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面对米莎打破玻璃的指责,楚维礼无所谓般的耸了耸肩:“如果我家里的门被无缘无故被锁上,而且外人又很着急的话,我是不介意他打破窗子跳进来的。 ”
米莎怒道:“我家的门根本没上锁!你不会敲门吗?”
楚维礼自有一套理由:“但是一直有''眼睛''盯着,和上锁没什么区别,我翻窗进来也只是迫不得已。”
米莎差点被他气晕。
楚维礼则开朗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感谢您刚才在应鸾面前为我说的好话,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的。”
提到合作,米莎不禁咬了咬牙。
她感觉事情的走向逐渐超乎了自己的控制,无论自己选择谁,只有表面上是合作,实际上都是被拿捏住把柄,变成他们两个接近应鸾的工具。
她无法弥补最开始犯的错误,她就不应该私下里进行精神力研究。自己被监视倒是没什么,但现在的结果是她间接害了应鸾,让应鸾一直深陷于谎言之中。
“您放心,我这个人还是比陆宴行好说话的。”楚维礼以为她在担心合作问题,“他一定在威逼利诱您吧?相比与他,我简直就是一个随和、开朗又大度的合作对象。”
他一直不放弃在米莎面前自吹自擂, 展示自己很靠谱的形象。
他愿意尊重米莎,甚至在合作的基础上让渡一点自己的权利,因为她是应鸾最尊敬的长辈。
米莎无能为力地坐回凳子上,不住地叹气。她抬起头看了楚维礼一眼,眉宇间的忧愁几乎掩盖不住。
“为什么总这么看我,我长得很不符合你心中''女婿''的形象吗?我长得还算可以吧……”楚维礼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很早就想问的问题问出口,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吧?您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不是第一次见面。”米莎解释道。
楚维礼看着她。
米莎则继续说道:“我之间见过你一次, 在你很小的时候。”
————
米莎第一次看到楚维礼,还是在幸福之家。
她当时在幸福之家当授课教师,幸福之家收养的50名孤儿小孩,几乎全都是文盲,她需要识字开始教起,一点一点教他们知识。
当时所有的授课教师都不知道帝国为什么要执行这个计划,他们只知道这个计划与联邦在研究的精神力有关,但具体内容他们也无从探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本职工作,让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能有一身本领立足。
直到有一天楚维礼被送进来。
相比于其他孩子,楚维礼的情况相当特殊。他是由自己的母亲亲手送过来的,他的母亲俞祈是一名帝国相当有声誉的研究学者,同时也是星际指挥官的夫人。
这样出身高贵,名门望族的少爷,本应在庄园里尽情享乐,而米莎第一次看到楚维礼,却吓了一大跳。
他好像是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一样,手和脚都被链条锁住,细软的金发上沾满了黑褐色的血,宽松的衬衫上锈迹斑斑,凑近便能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同事一边在一旁解释,一边发出啧啧的感慨声:“听说是受到了家里保姆的挟持,那个保姆被当场射杀,溅了他一脸血,给这孩子吓成这样……”
米莎垂头看着他。
他无疑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从一头金色的头发,到大而圆的红色眼睛,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他抬起脸看着她的时候,一双眼焰得发亮,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却没有什么焦距。
他现在正处于失明状态。
感受到面前站了一个人,甚至是比他高很多的大人,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看不清楚的原因,他笑容不达眼底,看起来十分虚假。
米莎问道:“那送到我们这里来干什么?”他们这不是什么心理康复中心,更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这种情况,他们最先找的应该是专为贵族家庭服务的心理医生。
同事则解释道:“这个嘛……上面的意思说,俞祈女士有自己的想法。我们领导觉得这里有精神力的很多小孩,说不定能让他和别人好好相处一下。”
米莎顿了一下:“他身上展现出精神力了?”
要知道幸福之家目前养的50个孩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精神力的表现,就连看起来最聪明的应鸾都没有。
“说是有呢……”同事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楚维礼的打结金发,下一秒他却惊叫一声,骤然收回了手。
一阵烧焦的电弧味弥漫开来。
同时惊恐地看着楚维礼,还是小男孩的楚维礼则一脸冷漠地回看着他。
他冷声开口:“别碰我,很烦。”
米莎和同事都愣住了。
“他刚才用精神力电我!”同事摸了摸自己发麻的指尖,回头看着米莎。
米莎则若有所思地蹲下来,问道:“你能看见我们?”
楚维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用这个,看不见。”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用这个,能看见。”
米莎和同事对视。
她判断道:“就是精神力。”
同事一时间有些激动,这是他们看到的最早展现精神力的孩子,说不定能在培养其他小孩上提供很多经验。
他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楚维礼却突然打断:“你们的肢体语言,我也能看到,虽然听不到,但是我能猜到你们在说什么。”
米莎和同事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底浮现出相同的讶异,最后米莎招了招手,同事才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
米莎注视着楚维礼,和他对视的时候,她从心底感受到一股寒气。
和激动的同事不同,她见楚维礼的第一眼,就无法喜欢他。虽然身为教师,她应该平等地爱每个小孩,但平心而论,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太多诡异的地方。
他手上的手铐,能抑制一个成人级别的Alpha ,强制压抑住他们的攻击性,此刻却被套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这是一个攻击性很强、好厌情绪清晰的小男孩,而且他很多时候的行为完全凭自己喜好而来,没有什么思考能力。
她抿了抿唇,对他耐心的说:“你刚才还对我笑了一下,说明没那么讨厌我吧?”
“不讨厌你,但是也不是很喜欢。”楚维礼实话实说。
米莎点点头:“行,那靠近一点,我帮你擦擦头发。”
楚维礼凑近他,米莎用浸湿了温水的湿巾,耐心地帮他擦头发。他头发上全是结块的血迹,把很多头发都黏在了一起,被米莎一点点分开。期间楚维礼一直睁着眼睛,她的手段并不温柔,甚至头发都被她扯掉了几根,他也一言不发。
米莎复杂地看着他:“你不疼吗?”
“我全身都挺疼的,所以比起来,这个还行。”楚维礼说。
“你这是怎么了?可以给我讲讲吗?”
“哦,也没什么。”楚维礼甩了甩掉在脸上的碎发。
“就是一直照顾我的保姆,想在杯子里给我下药,被发现之后,就被人用枪打死了。”他神色淡然,好像在重复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他们说她是父亲的政敌派过来的,在我身边潜伏了很久,最终目的就是想害死我。但是我最后没死,她死了,她任务失败了。”
米莎的手一顿,没继续追问,反而问道:“那你感觉怎么样?”
“当时我从楼梯上滚下来,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米莎说:“那现在呢?”
楚维礼抿了抿唇:“身上疼、头疼、眼睛疼、哪都疼。他们还说我打人、说我自残、说我狂化症犯了,但我也不记得了。我之前也这样,记不住事情。”
他这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米莎却理清了其中的逻辑:“也就是说,这其实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这样,没有这个严重。”楚维礼说,“这次他们说我可能是受刺激了。”
米莎皱眉,怎么会有大人在小孩子面前说这话:“这些话是他们在你面前说的?”
“不是。”楚维礼摇头,“他们在门外偷偷说的,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能看到,能猜到的。”
如果他用精神力,其实很难有什么事情掩藏过他。
米莎不多问了,继续给他擦头发。
楚维礼却像来了什么兴致似的,突然低声说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米莎的手一顿:“你说。”
“你尝过人血的味道吗?”
米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血?”
“人血。”楚维礼睁着大而圆的红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尝过。”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脖颈:“那个保姆被打死的时候,她手里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们两个离得很近。然后子弹咻——的飞过来,她直接就倒在地上。
“但是她没有立刻死,当时我就倒在她的怀里,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听到她的呼吸。她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抱歉,过了很久,她的脉搏才渐渐停了,原来人死去的过程那么久,那么痛苦。
“她脑袋里的血溅了我一脸,好多好多血从我的唇边淌下来,我喝了好几口……尝起来很咸,还涩涩的,比她活着的时候气味难闻多了……”
米莎惊恐地看着他。
这样的直白又不加掩饰的言论,居然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说出来的,怎么能让人不害怕。
她仓皇地站起身来,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刚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她将手摁在门把手上,想走出门去,楚维礼却突然捧腹大笑了起来。
“这里的大人也好好骗啊!我怎么可能喝人血?我只是有点不正常,又不是变态。”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米莎注意到滴在地上红色透明水滴,那是他的眼泪。
米莎蹙眉看着他。
楚维礼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我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信了。”
“你说得都是假的?”米莎问道。
“前面是真的,后面是假的。”楚维礼说。
米莎看着他的表情,他应该没有说谎,但是她还是没有松懈下来。
楚维礼太超乎她对精神力的认知了,甚至超乎她对孩子的认知。
“这几天你都会在单独的隔离房间居住。”她对他说,“房间里什么都有,浴室、床、厕所,你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直接联系我就行。”
楚维礼老成地点了点头。
米莎快步从这里离开,她不想再面对楚维礼,他就像是一个暂时被压抑住的小疯子一样,安静和服从只是一时的,谁也没有办法办法完全控制他。
她刻意去避开和楚维礼的交谈,每日的送餐和检查也交给机仆完成,就在她以为他们再也没有交集的时候,某一天她经过楚维礼的隔离间,却被他突然叫住。
他隔着玻璃与她对话:“隔壁有好多猴子。”
米莎闭了闭眼:“那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小朋友。”
“但是他们很吵,说很多话,甚至有人夜里还会说话,像猴子。”楚维礼皱着眉,“他们吵得我睡不着觉。”
米莎几乎无话可说。
机仆传回来的报告显示,楚维礼夜里也只是躺在那里,从来不翻身,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脑神经依然非常活跃。
他从来没有睡着过。
究其原因,应该是他身上的疼痛等级已经超过了普通孩子能够承受的范围,甚至已经到达了大人的水准。
但是谁也不敢随意用药,只能看着他一天接一天的熬着。
但是再这么熬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
米莎问:“你不是听不到吗?为什么会觉得吵?”
楚维礼却说:“昨天恢复了一点听力,就能听到了。”
米莎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夜里等他们睡着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出来看看,你能保证安静吗?”
到底是个小孩,一提到有自由活动时间,楚维礼立刻点了点头。
米莎笑了笑,趁着夜里的时候,将楚维礼偷偷带了出来。
他信守承诺,安静地走在她的后面,不需要她带路,自己就能“看”见。
入夜时分,所有寝室全都安静地陷入睡眠,米莎通过墙上玻璃板就可以看到所有孩子的情况,甚至有的没盖好被子的,她还要进去帮他们盖好。
唯有走廊尽头的一间传来一点旋律声,微弱的橘色灯光从门缝中传出来,那里的小孩子还没入睡。
米莎敲了敲房间门。
小小的应鸾将门打开了一道缝,仰头看着她:“米莎老师。”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绮真说她睡不着,让我给她唱摇篮曲。”应鸾开口道。
应鸾不知道从哪里学的古典曲目,颇有浅蓝星时代的风格,幸福之家里喜欢听她唱歌的孩子不少,绮真是其中最狂热的一个,
“才不是呢!”绮真突然从应鸾后面跳出来,一把搂住应鸾的脖子,大笑着说,“是应鸾说,每周三晚上米莎老师都会来检查,还会透过玻璃看我们,我们要是想见您,就可以趁这个时候见。”
“所以你们就等到现在?为了等我?”米莎也忍不住染上了笑意,弯下腰来问应鸾,“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会来检查的?”
应鸾嘿嘿一笑:“以前还住大通铺的时候,我晚上睡不着,就发现了。”
米莎摸了摸她的头:“行,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老师再见。”应鸾对她招了招手,然后她注意到米莎的身后还有一个年龄相近的小孩子,于是也招了招手,“你也再见。”
米莎本以为楚维礼不会回复,没想到他居然也笑着回应道:“晚安。”
等到关上了门,米莎才问楚维礼:“感觉怎么样?”见到了这么多同龄人,他的行为或许能得到矫正。
“不怎么样。”楚维礼的笑容消失,“很多人都在装睡,在你推门前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八卦,在你进去之后他们就盖上被子装睡。”
他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效果,其实我每天都在做类似的事情。”
米莎压抑住自己的火气,耐心说道:“但是你对刚才的小姑娘印象不错。”
“她唱的那首歌很好听。”楚维礼说,“那首''摇篮曲'',我之前没听过。”
“你很喜欢?”
“挺喜欢的。”
米莎想起应鸾唱的那首歌,其实是录过音的:“那给你放着听一下?说不定你就能睡着了。”
楚维礼沉默了一会儿,没拒绝也没同意,就在米莎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可以。”
回到隔离室之后,她将录音设备交给他。
楚维礼垂头看着这古老的设备,一按按钮就发出沙哑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些嫌弃。
米莎没有理会他,反而递给他一套柔软的被子:“祝你做个好梦。”
楚维礼拿走了录音设备,第一次抱着被子躺到了床上,往常他都是都睡在地上的。
米莎替他熄了灯,并没有选择回去休息,而是在观察室中观察他的情况。
即使室内的灯全都熄了,她还是可以用特殊技术看到他的影像。
楚维礼最开始依旧躺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耳机,和他平时一样,一动不动的。
直到过了很久,米莎意识到他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甚至进入了一种浅眠的状态,虽然睡得不实,但好歹也是睡着了。
他慢慢地翻了个身,米莎也借此看清了他的全部面孔。
白净的脸庞下,他紧闭的双眼,正无声淌下两行浅红色的泪痕。
他在梦里哭了。
米莎心情复杂地看着屏幕。
她还是不喜欢楚维礼,但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其实也很可怜。
或许他先天身体就不好,只不过又受到了外力的影响,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一早,她就来到了楚维礼的隔离室,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吃早餐。
“嗨。”看见米莎,他对她招了招手。
米莎却注意到他的眼睛颜色变了,原本的红艳艳的血色,现在却变成了一种蓝与红的混合,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不相容的染料,被放在两个亮晶晶的玻璃珠里。
她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个。”楚维礼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正常的时候就会蓝一些,狂化的时候就会红一些。”
米莎默默吐槽,听起来不太像是人类。
“那你现在在用什么看我?自己的眼睛,还是精神力?”
“用我自己的眼睛,虽然有点模糊就是了。”楚维礼说,“母亲告诉我,如果长时间不用,视力会退化的,所以一旦修复正常,尽量还是用自己的眼睛。”
米莎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
楚维礼喝了一口营养液,继续说道:“而且,如果我这么小就变成瞎子了,会很麻烦,可能未来还会找不到配偶。”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米莎听到他最像人的一句话,她也忍不住笑了:“你才这么小,就想着找配偶?”
“是啊,我父亲告诉我的,他说未来我有很大可能分化成一个Alpha ,如果我又残疾又爱发疯,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配偶了。”楚维礼撇了撇嘴,“不过他是个恋爱脑来着,我也不是很想听他的。”
米莎无意探究指挥官的秘密,于是尴尬地转移话题:“昨晚睡得怎么样?”
