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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3)


    萧世铮急了。真的急了。


    他前后踹翻了两台桌子, 砸了六个花瓶,花圃里都被扔了三四个人。


    如果连完整的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如何还能统帅三军, 如何还镇得住满朝文武!


    若是此等绝密泄露而出, 定有人要利用他的弱点大肆闹事, 逼宫都极有可能!


    他在盛怒里以最快速度看所有人的表情反应,脑海里思路转了又转,直到董公公跪伏在地上唱名:“陛下!姜太医来了!”


    ——按理来说, 此刻满场的侍女太监都不用死死趴在地上。


    龙颜震怒时,谁冒个头都可能掉了脑袋,他们现在都宁可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姜太医来时,萧世铮以极阴狠地目光盯着他,大有要拿他今日开刀的意思。


    董公公抬头一看心道坏了, 皇上今天心情坏到极点,怕是要让平日从未鞭笞过的姜太医吃点苦头。


    刚才传话的时候,只说了圣上耳朵好像出了点问题, 事情变化实在太快, 也没想到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他也不敢跟姜太医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再给点让对方自保的暗示, 战战兢兢地趴在殿门口不敢出声。


    花圃里两太监一太医都跪在折断的花枝上,没人敢在皇帝的眼皮子仓皇逃命。


    姜太医一来, 先是规矩地行了个礼, 然后吩咐药童取出物件。


    萧世铮以为又要诊脉, 阴着脸坐下,一扬袖子把手翻了出来, 但看架势像是已经做好了随时找麻烦的准备。


    谁知道那药童并没有拿出来垫手的软枕,而是拿出笔墨纸砚, 快速为姜太医研墨垫纸。


    后者则在这空隙里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仍在看是否这里有某个花尾巴小狗。


    萧世铮刚要说话,小药童已经快速写了两行字。


    『陛下稍安勿躁,太医将为您诊断情况。』


    萧世铮面露不善,但捉不出他的错处。


    是啊,可以用纸笔写字,怎么其他蠢物就没有一个人能想出来?


    姜太医不疾不徐地问了几个问题,每个问题都是亲笔写好,双手递给萧世铮。


    后者本是压着满腔的怒火,心想今天定要提鞭子痛杀两人才能解气,此刻才终于窥见些许希望,知道又有症状纾解的可能。


    该死……他怎么每次都能逃过去。


    姜太医并非无法察觉其中杀意,却是全然不在意。


    他的漠视反而是宫里最罕见的能力,也是长久幸存的原因之一。


    男人正手执墨笔,在纸上写出许多药名,有小狗在窗外一晃而过。


    满庭侍人都跪得不敢抬头,竟无人注意到它。


    姜太医似并未见到那一抹花绒团子,仅是下笔速度快了许多,本是寻了些酸涩难咽的药材,此刻心情又好了许多,临时多加了好几味药。


    苦参、龙胆草、黄连、黄柏。


    四大至苦,缺一不可。


    开毕方子,姜太医在旁侧另起一张纸笺。


    『陛下,此药事关安神宁气之要效,请饮足药量,莫漏分毫。』


    见皇帝黑着脸点头了,董公公这才慌慌张张起身,接过药方冲去抓药。


    ——这活儿当然不该由他来做,但也就这么一个跑出去躲灾的时机了。


    没等萧世铮再骂骂咧咧几句,姜太医干净利落地写下三个字。


    『臣告退。』


    然后在众人看不见的拐角,抄起小狗就走。


    至于内殿里的混乱叱骂,一概与他无关。


    小花狗今天不该出现,但一声不吭地任由姜熠揣在怀里,偶尔摇一下尾巴。


    姜熠走得心烦意乱,也知道他这时候不该来,手里抱得很紧,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走到太医院西北处的晒药苑里,抱着狗坐在落叶堆积的石凳上,抬头望向太阳,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小狗的柔软毛发。


    细腻温软,还带一点卷。


    他希望柯丁变成小狗跑来见自己,又不希望见到的仅仅只是小狗。


    他不在乎柯丁到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仅仅是在某一个时刻,特别想看看对方原本的眼睛,以及笑起来的样子。


    许多说不出的想法在脑海里打转,到最后,叹了口气,只是用力抱紧片刻。


    小狗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冒着危险跑过来,但趴在姜熠的肩上,在疯乱的皇宫里浅眠般晒着太阳。


    只是尾巴摇来摇去,有些控制不住。


    偶尔小狗会察觉这一点,回头警告般看一眼自己的尾巴,效果甚微。


    日色渐渐下降,两人落在阴天般的灰暗落影里,姜熠才轻轻开口。


    “回去吧。”


    他松开手,放小狗回去。


    小花狗回头看他,很自然地舔了一下他的手,一溜烟跑了。


    姜熠坐在原地,目送它消失在乔木尽头。


    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欲求。


    他不肯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柴朝虎抱着大药筐走了过来,挑挑拣拣地确认药草干透没有,冷不丁见到有个人悄没声地坐着,吓一跳。


    “姜院使!”他说话登时结巴起来:“我我我来看看当归晒好没有,您怎么在这,小心着凉。”


    姜太医说了声没事。


    柴朝虎定了定神,没话找话道:“这边的活儿都是小刘在做,但是他这会儿才被皇上放出来,听说吓得不轻,我就顺手料理了,让他回去喝点安神汤好好睡一觉。”


    “嗯。”


    柴朝虎确实有心事,端着药筐走来走去,好像在摆弄药草,又好像在观察姜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凑过去,有点讨好地说:“院使,我明儿想去给枸宝君请个平安脉,您看行吗。”


    男人本来在皱眉思索,此刻才缓缓抬头,问:“顾心清?”


