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在干什么？
方鹿忽然回了神，烫到似的缩回手，心想, 不对！
虽然祇说着星球母树只起到一个仪式感的作用, 造物还是由祇来进行的, 但是架不住祇摆明了要把这造物当作自己和祂的孩子来对待啊！
刚才她懵懵地就任由祇引着她的手贴上去, 像被什么迷了心神似的，反应过来才感觉还是不妥。
还问怎么帮？这是能问的吗！正常来说她肯定就装傻了。
这种无声无息的影响最令人恐惧，甚至还能影响她的想法，方鹿不敢想象自己会不会在无法察觉的时候被影响改变观念，愿意留下来,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哪怕是从自由场中出来的那一晚, 瑟珀深夜来到她的树屋, 而她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这么警惕过。
温和好说话的星球之母, 也许只是最表层的形象。一个星球的神明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温和好说话, 必定还有冷酷的、雷霆之威的一面。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方鹿尽量语气如常地询问。
人类的手掌从神明的手掌中抽离, 祇垂眸，道：“好。”
只是瞬息之间，神国的星辰流转，星球母树在眼中倒退, 再次穿过来时水一般的介质回到丛林板块上。
出来时就在原来进去的地方，甚至天使都还在这里, 看到方鹿和祇重新出现，歪头看来。
直播镜头原本对着天使, 弹幕上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少观众只感觉眼前一花, 直播间中多了两个身影。
【！！！】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没白等！快让我们看看失踪的两天都发生了什么？】
【听完节目组发出的音频，我只恨镜头没有跟□□里去，好奇死我了！】
节目组也是精神一振，狠狠松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它们都担心星球意识把方鹿藏起来不出现了，能回来就是万幸了，看方鹿的状态也还可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剩下的问题就是去了神国后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不止观众好奇，它们也很好奇。
方鹿则是彻底松了口气，那直播小球检测到她出现，又回来绕着她飞了一圈，她眼中的世界也重新变成了像素世界。
她看向像素人，有些意外地问：“你还在这里呀？过去多久了？”
她感觉在神国里走走逛逛也用了不少时间，正常来说肯定超过蒲公英停留的时间了……说起来，这像素人的蒲公英也不在这里了。
像素人歪了三下脑袋，似乎是回答。
“三天？”
像素人不动了。
弹幕惊讶于【天使竟然会正常回答？】
这也不怪他们惊讶，而是在这短短三天里，弹幕对于天使的风向已经变了好几次了，从一开始的【它们好像坠入爱河了】【天使和原住民巨鸟也不是不能嗑，浅嗑一口吧】，到后来的惊悚，天使已经成了直播间公认的非人感最强也最吓人的嘉宾。
这是怎么回事的呢？
那天打完，天使占据鸟巢摆出一副要孵蛋的模样，原先的巨鸟软化了
态度给它找食物，还会蹲在旁边看它孵蛋，似乎真的爱上了，但也正是刚才，趁着巨鸟不在，天使踩碎鸟蛋，里面淌出并不是蛋液，而是一团白白的软软的东西，天使将这些东西挂到树枝上，直播间里才认出这像极了原始蒙昧环节中，天使巢穴里那一个个倒挂的茧。
被白膜包裹的生物，白膜里似乎还挺空，风吹动会凸显出里面生物的一些轮廓，品种怎么看都不像巨鸟的那个品种。
这时弹幕才有人科普：【天使这个种族是不具有繁衍能力的，但是它们具有把其他任何生物同化成同一种族的能力，这种同化是完全抹消掉原来生物体的，相当于消化重构了一遍，所以天使所在的星球上只有一个种族，那个也被叫做天使星】
【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们】
天使这个种族的特性，了解的人不多，许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方式，顿时毛骨悚然，又想到天使巢穴里那一个个倒挂的茧，还有精神污染。
所以能够做出回应，可想而知还挺让人吃惊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空为这点事吃惊了。
因为巨鸟衔着食物回来了，它像前几天一样要把食物丢给替自己孵蛋的天使，落在巢边一看却只看到破碎的蛋壳，不是正常孵化的碎裂，附近也没有破壳的幼鸟，巨鸟再顺着气味找去一看，就看到挂在树枝上的茧。
有自己幼鸟的气息，但种族完全不一样了。
巨鸟发现自己被欺骗了，发出一声尖利的长鸣，丢掉食物啄向天使的眼睛。
天使自然反击，两只鸟打成一片，重现了最开始的一幕。
刚出来的方鹿：？又来？
被带□□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果断扭头躲更远了，这次一定不会被卷进去！
祇在原地未动，注视落在悬挂树枝的几只茧，天使族的特性在祂眼中毫无秘密可言，同化、寄生、分解、重构……祂不想让天使这个种族在祂的星球上延续，所以祂做了一件事。
裹着白膜的茧落回鸟巢中，破碎的蛋壳片片包裹上去，使其恢复如初，蛋壳中在进行无人可知的重构。
过了一小会儿，蛋壳裂开，里面钻出了正常模样的幼鸟。
【！先别看打架的天使和到处躲的方鹿了，快看这个角落！】
【啥？还原了？】
【是星球意识做的吧，动静好小，差点没注意到】
【天使的同化居然是可逆的？哦……也是，星球意识对造物有最大的控制能力，改变构成也就是顺手的事】
幼鸟细细的鸣叫声传到打成一团的两只那里，它们攻击的动作一顿，巨鸟率先扭头，唰一下掠到鸟巢边打量幼鸟的模样。
天使则是歪了歪脑袋，流露出些许疑惑。
祇把天使送回了它自己的板块。
丛林霎时恢复了安静。
方鹿见没什么事了，礼貌说了一声便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环，顺手签了到领奖励，表现得跟往常一样。祇无声跟上。人类女孩和长发神明在丛林中一前一后行走，有人觉得这一幕很唯美很有故事感截图保存，有人觉得氛围有点微妙。
【怎么去了一趟神国，好像还更生疏了呢？这个距离比星系与星系之间的距离还要大了，之前还能坐近聊天谈心呢】
【可恶，更好奇神国里发生什么了！这些天我跑了好几趟古籍中心，好不容易查到点有关星球母树的资料，也不知道准不准确，但是那些资料里说星球母树都是独立结果的，不需要第三方参与】
【要我说，祇还是太急了。放在地球上，你想象一下一个认识三天的突然跟你说‘我想和你生孩子’，你说怪不怪？狼人和人马哥怎么说都还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祇昨天以具体形象出现，今天就来个孕育生命，换我是方鹿我也要被吓跑】
【这样算起来的话，祇第一次以具体形象出现也不是这次啊，应该是海面上接住方鹿那次】
【然后咱们听不到的沟通应该也持续了一段时间了，只是看不到形象而已，所以……】
【算网恋奔现？】
【啊这，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莫名形象……】
【……】
直播间中议论纷纷，祇自己也感到了疑惑。
疑惑于，为什么更远了。
祂能够感受到，方鹿虽表现得还是与往常一样，对于祂的话也会回答，但有些地方微妙的不同了。之前她有什么想说的，就会抬头望望四周，然后小声呼唤“天道，你在吗？”“祇，在吗？”，什么话都能和祂说。但是从神国出来后，她不再与祂无话不说，也没有再问‘你在吗？’，通常都是祂先说，她再回答。
礼貌但不亲近。
如果祂还是那个只有声音的星球意识，她现在应该还会眼睛亮亮地小声与祂分享签到抽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让祂看头上的光圈。
是不是真的太急切了？可祂意识到自己偏爱的那一刻，最强烈的冲动就是带她到自己的神国中，到星球母树前。
祇想要让方鹿留在星球上，祂说更希望是方鹿自己想留下，但作为一个星球至高无上的神明，祂真的会这么容易妥协吗？
——当然不会。
所以祇思考半天，又去请教其他星球意识了。
祂熟门熟路找到紫色星球，开场白依旧是一句‘你好，在吗？’
两次来询问的时间间隔太短，紫色星球还没重新睡着：又什么事？
祇：我可以再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紫色星球：还是关于之前那个人类的？
祇：……对。我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换了个方式与她相处，还捏了一个化身出现在她身边，带她看了我的星球母树，现在她不再与我无话不说了。
紫色星球：……？
如果祂没感觉错的话，这个年轻的小星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好像还有点委屈？那人类对小星球的影响比自己想象的还大啊。
还有这个相处，不是哪里有问题，分明全都是问题。
紫色星球：你怎么想到突然带她去看星球母树的？
祇：那时很想这么做，我想这样也许能让她感受到我的偏爱。
紫色星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分明有很多想说，但是偏偏梗着吐也吐不出来，要是祂知道地球文化，估计就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了——该死，碰到活的恋爱脑了。
紫色星球沉默许久：你确实太急切了，人类的感情是一步步递进的，一股脑涌来的偏爱对于人类而言与洪水无异。
白色星球意识不知道听了多久，忍不住冒出来插了句话：人类好奇怪，不是她说想看看你吗？怎么你给她看了，反而还害怕了？
紫色星球：因为给她的比她想要的多太多，你可以给她关注，但不要给她太多的关注，关注太多反而让人心慌不安，你可以先消失一段时间，让她消化一下。还有，看看她喜欢什么再决定给她什么。
祇若有所思：我知道了，谢谢你。
祇听进去的重点是那句‘看看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的，狼人？蜘蛛？还是半人马？
收回意识后，祇按照紫色星球所说的先消失了一段时间。当然这个消失指的是出现在方鹿身边的化身，祂仍能无时无刻注视着方鹿。
化身的像素人消失后，祂看到方鹿确实放松了许多，偶尔也会抬眼四处寻找祂。
紫色星球说得果然没错，不愧是创造过人类的星球。
第52章 一眼认出
方鹿是在醒来后发现祇化身的那个像素人消失的, 她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松了口气，第二反应则是：突然消失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还是跟偷心贼那波一样又遇到屏蔽的情况了。
小声呼叫问过后得到回应才
确定没出事，祇的化身消失只是因为发现她不自在。
方鹿：太过贴心了, 以至于良心隐隐受到谴责。
平心而论, 祇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对她可以说是予取予求。当然方鹿也没有觉得自己的防备有错, 只是难免有种辜负真心和错待好意的罪恶感。
在这种微妙的心理下，节目还在继续。
她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波折才步入正常的节目流程，有其他嘉宾来她的板块，她也去了几次其他嘉宾的板块，都挺顺利的, 节目组的好感现实装置也稳定发挥，一般有过往来的嘉宾都加了点好感, 就像这次乘蒲公英来的嘉宾, 跟她交换了物资, 她直接到手一个星际版合成能源炉灶, 方鹿直接大方地加了4好感度, 对面的像素人盯着她似乎在辨认她是谁，也加了几点好感度。
对面嘉宾走的时候她还热情地挥着手表示常来啊，有物资还跟她换。
刚送走上一个嘉宾，没一会儿又有个嘉宾乘着蒲公英来了, 方鹿东西都还没收起来呢，直接业务熟练地把能换的物资一摆, 用行动表示：这些物资都能换，看看换什么吧。
这回来的像素人没有把目光落在物资上, 而是落在方鹿身上。
打量审视。
几秒后，又忽然凑近, 似乎嗅了嗅。