楚维礼的手一顿:“还好。”
“那说明和这个音乐有点关系,你以后睡不着,听一点舒缓的音乐也就睡着了。”
楚维礼点点头,而后抬头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米莎说:“你母亲说今天就会来接你,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如果和同龄人接触就能让楚维礼稍微变得正常一点,那观看同龄人的行为模式,说不定能让他更懂怎么去当一个正常人。
她带着他来到了一处房间里,里面安装了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将隔壁房间的样子看得一览无遗。
楚维礼注意到隔壁放了很多游玩设施,而如今自己却只能隔着一块玻璃在看,米莎也没有丝毫放他过去的意思,于是很不解地问道:“这是在干嘛?”
米莎对他“嘘”了一声:“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楚维礼看她如此卖关子,只好百无聊赖地坐下来,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50名孩子如同沙丁鱼罐头一样涌进来。
看到房间里有这么多玩具和游乐措施,他们纷纷开心地大叫起来,尤其是听到了机仆告诉他们随便玩耍之后,他们的欢呼几乎能把屋顶掀翻,兴高采烈地冲了上去。
楚维礼发现他们只是自己玩自己的,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在他们那边,其实他们只能看到镜子,而自己这边则是玻璃,完全能看见他们在干什么。
他觉得有点有意思,于是笑了笑,提起了点兴致去观察他们。
但很快,小孩子的嘈杂声几乎要把他的脑袋吵炸,他又不耐烦地捂住耳朵。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他回头看着米莎,“这里好吵。”
“你需要有和别人交流的能力。”米莎说,“观察则是第一步。”
她的想法简直和自己母亲一模一样,楚维礼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只能一脸郁闷地坐回原地。
他没有看那些吵闹的人群,而是将目光投在离她最近的小女孩身上。
玻璃的另一边,应鸾正好奇地看着这个巨大的落地镜。
“好大的镜子。”绮真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摸了摸,“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不知道……”应鸾摇了摇头,看着这面直通屋顶、覆盖了整个墙面的镜子。
楚维礼就坐在她们的对面,静静看着她们,在所有人中,只有她们两个对这个镜子产生了好奇。
应鸾伸出手在镜子上戳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大叫起来:“绮真,你快来看!这是双面镜!”
上节课米莎教她们的判断方法,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绮真也戳了一下,发现指尖与镜中成像没有距离之后,忍不住问道:“那我们的对面有人吗?有人在看我们?”
“不知道。”应鸾回答,她又用手指敲了敲,发现果真传来空洞的声音。
“有人吗?”她比比划划地做了个口型,希望对面的人能看到。
镜子那边的楚维礼看见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这个人好聪明。”他回头对米莎说。
米莎看见他眼里的蓝似乎更浓了,让他继续看。
镜子那边,应鸾正在和绮真商量怎么才能看到对面的人。
这边的光太亮了,她们完全看不见对面的情况,绮真甚至把眼睛贴到镜子上,妄想看出对面的人影。
“应该这样。”应鸾将用两只手拢成一团,放在自己的眼侧当做眼罩,然后贴在镜子上面。
遮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应鸾看清了对面的人。
在一片模糊的视线中,一个与她身形差不多的人也贴近镜子,睁大眼睛看着她。
他的手与她的手隔镜相贴,温度丝丝缕缕地传来。
“啊!”应鸾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了?”绮真连忙凑上前去,“我也看看!”然而她按照应鸾的方法去做之后,却什么也没看到。
“什么嘛……也没人啊。”绮真不禁有些失望。
“有人,我看见了。”应鸾惊魂未定地说。
对面的小孩似乎有一双大而圆的蓝眼睛,她在看他的时候,对面的人也在好奇的观察她。
绮真来了兴致:“你看到谁了?”
应鸾皱眉:“好眼熟啊。”看起来就像是昨天晚上,米莎身后的那个男孩子。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是蓝色的,而且比前天晚上还活泼很多。
应鸾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摇了摇头,想要再凑上去看。
但这次她一看,里面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此时的楚维礼已经被米莎带出了房间。
他的眼睛已经大部分都变成了蓝色,只是偶有血丝闪过,像是纯净琉璃中的一点杂质一样,完全不引人注意了。
俞祈正在外面等候他。
见到俞祈,楚维礼对她扬了扬手:“母亲!”
“看来恢复的不错。”俞祈走上前去,笑着问他,“和这里的小朋友玩得好吗?”
楚维礼皱着一张小脸:“除了有一个人有点意思之外,剩下的人都挺无聊的。”
俞祈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性格,因此也不多做评价。
她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那人立刻给她递上了一管针剂,她俯身下来,对楚维礼说:“维礼,妈妈做研究需要,所以还需要抽一点你的血,你愿意帮帮我吗?”
楚维礼好似早就习惯了这一环节,安静地露出胳膊。
俞祈也不说话,从他的小臂上抽了一小罐血液。
米莎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这是……?”
俞祈将血液收起来,将消毒棉片递给楚维礼,而后站起来看着米莎,淡然地说:“治病用的。”
“他这个病能治好?”
“治不好。”俞祈摇摇头,“我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除了吃药缓解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解决方案。”
米莎更好奇了:“那您这是……”
“我查过很多资料,这其实就是基因纯粹造成的精神力溢出,而后引起的狂化症,后天的手段很难改变。帝国不止有这样一个孩子有这种问题,只是他们大多都很贫穷,很多小孩都被当成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去治疗的。只有出现在我自己的孩子身上,才被我发觉。”
米莎皱眉,怪不得之前叛逃的温净会在国内留有“精神疗养中心”这样一处房址。
俞祈接着解释道:“但是我换了个想法,如果从先天去改变呢?如果重写他的一些基因组合呢?用他的血,造一个全新的人出来。
“按照我的设想,这个人性格会更稳定,不会有狂化症。如果成功了,他就可以算作是一个试验品,这种手段说不定可以帮助更多的孩子,甚至未出生的胎儿去缓解狂化症带来的痛苦。”
米莎被俞祈所说的话震惊了:“这……”
这个计划完全是在拟造生命,而且已经超乎了目前所有的研究水平。
她终于知道楚维礼身上一股隐藏的疯劲是遗传谁的了。
不过她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目前的手段其实很难造出一个完整的''人'',最多只能算是像人的类人,四肢可拆卸可替换的那种。”
她顿了顿:“就算你成功了,造价也一定很昂贵,普通家庭还是支付不起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俞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不过总要先试试再说。至于其他办法……我也要再去慢慢找。”
楚维礼也在旁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你的弟弟被制造出来之前,你还是要学会和同龄人相处。”俞祈垂头看着他,叹了口气,“等我送你去联邦读书,你总要和别人交流。”
楚维礼嘴硬:“我会和别人交流。”只不过有时候说话不是很好听罢了。
米莎则另有担忧:“你要把他送去联邦?帝国人送去联邦,会不会很危险啊?而且联邦的精神力研究比我们狂热多了,他要是被抓走……”
“有抑制药物的,他可以伪装成一个正常人。”俞祈说,“而且那边的主力研究人温净是我师姐,我多多少少了解她,她倒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
“那就行。”米莎点了点头。
楚维礼被套上了一件麻袋似的衣服,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我们走了。”俞祈对她挥了挥手。
麻袋豆豆眼的楚维礼也对她挥了挥手。
米莎则皱眉看着他们。以楚维礼现在的年龄和病症,估计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见过他面的应鸾和绮真年纪还小,应该也不记得这件事情。出于对幸福之家其他孩子们的保护,她不希望他们和他有什么接触。
米莎对他们说了一声再见,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见才好。
她注视着他们离开,回头一看,才注意到应鸾抱着一个玩偶,棕色的眼睛正圆溜溜地看着他。
“刚才的弟弟呢?”应鸾扬了扬手里的毛绒玩具狮子,“我想把这个给他玩。”
“弟弟?”米莎笑了笑,不过他们谁也不知道应鸾的具体年龄,楚维礼不一定是她的哥哥还是弟弟。
她弯下腰来问她:“你看到他了?”
应鸾点点头:“嗯,我看到了,他是不是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弟弟?”
米莎说:“对。”
“他走了吗?”
“走了。”米莎捏捏她的脸。
应鸾失望地啊了一声。
“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吗?”应鸾说,“我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
米莎大笑两声,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小家伙……
“应该没机会了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62章
为了再次进入阿斯纳尔密林,应鸾忙得脚不着地,做足了准备。
她还没有告诉楚维礼这件事, 一方面她在避免与他过多接触,有意的拖延告知他的时间;另一方面则是她潜意识就觉得他也不会拒绝。
她原本在收拾东西,这种想法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这种想法是危险的,她默认可以对楚维礼予取予求,本质上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应鸾连忙切断了这种感觉。
除了准备一些应急药品之外,她在背包里还装了很多薄荷柠檬糖, 如果楚维礼突然犯病,说不定可以让他吃糖缓解一下。
陆宴行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收拾行李,问她要去干什么,也被她含糊带过:“带着学生去阿斯纳尔密林里采风。”
“密林?”陆宴行说, “那里近几年没以前那么危险了,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应鸾胡乱点头。
陆宴行却敏感地注意到她准备的很多东西都是双人份的:“只带一个学生去吗?”
“……嗯,对。”应鸾说。
她话音刚落,就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懊悔,明明之前承诺的是她不会再和楚维礼有私下接触, 现在两个人却要结伴出行。
陆宴行正看着她,他浅金而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
应鸾连忙侧过身去,从背包里掏出薄荷糖,拿出好几个放进嘴里。
现在她自己就要缓解一下焦虑了。
陆宴行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要带着薛从仪去吗?”
“……不是。”应鸾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上次去学院,我们聊了一小会儿。”陆宴行盯着应鸾的脸。
这种眼神让她忍不住再次回避,她随手撩了下鬓边的头发,努力忽视他的目光:“不是他,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可能带他去。”
孩子?
陆宴行听着应鸾对薛从仪的评价,几乎要笑出声。他从没见过六年前就长得和成人一样高的孩子,也没见过穿着老师送的衣服喜不自胜的孩子,更没见过对自己老师有想法的孩子。
只有应鸾还认为他是个小孩。
应鸾看着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你不喜欢他吗?”
他的语气似乎对薛从仪有诸多挑剔。
难道是他和楚维礼长得像的原因?
应鸾顿时有些心虚了。
“没有。”陆宴行的笑容依旧温和,“我知道他是你的学生,怎么会不喜欢他。”他的语气在学生二字上轻轻加重,刻意强调了师生关系。
应鸾却完全没有听出他在意的点,反而松了口气:“确实,我也觉得他是个好孩子。”
陆宴行不悦地抿了抿唇。
他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应鸾,她的身体和他只有一臂之遥,对于夫妻来说,这点距离并不算什么,只需要他向前一步,他就可以把她抱在怀里。
但是如果他现在贸然上前,应鸾一定会如同受惊一般立刻跳开,而后睁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他。她最近总对他多有回避,即使她每天都会按时上班放学,行车记录显示也没什么异常。
这点距离对他来说,犹如天堑。
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亲密过了?
好像自从楚维礼来找她之后,一次也没有。
甚至接吻都没有。
这个时间长度已经让他感到了焦虑。
他并不是认为夫妻行为是必须的,甚至有时候他都不会产生这种欲望。只是这种行为是连接他和应鸾重要的手段,在这个过程他愿意服务于她,这让他感觉他对她很重要,他在被她需要。
她不需要他了的时候,她又要去找谁呢?她还能去找谁?
答案可以有很多,但一想到她只会选择一个,而且这个人并不是他自己,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身体也是他争夺的重要方法,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方面退让。
“我们……”陆宴行迟疑地开口。
应鸾抬头看着他。
他温和地笑了笑:“今晚还要分开睡吗”
这么直白的话,应鸾要是再听不懂,她就是傻子了。
“这个……”
她扪心自问,当然有时间,但如果做那种事情,她就不是很想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乱,疲惫之下就没有机会去考虑这种事情。
应鸾此刻大脑飞速运转,正在想着该如何准确描述自己这种心态。
“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向前一步凑近她,却没有完全靠近,始终和她有着一点距离。
这个距离能让她感受到他略低的体温,又不至于让她感到反感。
陆宴行低头看着她,透过半垂的睫羽,她看到他琥珀一般的眼瞳盈盈闪动。
“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吗?”他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不到最后一步,我也无所谓。”
“我就是想让你开心一点,你能放松就好。”他的语气像是一根飘浮的羽毛,呼吸谈吐间在她的皮肤上附着上若有若无的重量,一旦她想去仔细感受,那点又会消失不见,仿佛他的触碰也只是她的幻觉。
他在诱惑她继续探寻,暗示她向下提问。
他轻轻地说:“毕竟你最近看起来压力很大。”
应鸾注视着他的眼睛,里面浓缩着她的倒影。
陆宴行的态度若即若离,手却已经搭在了她的腰上,如同某种蛇类一般慢慢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牵连起一片颤意。
“我新学了点东西,要试试吗?”他略微垂下头来的时候,正好与她的鼻尖相碰,如蜻蜓点水一般交汇之后,又再次分开。
冷静,专心,而后慢慢试探她抵触的界限,进而一点点蚕食掉这其中透明的屏障。
他眼中的应鸾,就像是看到了蛇果的小蛇,因为欲望的唤醒,下意识吞咽了一下。
陆宴行觉得自己在慢慢触动她的身体记忆。
应鸾的眼神有些迷茫,听到了自己在说:“这是什么意思?”
陆宴行与她耳鬓厮磨:“就是我想让你快乐的意思。”
快乐是一种很低级的情绪,每个人生来就会追求快乐,而他却很少体验到快乐本身。他的快乐建立在她的感受之上,因为被她爱、被她需要、被她包容,所以感觉到快乐。
“我……”应鸾正头脑缓慢地组织着语言。
原本拒绝的话又被她囫囵咽了回去,卡在嗓子中间不上不下。
“你只需要答应就好。”陆宴行用手点了点她的嘴唇,“其他什么都不用你做。”
他清晰而缓慢地说,鎏金色的目光不断闪动着,一股属于他的冰凉的、窒息的气息将她慢慢包裹:“我会照顾你的……我会全心全意地关注你,我会让你感受到爱……”
“我——咳咳咳!”
应鸾刚想说什么,原本含在口腔里的糖却骤然卡主了气管。
她唔了一声,而后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骤然炸开的薄荷柠檬味打破了一室的旖旎。
陆宴行愣住了。
应鸾也有些恍惚。
她刚才做了什么?她在配偶对自己说情话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现在把事情弄得这么尴尬,不用抬头,她都知道陆宴行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在她的身上。
她的眼神几乎压得她直不起腰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久,陆宴行才慢慢伸出手来,语气中有些许担忧:“要喝口水吗?”