    “对,”柴朝虎笑道:“他是我发小,家里都是街坊,从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一样。”


    “心清进宫时我就不放心,主要是怕他出事,院使要是放心,明儿我去给他请个平安脉,顺便带点孙老太太给他缝的平安符、小香囊。”


    姜太医此刻才看清他的样子,说话没什么波澜:“你最近和他关系还不错?”


    “他还是老样子,”柴朝虎笑道:“最近像是变活泼了,但是我觉得活泼也好,沉静也好,平安最重要。”


    姜太医答应了一声,同他一起往回走。


    路边有旁的太医看诊归来,会很客气地行礼问好。


    姜太医全程没怎么说话,又突然道:“孙老太太经常找你?”


    柴朝虎随口道:“是枸小主拜托的,每次也是托人往来口信礼物。”


    “你成家了没有?”


    “还没有,以后就不知道了。”柴朝虎憨笑一声,摸了摸后脑勺道:“小时候我把对门家的小公子当妹妹,还跟家里说长大了要娶他。”


    不过方公子长得确实很好看,现在想一想也很有趣!


    姜太医脚步停顿片刻,道:“彭太医善治梦魇,让他去给枸宝君请平安脉吧。”


    “你要送的那些找执事太监过目存档,也托彭太医一并捎过去,做事稳妥些,不要让旁人议论。”


    柴朝虎不知道他怎么原本肯答应,一下子又改了口,但还是懵懵地应了。


    那辛苦彭太医了,孙老太太还拿了两大包茶米和核桃!


    皇帝又又又又病了这件事,搞得宫里人心惶惶,也没人在意那些角落里的猫猫狗狗是否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


    前面五六位宫里的贵妃宠妃都被骂得狗血淋头,哪怕全程只写纸条不出声也一样被剥了金册宝印,还有个直接降到了采女,全程有苦难言。


    皇上似乎耳疾深重,一听见人说话就烦躁,且无论对他说什么话,都能刺激得这人怨声载道,还得哄着人把汤药喝下。


    金銮殿的内内外外一时间都是苦不堪言的药味,碎瓷盏碎玉饰溅得到处都是,洒扫太监恨不得拿脸擦地。


    恰巧在这个时候,轮到了锦昭容前去侍寝。


    她把皇子托给悠妃照拂,亲身领了汤药来照顾陛下就寝喂药。


    萧世铮本是阴着脸,但见美人迎着夜色缓步而来,眉头渐渐也就放松了。


    锦昭容果真是美。


    她容貌恬淡,神态静好,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亲近喜欢。


    他招一招手,她便驯服地行礼靠近,前来喂药。


    萧世铮粗粗喝了一口,被这药苦得眼睛发红,但注意力都在锦昭容身上,更不肯再喝下去。


    “再近一点。”他嗓音低哑道:“坐在朕的怀里。”


    锦昭容有些惊慌地俯身行礼,记着太医的嘱咐,把药盏放到一旁,想写条子解释情况。


    哪想到男人要伸手抱她,大概是太久没有临幸过哪个妃嫔,今日突然有了兴致。


    锦昭容吓得一抖,差点把满盏烫药泼到他脸上,委屈道:“陛下您这样不行,太医让您吃药呀!”


    声音落到皇帝耳朵里,话少了两个字。


    “陛下您不行,太医让您吃药!”


    萧世铮瞳孔一竖,反手把药盏砸得粉碎。


    不行?!


    孩子都生了你说朕不行?!


    你——口出狂言,还竟然诽谤朕的本事!!!


    “取鞭子来!”他寒声对屏风外守着的太监道:“取尽是棘刺的那一条!”


    锦昭容脸色一白,直直跪下。


    恰在此时,窗外有一抹毛绒绒的身影一晃而过。


    系统:“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柯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小狗警官出击!”


    我的回合——延迟反射卡!


    第112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4)


    “听见没有?”萧世铮表情狰狞道:“朕要你拿鞭子你听不明白?!”


    董公公噗通一声跪下, 一边磕头一边为锦昭容求情:“(陛下)恕罪!锦昭容到底诞育过皇嗣,年前刚刚受过寒,身子(尚未)大好, 挨不得这鞭子!”


    萧世铮道:“看来你心肠慈悲, 还为朕的妃子处处考虑着, 这五十鞭你替她领了?”


    董公公先是一愣,转而怔怔看向锦昭容。


    后者拼命摇头,作口型说着不要。


    但老太监深呼吸一口气, 匍匐在皇帝身前。


    “望陛下(珍重)眼前人。锦昭容于老奴有救命(之恩),今日便领了陛下的赏!”


    宫里打人本是有最阴狠的许多讲究。


    如果是内侍打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外表一丝伤痕都没有,内里早已肺腑爆裂, 活不了多少时日。


    这些活儿对于沙场出身的萧世铮来说,只有更狠。


    反而如果是能遇着自己人下手,兴许还能留个活路, 不至于抬出宫就断了气。


    锦昭容被无妄之灾吓得眼含泪水, 仍是挡在了董公公身前。


    萧世铮并不在意董公公是何时被锦昭容救过,也更不在意为何自己的主事大太监都极力护着这么个小小妃子。


    他一脚把董公公踹开, 任老太监如破烂包袱般滑到墙角,接过小太监递来的鞭子。


    一根碧竹白玉鞭, 长柄上镶着鸽子血, 鞭身是用牛皮混牛筋, 沾了油水又晒干许多遍。


    虽是讲究漂亮的装饰,亦是施以极刑的伥鬼。


    萧世铮面无表情地拎着鞭子, 抬手卡住锦昭容的下巴。


    “知错了?”


