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诶,歪了歪了,往右边贴一点,对对对,别动就这样贴上去,哎呀都叫你别动了,又歪了。”


    “叽叽歪歪的,你来,我下来指挥。”


    “我来就我来,指望你小子把春联贴正啰,比母猪上树还难。”


    除夕前几日,贴春联的人家都少不得要经历一番上面的对话,有不少人家从前除夕都没贴过春联,今年也赶个新鲜,自然把春联贴正就成了重中之重的事。


    要不是打架也在黑熊寨算违法乱纪的行为,只怕不少人都得为贴春联的事撸起袖子打一场,不过等春联贴好,一家子又和和乐乐的站一块看着春联傻笑。


    今年市面上售卖的春联都是印刷坊印刷的,字迹板正寓意也好,加上黑熊寨大力推行认字计划,便是乡下人家也能指着一些简单的春联念出来,然后选个合心意的,倒是比从前带着红纸到秀才家求字要方便,最要紧的当然还是便宜。


    人力写春联质量参差不齐不说,也慢的很,去岁印刷坊还没建成,春联都是靠府学县学的老师加班加点赶出来的,就这去岁都还不够卖。


    今年印刷坊纷纷成立,虽然春联的字模需要重现雕刻,但这玩意也不是一次性用品,到了明年也能拿出来用,于是印刷坊一天印刷的量,已经赶上去年人工写的量。


    就这,最开始春联上市还供不应求呢,如今各县里府里的百姓不说做工,就是种地一年到头除去一家人的口粮也能攒点钱,不多但已经比往年好上数倍,到了年节那点钱大鱼大肉不一定能置办多少,但给家里每个门上贴春联,还是能做到的。


    这上了年纪的人,尤其是乡下人家,最看重兆头。


    年关前,不少工地工坊的工人也都放假了,府城县城白日街上活动的人自然多了起来,热闹的不行。


    唯有长鹿县几个养殖牲畜的地界,正忙的不行,因为过年对肉食的消耗都能抵上百姓从去岁春节过后到现在的消耗,便是再舍不得花钱买肉的人家,过年总也要割一块肥肉回家,给一家子解解馋,不然一年到头辛苦为了什么。


    于是养殖牲畜的几个县城,忙不迭的根据黑熊寨的调配,给附近的府县送肉,当地杀猪匠也是老早就等着了,只要鸡鸭猪羊送来,立马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烫毛刮皮,然后把肉宰成块往菜市场送。


    现在一家不分家十几口人再正常不过,当家的主母主夫过来买肉,都得叫家里的青壮背个背篓,不然都拎不回来。


    “诶唷,这猪实在肥,把最肥的那块留着耗猪油,出的油渣这几天咱们下面吃。”小芽娘看着背篓里满满当当的肉菜,脸都止不住笑开了花。


    “肉你安排,明个儿一早我还要赶早去,买点骨头回来煲汤,自从邸报上说小娃娃喝骨头汤能长高,往日没什么人买的猪骨都成了抢手货。”小芽爹抹了一把汗,赶年前买年货是个辛苦差事,因为什么地方人都多,大家伙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置办,估摸着大年三十那天也是人挤人。


    “那不是从前咱不知道嘛,就说那下水,要不是黑熊寨在邸报上怎么做好吃,咱们哪会弄。”下水因为脏臭,一般人家都是不吃的,因为那玩意很难洗干净,就是费劲弄出来也还是一股味,实在费力不讨好,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攒点钱买块肥肉回来尝尝。


    “也是,不过我还想尝尝羊肉什么味,之前做工的时候听管事说,大燕那头的官老爷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豚肉都看不上呢。”


    小芽爹因为做工好,在工地上也是个管事的大师傅了,工钱翻了一番不说,年底还给发了不少好东西,棉布棉衣就不说,今年黑熊寨全境都种了棉花,加上蜀中收购,已经能够满足治下需求的同时外卖出去,等明年容州也种上棉花,那产量都不敢想。


    “羊肉贵了些,平日三四十文一斤,赶到年关寻常肉摊五十文一斤也都有卖的。”要买肯定还是在黑熊寨名下的铺子买便宜,因为年节他们不涨价,奈何铺子的羊肉供应有限,稍微有点钱想买点羊肉回去开荤的人家,都老早守在铺子外面,基本等黑熊寨的铺子一开门就被抢没了。


    其余想要吃的,便只能看做肉铺生意的屠子还有没有,也不怪屠子卖的贵,屠子卖的肉都是去乡下收来的,除开长鹿县几个专门搞养殖的县城,一般乡下人家也有散养猪羊的,但不多,收的价肯定比黑熊寨那头贵,自然卖的也就贵了。


    “要是抢不到黑熊寨铺子的羊肉,你便看看哪家肉摊的羊肉卖的好,买一斤回来,小芽今年去了名悦府,虽然当了管事涨了工钱,但他想着咱家要买房子,工钱都存下来了,好容易过年回来,叫他吃好些。”


    小芽爹现在的工钱都赶不上小芽了,而小芽在工坊做事,包吃包住平日休假也不出门花销,钱可不都存下来了吗。


    “这个道理我还不懂,不光吃,我瞧着小芽的衣裳都小了些,这个年纪的哥儿最是能长个,你今年福利价买的棉布,我打算给小芽裁两身衣裳。”


    “合该的,那布我买的多,你和两个小的也做两身,我整日在工地上做事,新衣裳做出来都糟蹋了,用碎步给我做两双布鞋就行。”工地上做事,再没穿好衣裳的,再好的料子在工地搁几天,也成了灰头土脸的旧布,鞋也是,工地时常走动,布鞋穿在脚上坏的快,他原本两双布鞋都磨坏了。


    “成。”小芽娘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今日去街上买来的年货,家里三个小的还没起呢,好不容易休息,小芽娘也没把人弄起来,要过年了嘛,叫孩子们睡个懒觉有什么不行的。


    不然平日上学的上学,上工的上工,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休息的时候。


    他们租住的这处房子是城南的水泥房,隔音还不错,厨房小芽娘做饭的动静一点没惊动睡觉的三个小的,直到天大亮,眼看着巳时过半了,温暖的棉被窝才有扭动的幅度。


    白小芽算起来年纪不大,翻过年也才十五岁,但就是小小年纪已经做到管事比许多成年的娘子郎君还能干,最要紧的肯定是白小芽聪明,在工坊认字名列前茅才被赏识提拔,而且黑熊寨任人唯贤,可不管年纪不牢靠。


    冬日里冷,手一伸出被窝热气就全跑了,于是冬日早上起床就成了难事,明明在工坊做事利索的哥儿,回到家也被冬日的冷气打败,只能心一横把棉被掀开,叫热气全跑了再没回头的余地,才能麻溜的起来。


    白日屋里是不烧窝煤的,家里最热火的地方只有厨房,白小芽匆匆从房门里出来,赶到出门口,煤炉正坐着一个大铁壶,里头有早起洗漱用的热水,不然早上用冷水洗漱是要冻死人的。


    因为大家伙都放了工,平日在家的时间也多了,加上天气冷,怎么也要点一个炉子,所以开水也不必特意去县里的开水房打,也算节省几个子给家里孩子过年添点糖果。


    “起来了,快洗把脸,昨个儿包的饺子在锅里蒸着呢。”小芽娘在处理中午要吃的肉菜,她们家情况还行,不必非得除夕才能吃肉,尤其是越挨近年关,桌上的肉菜越多,今儿个正午便斩了一只鸡煲汤。


    小芽一年到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在家待二十来天,小芽娘也是变着法给孩子弄点好的,黑熊寨食堂饭菜虽然还不错,但大锅饭再好也比不上家里不是。


    “嗯。”白小芽取过刷碗用的抹布垫在壶把手上,先倒了一些热水在盆里和杯子里,又去水缸舀了一瓢冷水兑在里面,才开始刷牙洗脸。


    黑熊寨卖的牙膏牙粉也不贵,邸报又说早晚不刷牙,牙到了四五十岁都要脱落,连肉都吃不得。


    要是从前这样说,许多人都是不在意的,因为说不一定活不到四五十岁,可黑熊寨过来后,人人都能吃饱饭了,瞧着七八十岁咬咬牙也能活到,四五十岁没了牙,后面二三十年难不成只吃糊糊过日子?


    “听你爹说,铁坊那边好像在研究什么铁管,说是以后水就不必用水塔和水井,只需要扭一扭阀子就能冒出来。”小芽娘是不懂这些,但黑熊寨隔几个月就有新东西现世,邸报上也大说特说,学习班也隔三差五过来给她们上课,便是不知道原理,也晓得有这么个东西。


    “嗯,我们工坊已经装上了,用水可方便了,只需要扭水龙头就有水出来半点不费劲,不过听说给城区装要麻烦些,大家走水的管子都得连接在一块。”有些工坊是用水的大户,早在修建的时候就启用了陶管,奈何陶瓷冬日不抗冻,容易裂,铁坊自打出钢稳定过后,就在试着弄铁管。


    “是吗?也不知道翻春过后会不会有人上门过来装。”


    “翻春能不能来不知道,但要装肯定是先紧着黑熊寨名下的房子,咱们这片都是黑熊寨建的出租房,就算不是最早一批,也是第二批第三批。”


    这也不是黑熊寨搞特殊化,主要是黑熊寨的房子都是统一修建的,安装自来水管更方便一点。其他民宅大多老旧,位置也错综复杂,想要装上自来水管没那么容易。


    “真好,从前在咱们老家村子的时候,觉着有口属于自己的井就很好了,刚到黑熊寨,想着有更方便的水塔就好了,现在竟然还能用上铁管水,也是你爷爷奶奶没福气,要是多撑两年,等黑熊寨下山,咋说也能活到七八十。”祁州的老人一向是不多的,更不用说长鹿县当初连青壮都活不下去的地界。


    “娘,等翻过年,咱们回趟长鹿县,给爷奶还有外公外婆烧点纸钱吧。”


    “诶,这事你爹也说过,只是年前咱们没时间,年后你还有十来天的假,咱们是该回去一趟。”当初过来的时候,赶的急,也就把公婆的牌位带了过来,清明忌日这样的节日,丈夫又在工地请不得假,就是能请也不能请几天回长鹿县祭拜,说起来都有两年没回长鹿县了。


    “桥头县的房价现在咋样了,要是跟我走的时候差别不大,翻年咱们顺道也去看看房子。”白小芽收拾完,一边从锅里端出蒸饺,一边拿了个碗倒了点醋沾着吃。


    “房价倒是没涨,可一套房少说百两也是要的,你和你爹这两年做工,加一块才六十两,还差不少。”小芽娘也想赶紧在桥头县买一处房子,最好买在城北的县学附近,也得亏祁州人口不多,就是外来人涌进来也还远远达不到饱和,不然房价早不是她们敢肖想的了。


    “我晓得,但黑熊寨近来有买房借贷的政策,我和爹现在的工钱,省吃俭用怎么也得后年才能买房,到时候黑熊寨还不知道要打多少地盘呢,桥头县作为黑熊寨下山第一个据点,房价再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儿去,甚至大燕那头要是乱了,百姓难逃到祁州,房子的价怕是要窜到天上去了,早些买了也安心。”


    白小芽不是危言耸听,大燕那边一直在打仗的消息邸报上有说,眼下看着风平浪静万一塞外胡人打进来,祁州作为靠大燕最近的州府,必然有不少北面的大燕百姓逃过来,人一旦多了,房价可不蹭蹭涨。


    “那钱庄肯借咱们多少?”小芽娘以前是不敢借钱的,因为从前做借贷生意的多是放的高利贷,高利贷这个词也是小芽娘在邸报上学会的,总归就是利息很高的借款,什么九出十三归,她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只晓得穷人一旦借了,倾家荡产都难还清。


    不过黑熊寨对治下百姓一向好,钱庄又是黑熊寨开的,利息必然不会跟从前做借贷生意的老爷一样。


    “我如今在黑熊寨工坊当管事,只要织坊给我开个证明到钱庄那里,最少也能借百两。”多了肯定也能借,尤其是买房的借贷,但凡有稳定差事的,能借到三百两,不过借款条件比较苛刻,月入不到五两的肯定是借不到那么高。


    其实要是在黑熊寨衙门做事,买房还更容易些,因为黑熊寨衙门是有买房福利的。


    “我和你爹商量商量。”以小芽娘在乡下的见识,一口气能够借二两银子都不得了,现在小芽竟然一口气要借一百两,没把小芽娘吓住也多亏了学习班过来上课。


    买房借贷政策是才下达不久的,因为黑熊寨修的房子不少,但百姓能够全款买房的人不多,真要等存够买房的钱再买,一般人家三五年时间都是少的。


    房子三五年后再卖倒没什么问题,实在怕没有人气出租就是了,但有一批商人已经赚到钱了,他们眼下能够投资的固定资产不多,房屋就是其中一项,虽然黑熊寨不可能放任他们囤房,但大部分百姓短时间内买不起房的问题是要解决的。


    钱庄是秦公子自己掏钱建的,但随着黑熊寨货币的普及以及钱庄信誉得到了大部分百姓的认可,现在钱庄已经算是个不联网的银行了。


    而等钱庄前期投入的钱收回来过后,秦公子果断让钱庄成为国有产业,能够掌控生民财富的地方,不该掌握在个人手里,与其让周肆开口不如他主动些。


    “借贷政策颁布过后,陆陆续续有不少百姓都去钱庄借款,像是桥头县,城东还有城西新修的房子也卖出去不少,资金回笼了一部分。”当初桥头县的房子只修了城南,于是县里的百姓争先恐后的把自己在城东城北城西的房子抵给黑熊寨换取城南的住房。


    而另外三个区在收拢了大量房产后,又开始动工修新房,主要当时涌入桥头县的外来人口也很多。


    现在在黑熊寨买不起房的也多是外地迁入的,当初他们不远万里过来,即便老家也成了黑熊寨治下都没打算离开,多半是想在桥头县安家落户。


    所以一直买不起房也是个事儿。


    “借贷也多盯着一些,官府的钱庄出现借贷民间肯定也会陆续出现私人借贷,务必告诉百姓私人借贷也要写好借条,不然到时候闹到官府没有证据,也不好帮着处理。”黑熊寨借贷利息再低,总归是有的,民间借贷多半都是向亲戚借款,不用给利息。


    可借钱这事,人多了说不准就有借钱不还,或者是还钱的时候要高利息,为钱的事扯皮很正常,但周肆要防的就是为钱闹出人命,官府下场解决必然要证据。


    黑熊寨作风强硬但也不能只听信一张嘴,半点证据没有抓人吧?


    “此事我会告诉学习班。”


    “嗯。”周肆揉了揉额角,越到年关,事情越繁琐,即便祁州已经被黑熊寨完全控制,也总会有出其不意的情况。


    因此周肆这段时间基本都没有休息的时候,又和君凯之说了些县里的事,周肆就打发人去忙事了。


    “累了的话,歇一歇吧。”秦绥之从门外进来,从昨天起他便休假了,奈何周大当家还要处理公务,秦公子哪里舍得周大当家孤家寡人在衙门忙活,便也宅子衙门两头跑。


    “也还好,还剩一点事忙完就可以休假了。”不会带团队只有干到死,周肆早学会适当放权,不过年关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阿耶和嫂夫郞说今年年夜饭由他们准备,我们只管过去吃就是了。”


    “那感情好。”前年,绥之和他吃的是他爹娘做的年夜饭,去岁吃的菖蒲和蒺藜做的年夜饭,今年难得尝到阿耶和嫂夫郞的手艺,而岳父和大舅哥远在京城孤家寡人,好像有些可怜。


    “爹娘那边还没传消息回来吗?”去岁新春才过没多久,爹娘又乘船出海了,现在都近两年时间了,还没个消息。


    周肆摇摇头,本州岛距离九州其实不远,虽然他让爹过去主要是开发银矿,但这么久还没回来也难免着急。


    “年前我已经派遣出去一队人马往本州岛的方向找人,翻春过后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他爹娘上次出海也是,两年多的时间一点消息都传回来,当然这也不怪他们,这个时代出门都很容易杳无音讯,更别说出海了。


    “爹娘这次出海带了不少水手,船队也比上回出海还要大,应该不会有事。”


    “我也觉的,恐怕他们是在本州岛寻到了银矿,一时间只顾得挖矿,半点不记得传消息回来。”周肆话虽然这么说,心底却依旧隐隐担忧,凡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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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州岛。


    “老当家,咱们带这么多银子回去,大当家肯定得笑花了脸。”老郑看着一箱箱白银送到船上,他老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多银子啊。


    “要不是铜矿发现的太晚,我肯定还得再带几船铜回去。”周秤心里也自豪,他过来本州岛快两年了,最开始只是为了找儿子说的矿山,找到了过后,因为采矿需要人手又召集了不少当地的土著帮忙。


    忙忙碌碌近两年,他们在本州岛好歹也经营出了一个势力,因为周围的土著全都投靠过来,还和本州岛上的土著贵族交过手,不过这岛上的土著武器都不算太好,全□□趴下了。


    “不急,矿山在这里,咱们还留的有弟兄在,到时候再回来运就是了。”本州岛发现的几处矿山,可大的没边,光靠他们开采,等他们都入土了都不见得开采一半。


    “也是,不过下回我可不过来了,还得去寻新大陆呢,不能老在这一个地方打转。”银子虽然好,但周秤还是更喜欢在海上驰骋。


    “老当家,这可说不准,现在也不晓得大当家究竟打到什么地方了,万一容州琼州都给拿下了,大当家治理没有人手,咱们说不准还要回来继续接管这儿呢。”此地银矿铜矿都是能够交易的硬通货,老郑虽然说信任手里的弟兄,可就是他和这么多钱呆久了都说不准会冒小心思呢,旁的弟兄更不必说。


    此地除开老当家接管能镇得住宵小,其他人怕容易叛变啊。


    “那也不成,上回我就想出海寻新大陆了,周肆那个臭小子非说让我先过来一趟本州岛,这会回去无论如何我都得出海远航,绝计不会上那小子的当。”本来么,这次出海他也以为花不了一年时间,结果出海是没花一年时间,全耗在挖矿上了,要不是挖的是银矿,他老早撂挑子不干了。


    “要是大当家打糖衣炮弹也不上当?”老郑作为老当家一块长大的兄弟,还不知道老当家的脾气,嘴上骂大当家一口一个臭小子,实际上心里疼大当家的不得了,当初大当家刚生出来,老当家炫孩子那个劲,他看了都腻歪。


    周秤张张嘴,想说不会,可仔细想想虽然出海他也乐意,但当初决定出海还是因为周肆这小子说海外有好东西,说到底他出海还是为了他儿子,周肆那小子真要他暂时接管本州岛,说不准他还真不能拒绝。


    “再说吧,万一出海的船还不成器呢,咱们投的船坞造的船还没五千料,下回出海是远航,一路上连个补给的陆地都没有,五千料的船还不够大。”这事周肆也同他说过,主要去西边藩国也好,本州岛也好,都是有人探索过的,而新大陆目前还有航行的路线,得完全靠自己。


    要是没有万全准备,栽在海里连全尸都留不下来,他那混账小子给他爹娘烧纸都不知道忌日是多久。


    老郑哼气,这还没回去见大当家呢,就先找好了借口,我看这回回去也出不了远海。


    第202章


    除夕夜。


    按老规矩,夜里各府城县城巡逻的队伍只多不少,因为除夕夜吃过团圆饭一家人出来转转的实在不少,单是过年这几天夜市都热闹了不止一倍,当值的兵丁虽然辛苦,但都有补贴拿,乐意执勤的兵丁还不少。


    周肆今年不必跟着去夜市看情况,现如今黑熊寨手里握着猛火油的来源,便是沼气灯限于沼气池不能家家户户普及,煤油灯也早就走入百姓家中,平日出门提盏煤油灯,也不怕回家路上看不见跌跤。


    自然有了煤油灯,兵丁巡逻的范围也更广,不怕有人为非作歹,所以周大当家和秦公子难得除夕夜当一回甩手掌柜,等着阿耶和嫂夫郞做的年夜饭。


    “阿耶和嫂夫郞皆是世家出身,我记得世家中的娘子郎君少有会做饭的。”周肆对世家的了解多来源于史书,这个时代正儿八经的顶级豪门都在京城,他也没机会见识。


    “除去天生喜欢下厨的姑娘哥儿,其余都不会做饭。”秦绥之这话有点揭世家的底,但他与周肆在一起这么久,周肆也清楚他连柴米油盐都弄不清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阿耶和嫂夫郞?”不会做饭,总不能今个儿心血来潮拿他和绥之试毒?


    “世家娘子郎君下厨,不过是动动嘴,哪里会真的在厨房做饭。”不说世家精细养出来的娘子郎君去做这些是否浪费,单是大部分娘子郎君出阁前,可能连厨房都没去过,连许多吃食的原材料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叫她们动手做饭,只怕也入不得口。


    “倒也是。”世家身边伺候的人数不胜数,单是这回阿耶和嫂夫郞过来带的下人就不少,且来了黑熊寨治下,明明给了她们放籍书,真走的却没几个,想必秦家对下人还算厚道,至少月钱肯定比外面做工高,不然仅凭主家厚道可留不住这么多人。


    “阿耶和嫂夫郞过来了,你可不能这样问他们。”秦公子揭了阿耶和嫂夫郞的短,心里正虚呢。


    “我也不至于如此不通人情。”周肆无奈,他要是这点事都不懂还能稳坐大当家的位置吗?只怕平日里处事已经得罪不少手下的人,叫人心里生怨呢。


    秦公子小声哼哼,他自然知道周肆不会如此不通人情,但他主要还是怕周肆说漏嘴,叫阿耶事后寻他麻烦。


    不久后,宴郎君便过来周肆的院子请人,腻歪的周大当家和秦公子相互整理了衣冠,才若无其事的出门。


    宋清央和崔涟打小在京城长大,吃的东西无一不是好的,世家自己养的厨子也不比皇宫御厨差劲,这回宋清央带着儿夫郞和小孙子过来虽然匆忙,但该带的人还是带来了。


    今夜除夕的年夜饭,便是宋清央身边的私厨掌勺,满桌子大菜光看颜色就让人胃口大开,又因为是冬天,炒菜容易凉,多还是以炖菜为主,今夜的汤汤水水肯定少不得要喝上几碗。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家就稍显寂寥了,今年秦尚书令把主脉旁支的家眷全送走了,只留下一些有官位在身的秦家人在京城,京官无召也出不得京,这些秦家老爷们也难得体会一把孤家寡人的滋味。


    秦尚书令和秦慕之的年夜饭也是不差的,奈何就两人吃,没什么兴趣。


    “前年绥之出嫁容州,只余的父亲阿耶和我一块吃饭,去岁因为我成亲,有夫郞作伴一家倒也难得热闹,不想今年只剩父亲和我。”


    秦家到秦尚书令这一代子嗣不算丰厚,换作京中其他世家,怎么说膝下也有五六个子女作陪,要是后院妾室多,十几个二十个孩子也是有的,只是这子女多了看似热闹,私底下勾心斗角也不少。


    秦尚书令年少时也吃过嫡出庶出的苦头,娶了跟秦家门第相当的宋家公子,便也没有心思在后院养太多人,一家子才没有勾心斗角,比秦家旁支都清净。


    “怎的,嫌弃你父亲我来了?”