“不用,不用。”应鸾无力地摆摆手,这才站起身来。
陆宴行依旧在看着她,他的目光近乎一寸一寸地从她身上扫过,那种如有实质的重量让应鸾觉得自己在被他“观察”。
她甚至忍不住身体发颤,他的确唤醒了她的某一处身体记忆,让全身上下都麻酥酥的。
应鸾咬了咬牙,知道这件事不能模棱两可,干脆站起身来:“晚上回来再说吧。”
“好。”陆宴行这才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冷然的微笑。
应鸾的手被他拉着,能感受到他此刻出了一层汗。陆宴行的体温向来很低,即使是出汗也没有感受到多少的温度,而是以一种粘稠的方式附着在她的掌心。
“我……”他刚想说什么,一旁的铃声却突然响起。
“你先接电话!”应鸾如释重负,连忙大喊道。
陆宴行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了手机。
应鸾则垂下头来继续收拾东西,她一边整理自己的装备,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措辞。怎么样才能告诉陆宴行自己并不讨厌他,而是她这几天实在没有心情做这些事情呢?
兼顾他的心情,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陆宴行就像是一个瓷器,外表温润而精致,实际却以一种近乎没有温度的态度对待着周围的一切。她用手去摸,只能感受到一片凉意。她将手放在上面,时间长了会感受到有一种与她相近的体温,但一旦她脱手,他就会立刻变成原有的样子。
他需要她的呵护。
但是她也不能永远抱着一个花瓶。
应鸾这边还在心不在焉地想着,另一边陆宴行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看到他脸色不太好:“怎么了?”
“父亲又住院了。”陆宴行说。
“陆振?”应鸾一愣,他身体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之前因为心脏病发作进了一次医院,但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维持着一种很好的精神状态,应鸾甚至经常在媒体上刷到他钓鱼的照片,甚至他还给她发过消息问她要不要去私人游艇上玩。
应鸾当然拒绝了。
“不知道是什么问题。”陆宴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很头痛。
她接着问:“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所以可能需要我们去医院。”他抿了抿唇,“而且,甄玉也在。”
应鸾想起甄玉对他的态度,以及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的这位继母不止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他们的反感,他们本人平时也极少与她交流。
她说:“没事,总该去看看的。”
——
他们再一次来到了陆家的私人医院。
公爵再次突然疾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他们到那之前,医院门口已经围满了媒体记者。陆振在帝国的地位特殊,他曾在皇帝在王子时期最大的支持者。皇帝登基后,也曾一度重用陆振,直到他因为一些原因主动辞去职务退居二线。
保安和记者将正门堵得水泄不通,应鸾和陆宴行没有办法,只能从小路走后门进入医院。
相比于外面的嘈杂,医院里面却安静了不少,只有穿着白大褂的人类医护正在焦急地奔跑着。
他们一路上了楼,来到了顶层的特级病房。
陆家的私人医院中,陆振享有独属于自己的专有病房,装修豪华而精致,比他在公爵府的配置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时这里还配置了帝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最顶尖的医护人员,治疗水平非常高潮,曾有媒体评价道:“就算是鬼进了这里,也能重塑肉身活着出来。”
陆宴行来到了病房前,对应鸾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先去问问什么情况。”
应鸾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这里的所有椅子都涂抹上了抑菌材料,摸起来光溜溜的,坐起来也让她很不适应,她只好站起身,在走廊随意地走动。
附近除了医护的交谈声,推车的拉动声,什么也声音也听不到。她垂头去看,整整六层楼都清扫的十分干净,地板明亮如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完全没有普通医院那种摩肩接踵、吵吵闹闹的感觉。
她原本还在感叹有钱人的生活,一股烟草的气息却突然飘了过来。
她顺着味道看过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正倚靠在一处难以被发现的栏杆边上。
甄玉?
应鸾本想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但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甄玉略略抬起眼来。
她的指尖星火闪动,对她遥遥一敬,而后艳色的红唇轻轻勾起,表明就是她在抽烟。
应鸾只好走过去,她虽然和甄玉相处不来,但是再怎么说甄玉也算是她的长辈,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做到位。
甄玉却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垂下头,嘴里轻轻地吐出烟雾,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一般。
应鸾硬着头皮开口:“甄夫人,这里是医院,是禁烟的。”
甄玉终于用正眼看她。
应鸾本以为她会用“这家医院是皇家贵族开的,你一个平民不要管”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却说:“但是现在这个医院只有一个病人。”
应鸾的脑袋一时间没转过来:“什么?”
“这里现在只有一个病人。”甄玉用手夹着烟,不屑一顾地看着她,“为了给公爵治病,所有人都转移了出去,我抽烟也只会影响他一个。”
应鸾沉默了。
刚才路过的医生交谈,她顺耳听了几句,大意是陆振还没有醒,目前的状态依然生死未卜。
应鸾看着甄玉,她的表情却没多少紧张,反而透露出一丝戏谑,好像在用这种手段报复谁一样。
她这幅样子,完全不在乎陆振的死活。
“您……”
甄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害怕了?”
应鸾摇头:“我不害怕。”
甄玉冷笑。
“我只是觉得……”应鸾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带着她走了好几步,“您站在这里更好。”
这里的上风口对着陆振住着的房间,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他正躺在床上安睡。
“这样您也满足了您的需求,还不会影响到别人。”应鸾甚至用精神力干扰了一下空间,让那些烟雾只会对着房间里吹。
甄玉用手掩住下半张脸,应鸾注意到她艳红色的嘴唇似乎微微翘起,但很快又收了回去,而后对着窗户继续吞云吐雾。
应鸾看着她静静地把烟抽完。
甄玉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纤细的手指夹着细长的香烟,吞吐的动作也十分老练,一看就并非新手。
媒体上说公爵夫人甄玉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多次作为官方邀请家出入帝国音协金色大厅。她弹得一手好琴,从小就被各种名师大家赏识,长大后又嫁给了掌握实权的公爵,是皇室旁系成员中最标准的模版。
应鸾却好似突然了解到了她的另一面。
看她抽完了一支烟,还想再来一支,应鸾连忙伸手拦住她:“甄夫人,别抽了,对您身体不好。”
甄玉看着她,神色有些不悦,本来应鸾都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准备,她却直接将烟收了起来。
她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听你的吗?”
应鸾诚实地说:“不知道。”她实在拿不准甄玉的脾气。
“因为我喜欢你这么叫我''甄夫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甄玉说,“别人只会叫我''公爵夫人''。”
而且应鸾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叫她,即使甄玉再讨厌陆宴行,却也高看了应鸾一眼。
应鸾看着她,本想说什么,一旁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一位医生急匆匆地赶来:“公爵夫人,原来您在这里!我找了您半天,还以为您去哪了……”
应鸾眼睁睁看着甄玉换上了另一幅严肃的表情:“怎么了?”
“公爵醒了!”医生激动地说,“刚才刚出现了自主意识,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甄玉身体突然顿住,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甄玉?”应鸾见她一动不动,轻声叫她的名字。
她这才骤然回过神似的,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眶中滴下了两滴清澈的泪珠:“太好了,我就知道他能挺过这一关……真是太好了。”
如果应鸾不是看到了她方才的迟疑,她几乎要以为她落下的眼泪是真的了。
“公爵夫人只是太激动了。”医生倒是没发觉她的情绪,“这下公爵醒了,您也可以放松一些。”
“嗯。”甄玉拿出手帕,慢慢拭泪,“我还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医生笑了笑:“这是不可能的,虽然这次风险很大,但公爵吉人自有天相,意志力很坚强,几次命悬一线全都坚持过来了,我看还能再活个十年都不是问题。”
“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甄玉担惊受怕地问道。
医生回答:“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辛苦你了。”甄玉瞧了应鸾一眼,应鸾则有些迷茫地回看着她。
她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暗示什么。
应鸾咬咬牙,伸出手来,在医生的袖口处点了一下,一笔钱就打了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医生立刻眉开眼笑,“能在咱们医院上班,已经非常幸运了,多谢公爵夫人。”说罢又说了一套恭维的好话,转身离开了。
见她走了,甄玉才收起了刚才的样子,她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递给应鸾:“这个手镯给你了。”
这个手镯的价格大概有她刚才给出去的十倍那么多。
应鸾不想推脱,但也不想要这么多,于是犹豫不决。但甄玉由不得她收不收,直接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甄玉看着她,语气恢复了寻常的高傲,“见你第一眼我就这么觉得,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我们关系不能太好。”
应鸾则回答:“您也个有个性的人。”
她也从来没遇到甄玉这种性格的人,她又高傲又跋扈,但是某种方面却展现出了一些扭曲的真实。
她这话说得普通,甄玉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狂妄又嚣张,甚至最后笑到弯下了腰。
应鸾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甄玉笑够了,才捂着肚子站起来,她擦了擦脸上的泪:“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没有。”应鸾看着她,比起楚维礼她算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锻炼出了一种对疯子的耐受力。
她看着甄玉的眼眶,即使是化妆也掩盖不住眼下的憔悴:“您只是需要……睡眠。”
缺少睡眠让她现在的行为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
“所有人都觉得我每天休息的很好,远房堂哥是皇帝、丈夫是公爵,大儿子外交能力出色,二儿子研究水平卓越。”甄玉在手中娴熟的转着烟,“我每天只用在社交媒体上发发照片就好了,有什么心烦的事情呢?”
应鸾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永远记得甄玉见到她的第一眼所说的话:“平民就是要有平民的样子。”她的确是一个平民,对于她这种出身高贵的人来说,她无法想象她的生活,自然做不到完全的共情。
所以她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甄玉却噗嗤一笑。
“陆宴行居然找了你当配偶。”她的姿态依旧高傲,说出来的语气却没多少尖锐,“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逸瑾对你念念不忘了。”
谁?应鸾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走吧,不用强行安慰我了,去看看我刚苏醒的丈夫。”甄玉对她挥挥手。
陆振的房间就在她们旁边,她们却不能翻窗进去,绕了一大圈才走到正门。
陆振的房间上有皇室的徽记,还有陆家的族徽,安装了非常先进的基因锁,一般人完全无法靠近。
甄玉推开门的时候,应鸾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陆振。
他脸色苍白,原本胖硕的身材也消瘦了不少,连头发都花白了一半。
看来生病让他受到了不少折磨。
似乎注意到有人进来,他的头微微歪了一下,露出一张颧骨高耸的面孔。他意识依旧迷茫,眼神还没有睁开,感受到来人,他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响:
“法伽……”
甄玉和应鸾俱是一愣。
她们都知道,法伽是陆宴行的亲生母亲的名字。
应鸾刚想上前一步,甄玉却猛地回头,用手扣住大门,将她拦在外面。
应鸾迟疑着开口:“您……”
甄玉却看着她:“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管了。”
应鸾注视着她的脸。
甄玉却对她露出了一个罕见的、和善的笑意:“去给我买杯咖啡吧,就在楼下。”
第63章
应鸾没有办法,只能任命地去买咖啡。
虽然她觉得甄玉目前缺的不是咖啡,而是安眠药。
她对这一带并不熟悉, 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她所说的咖啡店在哪,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才在离医院有些距离的地方找到了。
这是一家看起来非常古典的咖啡店,应鸾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口悬挂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旁边一道有些稚嫩的女声紧接着传来:“小姐,欢迎光临。”
她看了一眼店员,她工作服上绣着陆家的徽记,对上她的目光,对她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
她脸颊上十分饱满, 个子也不高, 看起来甚至还没有成年。
应鸾看着她的脸,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应鸾不知道甄玉喜欢喝什么,就随便点了一杯,而后坐在一旁等候。
整个咖啡店非常安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三名员工正在擦拭台面。整个咖啡店给人的感觉都非常复古,木质的桌椅在微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烘焙咖啡豆的香气,整体格调温馨而雅致。
窗边坐着另一个男人,他的打扮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一样,戴着帽子和口罩,完全看不清正脸。应鸾只能看出他身形颀长,帽子下透露出一点黑色的碎发,可能是其他来买咖啡的陆家人。这里媒体记者很多,这样打扮也没什么意外。
她没多理会,与他隔着一个桌子坐了下来。
刚才那位女店员跑了过来,先是为她上了一杯温水,而后弯下腰轻声问道:“小姐,不知能否问一下您的姓名?我们这边可能要进行人员登记……”
毕竟是陆家自己的咖啡店,对外来人有警惕也是正常的,应鸾没做多想,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生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而后笑开:“好的,感谢您的配合。”随后快步跑开了。
应鸾一边喝水一遍等候。
她忍不住去想甄玉方才的在她面前表露出的态度,她对待陆振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所有的帝国人都知道他们结婚已经三十多年,育有两个能力出众的儿子。他们的感情不亲密,但是也从未表现出嫌隙,甚至还一度被评为帝国最低调的夫妇。
但是方才甄玉对陆振的行为,除了厌恶之外,还有深深的倦怠。
她似乎对这段关系太累了。
应鸾垂下眼睛,她知道陆宴行并非甄玉所生,但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甄玉厌恶自己的二儿子,甚至还责备甄玉虎毒尚不食子,劝她善待自己的孩子,甄玉也通常一笑置之。她对此心里有怨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法伽又是怎么回事呢?陆振真的对陆宴行的母亲念念不忘吗?
应鸾对此持怀疑态度。
陆振虽然一直以亲民著称,对外表现的一团和气,对她这个孤儿也没什么长辈架子,总是乐呵呵地对待周围的所有人。但是她一直记得他想算计自己儿子的婚姻,甚至想拆散她和陆宴行的关系为他的仕途铺路。比起甄玉,她更不想和陆振有过多的接触。
这样一个人,又能在感情上有多少真心?权势恐怕胜过他心中的一切。
应鸾的思绪越飘越远,原本还在慢慢吞咽着白水,舌尖却骤然炸开一股清甜的葡萄味。
水里面加葡萄了?
应鸾观察着水杯,水依旧清澈透明,确认这还是一杯普通的水之后,本想叫来店员问问情况,却在站起来的一刹那,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发酵红酒的香气。
葡萄酒的气味在她的鼻尖萦绕,让她吐息之间,感到了一丝眩晕。好像自己的理智犹如一根丝线一样,被人从头顶慢慢地抽开。
她连忙站稳脚步,瞪大眼睛看着桌面,摇了摇头,将这种感觉驱逐出去。
这股熟悉的感觉和味道……
她立刻回过头,原本坐在床边的男人已经摘掉了口罩,他的脸庞微微抬起,露出细碎黑发下的紫色眼睛。对上她的目光,他将手指比在唇边,示意她安静。
果真是陆逸瑾!
应鸾几乎要气笑了。
他什么时候能不搞这种暗地里释放的偷袭?
应鸾这次却没有回避,而是直接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又是你。”
“好久不见。”陆逸瑾也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自从在尹月秋的婚礼之后,他们确实没有再见过面。
但是应鸾经常能看到他的新闻,他是外交届的明星,这段时间多次出访联邦,待在帝国的时间很少。她刻意去关注有关他的新闻,但还是看到了那张出名的照片——照片中,陆逸瑾联邦广场上,身后汇聚着上万的联邦年轻人,大家欢呼、庆祝,为他呐喊。
而他则站在最前面,对着闪光灯张开手臂,面带微笑,表情自如而放松。
帝国的偶像外交一直受人诟病,但这张照片却没有听到什么反对的话。
究其原因,还是他太有冲击力了,外表、气质都无可挑剔的一个完美的人。
陆逸瑾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无论喜不喜欢他,都会被他吸引,那张照片给人的感觉尤甚。
应鸾在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我确实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陆逸瑾看着她在自己的对面落座,一时间有些发愣。
明明上次在尹月秋的婚礼上,应鸾对他的厌恶十分明显,现在却主动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回过神来,笑道:“你胆子大了不少,还敢离我这么近,不害怕对我的信息素过敏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腺体:“我这次可没打抑制针。”
“我有其他手段。”她生成的精神力空间可以屏蔽他的信息素,自然也就不会再过敏。
陆逸瑾没再说话,低头喝着自己的咖啡。
应鸾也有问题想问他,于是率先挑起话题:“你这次是来看望你的父亲的?”
