤的面子上,他一直忍着,心中想:那么大一个男人,竟然怕这些。废物。


    再后来,母魅挑破和平,说要杀死他们。


    兵荒马乱之下,倚明窗奋不顾身为他挡住了母魅的伤害。


    从小就受尽欺负的他,除了外婆无微不至的照顾,头一次遇到了舍己为他的人。


    他扶着倚明窗逃出草屋,倚明窗昏倒在草地里,他伸手去堵伤口,手里都是黏腻的血,热的,滑的。


    他好害怕,好担心倚明窗死在了这里,他守在一旁,什么都做不了的他只能用手摸着倚明窗的脉搏,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他慌张的心总算安分下去。


    3,倚明窗第二天醒了。


    幸好没事。


    两人路过一条河,倚明窗说,让他去洗手,说他手上的血脏。


    他沉思片刻,回答:“不脏。”


    但倚明窗好像没听见。


    4,来到了和贵镇,倚明窗跟他告别,他十分不舍,强忍着不在面上表露出来。


    外婆曾说,世上所遇之人都是过客,父母是,友人是,爱人也是。


    一道链子飞了下来,将他和倚明窗捆在了一起。


    从城门上跳下来一个尖嘴猴腮,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不在意,被自己的喜悦之情震惊到了。


    5,断袖?


    为何倚明窗在聊到这种事时十分兴奋?


    他从两人交谈的话中猜出了断袖的意思,又扫过倚明窗兴奋的脸,沉默。


    6,与倚明窗一起去做了诱饵,客栈里,他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


    有人住进了他的身躯,操控着他坐上了倚明窗的腿。


    不要!


    他要杀了那个控制他的人!


    好在倚明窗及时发现不对劲,砸了八卦镜叫来了那个尖嘴猴腮。


    从窗子飞进来的捆妖链捆住了他,身躯内的外来者被强大的灵力往外驱赶,他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倚明窗,抬起了头,唇轻点在倚明窗的嘴角。


    不要!


    他一定会杀了控制自己的那个人!


    7,倚明窗这人长相一般,行为粗鲁,乏善可陈,几乎没有什么能欣赏的地方。


    好奇怪,为什么他看着倚明窗时,心脏跳得有些快。


    8,他又被魅魔附身了。


    魅魔操纵着他的身体抚上了倚明窗,摸到了那个被母魅刺穿的伤口。


    可他记住的只有倚明窗柔软的皮肤。


    9,再次做诱饵,他不想连累倚明窗,便与自称叫颜卿的魅魔联手。


    倚明窗还是跟来了,与他一同上了马车。


    10,糟糕,颜卿的魔力被封住了。


    还有,母魅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


    11,倚明窗再次救了他。


    倚明窗流了好多血,地上的土壤被染红了。


    倚明窗的呼吸在慢慢变弱。


    倚明窗死了。


    “旻燚”突然出现,用火术烧了尸体,“张虎”成了灰烬。


    他想杀死旻燚,他一定要杀死旻燚。


    12,和贵镇周围压根没有张家村的存在,他只能带着张虎的骨灰去了凌山。


    13,尖嘴猴腮原来长得不丑,他有个妹妹叫秦关琳,这人一直叫他“小熙南”,常常围在他身边。


    画眉道人对他相当好,但他拜入了凌山掌门的门下。


    为什么修炼那么多次总是不成功。


    算了,没意思。


    14,那个魅魔附在他身上,跟着他上了凌山,说会帮助他杀了旻燚,两人结了契。


    15,蒋海砸了他的拨浪鼓,还把骨灰洒了。


    他要杀了蒋海,他一定会杀了蒋海的。


    颜卿感受到了他的愤怒,说:“凌山近日要举办弟子历练,到时人多事忙,是杀了他的最好时机。”


