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潘小柳的少年最先开口问了价钱，从荷包掏出钱来，“我就要你手里面那个！”
“好嘞！来，您拿好！”
旁边另一个将书袋挂在脖子上的少年瞧见，也挑了一个出来，“那我要这个！”
小贩一边利索收钱找钱，一边看向其他几人，“几位要不要也买一个？”
被他看向的少年忙摆了摆手，
“这都是小姑娘玩的，我才不买！”
“就是，就是，他俩都是买给自家妹妹的，我几个又没妹妹，买这个干什么！”
潘小柳正打算将布玩偶放进自己的书袋里，听到这话又拿起冲着几人扬了扬，“你还别说，我妹妹的确喜欢这个，之前我阿娘给她做了一个，都洗烂了她都舍不得扔！”
另外一个少年也附和道，“可不是，我妹妹都有三个了！”
“得了得了，知道了，别说妹妹了，我就不喜欢我堂妹，动不动就哭，哭得心烦，还动不动就和我抢东西——”
“我也不喜欢，不过要是我有个妹妹可以帮我做课业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出去玩了！”
“哎哎哎，张秀，现在可还是大白天呢，做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吧？帮你做课业的那能是妹妹吗？还不如让你爹娘给你生个哥姐出来呢！”
小少年没个顾忌的玩笑话惹来好一阵笑，连偶尔经过的路人都跟着哈哈哈了几声。
小贩也笑得脸上铺满了褶子，但眼神中精明却依旧，抬头看向站在左边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那位少年问询道，“这位小公子瞧了许久了，可有相中的？要不要买一个回去？”
但他问的人还没答话，其他几个少年听到后已是迫不及待抢先一步开了口，
“老板，这你可问错了人了！”
“对对，他不可能买这个的！”
他几个可还记得清楚，之前和纪昭一同逛灯会时，他们几个都纷纷买了灯拎着玩，劝纪昭也买时，纪昭直接一句“不感兴趣”就把他们打发了。
将玩偶装好的潘小柳见状也挤了个脑袋进来，故意板着脸，咳了几声压低声音，“不感兴趣。”
话音一落，也不敢看纪昭的脸色，就立马向着外面跑去。
其他几人都被他逗得直不起腰来，笑声连成一片。
小贩虽不知前情，但是也听明白了他们几个的意思，说实话，他自己心里也觉得这位小公子不像是会买这类小玩意儿的人，但耐不住刚刚这位小公子的眼神看得很是认真，他才想着开口问一问。
这般想着，小贩手下装作整理小推车上的东西，用余光又悄悄向着左边看去，却见刚刚那位小公子已经转了身先一步走了。
他一走，另外几人虽还在说笑，但是也忙赶了上去，转眼间而已，越过街角，笑声仿若还在，人已没了踪影。
他们几人原来住的都极近，一个胡同巷子里，房挨着房，院接着院的，但自从纪家买来新宅子后，就住的和其他几人有些远，回家时也不像之前那般顺路。
岔路口，眼见着实在说不动纪昭明日和他们一块出去耍，几人也只得作罢，摆了摆手做分别，
“后日学堂见！”
纪昭微微点头后收回了目光。
沿着眼前的路再转过两个弯便是纪府，纪昭步子迈得并不见急，但是真论起来也不算慢，只是到了第一个转角处时却不知觉停住了步子。
这处少有人经过，他微垂的眉眼中难得地浮现出几丝纠结。
她怎么可能会缺一个玩偶？
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只要她开了口，钟老爷子和崔夫人估计也会想尽了法子满足她。
可理智虽如此想，他的脚尖却不由自主转了方向。
——“五哥哥，你每日都做些什么呀？”
——“大舅母说，我现在还不能出去，只能待在家里面，好无聊。”
——“我嘛？就每天起来洗漱吃饭喝药，睡午觉，看看书，然后等着五哥哥你放学后过来看我呀。”
日头逐渐偏移，有些小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回家，纪昭目不斜视，脚下却明显比刚刚要快了些。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看着空荡荡的街边，纪昭抿直了唇角，刚刚不该犹豫的。