“算是吧。”陆逸瑾淡然地说。
应鸾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嘴唇有些苍白,又一副很困倦的样子,于是问道:“你刚从联邦回来吗?”
陆逸瑾点头。
“你看起来很疲惫。”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神色恹恹,看起来非常困。只不过后来他又用信息素引诱她,让她忘记了他第一面给她的印象。
或许这种困意才是他的常态。
陆逸瑾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因为我需要别人的喜爱,这种喜爱是有代价的。”
对上应鸾有些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我的信息素确实可以吸引别人喜欢我,但是需要我主动释放,释放的越多,效果就越强,对我的损伤就越大。”
“上次就是这样,我对你几乎动用了最高级别的吸引,你才会那么快的失去理智。”陆逸瑾说,“我之前从来没有对别人这样做过,得手的一刹那甚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应鸾不知道回复什么,一时间有些哑然。
她似乎找到了他成为外交官的原因,他在联邦甚至有自己的粉丝团,难保不会和信息素吸引有关。
“那这种效果能维持多久?”
“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一直维持下去。”陆逸瑾淡然地说。
应鸾震惊:“对你的感情也一样?”
“一样的。如果我想让你爱我,我可以先控制你,夺取你的理智,屏蔽你的五感,让你只能感受到我一个人。然后我就可以趁机标记你,把我的信息素注射到你的腺体里去,让你一直能感受到我的信息素,进而被我吸引。除非经过特殊的生物剥夺,你会一直被信息素控制,一直爱我。”
应鸾顿了一下,说:“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因为你对我过敏。”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应鸾却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样做。”
听到她的话,陆逸瑾放下杯子,深邃的紫色眼睛微微垂下:“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我又没有办法这样对我喜欢的人。”
应鸾如同被点名一般坐立难安。
“我不是陆宴行,我不需要外力手段得到别人的喜爱。”他说,“有时候我不需要动用信息素,以我的家室、背景、和能力,都会有很多人喜欢我。”
这本来应该是一句自吹自擂的话,但是应鸾却没从中听到多少自信的成分。
在她的担忧的目光中,陆逸瑾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他用手掐着自己,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的语气中满是痛苦和怀疑:“但是你除外,应鸾,你除外。你不爱我,也不喜欢我,对我的态度也非常厌恶……如果不是陆宴行,你甚至都不会认识我,更不会看我一眼。”
应鸾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的话却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她失忆之后,他留给她的全都是坏印象,而在她目前已经想起的回忆中,她对她的了解也并不多。
他们的关系,最多算是匆匆相交,而后又远离的陌生人,可能以后会在家族中见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她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无力地安慰道:“你先别这样了。”
陆逸瑾松开双手:“你见过我的父母,就知道我厌恶虚假的关系。如果你不是喜欢我本身,我这样控制你、欺骗你又有什么意思,你即使表面上被我吸引,实际上又在透过我去爱谁呢?”
他的语气中有些讽意:“但是显然,这样做的人得到了一切,我这种人反而什么也没得到。”
第64章
陆逸瑾的语气缓慢,应鸾却听出了他温吞语气下掩藏的利刺。
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对不起。”她只能这样回答,为无法回应这种感情而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陆逸瑾抿了抿唇,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看起来更像是痛苦与自我安慰的混合物。
他接着说道:“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应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道:“你上次发给我的视频,我看了。”
陆逸瑾的紫色眼睛微微睁大,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有些意外、喜悦的神情的。
他追问道:“然后呢?”
“很多疑点我都看懂了。”应鸾说,“还是有一个不清楚的地方,拍视频的人是谁?”
陆逸瑾却没有解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居然只好奇这个……不好奇陆宴行为什么要拿那些Alpha的血吗?”
“他说是为了防止那些人的威胁。”
陆逸瑾冷冷一笑:“这话你信吗?”
“我……信。”因为他的胳膊上确实有伤,也的确受到过校园霸凌,那个视频绝对不可能作假, 陆宴行真的曾一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以他的性格来说绝对不可能没有后手。
陆逸瑾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他完全没有什么意外,有时候应鸾对陆宴行的信任会让他嫉妒,一对比她对他的防备,他会更加痛苦。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继续说道:“他的确受到过校园霸凌,也的确和一些社会人士相勾连,将那些人狠狠报复了一顿。但是在他的嘴里,他是不是认为我才是背后的始作俑者,是我指使那些人去害他的?”
应鸾迟疑地看着他,而后点了一下头。
陆逸瑾露出了“果真如此”的表情:“我承认我不喜欢他,但却从来没害过他。我对他的态度,比起其他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友善。”
陆宴行刚来到他家里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早就看破了陆振与甄玉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私生子,还是他的弟弟,他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对待他本人也只是浅浅打了个招呼。
他不想和他的生活产生交集,日常生活中也不会有多少交谈。与他相比,家中其他人的态度就要过分许多,甄玉对陆宴行的态度不加掩饰,陆振尤甚,他甚至直接忽视了陆宴行的存在。有公爵带头,其他人自然也上行下效。
他知道陆宴行在陆家并不好过,但与他陆逸瑾无关。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宴行却对他尤其仇视。
他想不出原因,却也从来没放在心上,他对他构不成威胁,不论是爵位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陆宴行都比不上他,所以他不会在乎。
直到陆宴行在家宴上,牵着应鸾的手,将她带到他们所有人面前。
陆宴行当时说的话,现在依旧时不时在他的耳畔回响:“这是我的未婚妻,应鸾。”
陆逸瑾的视线从他们交错的双手,再挪到她微笑的脸颊上,而后落在陆宴行的身上。
陆宴行的表情如何形容?胜利?蔑视?
陆宴行知道应鸾是他心仪的对象,更知道陆振有意让他们联姻,但是陆宴行却先下手为强,并且到他的面前炫耀。
陆逸瑾从来没正眼看过陆宴行,但在那一刻,他长久以来高筑起的胜利之台却轰然倒塌。
他失败了。
在这场斗争中,他一败涂地,而且至今仍然是这样。
陆逸瑾看着应鸾,笑容中透露出淡淡的苦涩与辛酸:“他说的话一直真假掺半,你要是全信任他,就落入到他的圈套之中了。”
还不等应鸾说话,他就继续说道:“你肯定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说的话也不值得全然信任,对吧?”
应鸾的眼神表明她的确有这种想法。
陆逸瑾说:“所以我要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拍摄视频的男生是谁。”
应鸾推测道:“他是陆宴行的同学?”
“没错。”陆逸瑾说,“而且是曾经霸凌过他的同学。”
对着她略有些惊讶地目光,他接着解释道:“陆宴行在进入帝国第一学院之前,曾在一所私立学校上学,那里几乎全都是皇亲国戚,贵族很多,因此霸凌现象也很严重。陆宴行找了一些社会人士报复了他们之后,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察觉他在其中作梗,所以找了一位家境困难的同学跟踪他,并承诺可以给他好处。”
“他就是拍摄视频的人。”
“没错。”
应鸾接着问:“那你是怎么拿到这段视频的?”
陆逸瑾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个嘛……曾经有人将它发到了我的邮箱里,说请我帮帮他,但是我再回复他的时候,却杳无音讯了。”
应鸾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走向实在是太蹊跷了。
拍视频的人找陆逸瑾帮忙?那为什么没有下文了呢?
“你也怀疑这其中有猫腻,对不对?”陆逸瑾笑了,“我也怀疑。所以我开始调查这件事,怎么查也查不出来名堂,直到查到了这家咖啡店上。”
应鸾还以为他说错了:“这家咖啡店?”
陆逸瑾嗯了一声。
应鸾再次追问:“我们现在正在的这家?”
“对,这家咖啡店其实是陆宴行开的。”陆逸瑾轻轻点了下头,“刚刚和你说话的女店员,你觉得她长得像谁?”
应鸾坐直身体,越过他的肩膀,观察着柜台后正在做咖啡的女店员。
她的五官和那位拍视频的男生几乎一模一样。
应鸾一时间有些发愣。
陆逸瑾知道她看出来了,才说:“没错,她是那位拍视频男生的妹妹。”
应鸾却心头一颤,不,不止是这样。
她见她的第一眼觉得眼熟,不是因为视频里的男生,而是她见过她本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学院里的某个雨夜。她站在二层楼上,看见一位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将感谢信递给陆宴行,珍而重之道谢的场景。
她是那个小姑娘。
陆逸瑾没察觉到她的表情,接着说道:“我派人调查过她,她与线人说,她家境贫穷,只有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只不过哥哥学习很好,生活也算是过得有盼头。但不幸的是,哥哥前几年得了一种罕见病,多亏了是陆宴行帮她一家找到了医院,还主动出了医药费,才让她哥哥多活了好几年。”
应鸾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当初感谢陆宴行的小女孩。
但是陆宴行转身却把她的感谢信撕得粉碎。
她的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一个她不愿意相信地念头在她脑海中慢慢浮现。
陆宴行并不需要那位小姑娘的感谢,而且有些厌恶她。
为什么会这样?
应鸾面色苍白地看着陆逸瑾:“你继续说。”
陆逸瑾说:“为了补贴家用,陆宴行还推荐她到这家咖啡店打工,这家咖啡店就是陆宴行名下的,他这么安排,即使她没有成年也能依旧在这里工作。她就这样半工半学,补贴家用。但很不幸的是,她哥哥去年还是去世了。去世之后,她依旧在这里工作。”
“然后呢?”
“她很感谢陆宴行,因为陆宴行支付了她哥哥的医药费,延缓了他的死亡时间,还帮她找了一份工作,解决了她的上学问题。”
陆逸瑾轻轻感叹道:“多么善良的一个人,多么完美的一个故事,听起来太美好了……”
他轻声开口:“但你认为陆宴行是以德报怨的人吗?他是那种别人欺负他,他不仅不记恨,还善待他本人、善待他家人的人吗?”
不是,绝对不是。
不需要陆逸瑾说,她都能察觉到这其中的怪异之处。
陆宴行绝对不是不念旧恶的人,以他的性格,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他一定会留有后手,并且找到机会暇眦必报。
就像他对楚维礼的防备和杀心一样。
陆逸瑾观察着她的表情,略略抬起头来,紫色的眼睛透露出一股明亮的锐意,看向她的目光也毫无遮掩:“你也不这么想,对不对?”
应鸾刚想说什么,吧台却响起一道明亮的嗓音:“小姐,您的咖啡好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是她们讨论焦点的女店员快步走来,将已经包装好的咖啡放在她和陆逸瑾的桌上:“不好意思,让您等得有点久了。”
“没事。”应鸾对她说。
她本想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一旁的女生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身边,神色不自然地看着她。
于是她问:“还有什么事吗?”
女生看着应鸾:“小姐,冒昧请问,您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非常正义凛然,看着她的表情也很是严肃,好似是来惩恶扬善的一样。
陆逸瑾则问:“这个也要登记?”
“不,是我个人好奇而已。”女生却依旧看着应鸾,“我知道应鸾小姐是宴行哥的妻子,但是我在吧台那边看了很久,觉得这位先生对您似乎有些… …不正经。”
她的话引得陆逸瑾哈哈大笑。
“看来是把我当小三了。”陆逸瑾一边笑一边说,“你不认识我吗?”毕竟他在媒体上也算是非常有名了。
店员瞪圆了眼睛:“抱歉,我不认识。”
“你认识陆宴行,但是不认识我?”
“不认识。”店员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您是什么很有名的人吗?”
“好了好了。”应鸾开口道,“他是我朋友陆逸瑾,陆宴行的哥哥。”
店员震惊地“啊”了一声,然后脸色迅速涨红,露出羞愧的表情:“对不起,原来是宴行哥的哥哥,我还以为……”
她的弯下腰来,为她刚才的鲁莽连连道歉:“我没认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应鸾连忙开口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
“我居然对宴行哥的家里人这么没礼貌。”店员又连鞠了好几躬,“真的是非常抱歉!”
“真的没关系。”应鸾看伸手去扶她,如果她不能转移话题,恐怕小姑娘今天要羞愧死了。
于是应鸾说:“我来这,也是想见见你的。”
“见我?”她抬头看着她。
“对,陆宴行经常和我提起你,所以我就想来见见。”应鸾说谎,“我想问问……你现在的生活还好吗?”
“还好。”她回答,“哥哥走了之后,我一个人也不需要开销什么,有空就来这里打工。宴行哥还经常给我很多奖金,所以我过得特别好。”
“嗯……那就好。”应鸾想着措辞,“你检查过身体了吗?你哥哥的病那么严重,是不是遗传的原因?”
“不会的,我身体很好。”店员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哥哥得的是一种罕见病,是突发性的,和遗传基因无关。我们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得上了这种病,但是跑遍了很多医院都治不好,他曾经一度陷入昏迷,最后还是宴行哥主动提出要帮我们。”
她叹了口气:“没有宴行哥,哥哥肯定早就死了。多亏了有他的帮忙,才让他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应鸾却感受到一股寒气从脚底袭来,她听到自己问道:“那你哥哥生病的这么多年里,他痛苦吗?”
她这话问的十分尖锐,甚至有些不礼貌。
只是她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些东西。
“说实话,我……不知道。”店员垂下了头,语气憋闷,“哥哥生病的时候,身体都是没有知觉的,他大部分的肌肉都萎缩了,无法行动。他有大脑波动,却说不了话,只有眼睛能转……我也不知道他痛不痛苦,对于他来说,或许是痛苦的吧。
“身为他唯一的亲人,我肯定要尽全力去照顾他,治好他,虽然最后他还是离开了我,但是我知道我和他都尽力了……”
听了她的回答,应鸾感到震撼的同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霸凌自己的人,得了无法行动、无法表达自己的罕见病,缠绵病榻多年,受尽折磨后死去。死后唯一的家属却感恩戴德,视自己为最大的恩人。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报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计谋。
她涩声开口:“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店员连忙离开了。
应鸾脸色不适地坐下来。
她从不怀疑陆宴行的性格,也认为霸凌者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种环环相扣的计划,还是让她大开眼界。
陆逸瑾则在一旁笑着点评道:“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你说她哥哥的病,有没有人在其中动手脚呢?”
他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刚才居然说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说是我的弟妹……你都不知道我听了有多高兴。”
第65章
应鸾则说:“嗯,我们算是朋友。”
“真好。”陆逸瑾心满意足地说,“我们两个之间, 也算是没有第三者了吧?”