    锦昭容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知道这天迟早要来, 苦笑道:“陛下若是有意要了臣妾的命,可否给个痛快。”


    萧世铮笑得温柔又放肆。


    “还有这样的好事?”


    她为他诞育子嗣,与他有过枕榻之伴,但又特别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一道长鞭就狠狠落在她的肩头!


    冬末最是寒风凛冽的时候,这一鞭子抽得锦昭容棉服开绽,内絮如雪一般溅飞而出。


    萧世铮看重爱妾的脸面,从不会伤及她们的皮肤,但也因此下手又狠又准,能让人胸背都被利箭般的鞭尾刺穿。


    锦昭容一时间已经闭上眼睛,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孩子没有看见母亲惨死的场面。


    还好韶儿不在,还好韶儿什么都不知道。


    闷钝的敲击感落下时,她愣了一下,死死地伏在地上不敢动。


    明显有什么抽过了她的身体,可是不痛。


    什么痛感都没有——这不可能。


    锦昭容清楚知道这绝不是眼前帝王有意留情,她亲眼见过好几位姐姐的惨死,更不用说无数宫人的白骨。


    可是明明是鞭子——为什么会没有痛感?


    是哪里出了问题?!


    又一鞭子挟着风声扑过来,她发抖的犹如幼兽,仍是察觉不到疼痛。


    鞭子从后颈掠过背脊,本该痛到她翻倒在地,不管不顾地流泪哀求,丢尽一个女子,甚至是作为一个人的全部尊严。


    “啪!”


    长鞭狠厉,从不同角度如暴雨般落下,击碎她的发钗,让满头青丝流泻而下。


    她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发抖,始终都一声不吭。


    “还挺有骨气。”萧世铮仿佛被眼前场景挑衅到,冷笑一声怒意更甚,直接下了死手:“看你还嘴不嘴硬?!”


    锦昭容如同破烂娃娃般匍匐在地上,已是看不清昏死过去,还是在极力抵抗。


    一时间满殿的太监宫女都吓到流泪不止,围在锦昭容身边不住地磕头求情。


    “求(陛下)放过昭容——昭容已经承受不住,(昏死)过去了!”


    “(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


    更有人不顾性命地去求太医过来救命,也有人不管不顾地一路跑去求后宫嫔妃。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皇后和四妃都先后到齐,更有许多位份低微的宫嫔跪在殿外流泪求情。


    “陛下若是要妹妹的命,直接把我一并(带走)吧——”黄贵妃哀声道:“我无儿无女,皇上(不必)怜惜,索性一并打死我!”


    “(臣妾)以为,锦昭容何罪之有!”也有性格刚烈的宫妃怒声道:“陛下患(有耳)疾,难道是锦昭容的错吗?!”


    字字句句都是把萧世铮往更怒处逼,他已重重抽了眼前女子数百下,可后者一声不吭,也不知死活。


    “好,好,好。”萧世铮连说三个好,此刻看着满殿嫔妃笑道:“你们一个个都为她求情喊冤,却无人在意朕!”


    他突然想一把火烧了这满宫女眷,大不了从头立过,来年大选!


    萧世铮刚骂了一声,董公公立刻磕头谢恩。


    “谢(陛下)息怒留情!”他扭头接近嘶吼道:“还不把碍眼的锦昭容抬出去,别让她污了陛下的贵眼!”


    登时一群小太监把寂静无声的锦昭容用软轿抬走,逃跑似的冲向了太医久候的侧殿。


    没等萧世铮怒斥一声谁让你这个奴才做主了,妃嫔们心有灵犀地一拥而上,或说话或劝阻,堵着他的嘴不肯再让他发号施令。


    侧殿里,柴朝虎已经备好人参汤灵芝粉等一概用来吊命的东西,就等着姜太医诊脉后开出方子。


    姜太医皱着眉再三掐脉,心道情况不对,吩咐所有无关人员一并清退。


    他看向柴朝虎,很轻地摇了摇头。


    柴朝虎的脸登时煞白。


    “已经救不活了?”


    “不,”姜太医道:“她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柴朝虎立刻冲过来,得到上司许可后隔帘诊脉,满脸震惊:“怎么……怎么会这样?”


    这外翻的破烂棉服,连头发丝都有刀削般的痕迹,可是——可是锦昭容确实脉象平和,一切安好!


    锦昭容悄悄睁开眼睛,见附近没有人,才在纱帘里缓缓坐起来。


    她的随身侍女惊喜而哭,不顾礼数地扑过去用力抱住,呜呜呜道:“您可吓死奴婢了您没事就好——”


    “嘘,”锦昭容紧张道:“我刚才一直没觉得疼,怎么回事?”


    柴朝虎见她真是一切完好,除了外袍被抽烂之外什么事都没有,不放心道:“可有心慌作呕的感觉?”


    “什么都没有。”锦昭容如实说:“我一直趴着不敢抬头,很怕他发现我根本不疼。”


    姜太医立刻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宫,你装几天濒死的状态,不要同任何人说话,这些天的汤药我都会唤人煮好了送来。”


    他心思紧密,安排具体,很快帮柯丁铺好了后路,把锦昭容的异样天衣无缝地盖了过去。


    又一顶软轿快速被送回东宫,外侧的小侍女哭哭啼啼地在后面追,佯装昭容若是去了自己也不能独活。


    沿街洒扫的宫人都缄默注目着这顶轿子,有不少人默默念着阿弥陀佛,祝她一切都好。


    侧殿里,太监们快速收拾抢救过后的痕迹,柴朝虎收回成套银针,却被姜太医拍了下肩。


    “再煮一炉参汤,一直用小火煨着。”


    柴朝虎很听话地说了声好,又道:“还是送去荔华宫里?”