方鹿一个后仰避开，想说‘这位朋友别嗅了，节目组像素化处理后连气味都没有，嗅不出来的’。
可是下一秒，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直播间的好感显示中，这个像素人对方鹿的好感一开始+1+2冒了两点，凑近确认过后，它的好感度唰的一下直接+70，仿佛万分确信它不会认错。
这一下加到74的好感让方鹿眼中的画面瞬间清晰，弯曲的羊角显露出来，马身显露出来，赤/裸的上身显露出来，不能说话的限制也没了，她看到露出原本模样的像素人，下意识叫出它的名字：“瑟珀？”
瑟珀保持着凑近辨认的动作，埋头在她颈间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声音压抑又愉悦。
“我找到你了。”
“方鹿。”
像素化屏蔽了一切气味、形体，连它对情绪色彩的感知都失去了作用，但是即便没有了这一切，看到方鹿像素人的那一刻，瑟珀的直觉还是本能地尖叫、嘶吼起来，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说，找到她了。
【！！！】
【woc！woc!人马哥怎么认出来的？！惊了】
【这70好感度加得也太果断了，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自己认错人了啊】
【偏偏它还真的没认错，我都惊呆了你们知道吗，万万没想到人马哥是第一个一眼就认出方鹿来的】
【好感还在涨！不是，真有这么高啊？太出人意料了】
【蛇马cp又站起来了！又能嗑了！】
【这波没得说，它超爱】
【嗯……别的不说，我就想知道星球意识现在在看吗？】
【话题有点危险了哈，不过吃醋应该不至于吧？毕竟都不算是同一个维度的存在】
【……】
祇的感觉有些微妙。
就像弹幕所说的，‘不至于’。在祂眼中除了方鹿，其他生物于祂而言都是蚂蚁，甚至半人马的蒲公英降落到丛林板块也是祂控制的，只是因为祂认为这可能是方鹿喜欢的，便送到了她眼前。
但是半人马贴得那样近。
明明在自由场中祂作为天道出现时，看到半人马缠她缠得更紧、贴得更近也没什么感觉，现在只是看到半人马蹭一下她的皮肤都生出一股不悦。
想把它拉开。
随着祇的意念，地上的藤蔓游走，在缠住半人马把它拉开的前一秒被祇克制住了，藤蔓悄然退去重新蛰伏下来。
半人马捕捉到细微动静，瞳孔转动过去。
随即，它折断蒲公英，带方鹿离开这里。
【等等，方鹿的好感度也涨了些，有40+……不对，50+了？】
【有点意外】
【确实，我还以为她对瑟珀没有那么喜欢，更喜欢小狼一点，没想到也是有好感的】
【哈哈哈这个我们cp圈已经分析过一轮了，狼鹿这一组的感情线是不用说的，纯爱+涩涩绝品，但是蛇马cp有这么多人嗑也不是没道理的，如果真的没有一点点回应也嗑不下去啊。方鹿对瑟珀可能没有到爱情那个程度，而且因为半人马的邪性和危险程度她也是比较忌惮。一开始也纯纯是涩吸引了cp粉，但是经过我们拉片分析可以看出，其实方鹿有过几次动容，每一次都是在瑟珀笨拙地学着人类的爱，学着表达爱，又像困兽一样不知如何表达爱的时候。还有就是那次发着/情，因为她一句话安静下来的时候。总之有微表情分析大师分析出她那时的眼神和表情是有些动容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复杂的怜爱。】
【众所周知，怜爱也是爱，嗯……当然了，狼鹿的怜爱要更明显一点，毕竟小狼太会了，这是他应得的】
【被你说得好好嗑啊，我又入坑蛇马了】
【好家伙，你们嗑cp都整得像研究课题一样吗】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没有祇的好感度啊，也来个人分析一下这个cp啊】
【在分析了在分析了，素材还是少了点，血书节目组再放点东西出来，音频也好啊！】
【……】
“好了好了，要跑哪儿去？”方鹿在马背上叫停瑟珀，只觉得再跑都要跑海里去了。
“有眼睛在盯着，危险。”
方鹿了然：“我知道，没事。”
瑟珀这才停下来，在方鹿的指路下到达她的棚屋，到的时候方鹿看到落在之前瑟珀带她跑走那处的物资都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棚屋里了，连灰尘都没沾上，祇依旧是安静的。
方鹿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瑟珀像巡视领地一样将棚屋附近巡视了一圈，还拎回了几只眼熟的、瑟瑟发抖的小动物，一副要在这里安家的样子，才说：“你把蒲公英弄断了怎么回去？”
“不走。”
特果断的一句。
“环节规则恐怕不会允许。”
“我记住这里了。”
方鹿没话了。
以黑夜到来的时间估算，距离瑟珀折断蒲公英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超过了蒲公英正常停留的时间，不管是节目组和祇似乎都对瑟珀的停留没什么反应，方鹿吃了点东西当晚饭就不关注这个问题了，在这段时间里，瑟珀从森林里搜刮了很多东西堆在棚屋边，似乎原始蒙昧环节里的方鹿给它留下了‘很喜欢收集各种物资’的印象。
一开始方鹿看到它搜刮来的东西，反应是‘这个东西在哪儿找的，我都没找到过’‘这个有了，不过又能充饥又能补充水分，不嫌多’‘这又是什么，好像看到过，能吃？’，后来东西越来越多，方鹿连忙制止：“够了够了，用不完这许多！”
她一天能签到两次，爆物资的概率不低，囤这么多到节目结束都用不完啊！
瑟珀这才停下来。
“先休息吧，那边留给你。”方鹿打了个哈欠，特意提了句：“不许半夜贴上来。”
半人马微微偏头，没说话。
夜色低沉，丛林里有虫鸣窸窸窣窣，祇在云端看着，看到半人马在方鹿睡着后似乎并没有把那句话放在心上，又要像原始蒙昧中的蛇与马一样睡在她身边，汲取她的体温。
这是违背她意愿的，祇想。
地上的藤蔓蜿蜒曲折，已经做好了半人马一旦贴近方鹿就捆住它，在不惊动方鹿的情况下把它拖走的准备，接着祇却看到半人马只是在方鹿身边俯身，久久凝视她的面孔，就像……祂做的那样。
过了一会儿，半人马转身走入林中。
祇心念一动。
……
眼皮外隐隐透出亮光，方鹿翻了
个身，把手臂放在眼睛前遮住光，从鼻子里发出哼音，过了一会儿又翻了个声，睁开眼睛眯眼看棚屋外。
“天亮了吗？”
自言自语的声音里还有些睡音。
屋外的天空黑云压坠，像素化和现实景象几乎是交融的，确实光线已经挺亮了，但是黑色的像素块和光线交叠在一起，透下来的光就成了一种黑白胶片电影的质感。
还有一种末日来临前天将亮不亮的感觉。
方鹿瞬间就清醒了，脑子里弹出疑问。
‘又怎么了？我就睡个觉又出啥事了？’
‘这算异象吗？’
‘这色调感觉还像是做梦一样，我这算是醒了没？’
一抬头，直播小球是在飞的，一扭头，附近一圈都没看到瑟珀的身影。
心里正想着瑟珀跑哪儿去了，方鹿的耳朵捕捉到落叶被踩碎的轻响，她迅速转头，看到半人马从丛林掩映中走出来，也许是因为环境色的晕染，身体染上幽绿的色彩，让方鹿感觉有一瞬间瑟珀的神态不像瑟珀。
“你去哪儿了？”她暂时把这种念头抛开，从棚屋里出来走过去，边走边问，“你知道这天是什么情况吗？”
“要下雨了。”半人马回答。
“那倒是少见，来这里以来还没见下过雨呢。”方鹿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脚步渐缓，心头泛起一丝疑惑来。
真要说哪里不对，也没有，只是她走了这许多步，瑟珀依旧站在原地让她觉得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没有注意到时还没什么感觉，注意到不同时方鹿想起来平时瑟珀看到她后，都会率先向她走来。
是每一次。
站在丛林中的半人马见她站住不动了，瞳孔盯着她说：
“方鹿。”
“方鹿。”
“到我的林中来。”
第53章 多情慈悲的神明
上一句的声音还没消失, 下一句就接了上去。一声叠一声，从半人马的喉咙中传出，又好像从丛林的深处传来, 听多了感觉都要变了调, 诡异得很。
不过半人马本来就挺邪性的, 这倒不显得奇怪。
“你又在发什么疯？”方鹿这句话单纯就是疑问。
半人马声音停顿了一瞬, 省去名字，重复了一遍最后一句话：“到我的林中来。”
“林中有什么？”方鹿探头。
对方这回停顿了更久，似乎有点没绷住，声音听起来正常了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山洞，你会喜欢的。”
方鹿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微妙：“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一直说‘来我的林中’我哪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走吧，不是说要下雨了吗, 正好去躲雨。”说着越过半人马往丛林里走,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 示意它去前面带路。
【啊啊啊啊不对这不是人马哥啊！人马哥被困在林子里绕圈呢！】
【？不是人马哥是什么情况, 我一直在看方鹿这边镜头看妹睡觉的可爱样子, 都错过了啥？】
【是谁这个咱们就不明说了，懂的都懂】
外面的天空是灰白的，这片丛林则是更幽深的幽绿，从高空俯视看丛林便是灰白画卷上颜色最浓的那一片, 方鹿跟瑟珀走了一会儿，前面倒是真出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遍布绿色藤蔓，与自由场中的那个山洞确实极为相似。
“等等。”方鹿停了一下, 把之前签到得到的光圈拿出来戴头上，“好了, 照明有了。”
半人马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动到光圈上，又移回脸上。
然后移动脚步靠近了点，有些迟疑，又很轻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用角蹭了蹭她的脸颊和头发，手臂虚虚地环绕过去，问：“这个山洞，你喜欢吗？”
“让我猜一下吧，这山洞里是不是也和自由场中的山洞很像，有一块大石头，顶上有个洞。”方鹿低头看它的手臂，“我应该没有猜错吧，祇。”
身后的身躯凝固。
下一刻，环绕在手臂化为绿色的藤蔓，贴在脸侧的羊角变成了树枝，往后缩了缩，肌肤的触感全部变为粗糙的藤蔓和枝叶，方鹿瞬间反应过来，转身迈出两步，手臂从藤蔓和树枝的缝隙挣出奋力抓了一把。
“等等！”
正在转身离去的虚影停住了，方鹿手中抓了一缕流光般的长发。
“抱歉，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要变成瑟珀的样子？”
祇的声音和方鹿的声音同时在山洞响起。
祇顿了顿，缠绕在方鹿身周的那些藤蔓和树枝也散开附着到了石壁上，方鹿怕祇跑掉没有松开那缕长发。
问出口后她发现不用等答案了，因为祇的那句话正是对她疑问的回答。
她意识到这个瑟珀是祇变化的那一刻，她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呢？
是一种复杂的难受。
而后想到祂第一次回应她的对话，第一次在海面现身的样子。
祂是星球意识，是一位神明，哪里就需要借他人的样子现身了呢？祂这样做的理由根本不用想。
她喉头有些堵，吸着口气摇头：“不要这样。”
“祇，你不要这样，我会觉得是我让你变得不像一个神明。”
不应该这样的。
可能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这么做了，但以别人的样子出现，这个行为本质是去当别人的替身，在感情里是一种很没有尊严的行为，也许对祇来说没有影响，只是一种手段，甚至祂根本就没有替身的观念。
但正常的、健康的爱不会让人这样做。
尤其是方鹿知道祇以神明的寿命来论还是一个新生的神明，祂也许是第一次接触爱，这份爱给祂的影响也许是长久而深刻的。
“我害怕，我担心，是因为我不想留在这个星球上，远离你是因为如果你想要强行留下我、把我带到神国中，我没有反抗的能力。”方鹿握着神明的长发仔细地、认真地将缘由都掰开了说，“但我不是讨厌你，只是不想，留在地球对我而言更重要，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需要变成任何人，爱不是这样的。你就是这个星球的神啊，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站在那里就会有许多人来爱你。”
“真的，我很感谢你喜欢我，这是一份很珍贵的爱。”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有力，眼睛明亮而赤忱，身后是黑暗的山洞，身前是驻足回望的神明，头顶的光圈给她镀上了光，让人觉得，某一刻她比星球意识更像一个多情慈悲的神明。