应鸾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他这话虽然听起来很怪,但确实是这样。他们之间不必再通过陆宴行建立起关系,而是可以直接沟通的对象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应鸾问道,“那其他欺负过陆宴行的人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陆逸瑾道,“如果只是有一个人变成这样,那只能说是巧合。但是当年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除了那一个人,基本上都是贵族,而且过得都不怎么好……你也知道,在帝国,扳倒一个贵族比杀死一个平民要难得多。难道他是什么行走的瘟神,只要沾上他就没什么好下场吗?”
陆逸瑾说:“很明显是他自己在暗中操作。”
应鸾呼吸一滞:“那没有人怀疑他吗?”
“那些人本来在学校里就是一些欺男霸女的垃圾,当初有一则小报报道了私立贵族学校的集体霸凌行为,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那些贵族子弟身为当事人,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惩罚。”陆逸瑾顿了一下,“有退学的、从家族除名的,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因为无法面对大众舆论,选择跳楼自杀。
“你要是说这是完全是陆宴行一手造成的,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一定他在其中促成的成分。包括那则小报, 所报道的欺凌事件也无他无关, 而是另一位受到欺凌的平民。”
陆逸瑾看着她:“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应鸾沉默。
陆逸瑾笑了:“你看,就算是我发现了,我也不能说什么,任何人都不会说什么。这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事情,那些人应该受到惩罚。”
应鸾在心中认同他说的话。
“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更不能接受他在你面前抹黑我,说那些人都是受到我指使的。”
陆逸瑾一字一句,字字清晰道:“我在他面前已经足够退让,割舍掉了太多东西……但是他还是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
陆宴行对他的恨太明显了。
不,是对应鸾身边的每个男人都恨得明显。
他的占有欲那样阴暗,又那样露骨,谁都看得出来,但只有应鸾一无所知。
或许她知道,却也不愿意去深究。
“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从他的口中的了解我。”他微微抬起眼,浓郁葡萄紫就这样落在她的眼中,“你我之间的了解本就不多,我不想给你留下很坏的印象,让你觉得我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应鸾叹了口气:“我明白。”
陆逸瑾摇头,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不明白五年前的晚宴上,他经过她旁边时,他表面上没什么笑意,实际上却略微紧绷的呼吸;她不明白他侧过头去看她时,多么期待她注视陆宴行的目光,也会同样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不明白当晚停电时,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服,他一度紧张的心跳;更不明白来电之后她睁开眼睛,尴尬地松开手,叫他“逸瑾哥”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他能想什么?
他什么都不该想,却又什么都想了。
一声哥哥,一句弟妹,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泾渭分明地划开。
他只能永远站在河这端,回味着她的体温,遥遥注视着她的背影而已。
他也会永远记得,应鸾对他过敏后,所有人慌乱地扶起她去看医生的时候,陆宴行则与他擦肩而过,那种倨傲又蔑视的神情。
他的语气也如他本人一样恶心:“感觉怎么样?”
什么感觉怎么样?陆逸瑾一抬头,就注意到幽暗烛火下,陆宴行蛇一样的亮色瞳孔。
他的嗤笑声在他耳畔一晃而过:“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被喜欢的人讨厌的感觉怎么样?”
陆逸瑾没有回答,掐入手掌的指尖,溢出的鲜血混合着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替他回答了。
陆宴行却低声感叹道:“你也算是体会到我之前的人生了吧……”
陆逸瑾依旧没说话,也来不及说话,因为下一秒,他就已经被众人拉着,被迫和应鸾划开了距离。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离应鸾远点,如果过敏太过严重,她甚至会死。
陆逸瑾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陆宴行的脸上。
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已经收了回去,只是握着应鸾的手,温柔假意地垂头询问她难不难受。
在被强制隔开之前,落在他眼中的,依旧是这个场景。
但那里不该是陆宴行,本应该是他的。
她应该是他的未婚妻,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他痛苦地伸出手去,想要上前去看看应鸾的情况,又被很多家仆拉了回来。
“大少爷,冷静一下。”“大少爷,应鸾小姐的情况很危险。”
所有人都劝他冷静,好像他才是那个犯错的人一样。
但是明明是他在逐渐退让,明明是他被逼得再无后退之路。
陆宴行这是断定自己能一直如现在一样粘稠、阴暗,一辈子在她的身边吗?
陆逸瑾从不这样觉得。
他和他对于应鸾来说,都是一样的,只会有双败的结局。
陆逸瑾觉得,自己或许没输得太惨,陆宴行绝对会输得比他还要惨。
想到这里,他甚至突然笑出了声。
就算不够惨,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不介意弘扬一下兄友弟恭的传统美德,让他过得再不好受一点。
应鸾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那陆宴行收集的那些血液……”
陆逸瑾回过神来:“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最后那些血也并没有落到我的手里。不过我也调查过提供血液的那些人,除了他们都是Alpha之外,没有什么共性特征,甚至还有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知道陆宴行要他们的血干嘛。”
说罢他自己笑了下:“有可能真的是防止他们威胁他?但是以他的性格,又何必用这种落人口舌的方式呢。”
应鸾也陷入沉思。
陆逸瑾说的很对,陆宴行做事干脆利落,绝对可以想出更好的方法,而不是用这种很低级的威胁手段。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海中的观点却如同散落在沙地中的沙粒一样,她看不到,也穿不起来。
陆逸瑾看她表情痛苦:“别想了。”
这件事在他眼中非常简单,只需要应鸾和陆宴行离婚就够了。如果陆宴行依旧死性不改,对应鸾纠缠不休的话,他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安慰她,帮忙阻挡来自陆宴行的纠缠。
在他眼里,破坏他和陆宴行的关系,是他一生都要不遗余力去做的事情,即使他最后得不到应鸾,陆宴行也休想得到。
应鸾看了一眼咖啡,如果她再不回去,里面的冰块都要化光了:“我要回去了。”
陆逸瑾说:“再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联系我。”
她在临走之前,将甄玉送给她的镯子放在了餐巾纸下面,在上面写了字,还用杯子将它压好,而后转身离开了店铺。
她刚出门没多久,身后的风铃就骤然响起,身后响传来了一道声音:“小姐,小姐!等一下!”
应鸾回头一看,那位店员正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应鸾小姐,您把东西落下了。”
她手中正小心翼翼的拿着那个精致的手镯,甚至还用棉布包了起来,生怕碰坏了。
应鸾则回答:“我没落下,这个是我送你的。”
女生的表情突然愣住,她没想到这个仅一面之缘的人会给她这么昂贵的见面礼。
她摇摇头,认真的:“不行,我不能要,这个太贵重了。”说着就要要把镯子放到她的手里。
应鸾用手阻挡回去:“你收着吧,这个颜色很称你,你戴上去之后一定很漂亮。”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很喜欢你,这个就当是我们交了个朋友吧。”应鸾生怕她不同意,还轻声补了一句,“可以吗?”
她能看出她对这个镯子的喜爱,这个年纪还在上学的普通女生,或许都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好看的装饰品。
这个礼物,也能用来弥补她心中道德上的亏欠。
“我、我……”女生结结巴巴起来,“我可以和您当朋友吗?”
“当然可以。”应鸾笑着点点头。
女生看出应鸾态度坚决,只好说道:“那您下次来店里,我请您吃饭!”
应鸾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没问题。”
看着女生收下礼物回到店里,她才折返回去。
本来找到咖啡店就花了不少的时间,她又和陆逸瑾在店里耽误了这么久,等她回到医院的时候,陆振已经彻底清醒了。
隔着窗户,她看到陆振正在和陆宴行说话。陆宴行站在他的病床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是陆振的脸上居然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身为父子,他们很少有这样交流,应鸾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还要看多久?”甄玉的声音突然在她的旁边响起。
应鸾瞬间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您的咖啡。”
甄玉一脸嫌弃地看了看袋子,捏着手指将咖啡拎了出来,看了一眼之后又放了回去,重新递给了应鸾。
应鸾一头雾水:“您不喝了?”
“看起来就没胃口。”甄玉锐评道,“陆宴行开的店,又能做出来什么好东西?”
“那您还让我去。”应鸾气笑了,“您知道陆逸瑾就在那里店里吧?”
甄玉看着她:“我当然知道。”
“那您这么做是为了……”
“解开他的一个心结吧。”甄玉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好像接触过那杯咖啡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大人之间的关系也会影响到孩子的想法,我不想他压力那么大。但是别人劝他都没什么用,只有你才能帮他。”
应鸾感觉自己没有做那么伟大的事情。
她只是和他聊了一下而已。
甄玉继续说道:“说真的,我也不希望逸瑾一直喜欢你,但是感情这个东西谁能说得准呢?我们这种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事情都还是一团乱麻。连自己的东西还搞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的孩子。”
应鸾不知道说什么。
对于甄玉这种人,她通常都处于一种哑口无言的状态。
甄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连笑了好几声。
应鸾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你这个人,看着挺年轻的,实际上活得跟个小老太太一样。”甄玉指了指她的脸,“我跟你说什么,你的脸就向下一跨,抿着个嘴什么也不说。”
应鸾尴尬:“您话很多,就不用我说了。”
“是吗?你只是觉得我是长辈,不好反驳我罢了,心里说不定怎么吐槽我呢。”甄玉说道,“陆家这两个孩子,明明都对你有意思,只要你愿意,能把整个家族搞得天翻地覆也说不定。”
这是在鼓励她出轨吗?应鸾大跌眼镜,只能回答:“这是违反帝国法律的。”
甄玉嘲讽道:“你在和贵族讲法律?要是法律对贵族有用的话,陆宴行就不该出生。”
“那这也是丑闻。”
“贵族丑闻又不少,爷爷娶孙媳妇,表弟娶表嫂的都有,多你一个不算多。”
应鸾渐渐发现甄玉没有在开玩笑,她似乎是认真的,她真的希望她狠狠地参与到这两个兄弟之中,然后让整个陆家乱成一团。
她谨慎地说:“您不喜欢陆家。”
第66章
甄玉似笑非笑:“我干嘛喜欢陆家?我是皇室的人, 我姓甄。”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她身为皇室远亲,嫁给陆振的这么多年,她身上属于皇室的荣光早已渐渐褪去,公爵夫人才是最大的头衔。
甄玉突然压低声音:“不过,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情。”
应鸾点头:“您说吧。”
“我想请你,多关注一下陆逸瑾。”甄玉盯着她的眼睛。
她关注陆逸瑾?
应鸾和她不解地对视:“为什么?”
甄玉看着她,眼睛中好似有火焰在燃烧:“对,如果有什么事情,麻烦你多在乎他一点,多帮助他。”
这番话听起来非常怪,应鸾甚至在其中听出了几分“托孤”的意味。
“您……”应鸾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脱口而出道, “您冷静一下,不要做傻事。”
甄玉轻哼:“我一直都很冷静。”她顿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傻事,什么不是傻事?”
她冷笑一声, 继续说道:“被忽视太久的人,突然反抗,就会被认为是傻事, 对吗?”
应鸾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急切:“您不能……您不能这样,您还有朋友,有自己的孩子,您也有自己的生活……您、您还可以离婚!”
甄玉看着她握着自己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得也有道理。”
“离婚……”甄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笑了起来,“离婚确实是个有意思的选择。”
应鸾立刻补充道:“我可以给您介绍律师。”
甄玉嗤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能找到的律师会比你好很多。”
应鸾抿了抿唇:“那……祝您成功?”
“祝我成功吧。”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甄玉突然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应鸾被她抱在怀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抽身离去了。
应鸾看着她,刚想说什么,一旁的门却突然被打开。
陆宴行从陆振的病房中走了出来,对着甄玉点了点头:“母亲,父亲说他累了,想睡一会儿。”
甄玉的笑容瞬间收起,对他进行了一个冷漠的回礼。
他没有将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而是径直走到了应鸾的身边:“回家吗?”
应鸾抬头看着他:“走吧。”
她刚迈出去了一步,病房里却突然响起陆振的喊声:“应鸾?是应鸾来了吗?”
应鸾只能停下脚步,和陆宴行对视一眼,扬声回答道:“公爵,是我。”
“快进来,快进来。”陆振说,“让我来看看你。”
应鸾无奈,只能走进病房。
陆振躺在病床上,看到她进来了,非常热情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着。
应鸾连忙地坐下来。这个距离观察陆振,她发现他更瘦了,原本圆滚的身形在消瘦之后,显得他整个人都非常病弱。不过好在他现在精神还算是不错,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陆振招着手:“坐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应鸾拉了一下椅子。
陆振还想坐起来,可是身体里的药劲还没过,好几次起身都失败了,陆宴行上前一步,其他调整了一下病床,让他以半坐的方式看着应鸾。
陆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他对应鸾说:“好久都没见了,现在怎么样?”
“我……挺好的。”应鸾说,“换了份新工作,就在学院里教书,薪水还可以,也不是很累。”
“那就好,那就好,教书育人,是个有意义的工作啊。”陆振乐呵呵地笑起来,“那其他方面呢?”
“什么方面?”
陆振此刻的语气如同一个催婚的大爷:“哎呀,就是感情啊……”
感情?应鸾的额头突然渗出了一丝冷汗,她下意识地看了陆宴行一眼,本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答案,没想到此时他也看着她。
他浅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的回答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她轻咳一声:“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
“那挺好的,没问题就可以。”陆振欣慰地笑了。
应鸾原本以为可以结束这种近乎逼供的提问,没想到陆振却突然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应鸾彻底无法回答:“这个……”
在这之前,她一直在用避孕措施,生育的计划因为工作和生活的原因打消。最近事情多了起来,尤其是某人一直在旁边不断掺和,这件事又被她抛在了脑后。
如今突然提起,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扪心自问,她非常排斥这个问题,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和陆宴行生出来的孩子的样子,她对他没有那种想象力。
应鸾的汗流得更多了,这是一件比较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这种想象力不是先天就没有的,而是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就丧失了。
陆宴行一直在一旁观察她的反应,注意到她几次张嘴欲言,又几次闭口不谈,终于替她回答:“父亲,我们有自己的计划,您就不用操心了。”
应鸾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甄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也在旁边帮腔:“是啊,你就别想这些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逸瑾连个婚都没结呢,这边你反而催上了。”
陆振嘟囔着:“谁能管得了逸瑾啊……”随后他也笑起来,对着应鸾说,“连续生了几场病,就总想着这些,就总想着这些,你别怪我。”
应鸾连忙摇手:“没有,只是我们两个现在都没考虑过这件事,突然一问,我也不知道回答什么。”
陆振则点头:“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二人世界也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感叹道:“这一生中,能遇到的真正喜欢的人,就算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啦,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听了这话,陆宴行看着应鸾,而应鸾则看着甄玉。
她本以为甄玉依旧会是那样的冷脸,没想到她却笑着给陆振拉了一下被子:“行了,别说了,好好休息吧。”
陆振此时也困了,他对小辈们挥了挥手:“我困了,你们出去吧。”
应鸾叮嘱了他几句注意身体之后,和陆宴行走了出去。
天色此时已到傍晚,整个走廊都如同被浸没在橙光中一般,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一旁的落地窗下,橙色的阳光穿透玻璃,铺撒在地板上。他们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洁净的瓷砖发出哒哒的响声,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应鸾看着楼下,原本拥挤的记者也撒去了,看来他们接到了陆振已经好转的消息之后,就自觉离开了。
她原本还在想事情,陆宴行却突然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应鸾的手掌骤然被一片冰冷的气息包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没想到陆宴行却握得更紧了。
他轻声唤她,语气中有些低落:“应鸾。”
应鸾停下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而后才抬头看着他。
陆宴行垂下眼睛,身后的夕阳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橙,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他浅金色的眼睛此刻有些发暗,如同流淌的黄金一样,闪烁着暗色的光芒。
她问:“怎么了?”