    “留在这里。”姜太医叹道:“今晚全院当值,谁都别回去了。”


    柴朝虎示意药童去通知院里,小声道:“姜院使,这样会不会显得咱们太偏袒锦昭容了?”


    “往年也只有太后皇后凤体抱恙的时候……咱们才准备到这地步啊。”


    姜太医道:“不是为了她。”


    “……啊?”


    当天子时,萧世铮从剧痛里醒来。


    他本睡得高枕无忧,像是冷不丁被一鞭子抽到天灵盖上,痛得惊呼一声。


    轮值的袁公公惊慌呼问,但是陛下两个字被吞掉了,殿里还是静悄悄一片,只有惊慌又尖利的惊叫声。


    萧世铮很多年没有挨过打了。


    哪怕是在沙场上,哪怕刀剑无眼,他也拥有最矫健的烈马,以及最坚固新锐的盔甲。


    就算有割伤刺伤,在厮杀大吼的刺激里也感受稀薄,一切相关记忆都在许多年的安逸生活里被尽数淡忘。


    没等第一鞭的激烈痛苦熬过去,他明明痛到战栗发抖,第二鞭带着刺耳风声又奔袭而来!


    痛!痛到让人要满地打滚,痛到要人抓烂脸皮!


    “有刺客——”


    萧世铮嘶吼道:“来人——护驾!!!”


    训练有素的暗卫立刻从房梁落下,太监也立刻奔呼着召集侍卫,屏着呼吸快速把帐帘掀开。


    根本没有刺客,只有一个浑身不断出现可怖血痕的惨叫着的皇帝。


    萧世铮痛到快要失去意识,偏偏亲眼也看见没有任何人在自己身边。


    他到底经历过许多次战场,绝望地发现那鞭风以及下手方式,无一不像自己惯用的手法。


    难道是下午的每一鞭子,杀了锦昭容,现在就要来要他的命?!


    下午的他自己,现在要把晚上的他自己活活打死?!


    萧世铮痛到撕心裂肺,对着无人的空气崩溃大吼道:“别打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满殿侍卫面面相觑,此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太监也怕误事,偏偏最懂尺寸的董公公告病休憩,今晚只有他轮值。


    “去唤太医,陛下被梦魇着了!”


    侍卫没有一个敢说话,只见皇帝身上血痕越来越多,每一个都是由内向外的青紫瘢痕。


    才挨到第十五下,萧世铮已经支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救我!!救救我!!”


    第113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5)


    萧世铮还在吐血。


    皇宫里烟火缭绕, 虽是半夜,却到处都点满了灯烛香炉,有驱魔的各类法师念念不停, 太医院治疗惊魇的汤药更是一罐又一罐地送进去。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常人梦魇顶多是被吓着惊着, 怎么会全身上下都是发青发紫的瘢痕, 还呕出这么多血?!


    不同于锦昭容当时穿着棉服,皇帝此刻只穿着单薄睡衣,虽是伤痕处处被闷在皮肤之下, 也因着疯了似的打滚撞破好些地方,搞得衣服到处都透出触目惊心的血迹。


    “参汤——参汤!”


    “陛下到底是被什么魇住了,竟然这般吓人!”


    “要不拿绳索临时缚住,陛下惊成这样,便是施针也无处落针呀!”


    半个多时辰。


    足足半个多时辰, 萧世铮被痛打到翻来覆去。


    一开始是惊惶尖叫出声,又痛苦到哀嚎着喊娘,后来实在是精疲力尽了, 只能蜷着身体发抖。


    至于帝王之姿, 天子威仪,今夜都剩不下多少。


    “别再打了, 别再打了——好疼啊——娘!”病榻上的皇帝好似落水般猛然抽出一口气,痛到嗓子彻底嘶哑了, 在短暂停顿后再度意识不清地求饶:“救救孩儿, 孩儿要活不下去了——”


    小太监在旁边急得要命:“太后偏偏今晚又心悸发作, 也唤了太医过去,自己都兼顾不了, 哪里能来这里!”


    旁边的老太监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陛下喊的娘哪里是慈康宫里那位, 是喊的生母,早就故去的太妃!”


    “有些时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老太监看了眼内殿里兵荒马乱的样子,眼里尽是冷色:“就他是娘生爹养的,旁的那些全是没爹没娘?”


    “我那弟弟,十岁来宫里当差到五十岁,就因为掌茶时凉了几分,被扔去了乱葬岗!”


    小太监倏然收声,点点头立刻明白了,跟那些忙得不行的太医一起装糊涂应付事。


    想想也是,大不了换个皇帝,反正跟着现在这位也没有过好日子。


    也不知是参汤终于吊了命,还是那厉鬼索命般的妖术终于肯停下来。


    皇帝终于不再抽搐躲闪,不顾一切的嚎哭也渐渐止了,仍是间断地喊着痛。


    皇后和贵妃都守在病榻旁侧,递过去的药汤勉强喂了半碗,哪里都不敢碰。


    “怎么就闹成这副样子?”皇后性格怯懦谨慎,此刻焦灼道:“此地已经最是佛光普照之处,难不成也镇不住那妖邪?”