    “父亲哪里的话,不过想着什么时候一家人能够团聚在一处过年。”幼子出生不到两个月,就舟车劳顿去了祁州,便是他和父亲一路安排妥当,也怕孩子经不起折腾,这样小的孩子,即使在世家也是容易夭折的。


    “那你还有的等。”秦尚书令倒还不知道黑熊寨已经在打北邙的主意,只推算黑熊寨按部就班的推进,总还要几年时间才能打到京城来,等小孙子再回京,得六七岁了。


    “也不知道孩子到时候还认不认得我。”秦慕之垂头丧气,他与夫郞自幼定亲,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感情自然是好的,他们成亲不过一年多时间,两人便分隔一方,连孩子周岁他大抵也是见不到,心底如何不郁闷。


    “怎么,要我也把你送去祁州?”秦尚书令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为官者最忌讳儿女情长,他与夫郞几十年的情分,自夫郞嫁给他便未曾分开过,难道不舍还比儿子少不成。


    “若是可以——”秦慕之才说出口四个字,就见父亲面色沉了下来,赶忙改口,“我肯定还是要留在京中帮父亲你周旋一二。”


    秦慕之不是不知道大局为重,方才的牢骚也就是说一说,不然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哼,就你机灵。”之后父子俩难得多喝了几杯,也是借酒思人了。


    ……


    大燕境外的北邙,也是过除夕的,北邙从前跟大燕都属前朝,这才分开没两百年,习俗当然也是一样的。


    苏青云大军驻扎在北邙境内,赶在除夕夜前一批粮草送入军营,火头军们可有米下锅,叫将士们除夕夜能吃顿饱饭。


    比起连肉都吃不上的将士们,在北邙城镇做生意的刘老实一伙人可是拿赚来的钱和北邙商人百姓换了不少牲畜,北邙境内虽然严寒,但也有草原能够养牛羊,寻常百姓家养的少,但大户人家是专门有庄子养羊的。


    往年这些牛羊自然是送去北邙王都,那里的贵族每日消耗牛羊的数量不可胜数,但今年不幸好几座城池都落在大燕手里,还以为这些羊出不了手呢。


    “头儿,实在不成,咱们留着自己吃也是好的。”馋肉的汉子说着嘴角还有可疑的液体,好多羊肉啊。


    “怎么,寨子是缺了你这口肉吃不成,眼睛见着肉都冒绿光了。”刘老实给人后脑勺一下,要说大当家起家过后,便没在吃食上亏待过他们,以前在山上,更是隔三差五就得开荤。


    后头下了山,他们待遇也没差,每月给的工钱都够他们顿顿下馆子的,怎么他手里的汉子个个还这么馋,像是百八十年没吃过肉一样。


    “这不是到了北邙好久没开荤了嘛,头儿,这么多羊宰了,够弟兄们吃好久了。”冬日吃羊肉暖和身子,北邙这地界比大燕还冷,就更得吃羊了。


    “哼,这么多羊顿顿给你吃,也不怕补上头,血从鼻子里流出来。”羊肉是大补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吃多了,那滋味可不好受。


    “倒也是,那这么多羊,头儿你打算卖给苏青云啊?苏青云有钱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苏青云有钱吗?肯定没钱啊,苏青云的军队算是大燕军队里军纪不错的了,不然打下的北邙城池早被抢的一干二净,可也就是军纪好,苏青云要养活这么多人,自己贴了不知道多少钱,眼下他能掏出钱买羊才有鬼了。


    “苏青云掏不出来,总有人给他买单不是。”刘老实本来就没指望苏青云能拿钱出来,这些羊买来肯定是就地消化,不然千里迢迢送回祁州,一路上死羊还是其次,千里奔波养的肥羊都要走瘦了。


    “头儿,你别指望秦大少爷买单吧。”苏青云买不了还能靠谁,当然只有秦大少爷了,秦家也的确出的起这个钱,但秦家管军队粮食,还管军队吃肉?就是秦家有钱也别光逮一家薅啊。


    “你管那么多呢。”刘老实摆手,真要秦家买秦家肯定是愿意买的,但好歹秦家也是大当家的岳家,不好如此坑害,这买单的另有其人。


    兵营。


    “黑熊寨真有钱啊,北邙周围养的羊全被黑熊寨买去了,也不知道那么多羊他们吃的完吗?”副官说着也难免咽口水,这破仗打的,他都好久没尝着肉荤了。


    苏青云没有回话,黑熊寨有钱在第一次卖他们盐的时候他就清楚了,之后黑熊寨又带了不少东西在边境贩卖,最重要的就是糖和棉布了,几乎只要一到边境,一天就能抢空,仅凭这两样,黑熊寨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将军,你说咱们是不是想办法从他们手里买点羊肉啊,今儿除夕,虽然秦大少爷给咱们送了一批粮食,但过年都不给将士们沾点荤腥,也说不过去。”说到底还是关山城的兵太多了,二十来万,光是吃盐都得论麻袋,更别说肉了。


    要想一人吃上一口肉,得杀多少畜生才够。


    “你有钱买?”苏青云这话不是打击人,毕竟黑熊寨不是做慈善的,能以反贼的身份卖他们盐都没法用常理解释,还指望黑熊寨免费送他们肉?除非现在他举兵投靠黑熊寨。


    “没,要不我去问他们凑一凑?”军营里的副官家境都还算可以,不至于花钱大手大脚,但真要掏十几二十两还是能拿出来的,家境好些的百两也拿的出手,只是比起大军需要的东西,实在杯水车薪。


    “不必了,今夜你去点五百人。”苏青云手里有一封名单,是那伙做生意的汉子给他的。


    “啊?将军夜里打算突袭哪只队伍?西姜还是北邙,不过他们的营地好像都离咱们有些远,光五百人摸过去怕不顶事。”虽然前不久将军才说冬日天寒,不宜动兵,但打仗要不要打肯定还是听将军的,他们将军是天生的将才,绝计不会叫他们白白送死。


    “谁说这五百人是去打仗的?”苏青云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只见副官挠挠头,做到将军手下的位置,字肯定还是认得,但这一连串人名地址叫他看不太懂。


    “这是?”


    “夜里点的五百人去这些地方抄家,抄出来的银子送到刘老实他们手里,换羊,今日夜里吃不成肉,明日新春,总还是要将士们沾沾荤腥。”


    副官虽然不知道信上究竟是什么人,但将军既然动兵抄家,说明这些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说了,现在在北邙地界,要不是将军军纪严明,换成西北军过来,早跟狼入羊群把北邙城池一抢而空了,现在只抢几家换羊,有什么做不得。


    于是其他地界夜里都赶着吃年夜饭,苏青云这里,直接动兵拿下了北邙城池里几个作威作福的老财主。


    还真别说黑熊寨收集情报是一把好手,但凡名字在信上的,抄家得来的金银珠宝都快赶上苏青云本家的财富了,这还是无官无爵的商户人家,换成北邙贵族,只怕抄出来的更多。


    由此可见,北邙境内的贪污腐败一点也不必大燕少,甚至可能因为去岁那场天灾,还叫有些贵族发了国难财。


    金银珠宝被清点过后,一箱箱送到刘老实他们的住处,而刘老实早有准备,手下的弟兄们也都没睡,把之前买来的羊全交给苏青云手里的兵。


    原本那些抄家的兵丁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眼睛都瞪圆了,转头看到羊,又一个个像猛虎扑食一样,钱也不要了,只管一手一只抱着羊流口水。


    “头儿,你啥时候学的这么坏?”他们手里的羊是从北邙城池的商人手里买来的,结果苏青云付账的钱也是从这些商人手里得来的,钱不光转手回来了,还多了不少,弄得他们跟空手套白狼一样。


    “能是我学的坏吗?这是大当家的意思。”上回飞鸽传书回去,大当家那头也赶忙给他传了一封信,最要紧得就是教他如何兵不血刃的弄死这些城中为富不仁的商户,这不大当家略施小计,苏青云不就上当了。


    关键这事苏青云办了还要承他们黑熊寨的情,可是一举多得。


    “行了,今个儿除夕,弟兄们夜里加班都没休息好,大当家说了这几日给咱们算三倍工,这会子回去喝点热茶早些休息,赶明儿还有事要忙。”刘老实叫人把钱都收好,招呼弟兄们休息。


    “得嘞。”黑熊寨的汉子也早就被冷的受不了了,但有公务自然不能说懈怠,否则对得起大当家给他们的重任嘛,这会子事忙完了,汉子们一哄而散,想要赶紧爬回自己屋里。


    北邙天冷,大部分人家屋里都睡的火炕,夜里有的烧柴有的烧炭,叫被窝里暖暖和和的,不然夜里是容易冻死人的。


    黑熊寨的汉子们早在入夜前就点燃了火炕,这会子回去,被窝都是暖的,叫人只想赶紧钻进去。


    而苏青云的将士们却是睡不着了,因为从黑熊寨买来的羊实在不少,分到各个兵丁头上,都能吃上一两口肉,留下的羊骨头羊杂碎,还能再吃一顿,叫许久没开过荤的将士们激动的夜里根本睡不着。


    只等着明个儿一早去火头房那里,看着火头军宰羊烹肉,光是闻到那股子香气,这冰天雪地的日子也不难捱了。


    苏青云这头日子好过了,另外一头驻扎的西姜北邙的兵日子就不好过了,北邙人还好,年年冬天都这么冷,别的不说抗冻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强。


    西姜那边呢,冬日虽然也冷,但又没有北邙冷,到了北邙地界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他们两支队伍联合在一块都被苏青云打的节节败退,更叫斗志昂扬的西姜兵丁失了斗志,要是开春前,西姜和北邙的将军不想法子挽回士气,只怕这仗也打不下去了。


    ————————————


    翻过年,黑熊寨又热闹了一阵,不少工坊工地陆续开工了,有的开工早的工坊,更是过完初七便上工了。


    容州这边,翻年后大当家说要开海禁,不少收到消息的海商个个精神抖擞,一改先前的颓废四处筹钱,打算继续出海做生意。


    容州港口这几个月因为没船出海,正好召集了不少人手修缮港口,这些港口自然都属于黑熊寨,任何出海入海的海商都要在港口登记货物缴纳出口进口的关税。


    黑熊寨在关税上没有手软,这些海商虽然私底下抱怨一两句却也不敢在明面上说,毕竟黑熊寨的关税虽然高,但他们也不是没有赚头,再加上现在海面有黑熊寨的海船巡逻,周围盘踞的海匪都被剿了,再不怕出海遇上海匪被一抢而空了。


    “海贸真赚钱啊。”秦襄拿着第一天开海禁的账册,手都抖了一下,按说黑熊寨过来,是把容州境内最富有的那批给抓了,能逃过黑熊寨清算的大多都只是些本分的小海商,该没多少钱才对。


    没想到个个富的流油,要不是派人查过这些富商没有举家搬迁到海外的打算,秦襄还以为这些海商是准备阖家搬走。


    “不然大当家为何把容州所有出海的港口都充公了。”他跟在大当家身边没有秦襄久,但这几年也摸索出一些道理,那就是大当家做事绝对没有吃亏的。


    黑熊寨有大当家这个财神爷在,是不可能穷的。


    “要是每日关税都能收入这么多,日后打下西姜北邙,也完全不缺治理的钱了。”


    “不过是第一天开海禁出海做生意的商人多了些才有这么多,之后肯定会渐渐降下去。”但要是和海外通商密切起来,关税只会越来越多。


    “也是。”


    现在容州商人能够贩卖去海外的东西多还是黑熊寨出产的好东西,瓷器白糖绸缎棉布,哪一样拿出去都能让藩国贵族争相抢购,而海外藩国的矿石香料黑熊寨也是要的。


    就说烧青花瓷的矿石,只要这些商人能够带回来,多少黑熊寨都能吃下,不然光靠黑熊寨自己的船队出海,青花瓷的产量可提不起来。


    “秦大人,邢大人,港口有一支船队靠岸,打的是黑熊寨的寨旗,但船上没有编号。”执勤的兵丁收到港口的传讯是一刻也不敢停歇,赶忙回来汇报消息。


    秦襄和邢堂明一对视,这海上应该没有商人敢冒充黑熊寨的人。


    “南珉呢?他没派遣船队查看?”海上的事都是南珉再管,怎么叫人钻了空子都过来容州港口了。


    “据说南队长此刻在琼崖岛,而海船是从琼州方向过来的。”


    秦襄被一堵,从琼州过来的南珉的船队没能立即处理倒也说的过去,只是琼州方向那里有黑熊寨的船队?大当家只说琼州方向有他们投钱建的船坞,没说有组建的船队啊。


    “叫港口的海队集合,我们去看看是哪只船队这么大胆。”


    秦襄和邢堂明一前一后赶到港口,港口的海队已经严阵以待,钢炮对准过来的船只。


    “我突然想起件事。”秦襄看着十几艘大船渐渐靠港,心底有了猜测。


    “什么事?”


    “老当家出海两年,好像该回来了。”黑熊寨的确有一支船队能打寨旗且没有船队编号,那就是两年前出海的老当家船队,老当家每回一出海就音讯全无,突然冒出来也是合力的。


    “但老当家去的不是本州岛,本州岛我看海图是在大燕和北邙交接的地儿,靠港该在琼州,怎么还绕远来了容州。”


    “上回老当家往西走,靠港也是容州更近,不也改道去琼州靠港再回祁州的吗?”


    “上回不是容州境内不安全,老当家走琼州更安全,可这会琼州虽然还没归到咱们手里,但咱们黑熊寨的威名已经传扬出去,想必琼州港口的海军不会为难。”


    邢堂明这话说的很低调了,现阶段的琼州海军哪里还敢为难,不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都是好的,黑熊寨打赢大燕,海面上又控制了海域,琼州要还想要在海上做生意,自然要把黑熊寨当成座上宾。


    “万一老当家船上全是银子呢?”他可是从大当家那儿听来,老当家出海是为了去本州岛寻银矿的,老当家一走两年,带回来十几船银子倒也说的过去。


    这么多钱,停靠琼州,再窝囊的海军也要看的眼红,说不准利益熏心就动了老当家的船队,便是之后黑熊寨打过去也无济于事?


    邢堂明一顿,觉得秦襄说的有道理,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老当家出海两年真的带回了这么多白银吗?十几船,还都是大船,那本州岛上的银矿该多大。


    很快,秦襄和邢堂明就确信了他们的猜测,老当家还真的带回了十几船银子,真金白银,不是银矿石。


    “秦襄,你们海上的戒备还不行呐,我船都到跟前了,还没反应过来,要是换成其他要打港口的船队,可是容易失手。”周秤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这回从本州岛到容州航行还算顺利,其实只要不赶上夏季台风,这一路上航行基本不会出太大的岔子。


    “老当家,这不是港口的人看着你打了黑熊寨的寨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嘛,不过也的确是疏忽,之后我和南珉会商量如何补足这一点。”


    海上治安要如何建立,问秦襄不如问南珉,因为秦襄是内陆长大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即便容州还有大燕市舶司的人,但只要看着大燕海政如何糜烂就清楚不能学市舶司的规矩,还得自己想办法完善。


    “嗯,的确要补足,日后万一有人胆大包天打了黑熊寨的寨旗冒充,岂不是叫人钻了空子。”


    “是,不过老当家,这十几艘船上当真都装满了银子?”


    “那还有假,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回去本州岛上发现的银矿,实在大的没边,不光银矿还有铜矿,也很大,可惜发现铜矿的时候太晚了,我又想着这么久没回个消息,怕周肆那小子担心,就先带了十几船银子回来了。”


    周秤每天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产出,对十几船白银已经能够做到视若无睹,但秦襄他们还不行,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着从床上搬下来的箱子,想到这一箱箱全装的是银子,如何叫人能够平静。


    “你们要是想看,等银子送到库房慢慢看,堵海边只能看到箱子。”老当家也理解,毕竟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也这样,有生之年他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呐。


    “老当家,我先给大当家去封信。”邢堂明咽了咽口水,之前他还说大当家赚钱厉害,没成想老当家才是隐藏的王者。


    上回出海回来,老当家带回了新稻种、甜菜还有稀有矿石,可是让黑熊寨实力大增,现在出海又带回来这么多银子,也不知道下一次出海老当家还能带多少好东西回来。


    “去吧。”周秤挥了挥手,便去船上把自家夫人接下来,他们夫妻一路过来虽然没吃什么苦头,但长久在船上生活肯定不比陆地,这不把银子的事交给秦襄几个,他们得回去衙门休息休息。


    郑铁闻风而来,见着自家老爹指挥船上的水手搬箱子,一点不客气的叫手底下的兵帮忙,十几艘船要卸货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深港。


    港口力工是不少,毕竟每个港口商人的货物都需要人搬运,他们自己虽然也养了水手,但货多了光靠自己人搬也搬不过来,力工便成了港口必不可少的人群,只是眼下货是满满当当的银子,寻常力工是赶不上这趟差。


    不必要把人心想的太好,就算黑熊寨过来给这些力工改善了生活条件,他们依旧不够富裕,如果晓得搬的箱子里装的全是银子,指不定会乘人不备偷偷打开箱子拿一块。


    所以还得靠兵丁搬,容州各个港口,仓库是有的,因为从前不少商人都需要把货物存放在港口仓库,黑熊寨过来,仓库还多修了不少,其中不少仓库都属于黑熊寨,这么多银子一时间没地方放,就只能放在港口的仓库了。


    秦襄和邢堂明像是被银子勾了魂,跟到仓库,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要不是郑铁提醒,邢堂明几乎都忘了要写信给大当家了。


    ……


    “怎么了?”秦绥之见人看过容州那边来信过后,便一直不出声,莫不是容州出了事?


    “你且看看。”周肆将信递过去,翻年才多久,好消息是一条接一条。


    “爹娘回来了。”比起银子,秦绥之最先注意的是邢堂明说老当家的船队在容州靠岸了,年前他和周肆还道,不知道爹娘出海情况怎么样了,结果年后人就回来了。


    “看来我爹和我派遣去本州岛的船队错开了。”


    “海面上船只错开很正常,邢先生在信上说,爹娘带回了十几船的白银,原来本州岛竟然真的有白银。”之前周肆叫爹娘去本州岛的时候,秦公子还觉得奇怪,明明周肆都没有去过本州岛,怎么会知道本州岛上有银矿的消息。


    “是啊,真的有白银。”老实说周肆之前也不敢确定的,毕竟这个时代又没有卫星,他也不敢说大陆和海洋就是他记忆中的样子,本来么,这个朝廷对他来说很陌生,如果连大陆海洋也变了个好像也正常,没成想地理条件没变。


    秦绥之抿了抿唇,他心底其实有很多疑问想要问出口,如今他与周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夫,按说没有什么问不出口的,但实际上他又怕问出来过后,周肆会避而不谈。


    此前他有猜测说周肆是生而知之,但仔细想想周肆虽然知道一些东西,却多是一知半解,并不像是生而知之那样全知全能。


    可要不是生而知之,又如何解释周肆根本没去过本州岛,也知道本州岛上有银矿,明明没出过海,却清楚海外有新稻种,配合大燕的稻种能够收获双季稻。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周肆目光落在绥之身上,轻声询问。


    “没事,就是知道黑熊寨马上有这么多白银入库,感到高兴。”秦公子到底没问出口,总想着等时机再成熟些,或许他不问,周肆也会主动告诉他。


    “绥之,有没有人说过你不太会说谎。”周肆用手碰了碰绥之的脸颊,出乎意料的冰凉,开春后祁州的天气似有回暖,但他怕倒春寒,没叫绥之去了厚棉服。


    “我若不会说谎,当初如何能瞒过周大当家的眼睛送信出山寨?”秦绥之会不会说谎取决于他愿不愿意说谎。


    “看来,我又中绥之的圈套了。”周肆无奈,刚才他要不多问一句,绥之大抵会揭过,不想他问了,现在即便不说也不行了。


    “那你知道我方才想什么吗?”秦公子没有咄咄逼人,与周肆在一起这么久,他深知周肆此人最不喜他人强迫,不过要是周大当家强迫他人又另当别论,颇有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味。


    “似乎猜到了。”周肆知道他的不同只要聪明人都能看出来,绥之又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还是他的枕边人,这般久不问只是绥之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问。


    然后秦公子又闷不做声了,是了,他都猜到秦公子心里所想,再问一遍绥之,岂非是掩耳盗铃。


    “好吧,绥之想听我为何知道这些,倒也不是不能说。”他属于异世孤魂本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只是加深了一些神鬼传说,不过他本人即便是经历了魂归异世,也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的。


    “你说。”秦公子端正坐姿,打算听一听周肆隐藏的秘密,但为了叫周大当家说的放心,秦公子还添了一句,“我一向很守密的。”


    规矩的秦公子逗的周大当家笑意盎然,同时伸手将人拉进怀里。


    “我们已经结为夫夫,自然没什么不能说的,此前没开口,也是因为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他总不能某个夜里入睡的时候,突兀的冒出一句,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秦公子点头,那跟他一样,他也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只能在心里猜测,周肆的身份已经在他这儿从神仙到妖怪过了一遍了。


    “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口,嗯,就从我出生说起吧。”


    第203章


    周肆上辈子其实没有什么说头,不过是寻常人家,在读书一途上稍微有点天赋,从普通镇子考到了大城市,结果还没毕业就因为救人没了。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情绪上是有些崩溃的,不过想想白捡回来一条命,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然后他发现,自己不是死了重新投胎,而是来到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姑且称之为古代,毕竟他目光所及的房子摆设以及大人穿着,都不像是现代所特有的东西。


    可惜周肆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赶上了时髦穿越,就发现家里穷得叮当响,想想他从前看的小说穿越,主角过去不是王公贵族也是小富之家,到了他这里连饭都吃不起,实在拉低了穿越人的档次。


    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等周肆稍微大一点,摆脱了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婴儿时期,发现他们家穷就算了,还上了梁山,成土匪了。