他转过身正打算再看看其他东西时，忽听见一声带着讶异的声音，“纪昭？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是潘小柳不知何故又折返而来，他明显是急匆匆赶过来的，说话间夹杂着急促的喘气声。
纪昭眉眼间清冷依旧，瞧不出什么情绪来，“没事。”
“哦，哦——那，那我先走了！”潘小柳挠了挠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我记得老板好像是住在西河街那边的，应该还能赶得上吧……”
他说话间，人已经奔着西河街的方向而去，果真追了没多远，就看见了小推车的影子，潘小柳忙扯着嗓子喊道，“老板，等一等！等一等！”
卖布玩偶的小贩听着声音，忙调转了车头回迎了一段，热情开口招呼，“两位小公子可还有什么事情？”
“我要换一个，换成那个大鹅的——等下，什么两位？”潘小柳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小贩的话，顺着小贩的目光一回头顿时整个人都愣了几愣，“啊？纪昭？”
他记得回纪府走不着这条路吧？
总不能纪昭也是来找这个布偶老板的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潘小柳自己就先立马否决了，开玩笑，怎么可能嘛！
但等他再一抬眼，却发现纪昭已经走到了小摊前——
而且还开了口，“那个，多少钱？”
小贩也有些晃神，听到这话凝滞了几息才忙道，“这个大鹅的么？和那位小公子手里的一样，五十铜钱——”
眼睁睁看着纪昭付了钱拿了东西转身要走，潘小柳看了看小贩，又看了看纪昭的背影，顾不上纠结自己本来要换成的大鹅玩偶已经被纪昭买走，只冲着老板仓促摆了摆手就直追着纪昭而去，
“纪昭，等等我！”
“不是，纪昭，你买这个干嘛？”
“送给你哥？送给你侄子？不会吧，我记得纪大哥不是还没成亲吗？”
“难不成——”
他本想说难不成伯母有了身孕，但话到了嘴边余光瞧见纪昭的脸色到底没敢说，只假笑了声硬是搪塞了下，“难不成——难不成你突然多了个妹妹？”
他这话纯属乱说的，自己说出口自己都没过脑子，自然也就错过了纪昭眼中片刻的似笑非笑。
一连多日，一日未曾遗漏，每日都去钟府看她，而且又被她喊了这么多声五哥哥，可不是多了个妹妹么？
算了，就当是自己这个做便宜“哥哥”的哄她开心一次好了。
纪昭指间在玩偶上碰了碰，倒是好似现在就听见了一道清脆欣喜的“哇”。
……
潘小柳追问了许久也没问出个结果来，若是旁人，他定要缠着不肯放人回家，但对纪昭，虽已经做了许久的同窗，他仍是有几分莫名的发怵，所以最后也只得了罢，带着一肚子疑惑返家。
另外一边，纪昭尽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把手放在书袋上面的冲动，但一个不注意，手已经又按在了那处突出处。
——书袋往日放了书本时刚刚好，但现在将玩偶也放在里面就立马鼓起来很是突兀的一块。
总是觉得怪怪的。
但一想到若是先将书袋送回家，直接拿着玩偶进去……还不如装在书袋里带进去。
他清咳了声，面上瞧不出异色，如同以往那般迈进了钟府的大门。
他自己故意掩饰着不自在，是以也没留意到门房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
直到走了一半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嗓音，转头看去——
隔着钟府的重重花木，白色镶嵌红边的斗篷在秋千上回荡，风帽下小姑娘脸上尽是笑意，正侧脸看向旁边推秋千的蓝衣少年，“参明哥哥，再推高一点儿！”
——“我嘛？就每天起来洗漱吃饭喝药，睡午觉，看看书，然后等着五哥哥你放学后过来看我呀。”
呵。
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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