    钦天监使支支吾吾几句,还是把皇后请到外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


    皇帝自己亲眼所见如此,城里请来的外道高人也如此。已有妖邪替天行道,要他广施慈德,少行杀戮。


    “可陛下的性子娘娘也知道……他当时恨不得棒杀了那只花狗,哪里信什么挡寿之说!”


    皇后心急如焚地想来想去,又问道:“那本宫再劝劝皇上?焚香祭祀怎么都没有用?”


    钦天监苦笑道:“回娘娘的话,答案其实早就摆在面前了。”


    “到底接受还是不接受,都看皇上一个人的意思。”


    皇后苦涩道:“他到底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话已至此,无法再言。


    次日,西宫某处,姜太医拎着药箱亲自看诊。


    “微臣来为贵君请平安脉。”


    青年屏退左右,撑着额头把手递给他。


    到底是身体底子不好,昨天睡觉贪凉,今天一早就在头痛。


    还好没打喷嚏没流鼻涕……姜医生应该看不出来吧。


    男人垂眸按脉,指腹搭在青年的光洁手腕上,许久没有离去。


    直到像是发觉自己的心思,他才抽回手,言简意赅道:“感冒了?”


    柯丁有点心虚:“……嗯。”


    “喉咙痛不痛?”


    “有点发干。”


    姜太医不作声了,给他拟方开药,原本已经写了大半,又怕他觉得苦,重新拟着板蓝根的口味往药方里加了蔗糖甘草。


    废药方放在一旁,哪怕被勾去几笔也仍旧干净利落,字迹漂亮。


    新药方重新拟好写罢,好似楷帖般行云流水,看得更是养眼。


    柯丁悄悄看着,莫名觉得对方在宠着自己,但只觉得也许是错觉。


    姜熠忽然道:“你和柴朝虎很熟?”


    “小柴?”柯丁笑道:“他性格很好,遇到事很能帮忙,我感觉人很不错。”


    姜熠轻轻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屋内旁侧,道:“从五品过得这样清苦?”


    “古代人生活条件也就这样。”柯丁并不在意:“你想想皇帝的床也就那么大点,还是席梦思舒服。”


    姜熠起身去确认他的被褥枕头,微微叹气。


    “你怎么可能睡得惯瓷枕,我下午做了药枕唤人送过来。”


    “好——谢谢姜医生!”


    柯丁本来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小柴队友,想到那家伙像柴犬一样的热乎性子心情很好,道:“你回去以后帮我跟小柴也问个好哦。”


    姜熠俯身理着床褥,淡淡道:“知道了。”


    柯丁很乖地斟好了茶,还把点心往姜熠的方向推了推。


    “你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好像按宫里的规矩,太医院头子一般都是给三品以上的看诊。


    何况现在还日子特殊。


    “听说皇帝重伤不起,夜里都在叫唤喊疼——”


    “但你感冒了。”


    但我想见见你,想看见你哪怕伪装的样子,听你说随便什么。


    柯丁停顿片刻,有点茫然:“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我不知道。”姜熠坐回他的身边,话虽到了嘴边,仍平淡道:“药记得按时喝,你用的这个身体小时候生过几场重病,不经风。”


    柯丁轻嗯一声,笑着说谢谢。


    恰在此时,系统忽然支棱了起来。


    “有人来窃听了!就在窗户边上!”


    “谁的人?”


    “皇上的人,本来是每日轮值盯着你,因为皇上自己把自己揍了个半死,所以临时过去增援,这会儿刚回来。”


    柯丁还想问问小皇子的近况,比手势让姜熠注意下窗外,字正腔圆道:“Let\''s speak english ok?How about the prince with heartdisease?(说英文成不,小朋友咋样?)”


    姜熠听得好笑,颔首答应,不仅回答了相关问题,顺便帮他矫正发音。


    虽然在美国留学很久,但姜熠的语言模仿能力极强,说话时不疾不徐,每个单词都咬字很是漂亮。


    言毕情况,姜熠随手把几个医学词汇用中英文对照写给他,旁侧批注音标用法,一切都是信手拈来。


    柯丁学得很是认真,跟着全都念了一遍。


    “下次帮你补英语。”他用外语道。


    柯丁说英文还是有些磕绊,口语练习地不算多,此刻有些羞耻地用英文道:“我先前学的可能有些刻板,听说外国人根本不像我们课本上那样聊天。”


    姜熠轻笑,帮他继续矫正语法,道:“如果有机会,我陪你一起看外面的世界。”


    皇上梦魇的事情终究还是不胫而走,以至于宫外许多游方郎中都递了或真或假的药贴,有意帮圣上纾解困境。


    连着十几天,萧世铮都无法正常行走饮食,大半条命彻底折在这顿狠厉鞭刑上。


    他当初对锦昭容毫无怜悯,每一鞭子都抽得是狠手。


    刀子挨到自己身上,才终于是知道痛了。


    他头几日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从筋骨到皮肉的撕扯疼痛,泪水不住地流。


    这可是至尊至贵的龙体,平日里哪怕是断根头发都会有许多人跪下请罪,如今却狼狈成这副样子!


    萧世铮在养病的日子里已经彻底看清时局情况,也认清了顾心清对自己有致命的压制能力。


    ——若是以这般情况苟活下去,便是没有寿数扣尽的事情,他也断然无法再以稳定心智把握住江山社稷,三军六司迟早都要造反弑君!