    那时候周肆还不知道大燕是一滩乱泥,于是每天都忧心忡忡,害怕山下的官府过来剿匪,按照他的观察,就黑熊寨人手连个铁器都没有,你说他们是土匪外人都不一定信。


    在大一点,周肆发现比起害怕官兵,还是黑熊寨附近的其他土匪更危险一点,因为官兵的影儿都没有,其他土匪已经赶在黑熊寨秋收的时候抢几回粮食了。


    不过那时候周肆太小,连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全靠他爹周秤一把子蛮力撑着,才没叫其他土匪把他们黑熊寨给灭了。


    后头也不必说,周肆但凡能开口了,黑熊寨的日子也就开始改变了,这也得亏上辈子周肆种田基因深入DNA,平日没事看看小说视频,也都与基建相关,可以说他大多数一知半解的知识都来源于此。


    当然理论知识丰富不一定能够实操,中间也是栽过不少跟头,在勉强在十七岁的时候攒够了起义的家底,开始打天下。


    秦绥之一直安静的靠在周肆怀里,听周肆将前世今生的经历娓娓道来,之前的一切猜测都在此刻得到了答案,如何不让秦公子怅然失神。


    尤其是周肆口中的前世,实在叫生长在封建时代匮乏想象的秦公子心驰神往,想必也只有那样世界出身的周肆才会与这世间男儿与众不同,而由周肆所缔造的新世道也一定与过往不同。


    他是花费了多少好运气,才能与周肆在此间相遇,又相爱相知,便是明知世间没有鬼神,他也感觉老天爷似乎对他偏爱异常。


    “是不是很无趣?”周肆难得絮絮叨叨说起过往,神色充斥着怀念,不过只要感受怀中人炽热的目光,倾诉的言语便克制不住喷涌而出。


    “才不是。”秦公子眼睛里像是藏着星辰,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夫君,“这样说,夫君原不跟我同岁。”


    提到年龄,一向不内耗自己的周肆略有些心虚,两辈子真要加起来,虽不至于说年近半百,却也的确比绥之大了一倍,是能用老牛吃嫩草形容的。


    但周肆自认为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心里年纪比较小,来到大燕,虽然接触的都是大人,但真要说成熟的没几个,十几年也就把周肆的稳重锻炼出来了,但心里年纪肯定不至于到三四十岁。


    “那绥之同我相处,可有觉得咱们有代沟。”周肆也还有点在意年纪的,毕竟绥之换作他的世界,也顶多是在读大学生,要是他没死一回,其实蛮相配的。


    “何为代沟?”秦公子从周大当家这里学习了不少新词,现在知道这些词属于周肆从前的世界,学习态度更积极了,他想要更多的了解周肆,他想要成为在这个世界最了解周肆的人。


    “大概是三观不一样。”专业性的代沟理念周大当家肯定说不出来,也因为很多新词对他们世界的人来说,是有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三观又是哪三观?”秦公子刨根问底,差点让周大当家招架不住,好在这些问题尚且能答出来。


    “三观指的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晓得绥之要继续问,周肆便粗浅的解释了一下。


    “按说我们的三观本就不合,即便没有所谓的年龄差异,不也有代沟吗?”他只通过只言片语大抵明白周肆的世界与他的世界多有不同,方才好似提起了一个词叫封建。


    他自封建朝代生长,便是理念行事不随世道的大流,肯定也不会出格到哪儿去,方才周肆担忧的年龄问题在他这里并不成问题,京中年过四五十续弦的男子不少,老夫少妻也并不引人惊讶。


    只是满腹诗书的秦公子肯定是不想嫁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而周大当家一副年轻俊俏的皮相以及精力充沛的身体,哪里都跟老夫扯不上关系,这样的俊俏儿郎秦公子还是很乐意嫁的。


    “大抵也有同化的缘故。”周肆笑着道,要说周大当家孤身一人到一个陌生的时代,还能完全坚守过去的理念,是不大可能的。


    人是社会动物,同化能力很强,周肆要是不想过于标新立异必须要学着接受这个时代的一些糟粕,好在周肆没有选择完全融入,而是干脆揭竿而起,自己被同化的时候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别人,不然秦公子也是见不到这样特殊的周肆了。


    “若是我古板不知变通,你还会同我成亲吗?”秦公子开始做假设题,世上古板的娘子郎君不在少数,就如同阿耶这样开明的郎君,也对周肆的许多规矩颇有微词,但形势比人强。


    就说黑熊寨治下,有多少人是不满黑熊寨下达政令的?一半肯定是占的,只是黑熊寨带来的好处完全能够抵消掉这点不满,两权相害取其轻,百姓在哪个政权下过的都不如意,但黑熊寨能够叫他们吃饱穿暖,孩子有地方读书认字,那么侵害他们一点利益又微不足道了。


    “绥之,初见时你那句‘兵燹之祸将至,君可知晓’可比容貌带给我的惊喜更多。”周肆是承认自己有好色的成分在的,毕竟能叫人一见钟情的人必不会丑,但真正叫周肆改变主意叫人留下,可是因为后面那句话。


    在眼下的朝代,能遇上这样大胆又合心意的哥儿不先下手为强,恐怕此后几十年都不见得再遇见,周肆虽然不介意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可明明眼下就有一个能够执手相伴之人出现还要错过,那就是思想不积极了。


    “所以,我当初若是未曾恐吓你,你便当真要送我离开?”秦公子不乐意了,光凭他的容貌在京中的年轻子弟,没有不想求娶的,到了周大当家这里可好,见色起意到一半还能消停的。


    “说不好。”周大当家不肯详说,因为除非绥之当真性格和他一点都合不来,不然周肆没那么容易放手。


    “那日后万一还有更合你心思的人出现,你会选择与我和离吗?”自周肆答应与他一人执手,秦公子便没有考虑过周肆纳妾封妃的可能,但凡周肆有了其他人,他便自请和离。


    “怎么我在绥之心中必是负心汉不成?”周肆哭笑不得,只能捏一捏人的耳垂表示不满。


    秦公子不语,他哪里是认为周肆是负心汉,而是知道周肆生活的世界,如果没有感情就会分开,他与周肆如今新婚燕尔,的确浓情蜜意,但十年后二十年后,还能一往如初吗?


    他怕某一日周肆不再喜欢他,以一纸和离书放他自由。


    “不会的,我这个人比较长情,一旦认准了绝对不会让出去。”小到玩具大到亲人朋友,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的占有欲,“绥之是注定要与我生同衾亡同椁。”


    生同衾亡同椁,秦公子在心底反复念叨。


    “我记住了。”


    ……


    “唉哟,总算是到地方了。”周秤从马上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陆地上赶路就是没有海上舒服,即便有不少地方都修好了水泥路,骑马坐车该颠簸的还是要颠簸。


    “一晃又是两年,上回咱们回来儿子寻了未婚夫郞,这回回来都成亲了,我看下回回来,咱们铁定要有小孙子小孙女抱了。”红秋也从马车下来,面露喜色,到了她这个年纪,最想要看到的无非是儿子成家立业,子孙环绕。


    奈何周肆那小子主意大的很,原还以为得等她五六十去了才能瞧着那小子选个天仙出来成亲,结果她们出海一趟事都办完了,如何不让她高兴。


    “哼,还说呢,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等咱们回来再办喜事,我们做爹娘的连他的喜酒都没吃上。”周秤酸溜溜的回话,他盼望儿子这杯喜酒可盼的久了。


    “咱们出海归期不定,好日子可不等人,只要阿肆成亲,喜酒没喝上也没什么要紧的。”红秋不在意,她和周秤成亲时因为山寨穷的叮当响,连杯酒都没有,大家伙吃个饭也就当办了婚事,儿子这头大操大办,只是少了她们做爹娘的有什么要紧。


    真想要喝酒,黑熊寨酿酒坊每年酿的酒多的是,连西域特产葡萄酒都有,保管喝个伶仃大醉。


    “倒也是,儿夫郞这样好的一个哥儿,阿肆的确该早早定下。”不然黑熊寨里这么多光棍,有人撬他家小子墙角怎么办?


    就说郑铁那小子,二十好几了,身边认识的娘子郎君都没几个,这回回来可把老郑给气的不轻,逮着人揍了一顿,还拎着人耳朵三申五令,道要是下回回来郑铁还没个影,就不要怪他包办婚姻了,把郑铁吓的带队伍跑山里游荡了。


    “咱们这次回来,儿夫郞肯定要给咱们敬茶,那什么礼可要给先备好。”乡下人家是不讲究敬茶的,成亲第二天儿媳儿夫郞都要早起帮着干活,但儿夫郞大家族出身,黑熊寨也早今非昔比,自然该按规矩来。


    “也不知道儿夫郞喜欢什么,等会见到臭小子,我去问问。”周秤盘算了一下,儿夫郞和阿肆成亲,以阿肆的性子,必然把手里的好东西成堆的当聘礼给出去了,他再给一样的未免敷衍了些,怕儿夫郞以为他们不满意他,其他金贵物品儿夫郞肯定自幼见识惯了也拿不出手,如此只能投其所好。


    “对了,今年阿肆及冠,你这个做爹的礼也该准备着,万一他及冠的时候咱们又出海去了,再送及冠礼就不知道等什么时候去了。”红秋一直惦记儿子的及冠礼,二十及冠乃儿郎大事,可惜阿肆没认什么先生,估摸着取字大抵也是自己取。


    “知道了,咱们带这么多银子回来还不算送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肆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咱们去本州岛那地方也没什么好东西。”周秤是最不耐送东西的,但他家臭小子已经不是泥腿子了,及冠可是成人礼,不能轻易忽视了去。


    “好好好。”


    一路上老当家和夫人吵吵嚷嚷,叫身边跟着的汉子们挠挠头。


    老当家和夫人感情好,只是夫人年轻的时候流落花楼,伤了身子,这多年也就大当家一个孩子,不然小当家都得好几个,指望不上老当家和夫人多生几个孩子,就指望大当家了。


    宋清央一早收到亲家回来的消息,早早就安排人准备起来了,过来这么久,亲家的情况他已经从绥之口中打探到了。


    虽然亲家出身不高,但能养出周肆这样好儿郎,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如今绥之已经嫁入周家,公婆要是好相处,日子也不会难过,他这个做阿耶的自然不能拖后腿。


    周秤和红秋肯定是先去了一趟衙门,儿子和儿夫郞是在城门口去接的他们,而他们身后则是牛马运送回来的一车车银子。


    “阿肆,绥之,你们是没看到,本州岛发现的矿山,真是大的不得了,要是能够全部开采回来,用一百年都用不完。”


    银子在这个时代自然是贵重的,虽然比不上金,但大多数使钱都用的是银角子,本州岛的银矿有多大周肆心里有数。


    先不说以目前落后的开采技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将里面的白银全部开采出来,单是一口气这么多银子涌入市场,只怕银价得跌成白菜价。


    幸亏黑熊寨治下差不多都改用纸币了,只要控制银在市场的流入量,银的价值短时间不会跌到哪儿去。


    “娘,本州岛的气候怎么样?”秦绥之和红秋走的近,虽然之前只与娘相处了短短一两个月,却也清楚娘是性情中人,半点没有京中娘子郎君的计较,他自不必谨小慎微的伺候,说话也随性的很。


    “气候么,不算太好,我们去第一年冬天,就冷的不成样,要不是找着了煤矿,又有棉衣,都撑不过去。”去年北方强降温范围很广,连大燕都有波及。


    前面婆婆和儿夫郞聊的起劲,后面周秤和周肆也没干瞪眼。


    “海上航行顺利吗?”


    “顺利的很,你爹我也不是头一次出海了,又有海图航行,还有熟手帮忙,还有意外才见了鬼。”倒也不是说一次风暴也没遇上,海上航行久了,总会遇到一二暴雨气候,但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便也不必拿出来卖弄叫人白担心。


    “年前我派遣了一支船队出海找你们,大抵是错过了。”


    “海上哪里是能轻易遇上的,不过你派遣的船队人多不多,本州岛上的土著虽然没有厉害的武器,但打还是能打。”周秤知道儿子惦记他们,这心情一下就好了。


    “他们带的有钢炮。”出海,尤其是去有人生活的地方,周肆肯定是给出海队伍都装备了好东西的。


    “那就好,你是不知道我上岛过后,找了几个月才找到了矿山,后头发现自己人都不够挖矿的,便聘用了土著,这两年我们在本州岛也发展了个小城镇,不少土著都投靠我们了。”


    说起在本州岛发展势力,周秤的话就滔滔不绝,从最开始用食物勾引土著上工,到后来指点土著种地,总之,忙碌两年,本州岛也有黑熊寨一席之地。


    周肆默不作声的听着,原以为爹娘出海寻到银矿就会折返,没成想还经历了这么多事,本州岛上若有他们据点也是好事,这样北面他们就有港口,运送物资粮食也不必再走陆路。


    当两地之间来往的时间被缩短,那么控制力就会被加强,至少刘老实他们真要是被苏青云清算,他也来得及援驰。


    “对了,这回我回来是有打算去新大陆的,你是个什么意思?”周秤还惦记着这事,人么一旦起了念头,越是没办成越惦记。


    “新大陆的事再等一等,现在船出远海还不成。”虽然说要去新大陆也不是不能走白令海峡,那边是有陆地的,但此前并没有海船开拓过航线,容易翻车。


    “唉,我就知道现在的船不成器,大燕从前五千料的船就已经算大船了,咱们怎么也要造出八千料的船才行。”周秤虽然莽了些,但也还是读了几本书,又出了几回海,在出海上是能说道几句。


    对船来说再大在海上也渺小的很,一个大浪打过去船毁人亡是很正常的事,可对人来说肯定是船越大航行越顺利,阿肆说要是条件允许,出海的船最好用铁造,但铁坊那群打铁匠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能够打几件农具都了不得了,等他们把铁船造出来,还不如想想如何用巨木扩大龙骨,造更大的木船。


    “琼州咱们的船坞已经在尝试了,容州现在也归我们了,不少船坞都被我收购,不少工匠已经在研究大船的构架。”造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是要造大船,本来大燕的造船技术还算不上高深,他是晓得出海最好用福船,可眼下根本连福船的影子都没有,于造船上他能提供的意见也不多,还得靠这个时代的工匠努力。


    但老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别看百姓很多书都没读过,真要许诺他们重金,总有一二聪明者能够脱颖而出。


    “这样看没个三五年大船是不成的,即如此我还是和你娘继续去本州岛,正好也能从那边探探路。”老郑说的不错,本州岛的银矿需要人镇守,一旦银矿泄露出去,不说本州岛上的土著,就是大燕北邙也是要造船过来抢的。


    北邙大燕有他儿子看着倒也不妨事,可本州岛上的土著就不一样了,有些土著没见识不知道白银的珍贵,但有些土著是去过中原朝廷进贡的,知道白银的价值,他们虽然有钢炮,但土著打架也凶的很,不能小觑。


    “北面天气异常,前年冬天北邙大雪造成了天灾,去年冬天情况好一些,但说不准今年会不会降温。”天灾在这个时代发生的很频繁,至少在前些年的祁州,旱灾洪涝是常有的,只是没有太严重,毕竟真要旱到一点水都没有,黑熊寨也早换地盘了。


    “怎么不想我俩走?”周秤对自己小子别扭的性格可是一清二楚,刚才的话半句没提让他们留下,只说天气,但意思就是北面天气反复异常,叫他们别过去冒险了。


    “如果担心白银矿那边的情况,我会安排信得过的人过去接手。”银矿的钱算是天外横财,能取多少是多少,丢了虽然可惜,但等他统一中原,再说打本州岛取回银矿也是可行的。


    “得了,真信得过的你都用得着,再说世上还有比血缘关系更亲近的吗?我和你娘早年苦日子过多了,近些年出海也算是寻到了人生目标,要是把我们困在祁州,日子才难过呢。”


    周秤和红秋的身份在大燕,基本都是很难离开自己一亩三分地,要不是儿子争气他们还在山上苦哈哈的种地,同时还要提防同行抢他们的粮食。


    现在温饱问题一解决,周秤跟红秋便奈不住想着要出门看看,头一次出海他俩还战战兢兢,可一旦领略了海上风光,就上瘾了。


    现在趁他们年纪还不算老,走的动,出海经历一番老了也没遗憾,再说他们出海也不光玩,还肩负带当地特产回来。


    再有一个儿子在打天下,他作为老子要是留在黑熊寨难保不会有人起异心,想要用孝道压住周肆,把帝位让给他来坐。


    他书没读多少,不要说管一个天下,就是管一个村子都够呛,且他也不想为了那什么权势跟儿子闹的不可开交,不然也不会在周肆那小子刚束发的年纪就把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了他。


    周秤和红秋明白,儿子绝对不是池中物,他们两个做爹娘的没本事,却也不能干拖儿子后腿的事。


    “去本州岛可以,但在新船没有造出来前,不能偷偷出海寻新大陆。”周肆自然明白爹娘的用心良苦,其实所谓争权夺利的事很难在他的治下发生,因为周肆从起义开始便打着自己名头,仅凭孝道就要让他退位,还真以为他是大燕长大的迂腐书生吗?


    “我们晓得轻重,再说了,我们过去本州岛也不是没事做,那地方虽然是个不毛之地,但新大陆从本州岛走要更方便些,我们过去把土著都转化成自己人,等你小子打去京城的时候,国土面积不又多了一块。”周秤可是晓得,开疆拓土也是大功绩。


    前些朝,本州岛就算是进贡当过附属国,也没那个皇帝把本州岛正式纳为国土,到他儿子做皇帝,自然要比以往的皇帝做的更好。


    周肆笑着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正午两家亲家是第一回见着面,红秋见着宋郎君,可是热情的不得了,因为宋郎君模样生的好,算算年纪,宋郎君还要比红秋小一些,但那模样瞧着实在年轻,跟绥之站一块,说是兄长也使得。


    周秤和红秋都是苦过来的人,好日子没过几年又出海,整日在海上风吹日晒,瞧着是不年轻的,不过两人心态好,并不在意外貌,但能生出周肆这样俊俏的儿郎,于相貌上也是出色的。


    “娘喜欢好看的人,莫不是你当初瞧上我也有这个缘故。”秦绥之低声与周肆说笑。


    “食色,性也,此乃人之常情,难道绥之与我成亲,没有看上我的容貌。”周肆承认自己相貌不及绥之优越,但要说自己一点不好看,那纯粹瞎说。


    “一半一半。”秦公子挑选夫婿,一开始就不会把丑的纳入挑选范围。


    两人悄悄说着话,叫一旁聊天的三位长辈看了几眼,又心照不宣的没有打扰,刚成亲的夫夫是腻歪些,即便这二人已经是黑熊寨权势最高的,却也少不得少年心性,他们做长辈的乐见其成,哪里还能打扰了去。


    老当家和夫人回来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毕竟黑熊寨治下都是听大当家的话,不少人还以为大当家早没了父母,是个孤儿,自然现在老当家和夫人回来,也没人敢问为何老当家尚在,做主的反倒成了大当家。


    新年过后的事也多,不提黑熊寨境内的种种变化,单是大燕也难得喜庆。


    因为苏青云打下北邙几座城池的消息总算是传回朝廷了,当即朝廷百官与有荣焉,虽说搞反战的时候也是这些官,现在过来蹭苏青云的功绩有些不要脸,但朝廷做官要的就是脸皮厚,脸皮薄根本混不开。


    只是这几座城池大燕是不打算现阶段派人过去管的,其一是因为没有谈和,要是北邙没打下来最后大家伙又坐在谈判桌上,那么打下来的城池多半还是还回去的。


    其二,苏青云打的凶猛,朝中的确有很多人改观,可又怕开春北邙反扑,这时候过去当府尹县令,指不定转眼又被北邙铁骑踏骨。


    其三,北邙是苦寒之地,京城当官的多是吃不得这个苦。


    于是朝廷象征性的给苏青云送了些东西,算是犒赏三军,至于送的东西够不够犒赏的,就是苏青云的问题,反正朝廷已经把面子功夫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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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点东西,都还没秦少爷上回送的粮食多,也不知道偌大的朝廷干什么吃的,真以为我们打仗是不必吃喝拉撒的神仙。”副官看到朝廷的赏赐,气的肝疼。


    要不是自幼便有精忠报国之志,他真要转头投靠黑熊寨了,至少黑熊寨有钱,瞧瞧黑熊寨那群莽汉,即便在北邙也吃的上肉喝的了酒,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只怕这点东西都是从朝廷那群文人牙缝里抢过来的。”


    “唉,要我说,咱们还是别打了,北邙打下来,我看朝廷也不打算派人治理。”没人过来治城,他们还得一边打一边管着城里的事,吃力不讨好。


    “不打,要是北邙趁这个机会死灰复燃,大燕不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要我说我们不光要打,还得打的他们再没有复起的机会。”


    “打下来的地盘怎么办?现在咱们几座城池打下来,当官的都被咱们砍了,如今百姓开春种子都没有地方买,差点闹出人命。”不过有黑熊寨的人在到底没有闹起来,只是百姓私底下对他们已经很不满了,因为耽误春耕那一年粮食收成都要耽误,换作大燕百姓也得对他们横眉竖眼。


    几个副官说的吵吵嚷嚷,苏青云却疲惫的坐在位置上,撑住额头,他手下这些将士只关心打仗,半点不清楚他们后方已经进了贼,准备偷家了。


    “将军,你怎么了,莫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军医过来看看?”


    “叫什么军医,他们只会治外伤,真要是风寒不如去黑熊寨商队请人家的大夫给将军看看。”黑熊寨商队也是有大夫的,而且人大夫医术很好,经常在城中开设义诊,城里的百姓都把人当半仙拜呢。


    就是军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也都去寻黑熊寨的大夫看,便是军医也在没病人的时候也溜出去和黑熊寨的大夫交流,不过到底黑熊寨是反贼,此事瞒的紧,将军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苏青云不语,黑熊寨步步试探,都快要把他们打下的北邙城池收归己有了,还当人是好心。


    “替我请刘老实过来。”苏青云知道不能继续放纵黑熊寨下去了,不然他真的成给黑熊寨打地盘的。


    副官们面面相觑,刘老实好像也不是大夫,不会医术啊,不过既然将军要请,肯定有他的道理。


    于是刘老实头一回入大燕兵营,虽然单枪匹马但一点没怵,甚至还大摇大摆的进了苏青云的大帐,不必苏青云招呼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半点不客气。


    “嘿,你小子,咱们将军让你坐了吗?”他们这些副将进屋商量事都站着,你一个反贼还敢如此猖狂,少说账里七八个人,还不能收拾一个反贼了?