    16,去了祥云历练,他连最基本的咒术都施展不好,被困在了妖镜里。


    出来后,他从一堆围观的祥云弟子眼中看出了明晃晃的嘲讽。


    他并不生气。


    他的确是废物。


    17,回途,一旁酒楼的窗子旁有位男子,貌如谪仙,超脱不凡。


    因为秦关琳色心大起,众人陪着她去了酒楼。


    秦关琳去了二楼找那位男子,两人在楼间交谈时,蒋海吃醋砸了东西上去,那位男子使用了火术,将洒向身上的水烧为干汽。


    会火术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看那位男子相当不顺眼。


    18,那男子坐到了他与胡礼面前,说他与胡礼郎才女貌。


    他好烦,越发觉得这位男子不顺眼。


    离开时,他与秦关琳路过这位男子,不知什么心理作祟,他说了些诋毁这名男子的话。


    19,若他那时知晓这位男子就是倚明窗的话,他应当会很自卑吧。


    倚明窗的谪仙之姿,让人生出了一种不敢亵渎的尊崇感。


    他如何配得上倚明窗。


    20,回了凌山。


    凌山中来了大批新的弟子,吵吵嚷嚷。


    夜晚,他在林中与颜卿商量杀死蒋海的事,察觉有人偷听,他将刀掷了出去。


    捆妖链挡住了刀,偷听贼侥幸躲过一劫。


    21,偷听的人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岩”,被秦关晖以公徇私罚来跑步。


    碍于秦关晖的存在,他不能杀了倚明窗灭口,便处处为难他。


    22,倚明窗竟会火术,与旻燚或许有关联?


    他对倚明窗产生了强烈的恶意。


    23,他带着倚明窗御剑飞行上了空中,将倚明窗推下去时,他是真的希望能杀死倚明窗。


    24,与倚明窗最近的相处下,他发现倚明窗的行为举止与“张虎”好像。


    不仅如此,倚明窗为了帮他解除人皮鼓咒受了伤,还帮他挡了刀。


    倚明窗喜欢他吧?


    不然为什么多次舍己为他?


    好可惜啊,若是他不喜欢倚明窗的话,倚明窗会不会难受?


    25,在进行杀死蒋海的计划时,倚明窗尾随他而来。


    颜卿控制了他,在林中亲了倚明窗。


    目睹了这一切的易安面上出现了裂缝。


    看着易安不是滋味的表情,他心里竟然升起了怪异的满足感。


    26,他失控差些杀死蒋海,倚明窗一直在试图制止他。


    他的思绪混乱,倚明窗的声音不是很清晰。


    “你的外婆在天之灵……”


    外婆……


    他猛然恢复理智。


    知道他外婆的人,只有“张虎”。


    “张虎”没有死,倚明窗就是“张虎”。


    27,虽然清楚“张虎”没死这事十分诡异,但他好似被迷了心智,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知道真相的心。


    这些事都不重要。


    没关系的。


    只要倚明窗一直待在他身边,他可以不追究一切。


    28,他死寂了许久的心在此刻重新跳动了过来,倚明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每晚入睡时,他将倚明窗搂进怀里。


    此刻,他能感受到倚明窗的体温,能感受到倚明窗的呼吸,能感受到他拥有着倚明窗。


    29,易安为何总是要凑到倚明窗面前,碍眼。


    30,倚明窗竟然以为他对胡礼有非分之想。


    31,算了,只要倚明窗一直待在他身边。


    32,倚明窗还是死了。


    33,他的记忆很混乱,万木阵,胡礼……染了血的土壤将“李岩”吞了进去。


    他再一次失去了倚明窗。


    他沉浸在了漫长的黑暗里,梦境中的他与“李岩”在林中相吻,他抛弃了真实世界的自己,亲手将自己困在了他所创的梦魇里,与一个他所虚构出来的“李岩”日夜相处,以烂泥掩墙洞,另一种形式的水中捉月,徒劳无功。


    第97章 番外3——倚明窗与楚熙南初见


    倚明窗在九天上并没有恒定的职务,他像个零散的在职天庭人员,哪里需要去哪里。


    他平常忙起来的时候是真忙,闲着的时候也是真的很闲。


    没事干的时候,他就待在府中,督促旻燚认真学习咒术,亲自教他剑法。


    他与父母的亲情薄弱,六亲缘浅之下,倒是结交了不少好友,与玉刹称兄道弟,与剑阁时常能聊上几句体己话,家中还有个听他话的义弟,对于伴侣的事,他倒是不怎么在意。


    孤寡了大半辈子的他,在成为神树时,竟然对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起了心思。


    那男子长得剑眉星目,英俊潇洒不说,眉目还自有一种独特的冰冷感,尽管隔着神树,他仍能感受到那股冷飕飕的疏离感。


    见色起意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倚明窗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不至于为了张好看的皮囊就迷失了方向。