    一旦打定了主意,萧世铮再不犹豫,在自己还没有办法下地行走时便吩咐下去,把顾心清提升到正一品凤君,位同副后,且二度赐号为瑞,更让诸多赏赐如流水般送进瑞凤君的殿里。


    宫里最好的朝星楼只赐给了瑞凤君一人,还允许他随时接家眷入宫小住,但是顾父被查出薄待妾室,在儿子高升时不但被贬官夺位,听说出门喝酒时还被人打了好几顿。


    一切都古怪违礼,但连向来贤德的皇后都一声不吭,大臣们大概都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只有几个愣头青跳出来反对。


    等熬到能勉强上下轿辇了,萧世铮才终于能走出宫殿,第一时间前往朝星楼。


    当事人这些日子吃吃喝喝,气色显然好了很多,脸上有了浅浅的婴儿肥。


    萧世铮见到他,终于再无贪恋容颜的半分心思,此刻说话都有气无力。


    “从前种种,是朕的不是。”


    顾心清挑起眼皮子轻轻瞅了他一眼。


    “……是我的不是。”萧世铮改口道:“凤君,我已经把最好的位份,以及一切荣华富贵都给你了。”


    “我知道我做错过许多事,杀错过许多人,再给我个机会吧,求你了。”


    顾心清漫不经心地剥着荔枝,轻笑着开口。


    “那你跪下吧。”


    第114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6)


    此话一出, 萧世铮的指甲都刺进了掌心里,面上神色亦是恼怒又惊恐。


    他深知这些日子的苦难挫折都来自于谁,直到如今也没有放弃去请道师圣僧前来除恶, 可既定事实便是, 自己在无知无觉中就可能被眼前的顾心清重下杀手, 一顿鞭子抽到自己恨不得把心肺都呕出来。


    如果跪了——天子颜面,真龙威严,乃至整个国家的尊卑, 要放到什么地方?!


    如果不跪,后面又有什么?咽下去的米饭化成尖钉,还是喝下去的水变作穿肠毒药?!


    萧世铮至今都难以想通,明明每一鞭子都落在锦昭容身上,而她也确实奄奄一息地被抬回东宫, 至今都没有完全康复。


    可连带着自己也被同样的凌厉鞭子打到痛哭流涕,这是崂山道术,还是邪门妖法?!


    宫里最忌讳厌胜之术, 若是有宫妃太监藏了个傀儡娃娃、纸人木偶, 多半都不能善终。


    但活生生的邪法降临到皇帝自己身上,事情性质就立刻反转过来。


    他要哄着顾心清, 要宠着他,给予最多的恩典和赏赐, 此刻对方还轻飘飘地让他跪下。


    他——去跪一个庶子?!跪一个男宠?!


    顾心清以指尖抵着额头, 见萧世铮久久无言, 淡笑道:“陛下若是没有想好,先回去吧。”


    “时候不早了, 我要去休息。”


    萧世铮骤然间决定了什么,猛然抬头道:“不。”


    “我跪, ”萧世铮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跪的是因果轮回,跪的是大罗神仙,请尊驾受我一拜。萧某知错。”


    “不,”顾心清淡淡道:“我不是神仙。”


    “你是跪给我顾心清。”


    “你若是有意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今后也未必能平安康健到哪里去。”


    话已至此,已经是明晃晃地撕破脸了。


    萧世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道:“你……你不装了?”


    原先还拿什么因果报应来说事情,现在索性就不装了?!


    “你虐杀数百个无辜男女的时候,不也没有装吗。”顾心清温柔道:“我又用得着装什么呢?”


    萧世铮如同被当头棒喝,五雷轰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战战发抖。


    “你同我,到底是私仇,还是公怨?”


    “都有。”顾心清安宁道:“且都要你一一报还。”


    “岂有此理!”萧世铮怒骂道:“朕是一国之君,人王天子,岂是你能左右拿捏的玩物!”


    “那你继续派兵来杀我,派暗探来盯梢听角。”顾心清笑道:“一顿鞭子看来还没有满足你的胃口,我会多多准备一些。”


    男人呼吸断了几秒,倏然道:“我若是跪了,你便肯饶过我?”


    “我们之间没有交易。”顾心清缓缓起身,绕着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只有顺从,或者报复。”


    “你顺从我,广施恩德,厚待子民,也许还有几十年的活路。”


    “若是忤逆反叛,兴许便有更好的……解决你的办法。”


    萧世铮猛然间跌坐在地上,牙齿咬得死紧,双腿都在发颤。


    更好的——解决我的办法。


    他这辈子作恶太多,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内脏横陈的画面,更是想到自己也许会遭遇凌迟一般的痛苦。


    “你不敢,”萧世铮露出疯癫的笑容:“我绝不允许任何人踩在我的头上!”


    “你要吓我,你要诈我,假的——全都是假的!”


    “什么劝我从善,什么为我挡寿,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局!”


    话音未落,他扑过去要死死勒住顾心清的咽喉,后者仅是挪了一步便轻巧躲开。


    “你觉得我会怕你——你觉得我真会跪下苦苦哀求你?!”萧世铮笑起来,眼睛里都是血色:“我不会怕你,更不会求你,至死都不会服你!”


    “你要是拿这些来威胁我,我便今天杀一人,明天杀两人,从皇后杀到公主,宫里所有人都陪着我下葬!”


    “你作恶一次,我就作恶十次,大不了一把火烧了整个京城,把功德扣尽又如何,都是你亲手制造的横祸!”


    “他们的死,他们的尸首,他们的哀嚎——全都怪在你头上,若不是你激怒朕,他们也不会有这般下场!”