    “我与大当家谈事的时候都是坐着谈的。”这话副官们就不好接了,因为黑熊寨虽然在大燕这里还是个土匪势力,但明眼人看着都知道黑熊寨本事大。


    既然黑熊寨是一方势力,那黑熊寨的大当家怎么着也抵个王爷的位置,甚至黑熊寨的地盘比成王的封地都要大,如此刘老实跟他们大当家谈事都是坐着谈,到了将军这儿坐着也合乎常理,个屁。


    “你们大当家是你们大当家,到了咱们苏家军的大帐就要遵守苏家军的规矩。”副官底气不足的说道。


    “好了,不要在这些小事上纠缠。”苏青云并不介意对方和他坐着谈,不过看刘老实的态度,想必是有所依仗。


    但北邙中间还卡着大燕,黑熊寨想要出兵非得把大燕打下来不可,不然三五十人过来也无济于事,那么刘老实的依仗又是什么?北邙的百姓吗?


    “苏将军今日请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商量。”刘老实先发制人,是半点也不提他们在北邙城池搞的小动作。


    其实细说起来,他们不过是在北邙煽动人心,还没做越俎代庖代管北邙城池的事,苏青云要抓他们把柄都抓不到,顶多有所察觉。


    “你们最近在北邙做事的事我都知道了,请你过来,我便是想问一问,黑熊寨是要和苏家军开战吗?”


    刘老实心里暗叹大当家料事如神,果然动北邙城池的控制权会惹恼苏青云。


    “苏将军何出此言,我们的人不过是看北邙百姓日子过的苦,连春耕都没有种子,帮了点小忙,如何说起要与苏家军为敌。”


    “为北邙百姓义诊,招工百姓建工坊,还都打着黑熊寨的名声,刘队长,还要我说的再清楚些吗?”苏青云并不与人打马虎眼,这些收买人心的手段虽然不起眼,但很有用,至少眼下不少北邙百姓都觉得黑熊寨肯定比大燕要好,恨不能黑熊寨的人接管他们。


    “苏青云这话有意思,我等是黑熊寨的人,苏将军早就知晓,义诊开工坊是我们日行一善,没谁规定行善积德还能留名吧?不知哪儿触犯了苏将军的忌讳。”刘老实耸了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不必与我打马虎眼,你们黑熊寨想干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此次请你过来,是想提醒刘队长,苏将军打下的北邙城池归属于大燕,刘队长要是不想黑熊寨的人都死在这儿,行事最好收敛些。”


    第204章


    收敛?收敛了不是叫大燕得了好处,到现在大燕都没说派几个文官过来治理苏青云打下来的城池,说明人家心里根本看不上北邙的苦寒之地,就这苏青云还念着大燕,可见忠君爱国那套理论忽悠人忽悠的不轻。


    “苏将军这是在威胁我们了?”刘老实说着点头,“是了,我在将军打下的城池境内宣传黑熊寨的确有些得寸进尺,将军要不是不满,我现在就带人退回关山城,苏将军放心,我们黑熊寨一向讲信用,之前答应给你们送的盐绝对不会断掉。”


    副官们听到刘老实退一步,点头,这黑熊寨的汉子还是讲道理的,方才听将军的意思,他们还以为黑熊寨要断了给他们供的盐。


    盐现在断掉其实对他们影响没有之前大,左右朝廷也知道他们打了胜仗再不给他们送盐情理上也说不过去,只是仰仗朝廷给的盐,将士们一日能得盐的量必然减半,还都不是黑熊寨那样的好盐,势必会影响将士们的气势和体力。


    苏青云眉心一竖,知道黑熊寨没这么好打发,城中如今风平浪静,的确都靠黑熊寨运送过来的东西,现在黑熊寨一撤走,城中百姓还不会跟之前一样乖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苏青云也知道,他不能既要又要,要是不想黑熊寨在他打仗的时候偷家,人必然是不能留的。


    “你们最好说到做到。”苏青云送客,副官们也不好说什么,直到刘老实出了兵营,其中一位副官才溜进大帐。


    “将军,真要黑熊寨的人离开啊。”副官还是念着黑熊寨的好,这段时日黑熊寨在他们后方城池,也不光只稳定百姓,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好处,现在将军要人走,他还怪舍不得的。


    “如果不想等咱们打下北邙发现之前的城池都归属黑熊寨,现在请黑熊寨的人离开是最好的办法。”苏青云如何不知道黑熊寨留在城中对他们好处颇多,但他们现在还是大燕朝臣,有些线一旦越了就不好收拾了。


    “那我最近带兵多在城中巡逻巡逻,黑熊寨一走只怕北邙百姓不会听咱们的话。”副官的考虑是有远见的,北邙和大燕交战多年,边城的百姓都受过苦,大燕百姓恨不能北邙百姓死绝,北邙百姓自然也恨不能大燕人都消失。


    没了黑熊寨从中以利相诱,他们就得直面北邙百姓这个烂摊子。


    “嗯。”


    这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苏家军还要深入敌方腹地打仗,手里的兵一点都分散不得,可打下来的城池不安插他们的人手治理,又怕他们在前线打,北邙百姓在背后放冷箭。


    最好的解决办法肯定是朝廷派人过来,结果他传军情回去只得了新帝的一句赏和一点给将士们的财物,可见朝廷半点没有想要北邙城池的意思。


    眼看着北邙的冬雪渐渐融化,发起攻势迫在眉睫,他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


    “头儿,咱们真撤啊。”


    “既然答应了苏青云,我们不撤难不成等人赶我们离开?”刘老实已经叫手下的弟兄们收拾东西了。


    “那大当家给的任务怎么办?”他们一走北邙不又落回大燕手里,苏青云眼看着能在今年灭掉北邙,到时候大燕过来摘桃子,他都能气的一顿只吃一碗饭。


    “放心吧,苏青云会请咱们回来的。”刘老实伸了个懒腰,目前的发展都在大当家的预料之中。


    “不能吧,咱都要被赶走了。”苏青云再来请他们那不是前倨后恭,何苦来哉。


    “两权相害取其轻,苏青云要是没办法劝说大燕派遣朝臣过来治理打下来的城池,就要考虑这些城池是落到咱们手上对他更有利,还是说叫城池的百姓自生自灭更有利。”


    大当家管这个叫循序渐进,一开始叫苏青云留下他们管城池,苏青云肯定不答应,但等到苏青云知道黑熊寨不管,他们连打仗都要束手束脚的时候,苏青云又会请黑熊寨回去帮忙,人么,都是喜欢折中的。


    “头儿你既然说苏青云会请咱们回来,是不是就说明城池落在咱们头上对苏青云更好?”


    “嗯。”城池落到黑熊寨手里,是苏青云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落到黑熊寨手上他们不会对苏青云放暗箭,可以叫苏青云全心全意的打北邙。


    但是让北邙百姓自生自灭,苏青云就要考虑北邙百姓会不会在他打仗的时候闹事,越是打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敌人反扑的越凶猛,苏青云要想一口气打下北邙,绝对不能为此事分心。


    再有,苏青云认为黑熊寨无法派兵过来北邙,即便将城池交给黑熊寨,只要他手里有兵,黑熊寨治理的再好也是给大燕做嫁衣。


    当然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朝廷不派遣人过来,要是朝廷突然心血来潮派人过来治理,他们就要改一改方针。


    显然刘老实对手下说的苏青云所想一点不差,求援的信秘密送到京中秦家,要想新帝改主意不难,因为新帝从始至终都是支持出兵的。


    难就难在,新帝如今根基浅,想要派人过去治理朝中文官不搭理他也是白搭。


    苏青云这封信写的颇有些艰难,因为这场仗能打下去全靠秦家接济,现在还要劳烦秦家帮忙实属不应该。


    秦慕之收到信时,并未觉苏青云要求多,毕竟苏青云出战又不是为了他自己,为的是整个大燕,便是苏青云要朝中诸公送家产,那也是应该的。


    只是,往日苏青云那边出什么岔子秦慕之都会想办法解决,今儿个事关黑熊寨,可不能胡乱插手。


    弟夫绝对对北邙打下来的城池势在必得,北邙几座城靠着大燕,有天然的地理优势,黑熊寨拿了只有好处。


    “爹,你说我该如何回复青云,才能叫青云察觉不出不对。”秦慕之既不想骗友人,也不想叫弟夫的计划功亏一篑,眼下他们秦家还留在京城,除去帮助苏青云抗北邙,还肩负帮黑熊寨稳住场子。


    “你私下如何回复都不行。”秦尚书令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意,“明天上朝将此事提一提吧。”


    “可万一朝中诸公脑子抽了准备派人过去呢?”朝廷当官的不想去,不见得不能安排几个罪官流放,反正连续两届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过多,送几个出去也不心疼。


    “那便再送黑熊寨几个能干的官员。”


    “?”


    ————————————


    西姜。


    翻春过后,叶文常依旧住在平民巷的房子,不过比起之前只能等大王子召见,现在叶文常已经有权利主动去找大王子。


    究其原因,不过是去年小王子想要通过栽赃陷害叶文常拉大王子下水被识破,叫大王子在西姜大王面前成功倒打一耙,让小王子挨了罚。


    于是叶文常从大王子嘴里并不在意的大燕人升职成了尊敬的叶先生,甚至大王子还将叶文常介绍到自己的幕僚团队,隐隐有提拔叶文常到身边的意思。


    “叶先生,大王子明明给你准备了更好的府邸,何必住平民窟。”金护卫长推门而入,西姜地界沙尘大,贫民窟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金大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住此地,自然有打算。”叶文常给金护卫长倒了一杯烈酒,上回从祁州带来的烈酒已经不剩多少了,如今只能省着点喝。


    “哈——畅快,叶先生,你这是哪里买的酒,实在够劲,上回我借你的花献给大王子,大王子还赏了我两摞金子。”


    “过来西姜路上遇上买的,不过是寻常商人,做的走南闯北的生意,下回还能不能买到可说不好。”叶文常可以透露自己是大燕人,却丝毫没有透露自己来自黑熊寨。


    “那真可惜了,这酒就是送到大王面前,大王也是喜欢的,要是能找到酿酒的工匠,我必然要把人抢回王都酿酒。”


    金护卫长丝毫不在叶文常面前掩饰自己对大燕人的态度,因为金护卫长已经把叶文常看做自己人,即便叶文常出身大燕,但已经投靠大王子,自然算西姜人。


    可惜叶文常并没有娶亲的意思,不然大王子早把账内宠爱的奴婢赏赐给叶先生,以示荣宠。


    “金护卫长今日过来想必是有事情问我。”


    “还是叶先生厉害,的确有事,是大王子要我走着一趟的,不然正当值我也不好离开。”金护卫长作为大燕王都护卫队的老大,真要玩忽职守也是没人敢管的。


    “是西姜准备撤兵的事。”叶文常肯定道。


    “不错,西姜援驰北邙大半年时间了,兵力粮草源源不断的送入北邙,结果北邙战事一塌糊涂,大王在朝堂上雷霆震怒,最后决定撤兵。”


    北邙因为天灾不打活不下去,西姜又没有天灾,帮北邙抗燕不过是怕苏青云打完北邙又来打他们,结果两家都被打的抱头鼠窜,再继续耗费兵力在北邙,等苏青云打到西姜来,西姜都没人能打仗了,不如撤兵恢复国力。


    “撤兵的事年前我与大王子说过,这是个可以痛击小王子的点,怎么大王子是念手足之情不忍心?”


    “小王子陷害大王子的时候可半点不顾手足之情,大王子怎么可能念那点微不足道的情分。”别说大王子和小王子同父异母,就是同父同母只要涉及到争位,自相残杀也是有的。


    “如此,大王子要金大人走着一趟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小王子身边的那个奴隶哥儿,他竟然先一步要小王子向大王认罪,这时候大王子还要追究小王子的责任未免过于不讲情面,今日下朝大王子脸都气青了,特意嘱咐过走一趟问一问先生的意思。”


    叶文常挑眉,没想到上次小王子吃了亏,还继续信任那个哥儿,不是说小王子被罚之后回去赏了那哥儿一顿鞭子失宠了吗。


    “要我说叶先生,你给我想个法子,我去把那奴隶哥儿除了,不然成日提防他都提防不过来,这次大好的机会大王子没抓住,下次还不知道能用什么理由打击小王子。”金护卫长生闷气,大王子身边这么多能人异士,竟然连个奴隶哥儿都对付不了,要不是叶先生投奔大王子,只怕大王子上回就吃了大亏,被大王罚去封地了。


    “机会多的是,既然这次失败了,可见那位哥儿失宠的消息当不得真。”或者说就是真的失宠了,那哥儿也有手段复宠,还叫吃过一次亏的小王子继续听他的话,实属难得。


    “哼,谁知道是不是在床榻上哄得小王子高兴了才复宠的,我瞧那哥儿就是狐媚子,要不是他,大王子和小王子的矛盾还不至于这么大。”没有那哥儿前,虽然各个王子心里也有争位的打算,但比起大王子已经在朝中站稳跟脚,他们还不足为惧。


    结果小王子在短短时间异军突起,瞬间让朝上部分摇摆不定的臣子改投小王子门下,这才多少功夫,已经隐隐要压过大王子一头了。


    叶文常不可置否,自古以来争权夺位,没有轻松的,十二个王子争位,就算大王子一家独大,也有翻车的可能,那哥儿的出现不过是把可能提前。


    出现一个稍有谋略的哥儿,大王子便自顾不暇,差点在夺位的路上折戟沉沙,可见大王子手里的人也都不堪大用。


    “叶先生,如今怎么办?总不能叫小王子继续猖狂下去。”金护卫长可是死心塌地跟随大王子的,要是大王子没能成功上位,他也讨不了好。


    “你放才说小王子主动请罪,大王可有罚他。”


    “自然有。”大王性子不大好,可以说是独断专行,出兵虽然是听从小王子的意见,但不代表大王不同意,只是现在打了败仗,总不能说是大王的问题,小王子不过是为此次事件背锅的人。


    “大王正是怒火中烧,小王子冒着大王怒火跪地求罚,大王打了小王子二十杖,叫小王子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这个惩罚说严重其实没多严重,毕竟就是打了二十杖,行刑的人也不敢真的下重手,顶多一点皮外伤,养上半个月就好了。


    但要说不严重也不对,因为三个月闭门不出意味着小王子三个月内不能参与政事,即便朝中有小王子党在运作,但小王子一天不出来,他们就不敢在大王面前蹦跶。


    “要是小王子没有主动认罪,大王最有可能怎么治罪小王子。”叶文常对西姜大王也是颇为了解,好歹和大燕打了多年,这任大王奢靡无度,但的确是个雄主。


    至少西姜这个不毛之地在这任大王治理下,比之前繁华不少,当然繁华的多是贵族,和百姓的关系不大。


    “大王当时怒气冲冲,若是大王子参小王子,只怕小王子要被踢出王都。”怒意上头,加上煽风点火,小王子不走都对不起大王的脾气。


    “如此看,大王还是怜惜小王子的。”叶文常慢悠悠的喝茶,似乎并不在意小王子逃过一劫。


    “叶先生说的对,你们大燕不是有句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大王子一向在大王面前得宠,小王子虽然因为母妃受宠也得了一二宠爱,却又是比不上大王子的。”大王有十几个儿子,个个都宠爱是不可能的,除去大王子,其余能在大王面前露脸的多是母妃受宠,爱屋及乌。


    小王子母妃便是近些年最得大王宠爱的妃子,也是这多年大王将心思都花在和大燕打仗上,后宫才没有一直添新人,不然小王子母妃早就失宠了。


    “是吗?上次小王子诬陷大王子被大王子揭穿,这次出兵失败耗损西姜国力,但大王对小王子的惩罚都不痛不痒。”便是有主动认错在前,西姜大王若一点都不宠爱小王子,怕早就把人踢出王都了。


    “……”金护卫长想着叶文常的话,还真他娘的有道理啊,朝中文武百官都以为大王最宠爱的是大王子,现在万一大王真的宠幸的是小王子,岂非是拿大王子挡刀。


    “好了,大王宠爱谁并不重要,一旦大王死了,就是有遗诏只要在遗诏公布天下前控制住朝廷后宫,再篡改一封有利于大王子的诏书继位并非难事。”现在大王子掌握王都护卫队,真要造反其实很容易,可以西姜大王的性子真的能够容忍西姜护卫队不在他手里而是在大王子手里吗?


    答案是否定的,只要做了皇帝,越老越担心自己手里的权柄被太子夺取,所以父忌惮子并非是新鲜事,金护卫长是大王子的人,但凡进了争权的漩涡都清楚,西姜大王不可能不知道。


    而西姜大王并未夺了金护卫长的职,只怕护卫队真到了谋反的时候,并不会听金护卫长的话。


    “叶先生说的对,那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做?”金护卫长想想自己掌王都所有护卫,大王子要是想造反,他可以直接带队围住王宫,倒是没有后顾之忧。


    “先不要轻举妄动,如今要做的就一个字。”叶文常手指沾水在桌面上划了一个西姜文的‘等’字。


    ……


    “今日多亏雪奴献策,否则大王必然狠狠治我的罪。”小王子挨了二十杖,不至于生龙活虎,但也没有病恹恹的模样,半趴在床上目光落在床边跪着的文雪卿身上。


    “十二王子还能信任雪奴,是雪奴的荣幸。”文雪卿其实是不想提醒小王子的,但他若不说,只怕今日上朝过后,就得殒命。


    小王子一旦失去了权利,他必然会被大王子的人杀死,为了求活,他必须要重新得到小王子的信任。


    “上次那个大燕人反将了我们一军,叫我失手伤了雪奴,雪奴可还恨我。”小王子的手抚摸在文雪卿的脸颊上,动作带有狎昵,想必不是有伤在身,早就拉文雪卿上床好一亲芳泽了。


    “雪奴受十二王子恩惠,谢还来不及哪里会恨。”


    “真是好雪奴,既然现在咱们抢占先机,必然要乘胜追击,把我的好哥哥打痛,不然他的手还会伸的更长,你说是不是雪奴。”


    “是。”


    “好了雪奴,现在该帮我想想办法,怎么回敬这次大兄送我的杖责和禁闭。”小王子目露凶光,他与大王子的仇恨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交手中不断被加深,此次过后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现在他的势力还比不上羽翼丰满的大王子,要想扳倒大王子一定要借助大王的力量,此次被罚小王子似乎也窥探到大王对他的宠爱并不比大兄少,既如此不借这个机会除掉大王子,他心难安呐。


    西姜兄弟阋墙的争斗打的如火如荼,趁这个机会叶文常也终于送出一封密信到黑熊寨,叫周大当家看的直呼精彩。


    天家子嗣夺位,历来都是鲜血淋漓,西姜两位王子也不例外,甚至这两位打的气势汹汹,剩余的十位王子也不得见好热,没有下场多半想着捡漏,所以儿子生多了就是这样,他以后只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现如今黑熊寨在不断提升生产力,也叫姑娘哥儿不必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官吏之中也有姑娘哥儿的影子,到时候绥之生出来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继承他的位置。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孩子没有选择能不能做皇帝的权利,不过想想古往今来的皇嗣基本都想挣一挣帝位,总不能他的孩子特立独行看不上皇帝的位置。


    “叶先生的信这般有意思?”秦公子见周大当家翻来覆去阅读叶先生送回来的信,心里起了好奇,想要看看西姜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绥之且看看,比话本写的还要精彩。”


    秦公子细细看过,前面王室斗争在京中长大的秦公子可是听父亲说过先帝上位的过程,其中凶险虽比不上西姜王室,但阴谋诡计一点没少。


    比起西姜王室打的热火朝天,秦公子的目光落在叶先生说的哥儿身上,能够凭奴隶哥儿的身份混到西姜小王子身边充当智囊,这哥儿的本事不容小觑,连叶先生都在信里夸人手段了得。


    “叶先生说若是能够劝这哥儿回心转意,投效黑熊寨,他便打算收这个哥儿当弟子,还问过你的意见,你打算如何应答?”


    “叶先生远在西姜,我便是有心想掺和西姜的国事,分身乏术不说,还一知半解,这哥儿既然叶先生看好,自然按叶先生说的办。”其实叶先生用的计一半像毒士,一半像狂士,二者合一才没叫周肆把人留在身边当吉祥物,不然放出去难对付,启用毁名声,这就是千百年来毒士发挥不了作用的原因。


    “按叶先生所说,这个哥儿是被大燕贩卖到西姜的,又跟随小王子身边出谋划策,叶先生想要策反收徒,只怕不容易。”这哥儿如此聪慧,必然也是学富五车之人,从前出身肯定不低,要是跟武武疆一样是被大燕拉出来顶罪的罪臣之后,比起在西姜还名不见经传的黑熊寨,肯定西姜更值得他投靠。


    “想要策反不难,只要叶先生真心想收徒,哪怕威逼利诱也多的是办法让那哥儿同意,不过逼迫的了一时逼迫不了一世,怕只怕教出来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最后反咬一口。”


    周肆没见过真人,但从只言片语中推断,此人该是记仇之人,叶先生要是没法子叫人心悦诚服的当徒弟,最好还是除之后快。


    “夫君,你能问一问那哥儿姓名吗?”