    被困在神木中,日复一日,他看着楚熙南为他准时浇水,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体内。


    被神树吸收的甘霖灵水清爽,望着负责浇水的楚熙南那张脸,也算是赏心悦目。


    一日傍晚时,大片彩霞铺满了地面。


    楚熙南姗姗来迟,身后没有往常聒噪的两位仙童,他脚步深而稳,一步一步走到树前,忽然拔剑斩了下来,见斩不断树,他脸上浮起了恨意,便多次挥动了剑,势必要将树斩断。


    神树纹丝不动,内里桎梏住倚明窗的灵力竟然松动,被囚禁良久的身躯恢复了自由,他从神树中掉了出来。


    楚熙南升仙之因凄惨,他误会此事罪魁祸首为倚明窗,不听他辩解,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倚明窗挑眉,忽视了胸腔传来的剧烈疼痛,比起被人伤害的愤怒,他倒对楚熙南提起了兴趣。


    他吃痛地皱了皱眉,无辜地举起手,为自己洗刷冤屈,解释道:“你可别胡说,我没做过这些。”


    楚熙南:“长的一副惯会蛊惑人的模样,我才不信你的说辞。”


    倚明窗:“……骗没骗人我说的不算,你说的自然也不算。正好我恢复了自由,待查明真相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心想,这人是在夸他长得好看?


    他随手拉了拉袖子,往外走时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拦住了路,好巧不巧地撞进了楚熙南的怀中。


    他对楚熙南说他出不去,结果那厮竟然拎起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屏障上一撞。


    被撞得两眼一花,挣脱了楚熙南拎住他衣领的手,骂了楚熙南无礼,他抿了抿唇,“如今天庭的管事人是谁?你将他给我叫来。”


    “仙帝旻燚。”


    倚明窗一噎,“谁?旻燚?他是仙帝?”


    原本松驰的心情忽然紧绷了起来,他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捏紧,与楚熙南拌了几句嘴,将先前经历的事全都说与楚熙南,还让楚熙南将旻燚带至神木前好确认身份,便于后续计划。


    楚熙南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因此并未放下防备。


    他一心想要复仇,又觉得倚明窗不算什么坏人,便应了帮倚明窗掩藏身份的承诺。


    倚明窗不敢大张旗鼓地现身,白日时一直藏于神木之中。


    孤男寡男多日相处,在倚明窗单方面的示好与唠叨之下,楚熙南对倚明窗的防备总算松懈了不少。


    下棋时,比楚熙南多活了几百年的倚明窗棋技高超,但他摆子时总不用心,分神时错下了手中的棋后,便耍赖悔棋。


    楚熙南看着他牙尖嘴利讨价还价的模样,目光停留在那张红唇上,咽了咽口水,便果断移开了目光,竟是没将倚明窗的一句话听进了脑子里。


    倚明窗看他心不在焉,以为是自己悔棋悔多了总算惹怒了人,嬉皮笑脸地将棋子全都拢进了棋盒,问道:“你在凡间时可有娶妻?”


    楚熙南愣了愣,“你问这个作何?”


    倚明窗将下颌搭在拄在桌上的手,微微歪着头,眼里闪着亮光,揶揄他,“你这么俊俏的小郎君,肯定有许多小娘子芳心暗许吧。”


    楚熙南扫过他清俊的眉眼,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红唇如脂,果实般晶莹剔透,好想咬上一口,尝尝其中滋味。


    想法才落,他惊得掀开眼睛,不知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扶着桌子猛然站起,往外走去,“时间到了,我去收集灵水浇神树。”


    倚明窗咋舌,“浇什么浇,我不就是神树吗?”


    楚熙南脚步一顿,“若是被逮到偷懒,折柳神君定要重罚我。”


    倚明窗问:“说起来,折柳为何针对你?”