【突然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和非人都喜欢她了】
【真的！这一刻我也爱上了！不接受也把原因大大方方说开，不让人精神内耗，好磊落的鹿宝，爱死了】
【我想了一下，如果我得到神明的爱，看到神明走下云端改变自己会是什么感受，应该是有点窃喜的，又有点自傲，希望神明从高高在上的地方走下来，像人一样爱我……这么看来难怪有那么多人爱她】
【光圈！这个光圈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祇驻足凝视她，每一句话都被认真地听去了，出自人类之口的语言却好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敲去了祂的急切、欲/望、不解、隐生的嫉妒。
这种种情绪就像玉质神像上的杂质，在不知不觉中增生，敲去后，神像方才重新变得灿灿。
星球之心安静下来，恢复安定剔透的模样，神国的境面波纹平息。
祂长久地凝视她。
“我明白了。”神明颔首，“你也很好，站在那里也会有许多人来爱你。”
“我仍然偏爱你，我不会干涉你，你的一切都由你自己决定。你若离开，我会给你送去神明的祝福，你若留下，我会与你共享造物的权柄，我尊重你的所有选择。”祂的注视是温和的，声音落下，身形在山洞中渐渐消失。
藤蔓扎
根石壁。
方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走出山洞，抬头往上看。
天空灰白的云也散去了，天其实没全亮，只是温温的白。
弹幕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方鹿走出丛林回到棚屋处，才渐渐又活跃了起来。
还有人玩梗刷起来【这次真的是最适合玩这个梗的一次了，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一个天神的爱！[震声.jpg]】
【好好好，这是可以玩的】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星球意识这是退出竞争了吗？】
【等等，孩子也没后续了吗？】
【其实这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星球意识真要强硬起来把人类留下，我就问有谁能阻止？节目组吗？别逗了，它们都还要靠星球意识来保证嘉宾安全呢。从祂表达爱意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提着，好在处理得还好没打出糟糕结局】
【说了这么多只有我发现瑟珀不见了吗？】
【被送回自己板块了，我刚刚看了】
【啊？】
【笑死，神明最后的私心是吧？】
【是是是，是走程序直接笑吗】
【……】
弹幕滚动的同时，节目组也是紧密关注这里的情况，看到这样的结果，导演点了点头，说：“这个环节该结束了。”
副导演惊讶：“啊？还没有嘉宾出现百分百好感呢？好几个小节点都没来，现在结束？”
“以防出现意外，现在就结束，直接进入下个环节。”AI导演模拟出叹气的动作，“我担心方鹿的话效果不够持久，祂看她看久了又爱上头了。”
副导演：“这也是看点啊，祂出现的时候热度都很高，是弹幕讨论的高峰。”
导演瞥一眼：“就你知道热度高？热度高也要有命接，我都怕节目期间出个邪神，到时候别说节目上架了，等着宇宙法庭见吧。”
副导演大为震惊：“谈个恋爱还能变成邪神吗？”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祂越人性化就越可怕。”导演摇摇头：“神明像人，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副导演这下不敢说话了，迅速安排下去通知节目组各组收尾，再通知嘉宾这一环节结束。
其他嘉宾什么感觉方鹿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精神陡然放松下来，一股疲惫感涌上来让她很想大睡一觉，睡个三天三夜。
这个像素大冒险环节应该是节目组目前三个环节中她玩得最累的一个环节，开始前本来也没有很好地休息过，开始后又是碰到偷心贼，开法斯版飞行器撞飞船，又是碰到天使和巨鸟打架，又是去了神国。
她现在急需一床柔软的床铺回血，树屋那个也行，总之就是大睡特睡。
方鹿被接上平台后努力向导演传达这个愿望。
“睡觉。”
“想睡觉。”
“接下来是不是休息？”
导演无法忽视，也担心忽视后引起星球意识不满，忽然冒出来一下，就说：“我们会考虑嘉宾的声音的。”
那就好。
方鹿换了只脚当重心站立，肩背抵上一片结实有弹性的胸膛，一号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累？”
“嗯……”
一号想了想，低声问：“要抱抱吗？”
方鹿摇头拒绝：“不用了。”
一号也没说什么，只是放松了肌肉让她靠得舒服些：“那就靠会儿吧。”
他的爱像温水一样。
瑟珀不是退让的性格，本想过来争抢的，但是走了几步，方鹿不复往日鲜活的情绪色彩映入它眼中，情绪的味道也是淡淡的，是疲倦的味道，它的脚步便顿住了。
嘉宾一到齐，导演环视一圈，直接宣布像素大冒险环节结束，所有的数据和进程都在节目的最后公布，今天就开始进入下一环节。
方鹿顿时睁眼：！
天杀的，说好的会考虑嘉宾的声音呢？！
接着导演说了下一环节的内容：“考虑到各位在像素大冒险环节中都消耗了不少体力，下一个环节我们就来个静一点的，第二次捕梦吧。”
方鹿直起的肩背靠回去。
那没事了。
上一次捕梦，虽然实验室部分比较刺激，不过后半段还挺不错的，总体还是放松的，就当深层睡眠好了。
“那么现在就带大家到放置梦境交互仪的地方去，请登上飞行器吧。”导演做了个请的手势。
飞行器是往地面飞的，在接嘉宾到天空平台的这段时间里，节目组应该是和祇沟通过了，分裂的板块进行了一些变化，两个陆地板块连接在一起，到地方后出现在眼前的也不是之前那种城堡，而是一棵巨大的长得像摩天轮的树，圆形树杈上悬挂的十六个树屋也跟摩天轮吊舱差不多，有大有小，显然是根据嘉宾体型创造的。
“捕梦的规则大家都知道了，现在就开始吧。”
每一个树屋依次转到最低处，每个嘉宾依次进去，方鹿是第三个进去的。
祇没有再出现，只是吹起头发的风很温柔。
方鹿停了几秒关上树屋的门，看向树屋里的床，屋内的这些后加工物品就都是节目组布置的了，床上的被褥很蓬松柔软，她直接往床上一扑，打滚，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缠成虫。
大睡特睡！
第54章 地球初遇【修】
依旧是沾到枕头十秒倒头就睡。
有过一次捕梦的经验, 这次入睡后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空间的时候她也没有惊讶了，出现在哪里就在哪里坐下，心里猜测着这次捕梦匹配到的会是谁。
最好背景简单轻松些, 不用太动脑子的。
方鹿坐在原地也没有主动去找的想法, 看到白色空间中偶尔亮起一条线, 这应该是代表某两位嘉宾的梦境匹配上了。
她没有等太久, 就有一团光影奔她而来，一头撞入她怀里。
接着就是熟悉的意识下沉，身体变得轻飘飘。
【匹配上了，开猜！看看这次匹配到的是哪位男嘉宾】
【我先押一个小狼，梦境是狼鹿的统治区】
【刚想说上个环节结束太快, 节目组肉眼可见有点慌了，一看下一个环节是捕梦……好耶！最喜欢捕梦了】
【那我就押人马哥吧, 上一个环节还是上了点分的, 祇都选择了用它的身份出现, 这说明什么？说明祇也觉得蛇马是有点东西的！】
【好难选, 给我三票, 一个投一票吧】
【不是？这就选上了？捕梦匹配到谁不是没法控制的吗，匹配到没交集的嘉宾就老实了】
【那岂不是更好了？又有新的cp出现】
【无所谓，来一个嗑一个y~】
【cp越多越气派】
【……】
在弹幕的猜测中，梦境中的场景缓缓拉开帷幕。
许多个人影在眼前晃动, 方鹿自己的手放在摄影机的按键上，旁边一个导演模样的人训完演员说了句‘开始’, 她恍惚了一下，条件反射按下录制。
“卡, 你们两个哪里挖出来的僵尸？教了几次了，表情！傲慢, 不是叫你撒娇！还有你，叫你演屈辱没叫你暗爽……”
“好了，继续！”
“卡！”
“……”
方鹿只是开始恍惚了一下，之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这导演还挺能骂人的，不过骂的不是她，因为她在这剧组里是个摄影师。她也在拍摄的间隙想起前因后果了。
不久前她在综艺里得罪了个流量小花，只是因为一个答题摊上的事，她不假思索报出答案的时候也不知道流量小花先她一步抽到过那个问题，还答不出来，就这么意外地做了对照组。录制结束时有工作人员提醒她这件事时她还想这个问题也不大，应该不至于让人太记恨，没想到对方比她想的还要小心眼，经纪人给她找了两个资源都被截胡了。
方鹿闲了一个多月琢磨着搞起了副业，有个朋友要拍网剧找不到摄影师，找了她来兼职摄影师。
她记得今天好像是这剧组拍摄的最后一天？
果然拍摄了小半天，两个小演员磨完了最后一个镜头，导演宣布杀青，整个剧组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导演也
收起了场上严肃的样子，来跟方鹿打招呼：“方鹿，这两个月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靠谱的摄影师，大剧组杀青都会开杀青宴，我们搞不起杀青宴下个馆子还是可以的，你也来啊！”
方鹿摆手：“不了我还有点事，你们玩开心点。”
朋友表示了遗憾，很爽快地先把她的工资付了，并表示‘等我拍下个剧再找你’。
方鹿心情也不错，兼职两个月摄影师到账九万，最近也没见经纪人给她找活，可以休息几天再找个新鲜兼职。就是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事？
是什么？
刚刚拍摄时那恍惚的一下让她有些奇怪，像断了片儿似的，那些前因后果明明是最近发生的事，她却不知道为什么需要回想一下才想起来，还有朋友的这几句话，也感觉好像听过似的。
怎么回事，最近没睡好？
她拿着包和钥匙离开剧组，脑子里又像待办事项提醒一样蹦出来一个念头：我的车修好了，去提车开车回去吧。
方鹿已经走向地铁站的脚步顿了顿，一转。
【好像哪里不对……】
【确实不对，我还专门再去确认了一下，方鹿的职业是演员啊，怎么她出现在剧组里居然不是演员的身份，而是摄影师？】
【似曾相识的问题，上次爆出她是赛车手的时候也有人问了这个问题】
【看起来还怪专业的嘞】
【等等这个剧组！这部剧我有点眼熟，几年前小火过的宝藏小网剧！镜头语言和打光是有点东西的，还被很多混剪剪进去过。我记得摄像指导和摄影师是同一个人，鸣谢的时候摄影师名字写的FL，没想到我喜欢的宝藏小网剧也有鹿宝参与，没想到这么早就遇见过了！感动】
【这次捕梦的开局还挺正常呀，她接受也好快，一下子就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所以匹配到的另一位嘉宾呢？】
【虽然还没在方鹿这出现，不过在所有嘉宾的直播间转一圈也能看出来是谁了】
【咦，原来是他？地球背景的话倒也确实是该他出现了】
【……】
弹幕讨论火热，捕梦中的方鹿总感觉自己忽略了点什么，把这一整天的事情都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忽略的东西，只好先提车。
她的这辆机车维修的时候应她的要求做了些合法改造，比如换了最好的火花塞、刹车片刹车油管等，修车师傅把改过的参数一样样说明，按理说参数的变化会让车开起来有点手生，需要一段时间再适应一下，但是方鹿骑上后的感觉却并不陌生，完美适应，仿佛早已骑过无数次。
方鹿想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头盔一戴开车回家。
裹着薄暮的S市跨江大桥，车辆从桥上疾驰而过，迎面吹拂的江风吹散了夏日的闷热空气，方鹿昂着头感受风，心情很好，不远处的城市闪烁着各色霓虹，在临近岸边的江面也映出彩色光影。
车鸣声起伏交织成了傍晚的背景音。
就是在这种不错的心情下，方鹿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靠桥边静静走着，穿着一身黑色卫衣，背影看起来挺高，不过微低着头，光是背影就有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