    “是绥之旧相识?”绥之在京中生活十几年,有一二好友也是正常。


    “非也,我不过想看看此人父亲从前是否在朝为官,真若能够查到人的来历,便可以以此做条件,诱来黑熊寨。”


    眼下黑熊寨高位阶层,除去他与黄娘子,再无其他姑娘哥儿,军中有武疆孟梅,又有娘子郎君组成军队,他并不担心,但若文臣之中没有足够多的姑娘哥儿,日后黑熊寨正式摘下反贼的帽子,朝堂之上再难出厉害的娘子郎君。


    “有理,等会回信的时候我问一问叶先生。”


    “现在西姜肯定戒卫森严,叶先生传信想必也不方便,信中只需提一提此人身份,叶先生必会自己调查。”


    叶文常入西姜好几个月,一直没给祁州报平安,想必西姜情况的确严峻,能不传信,最好还是不要传信,否则容易暴露身份。


    周肆点头,不过西姜只有一个叶文常的确孤立无援,这个节骨眼或许可以借叶文常安插一些商人探子过去。


    ……


    黄娘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才从琼州折返回来不久,琼州的商路已经完全打通,加上黑熊寨能贩卖的货物奇多,不少北面的商人都千里迢迢的过来和她们做生意。


    年前资助修建了琼州各个港口,黑熊寨又开了海禁,琼州沿海府县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黄娘子交代手下的人按规矩办事,便放心回来了,她不能老盯着一州之地,现如今蜀中、西姜、宁州都在大当家计划之内,她以经商的本事为大当家办事,自然也该考虑如何通过商路打通这三处的关键。


    蜀中不必提,因为蜀商和黑熊寨交往密切,不少蜀商都在黑熊寨治下置办了家产,更有少部分干脆把妻儿都从蜀中带过来安顿。


    现如今祁州的日子好过,比起叫妻儿在闭塞的蜀中度日,不如出来涨涨见识,这部分人是坚定不移的相信黑熊寨能够取得天下,过来安家也算是对黑熊寨表态。


    其余的蜀商不是墙头草就是不信任黑熊寨能够夺天下,大当家可以不在意,黄娘子必须在意,商人有逐利的劣根性,少有家国情怀,眼下黑熊寨也在做生意,且大分部生意都属于黑熊寨独家,其他商人只能吃黑熊寨的残羹剩菜。


    这种情况能够维持,自然也是因为黑熊寨的拳头够硬,不然光是琉璃银镜这样的好物,各大商户为了抢夺经营权必然要打的头破血流。


    黄娘子统筹商户,蜀中的商人必然需要好好治一治,不过眼下黑熊寨还没和蜀中撕破脸,她没有动什么手脚为难,但名单已经记下,只待机会成熟。


    “大当家的意思是打算派遣一支商队入西姜。”黄娘子这几年发展下来,手中的商队还是不少,从州城那边会说西姜话的商人也多,但这个节骨眼去西姜,怕西姜人会直接抓了他们。


    “不必害怕,我已得到消息,翻春过后西姜撤兵北邙,看样子是打算让北邙自生自灭,而此战西姜消耗也大,撤兵回去,为的是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不会轻易和大燕再开战。”


    西姜大王考虑的周全,苏青云的队伍今年之内打下北邙,大燕要消化北邙绝对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这个机会西姜正好趁大燕的注意力不在西北,可以大力发展西姜国力。


    大燕人过去经商,西姜大王绝对不会说不允许,因为没有大燕境内的物资流入西姜,光靠西姜发展,几年时间都还不够休养这多年战火造成的伤害。


    “大当家既然这样说,那我回去选一选合适的名单,再递过来。”


    “你也定一定哪些生意可以和西姜人做。”西姜风俗习惯和大燕差的太多,很多在大燕受欢迎的,不一定能够征服西姜人。


    黄娘子点头,她心里已经有了初稿,烈酒生意肯定要做的,黑熊寨粮食每年是有溢出的,多出来的粮食虽然不会全部拿来酿酒,但酿酒坊的工人整年都处于忙碌之中。


    黑熊寨出产的酒多数都烈,在祁州容州卖的不算差,但远比不上北面的市场,北邙西姜都是耗酒大户,又因为他们粮食不足出产的酒一向不多,许多大燕商人就喜欢带大燕的酒去西姜北邙贩卖。


    眼下酿酒坊还有一批存酒,可以立刻调遣出来。


    除去酒,还有一个物品,便是茶,茶早些年就面世了,只是如今吃茶的步骤繁琐,不及黑熊寨出产的干茶叶,一点花里胡哨都没有,用热水冲泡开即可。


    西姜人多放牧,前身可能是游牧民族的匈奴,茶对他们来说是救命的东西,因为西姜天旱,少有能种活的青菜。


    人不吃菜肠道不通,用茶可解,茶酒在西姜是硬通货,且这两样东西比起粮食琉璃更容易运输,牟利也多。


    祁州距离西姜很远,因为大燕从州的地界很大,要想去西姜必须要穿过从州,西姜的水系也不发达,走水路基本上是不成的,不过倒是能从祁州走水路去从州,再从从州去西姜。


    黄娘子在大当家交代完的第二日,便把名单和经商物品整理成册交了上去。


    即使黑熊寨的办公效率比大燕快了不止一星半点,但黄娘子的速度还是让周大当家侧目,这要换作秦襄,怎么也得三五日才会交过来,不是拖延,而是下班时间拒绝加班,有加班费也不行。


    周肆细细看过,又做了一二删减便让黄娘子去筹备。


    很快,一只不起眼的队伍从祁州出发,经过几番辗转终于上了陆地,而此时出使北邙的西姜军队也到达王都。


    在人口稀疏的西姜,青壮的重要性比大燕还甚,这次出兵北邙死伤一点不乐观,实在叫西姜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尤其青壮不是短时间能够补充的,就是从现在起不断叫西姜妇人郎君生孩子,也要十几年功夫才能再上战场,更别说因为青壮损失严重,光靠西姜妇人郎君很难养活一家子。


    不过西姜人一向是想不到好的办法就抢,西姜紧邻从州,这多年打仗从州百姓跑的跑死的死,活下来的人也多是麻木不仁,每天一闭眼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被抢去西姜的大燕人不在少数,这些大燕人在西姜是没有公民身份,一般都是充作贵族的奴隶开垦土地和牧羊,且奴隶都活不长,因为西姜贵族的苛责一点不比大燕的富户财主差。


    黑熊寨的商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从州边境——起北城。


    第205章


    起北城真要说起来,并非是从州的边境,在几年前起北城还属于从州正中央的府城,但三年前谈和,从州被割地赔款几城,于是位处中央的起北城成了大燕和西姜的新边境。


    这也是起北城人口还算不错的原因,换作之前的大燕西北边城,平日街道上都见不到几个人。


    近一二年,大燕和西姜在边境上也是有摩擦的,只是打的都不厉害,没出现过攻破城门的情况,今年翻春过后,西姜那边更是一次兵都没出过,叫起北城百姓难得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


    边关平静,自然有不少富贵险中求的商人开始和西姜那边做生意,尤其是现在距离大燕最近的几座府城从前归属大燕,里面的百姓也不过才当了几年西姜人,还都盼着大燕哪日能打回去,见着起北城过去的商人更是欢迎的很。


    “我瞧西姜蛮子最近安稳了一段时间,只怕憋了什么坏。”西北城守军在酒肆吃酒,谈话间便也说起了起北城如今的情况,之前蛮子就算是议和也时不时过来打打秋风,可见是消停不得的。


    “可不是,也是咱们西北军没本事,听说关山城的苏家军把北邙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已经丢了小半的土地了。”西北边军说起苏家军,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一样不少,都是边关守军,都面对强劲的蛮子,他们西北边军只有吃打的份,苏家军却直接打去了北邙腹地。


    这人就怕比较,要说以前苏青云没去关山城镇守的时候,关山城的守军和他们西北边军一样烂,现在关山城起来了,西北边军自然是心里不大舒服的。


    “要是没有咱们西北军牵制西姜,我看苏青云也没那么大本事打赢北邙。”有汉子不服气,认为苏青云能打胜仗怎么也有他一份功劳。


    “得了吧,咱们牵扯个屁的西姜,西姜只派那么点人援驰北邙,还不是这些年打仗把西姜国库都打亏空了,哪里还派的过去这么多兵。”有人往脸上贴金,有人就会揭短。


    本来么,他们西北边军没本事就算了,还要占人家关山城边军的功劳,传回朝廷那群文人不把他们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唉,我现在就指望苏将军打完北邙,过来帮咱们打西姜,早晚要把从州丢了的几座城抢回来。”身在边境,他们如何不知道大燕百姓落入西姜人手里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只是他们连起北城都守的艰难,要说打回去是万万做不到的。


    “说的轻松,北邙是因为国内雪灾才叫咱们钻了空子,西姜和咱们打这么多年,有多强你我还不清楚,要想打过去只怕难。除非西姜也闹个天灾,消减兵力,不然苏青云过来了,也不见打的赢。”


    “嘿,我说你小子成日里贬低苏家军,怎么?你是嫉妒人家不成。”说话的汉子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抬杠,脾气上来了,明明大燕占上风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不是清楚此人跟着一块上战场杀过几个西姜兵,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西姜派过来的卧底。


    那汉子还要在开口,可话刚到嘴边,瞧着满酒肆坐着的人都盯着他,又识趣的咽了回去。


    有这么个扫兴的人在,其余兵丁也喝不得酒了,只闷头把碗里的酒吃完,甩开膀子走了。


    等这些大头兵一走,酒肆里安静的客人便热闹起来。


    “呵,自己没本事还道人苏家军运气好,实在不堪重用,从州战事一败再败全赖这群没志气的东西。”有酒客耐不住,方才听那大头兵的话他就想一拳头抡过去,但西北边军再没本事治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是可以的,如此又忍住了,只待人一走才发发牢骚。


    “西北边军糜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我说大燕能出一支苏青云苏将军的军队,已经是天大的运气,瞧着吧,只要苏将军打下北邙,保准请命过来打西姜,我看那西姜人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是极是极,只盼苏将军早些收拾完北邙带人过来从州,也不说一口气把西姜打下来,总要把大燕割给西姜的城池拿回来。”起北城里不少人都是趁着战乱从割地赔款的城池里逃出来的,有的命好一家子都在起北城重新安家,有的命差,还有亲人深陷西姜,日日盼着西北边军打回去。


    可只要生活在边城的百姓,哪个不知道西北边军不成器,打回去是不指望了,只要能守住起北城等苏将军过来,起北城的百姓都要去庙里给西北边军捐功德。


    “看来起北城的情况很严峻。”贾松同商队的人坐在角落,低声讨论。


    起北城曾经是从州的首府,其富饶程度就是比不上北面其他州府,却也不会如此破败,这才议和几年?


    “要是朝廷愿意,咱们也不是不可以派兵过来帮忙打一打西姜,给他们吃个教训。”黑熊寨的汉子们可是清楚自家兵丁的本事,更不说还有厉害的武器傍身,真打起来西姜绝对从他们手里讨不着好。


    “只怕朝廷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想法是打咱们。”


    “的确,世家贵族比害怕胡人还害怕咱们。”塞外胡人南下,世家贵族虽然讨不着好,但这多年也没见他们打下来,比起塞外胡人还是黑熊寨更让这些世家贵族忌惮。


    没法子,黑熊寨推行的根本是在破坏世家的根基,只要还想子孙后代继续过人上人的生活,世家必然不可能归顺黑熊寨。


    当然,真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世家贵族肯定还是惜命的,但眼下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世家贵族正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对黑熊寨使绊子,最让他们得意的想必是禁止黑熊寨的东西在大燕境内流通,以为这样制裁就能叫黑熊寨服软,殊不知没有大燕难不成黑熊寨还不能去找其他藩国吗?


    光是从前的中原之地如今都一分成四,更不说海外广阔的土地会有多少能够交易的国家。


    所以对于大燕的商业制裁黑熊寨并不放在眼里,唯一担心的是秦家的安危。


    当初黑熊寨打着江远府韩家的名头去京城做的生意,之后秦家、林家成了黑熊寨在京中的保护伞,现在大燕朝廷已经慢慢知道之前过来做银镜生意的是乱匪,和乱匪沾边的秦家、林家一下就成了众矢之的,参人的折子都堆满了御案,要新帝尽早拿个说法出来。


    可秦家林家是那么容易认罪的吗?左右满朝文武没有证据,秦家林家只道那生意人入京,想要寻个靠山,看在给钱的份上秦家林家不过抬了一手,真要论罪,先帝还和黑熊寨做了青花瓷的生意,莫不是先帝也勾连反贼不成?还有京中哪家没买过黑熊寨的银镜和青花瓷,真要算账大家伙谁也跑不了。


    话是胡搅蛮缠了些,但秦家林家咬死了其他世家没有证据,家中在朝为官的官员每日如常的上朝,气的不少人咬牙切齿,最后下令不叫黑熊寨的货物在大燕境内流通。


    因为是不少世家联合下令,明面上地方官还是要遵守的,不然世家想要抓个人杀鸡儆猴,谁知道会不会轮到他们头上。


    可黑熊寨的好东西实在多,就说那青花瓷,当初被燕帝夺了去,也就靠海外藩国进贡了一回矿料烧了不少卖了出去,自黑熊寨截断海路海外藩国也没法把烧青花瓷的矿石送过来,大燕这头青花瓷就成了稀有物品,前头还传出来几则千金买瓷的消息。


    如此商人哪里坐的住,甚至一些小世家都坐不住打算当个中间商,这头从黑熊寨进货那头卖给大燕顶级豪门赚外快。


    只是此事进行的隐蔽,不少小世家都赚的盆满钵满了,京城都还不知道有人在干投机倒把的事。


    他们这队去西姜做生意的商队,还是因为只做酒茶生意才能光明正大的路过大燕州府,不然拿出银镜琉璃瓷器,沿途经过的地方官和小世家就要忍不住出手。


    商队并未在起北城久留,休整几日便踏上去西姜的路,如今西姜不挑起战争,大燕这头自然不会说要打过去找死,只是要去西姜做生意总是少不得给西北军一些好处,不然他们是轻易不会放行的。


    “好酒。”起北城门口值守的兵丁倒了一碗从商队拿的酒,只喝一口肚子里的酒虫便被勾起来了。


    “看来那支商队去西姜做生意能赚不少钱。”方才他们搜查,除去干茶叶不感兴趣,好酒他们可是留下了好几坛,当然商队只留酒也是不行的,银角子也得拿一些出来。


    “那咱们要——”话未说出口,但在场的兵丁都明白,等人回来收缴他们一半的钱财收归己有。


    要不是害怕这些商人赚的钱全部被他们吃了,人再不去西姜做生意,他们肯定全要,不少兵丁还觉得他们办事地道,知道临泽而渔的道理。


    殊不知走远了的商队也在说此事。


    “西北边军打仗不行,收钱倒是利索的很,拿了咱们的好酒不说,还要给银子,只怕咱们过去西姜做完生意,还得被他们克扣一手。”这样贪婪的小鬼只要做生意的人都见过,尤其是在大燕,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你以为去了西姜就不克扣了?”贾松是琼州人,按说黑熊寨还没打过去他是入不了黑熊寨的商队,但他头脑灵光,亲自去过祁州境内考察,有远见的相信黑熊寨的本事,便想法子在琼州搭上了黄娘子的关系,成了黄娘子手中得力干将,生意上的腌臜事他在琼州都见过,毕竟琼州也还养着一队不成器的海军,出海克扣海上的钱只多不少。


    “那咱们一路下来还有什么赚头,别买卖没做成还要把自己手里的钱搭出去。”就算他们这回过来主要还是在西姜埋下他们的钉子,但一直亏钱也不是个事啊。


    “真要是一点赚头没有,西姜和大燕之间绝计不会出现通商的情况,看来咱们卖去西姜的酒茶都要往上调一调价了。”


    —————————


    祁州。


    翻过年来,黑熊寨像是老牛一样,继续稳扎稳打的谋求发展,只是发展重心从祁州挪到了容州,海贸一开,容州几乎一天一个样,不过几个月时间,沿海的府县已经恢复几分繁华模样。


    而与祁州容州接壤的琼州,也被黑熊寨影响的不轻,就说靠近黑熊寨境内的一些府县,因为黑熊寨有互边的政策,琼州接壤黑熊寨的百姓很容易过来黑熊寨治下务工。


    起初不过是一些胆子大的汉子过来,等第一批拿到工钱的汉子回家给家里人带回去了粮食布匹,就在琼州边界的府县炸开了花,不说汉子,连好手好脚勤快的娘子郎君也想去黑熊寨做事。


    她们之前是听说黑熊寨不少工坊都是招娘子郎君的,工钱给的也不低,不过哪怕一天十文钱也关系,因为琼州很难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给娘子郎君干。


    其余的不是替人浆洗缝补,就是去酒楼后厨洗碗摘菜,且这些活都是要上了年纪的娘子郎君做,不然年轻的娘子郎君做了,少不得被人私底下说嘴,在大燕娘子郎君的名声何等重要,平民百姓家里也都看重的很。


    所以即便晓得黑熊寨招工娘子郎君,一开始也是没有娘子郎君愿意去的,就怕黑熊寨说假话,把她们骗去祁州再行腌臜事。


    眼瞧着过去做工的汉子越来越多,且人家回来也说了黑熊寨没骗人,不少娘子郎君自然动了心思,因为这些汉子回来大多都把浑家孩子都接去祁州,说是租了房子,两人一块上工还能叫孩子有书念。


    念书是何等大事,尤其是本朝科举发达,光是认字的书生便数不胜数,贫户人家也都晓得念书的好处,奈何手里没钱只得叫家里的孩子继续在田里做苦工,现在孩子能去念书,便是村里古板的老人都有所松动。


    清田村便是如此,在大燕的村子里,清田村过百的人口已经算大村子了,只是琼州地也不好,百人的村子每年收成也就将将够吃,再多的是没有了。


    前些时候,清田村有家寡夫带着三岁小儿跟着镇上的一个亲戚去了黑熊寨寻差事做,结果没两个月人回来一趟,直接把老房子和家里的地卖了,说是要去黑熊寨落户。


    那寡夫年轻不大,是新寡,性子泼辣,不然顶上没有公婆死了丈夫,早被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夺了田产和房子。


    只是这年节,大燕连农具都还用的是木头造的,少有用铁,一个寡夫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种地哪里忙的过来,可要说把地租给人家种,缴了税每年能收的租子也不多,收多了除非穷的厉害人口又多的人家院子租种,其余人也都不愿意累死累活才拿地里一二成的粮食。


    村里和寡夫有几分关系的妇人郎君都劝寡夫再嫁,虽然带了个拖油瓶可只要养大也是个劳动力,只是寡夫怕孩子去继父家不好过,拖延了许久。


    谁也没料到人家有造化,胆子也大,直接去了祁州寻了差事,这次回村,穿的衣裳都没补丁,连枯黄的脸色也都有了血色,说明人家在黑熊寨哪里不光吃的饱,还吃的好。


    对清田村一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县城的百姓来说,哪怕别人把黑熊寨吹的天花乱坠,也不及去过黑熊寨寡夫回来有用,这不,从前青壮在家务农,便是城里的短工都少去做,现在个个都动了去黑熊寨的务工的心思。


    “爹,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清田村村长的儿子也是想去黑熊寨务工的年轻人,作为村长的儿子,吃穿用度已经是清田村最好的一批,但一家子顶多不挨饿,要吃的多好是不行的。


    清田村村长抽着旱烟不搭腔,钱谁不想赚?但他身为村长,也算是在县衙门挂过名的,当初那寡夫要走也是他看着可怜才同意的,现在村里这么多青壮要走,村里的地谁种?上头当官的过问起来他怎么答?


    “我明天去县里打听打听情况。”清田村村长到底没一口否决,想想余寡夫回来为了感谢他,私底下还送了一刀肉,虽然他瞧着余寡夫送的时候也肉痛,但想必也是拿的出手,不是充大头。


    连一个带小儿的寡夫去了黑熊寨都能买的起肉,力气更大的儿郎去了何愁养不活自己。


    “这些日子去黑熊寨务工的人不知多少,我看县老爷到现在也没出面,怕也是不敢管,咱们村子人多地少,家家穷的叮当响,我上回去县里,听县里一些妇人郎君聚拢一块说她们当家的去黑熊寨,便是整日卖卖苦力都有三十文还包吃包住,不比在家苦呵呵种地挣的多。”


    村长儿子着急,虽然去做工的汉子都说黑熊寨用人的地方多,但去的人多了好差事不就先被挑走了,余下的差事虽然也能赚到钱但总要差一些。


    一天差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文,在村子里一家子忙活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挣三百文。


    “你着什么急,旁人去了也就去了,你是我的儿子,要是被县老爷晓得追责,咱们一家能有什么活路。”


    “没有就没有,爹,不如咱们一家子都过去黑熊寨,你和娘年纪又还不大,听闻黑熊寨也招这个年纪的老头老太在街上洒扫,你又认识几个字,说不准还能去应聘街道办事处的差。


    咱们几个小的,更是好手好脚,连小妹都到了能够做工的年纪,一家子哪怕挣三十文的工,一天下来也都几百文去了,黑熊寨的物价也低,一天几百文还不够养活我们一大家子的吗?”


    显然村长儿子是把黑熊寨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就等着当爹的同意便能上路。


    说实在的村长听了儿子的安排要说不心动是假的,但上了年纪又做了这多年村长,瞻前顾后已经成了习惯。


    一天挣几百文是好,可要是差事黄了呢?家里有地至少一年到头饿不死,去了祁州,那可是背井离乡,半点后路没有,到底是种了一辈子地的人家,哪里能轻易说不要地就不要地了。


    跟清田村一样情况的村子还不少,有的鲁莽些直接收拾家当走了,也不考虑前考虑后,有的想的太多,反倒是一时间走不得。


    于是祁州接壤琼州的府县这几个月来接收了不少琼州过来的人手,叫琼州沿道的府县官员叫苦不迭,拦他们是不敢拦的,黑熊寨在接壤的地界都是派了兵过来镇守的,之前黑熊寨都敢入琼州抓海商,只百里不到抓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甚至这些官员都不敢明目张胆宣传不许治下百姓去祁州,但瞧着治下人口流失如此严重,到了今年秋天收不上来秋税,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要是没在东窗事发前想好办法,琼州的严刺史定要治他们个失职之罪。


    与琼州官员相反,被大当家派遣到各个府县当县令府尹的书生们可是高兴的很,祁州缺人,一下流入这么多人口,正好弥补发展的空缺。


    尤其是与琼州靠的最近的顺民府。


    顺民府的府尹是当初被秦襄和邢堂明一封信从琼州诱拐过来的师兄,本事算不上大,最开始只叫他管理一县,在去岁考核中评了优,恰缝顺民府府尹调去容州,他便上位了。


    也就是黑熊寨缺人,又只看中能力不看背景,不然大燕要从白身做到府尹的位置,少说也要十年功夫,就这还得有家里人在背后操作,一点背景没有辞官的时候能坐上四品官,那都是厉害的。


    “常大人,琼州那边有几个县令给咱们送信过来了。”


    “哦?是有关琼州百姓到咱们治下务工的事?”琼州当官的,尤其是紧邻祁州的官员,一个个都胆小怕事的很,深怕黑熊寨什么时候就打过去了。


    不少人都想着三年官当满活动活动调出琼州,实在不成调去琼州沿海也是行的,至少琼州陷落的时候他们不是头一个遭殃。


    奈何大家伙都知道这里的差事是个烫手山芋,没一个想接任。


    “正是。”


    “他们怎么说?是想叫我们不要继续对琼州百姓招工,还是说准备威胁我们告到大燕朝廷。”常持在山水书院不成器后,回到琼州做教书先生,对琼州官员了解的很透彻,眼下敢寄信过来已经是胆大的官了。


    “都不是,他们是想问问黑熊寨什么时候打过去,要是眼下黑熊寨没有计划过去,问他们准备献城的话黑熊寨能不能接手。”回话的官吏表情平静,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出来什么惊人的消息,当然不是他面瘫,而是在此之前已经吃惊过了。


    “……”常持愣在原地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神情复杂道,“先前听大当家暂居桥头县时,不过占了桥头长鹿两县之地,便有鹤山县的百姓前来献城,没成想今日竟然又遇上献城的官员。”


    “黑熊寨境内是何等盛况,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到,百姓便是再一字不识,也知道什么是好日子,此乃民心所向。”


    “是啊,民心所向,能为圣人口中的圣君办差,此生也没有遗憾了。”常持自认为大燕开国后,科举上榜的进士没几个是真的施展报复了的,多数人都是朝廷利益争斗的牺牲品,每次科举有多少惊艳才绝的书生中榜,每次就有多少年迈的进士失意,就大燕皇帝政令都推行不了,还要看世家脸色行事,如何能够治理天下。


    也不知大燕是世家为皇帝治理天下,还是皇帝为世家代管天下。


    “大人,别拍马屁了,这事应下吗?”