    系统头一次碰到这么不可理喻的人,瞠目结舌道:“他……才是真的疯了吧。”


    这算什么,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如果是四五星的攻略对象,大概从一开始柯宝变狗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套,搞不好还会俯首帖耳——就跟先前那个在西安被迫军事拉练二十公里的变态跟踪狂一样。


    可是萧世铮,他居然——他居然疯到敢做出这种威胁来?!


    柯宝敢对他做什么,他就要活生生拿全天下的人一起陪葬,那现在该怎么办?!


    王八羔子,根本不跟着剧本走!


    “需要回档吗?”系统紧急问道:“是不是攻略方式不对,咱们要不重新来一遍,用怀柔点的方式哄哄他。”


    柯丁按了暂停键,任由龇牙咧嘴的暴君像雕塑一般停在那,问:“有没有办法查询他妈妈的声音?”


    系统下意识道:“DNA里有。”


    柯丁也在紧急思考对策。


    果真难度在一级级地往上攀登,攻略对象早就不如从前那样容易操纵。


    他在萧世铮逆转威胁的同时就在快速过滤所有可以用的道具,也同样考虑过读档重来。


    可是不,他不会对这种人渣低头。


    哪怕是读档,萧世铮也本性暴虐,被权力早早浇灌成了毫无人性的怪物。


    没过多久,系统给他展示了一部分DNA片段,解释道:“这里的信息记录了他母亲的所有情况,只不过你所在的现实世界还没有科技能读清楚这些细节。”


    “再一个,他脑海里也有很多关于母亲的记忆,我们同样可以快速提取出来。”


    系统为难道:“但是播放……如果你要用自己的声音播放,按你的声带结构,可能要花很多积分,不划算。”


    “或者你临时找一个女性来模仿她的声音,”系统也在紧急出主意:“要找个年龄在27-32岁,最好身体状态发音习惯都与他母亲贴近的人,撒网式搜索大概需要……四个小时。”


    “不用。”柯丁的目光忽然炯炯有神:“你只要能合成音频,我们播放就完事了。”


    “后台合成音频当然只要几毫秒,”系统骄傲道:“你让模拟声音说啥都行——咱们怎么播?”


    柯丁结束暂停,吹了声口哨。


    霎时间,宫墙外飞沙走石,风卷雷鸣,有一辆银蓝色的劳斯莱斯飞跃而来,马力全开!


    “我就不信它没有,”柯丁说:“现在就是桑塔纳也带个小音响吧?”


    系统快笑疯了。


    萧世铮尚未反应过来,被骤然间力大无穷的青年拽向一个颜色妖异的铁盒子。


    “你要做什么!”他尖叫般吼道:“你要拿朕炼蛊?你要把朕熬出龙髓?!来人——护驾!!来人!!!”


    “叫什么,”青年不耐烦地一脚把人往车里踹:“屁股进去!”


    萧世铮挣扎着要往外逃,下一秒却愣在原地。


    “铮儿?”女人的声音仿佛昨日重现般,清润又柔软,还带着怔怔地不可思议。


    “铮儿,是不是你?”


    萧世铮如坠冰窟,在布局诡怪的铁笼里倏然停下所有动作,还没有说话眼泪已经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娘?!”


    “娘,你在哪里——”他愣愣地左右张望:“孩儿好想你,娘,娘你出来看看孩儿。”


    汽车里没有声音了。


    柯丁在车外若有所思:“我也没想到我有一天把劳斯莱斯当蓝牙音箱用。”


    萧世铮还未听够声音,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动物般竭力爬出来,全然不顾龙袍都撕拉一声如同裂帛。


    “我娘在哪里?!她活过来了?!她重拾寿岁了?!”


    “把我娘还给我,还给我!!”萧世铮吼道:“你要什么,要我跪下,要我把龙椅交给你也可以!!”


    “让我见一眼我娘,哪怕就见一眼——”


    青年站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也没教车门该怎么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萧世铮这辈子已经能不费吹灰之力拥有自己想要的所有事物。


    故国的疆土、臣子的女人、天下的瑰宝,任何人的生死。


    除了母亲,除了他最怀念的,十几岁时无缘送葬,那个猝然病逝的太妃。


    “你刚才说,要做什么?”


    顾心清终于说话了。


    “你要先杀皇后,再杀宫妃,连你的那些亲女儿也毫不在乎?”


    “你要一把火烧了京城,让天下人都同你一起去死,罪孽还都算在我的头上?”


    萧世铮跌跌撞撞地从车窗里爬出来,哭得不像样子。


    “我求你——我求你——”


    他跪在地上磕头,声音都因为哭腔含糊不清。


    “让我跟我娘亲再说几句话,让我见见她,我求求你——”


    顾心清问:“你肯跪下了?”


    萧世铮不敢再激怒他半分,不住地跪下磕头。


    他在这一刻,像是懦弱无助到了极点。


    与往日里虐杀成性的那个皇帝,似乎判若两人。


    第115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7)


    偏偏在这时候, 顾心清一改凌厉攻势,道:“你回去吧。”


    萧世铮已如蝼蚁般跪在地上,没想到他骤然间如同丧失兴趣般, 不打算再与自己周旋。


    顾心清径直打了个响指, 示意那银蓝色的镂空监牢飘然而去, 一路撞垮了好些堵宫墙。


    好些宫女太监以为是天罚临世,吓得抱头鼠窜,不敢过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能承载太妃年轻时温柔呼唤的异器, 自然也消失殆尽。


    萧世铮此刻头也磕尽了,泪也要流干了,从至尊之躯堕到不堪入目的状态,怔怔看着顾心清转身离开。


    “你凭什么走——”他吼道:“你要什么同我交易便是!”