方鹿起初只当是一个普通路人，没放在心上，很快超过去，超过的同时还顺带瞥过去了一眼。
黑发，皮肤苍白，长得还挺不错。
机车与那人交错而过，过去一小段路后，方鹿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那个人，刚刚她超过去的时候好像已经停住了脚步，把手搭在桥栏杆上，更靠近栏杆了点，而且她感受到那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用现在在年轻人之间很流行的一个梗来形容，那就是‘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死意’。！
等等，这人不会是要跳江吧？！
这座桥的跳江率还挺高的，毕竟是个压力比较大的经济城市，时不时会有崩溃的社畜、抑郁的学生、失恋的男男女女在这跳江，真跳下去的救回来的概率很低。
方鹿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感觉错，想了想还是掉了头，下桥后从另一边开回对岸，重新上桥开到那个人所在的位置，看到人还在方鹿松了口气，心里想要是真是要跳的她该怎么把人劝下来。
要真遇上轻声的也不能当没看到啊，好歹是条人命，还这么年轻。
一拍脑门，她有了主意，不提自杀，摘下头盔对其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说：“靓仔，兜风吗？”
那人缓缓转头看过来，眼瞳黑沉，眼型却格外漂亮，有种阴郁男鬼的美。
太阴郁男鬼了，以至于方鹿恍惚间感觉自己真碰到鬼了，这里跳过桥的人毕竟也不少……
“和我说话吗？”那个人缓缓说，吞字吐字间的停顿有些怪异。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方鹿把‘真碰到鬼了？’的微慌压下去，镇定指指后座：“对，看你在这站好久了，吹吹风吗？”
那人有些茫然，又沉默，眼睛定在某处，却没有焦点，似乎在出神。
正当方鹿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他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方鹿把备用头盔丢给他，他愣愣的没有动作，方鹿就用自己的头盔给他演示了一下头盔的佩戴方法，对方这才照做，然后在方鹿的示意下爬上了她的后座。这一系列动作让他看起来呆呆的，冲散了点阴郁男鬼的感觉，看着倒像个正常人了，方鹿嘱咐了一句抓牢，机车轰得发动。
总之，先把人从桥上带走再说。
这样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吧，方鹿没有感觉后座有任何动作，也没有碰到她的衣服，跟没有人一样。她最后是在离自己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的，这附近有个警局，方鹿把人带到这的内涵是‘有事找警察，别想不开。’停下的地方则是个公交车站，不管是回家还是去哪儿都方便。
“兜风，结束了吗？”那个人又操着他那一口怪异的语调说话。
方鹿点头笑：“心情有好点了吗，靓仔？”
“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呢？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吃点好吃的，喝点好喝的，洗个热水澡，缓一缓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找警察求助，别想不开，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啊。”
说完又好心问了他一句有钱坐公交吗？得到摇头的回答后从自己身上摸出最后五枚硬币塞他手里。
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方鹿也打算走了，临行前想起问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这回停顿得稍久了点，好一会儿似乎才想起来：“……秦络。”
这是送他来地球的人，在他的地球暂住证上给他填的名字。
这天，他本来是想找个地方死掉的。
之所以没死成，是因为有一个人类女孩开着机车，戴着头盔，黑发猎猎，对他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说：“靓仔，兜风吗？”
他鬼使神差点了下头。
第85章 你需要我做什么
【之前不是说有过一段吗, 怎么这一轮方鹿和秦络看起来好像不大熟啊？】
【不是好像，是真不熟，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啊, 懂了, 这次匹配到的两人居然都是没有记忆版的吗？就跟第一次捕梦里的小狼一样？再联合前面有弹幕说的那部剧是几年前拍的, 那捕梦里的时间线就是两人的过去, 所以直接成为过去的自己，没有参加节目的记忆，是这样吧？】
【方鹿无缝开始工作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看到判若两人的秦络我更确信了】
【这座桥也很眼熟啊！第一次捕梦的时候，他就在这桥上走过来走过去重复了无数遍, 当
时还吐槽是迷惑行为呢，原来等的是方鹿, 天！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闭环】
【大家分析的都很有道理, 只有我被方鹿迷得七荤八素嘛？机车, 长发, 撑地的长腿, 还有那句靓仔，太蛊了，这谁看了不迷糊啊？小蜘蛛呆呆的就上车了，我怀疑他也是被蛊迷糊了hhh, 根本不知道对方说了啥就跟人家走了】
【为前面一口一个妹的自己道歉，这哪里是妹啊, 这分明就是迷人大姐姐！姐姐我也想兜风！带我带我！】
【……】
方鹿到家开灯，把自己甩到沙发上, 发了会儿呆，掏出手机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开始摸鱼，一会儿刷刷基金一会儿看看聊天软件回个消息，一会儿看看自己其他副业的反馈，秦络的事没在她脑海里停留太久。
毕竟只是路上遇到的一个陌生人，她把人从桥上带下来已经算她人美心善日行一善了，多的她也管不了，可能人家就是一时情绪上头犹豫着要不要跳呢，离开桥冷静冷静情绪也就下来了。
也就是确实长得好看，方鹿冲着好看的脸也多看了眼，这才发现情况不对。
要是在别的情况下遇到……她估计也会上去搭个讪，这款长相确实挺戳她xp的。
“见色起意嘛，正常……”方鹿抱着手机嘀咕了声，看到屏幕上弹出了经纪人的消息，方鹿有些意外，点开消息。
[蒋绿珠：给你谈了个角色，悬疑本，女四，下个月开机，剧本你好好看看，多花点心思。这个剧没问题以后也好跟公司开口要资源。]
[文件.doc]
方鹿翻身坐起来，回：[好的蒋姐~]
接收了文件，方鹿开始看那剧本，心头又掠过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后面还附了一张其他已定演员的名单，这是蒋姐特意给她列出来让她注意的，方鹿盯着其中一两个名字，莫名有种‘这人不是已经塌了吗？’的疑惑，忘了在哪看到过的但就是感觉以前在哪刷到过塌房消息，上网一搜人家还如日中天没有塌房消息。
又是错乱的一天，方鹿怀疑是自己压力太大了，甩甩脑袋抽了个本子研读剧本。
说实话蒋姐现在还能给她从公司弄来资源她也挺惊讶的，她还以为公司已经彻底放弃她了呢。
她的演艺运道真不是一般不好，可能是和娱乐圈八字不合吧，如果只是在综艺里得罪了那个小花公司还不至于放弃她，问题是在答题事件之前方鹿就已经显露出她在演艺上的霉运了，拍的剧没有几个能顺利播出的，角色戏份越多剧出问题越快，公司再看好她的外形也顶不住。
女四啊，这部剧能不能顺利播出还不一定呢……
方鹿想着，分了下神，手机自动熄屏，接着又是叮咚一声。
方鹿定睛，是某社交平台弹出的一条匿名信息。
[有人介绍来的，听说你拍过戏的剧组都会有主演爆出丑闻，XXX接了部剧，你有办法进这个剧组吗？能成的话我给你XXX万，定金XX万。]
方鹿一个后仰，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最意想不到的兼职……出现了。
谁啊？谁介绍的？这么损？娱乐圈打击对家还带用玄学的吗？？？
这人说的这个剧还刚好是蒋姐给她发的这个剧组，怪巧的。
她带着无语的表情扣字回复：[没有这种玄学的，亲，要相信科学哦。]
对方：[可以试试]
方鹿：[不包的]
对方：[只要试过，不成也不用你退定金。]
方鹿：[好嘞！]
这她可就不困了，不管成不成定金都能到手，等于白捡，天降横财！
她的手机屏幕是对着自己的，直播录不到她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只看到她手机刷着刷着就美滋滋笑起来了。
弹幕猜测【笑的这么甜，恋爱了？】【切过去看了一眼，小蜘蛛没打开光脑，莫非小蜘蛛来晚了一步？】
方鹿带着开心的心情洗漱入睡，临睡前还定了一家种草了很久打算忙完去吃的早茶自助。剧组一个月后开机，她这一个月暂时都不用接别的兼职了，只需要读剧本磨合角色就行了，明天就稍稍放松一下好了。
就算可能还是不能播出，该演的还是要好好准备。
第二天，方鹿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吃饭，还是开的机车，导航的路线跟昨天回来的路线有所重合，她路过昨天放下秦络的那公交站点，原本已经抛到脑后的陌生人又在脑子里闪了一下，她鬼使神差往那看了一眼。
下一秒，机车兹一声停下了，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在秦络听觉的波段中占据了所有存在感，他抬起头。
方鹿摘下头盔，目光惊讶：“你这……你不会在这里坐了一整晚吧？”
秦络没有回答，只是将手缩进了袖子里，安安静静的，像某些会把自己藏进阴暗角落里的小流浪，似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秦络是指他，小幅度点了下头。
面孔好像比昨天晚上看到的更白，反应迟钝得有些异常，是精神或者智力上有什么问题？方鹿摸了摸脖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医院在秦络的翻译装置中被翻译成了‘研究所’，他目光一黯，摇头。
“那送你去警局？”
秦络已经知道了地球上的警局是什么意思，再次摇头，用他那怪异的语调说：“我没事，谢谢您。您什么都不用做，不用理会我。”
还是敬称，好怪。
方鹿打量秦络，感觉那种淡淡的死意经过一晚上，非但没消散，好像还加深了些，心中嘶了一声，犹豫是拉人一把呢还是当没看到呢。昨天帮一次可以说是日行一善，但是再插手第二次第三次的话，后续恐怕会很麻烦，一个人真不想活了怎么拦也拦不住的。
这个她也没办法帮人帮到底，所以还是找警察吧，遇到什么事让他跟警察说，才好针对性地去解决问题。
方鹿打定了注意，神色也轻松起来，一看手机，预约的早茶自助时间也快到了，寻思着先吃完再送这人去警察，看他在这坐了一晚上估计也没吃东西，就加订了一个人的套餐，然后扬了扬下巴：“靓仔，上车，带你去吃早茶。”
不容拒绝的祈使句，秦络不由自主听从了命令。
坐上后座后才怔了怔，看到自己的手腕露出来，默默拉了拉衣袖把手腕藏起来，不过眼尖的弹幕依旧瞅着了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裂痕，呈蛛网状。
自从秦络暴露虫族身份后，恋综观众都把虫族的各种习性扒完了，稍微套一套公式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这是快要维持不住拟态了。
作为一只失去族群的虫族，秦络无时无刻都处于生物信息素失控的状态中。生物信息素失控有多可怕呢？再冷血再无坚不摧的虫族战士都受不了这个。
虫巢毁灭的那天，只有他所在的小队在外执行任务存活下来，小队一共有十只虫族，但是在归巢本能下，他的同族都被生物信息素折磨疯了，互相残杀，自杀，最后只剩下他。
他也差不多了。
原本臭名昭著的虫族忽然就变成了稀有保护生物，物种保护会的人想尽了各种办法，模拟的生物信息素、镇静剂、腺体摘除、仿生虫族……全都试过了，依旧无法消除虫族天生的归巢本能，最后只能试着给他换个生活环境，把他送到了地球，美其名曰散心。
但这并不能遏制生物信息素的失控，他在站牌旁的横椅上坐了一夜，与生物信息素抵抗了一夜，没有当众拟态崩坏露出原型就已经算是意志力超强了。