    “看大当家的意思,左右不过几个县城收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


    “收了吧。”这几座县城也不是什么地理要冲,黑熊寨不动声色的吃了琼州当官的只怕连话都不敢说。


    “那这几座县要另外规划吗?”君凯之最近在和大当家重置行政制度,大燕用的州府县比起前朝要好一些,但大当家说现在划分的州太大了,尤其是南境四州,就算地广人稀不必要安排过多的官员,可随着经济发展人只会越来越多,一州之地过大,会让关南境四州的官员滋生不必要的野心,还是早些重新规划的好。


    而且大当家不准备继续用大燕的州府县,准备改成省市县镇村的结构,村子的村长也算官吏,同时一个村子也不光只有一个村长管理,还要配备其他官吏,这样算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够凑够这么多管事的官吏,不过随着读书人增多,总是能办到的。


    “不用。”本来他重新规划省市为的就是让这些地方相互牵制,从前一些州府的要冲之地他打算就近划入别的省市,只有各个省市都掌管其他省市的缺口,才能防止省市依仗地势独大。


    周大当家这头开口,常持那头便立刻去兵营,黑熊寨兵政亦是分开的,常持想要动兵自己动不了,须得持大当家的诏令才能动兵。


    于是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靠拢黑熊寨的地界的琼州府县被一口吞吃下去,等消息传入琼州刺史耳朵里,已经尘埃落定。


    ……


    啪——严刺史的书房里传来一声茶盏碎开的声音,进屋仔细一看那茶盏还是青花瓷的,现如今琼州是大燕青花瓷最多的地界,但也不代表青花瓷的价格低到哪儿去,碎了一盏,平日严刺史早就心疼起来,今儿个却是顾不上了。


    “黑熊寨好胆。”严刺史已经不是从前轻蔑看待黑熊寨的严刺史了,自从黑熊寨大败大燕五万禁军,他便把黑熊寨列为头号敌人。


    私下里甚至想把琼州糜烂的海军重新修整过来,可惜现在琼州海军早就烂泥扶不上墙,他又不想出钱,人自然也是不会听他。


    于是他便只能求助朝廷,谁想朝廷那边不是踢皮球就是暂缓再议,实在叫严刺史等的心力交瘁。


    黑熊寨狼子野心,他早知道黑熊寨要打来琼州,但没想到这么快,甚至打探来的消息说,接壤的几个府县根本没有叫黑熊寨打过去,是当地的地方官主动投诚的,如何不叫严刺史怒火中烧。


    “大人,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虽然黑熊寨那群土匪在拿下接壤的府县过后并未有再出兵的意思,但我怕这是黑熊寨迷惑人心的手段。


    瞧着他们不出兵,私底下诱惑临近的府县投诚,要是他们继续下去,琼州便会被分而化之,被吞并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事绝对不能忍,一旦黑熊寨那边成功接管临近的府县,严刺史这边不给个态度,只怕琼州治下许多胆小的官都会选择投靠黑熊寨。


    琼州从前也是流放之地,能够来琼州做官的家里大多没有背景,也不怕黑熊寨清算世家清算到他们头上。


    “黑熊寨手里的兵多厉害你还见识到吗?我有心想管也要管的了,就凭咱们琼州那些整日吃喝玩乐的海军,只怕海船还没到黑熊寨跟前就被黑熊寨的兵打的屁滚尿流。”严刺史自大燕和黑熊寨一战,心里的傲气早被打了个干净,现在要是有人说黑熊寨打到平和府,他第一个要被吓尿。


    “不如继续给朝廷传信,咱们给族长痛陈利害,让族长出面劝说京中世家尽快想法子对付黑熊寨,不然按黑熊寨这个速度保不齐几年就打去京城了。”世家一惯喜欢装聋作哑,可要是涉及到他们的利益又出奇的团结。


    上次朝廷能够出兵就是世家支持的结果,没想到结局惨败,一时间让士大夫的风头盖过世家,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世家还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荣华富贵,黑熊寨一日不除,他们头上就悬挂一把铡刀。


    “我试试吧。”严家在京城也算是个中等世家,不然严刺史这样平庸的人哪里可能做到一州刺史的位置,但严家女儿哥儿都是高嫁,和京中大世家沾亲带故,要是能够说动严家族长出面去劝说大世家联手再出一次兵,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信从琼州日夜兼程送到了严家族长手里,严刺史并不是族长一脉的孩子,但严刺史还是主家一脉,与族长是伯侄的关系。


    这个侄儿天赋平平,被严家族长找了借口扔去琼州吃钱,谁能想他遇上了黑熊寨的土匪。


    “扬儿这是被逼急了啊。”严家族长面露凶光,黑熊寨在京中世家来看,便是此间最大的异端,个个恨不能生啖其肉,奈何黑熊寨本事不小,世家见打不过又难免退缩。


    “来人。”不能再等下去了,即便是世家这回出点血也该要把黑熊寨除掉,不然等黑熊寨打过来一切都晚了。


    “老爷。”守在门口的小厮进屋。


    “备马。”


    京中世家商量对付黑熊寨并不是什么隐秘事,毕竟要对付黑熊寨是要出兵的,京城不缺兵,只缺粮钱,但凡世家把钱粮给到位,十万大军立刻能够从京中出发。


    这回世家也不打算任用朝中没用的武夫当将军,而是调遣了一位西北边城的将军回来,看模样是准备一举歼灭黑熊寨的。


    江庄在京城布置的消息网越发完善,等他手里的人打探到所有情报过后,立刻飞鸽传书到祁州。


    “之前徐头儿说大燕的被北邙西姜渗透成了筛子我还以为是夸张的话,结果咱们才到京城几年,除去皇宫戒备森严,不至于打听到新帝每日喝几杯茶,其他再没打听不到的消息。”不是江庄自豪,而是京城在保密方面实在拉胯。


    世家倒是有保密意思,毕竟每个世家用人都是用的签了奴隶契书的下人,且这类下人都是不给赎身的,因为只有代代都在世家做事,才能保证其忠诚。


    就这,江庄他们依旧买通了不少家生子给他们传消息,可见世家在大燕实在安稳太久,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这次世家当真是下了血本,京中一共才多少禁军啊,这次一口气就派了十五万打咱们。”自五万禁军被俘,世家一致认为派遣十万太少,二十万呢又太多,真派出去二十万,京城的治安又成问题,万一有京城附近哪个势力想要起义,京中没有兵马镇守,不是专门给人留空子钻吗?


    于是折中,派了十五万大军。


    “这三年来,大当家一直在招兵,祁容两州加一起该有十万兵马,不过肯定不能拿十万全对上大燕的兵,这次必然要出动钢炮。”其实按大燕的兵,一个打三个禁军不成问题,对付十五万大燕兵丁只需五万人马,可真上了战场又不能这么算,战场瞬息万变,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也不敢说黑熊寨五万人能够对付大燕十五万禁军。


    “是啊,真可惜,十五万兵马要是被俘,祁州容州种地短时间就不缺人了。”十五万看似多,分摊到各个府县不过上千人,这要是十五万兵马折在祁州,以大燕朝臣的个性只怕要连夜送上议和书,承认黑熊寨是正统政权。


    “算了咱们也不能只盯着人手,不把大燕打痛如何能让世家知道咱们的厉害,还是要见见血的。”


    第206章


    “的确要给大燕一点颜色看看,不然大燕还真当我们脾气好,以为咱们上战场都不见血呢。”郑铁被连夜从容州召回来,对大燕的昏招嗤之以鼻。


    “战场不能放在白下县,这次我要你主动打过去。”


    十五万人打白下县,就地理优势上看,更利大燕一些,且战争免不了死人,白下城又是百姓聚集之所,很容易引起瘟疫。


    别看黑熊寨治下推行种牛痘,能够让闻风丧胆的天花病毒折戟沉沙,但瘟疫又不止一种,霍乱鼠疫出血热,哪个不是要人命的瘟疫,即便现在黑熊寨的大夫算是此间最厉害的一批,一旦遇上这些病症,定然也是治不好的。


    “那咱们是直接出兵榆州吗?”郑铁知道十五万大军真要拖到祁州境内,打赢了对他们也没有好处,能够在外州解决最好,而榆州刺史时不时私下给大当家送信,瞧着墙头草已经被吹得一边倒了,这时候出兵打榆州,肯定能打下来,唯一说不好的就是黑熊寨现在有这么多人手去接管榆州吗?


    “榆州先不要动,十五万人正面对敌,即便我军单兵作战强,武器也更先进,但气势上很容易输。”十五万对五万,正常人都会害怕,虽然上一次黑熊寨用了一半的兵力拿下五万人,叫手中的兵丁知道大燕军队不堪一击,但真的到了战场上,人多给出来的气势压迫不容小觑。


    郑铁点头,的确如此,黑熊寨的兵肯定厉害,只要不是天生力大的汉子,光是黑熊寨娘子郎君队伍都能打的人满地找牙,只是人数缺陷黑熊寨没办法弥补,本来种地做工的青壮就不够多,要是全参军了,光是军饷每年都是一大笔支出。


    “那咱们先偷袭让他们减员?”正面刚肯定也是刚的过,但能在遇见前叫大燕折损一部分兵力也是好的。


    “你带兵去往榆州,武疆孟梅与你同往,有之前剿匪的经验,山地作战也算是你们熟悉的作战方式,我要你们在两方大军交战前,先消灭他们部分人手。”


    要一口气统领十五万禁军打过来,不是容易事,虽然这次过来的将军是有在西北边关指挥的经验,可到了复杂的山地,一马平川的西北练出来的经验又不顶用。


    “没问题,大当家那咱们不想想办法截断他们粮草?”这次十五万大军押运的粮草可是京中世家凑的,国库不过意思意思出了一点。


    “这次世家出了这么多钱让禁军过来围剿,粮草断了也不过是拖延他们的进度,此战不易打太慢,最好和上回一样速战速决,方才能威慑住朝廷。”


    世家既然下定决心,这点粮草耗尽,肯定会继续送过来,不然十五万大军还没打到黑熊寨就无功而返,大燕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是,大当家。”郑铁做正事的时候,还是正经的很,得了大当家这边的信,立刻去兵营点兵。


    知道这场仗是场硬仗,祁州几个养牲畜的县城临时调出一批牲畜宰杀送入军中,当做践行饭。


    “出祁州后,咱们得兵分三路,我领大军慢速抵达榆州,你们二人各领一支队伍走山岭突袭,钢炮记得带上,若是遇上峡谷之类的地方,不要怕浪费弹药,只管把人引过去,再狠狠地放炮。”


    上回抓活的,考虑到炮弹使用的致死率便没动用,这回是不得不用了,黑熊寨现在能够和大燕刚到底,钢炮泄露出去只有震慑大燕的份。


    此战过后,邸报上必然也要大说特说钢炮,叫大燕朝臣整日寝食难安。


    “山地作战不易有太多人手,兵分两路能够带走的兵丁数量不多,便是发起突袭也造成不了多大的损失,不若再提拔几个之前剿匪有功的千夫长一块行动。”孟梅指着榆州过来的山岭,榆州既然在南境,必然也是崇山峻岭,在各个山岭上埋伏,可以叫大燕军队还没遇上他们的大军,先把人心打散。


    郑铁考虑了一些,同意了,依照现在中原复杂的情况,日后真的开战兵分几路都是常事,这会多提拔一些厉害的千夫长,也算是提前锻炼锻炼他们的能力,毕竟像大燕这样不强不弱的磨刀石可不好找。


    几个指挥聚在一块把出兵的事安排妥当,黄娘子已经帮他们准备好出兵的粮草,老话讲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在行军之中有多重要不必说。


    军需官这个职位也需要很强的后勤能力,不光要懂数学还要懂调度,一般人胜任不了,上回白下县打禁军,因为就靠近县城,只要鹿鸣府不断把东西送到白下县,城外兵丁绝不会缺粮食,大燕也没法放火烧他们的粮仓。


    可这回要出兵榆州,粮草必然要提前准备好,还得是耐放耐吃好携带的,不然眼看着春天过去一半,等到大燕大军过来的时候都要赶上入夏,一些不好存放的粮草中途容易坏。


    很快大军从鹿鸣府出发,离开祁州准备入榆州和大燕好好较量较量,这次光是钢炮就带走了几十架,炮弹数量更是不可计数,便是三线开战也都够用。


    大燕出兵再次攻打黑熊寨的消息也很快传播开,毕竟有十五万人,沿途路过州府都要叫州府百姓抖三抖,如何能够瞒得住。


    世家那头本意也是不打算瞒着,他们不信十五万大军还拿捏不了黑熊寨,自然高调的宣传,叫大燕境内有不臣之心的百姓掂量掂量到底谁才是正统。


    大燕如此大张旗鼓是否震慑住境内有异心的百姓未可知,但其中一些有点想法的山野势力一时间沉寂下去。


    他们打着好主意,若是此战大燕和黑熊寨打的两败俱伤,正好一口气掀开乱世的序幕,只要天下乱起来,他们打天下的机会便到了,可要是大燕或者黑熊寨其中一方胜利了,他们便要转移自己的势力去输家一方谋求时间发展。


    此战一时间各地百姓都关注的很,不少书院的书生们更是整日守着邸报的消息,要看看究竟孰强孰弱。


    不过打仗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出结果的,大部分读书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上不得前线拿第一手情报,只能整日和同窗聚拢在一处,商讨大燕和黑熊寨到底谁更厉害。


    “要我说,肯定是黑熊寨,上回大燕派遣五万兵马,黑熊寨不过用了一半的兵力就将人全部生擒了,这回十五万兵马,只要黑熊寨能够动用七万人,不,甚至只要五万人便能打赢。”上次大燕惨败在读书人中引起的震荡不可谓不大,即便不少人还没有投靠黑熊寨,心底已经承认黑熊寨是个厉害的势力。


    慕强是人类的本性。


    “兄台话说的不错,但大燕也清楚黑熊寨只有两地,怕养不起多少兵马,派遣十五万人过去就是以人数为压制,黑熊寨要想打赢怕是不容易。”有人喜欢黑熊寨,自然有人支持大燕,尤其是大燕这回知耻而后勇,直接派遣十五万人打过去,想必是准备一口气歼灭黑熊寨的。


    “从古至今,不乏有以少胜多者,其中借天时地利又占去一半,上回黑熊寨大当家在白下县迎敌,并无天时地利的优势,如此以一当二,说明黑熊寨大当家必然是个厉害的将领。


    打仗最看重将领的本事,大燕朝廷多年也就出了个苏青云,这会还在北邙打仗,此次派遣过来的将军如何是黑熊寨大当家的对手,大燕赢不了。”


    “从古至今,以少胜多的战役才多少,大多数对战靠的就是人力压制,黑熊寨大当家有领兵之能不错,但真到了兵力三倍之差,除非他能沟通上天引得天火降下,不然我不认为黑熊寨有赢面。”


    “何须天火,黑熊寨占领祁容二州,手中兵丁在全境剿匪,早就熟悉山地作战,而大燕的禁军,平日不过在校场训练,或许人都没杀过,此次领兵的将军又是在西北边城作战的将军,半点不懂山岭作战。黑熊寨占据天时地利,治下百姓又都对黑熊寨死心塌地,人和也有,大燕如何赢?”


    很快两方人马就吵出了火气,叫一旁看着的夫子摇头,大燕的读书人对领兵打仗之事知之甚少,方才争吵虽然有一点道理却也不过纸上谈兵。


    黑熊寨和大燕究竟谁胜谁负,须得见过真章才是。


    万众瞩目的战场——榆州,正人心惶惶,榆州刺史听说大燕又要派兵过来打黑熊寨时,都没来得及一咯噔,祁州那边又传来黑熊寨已经动兵榆州的消息。


    想他榆州不过是南境最不起眼的一处州府,如何沦为了两方势力交战之所,光是朝廷就有十五万大军,战场定在榆州,顷刻间就能让榆州陷入水深火热。


    榆州百姓是没见过打仗,从前整日说打仗打仗,仗都在西北和北面,跟他们最大的关系不过是征兵和征粮,从来没说真正见过战场是何模样。


    冷不丁成为两大势力的战场,百姓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逃跑?如今能够逃哪里去?


    往北走容易遇上大燕军队,往南走容易遇上黑熊寨军队,即便他们听过黑熊寨军队纪律严明的风声,但自上回大燕军队入榆州,百姓就再也不敢相信军队是好的。


    如此看,两边逃跑都没有生路,不如留在原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自然是有的,黑熊寨的兵出祁州,沿途基本都没有入府县,到底这么多人怕引起沿途府县百姓的恐慌,眼下黑熊寨还没打算接手榆州,榆州府县的百姓要是被黑熊寨的兵吓着,大当家还要出人手安抚。


    所以即便和大燕开战,也多是在野外,不会涉及城池,当然大燕那边行军是不是像黑熊寨一样作风严谨,就不好说了。


    武疆孟梅先一步离开大部队,她们手里有情报队跋山涉水画下来的舆图,上面的线条极为精细,虽然没有沙盘看起来直观,但能打仗的时候随时观看,便比过沙盘无数倍。


    “咱们在此地埋伏,我看他们十五万人怕很难全军行动,多半会分散成几队。”十五万军队要他们整齐行军,可能太为难大燕的官员了,尤其是在南境山岭,脱节是必不可免的。


    “咱们打最后一节,其余放过去,后面还有咱们埋伏的人,都袭击最尾端的队伍,前面的军队不一定能立刻发现。”


    “这得保证一个都不能跑。”


    “此地地形是狭长的山谷,咱们放过前面的兵马过去,便将山谷的豁口堵住,便是有人逃走也不能给前面的大军汇报消息。”


    “就这么办,只是不知前面的队伍听到钢炮的动静会不会以为是晴天旱雷,吓的胆颤。”武疆露出笑意,似乎准备看大燕军队的笑话。


    第207章


    笑话么,自然不光武疆孟梅二人想看,远落后于突袭小队的郑铁也密切关注大燕军队的情况。


    要是他计算的没错,他们会在榆州一处平原谷和大燕的军队相遇,榆州山岭多,但也有一二小平原位于崇山峻岭中,真要在山岭打,大燕肯定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唉,我看史书上写从前打仗的将军,这个水淹一城,那个坑杀万人,到了我这儿,除非用炮弹把山给炸开,把路过的大燕兵埋了,不然不费一兵一卒吃下大燕十五万人,实在不可能。”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但凡领兵打仗者必须心硬,郑铁倒是能心硬到坑杀对方兵马,但黑熊寨一直秉承着人口有用的理念,真要他想法子把十五万人都葬送在榆州,那得多心疼啊。


    “郑队长,咱们的兵力虽然不及大燕,但真要打赢面肯定在咱们这边,你用的着唉声叹气这么久吗?”


    “我这不是也想着跟古人比一比本事吗?”郑铁当然也就是说说,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那么狠厉的法子,毕竟这些禁军多少也是平民百姓出身,为了讨口饭吃,哪里敢不听大燕的话,只要他们愿意投降,赶尽杀绝的事没必要做,还损阴寿。


    “我看队长你也别跟前人作比了,还是想想怎么比过大当家才是。”副官在一旁煽风点火,显然有想要看热闹的心思。


    “去去去,你小子尽会害我,没听说过功高盖主,我要比大当家厉害了,大当家万一嫉妒我的才能,找机会砍了我怎么办?”郑铁说的像模像样,若非副官也是黑熊寨的老人,几乎要被骗了去。


    “队长,比不过就不过,何必找这么多借口,大当家自个儿多厉害,便是打仗比不过也压根不怕别人功高盖主,只怕咱们没本事。


    再说了队长你和大当家一块长大,那自幼的情分有几个比的过,除非你活腻歪了想要谋反,不然你这脑袋轻易和脖子离不了家。”


    副官这嘴也是够损,听得郑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要不是这小子也是个打仗的能手,他早一巴掌削过去了。


    “滚蛋,再去打听打听武队长和孟队长那边有没有消息。”郑铁跟赶苍蝇似的把人赶出去,才松口气,他领兵打仗都是大当家教的,如今也就经验上可能压大当家一筹,毕竟大当家真的战场没上过几回,都是纸上谈兵。


    可大当家就是纸上谈兵,那也不是赵括这样毫无经验的人,他有时候都怀疑大当家是不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不然这脑子里咋什么都知道。


    要说从书上学的,郑铁是不信,因为黑熊寨里和大当家一块长大的娃娃,全都跟大当家一块上课,抓来的夫子整日嘴巴里念叨的全是之乎者也,大部分山上的孩子都耐不住,唯有大当家由夫子教会了认字过后,听也不听夫子的话,自己找书过来看。


    要是看到哪里不懂,夫子倒是能够起一个翻译的作用,不然那些圣人言权由大当家解释,只怕圣人都要从坟里爬出来,直呼孺子不可教也。


    最让郑铁记忆深刻的,便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夫子说了是早上得知了真理,晚上死去也心甘情愿,换到大当家这里,就变成了早上知道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如此言论还多的不得了,当时不过五六岁的大当家差点凭借口才单杀夫子。


    “可不能泄气,大当家还等着我给他送好消息呢。”郑铁暗自鼓励自己,他还没领兵打过这样大的仗,大燕替他开开眼,日后往西北打过去,也不怕经验不足着了西姜的道。


    “报——”才得令滚出去没多久的副官又匆匆回来。


    “是前线打起来了?”郑铁立刻猜中缘故,“情况如何?”