陆宴行问:“父亲刚才说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应鸾说,“我暂时不想提这件事。”
“嗯,那就好。”陆宴行将她的话理解成为了拒绝,“我也这样认为,孩子对我们来说不是必须的。”
甚至没有更好。
关于这件事,他也思忖了很久,在众人眼里,一个恩爱的家庭的标准模版,缺不了优秀又可爱的孩子。但他不希望有什么别的东西分摊掉应鸾的精力,让一个不可控的因素来干扰他们的生活。
但是他也需要知道应鸾的态度。
应鸾也觉得这件事需要说清楚:“我觉得现在提这件事,有点太早了。”
“没事,按你的想法来就好。”陆宴行回答。
如果应鸾喜欢孩子,那他就会尽心尽力当一个好父亲,但是如果那个孩子有他无法忍受的缺点,他可能会用一些特殊手段让其变得可以忍受。
总之一切都有解决方法。
不论怎么样,他和应鸾都会是一对恩爱的夫妻,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他又开口:“还有一件事。”
应鸾感受到他用指尖摸了摸她的脸,微凉的触感在她的皮肤上轻轻化开,像是细小的冰块贴在上面,不可忽视的微痒,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应鸾示意他继续说。
他被她的小表情逗笑,微微笑了下:“你上午说过,要好好考虑晚上的事,所以你现在的答案……”
应鸾想起自己之前还答应了这样一件事,一时间有些犹豫:“我觉得要不然先别——”
他就像是预料到她会拒绝一样,温声开口道:“再好好考虑一下吧,你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她与他贴在一处,感受到他冰冷的皮肤下,因不规则而震颤的心跳声,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我只是想让你尝到一点乐趣……”
陆宴行离她越贴越近,他的存在逐渐变得不可忽视,周围的世界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然后你来鼓励我,我就会变得更好,你也会更快乐,对吗?”他轻轻拥住她的身体,闭上眼睛,略长的银发在她的脸上剐蹭过,牵连起一片冰凉的感觉,像极细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但仔细去感受又什么都没有。
“我会很努力的,我会向你证明我属于你,我值得属于你……”
应鸾听到他这些剖白的话,眼神动然地看着他,却依旧没有回答。
沉默的这段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静止了。
陆宴行垂眸看着她,她就像手中的流沙一样,他攥得越紧,流逝得就越快;但是如果他彻底放开了,最后的结局也依旧是一无所有。
他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把握好现在。
于是他伸出手,缠绕起她耳侧的头发:“想好了吗?”
应鸾抿唇。
她依旧不想尝试陆宴行所说的“新的东西”,但是深入探讨一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必要的。
于是她说:“可以。”
得到了她的半个允诺,陆宴行还没展现出一点笑意,应鸾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就突然打断他的表情。
陆宴行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悦与烦躁。
为什么每次他和应鸾的交谈,都会被外来因素打断?
他想开口阻止:“先别接——”
应鸾却已经抽出手来,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走到旁边打开手机。
她甚至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
陆宴行只能闭上了嘴。
应鸾看到了米莎的号码,一般这么晚的电话打给她,都没有什么好事情,连忙接起放在耳边。
“是我,应鸾。”米莎在那边的气息有些急促,“阿斯纳尔密林的东北角检测到小型地颤,可能和那个巨蟒有关,需要你马上出发了。”
“现在?”应鸾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陆宴行,“可是我这边……”原本和陆宴行约好了的,
米莎立刻反驳道:“没什么可是的!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检测到它的行踪,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个机会,一定不能错过!千万不能犹豫!”
应鸾咬牙:“我明白。”
“你先去吧,我通知楚维礼和你在密林入口汇合。”米莎言简意赅,不多说什么,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只剩下应鸾对着手机无奈地叹气,看来她只能去当那个食言的人。
“怎么了?”陆宴行问她。
“是米莎找我。”应鸾颇为抱歉地看着他,“我今天晚上可能就要提前出发了,不能陪你。”
“去阿斯纳尔密林吗?”陆宴行垂下眼睛,假装他刚才没听到电话里泄露出来的声音。
“嗯。”应鸾点头。
他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露出一个善解人意地表情:“没事,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再试,都是一样的。”
第67章
应鸾带上物资,先去阿斯纳尔的密林找楚维礼汇合。
楚维礼比她到的更早,她远远就看到他穿着一套水蓝色又有些松垮的衣服,百无聊赖地坐在一个巨石上。看见她的身影,他立刻笑开了眼,一边招手一边跑过来:“应鸾!”
相比于他的热情,应鸾就显得格外冷淡。她还没有做好和楚维礼合作的心理建设,就突然被米莎叫到这里来,导致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只得暂时以对待普通同事的方式,对他点了点头。
楚维礼却已经做到了能无视她的一切负面态度,不论她表现得怎么样,都一脸亲热柔情地回看着她。
应鸾自然对这种表情避之不及。
他却没有给她回避的机会,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拎过东西:“走吧, 我已经搭好帐篷了, 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搭帐篷?”应鸾问道。
那个巨蟒她曾见过, 机动性很高, 而且移动速度很快。他们既然观察到了它的行踪,最好立刻就赶到那里。以这个任务的紧迫性,他们彻夜前进, 也仅仅能在天亮之前赶到而已,完全没有懈怠的时间。
“嗯,先休息一下。”楚维礼点头, “去那么远的地方很耗费体力,而且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还不如就近修整一晚,明天再出发。”
应鸾却突然明白了什么,站在原地,眼神冷淡地看着他。
楚维礼顿时心虚,他用手压了压自己敲起来的头发,不懂装懂地瞪大眼睛道:“怎么了?”
“你和米莎合作了,对不对?”应鸾说,“所以米莎才会这么急迫的把我叫过来。”
楚维礼的脸色骤然涨红,在这种问题上他当然想说谎,但是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只能轻咳几声:“确实是这样。”
应鸾转身就走。
“等下!”楚维礼连忙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
“但是有关于这个巨蟒的消息是真的。”他连忙解释道,“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了,我不仅见过那个巨蟒,还和它对战过……更重要的是,我有精神力,如果那个巨蟒真的与联邦有关,也有一定的反制手段。”
注意到她的神色有所松动,楚维礼继续说道:“关于那个地颤也是真的,我和米莎都没有骗你。最近几天我们都在密林深处检测到了不规则的地颤,很有可能与那个巨蟒有关。”
他的语气很坚定:“应鸾,我可以成为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我绝对有这个资格。”
应鸾的身影一动不动,她也在进行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楚维礼所说的话都是事实,目前来说,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搭档了。
她叹口气,转过身来:“走吧。”
楚维礼立刻眉开眼笑。
他在前面带路,应鸾则与他相隔了不近不远地距离跟了上去,他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生怕她突然跑掉。
应鸾无奈地看着他:“你走你的,我丢不了。”
楚维礼嗯了一声:“这里雾气重,小心脚滑。”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歇脚处,应鸾看到他已经搭好的帐篷,帐篷很宽敞,足够容纳许多人躺在一起。
应鸾自己没带帐篷,她来之前甚至已经做好了席地而睡的准备,但一想到晚上可能会和楚维礼睡在一起,顿时有些尴尬。
楚维礼丝毫没有体会到她的想法,直接坐到了地上:“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应鸾摇了摇头,坐到了他的身边,与他隔了几个身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你什么时候认识米莎的?”
“很小的时候。”楚维礼想起米莎给他讲小时候的事,“话说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你记得吗?”
“……我不记得。”
“我也不太记得了。”楚维礼抬眼看她,“不过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有空我可以讲给你听。”
应鸾不太想听这些:“你怎么说服米莎和你合作的?威胁她吗?”
她这话问的直白,楚维礼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出了声:“我威胁她?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坏的人吗?”
应鸾沉思,在她眼里他和米莎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性格。米莎喜欢机械,喜欢规矩而精细的做事。但楚维礼很多时候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行动无法用常理去估量。
米莎不会喜欢楚维礼这样的人的。
楚维礼却说:“我没威胁她,威胁她的另有其人。”
应鸾抬起头来看他。
他用手撑着下巴,对上她的眼睛,也只是无所谓般地笑笑,蔚蓝色的眼睛在月光的照应下亮得出奇:“你知道我要说谁。”
他意有所指,她也相当明白。
“你可以去问她,是谁在威胁她,谁在胁迫她一直控制你……”楚维礼的声音颇有诱惑力,“你不信任我,也会信任你的老师吧?”
应鸾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她的确信任米莎,就和信任绮真一样。
但如果米莎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楚维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恢复了那么多次记忆,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起我?因为陆宴行一直在做背后的操刀手,不断地重塑你的记忆。”
他放下手来,锐利的目光直接落到她的眼睛中:“你不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吗?多黑心呐……”
应鸾看着前方的地面,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算她拿到这个证据去责问陆宴行,她又能问出来什么?他会像结婚证明那次一样,同时拿出一个飞船报告,告诉她这是他为捍卫婚姻做出来的正当手段而已。
陆宴行不回避自己做出的计谋,就算是真的删除了有关楚维礼的记忆,那又怎样?他恐怕会直接坦然承认这一点,而后为自己冒犯米莎的行为道歉。
他会说,他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因为他不想让别人来破坏他的家庭,他不想让她去找那位曾经出轨的对象,又一次地犯下错误。
就算他的手段不道德,但也都是合理合法的,都是他修补两人关系的手段。
他站在制高点上,不断地告诉她在乎婚姻、在乎她、在乎爱、在乎感情。
她感受到了不适,却又被一道道枷锁覆盖住,让她完全没有什么办法。
在痛苦的同时,她确实又感受到了陆宴行对她的情意,让她更加的无可奈何。
楚维礼看着她不说话的样子,用确保她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抱怨:“你总是回避这些问题。”
应鸾闭口不言。
楚维礼更加不满,嘟囔的声音大了一些:“你把一切苛刻的态度都给我了,留给他的只有包容。”
他虽然这么说,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从应鸾这种性格中获益过。当时在垃圾星的时候,应鸾对陆宴行的冷淡和现在对他的态度一模一样,只不过他当时是受益者,不明白那种感觉有多痛苦。
现在他明白了,因此更加地想要回到原来的样子。
本来那个位置就应该是他的。
“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楚维礼不甘心地说,“有时候你越逃避,反而越能说明我对你的影响力很大。”
他这一番话,直接把她架在了进退两难的地方,正话反话都让他说了。她离他近些,就是对他有好感;离他远些,就是对他更有好感。
她最后只能说一句:“我只是相信结婚证明。”相信过去的她做出的那个选择而已。
楚维礼更加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结婚证,结婚证,他的结婚证到底被他扔在哪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看管不好,他干脆把自己的手剁了算了。
应鸾也不多说什么,而是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什么长条的东西,递给了楚维礼。
“这是什么?”
“添加了营养成分的压缩饼干。”应鸾从包里拿出来一整袋放在两个人面前,“这些应该够我们两个人度过今晚了。”
楚维礼当然知道这是压缩饼干,可是看应鸾旁边那么一大包,忍不住继续问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都要吃这种东西吗?”
“嗯。”应鸾点头。
她虽然知道这个也不好吃,但是比起其他东西,这种改良过的饼干又兼顾了营养液的成分,管饱还耐饿,是她这种经常出行的人的常用粮食。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吃这种东西,甚至还娴熟地掏出了杯子,一边泡水一边吃。
楚维礼咬了一口巨硬的饼干,又甜又干的口感噎得他不上不下的。
应鸾看他难以下咽的样子:“要喝点水吗?”
“不……”楚维礼摇摇头,在很多情况下,饮用水都是稀缺资源,还是留给应鸾用吧。
“附近好像有个水潭。”楚维礼站起身来,“我去打点水吧。”
“行。”应鸾不做它想,点头同意了。
她依旧坐在原地,将剩下的饼干仔仔细细地吃完,而后站起身来,想要找一些干燥的木材生火用,虽然她有更好用的高级装置,但是还是本着能省则省预防意外的态度,采取比较原始的手段生火。
这附近湿气很重,于是她稍微走了远了一些,才找到了很多细碎的枯枝。
但是等她将火升起来的时候,楚维礼依然没有回来。
听他的语气,那个水潭其实并不远,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回来,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应鸾连忙站起身,一边在周围搜索着一边喊:“楚维礼?”
但是周围十分寂静,回复她的只有树叶的婆娑声响。
应鸾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此刻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月光,她观察着地面留下来的痕迹,还有周围树叶上留下来的脚印,一点一点摸索着楚维礼的踪迹。
终于,她找到了那片水潭。
她抬起燕来,只能看到惨白色的月光透过层层树影,在水面之上铺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光滑如镜一边的水潭之上,倒映着天空中那轮半弯的月亮与枝丫交错的树影。
这四周安静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
听到的只有她过分激烈的心跳声。
他不会溺水了吧……
“你在吗?”应鸾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那水潭的水极深,在岸上什至都看不见底。
那一片飘忽的蓝色衣角,在水一闪而过。
应鸾立刻认出了那是他的衣服,于是更往前了一步,大声喊道:“楚维礼!”
她半个鞋子都陷进了水里,脚尖濡湿了,应鸾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甚至开始将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扔掉,准备下水救人。
那片蓝色的衣服依旧漂浮着,像是鬼魅一般,在水中露出一片波纹一样的影子。
“我——”应鸾已经打算整个人都跳下去了,水面上却突然伸出来了一双胳膊,将她按了回去。
应鸾没把握好平衡,直接坐到了地上。
只见一片亮色的金发骤然从水中冒出来,像是沾染了无数碎钻一样,在月光下闪烁着水珠的光芒。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受到他的唇齿与她的脸颊相擦而过,在那一瞬间,两个人呼吸相闻。
应鸾的五感顿时被一股柠檬与薄荷的香气占领,而后无限放大。
只是在一个恍惚之间,她的双眼又突然睁开,先是看到楚维礼蔚蓝色的眼睛,微微勾起一些戏谑的笑意。
然后下一秒,他柔软的嘴唇与她相擦而过。
她的唇边好像是亲吻到了一滴有形的水珠,冰凉的水汽中有一股独属于他的、有形的热度,但细细去感受,又好像什么都没亲到。
应鸾顿时愣在原地。
“是不是吓坏了?”楚维礼在她恍神的功夫,就已经收回了手,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他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只在水面上露出大半个身子,金色的都发都浸湿了水,蓝色的眼睛在湖水的掩映下亮得出奇:“我会水,不会淹死的。”
应鸾却依旧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楚维礼从水下伸出手,在他面前摇了摇,“不会被我刚才吓到了吧?”