这一夜里，方鹿并不是他遇到的唯一一个好心人，他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偶尔会有人看看他，关切地询问一句两句。
有上学的小孩子。
“这个大哥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有散步的老人。
“年轻人脸色这么白，快叫个车去医院吧！”
有早起买菜的阿姨。
“小伙子在这坐了多久？昨天晚上就见你在这了，是不是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
甚至经过的交警也停下询问过。
源源不断的善意落在他身上，第一次是有点烫的温度，对于常年不见光的虫族来说，一点点的阳光都是烧焦般的滚烫，到了第二次第三次，就渐渐演变成了温温的热，存在感不强，也不会让人感觉不到。
与虫族社会的冷硬和秩序性截然不同，让他极其不适应，几次想要站起来逃开这些人类关切善意的注视，但是他在快要维持不住拟态的情况下，也强撑着回答了每一句话，他说得最多的一句地球话就是“我没事，谢谢，不用。”
然后就是方鹿第二次经过。
他来到地球得到的第一份善意，也是最滚烫的一次，就来自她。
生物信息素仍折磨着他，但是精神上，仿佛有一层温和的膜包裹起他的神经末梢，让生物信息素的失控不那么难以忍受了一点。
只是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就足够他抓紧间隙喘一口气了。
“到了。”方鹿停下车，秦络看她下车也跟着下车，她走一步就跟一步，一直到跟着落座，方鹿早注意到他的动作了，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词：
邯郸学步。
不论褒贬，只看字面意思的。或者就是小鸭子跟着大鸭子，踩着脚印走。
一个长得好看气质又特别阴郁男鬼的人做出这一系列行为，就感觉……又怪又有点可爱。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形容，方鹿就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拳。
住脑！方鹿啊方鹿，别让好心变质了！
她赶紧转移思维，低头刷刷刷点了一堆招牌菜品，早茶自助有上得快的不需要等，刚下单就端来了几样，方鹿说了句“先吃吧”就开吃了，吃第一口就感觉这家店没白让她期待。
吃了几口她看秦络还没动，示意：“不饿吗？你也吃啊。”
秦络这才伸手拿筷子，看着她的动作，学着用筷子去夹。
因为动作比较慢，也稳，方鹿没看出他使筷子的生疏，只是觉得对面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样子，可怜中又有点乖。
也不知道什么家庭才会养成这种性格。看样子是很严格的那种，那离家出走想跳江，半夜不回家倒也不奇怪了。
很快早茶的招牌虾饺、红米肠、凤爪、金钱肚这些也上来了，方鹿每个都尝了一遍，再吃点甜品喝点杨枝甘露也差不多饱了，就捧着饮料看对面的人吃，发现对面一口一个夹东西的时间间隔几乎一样，也没有吐过骨头，脸上一直维持着同一个表情，但是从旁边逐渐垒起来的笼屉可以看出他吃得并不少，牙口不错，胃口也不错。
但是即使没吐过骨头，他吃起来也并不粗鲁，非要形容的话，应该是‘利落’——没错，不是优雅，而是利落，汁水最多的菜品被他夹起来的时候都不会有汁水洒出来，因为利落而赏心悦目。
方鹿看他快把桌上的都扫完了，不确定人家吃饱没，开口问的话面皮薄的人可能不好意思说没吃饱，就直接再点了些，量控制在即使他不吃自己也能吃完的程度。
上了菜，推过去，秦络继续吃。
方鹿再点，他再吃，再点……
一开始她只是担心人没吃饱不好意思说，但是到了后面，就纯粹变成了好奇他能吃多少，堆起的笼屉推走了一车又一车，比几个大胃王加起来吃得都要多了。
方鹿心里都忍不住想，要不还是给这家店贴点钱吧，怕不是库存都上完了，招待完自己这一桌人家今天就该关门了。
又过了会儿，秦络放下餐具，瓷与瓷的触碰有一声轻响，把手放在膝盖上，抬起眼睛看她：“我结束进食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在虫族，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付出就可以得到的，食物会根据贡献和实力来划分，巢穴会根据贡献和实力来划分，其余一切都是如此，秦络默认了方鹿会让他做什么，并决定在死亡之前拼尽全力去完成。
“啊？不用啊。”方鹿随口说，头也没抬，在手机上给店家转账：“我自己要请的，不用你还。”
小蜘蛛睫毛一颤。
又来了，那种滚烫的善意。
第55章 热心市民方女士
从店里出来, 在附近走了走消消食，方鹿还是按照之前的想法，带人去了警局。
有人可能说这点事情没必要报警, 再说人也没真的跳, 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是发现有人想自杀, 且自己没法解决, 当然可以报警啊。就算是劝，警察肯定也比她专业，要从根源解决问题的话，校园暴力、家庭暴力有刑法，公司压迫有劳动法, 哪个都比她劝那几句有用。
“嗯，对, 昨天我是在跨江大桥上看到他的, 借口兜风把他从桥边带下来, 昨天晚上他好像没回家, 我觉得他自杀的欲/望很强烈, 就先把他带这来了……”
方鹿这边在说明情况，另一边秦络也被带去另一个房间询问了。
不过这个询问有些不同。
所有外星来客在公安都是有备案的，更何况一些比较危险的种族，其实都会被重点关注一下, 虽然这种关注不会放到明面上，影响外交。
负责询问的警员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秦络呆了呆，摇头：“没有……”
“热心市民方女士反映昨天看到你在桥上想要跳江, 请问是有这件事吗？”
秦络想了下‘热心市民方女士’是谁，他并不知道方鹿的名字, 迟疑了会儿回答：“跳下去不会死。”
“那就是确实有这件事了？那请问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小蜘蛛摇头。
旁边旁听询问的警员一拍脑袋，有点听不下去了，这车轱辘问的，这位外星友人的身份资料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宇宙最后一只虫族，濒危种族，受什么生物信息素困扰在死亡边缘徘徊，这也不是他们能解决的问题啊！但是人好好的过来在地球上出什么问题，影响也不大好……还是按照流程开导开导吧。
方鹿把事情都交代完时这边还在沟通，她自觉把人送到警局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也没自己的事，跟接待自己的警员说了声就走了，秦络的丝感觉到她的动向，下意识起身想跟上——被拦着坐回去。
“先等等还没问完！那个，秦先生是吧？方便问一下你现在住在哪里吗？”
“……没有。”秦络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了，藏在拟态下的多对眼睛不自觉转到了方鹿离开的方向，一边回答：“我在地球没有巢穴。”
警员了然，翻开一页资料：“是这样的，资料显示你的账户中有一笔星币换算来的地球货币，可以用于在地球上一切支出，你知道如何使用吗？不知道的话可以为你申请一位地球向导。”
说着给他解释了一下地球向导的意思。
秦络听完，拟态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点，灯光的光点映进去，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了高光：“可以是她吗？”
“你指的是……？”
秦络重复警员刚才的称呼：“热心市民方女士。”
“呃……”警员为难，“人家也不是干这个的啊。”
……
方鹿做完好事回家，功德又+1，心情挺好，跑步机上跑了会儿，进入工作状态开始研读剧本。
这个剧本看着还是不错的，拍得好的话在市面上的悬疑剧中至少处中上水平，当然前提是能上。她拿的只是女四，主角团三男两女，论反转肯定比不过主角团，但是在方鹿看来这个女四的人设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身份是反派的女儿，是反派唯一的弱点，杀主角团如砍菜的反派，最后是因她而死的。
前期她是一个叛逆、骄纵、自私、
爱美的女高中生，看得人高血压都起来，剧本的最后一集，主角团为了打败反派，把女四引到化工厂，以此来动摇反派心神反杀反派，达成he结局，并且因为女四不知道反派做的恶事，告诉警察有人被困化工厂让警察把她解救了出来。
但是在彩蛋里，警察把女四解救出来后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镜头转到被解救者身上，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身形和女四相似的陌生女孩。
镜头转回主角反派对决的地方，只留下反派的尸体，穿着校服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女孩走到反派尸体旁，俯身贴在反派胸口，轻声说：“妈妈，居然认不出我，真笨。”
而后低头捡起反派专用的凶器，在抬头的瞬间，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落泪，甚至微微笑着，表情与反派杀人时的标志性表情如出一辙。这是拍摄手法是很常见的继承暗示，暗示‘我会成为你’。
方鹿看完剧本，宇宙猫猫头思考了整整有半个小时。
嗯？等等？这是女四？这彩蛋一加不妥妥成了下一部反派预备役了吗。
看来蒋姐也不是随便给她搂个资源完事的，也是费心思给她挑了复杂有层次的角色，这种角色在剧播出后讨论度也会比较高。
这番心思，还有这个剧本，要是播出不了的话，怪可惜的。
方鹿有点犹豫，转念一想，这犹豫也没什么必要，听别人说多了她怎么还真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玄学了？就纯倒霉撞上罢了，不管她演不演，人家该做的事也早就做了，房子承重墙早没了，塌也就是早晚的事罢了。
想通这点，方鹿专心沉浸在代入角色中，生活也规律了起来，每天运动控制体型向角色靠近，没事就在楼下小区里溜达溜达，自己做点吃的给自己吃。
三天下来，小区的几只小狗看她都眼熟了，她争取过小狗主人们的同意后偶尔会带点小狗零食喂它们。她家里会备一些高级的猫狗零食，就是为了偶尔能用这个套近乎撸撸别人的狗子猫咪，但是要问她为什么不自己养……理由也很简单。
她喜欢猫猫狗狗可爱的样子，喜欢撸猫撸狗获得的情绪价值，但也会觉得房间里到处是毛麻烦，控制不住的叫声麻烦，跑来跑去打翻东西麻烦，类比一下，大概只有不养小孩的人才会觉得小孩可爱吧。
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没养，偶尔献出零食蹭蹭别人的或者去猫咖算了。
要是有会自己打理自己的小动物就好了，她肯定会养一只，只要负责撸……有点耳熟，这不就是人外吗？
下楼溜达一会儿，碰到遛狗大队，很快就有一只白色小狗拉着主人撒丫子跑来了，方鹿掏出小狗零食，先让小狗主人看过再拆开喂，顺道和小狗主人聊起来，什么都能聊几句，不一会儿又有别的小狗来凑热闹，方鹿还是一样的操作。
喂完再摸基本不会反抗了。
散步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小狗们纷纷散去，只有一只没主人牵着的小黄狗还跟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毛发还算干净不像流浪狗，可能是谁家溜出来的。方鹿蹲下来把剩下的都喂给它，小狗也很懂事坐下给她撸毛。
此时方鹿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树丛里浮现出一对眼睛，盯着她的背影，还有小狗欢快摇晃的尾巴。
那眼睛里闪过什么，尖尖的节肢落在枯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树丛也摇晃了几下。
方鹿听到动静，扭头看到树丛里窸窸窣窣钻出什么东西，隐约能看到一对圆圆的眼睛，其他的跟夜晚的树丛融为一体根本看不清，看着是黑色。
方鹿想起小区里有只纯黑的小狗，脸上露出笑招了招手：“芋圆，来，还有一包呢。”