    “武队长和孟队长兵分两路,于百里外的峡谷和大燕兵马交手,动用钢炮拦截,目前已经伏诛三千人。”别看三千人不多,这是算战场当场没了的,有钢炮在,恐怕最开始放几炮,大燕被截下的兵丁便再无还手之力。


    其余人多半被俘,虽然这回大当家要求了要打痛大燕,但也没说要把十五万人全都摁死在战场,先不说这么多劳动力死了大当家这个周扒皮会不会心疼。


    单单是十五万尸体,烧都烧不过来,天气也渐渐热起来了,这些尸体暴露在野外,会惹出多大的麻烦谁也不知道。


    “好啊,首战告捷,务必把消息告知到每一个兵丁,涨涨士气。”郑铁是一点拉踩大燕的机会都不放过,只是他没想到后面几天,更是捷报频传。


    这才派出去多少人,每日收到的新战报除去埋伏成功剿灭大燕部分兵丁再没其他不好的消息,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们派出去的兵不够多,能不能接管的了这么多俘虏?


    ……


    “报告,想要解手。”被武疆俘虏的大燕兵此刻一个个都被绑了手,一根长麻绳浸过油,会变得更加坚韧,一口气绑十二人的手像是串成串,就是黑熊寨这样练出来的兵被这样绑着都轻易跑不得,更别说大燕的军队。


    “嗯。”看守的兵丁应了,这吃喝拉撒乃人之常情,即便人是俘虏,也没必要说不给人拉撒的权利,再说了,真要叫俘虏拉裤兜了,他们还没给人换的衣裳,到时候叫人光着屁股走路,队伍里又有不少娘子郎君,也是有伤风化。


    且邸报上说了,这粪便需要处理好,不然也容易引起疾病,便是行兵打仗途中,他们安营扎寨休息的第一件事,就是刨两个茅厕坑出来。


    俘虏人数是不少的,但武疆规定了上茅房的人数不能一次性太多,怕人逃跑,而且他们挖的茅房坑也不多,便是提前给人解了手也要在茅房外等着。


    “这么多俘虏我们要先一步送回祁州,不然咱们的粮食都不够吃。”他们打下的俘虏也有些粮草,但不多,想必大燕兵马的粮草在队伍前面,后面跟随的人不过分发几日的食物。


    “两军相遇还要几日,我们可以先走小路将这些人送到咱们大军处,或者请托榆州刺史将俘虏送回祁州也可以。”榆州刺史自从知道大燕和黑熊寨要在他的地界开打,隔三差五就给黑熊寨发投诚的消息,奈何眼下都要打起来了,黑熊寨哪有功夫理他。


    毕竟不管榆州刺史投不投诚,都阻止不了大燕的兵马打过去了。


    “榆州刺史手里是有兵的,不过地方兵多以厢兵为主,虽然不能打,送人也足够了。”厢兵多是干苦活的,也就是做建城墙修缮官道的苦工,比起平民百姓多了个编制,钱么是不多的。


    说起来有厢兵,大燕该不必征发百姓徭役才对,结果养了这么多厢兵,全给了王公贵族做活去了,一旦官衙门要修个什么东西,还得征发徭役。


    “可以,想必此刻榆州刺史也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躁动不安了。”


    ……


    “黑熊寨还是没有回信?”榆州刺史一日三问,黑熊寨回信否?两军交战否?榆州陷落否?


    “回大人,咱们的信入祁州后就没了音讯。”府丞摇头,他也想早一步弄清楚黑熊寨对他们的态度。


    “这可何如是好。”榆州刺史焦急的走来走去,虽说大燕和黑熊寨打仗与他一个地方刺史干系实在不大,因为这等规模的战场他掺和不了,就是粮食补给他也给不起,但他要真的冷眼旁观的看着,不说黑熊寨,大燕朝廷的官能放过他?


    “大人,我们收到消息,黑熊寨入榆州后一直没有借道县城府城,想必是不愿打扰百姓,说不得黑熊寨打了胜仗,便直接原路返回。”


    府丞的话很有道理,因为黑熊寨都派兵入榆州了,真要想收榆州之地何不干脆一路走一路打,将榆州城池作为对付大燕的防线,还能以此要挟大燕。


    结果人压根连县城府城都没走,即便遇上要路城池的地界,也都是不肯入城的,非得绕远,也不知道黑熊寨对榆州地形怎么这么熟悉。


    “你当黑熊寨不占据榆州,我们还能落的着好,但凡这次朝廷大军兵败,榆州的地方官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当京中世家的出气筒。”榆州刺史心里跟明镜似的,世家出兵十五万,还要是被打的屁滚尿流,如何跟大燕百姓交代。


    到时候世家必然不肯背锅,只能栽赃陷害到他们这些地方官头上,他还没活够,选大燕还是黑熊寨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那万一咱们投诚,黑熊寨不乐意接手怎么办?”按照黑熊寨展现出来的实力,打下南境四州根本不是问题,那为何黑熊寨不出兵来打?说明人家压根不想暴力镇压,没见黑熊寨治下富饶程度直逼京城,人家是有大野心的。


    “不乐意也要乐意,不管黑熊寨打没打过来,只要名义上榆州归属黑熊寨,那么朝廷便不敢轻举妄动。”


    府丞皱眉,他们没法左右黑熊寨的决定,要是刺史打着黑熊寨的名头欺骗朝廷,不光得罪了黑熊寨,朝廷那边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好了,此事我已经书信送入祁州,现在就等大当家的回复,你去多盯盯祁州方向。”榆州刺史吆喝人走了,才累瘫似的倒在椅子上,这叫什么事啊,实在收不到回信他就要派人去黑熊寨兵营送信了。


    听闻这次过来打仗的是黑熊寨大当家手里头号人物,也不知道打仗的本事比不比得过大当家,别到时候打输了他才是满盘皆输。


    第208章


    “三天不见了近两万人,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怎么?这榆州还有吃人的妖怪不成。”大燕大军驻扎的大帐内,西北回来的莫将军一拍桌案,把满大账的副官喷了个狗血淋头。


    “莫将军,你可能有所不知,南境多山,咱们为了赶时间走了许多小道,半道上遇上山险也是有可能的。”副官低声回话,近两万人失踪,他们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查看情况,发现都是经过窄路时山体滑坡堵住了过道,想必那两万人都是被堵在后面,一时间过不来而已。


    “放屁,这几日可有下雨?可有地动?没有,我还不信青天白日的山就自己垮了,还垮的这么巧合,堵了咱们掉尾的队伍,明摆着是黑熊寨的兵已经过来榆州,给我们设了陷阱。”


    莫将军年过五十,在行军生涯中已经是老将了,打他及冠过后便在西北那边抵御外族,已经三十几年了,原本再过几年他打算像朝廷请辞回家养老了,毕竟也一大把年纪,三十来年行军打仗身体早就留下数不清的暗伤,能活到六十已都是老天爷给面子。


    结果朝廷一纸调令叫他回来统领禁军去打一个土匪寨子,起先他是不乐意的,因为在他之前,朝廷是先给苏青云那个毛头小子下了诏令。


    奈何苏青云抗旨不遵,朝廷又吃了一个亏,只能从西北边境调人手,原本莫将军也是不乐意回来的。


    毕竟他的部下都在西北,回去统领禁军,哪怕人再多不听他的话也是个光杆司令,白搭,可他没有苏青云的底气。


    苏轻易抗旨不遵因为他在北邙打了胜仗,而西北边境一直吃败仗,连从州都丢了一半,如何敢对朝廷心高气傲,但凡他不尊皇命,隔□□廷就能撤了他西北将军的职位,再把他全家都下狱。


    “咳,莫将军,近来虽然没有下雨和地动,但走在后面的将士们都听到晴天旱雷,想必是附近山岭被雷劈了才导致的山险,若是莫将军想要尽快找回两万兵马,咱们可以暂时在此地停留几日,把塌陷的山道清理出来。”


    “晴天旱雷,便是有这样的异象,可有人真的看见天上雷电闪过?”莫将军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样欺骗三岁小儿的谎言竟然也能拿来当借口。


    副官们面面相觑,最后摇头,调查的情报上只说有雷鸣般的响动,不曾见到有闪电,他们也怀疑并非是晴天旱雷,可要不是天气异象如何会造成山险?士兵又如何会听到响动?


    “黑火.药早在前朝就现世,到了大燕更是常用于战场攻城,黑火.药爆炸之际便会有雷鸣般的响动,你们在京城连这个都不知道?”莫将军捂住胸口,他在西姜打仗多年,手里的兵纵使再不成器,也不会说连这点常事都没有。


    黑火.药副官们当然知道,只是黑火.药危险,便是大燕研究黑火.药也都是在京城外有秘密研究所,他们这些在京中管禁军的头子压根没有机会接触,且外头虽然打的厉害,但京城这百十年来歌舞升平,自然没有动用黑火.药的地方,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这上面去。


    “将军,这是好事啊,黑熊寨用此手段耗损咱们的兵力,不敢正面迎击,说明他们也清楚打不过咱们。”一个副官绞尽脑汁的想了条可以推卸责任的理由,只是此言一出,大帐内静的可怕。


    莫将军闭上眼睛,忍了许久终于把胸口的那口火气压了下去,他虽然是征匪主将,可真正能够指挥禁军的还是这群副官,他要是把这群副官喷的太狠,之后上战场,碍于朝廷的命令不会有什么举动,但万一黑熊寨借这个机会挑拨离间,使得大军营啸,他们十五万大军岂非是不攻自破。


    “吩咐下去,从今日起随时注意后方是否有偷袭的情况,现在我们只剩十三万兵马,人越少我们与黑熊寨敌对的优势就越低,我想诸位也是有亲眷在京城等着诸位得胜归去,要是被留在黑熊寨,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了。”话尽于此,莫将军挥手叫副官们退下。


    西姜他打的费心,回到大燕境内还是打的疲惫,黑熊寨这样厉害,朝廷要是有心招安,送上大量金银珠宝,何愁不把人收入囊中。


    别的不说,那以一敌二的黑熊寨大当家也是天生将才,只要投效大燕,北有苏青云,西北再来一个大将,收复国土指日可待。


    结果,京中那群文臣竟然叫施长中这个混账去议和,这是诚心议和吗?摆明了是想要给黑熊寨一个下马威,没成想大燕民间竟然冒出了这么个英雄人物,现在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黑熊寨吞并两州,已经有了争霸天下的可能,他若是黑熊寨的大当家,也不会放弃做皇帝改投大燕这个不成器的朝廷。


    先不说大燕对武将是何等的打压,关键是大燕有斩杀招安好汉的前科,哪个愿意把性命交到他人手里,尤其是黑熊寨大当家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


    他有预感,此次大战只怕会输,且输的惨烈,如今能够对付黑熊寨只有打去北邙的苏青云,但苏青云为了抗击北邙不回援朝廷的行为也很可疑,眼看大燕已经到了危急存亡时刻,苏青云却把北邙看的比大燕安危重,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他是不信的。


    可他又怪不得苏青云,若是他也能打去西姜腹地,一将功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也拒绝不了。


    只盼他这身老骨头在临死前还能给大燕做点贡献吧。


    ——————————


    平原谷。


    郑铁先一步到达安营扎寨,顺道让将士们养精蓄锐,静待大燕军队过来。


    武疆孟梅已经和大军会和,突击小队的成果不错,不过近千人,直接干掉了大燕两万人,其中战死的大约有五千人,战后伤重不治的约两千,余下近一万三千人都被榆州刺史接手,已经悄悄送往祁州境内了。


    “若是预判的不错,明日大燕大军便能抵达平原谷,因为你们突袭成果斐然,传遍军中,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上战场。”郑铁很是赞赏武疆与孟梅,当然了这次行动选出来的几个千夫长也表现的不错,待到大战结束回鹿鸣府,大当家肯定要提拔人当一方小队长的。


    “势气可用,此战必胜。”


    “哪有失败的,真要是败了我哪还有脸见大当家不是。”


    “郑队长也不必有压力,便是真的败了,大当家也不会责怪你。”孟梅安慰。


    “孟队长,这你就想错了,我手中有精兵强将,还有厉害的武器,除非是大燕也拿出自己研制的秘密武器,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大当家只会千里奔袭过来夺了我的将位。”无用之人在战场上造成的杀伤力一点不比废物差,郑铁这回出兵是个大当家立了军令状的,只许胜不许败,败了他的脑袋要给大当家当球踢的。


    “没这个可能。”武疆应了一句。


    “啊?”郑铁挠了挠头,什么没这个可能?


    “大燕不可能有厉害的武器。”大燕火器营的经费早被贪的连造黑火.药都不成了,哪里还能有比黑熊寨钢炮厉害的东西。


    “也是,的确不该把大燕想的太厉害。”郑铁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沙盘,明日可是要见一见真章。


    翌日。


    大燕大军探路的斥候刚被派遣出去不久,便得了前方有大军驻扎的消息,莫将军立刻明白,黑熊寨这是早就等着此地了。


    “立刻传令全军,穿甲戴盔,准备迎敌。”既然早晚有一战,大燕十三万禁军没有怕的道理。


    不知是不是大军狭路相逢的缘故,大燕大军赶路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双方兵马就在平原谷见了面。


    不得不说几万人十几万人聚集在一起的视觉冲击是强大的,要是此刻有人居高临下,看着下面乌泱泱的人头成为视线里的黑点,只怕早已生出万丈豪情,恨不能以身入局。


    莫将军目光落在敌方将领身上,不出意外看到一位高大勇猛的汉子,黑熊寨大当家有用兵之能已经天下皆知,能够让黑熊寨大当家将如此大战托付的人想必本事也不小。


    且他若是看的不错,黑熊寨大军中有不少娘子郎君,自古军营是禁娘子郎君入内,因为娘子郎君力小不说,跟汉子混做一营,兵营得乱成什么样?


    没想到黑熊寨反其道而行,不光让娘子郎君入伍还成了那汉子之下的将军,如何不让这个在西北打了三十几年仗的老将吃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黑熊寨两州之地,人口稀疏,只要汉子入伍必然难以凑齐十万兵马,加上娘子郎君虽然是无奈之举,但看着远处一个个手拿长枪,站的笔直的娘子郎君,谁也不能说她们毫无征战之气。


    黑熊寨的大当家不光是打仗的将才,还是练兵的好手,如此人才大燕竟然错过了,叫莫将军心里的惋惜又多了一分。


    双方的打量没有持续多久,且莫将军也不喜欢说垃圾话,叫原本还想和人叫阵的郑铁憋屈的闭上嘴。


    只听得号角擂鼓声,十三万大军向黑熊寨方向冲杀而去,也算有几分虎狼之师的气势,但郑铁全然不惧,只见黑熊寨大军突然分出过道,让一个个隐藏在大军身后的火炮手推着钢炮出来。


    数十架钢炮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只待将军一声令下,雷火燎原。


    ……


    莫将军于平原谷遇敌,擂鼓升旗号角连营,十三万禁军冲杀阵前,为国尽忠悍勇非常。


    不料,晴天旱雷,雷火燎原,不见全尸。


    耳有雷鸣轰响,扰人神志,恍惚间只见敌军如云,三枪之内无人生还。


    第209章


    “号外号外,黑熊寨五万大军于榆州平原谷迎战大燕十五万大军,斩大燕兵马三万俘敌十万人,不日将抵达鹿鸣府。”


    江州街上,也有不少贩卖黑熊寨邸报的商人学习黑熊寨雇佣稚童叫卖邸报,不过外州的治安不比黑熊寨,七八岁的孩子也多大字不识一个,还笨的很,自然是不敢请他们的上街的。


    好在江州文气盛,不少农家子在私塾念书,过了十一二岁也算是小半个大人,一些商人便雇佣了这些私塾里的农家子卖邸报,既可以把邸报卖出去,也能给贫穷读书人一点收入,算是行善事了。


    不过也得亏是卖的是黑熊寨的邸报,江州书生个个都关注的很,不然这些农家子的先生还真不一定乐意手下的学生干这活,毕竟读书人给商人做活实在有失体面。


    像是酒楼里的账房,那多是郁郁不得志的秀才才去干的,真要是有锦绣前程,个个都恨不能离商户八丈远,连娶亲也都不肯娶商户人家的姑娘哥儿,像是怕被铜臭气熏到。


    不过眼下也没人关注卖邸报的稚童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凡街上有耳朵的都听到刚刚稚童的叫喊,便是手里再忙活,也不得不停下来,围着稚童买来一份邸报细细查看。


    江州百姓的识字率在整个大燕首屈一指,比得京城都多,便是寻常路边摆摊的人家也都认得一二字,便是不识字,家里肯定有识字的,邸报买来,或是等到收摊回家叫家里读书的孩子念,或是在街上寻一个写字先生念,总之必然要买一份才安心。


    因为江州收到朝廷派遣十五万军队攻打黑熊寨也才一个月功夫不到,怎么朝廷就大败了,上回朝廷动用五万人去打还能说轻敌,眼下十五万人也被黑熊寨这么轻易打败了,还能说轻敌吗?


    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大燕百姓都人心惶惶,把黑熊寨视作狼虫虎豹。


    “陈山长,你快看看,这是从祁州送来的邸报,大燕竟然这么轻易败了?好歹有十五万大军,再不济拖延着,也能围黑熊寨三个月到半年才是。”书院的先生从山下匆匆回来,手里拿着已经被抓皱的邸报,怎么也不相信朝廷就这样败了。


    那是十五万大军,不是十五万猴子。


    泊石书院的陈山长此刻正在书房练字,听到书院夫子的话,连手中的笔都握不住,任由其落在桌案上的宣纸上,香墨浸透宣纸,把上好的字帖都给污染了。


    “山长,你说这个消息是不是黑熊寨胡乱放出来的,为的就是引起咱们对大燕的恐慌?”夫子慌不择言,但此言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黑熊寨自大燕其他州府现身,那手扬名的手段实在比大燕高明了不止一筹,现在先发布不实消息扰乱他们的思维,便是大燕胜了,也没好处。


    陈介摆摆手,先仔细看过邸报上报道的战报,上头写了这回黑熊寨和大燕交手的过程,按照大燕打仗的前例,十五万兵马就是头战打输了,也能退居战线五十余里,休养整顿再复战场,可黑熊寨的邸报上说,两军相遇,不过半个时辰,大燕这头就出现了大批量的逃军。


    要不是黑熊寨早有准备收容溃军,只怕十五万大军除去死了的全都要变成逃军了,就这还跑了两万人,败兵溃散是何等的可怕,尤其是榆州山岭多,很能藏人,若非跟祁州容州一样地毯式剿匪,榆州单残余两万溃军也够榆州刺史喝一壶了。


    只是邸报上没有明说半个时辰内为何大燕十五万兵马为何全都成了溃兵,要说黑熊寨能打,也不至于半个时辰就让十五万人被杀的逃跑。


    尤其是这死了的三万人,打仗死人是必然的事,但半个时辰就死了三万,黑熊寨的兵莫不是在砍菜瓜?


    “山长?”夫子见山长失魂落魄的盯着邸报,想要把山长唤回神,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若是这邸报有假,他们得立刻想个章程叫邸报不能继续传播开,不然寻常百姓哪里管真假,只当黑熊寨说什么是什么。


    这则消息在民间传开,引起的恐慌不比胡人南下小。


    “黑熊寨自发布邸报以来,无论消息对大燕是好是坏都按照事实描写,这次要是谎报,岂非是让之前积攒的信誉毁于一旦?”陈介不信黑熊寨如此傻,能够在占据两州之地的时候就刊发邸报,还借商人之手将邸报从黑熊寨治下带到大燕,说明黑熊寨对邸报很看重。


    只为了伪造一场战事结果就把邸报的信誉全毁了,不利于黑熊寨吸纳人才。


    “这么说,邸报上写的是真的了。”夫子听到山长的答案,整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黑熊寨有这样的本事,大燕哪里有胜算,便是苏青云如有神降,也不是黑熊寨的对手。


    “黑熊寨是下一个正统王朝。”陈介一语断定,也不由得他们不信,就凭黑熊寨一战打灭大燕十五万禁军的本事,天底下谁还是他们的对手?


    被苏青云打的要灭国的北邙,还是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的西姜,亦或是海外还给大燕献供的附属国?都不是,从这一战起,黑熊寨必将名满天下,之前还观望不肯下场的投机者也要做出决断了,不然他们将没有机会混到黑熊寨中枢。


    “山长,咱们书院之后的科举还要参加吗?”夫子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黑熊寨既然为下一个正统王朝,现在投奔肯定能够得到重用,大燕那边明显日暮西山,再参加科举,哪怕得了状元等黑熊寨入京也会被扣个前朝大臣的帽子,得不到重用。


    “看学子们自己的选择吧,我们做先生的给他们陈清利弊即可。”要陈介说,肯定希望名下弟子去黑熊寨博个好前程,不然寒窗苦读十数载只为了坐冷板凳,不如办个私塾教书来的逍遥自在。


    可读书人最讲忠孝礼仪,不少学子是可以在大燕存亡之际跟大燕一起生死与共的,虽然在外人看来是愚忠,但对坚守本心的读书人来说,是言必行行必果的行事准则。


    “也只能如此了。”夫子喃喃道,黑熊寨怎么会这样厉害呢。


    这个问题是目前所有看过邸报的人共同的想法,甚至连黑熊寨治下的百姓都不敢相信黑熊寨能够这么快战胜大燕,不过大当家手段神异,这几年治下冒出来的新东西如过江之鲫,连给百姓平日用的东西都比从前要方便快捷,到了战场上,说不准有神兵利器呢。


    黑熊寨治下百姓盲目自信也是因为黑熊寨做到了从前朝廷都做不到的事,即如此百姓自然深信不疑,实在不成,也可以说是天上的神仙来帮大当家了嘛。


    ……


    “大当家,为何不直接把钢炮的存在公布出去,反倒任由大燕那些说咱们造假的迂腐书生四处宣传谣言。”秦襄也从容州回来,听到江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眉心一皱,大燕的死忠还是这样多。


    “不过是让谣言飘一会,不引出一些心向大燕的人记住名单,岂不是很容易让卧底过来打探消息?”周肆这手钓鱼执法已经用的异常熟练了。


    “这样说也有道理,的确不能让一些心怀不轨的家伙钻空子,大燕那边呢?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装鹌鹑呢。”这次大战和上回不一样,上回黑熊寨一个大燕禁军都没放过,全被拉入黑熊寨种地了,大燕那边想要知道打仗的细节必须从黑熊寨的邸报上获取。


    便是黑熊寨打的光明正大,只怕大燕也觉得是黑熊寨用了阴谋诡计,才叫大燕大军折在祁州,这回大战,大燕逃兵两万有余,亲身经历过战场的兵丁回去告诉大燕战场上的真相,不比他们的邸报更来的有用?