“你……”应鸾刚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口。
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刚才的触感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虽然她的内心已经激烈得如同海啸一般,此刻却依旧没有显露。
难道她要立刻站起身,责问他刚才为什么要亲自己吗?看他的表情,分明什么也没感觉到。
如果她这么一提,楚维礼说不定会突然发疯,然后说出一些乱七八糟、让她更加难堪话。
她只好回答:“没什么。”
“没什么就行。”楚维礼点点头。
应鸾依旧用手摸着自己的嘴,愣神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刚才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水下有鱼,好大只。”楚维礼说,“我想着我能不能抓一只上来给你改善改善伙食。”
应鸾忍不住开口:“密林里面能吃的挺多的,抓不出就别抓,不用勉强自己。”再说了,她的背包里还有很多压缩饼干。
楚维礼乖巧点头:“我明白。”
“别在水下呆太久,夜里水冷,容易着凉,到时候耽误进度就不好了。”
“知道了。”他整个身子慢慢下滑,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
看到他这幅样子,应鸾叹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拜拜。”他对她挥了挥手,而后整个头也慢慢沉了下去,只剩下水面上冒气的一连串泡泡。
应鸾起身离开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维礼才从水面上冒出来,露出一双警觉的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彻底消失之后,他才用手按住岸边,一个用力,直接坐到了岸上。
对着水面上的倒影,他缓缓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刚才是不是不小心亲到应鸾了?
意识到这一点,楚维礼的脸色骤然涨红,水面反射出的那个人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窘迫的神情,让他忍不住用石头打了一下。
好丢脸啊!
他无声地哀嚎了几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怎么表现得像个什么也没发生的呆瓜一样?
楚维礼用手锤了几下地面泄愤,而后又像鱼一样,一头扎进了水里。
只有潜水能让他冷静一下了。
第68章
楚维礼回来的时候,把两条已经被拍晕的鱼扔到了地上,应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又离开了。
应鸾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身后拖着两个巨大的叶子,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但也都超过了他的身高,看起来能将他整个人都包进去。
他将它们一上一下地铺在了地上。
应鸾问:“这是干什么?”
“晚上你睡帐篷,我睡外面。”楚维礼拍了拍地上的叶子,“这就是我的床和被子。”
应鸾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楚维礼不和她挤一床被子都不错了,没想到此时却主动退让了起来。
她想说倒也不用这样,她虽然没带帐篷, 但也带了一个睡袋, 如今只能开口道:“谢谢。”
“不用谢。”
应鸾微微一笑,垂下头去,继续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处理着那两条鱼。
楚维礼搭好了自己的床之后,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感叹了一声:“好热啊。”
他一边用手扇风,微微撩起一边衣服,露出一点漂亮又结实的小腹,一边观察着应鸾的反应。
他本想着,如果应鸾问起他来,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将话题引导刚才水潭边那个若有若无的亲吻上。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完全来不及表现,基本上是凭着下意识去回答她的问题,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大脑完全没思考。
现在回想起来,他忍不住想问问她感受到那个吻了没有,她的态度又是怎么样的呢?
楚维礼是一个非常在乎应鸾对他的评价的人,尤其是身体服务层面。
他微微侧过身去,看着应鸾的背影,而她却好似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果子,划开后将汁水挤到鱼肉上。
任凭楚维礼如何制造声音,她都没有抬一下头。
一计不成,只好又生一计。
他快步跑到她面前,蹲了下来,弯着眼睛看着她。
本来他的身上就有还干透的水珠,被这么一活动,应鸾立刻感觉他头发上的水滴弹到了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有微散尽的雾气,而她却一眼看到了他篝火旁被熏成暖金色的头发,双眼如同刚被火淬过的蓝宝石,透出一股余温还未散尽的亮。
楚维礼略微贴近了一些:“眼睛怎么了?”
“没事。”应鸾眨了眨眼,指了指一旁的篝火,“你身上没干,就在这里烤火吧。”
楚维礼失望地哦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应鸾的错觉,本来她坐在这里,虽然烤着火,但夜晚密林的温度很低,她还是感觉寒气更重一些。
现在楚维礼在她的身边,她居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向外出着汗。
她偷看了楚维礼一眼,他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她旁边坐下来,用木棍轻轻挑着火苗。
她将处理好的鱼递给他:“这个可以烤着吃。”
两个人一人拿着一个串好的鱼,对着火焰烤了起来。
他们都以为对方对自己的想法一无所知,因此谁都不率先开口,只是表面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最后还是楚维礼先闻到了糊味:“你的鱼好像焦了。”
应鸾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裹上了一层黑灰的鱼,拿着也不是扔掉也不是。她扫了一眼楚维礼那边,他的鱼被他烤得外焦里嫩,金黄酥脆,甚至还透出一点诱人的香气。
应鸾尴尬地说:“你手艺真好。”
“我的给你吧。”楚维礼将他的鱼伸过来。
“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楚维礼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鱼塞给她。
应鸾看着手中的烤鱼,肉类特殊的油脂香气充盈在她的周围,让她忍不住直接咬了一口。
下一秒她却差点吐了出来。
“怎么了?”楚维礼凑了上来,“不会是我没烤好吧?”
应鸾瘪着嘴,摇了摇头。
不是他烤得不好,而是她在腌制环节就已经把这条鱼毁得乱七八糟了,不知道她涂了什么果汁,导致这条鱼吃起来有点发苦。
鱼肉在她的嘴中难以下咽,应鸾只得反复地咀嚼着,迟迟没有咬第二口。
“吃不下就别吃了。”楚维礼意有所指,“我们来聊点别的。”
应鸾将手中的鱼放在一旁:“聊点什么?”
楚维礼被她看着,一向脸皮厚的人此刻却有些坐立难安了,他换了好几个姿势似乎都觉得不太舒服,干脆坐直身体看着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应鸾指了指自己:“我?”
“对。”
应鸾陷入沉思,楚维礼则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老实回答:“有。”
他脸上满是克制不住的笑:“你说。”
“你的精神力有什么用?”
楚维礼的表情骤然僵住:“什么?”
他以为应鸾会趁着这个氛围,问他一些他更想听的话题,没想到她却问他这个。
“就是你的精神力。”应鸾解释道,“之前精神疗养中心的俞祈女士告诉我,我的能力可能偏向空间类的……虽然没有开发多少就是了。”
她问:“你呢?”
“我……”楚维礼仰倒在地上,长叹了一声,“不好说。”
应鸾疑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麻痹?控制?胁迫?反正跟你的不一样。”
应鸾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方面的,因为他之前曾经变幻出精神力空间为她挡雨,展现出的能力也更像具有空间属性:“那你之前……”
楚维礼则说:“那是我跟你学的,因为我们有精神联结,所以我可以很轻易地从你那里偷师。”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我的能力……和你比,差远了。”
应鸾想起之前俞祈的话,来了几分兴致,侧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他:“你可以用精神力''脑控''别人?”
“脑控别人?”他被她的说法逗笑,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气音,“我哪有那么厉害?我这种控制不达大脑的……”
“那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楚维礼的双手枕在脑后,略微思考了一下:“能做到面对巨蟒时,即使它将我拖入水下,我也能用精神力暂时控制它,让它将我短暂地托出水面,在那一瞬间得到几丝喘气的机会,不至于让我淹死在海里。
“但说实话,以我的精神力很难杀死它,上次在边界海的打斗,精神力也只是作为我的辅助工具,主要还是凭借着Alpha的体能和优势,才堪堪将它打伤而已。”
她继续问道:“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他陷入了某种沉思,许久都没说话。
等不到她的回答,她甚至以为他睡着了,回头一看,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蓝色的眼睛远离了火光,此刻仿佛一汪幽暗的潭水一样,暗潮涌动。
他开口:“你要试试吗?”
“我试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小臂瞬间半麻,原本握在手中的木棍立刻脱手掉在地上。
她想要再抬起胳膊,却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没有任何办法行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如同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精神体,被狮吼的一瞬间,她就是维持着这样的状态。有想法,有意识,却怎么也动不了。
应鸾瞪大眼睛,扭头去看楚维礼,他也依旧在看着他,眼中的蓝好像更浓了。
他慢慢开口:“离我近一点吧,好吗?”一句试探性的话,却容不得她拒绝。
她感觉自己慢慢挪到了他的身边,垂头看着他。
一旁是噼啪燃起的篝火,炽热的火光灼烧着她的后背,而她腿下则是冰凉又有些柔软的泥土。
她屈腿坐在他的身旁,黑棕色的长发垂下来,如细密的丝线一般铺在他的身上,如一道帘一般遮开了旁边的火光。
他的眼睛却如同吸满了光芒的夜明珠一样,在幽暗的缝隙中更加耀眼。
“再低一点吧。”他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脖子,那未被衣衫完全包裹的衣服下,露出一块细腻的皮肤。
在他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的掌心像是燃起的烈焰一样,将她周围的寒气全都驱逐走了。
他搭在她肩颈上的手完全没用力,应鸾就发现自己身体又略微向下垂了一些。
她瞪大眼睛,她的面孔离他的很近,两个人几乎已经是吐息交错。
楚维礼优越的五官就在眼前,他此刻的头微微仰起,注视着她不断凑近的眼睛。
这个距离,她已经能闻到那股薄荷与柠檬的气息,此刻如同热水浇过一样,在她心中翻涌起更热烈、更锐利的浪潮。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些变化,她全身都在出汗,不止上半身,已经出现了微微的湿意。
楚维礼依旧躺在地上,他从来都没有动过,直到她靠得越来越近,在一个极限距离停了下来。
他微微敛了下目光,伸出手来,缓缓揉捏着她的唇瓣。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问的问题是,跟我接吻是什么感觉?”
他的动作不重不轻,如同他的语气一样在她心上留下难耐的抓痕:“可是你全都忘了。”
“用我帮你想起来吗?”他知道听不到她的回答,于是手指在她的唇缝之间轻轻勾划着,也不期待得到她的回答,只是一直重复着做这个动作。
应鸾浑身颤抖着看着他。
她感觉自己已经吸入了他的太多信息素,此刻甚至有点头晕目眩了。
“你想,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愿意……”
楚维礼不再给她回答的时间,用腿一勾,腰一发力,她就被他按在了身下。
她和他的姿势瞬间颠倒。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然倾身而上,对着她的唇齿,直接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浓重的薄荷与柠檬的气息骤然涌入她的口腔,她的脑袋如同瞬间解开了麻痹一样,连五感被都被贯通。
楚维礼将她的双手按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撬开她的唇齿,席卷着她的每一处神经。
她与他从来都没贴得这么近过,近得能听到他激烈的心跳,仿佛要从里向外将他们烧透了。
楚维礼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紧紧压着她的手,就算是一把火真的将他们现在烧死,他们也要死在一起。
应鸾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烫,每一次他与她的勾缠,都能激起一阵阵电流般的悸动。
她甚至下意识地并紧了自己的双腿。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维礼才抬起头来。
他看着她微微发亮的唇瓣,伸出手去替她擦拭了一下:“你看,我说过的。”
应鸾略有些迷茫地会看着他。
他满意地笑了:“你对我有感觉,只是你一直抵触这种想法而已。”
“只需要一点挣扎和意志就能解开。”他轻声感叹道,“但你没有。”
第69章
“你……”应鸾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发现此时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苍白,毕竟在身体行动上,她的底线已经不知道退到哪里去了。
楚维礼看着她:“我。”
应鸾咬牙:“是你控制我。”
“确实。”楚维礼笑着点头,“是我控制你。”
如果承认了这一点就可以换来和应鸾的亲吻,那他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甚至他很愿意多承认几遍。
看到他这幅笑起来的样子,应鸾知道自己又落在了下风,她心知这件事只与自己有关,而他充其量也只是在干柴上点了一把火而已。
让火势愈演愈烈、不可收拾的是她自己, 怪不了他。
她擦了擦自己的嘴,呼吸之间都是那股薄荷柠檬的味道,怎么擦也擦不掉。她只能一下将他推开,站起身来,自暴自弃道:“算了,这是我的问题。”
楚维礼被她推搡着一个趔趄,站稳之后却依旧在笑。
“你能控制人,也能控制生物。”应鸾已经打算将这件事快速翻篇,“很厉害。”
“我对人类的控制, 其实只有一点。”楚维礼说,“你能感受到很大程度的控制,主要还是跟自己的想法有关。”
“如果我真的能轻易用精神力控制人,我会先控制你爱我,然后控制陆宴行捅死自己。”他耸了耸肩, “但显然我没有那么做,不是因为我多有道德,而是因为我做不到。”
“……”应鸾回以沉默。
楚维礼不依不饶道:“但你对我的评价就只有这些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我的吻技也很厉害呢。”
她更加无话可说。
“不厉害吗?”他歪着头看她,“还是说你遇到过比我更厉害的?”
应鸾侧过身去,从来没这么恨自己不是个聋子。
楚维礼得不到她的回应,坚持不懈地用语言''攻击''她:“你以前对我的评价还是很高的,比其他人都高,难道现在就要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她真的说过吗?应鸾觉得自己应该不会说这种话,但她也无从考证,只能任由他颠倒是非。
她越是躲避,他好像就越是执着,周围信息素的味道随着他的情绪越来越浓,甚至呼吸间都是都是那股味道。
应鸾抿了抿唇:“我不想评价这件事了。”她几乎要从眼下这个场景捂着鼻子逃跑了。
他认真地看着她:“那欢迎你随时给我的身体打分,比较推荐先用后评。”
应鸾希望他收敛一些,语气中带上了一些讽意:“你知道你现在像是在推销自己吗?”
而且是那种大街上拿着传单紧跟着她不放的劳模,手段虽然低级,但是特别执拗。因为她不同意就硬生生追了她十条街,非缠着她办理一个进店消费的会员。
“我向你推销自己的话,你会买我吗?”楚维礼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真的把自己当成商品一样展示起来,“我支持你的随时检查。”
“我的身体条件可是很好的,服务态度也很好,我可以给你展示一下。”他一边说一边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向她展示自己略有肌肉的手臂;而后衣衫微微上拉,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腹;接着便要解开腰带……
“好了、好了!”应鸾连忙制止他,“你很厉害,身体也很好看!可以了吗?”