圆圆的眼睛慢慢凑近了，方鹿一只手把小狗零食递过去，一只手往脑袋的方向摸过去，嗯，毛茸茸的，就是毛有点短。
小黄狗到嘴的零食没了，不满地汪汪叫两声。
方鹿安慰：“明天来找我，明天还给你带。”
小黑狗一听，迟疑着，也“汪”了一下，叫得怪模怪样的。
方鹿失笑：“芋圆你怎么怪叫，学谁呢？”
刚说完，她摸毛的手一顿，声音也迟疑了。
等等，她摸到了什么？
一节一节的，毛茬硬硬的，这是什么东西？
狗身体的构成是这样的吗？
还有，她在‘芋圆’脑袋上摸半天了，这脑壳怎么平了这么多，耳朵也没摸着……
方鹿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她摸的好像不是狗啊，这是什么东西？
心里努力冷静下来，她掏出手机装作看消息，按量屏幕往下照了一下，手机都差点吓掉了。
“卧……”她爆了一半的脏话，另一半硬是憋住咽了下去。
woc！这是什么生物？蜘蛛狗！！！？
见鬼了？！！
眼花了？新型玩具？不不，触感是真的！
她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零食放到地上，拍了一下小黄狗站起来，看蜘蛛狗还在低头去吃零食，心里倒数三二一，扭头就跑！
小黄狗不明所以，汪汪叫追着她跑。
原地的‘蜘蛛狗’动作停住，疑惑地看着方鹿跑远。
为什么跑？上一次她请他吃那么多东西都没跑，这次为什么要跑？还有这个叫‘小狗零食’的食物，没有上次的那些好吃。
‘蜘蛛狗’疑惑着退回树丛里。
方鹿跑到光源处，还惊魂未定呢，回头一看只有小黄狗甩着舌头追上来，没看到那只蜘蛛狗追上来。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喘过气打电话报警：“喂，110吗？我要报警，XX小区XX栋旁边的花园里有怪东西。不是暗号，是真的怪东西，一只跟狗一样大的蜘蛛，还会装成狗来骗吃的……”
“嗯，好，好，请尽快，我怕它攻击人。”
报完警方鹿才感觉安心了些，主要是接线员态度也靠谱，没当她说梦话。
她收起手机警惕地左右张望，拉着小黄狗往有路灯的地方走，前面喷泉那块空地人多，到那应该不敢跟上来了。
转了个小弯，前面有条长椅，上面坐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倾身往这边看来，正与方鹿对上视线。
鸦色头发染上了暖橘色的路灯光，映着皮肤也比上次见多了几分血色。
“秦络？”方鹿颇感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秦络眼睛一眨不眨注视她：“我租了这里的房子。”
这小区位置好，方鹿听他这么说也没觉着奇怪，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同时跟他说：“你跟我一起去喷泉那吧，别待小路上了，我刚刚碰到一只很大的蜘蛛，差点没被吓死！”
秦络听话地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小区里有这么大一只蜘蛛居然没人知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也就是我跑得快，如果是小孩子碰到怎么跑啊，不过小区业主群里从来没人提到过，难道第一次出现就被我碰到了？”方鹿用说话缓解紧张的情绪。
秦络一声没吭。
方鹿没听到脚步，以为他不信自己的话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人就在身后：“你怎么不说话？”
秦络：“……”
“真的，这么吓人吗？”
方鹿用力点头：“这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你是不知道！我一开始把它当小区里那只黑色小狗摸了好一会儿，摸着摸着感觉不对，照了一下才发现是只大蜘蛛，当时魂都要飞了，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秦络：“……”
他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第85章 我没有家了
警察来得很快, 在小区里搜查一番后告诉方鹿，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南美洲大蜘蛛。
“咱们这儿的动物园，还养蜘蛛？”方鹿没怎么去过动物园, 半信半疑。不过警方都跟她说大蜘蛛被找到送回动物园了, 那这事也就算过去, 回
家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用掉了半瓶洗手液，想起来还是有点冒鸡皮疙瘩。
洗完手看看时间还早，她又读了会儿剧本，注意力转移，鸡皮疙瘩才消下去。
后面的几天她都没出去溜达, 就在家里看看剧本，看完后把这次剧组导演的其他剧找出来看了许多遍, 做到对导演的拍摄手法和演技要求心里有数——当然, 不出门主要还是担心那动物园跑出来的动物不止一只, 万一还有漏网之鱼……
直到几天过去, 小区业主群里也没见有人说起碰到什么动物园小动物, 她冰箱里的新鲜蔬菜也吃完了，她才出了门。
直播间兴奋起来。
【出门了！终于出门了！方鹿再不出门我感觉小蜘蛛他都要碎了！】
【碎掉（物理）裂开（物理），看了一下裂痕好像每天都有在扩大，昨天看的时候脖子上和脸上都隐隐有裂痕, 再一次对虫族的生物信息素失控有了更多认识，他现在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会控制不住拟态变回原形, 三天前还是三分之一的时间吧，再这样下去……】
【不出两天, 这个小区就会上新闻头条，[某小区惊现巨大蜘蛛, 疑似怪物入侵]】
【失控的话会出现伤亡吧？】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你们觉得濒临失控的危险外星种族地球为什么会放它们进来？当然是因为有限制环啦，不过彻底失控的话肯定是要遣返的】
【啊这，真的觉得他能活到遣返吗？听说另外几个幸存虫族都是扛不住生物信息素失控自杀的，秦络看起来也挺不想活的……】
【斯到普！斯到普！你们在干什么！这是个恋综啊！就不能猜测下一步会出现怎样的甜蜜恋爱吗？】
【可是鹿宝摸到小蜘蛛狗后回去洗了十遍手诶】
【可是她碰到小蜘蛛狗后三天没出门诶】
【可是……不对，这个捕梦是过去式，人家本来就谈过啊！】
【那岂不是这次出门就有转机了？搞快点搞快点，太好奇怎么发展了】
【……】
让观众失望的是，方鹿出门时并没有碰到秦络。
秦络在花园小道长椅上发呆，方鹿怕再遇到啥小动物特意避开了小道从南门出小区，恰巧就这么错开了。
回来的时候也一样，甚至因为下了点小雨，方鹿还加快了脚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个‘人’这次不会有交集，等到两天后秦络彻底维持不住人类拟态，那就更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了。
不过，没有如果。
因为意外出现了。
她乘电梯的时候人恰巧满了，要等下一趟，她两手提着东西听到旁边一起等电梯的阿姨聊天。
“那年轻人是我们小区的吗？”红衬衫阿姨说。
“应该是吧，不然物业就赶走了，都在那待了好几天了，业主群里也有人说凌晨回家都能碰到那人，有人早上四点出去晨跑看到那个人，五点回来那人不见了，起点出门上班又看到那个人坐在原来的地方，位置和姿势都不带变的，好几个人都被吓到了。我也看到过几次，都坐树荫下一动不动，一看眼睛，眼睛也不眨，你说渗不渗人。”卷发阿姨说。
红衬衫阿姨：“真是个怪人哦！”
“我看啊，怕不是这里有问题。”卷发阿姨摇着头指了指脑袋，跟红衬衫阿姨说，“你带小孩去小花园玩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别让小孩凑近那人边上。”
红衬衫阿姨连连点头。
方鹿听了两耳朵，想到业主群里确实有人说到过这个。
这时她还没太在意，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电梯，塑料袋有点勒手，地上也都是湿答答的脚印，索性她住的楼层也不高，就转头去走楼梯了。
走了三层楼，外面恰巧劈过一道闪电，她往楼道窗户外望了一眼，从这个窗户可以看到小花园那边，方鹿还真看到了有个人坐在花园小道的椅子上，穿的黑色卫衣，隐约好像……在发抖？
等等，这黑色卫衣有点眼熟啊。
方鹿眯眼定睛看过去，这个距离自然是看不到脸的，但是方鹿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张面孔来，很漂亮但是有点呆呆的，眼眸黯淡，头发遮住眼睛，但是请他吃了好吃的后会睫毛轻颤抬起眼睛看她，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二次见面就是他在车站坐了整整一夜，如果是他的话，在小花园里呆坐好几天好像也不是做不出来。
下雨天，打雷，闪电，坐的椅子还恰好在树底下……新的找死方式？
方鹿沉吟片刻，先提着东西又上三层回到家，把东西放下，拿了把伞又出门了。
弹幕瞬间激动起来，大片的【啊啊啊啊啊】【恋综，启动！】铺满了屏幕。
秦络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神经的钝痛让他的感知有了延迟，直到人类拟态的手背裂开，露出里面的节肢尖端，他才慢吞吞地用另一只手覆盖在手背，很快另一只手也蔓延上了裂痕，他只能用袖子盖住手背。
这些其实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影响，当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的时候，他知道这副人类拟态要维持不住了，才有了动作，准备起身钻进花丛里再解除拟态。
感知忽然告诉他。
——有人类在接近。
但因为感知的延迟，在他感知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个人类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片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他顺着停在面前的双脚往上看去，看到一只手举着人类称作‘伞’的器具悬在自己头顶上。
然后是轻快的声音：“第四次见了。”
她俯身问：“怎么不回家？”
秦络已知，人类所说的家=住的地方=虫族的巢穴，便说：“我没有家了。”
人类一时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在人类眼中有多可怜。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粘在脸上，因为快要维持不住拟态而显出苍白和无措的样子，身体微微颤抖，但是与可怜的外表形成对比的是他的眼睛，既不可怜，也不脆弱，而是平静，只是在沾水下垂的睫毛下往上看她，这种矛盾就形成了一种平静的坠落感。
就像是，被遗弃的流浪生物，在濒死的那一刻，明明什么都接受了，却还在看到有人经过时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发出微弱的一声“喵”。
‘我没有家了’这句话说出来能是什么意思呢？
方鹿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一段话。
“捡个猫家人们，他想跟我回家”
第58章 烫烫的
打住！
随便捡人回家这种事只存在于小说和漫画中, 而在现实中，作为一个独居女性，就算眼前的‘流浪小动物’再怎么长得好看、再怎么可怜可爱, 再怎么是她的菜, 方鹿也没有心大到真的把才见过四次的人捡回家。
“不是说在这里租了房子吗？租的在哪一栋？我送你过去吧。”方鹿一本正经道, “打雷天在树下容易遭雷劈, 而且也不一定会劈死，劈得半死不活的比较多。”
小蜘蛛呆呆地看着她，不理解但很听话，闷不吭声低头在兜里掏了掏，掏出地球向导给他的钥匙递给方鹿。
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地球向导给他租的房子在哪里, 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C栋303？”方鹿接过钥匙一看，发现正是自己家隔壁那栋, 勾住钥匙圈转了几圈, 抬抬伞沿, “正好顺路, 走吧。”
秦络站起来跟上方鹿的脚步, 目光向下只盯着她的脚后跟，方鹿走一步他跟一步。