    于是,在大燕文人还在狂喷黑熊寨邸报造假的时候,大燕朝廷却出奇的安静下来,至少世家是真的安静了。


    这回世家出兵雄心壮志,结果一个回合就被打的再无还手之力,他要是世家也感到绝望,不敢再擅动。


    又听逃兵说黑熊寨有神兵利器,能够引来电闪雷鸣相助,肉体凡胎怎么可能是对手?


    于是京城的世家开始慌起来,要是黑熊寨真的这样厉害,那黑熊寨打来京城是迟早的事,尤其是黑熊寨对世家的态度,并无丝毫扭转,黑熊寨入京之日就是世家丧命之时。


    “装鹌鹑倒是说的贴切,不过等咱们邸报上说钢炮的事,只怕要有不少密探过来打探消息了。”秦襄知道火器坊隐蔽,旁人轻易进不去,但在兵营的钢炮却是很容易接触,万一有人直接利用黑熊寨招兵的机会入伍,成为火炮手怎么办?


    “钢炮虽然要紧,但只要炮弹火.药的比例不泄露,外人想要仿制没那么容易。”这个时代对火.药的了解还不够多,真要自己研究钢炮,光是炸膛的麻烦就够他们吃一壶了。


    “大当家有成算就好,只是外头过来的探子越多,秦公子身份泄露的可能性也越大,是不是该考虑把秦家人接过来了。”既然黑熊寨已经叫朝廷生不起反抗的心思,便是大张旗鼓去京城接秦家人过来,怕也是不敢吭声的。


    “不必,秦家这几年留在京城也不光稳住朝廷,与北邙战事也多有插手,苏青云今年应该能够打下北邙,此时召回秦家无异于让苏青云北邙之功尽弃。”没有秦家,苏青云还能这么顺利打北邙吗?


    肯定是不能的,尤其是苏青云的兵马已经离大燕越来越远,但凡大燕那边弄点骚操作都会让苏青云受到影响。


    “大当家还是和秦公子先商议商议。”秦家一旦明牌,或许朝廷会忌惮黑熊寨表面上毕恭毕敬的供着,但私底下谁发个疯要解决秦家,可就追悔莫及了。


    “嗯。”此事他便不说,绥之定然也是要过问的,不过岳父和大舅哥那边大抵是不乐意过来。


    秦家这代文臣,颇有武夫的执拗,眼看着北邙之事就在数月间有结论,必然不会中途撤退,使得前功尽弃。


    而秦公子在黑熊寨任职这两年,也是渐渐学会了一些政治上的手腕,自然知道父兄不会因为暴露和黑熊寨的关系就撤退。


    若是没有黑熊寨这一战灭十五万大军的壮举,他父兄或许不会冒险,但显然现在大燕朝廷已经被逃兵所说的神神鬼鬼一套吓唬的不轻,哪里敢轻易得罪秦家。


    尤其是秦家还是黑熊寨大当家的岳家,其分量又有不同,真要是杀了秦家的人,黑熊寨岂不正好寻了理由找世家的麻烦,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呢。


    “父兄自有成算,我虽担心他们安危,却也不该胡乱做主打乱他们的计划,阿耶和嫂夫郞亦然,夫君不必担忧。”


    “你心中忧虑自该比我多,该是我劝解你才是。”正是夜里,夫夫二人才能在房内说些体己话,此刻周大当家正把秦公子抱在怀里。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但我知有你震慑朝廷,父兄便不会有事。”黑熊寨越强大,朝廷才会越忌惮,便是有想要行刺的宵小,秦家自有部曲,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京中世家要是有脑子,最好是与秦家打好关系,说不准还能得几句指点,待到黑熊寨入京,保全全族。


    “京中这段时日必然热闹,大抵顾不上秦家。”世家得罪黑熊寨,眼下唯一能保命的就是逃跑,逃到大燕范围之外。


    前些朝京城陷落,世家保命就是南逃,现在南边被黑熊寨堵住了,连海都出不得,唯一能去的不是北邙就是西姜。


    北邙自不必说,已然要成为大燕的土地,一旦归属大燕和宣布归属黑熊寨有什么区别,西姜更是去不得,西姜人野蛮,对世家没什么礼遇不说,还觊觎世家的财产。


    但凡世家敢逃去西姜,保管不出三五个月,世家族长的脑袋都要被拿去垒京观。


    那么还能跑的地方就是北面一些小国,如高句丽这样的地方,只是那地方苦寒未开化,又离北邙不是很远,谁知道黑熊寨会不会继续将此地也拿下来。


    如此便只有去本州岛了。


    偏偏世家不知道,本州岛上也有黑熊寨的部署,真要逃过去了,周肆直接全部拿下,连个名头都不用就能让这些世家悄声无息的堙灭在海外。


    所有路都被周肆堵死了,除非世家还要往更远的北面去,不过想想世家个个细皮嫩肉应该去不得那么冷的地方生活。


    “榆州刺史已经归顺,咱们是不是要派人手过去接管榆州?”榆州刺史投诚秦绥之并不意外,且还认为榆州刺史机会抓的不错,这时候投诚黑熊寨过去接手也算名正言顺。


    “投诚的只有榆州刺史,榆州下面还有那么多地方官,真要收复榆州,少不得要动兵。”榆州地界不如祁州容州大,但当官的一点不少,情报队收集的情报里,榆州地方官多的是顽固不化的老古板,即便知道大燕不行,也是不肯投敌,说不准还要连带城中百姓以身殉国,以示清白。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兵?”本来今年黑熊寨想稳扎稳打的发展一年,等明年开春再说拿下榆州和琼州的事,但大燕突然来了这一手,叫榆州提前投诚,他们要是不去接管,难保不会出现其他势力钻空子。


    “等江州的书生过来。”周肆直言不讳,他等江州的书生投奔都等好久了,奈何江州的书生别的本事还没展示,先把待价而沽做的淋漓尽致,像是游学过来的书生,要是没有石先生私底下操作,想必轻易留不下来。


    “这样算,怎么也要九十月去了。”秦绥之算算时间,要是动作快,未必不能在年前全盘接管榆州。


    “不着急,我们等得起。”而且,周肆有预感,这次大败大燕,还会引出一些藏起来的老鼠,他虽然并看不上这些东躲西藏的野心家,但也不耐打仗的时候被人捅刀子。


    这回和大燕一战,简单粗暴的获胜,也有让那些藏起来的家伙赶紧露面的意思,不然再不出来,他们就没机会出来了。


    第210章


    “钢炮,这真的不是神仙下凡召唤雷霆化为己用的手段吗?”年过四十的敬王看着从黑熊寨治下流出来的邸报,神色复杂的低喃。


    “王爷,必然不是,我已经叫仙长们看过,这钢炮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用的黑火.药做弹药填充,如投石车一般将黑火.药投掷到军队里。”敬王身边的幕僚最开始就不信黑熊寨有鬼神手段。


    黑熊寨的大当家当真是神仙下凡,想要拿下大燕不过易如反掌,哪里还有动兵马打仗?在黑.火药刚投入战场的时候不也被认为是神仙手段吗?一切都不过是人愚昧无知才推倒神仙身上。


    “黑火.药大燕不是没有,上战场也用过,哪里比得上黑熊寨这一战展现出来的威力。”敬王是不相信只凭黑火.药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真如此,大燕还会被西姜北邙压着打?


    “想必黑熊寨对黑火.药的研究比咱们大燕厉害些,但咱们只要知道黑熊寨用的东西是人力研究出来而不是鬼神之能,就足够了。”


    幕僚已经有了想法,钢炮是人做出来的,没道理黑熊寨那群草莽可以弄出来,他们京中人杰地灵还寻不出人才仿制。


    别的不说,他们手中对黑火.药颇有研究的道士便不在少数,当初敬王收容他们也是看重他们在火.药一道上的本事,真要是你能把黑熊寨手中的这门利器仿制出来,皇位必然要落到王爷手里。


    “不够。”敬王摇头,“那些道士制的火.药的确比大燕火器营的火.药要好,但远远比不上黑熊寨展现出的实力,要他们仿制,谁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一两年还好,要是十年二十年,那时候黑熊寨早就打入京城,还有你我活命的余地。”


    敬王年纪在吴燕一脉不算年轻了,原本先帝故去,他这个堂兄弟是最容易上位当皇帝的,奈何先帝暴毙的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子就被群臣推上皇位。


    太子常年体弱,也不是个长命的,膝下也没个子嗣,他想着只要太子一死,吴燕皇帝的位置就要在宗室打转,哪想太子登基过后,虽然时常请太医,却没有半点早夭之相,他也到了岁数,等不了,想着死前必须要把大燕的皇位轮到自家来。


    加上黑熊寨声名鹊起,让他以为有机可乘,没成想他以为的机实则是大燕的断头台,前前后后都折了二十万禁军在黑熊寨手里,继续下去,都不用打了,直接把皇位让给黑熊寨的大当家,说不准还能保全性命。


    “即如此,咱们派遣些人去黑熊寨治下打探便是,听逃回来的禁军说,战场上黑熊寨用了几十架钢炮,想必有能接触的渠道,只要咱们将黑熊寨的利器握在手里,等苏青云回程,再借苏青云的手除了黑熊寨,便天下太平,而王爷也能得偿所愿。”


    敬王沉思了一会儿,不得不说幕僚的提议很值得心动,他于京中多年,虽然宗室不能掌权,但私底下谁手里没勾结点人脉,个个都想当皇帝,个个又都没有胆子冒头。


    现在宗室里头盯着皇位的也不知他一家,只是他家与先帝关系更亲近些,但只要太子没有儿子,便是太子的亲叔叔也不见得能稳稳坐上皇位。


    “派去的人务必要牢靠,听闻黑熊寨治下百姓丰饶,还没有奴籍,要是这些人过去黑熊寨被黑熊寨的手段迷了眼,咱们可就被动了。”


    “王爷放心,派遣去的人必然是咱们的心腹,只要将他们的家眷留在手中,不怕他们投诚。”这样的重任托付给手下的人,他们要是没有钳制的手段岂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许以利诱是一重,拿家眷威胁是一重,古往今来用人不过四个字诠释——威逼利诱。


    ——————————


    “姓名?”


    “牛厚土。”


    “年纪?”


    “二十七。”


    “原籍在哪里?过来鹿鸣府是打算做什么?家中可还有其他亲眷?”


    “原籍榆州合阳府东来县小田村,过来鹿鸣府是听邸报上说鹿鸣府这里能挣钱,我寻思我力气大该容易找份差事养家,亲眷是有的,家里还有一位五旬老母,一个相伴十来年的夫郞,还有五个孩子,大的有十岁,是个小子,中间是两个哥儿一个闺女,小的才出生没多久,也是个小子。”


    “识字吗?会哪些手艺?有熟人介绍差事还是打算自己找?”


    “字认得几个但不多,手艺,种地算吗?家里孩子多,吃的也多,但地少,为了叫孩子吃饱我伺候的每亩地都比同村要多收五十斤,也没有熟人介绍差事,就是听说鹿鸣府活多钱多,粮食还不贵,想着孩子渐渐大了,光地里的粮食不够吃,便出来寻个生路。”


    “嗯,会种地好,这是你的临时验,须得好生保管,上街寻差事都是要看验的,巡逻队有时候也会抽查外乡人的验,丢了补办麻烦不说还需要给钱,要是巡逻队抽查的时候你的验没在身边,是要被当成探子抓了,之后对过外来人的黄册,有你的名字才能放,没有就得被捆了手脚去深山,明白吗?”


    牛厚土憨憨的点头,其实对面给他办验的管事不过十二三岁,也就比他家小子大一两岁,但说话办事老练的不行,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人都被人镇住,问什么说什么。


    “你既然会种地,那就去可以去官衙门看看,现在农学那边一直在招人研究高产良种,要是能够通过考核也算吃上半个官家饭,要是不成我看你身形强壮,想必力气不小,可以去附近的工地上问问要不要招工。


    工地招工过后,夜里也不要偷懒,去上工地的夜校多认点字,有好处,现在夜校用的沼气灯亮堂的很,不怕学习坏了眼睛,只要能多认字,之后可以去工坊做事,那里不必数九寒天在外头做活,工钱福利也好,养几个孩子都不成问题。”小管事事无巨细的叮嘱,一点也没有不耐烦,毕竟这样的差事可是学校名列前茅才能做的,两个月下来也有不少工钱,虽然大头要给家里,但爹娘肯定不会说一个子不给他们留。


    “诶,官爷说的我都记住了。”牛厚土接过临时办的验,窄窄的木条就是他在鹿鸣府生活的身份凭证,和户籍一样要紧,他见许多人都是直接穿了一根长绳挂在脖子里,只是碍于手里没有工具,只能先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时不时要伸手进去确认一下。


    牛厚土一离开,又有新人立刻上前,登记屋的管事又开始了刚才那一套流程。


    也是黑熊寨打了个打胜仗,祁州境内的百姓才越来越多,鹿鸣府尤甚,现在鹿鸣府的房价物价都翻了三倍还止不住外来人口的热情,也得亏鹿鸣府本地人都是有房子的,前两年趁着手头宽裕个个都把老房子重修了,不然这会房子都修不起了。


    一直忙活到午时,这些年纪小小的管事们终于歇口气,拎着竹筒做的水杯,匆匆忙忙赶去城门口供应饭食的地方,这一早上连个打水的时间都没有,竹筒里的水是省了又省,才没半道喝光。


    正午的伙食也还不错,和平日在府学吃的差不多,因为如今祁州鸡鸭养的多,鸡蛋鸭蛋在市面上的价也低的不行,现在农户是不肯拿自家散养鸡鸭下的蛋换调料了。


    一是如今黑熊寨致力于把每样常用的生活物品价格都打下来了,调料除了花椒耗油,基本都便宜,只需要几个铜子就能买到。


    二是鸡蛋鸭蛋补营养,到底糖还是要比鸡蛋鸭蛋卖的贵,寻常人家也不舍得日日都买糖回家吃,但家里孩子长个需要营养,自己养的鸡鸭下蛋正好给家里人补身体。


    “天气太热了,往日就着韭菜炒蛋,我能吃三碗饭,今天一碗都吃不下,全装绿豆汤了。”小管事们有的已经干了两年暑假工了,有的是今年第一回干事,新人总是要跟老人学学经验的。


    “等下午下值去选个冰西瓜回去吃,解解暑气就好了。”西瓜是黑熊寨下山过后给百姓种的新品种,因为南境不缺水,西瓜又能在沙地种,不占地方,伺候的好一亩沙地西瓜一个夏天也能给家里添点进项,不少村里的农户也是愿意在沙地种一亩的。


    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卖给黑熊寨,都很划得来,而黑熊寨收购这些西瓜,到了炎热的时候会特意送去冰窖冰过,如今摊子大了,硝石本就不够用也不能全弄来制冰,自然冰块寻常百姓是买不起的,所以黑熊寨就专门腾了一个冰窖出来,冰冻一些水果饮品,卖给百姓消暑,价格是不太贵,一般人家都消费的起。


    “昨日我才花钱买了一杯冰饮,回家阿娘还骂我浪费钱,今日再买个西瓜回去,夜里我都不用吃饭了。”十几岁的小孩子手里能够二三十文都了不得了,也就是这回自己挣了手里宽裕点,不然想喝冰饮还要同阿耶娘亲撒娇。


    “这怕什么,冰饮多贵?冰西瓜多贵?你买两杯冰饮的钱都够抱个大西瓜回去一家子一起吃了,现在西瓜正当季,便宜的很,冰饮么,拿回家一人不过两口就没了,哪里有冰西瓜划算,今日买个大的冰西瓜回去一家人一块吃,保管你娘不会骂你。”


    “好,听你的。”黑熊寨的冰西瓜甜浸浸的,拿回家一刀切开,都是西瓜的芬芳,这会儿光是想想就馋的流口水,连碗里还剩一半的饭都刨了个干净。


    正午吃饭连带休息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即便小孩子们精力充沛,也受不住上班做活,吃完饭歇一歇就去办事的木屋里午睡了。


    也不怕睡过头,左右有钟楼提醒时间,只是木屋也热,睡一觉起来必定大汗淋漓,不过不睡下午又没精神。


    待钟敲十三下,就是下午当值的时候,原本在城门外树林底下躲阴凉的外乡人赶紧过来排队,期望早些进去。


    “不成啊,虽然说鹿鸣府要补充人口,但按照这个速度,鹿鸣府迟早要吃不下。”秦襄热的想要下河凉一凉,这还是衙门当差有冰盆的福利,也不知道百姓怎么熬过去的。


    “现在过来的人多数是榆州琼州的百姓,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拿到祁州的户籍,等榆州琼州归到咱们手里,早晚也是要回乡的。”大当家早就看出人口涌入数量过多,已经在控制户籍的给出。


    “话虽如此,但我看有祁州珠玉在前,能回乡建设的人不多。”容州不就是个例子,当初大当家从容州收容了多少人口,这会容州收复,结果没一个愿意回去的。


    “容州收复的太慢,从容州过来的百姓都在祁州过上了安稳日子自然不想折腾,但榆州明面上已经是我们的辖地,秦公子同我说,大当家有意今年收编完榆州,到时候在榆州做工和祁州做工价钱差不多,还能住自己的房子,你是榆州做工的人会选择留在祁州还是回榆州。”


    “当然是留在祁州。”秦襄斩钉截铁,毕竟他有先见之明,留在祁州发展肯定比榆州好,县学府学祁州已经完全步入正轨,连容州的县学府学都还没彻底落实,榆州就是地盘小,没有一两年耕耘,县学府学也没有那么容易落实。


    “外州的孩子已经不给入学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在祁州容州的读书人就这么点,你既要让管理地方还要人开化民智,骡子也没有这么使的。


    “倒也不必一刀切,我看很多县学生源不够,真要想念,可以先转去这些县学。”各地百姓过来主要还是在府城落脚,府学学生人数的确满员了,可不少县学还能收容一些。


    “这事我上报过,大当家也复批了,只是许多大人工作是没法调动的,要是想要孩子去这些地方念书,必然是要住宿的。”且还得是十岁以上的大孩子,至少生活能自理,不然五六岁放孩子一个人去外县念书,家长也不放心。


    “祁州各州府的路基本修好了,要是工作和上学之间不过临县相隔,其实也还好。”只要路修好,公用马车就能在上面跑,沿道又有执勤的兵丁,来去也方便。


    “哪有那么容易,总之还有的烦恼。”君凯之摊在椅子上,“你把容州的烂摊子全扔给堂明,不怕之后堂明报复回来。”


    秦襄已经在祁州滞留两月了,容州催促他回去的信都要叫送信的信使跑断腿,奈何秦襄此人不为所动。


    “昭旭不是过去帮忙了吗?咱们四人,一州留两个不是很合适?”秦襄干巴巴的解释。


    “祁州有大当家,有秦公子,还有张大人,甚至江远府的府尹江楼也隐隐要升入鹿鸣府做事,不缺你一个。”君凯之是知道秦襄绝计不会嫌弃容州穷苦才滞留祁州,想必还有原由,且这个原由大当家也是默许的,不然早把秦襄给踢回容州做事了。


    秦襄默不作声,说起留在祁州的理由他还是有点心虚。


    “那什么,我记得阿睢今年也在城门口当登记员?”


    君凯之点头,阿睢过来黑熊寨时,不过九岁,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再有一年都能正经做事了,不过他问过石先生,阿睢是有天赋继续读下去的,日后多半是要考入山水书院做学问,他现在和娘子都有差事,家计也完全够用,不缺阿睢这点念书的钱,阿睢能读多远他们就供多远。


    “说来我与堂明昭旭都是有孩子的人家,你却还独身一人,怎的,是打算做和尚?”秦襄不提阿睢,他都没想起秦襄还是个孤家寡人,秦襄原比他们小几岁,当初是打着科举上榜过后再成亲的主意,奈何得罪了钱宝来,此后又为黑熊寨忙的废寝忘食,连及冠礼都耽误了,成亲自然也没时间。


    且秦襄也没个长辈掌眼,如今又算是位高权重,婚事必然不是那么简单说定就定的。


    “你以为我为何留在祁州这般久?”秦襄无奈,他留下来,就是因为有人给他拉纤保媒。


    “是哪家姑娘哥儿?我可认得?”君凯之诧异的看了一眼秦襄,这可是天上下红雨了。


    “你认不得,人如今不在祁州,是先生那头给我保的媒,但大当家有令不许盲婚哑嫁,怎么着婚前也要见一见,相处些时候,所以也不见得能成。”秦襄自己是有意成亲的,不然就凭他执拗的性子,大当家亲自赐婚都不见得乐意。


    “先生保媒?怎么没跟我说过?”他难道不是先生的得意弟子了?兄弟这么重要的事都不与他说一声。


    “给我保媒,同你说有什么用。”秦襄翻了个白眼,“是先生书信往来友人的孩子,今年十七,是个哥儿。”


    十七不过堪堪到了大当家规定成亲的岁数,算算年纪,秦襄足大人六岁有余,在大燕头婚便是大上十岁也见怪不怪,毕竟许多书生为了立业拖到二十五六成亲都正常,但在黑熊寨已经算的上老牛吃嫩草了。


    许是君凯之的目光过于直白,叫原本就心虚相看小这么多的秦襄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头。


    “我也觉着人年纪小了,但是除去黑熊寨,外头的姑娘哥儿拖到十六不嫁的都在少数,先生又亲自写信叫我回来,我也不好拒绝不是。”


    就是在黑熊寨,有硬性规定,不少姑娘哥儿一到十七岁也是立刻成亲的,当然能做到黑熊寨管事的位置上,亲事自然是可以多挑一挑,奈何秦襄平日少能跟这些适龄的未婚姑娘哥儿接触,便没机会说亲事。


    更别说到他这个位置,整个黑熊寨也就剩个黄娘子还单身,他俩早年在山寨共事几年也没擦出火花,可见做不得夫妻。


    “你成亲,只要在律法范围内,我有什么不同意的。”君凯之摇头,也是他忙忘了,他娘子现在就在黑熊寨一处铺子当管事,平日里接触未婚姑娘哥儿也甚多,之前该让娘子帮忙给秦襄留意留意的。


    “如今我有正当理由,连大当家都同意,堂明只能吃下这个暗亏。”秦襄得意,能够做一段时间甩手掌柜,可不要太舒服。


    君凯之摇头,还是小孩心性,不过秦襄能觅得良人也是难得的好事,只希望别是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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