    “我做了错事。”


    “哦。”倚明窗没再追问这事,看着楚熙南跨出屏障的背影,心痒痒的,怀念起了烈酒入喉的滋味,“从外边带几壶好酒回来。几百年没喝,想念死我了。”


    过了几日,楚熙南果真从外带了酒来。


    倚明窗兴奋地接了酒壶,往石桌的碗里倒满了酒,他端起一碗便迫不及待地喝下几口,“九天的酒总差了些滋味,还是凡间的好喝。”


    “凡间的酒?你常去凡间吗?”


    失去了太久自由,倚明窗抑郁悲伤,回忆起上世无忧无虑的日子,“以前常去。你不也刚从凡间来到九天吗?这话说得好似你也是许久未去凡间一般。”


    “我先前确实一直待在凡间。”楚熙南声音并无波澜,“但我父母早逝,外婆离逝之后我便去了凌山修炼,许久未入凡俗。”


    倚明窗笑他,“这么说,你还真未娶妻啊?”


    楚熙南抿唇不答。


    倚明窗接着道:“若旻燚真是仙帝,他定借用了天道之力才害得你沦落如此。若我恢复了法术,便亲自给你写命簿,让你一生顺风顺水,有知己好友无数,良人相伴一生,意气风发。”


    “良人相伴一生?”


    倚明窗笑盈盈地看着楚熙南,“你也算半大小子了,不会活了那么久还没遇到一个心悦之人吧?”


    楚熙南一噎,“那你呢?活了那么多年,心悦过多少人?”


    倚明窗把玩着手中酒碗,一声不吭地将碗中的酒全都喝进了肚子里,酒劲上头,他大脑晕乎乎的,理智好似被醉意完全地掩盖住了。


    他爬起身,趔趄着走到楚熙南面前,张开双手搂在楚熙南的颈上,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里,往他的脸侧呼了口热气,“只心悦过你一个人。”


    楚熙南仿佛接住了块烧红的铁,浑身上下瞬间滚烫了起来,他咬着唇,“你是不是醉了。”


    倚明窗身上的酒味混杂着一股凌冽的树木清香,好似什么能扰乱人神思的魅味,楚熙南腹中一紧,乱掉了的脑子隐隐约约中听见倚明窗嘟囔了句:“没醉,我倚明窗怎么可能会喝醉。”


    楚熙南的目光落在他红了的眼尾上,喉咙一滚,收着力将他推开,“你喝多了,回树里休息去吧。”


    倚明窗虽醉但身姿仍然灵敏,趁机抓住他的指尖,缱绻地揉了揉,拉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带着责怪委屈道:“你之前刺伤了我此处。”


    怀中的人像只受了委屈的猫,楚熙南没再赶人,指尖微动,隔着衣衫感受到了内里跳动的心脏,“此时还疼吗?”


    倚明窗乖巧地点了点头,迷离的双眼与他清净的面容相当违和,轻启嘴唇,舌尖在上下白齿之间若隐若现,“你揉揉便不疼了。”


    楚熙南眉尖一跳。


    他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哪受得了比他活得多上许多年的老狐狸的撩拨。


    趁他发愣,倚明窗便主动凑了上来,余留酒味的舌尖伴着树木的清香侵入楚熙南的鼻腔,夺人心魂地摄夺着他的氧气。


    楚熙南被倚明窗不成熟的吻技弄得心急火燎,一手扶住倚明窗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压了上去,手忙脚乱地去拨开倚明窗的衣衫。


    倚明窗醉醺醺的,将楚熙南几乎黏在了自己脸上的脑袋推开,嘴角上扬,“你在凡间时,当真没有心悦的人?”


    他欲拒还迎的姿态像狗尾巴草,轻轻划过人的心窝,痒得很。


    “没有。”楚熙南面色潮红,低头要再吻来。


    倚明窗抬指挡在他的唇上,指腹轻轻抚摸着唇瓣,挑衅地眯了眯眼,“你可想清楚了,我是男子,你有的我都有。你知道怎么做吗?”


    轰隆一声,楚熙南脑中的弦突然断了,他不受控制按住倚明窗,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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