方鹿走了几步就发现秦络落下了好几步，都到伞外去了，因为是自己走太快, 停下来等他，结果发现她一停秦络也停了, 她迈步秦络也迈步……小流浪似乎很不习惯和人并肩行走。
她嘴唇动了动，欲言
又止, 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只是把伞往后撇了撇。
C栋电梯在维修, 走的是楼梯。
方鹿走在前面，阴雨天楼道昏暗，楼道窗台上是被风吹进来的树叶，方鹿边走边说：“二楼的声控灯坏了？都没人叫物业来修一下啊……”
在她说话时，秦络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拟态了，冒出了条蜘蛛腿，擦过墙壁发出了声响，方鹿说话声停住，回头：“什么动静？”
秦络努力缩起冒出来的那条腿，站直摇头：“没有。”
方鹿纳闷：“我幻听了？”
她也没多想，继续跨上台阶，秦络小小地松了口气。
“好，到了，我看一下钥匙……OK，开了。”方鹿让开位置让秦络进去，抬眼时看到房屋里的布置，是很标准的初始布局，电视沙发冰箱上的罩布都没去掉，地板上浮着一层灰尘，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方鹿沉吟了一下，问，“你家有吃的吗？”
不出所料，秦络迟疑摇头。
“唔，好吧，我好人做到底，给你点个外卖好了。”方鹿了然点头，低头打开外卖软件找起来，“奶茶，炸鸡，还有这家的驴肉蒸饺很好吃，推荐，再来个海鲜炒饭……我让敲一下门房门口了，等下你记得拿了吃了……”
“为什么？”一直都是问一句才答一句的人忽然问。
方鹿“嗯？”了一声：“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给我食物？”
“唔，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方鹿也来了个疑问句。
小蜘蛛沉默，不解。
方鹿笑：“开玩笑的，顺手的事啦，这个社会热心人还是很多的，你运气好碰巧就遇上我这个热心人了。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大学生或者刚毕业吧？这个年纪这么苦大仇深，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这样，你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可以加我微信跟我唠唠，要是开不了口的话可以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总之别想不开呀，会有办法的。”
对于话疗，方鹿还是很有信心的。她大学的时候在心理咨询室兼职助手，一天可以唠十个大学生，就这样唠着还顺手考了个心理咨询师证书。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那天在桥上看到秦络的时候下意识停住了目光，然后倒回去。
“所以，你要加微信吗？”方鹿点好外卖，笑着晃晃手机。
咚！
有什么声响从轻到重，伴着鼓点，在他身体的某一处响彻。然后越来越响，直到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秦络怔怔地看着方鹿的笑容，手指微微蜷缩，像被烫到了似的。
蜘蛛喜欢把网结在阴暗的角落，是安静的捕猎者，就像他拟态森冷苍白的皮肤，是只有在照不到太阳的地方才会有的。但是虫类的习性又决定了它们在避光的同时也趋光，会被光源吸引。
好烫啊……
那声音回响着，直到方鹿摆摆手离开了才渐渐停息，他手里还捏着地球向导给他买的手机，在他无意识发呆时莫名其妙加了个微信，停留在备注页面。
这个和光脑通讯还是有共通性的，秦络想了想，在备注上输入[热心市民方女士]，又把手机和光脑互通。
——是的，他至今还不知道方鹿的名字，甚至以为这就是方鹿的名字。
又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生物信息素失控带来的刺痛又开始了，当神经末梢传递来疼痛时，他才意识到，那“咚”声在身体中回响期间，生物信息素的失控消失了，没有钝痛，没有刺痛，身体很轻，只有烫意烫得他晕乎乎的。
为什么会这样？秦络茫然地想。
没过多久，门被敲响，秦络开门只看到门口有个袋子，提进来打开，里面都是食物，他关上门，就坐在门口食物往嘴里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机械性地塞。塞着塞着，拟态无法维持，身体两侧的节肢伸展开来，占据了整个客厅，进食的嘴也变成了口器。
这一次拟态崩溃比之前还要严重些，连半虫体半拟态都无法维持，直接崩成了高度虫化形态。
蛛丝遍布了整个房间。
他还在机械性地用螯肢把食物往口中送，脑子里忽然闪过“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这句话，动作迟疑了一下，又想到方鹿摸了他后害怕的样子，头颅在人类头颅和蜘蛛头颅两种形态中变换了许多次，才恢复到人类拟态的样子，背部弓起下沉，咬住一个驴肉蒸饺。
那种胸腔被烫了一下的感觉又出现了。
可是上一次吃她给的食物时并没有这种感觉。
秦络愣愣思索的时候，弹幕都在【啊啊啊啊啊】。
【补药，补药啊！要么一半身体变成人，要么完全变成蜘蛛，还稍微好接受点，补药蜘蛛身体+人脑袋啊！san值开始掉了】
【小蜘蛛这次我就当作没看到了哦，下次不要这样了】
【该说还好方鹿没看到吗，这种风格在人外控里应该也算小众】
【你们还是小看人外控了，区区人头蜘蛛，还是吃得下的】
【其实还好啊，为什么大家都很难接受的样子，我们星球都是这样的】
【上面几条弹幕还挺好认的，估计都是人类为主的星球，我也觉得还行，如果眼睛不用拟态，而是蜘蛛眼睛镶嵌在人类面孔上的话，在我的审美中就是非常好看的范畴了】
【一闪而过的八只眼】
【所以为啥只拟态一个脑袋？】
【咳咳咳，虽然蜘蛛形态有点不好嗑，但是！刚刚方鹿转身走时小蜘蛛无意识伸手想牵她衣角还是很好磕的，就没有人注意到吗】
【好磕+1，虽然小蜘蛛变身大蜘蛛缺了点美感，但是整个房间都被蛛网铺满了，他面前的外卖却是干干净净的耶。怪物在层层蛛网的保护下捧着鹿宝点的外卖认真进食，一粒米也没有掉，想想也挺可爱的，又怪又乖】
【完了，都有滤镜了是吧】
【不行啊，我还是不行，求求了快变回去】
【……】
在弹幕的种种讨论中，秦络把方鹿给他点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食物化为能量填充了空缺，在短暂的满足之后，涌上来的是更多的空虚。
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生物信息素失控得到了些许缓解，秦络慢慢将身体每一个部分重新覆盖拟态，只留下了背上的八条蜘蛛腿。
他有点想再去看一下方鹿，感受一下那种浑身烫烫的、有声音在身体里咚咚作响的异常状态。
在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身体早已先思考一步从窗户……爬出去了。
一根蛛丝被他黏在方鹿衣服上，他顺着蛛丝找去，粘性极大的蛛丝让他轻松在楼房墙壁上攀爬，爬上B栋六楼，透过窗户看到盘腿坐在茶几旁边吃东西边看电视的方鹿。
他默默盯——
过了一会儿，方鹿吃完东西伸了伸腰，过来“哗啦”一声拉上窗帘，他抿了抿唇，落到空调外机上，在弹幕一片【不是，哥们，你蜘蛛侠啊？】的声音中——开始发呆。
屋内的灯光穿过窗帘只留了很微弱的一点光亮照在他的半边身体上，生物信息素在刚才片刻的缓解后又如浪潮般冲刷他每一寸神经，拉着他坠入深渊。
那一丝对异常的好奇冰雪般消融。
无论是什么原因，短暂的缓解有什么用呢？最终还是要走向自我毁灭的，他来到地球后还撑了这么久没有自杀已经是个意外了，可是他本来就是打算死的，为什么还要挣扎？越挣扎就越痛苦一分。
他的目光失焦。
忽然，光脑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热心市民方女士：够吃饱吗，好吃嘛？]
秦络回过神，缓缓低下头，凝视那条消息许久，回复。
[秦络：好吃。]
第59章 重开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 到了要进组的
时间，方鹿的剧本也琢磨透了，收拾好东西, 想了想给秦络发了条消息, 告知从明天开始她要去忙工作, 就不约饭了。
这小半个月来, 她的活动范围多是围绕小区展开，经常能碰到秦络。他好像不爱待在房间里，无论是早上出门还是晚上出门，方鹿都能在小花园里看到他。
方鹿不主动打招呼的话他也不会主动说话，安静得像花园的一部分, 一株植物，只是在方鹿走来时, 目光会像雏鸟一样追着她移动。
又来了, 那种“捡个猫家人们, 他想跟我回家”的感觉。
方鹿就主动跟他打了招呼：“早上好, 吃了吗？”
众所周知, 这对于华国人来说就是很常见的一句寒暄，回句“吃了”或者“没呢”就可以开启其他话题了。
小蜘蛛摇头。
然后没话了，让话落在了地上。
方鹿只好顺着说，那要不一起去吃个早饭, 可以给他介绍一家宝藏早餐店。食物能填补能量空缺，秦络没有拒绝, 跟上方鹿的脚步。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也混成了半个饭搭子。
以方鹿的眼光来看的话, 秦络的状态是有好转的，至少是比第一次见面那随时想死的样子好了许多, 也没有做出什么轻生的举动，方鹿就以为他是走出来了，自己心里也挺高兴的。
真不错！功德+1
然而在她下了飞机，踏进剧组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再睁眼——
“卡，你们两个哪里挖出来的僵尸？教了几次了，表情！傲慢，不是叫你撒娇！还有你，叫你演屈辱没叫你暗爽……”
似曾相识的剧组，似曾相识的导演，还有似曾相识的话。
许多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方鹿自己的手仍然放在摄影机的按键上，她恍惚了一顺，环顾四周，辨别情况后瞳孔地震。
这是……
怎么回事？她回到了一个月前？！
woc，好疼，居然不是做梦？！世界出bug了？？？还是我疯了？
方鹿瞳孔地震之时，弹幕也在地震。
【我这里的直播间好像崩了，抽成了嘉宾刚进梦境时的画面，节目组呢？还不赶紧修修】
【我这也是】
【？但是我切到隔壁直播间没出问题啊？】
【等等，好像不是崩了？方鹿的表情看起来也很震惊，所以是重启了？】
【不会是读档了吧，方鹿进组拍戏，小蜘蛛看到方鹿给他发的不约饭的消息眼睛里就没光了，也没有追上来，他生物信息素失控本来就是每天都在加剧，昨天还没控制住扯掉了三条蜘蛛腿，只有跟方鹿待一起时看起来正常点，估计全部的力气都用在脸部拟态上了，所以……】
【所以按照正常发展来看，一定会失控，一定会死是吗，然后直接结算了是吗】
【……啊？？？】
【不是，我看得好好的，怎么就打出be结局了？我还期待着接下来怎么谈恋爱呢！】
【be结局之，只是饭搭子[悲.jpg]】
【哇哦，这次梦境居然是这种周目游戏式的吗，更有意思了！那小鹿和小蜘蛛谁是玩家谁是NPC？谁有上周目记忆谁没有呢，还是都有？期待期待~】
【……】
方鹿：“……”
她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经历了如此冲击世界观的事，她在最初的震惊后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潜意识里仿佛有声音对她说：世界观早崩了，突然回到一个多月前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
……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潜意识？
想不明白，算了，先不管这个，现在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回到一个月前？是怎么导致的，和她有关吗？是回溯前她做的什么事情触发了这个情况吗？
她只是踏进了剧组而已，都还没跟人说上话呢。
方鹿满脑袋十万个为什么，凭借肌肉本能完成拍摄，依旧拒绝了聚餐邀请，依旧是去取车，但是取完车后，她想了想，抱着最后一丝“会不会世界没出问题，只是我脑子出了问题”的希望转道去了医院，给自己挂了个精神科。
【鹿：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选一个吧】