楚维礼细细品味着这两句赞扬的话,在脑海中一字一顿地过了一遍,吝啬地评价道:“还算可以吧。”
如果是他,可能会说得更夸张一点。
但是这与应鸾自己的性格有关,她很多时候都不爱主动,而且表达也更加含蓄,一分的话也需要他放大到五分去理解。
“很厉害、很好看”的意思就是非常厉害,非常好看,而且下次还会光顾。
这样想着,楚维礼颇为满意地点了下头。
应鸾看着天色已晚,只怕再纠缠下去天都要亮了,于是转身就走:“我要去休息了。”
“等下!”楚维礼扬声叫住她。
应鸾回过头来,差点以为他要说什么和她睡在一起的鬼话,楚维礼却开口道:“我觉得……这个森林有点问题。”
他难得说了一件正经事。应鸾顺着他的话语。看了看头顶经久不散的雾气,月光下苍翠的树叶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回答:“阿斯纳尔密林的天气一直都很诡异吧。”
大雾、山崖、森林、柔软的土地、湿润的空气。
民间传说中的阿斯纳尔密林一直与一些古怪的传说挂钩,比如说林间神秘的小屋,湖里突然冒出来的水怪等等。
不过以应鸾的经验来看,这些都不是真的。
“不止是天气。”楚维礼皱了皱眉,“还有精神力波动,也很不正常。”
应鸾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没感受到什么,但是我刚才用精神力时,能感受到它受到了一些外在的刺激,得到了很小幅度的提升。”
他停顿了一下:“我猜测可能跟这里的环境有关。”
应鸾立刻想到了联邦的黑山羊计划,为什么那么多地方,联邦偏偏要将基站建在这里?阿斯纳尔密林终年雾气环绕,人迹罕至,交通也很不便利,而且靠近帝国,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
但如果这里真的能影响精神力的话,那一切可以说通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
熬到这时候,应鸾已经很困了。劳累了一整天,她真的很需要睡眠,于是对他摆了摆手,打算回帐篷睡觉。
楚维礼却又一次拦住了她。
一而再地被打断,应鸾感觉自己已经在耐心地边缘:“又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你还欠我一个回答。”楚维礼顿了一下,“其实是好多个,但我给你缩减成一个吧。”
她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欠你的了?”
“就在刚才,你问了我好多问题,我都回答你了,你也要回答我的。”
“是你让我问的。”应鸾深感他的无耻,咬牙道,“你也没说你也想问我啊。”
“因为我还没想好问题呢。”楚维礼又露出了那种十分明显的装可怜的神情,“我可是用身体回答你了,你就这样对我吗?”
语气好像她是什么用过即抛的负心汉一样。
她被他的无耻击败:“那你问吧。”
楚维礼却说:“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问你。”
“……可以。”应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他招招手,“那我先去休息了。”
“晚安。”楚维礼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明天见。”
应鸾回到帐篷,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倒头就趴在了充气床上。
原本十分倦意的她,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睡不着了。
拉上了帘子的帐篷,连一丝风声都听不到,自然也听不到楚维礼的声音。
但一想到他睡在外面的那个大叶子上,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如同被油煎过一般,不太好受。
应鸾在床上转了几圈,最后趴在了枕头上,才勉强进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到有人在她的耳边说话,伴随着如泣如诉的笛声,声声传入她的耳朵。
“应鸾,应鸾……”
不是楚维礼的声音,也不是其它任何人的声音,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去分辨,发觉居然是她自己的声响。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能内开的帘子不知道何时被拉开了,夜间的晚风不断地吹进来,笛声如同有形一般从远处勾缠而来,缠绕在她的身侧。
她猛地坐起身,帐篷的门户大开着,夜风犹如一双轻柔的双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再流连过她的头发。
某种温暖的、蓬松的气息顺着笛声萦绕在她的身边。
在那一瞬间,应鸾读懂了这种自然的信号,她感受到了呼唤的意味。
她站起身来,顺着风的方向,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楚维礼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但是她完全没有在意,好似他的失踪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一样。
她顺着风向,不需要更加明显的暗示,只是笛声与风声就可以。她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步频越来越快,甚至快速奔跑了起来。
她一直跑到了森林的深处,最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额头上渗出的汗被她毫不在意地擦去,抬眼向前看着。
墨绿枝叶掩映之处,她果真又看到了那只黑山羊。
它的身后是一轮圆盘似的皎月,四肢踩在清浅的水潭之上,月光照耀之下,勾勒出它弯钩一般的羊角。
和上次一样,她依旧看不清它,却无比清晰地知道它的样子。
应鸾胡乱抹了抹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又看到你了。”
黑山羊也开口,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对的,你又看到我了。”
应鸾愣了一下:“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话。”
黑山羊回答:“不止一次,我之前也曾与你对话过,只不过这个形态确实是第一次。”
应鸾略略上前了一步,但是她眼中的黑山羊看起来没有挪动,却始终和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完全无法靠近。
她问:“那我怎样找回自己的精神体?”
“精神力基于''相信'',你想相信,就可以做到。”黑山羊说,“只不过在此处,你能感受到更多的能量而已。”
“此处有什么不同?”
“这里是潘神的陨落之地,他死后的身躯化作土壤与高崖,生长出层层的枝叶,衣袖则化作林间雾气,经久不散。”
应鸾看着它:“那你是……”
“我是他的神使,是此间他最后的代言。”黑山羊说,“谁想与我沟通,我便与谁对话。”
它侧了侧头,头上的犄角在这个角度更是如同发光一般:“但同时,我也是你,我是每一个心有迷茫的询问者,我是他们疑惑的化身。”
应鸾看着它。
她开口道:“您鼓励我向内寻找自我,而不是向外寻找问题,对吗?”
黑山羊赞扬道:“你很聪明。”
“可是……”应鸾皱眉她不知道那个触点在哪里,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它回来。
黑山羊也一并随她陷入沉默。
最终,它似乎沉沉地叹息了一声:“等你什么时候找回答案了,你们就会再见的。”
言毕,它转过身去,想要离开。
应鸾不解,却突然看见它水面上倒映出的影子,居然有着白色的、柔软蓬松的毛发。
那是她的精神体!
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快步向前:“站住!”
黑山羊的身体却已经慢慢在空气中消失。
她快速向前跑去,想要逼近它的身影,没想到原本触不可及的距离,居然真的被她一点点缩短。
在距离到达极限的那一刹那,她向前一扑,想要抓住它,而它的身体已然化成一堆绿叶。
她呆滞地松开手,无数叶子从她的怀抱中洒落。
应鸾的脚下也随之化成一片虚无。
下坠之前,她感受到浑身颤抖了一下,而后感受到一阵温暖扑撒在她的脸上。
楚维礼神色焦急地看着她:“应鸾,你知道你梦游了吗?”
第70章
天亮了。
应鸾睁开眼,远处的山峦起伏之上,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起。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很痒,像骤然吸进了大堆灰尘,喉头满是干草树叶的味道,于是轻咳了几声,发现自己正倒在楚维礼的怀里,而他则满目担心地看着他。
“昨天晚上我看你从帐篷里走出来,还闭着眼睛,快把我吓死了。”楚维礼长叹一口气, “我又不敢叫你,只好这么跟着,幸好没出什么事。 ”
“我看到了……”应鸾又咳嗽了几声, “羊。”
“羊?”
“对,我的精神体,小白,还有那只黑色的山羊。”应鸾撑着地面站起身,楚维礼则适时地拉了她一把。
应鸾的脑袋还不太清醒,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她看着远处幽静的小路。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雾气散射出一道道的光柱,然而再往深处看去,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
但是她仍然需要找回自己的精神体。
她抿了抿唇:“走吧,先去找那条蟒蛇。”
黑山羊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劝诫她不要过分的追求让精神体回来这件事,而是顺其发展, “相信”自己的力量。
不论如何,前进才能获得答案。
顺着之前探测出来的方向,应鸾和楚维礼一路向着密林的东北角前进。
密林的走势北高南低,越往北走,山路就越陡峭,两个人的行进速度就越缓慢。应鸾自以为耐力很好,但是回头一看楚维礼,他更是如履平地,大气都不喘一下。
注意到她的目光,楚维礼抬起头来:“怎么了?”
“你体能不错。”应鸾回答。随后她感觉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楚维礼是学院的体能老师,如果体能不好何以服众。
楚维礼笑着说:“这种环境对我来讲还算舒适。”
“还算舒适?”应鸾忍不住感叹,密林潮湿多雾,而且越往上走越能感受到一股冷气,好像空气中的水滴都被凝成冰晶了一样,呼吸间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周围的温度骤降,现在绝对达到了零下。她抬手一摸,就能感受到眉毛上挂的白色的霜,甚至现在她在说话,都能看到眼前升起了一阵烟似的白雾。
如果温度再低,就要下雪了。
她虽然对这样的环境适应良好,但是楚维礼再怎么说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大少爷,用舒适两个字形容,让她非常震惊。
“我在联邦读书的时候,训练的环境要比这里苛刻得多。”楚维礼说。
对上应鸾的目光,他泰然解释道:“联邦比较分散,环境也很复杂,我的老师曾将我们丢到正在喷发的火山里,让我们寻找出路。还有几次直接将我们丢到垃圾星,叫我们自己想办法回到联邦。”
应鸾目瞪口呆,她之前在学院就听闻,新来的体能楚老师虽然长得好看,但是为人却恶劣。曾有一位男同学在海训模拟中不敢下水,被笑眯眯地问话之后,他本以为楚维礼态度和善,自己能逃过一劫。结果却被楚维礼一脚踹下水,告诉他如果连狗刨都学不会就不要上来。
看来这只是他习得的一种教育手段。
她问:“你这个老师居然还能收到学生?”
“最开始挺多的,后来只有我一个,那些人都坚持不下去,自己就退课了。”楚维礼摊手,“他是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将,年龄很大,但为人正直,并没有因为我是帝国人就仇视我,我毕业没多久他就去世了。”
虽然他现在语气轻松,但是当时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应鸾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会坚持下去呢?”
为什么?楚维礼笑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自从他去联邦读书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无聊。
让俞祈担心的没有朋友的事情并没有出现,相反,他有很多“朋友”,与同学的关系都很不错。他能够很好地伪装自己的病情,并且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没有人发现他是个有些不正常的人。
他起初觉得自己的伪装有些趣味,甚至愿意去精神力去逗弄他身边的人,一点点恶作剧会让他的生活能给他的生活增添不少的色彩,就像是给一些宠物施展魔法一样,看着他们不知所措又充满惊讶的表情,他感受到一些稀薄的快乐。但时间一久,这种乐趣也消失不见了。
他就像是隔着玻璃在看别人生活,自己融不进去,外人也走不进来。没有人站在他的身边,他也不愿意与任何人交流。
到了分化的年纪,他成为了一名十分标准的Alpha ,这是所有人预料之内的事情,他本来就应该是个Alpha 。
面对他人的恭喜,楚维礼却觉得更加无聊了,成为Alpha了,然后呢?
他没有目标,其他人也对他没有目标。他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平静深邃,没有一丝涟漪,或许只有逼近自己极限的时候才能让生活升起一点波澜。
于是他找到了最严苛的老师,报名了最极限的课程。
课程难度虽然高,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没有多少困难,现在回忆起来,连几个心跳的瞬间都算不上。
唯一让他觉得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在火山出口,他另辟蹊径,打算一个人走出去的时候,脚下却突然被一只手拽住。
那是一位男性Beta学长,他与其他人走散,不小心受了很重的伤。他整个腿都被巨石压住,看到有熟悉的人过来,他哀求楚维礼将他一起带出去。
火山灰蔓延的很快,如果他出不去,一定会被压死在这里。
楚维礼却在这个时候犹豫了。
或许是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也或许是他想看看如果自己不帮忙,又会发生什么。反正没人知道他来过这里,更没人其他人发现这条路。
他垂头看着那位学长。
学长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一直苦苦哀求他,请求他的帮助,他自己吸入了很多黑灰,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涕泗横流。
最后楚维礼还是伸出手来,将他从废墟中拉了出来,并且扛住他的半个身体,将他带了出去,把他送到了医院里。
他还是选择了道德与良心,虽然这两个字离他十分遥远,但是他最终也没有突破那条底线。
只是在那个时候,他细微地感受到了一点属于人性的温度,这点温度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就好像他站在玻璃的这一侧,一双幼小的手伸了出来,与他隔着玻璃紧紧相贴,而他也同样伸出自己尚是孩童的手,注视着玻璃那边的身影。
那是一个小女孩。
这种感觉在他身陷垃圾星时,应鸾拉住他的手,将他带出来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更多。
后来那位学长和他成为了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是那位同学单方面的,楚维礼也一直和他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他结婚的时候,楚维礼应邀去参加他的婚礼,婚礼上这位新郎喝了酩酊大醉,抱着新娘痛哭流涕,不忘陈诉这件前尘往事。
“唉,那时候我就觉得我这个学弟不太像人,别看他平时和谁关系都很好,但又好像和谁关系都不太好……当时我特别害怕他就把我丢下自己走,好在他最后没有。”新郎几度哽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说实话,我现在看到他还是觉得心里害怕。”
楚维礼则笑道:“有什么好怕的?”
新郎继续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你都不知道,这个人身体素质好得要命,我们后来都退课了,他还一直在参加,跟魔鬼一样,关键是他还活下来了,真的福大命大……”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真不知道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老婆。”
新娘回答:“找个能管得住他的呗。”
“管得住他的,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吗?”新郎打了个寒颤,“我看他还是一辈子单身算了。”
楚维礼一笑置之。
而现在,他和应鸾站在阿斯纳尔密林的山崖之上,他垂眸看着应鸾,注视着她棕色的发顶上,笼罩上的一层淡淡的雪雾。就连她的眼睫上,也因为呼出来的水汽挂上了很多冰霜。
他伸出手来,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眼睫,细小的冰晶立刻在他的手上化开,而他则依旧看着应鸾水一样的眼眸。
应鸾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再抬眼去看时,楚维礼的头顶上也浮着一层棉絮一样的白雪,雪色与金色交相呼应,让他整个人显得沉寂了不少。
注意到她的目光,楚维礼露出了一个她熟悉的、开朗的笑容:“下雪了。”
“嗯。”应鸾点头,“这天气也太诡异了。”
她之前从没到过这里,但是却也没听过阿斯纳尔密林这里会下雪,现在想来,说不定是那条巨蟒在作祟。
“冷不冷?”他伸出手来,用掌心贴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
楚维礼的掌心热得不行,贴上去的一刹那,应鸾甚至以为自己贴上了一个暖水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有吗?还好吧。”楚维礼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一直是这个体温,天生的。”
“我可以给你当暖炉的。”他略略弯下腰来,在应鸾的目光中,与她脸颊贴着脸颊,轻轻摩擦了一下。
他的吐息就在面前一略而过,应鸾却感受到那股属于他的信息素的味道灌满了鼻腔。
她的脸颊上立刻泛起了一丝热意。
楚维礼看着她的脸,颇为满意地笑了:“你需要吗?”
应鸾转身就走:“我不需要。”
“那我需要,我需要!”楚维礼快步跟上来,一边走一边侧身看着她,“我感觉我快热得喘不上气了,你帮我降降温吧。”
应鸾一听他就是在胡言乱语,继续埋着头走路。
她冷声开口:“你需要降温,就把衣服温度调低一点就行。”他们的衣服都是可以调节温度的,热了调低点,冷了调高点。
“这么绝情……”楚维礼小声嘟囔着,却还是伸出手来,牵住她冰冷的手。
应鸾立刻回头瞪他。
“共感,可以传递一点我的温度给你。”他笑盈盈道,“我们是队友对吧,这只是队友之间的互帮互助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