【医生：很遗憾地告诉你，你脑子没毛病】
【哈哈哈哈我看她这么冷静还以为接受良好呢，结果居然是以为自己脑子病了。看完医生感觉更糟了】
【只有我在意初遇泡汤了吗？跑医院硬控方鹿三小时，秦络现在都已经不在桥上了，我看看他晃悠到哪儿去了，有没有机会碰上……这回是不是要换个初遇方式了？】
【等等，又来……？！】
方鹿拿着病历单心情复杂，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眼前猝不及防又是一黑。
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耳边第三次响起导演朋友的声音：“卡，你们两个哪里挖出来的僵尸？教了几次了，表情！傲慢，不是叫你撒娇！还有你，叫你演屈辱没叫你暗爽……”
她逐渐拧起眉。
第二次。
看来触发回溯的不是她走进那个剧组。但究竟是什么条件，她在这么短时间内触发了第二次？这两次她做了什么相同的事情？
任由她想破脑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所以这一次，方鹿更加谨慎了，想了想答应了朋友的邀请去吃杀青宴，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菜，一直关注着时间。是时间的问题吗？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旁边朋友注意到她走神，给她夹了点菜顺口询问。
“唔……”方鹿脑袋都快想冒烟了还是没头绪，想到干导演的脑洞应该比她大，不报什么希望把自己的情况包装一下跟朋友说了，“有一本小说……我正看到第二次回溯了，在想这两次回溯有什么相似点，主角能不能通过现有条件找到什么信息……”
朋友来了兴趣：“这个剧本有点意思，先不看第一次回溯，按照你所说的第一次回溯是一个月后，那这一个月内没有触发回溯，说明这一个月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吧，是在‘轨道’上的……那么把目光放到第一天，触发条件就在第一天的不同上。”
方鹿回想：“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朋友摇头：“不不不，如果我要拍这么一个故事，设置一个触发就会重来的锚点，那这个锚点我不会设置在道路这些条件上，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物，才有看点啊！物品被毁掉后重来，重要人物死掉后进入循环……对，就这么写……！”
朋友说着说着似乎沉浸在自己想出来的剧本中了，掏出手机兴奋记录灵感，方鹿则是怔然沉思。
这个思路，倒确实是符合逻辑的，按照这个逻辑去顺推的话，物暂时没有头绪，但是人的话，她取了车后只遇到过一个人……一双黑沉阴郁，却格外漂亮的眼眸从她脑海中掠过。
是秦络？难道跟他有关吗？这么回想起来第一次回溯前秦络也是她最后有过交流的人。
不过还需要验证一下，不能太想当然。
方鹿也拿出手机，看着时间默默数着，当时间和上一次踏出医院时间相近时，熟悉的眼前一黑，熟悉的导演骂骂咧咧。
又可以排除一些条件了，看来确实要在固定的时间走那条路，经过那座桥才行，其他的还是得去了才知道。
“方鹿，等会儿杀青宴……”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方鹿即答，转身离开，“还有，多谢你了！”
导演朋友：“啊？”
第70章 男鬼上门
再次驶上跨江大桥, 她很快看到秦络的身影。为了控制变量，她还特意按照第一次的流程先开过去再倒回来，让秦络上车。
这次一直到秦络下车, 她回家, 都没有再
次回溯。
“还真是和他有关吗……”方鹿站在玄关喃喃沉思。
她在进行头脑风暴。
从这三次重来中得到的信息有限,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 她要先尽量按照第一次的行动轨迹来，第一次至少在她去剧组前都是正确的。如果把发生的这一切都当成一个游戏，那桥上初遇很像必须走的主线剧情，第二次和第三次重来就像是提醒‘你正在偏离主线’。
那第一次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去剧组=偏离主线，在去剧组之前她还有必须做的事情没有做？
如果, 她是说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必须做的事又是什么？
……
“啊……”好头疼, cpu都要冒烟了。
完全没有头绪啊。
方鹿发出一声哀嚎, 倒在沙发上邦邦打了抱枕两拳, 回了经纪人的消息后又撑着坐起来, 开始努力回忆这一个月里她做过的事情。
好像第二天是请秦络吃了早茶自助？
这个是必做的吗？
要不试试换一家, 看会不会有影响吧……
这一回，方鹿走的是保守路线，尽量还原了第一回目做的事情，在不重来的基础上一点点试探变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时间过得格外快，好像天一黑, 眼一闭，再一睁眼, 天就亮了，做自己的事情时也过得很快——没有参加恋综记忆的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捕梦中。
第四回目的一个月呈现在观众眼中其实也就半天的直播内容, 不然总不能给观众看重复画面吧？
时间渐渐接近进组的那一天，方鹿的心绪也渐渐紧绷起来，甚至还请假迟一天进组，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甚至没等到进组那天的到来，在第二十五天的时候，方鹿一觉睡醒又听到了熟悉的话：“卡，你们两个……”
方鹿呼吸都要停止了，这段话她已经能背下来了。
“怎么回事？”方鹿深吸一口气，“循环时间提前了？为什么？”
【我也想问】
【……五回目】
【辛辛苦苦维持一个月，一朝回到开头，这要是我真的要被弄崩溃了，小蜘蛛你在干什么啊小蜘蛛？！倒是给点提示啊】
【刚从秦络的直播间转回来，生物信息素失控时间提前了，所以……】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我也要破防了，这让嗑这对cp的人怎么嗑下去啊，隔壁锡兰都带着棱光私奔脱离创造者控制了，丧尸女王和小人鱼都玩起替身文学了，这对居然还在搞悬疑[流泪.jpg]不过该说不说，方鹿这也太敬业了，破防但还是在拍摄】
【那个……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你们就没有发现不对吗？就像楼上说的，隔壁直播间都在谈恋爱了，而方鹿和秦络这里还在循环，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俩没谈上？作为一个前任，为了复合都追到恋综来了，可见这位前男友是有点子恋爱脑在身上的，现实中这对怎么在一起的大家也不知道，但是在循环的这一个月里，方鹿和他没有相爱在一起。方鹿进组的时间和他生物信息素失控的时间相近，也就是说，在进组前不确定恋爱关系，后面就不会有故事了】
【虽然听起来很扯淡，但是莫名说服了我，怪有道理的嘞】
【也说服了我……这是什么不恋爱就无法出去的时空吗】
【……】
弹幕就算有再多的猜测，也没法进去和方鹿说。她在一开始的破防过去后，心情诡异地平静下来，第四次看到导演对着男一演屈辱像暗爽的演技跳脚的时候甚至有点想笑。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想笑的。
这神金的世界。
她想，也许根本就不是她做了什么的问题，而是另一个人做了什么的问题，每次她都是什么都没做就回溯了。
问题出在秦络身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方鹿这次来到桥上没有像之前一样出现在秦络面前让他上车，而是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看他离开大桥后一路漫无目的走去了哪里。
时间继续，傍晚降临，过了第二次和第三次回溯的时间点，没有触发回溯。
这样方鹿就明白了，只要她走这条路，并且看到秦络，也可以算，毕竟单方面的遇见也是遇见。
这样来看可操作性还是不少的，方鹿盯了秦络一个小时，始终没有上去与他接触，等到确定今天应该不会回溯了，她二话没说扭头回家。
她需要回家好好想一想这一回目该怎么走，上一回目的试错已经说明了完全按照第一回目的发展走也是行不通的，一定有什么她没注意到的要素。
这回她连经纪人的消息都没心思回了，在纸上把四次回溯都列出来一个个进行对比，划掉。
就在弹幕上纷纷刷着【姐你要不试着谈个恋爱吧】【这回好像从开始就跑歪了】时，深夜的房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在寂静的晚上，这突然的敲门声把专注思考的方鹿吓了一跳，把她从思考中拉出来，弹幕也凝滞了一瞬，打破凝滞的是几个连在一起的问号。
【？？】
【不对，这发展……？】
方鹿直起身看向房门。
第一夜深夜敲门，这是前几回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不管是好是坏，变化，出现了。
从猫眼看出去，一张漂亮得不像人，也白得不像人的面孔撞入她眼帘，对方似乎也知道她正在猫眼往外看，眼睛直勾勾地对着猫眼与她对视，瞳孔极黑，就这样注视着，然后透明的水滴在眼睫下方的一小片阴影滴落。
好男鬼的出场方式，但是……等等，这是在哭吗？就这么跑我家门口流眼泪吗？？
方鹿大为震惊且不解，思考两秒谨慎打开了门。
当然如果是正常的世界，面对这种情况她是肯定不会开门的。但是在现在这种一言不合就重开的情况下，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开就开了。
她开口问：“秦络？你在我家门外想做什……？”
“我看到你了。”秦络一开口就是微微颤抖的声线，压抑着浓烈的情绪，“我知道你在我身后跟了很久，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见我？”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拟态再也维持不住了，彻底崩溃，节肢从背后破体而出，暴露出蜘蛛原形，方鹿眼睛霎时瞪大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门外的这一片走廊早就布满了蛛网，只有她门前是空着的，这一幕的冲击力有多大自然不必说，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仿佛给了秦络极大的打击，他本来上半身匍匐在地上向她爬来，她这一退让他僵在原地，扭头看到自己暴露的原形，如遭雷击，着急忙慌掰断自己向方鹿伸去的一根节肢：“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控制不住的，我……你别不要我，你别看，我马上就能变回去！”
他手忙脚乱的，一会儿拟态变成蜘蛛狗，一会儿又变成蜘蛛头人身的东西，就是无法变回人类的拟态，急得他眼泪掉得更多，又胆怯地看她，怕在她脸上看到厌恶的表情。
方鹿握着门把手站在原地，脑子里像是打开了一道阀门，画面纷涌出来。
是在飞船杂物间里，他也是这样失控露出原形的模样，泣音嘶哑黏腻，脸颊沾泪，一遍遍重复着：“你害怕这些节肢吗？那我把它们都折断，还是害怕眼睛？那我把它们都挖掉……你不喜欢我原来的样子，我可以一辈子保持拟态，不露出原来的样子，只要你别怕我。”
碎片记忆一片接着一片。
这一刻方鹿忽然明白了循环与回溯的底层逻辑，以及今夜这一幕出现的原因。
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无数次循环中一定会有一次，秦络要在她面前暴露原形的。
因为这是他心底深处的渴望与畏惧，既害怕被她发现真身，却又希望她发现他的真身后仍能
爱他。
秦络匍匐着爬向方鹿，祈求她的爱：“我把它们都藏好了，阿鹿。”
但分明节肢还在试图触碰她，蛛丝一股股冒出来，把空间收缩得更小。
方鹿沉默着又退一步，目光复杂，反手关上了门。
第五次回溯。
片场，导演骂声，摄像机，一切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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