    “你说话,顾心清, 你不许走!!!”


    大门吱呀一声眼看着要关上,萧世铮登时用尽力气扑过去要推开,他无论如何都要顾心清说个明白。


    可还是晚了一步。


    两扇门关得严丝合缝, 如道观山门般紧闭不开, 毫无回应。


    萧世铮定定看着眼前的漠视和拒绝,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 好似野兽一般。


    门一关上,柯丁松了口长气。


    好辛苦, 真是不习惯和神经病处这么久。


    系统在旁边跟着鼓掌。


    “很高冷!很酷!接下来怎么办!”


    “先晾着。”柯丁不假思索道:“我刚才有个想法, 但是要跟咱们智脑勾兑勾兑。”


    在达成一致前, 先让狗皇帝不知所措地晾一晾。


    现在把柄在握,他不敢再叫嚷着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越是面对这样喜怒无常的危险人物, 越要展现比他还要高深莫测的状态。


    ——心理层面的对峙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一环。


    萧世铮最终还是强行收拾了颜面,乘着轿辇回了养心殿。


    他不再住在烟火缭绕的佛殿之后, 一并吩咐把宫里四处贴的符咒撤除烧毁,先前病急乱投医请来的道士法师一并赏赐了送出去,然后一个人在养心殿里呆了很久。


    关于朝星楼前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只有皇帝和瑞凤君两人知道。


    董公公当时守在外头,哪怕听见极激烈的争执声,凭几十年来养出的本能也嘱咐谁都不要进去。


    皇帝阴着脸出来时,眼睛都发着肿,到底没有赐瑞凤君死罪。


    此事之后,皇帝像是一夕之间对口腹之欲、男女之欲全都倒了胃口。


    御膳房里送来的熊掌鹿羹、清粥小菜,在他眼里似乎都毫无区别,用膳时仅是随意尝个几口,饱腹便吩咐撤下。


    无论男宠还是后妃,也一并没了兴致,十几日里皆无召幸。


    宫里人人松了一口气,却也都心里吊着石头,迟迟不能落地。


    ——现在是怎么了?之后又要怎么?


    与往常数年不变的,唯有一样。


    萧世铮仍耳通八方,手握重权。


    他虽然称病不朝两月有余,但从未怠惰过对各方势力的把控,各路监听情报都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身为皇帝,哪怕屡遭剧变,对权力的绝对控制也仍如本能般,与生死牢牢绑定。


    有诸侯意图谋反,没过多久被悄无声息地抹了脖子。


    有富商与朝中武将来往过甚,很快便被另一派文臣往死里弹劾。


    宫外的一切信息汇聚成织密成千的网络,每一分毫的动向都在他的掌中紧握。


    唯独来自后宫的情报,听得萧世铮眉头紧皱。


    先前监察顾心清的密使过来汇报,说顾心清与姜太医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子鸟语,也听不懂到底在讲什么。


    萧世铮想了又想,估计这都是什么嘲弄自己的妖法,吩咐把围绕朝星楼的耳目都一并撤下。


    顾心清漠然离去已是莫大的奚落,他身为皇帝反而被动成这样,像个笑话。


    每次想到顾心清就又恨又烦,萧世铮简直想把脑子里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都统统剜掉。


    但除了顾心清以外,后宫还有另一个异象。


    甚至不用密探来报,萧世铮都能亲眼见证其中前后,看得如同天方夜谭。


    那一顿鞭子抽完之后,锦昭容便是半死不活,昏迷在东宫里全凭汤药吊着命。


    这并不是稀罕事。


    后宫死几个女人很正常,萧世铮并不会去记她们的名字。


    难产死的,失宠死的,疯癫死的,无非是拉出去埋了再纳新的来。


    可锦昭容要死了,什么就都不一样了。


    不仅是有上上下下的妃嫔送补品过去,还有许多人都抢着住在侧殿,看顾她的身体,同她隔着帘子轻声说话。


    有段时间锦昭容奄奄一息地说不了话,脾气最烈的黄贵妃竟然拿着话本陪了好几夜,鬓发散乱地同她念书,一页一页地讲话本里的故事同她听。


    后宫一直尊卑有别,妃子们性子各异,并非很合得来。


    这些萧世铮全都知道,也未曾觉得她们是玩物以外的角色——位居正妻的皇后除外。


    可锦昭容的孩子轮流去不同妃嫔的宫里小住,被或苍老或年少的女人们抱来抱去,视如己出。


    锦昭容住的小院子里额外栽了许多鲜花,有皇后送的芙蓉、昭仪送的芍药、采女亲手种的青菊。


    每一天,几乎每一天,都有女人聚在她的院子内外,絮絮地说着话。


    萧世铮本就因顾心清的事郁结在心,冷不丁发现这般荒谬的事情,像是心里有什么倏然裂开,噼里啪啦砸了个粉碎。


    明明他也重伤在床,何况论地位论伤势,也远远胜过那个名字他都记不起来的锦昭容!


    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是她们所有人的夫君!


    她们该敬他怕他,求他爱他,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只送给他!


    锦昭容——她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她做过什么,难道是施了妖法,蛊惑所有男女都为她倾心不成!


    萧世铮闭居在养心殿内,每一天收到相关探报时都要硬生生把纸笺揉得裂开。


    好,很好。


    他从不知道容淑妃会抚琴唱歌,不知道慎婕妤会南曲哄孩子入睡。


    女人们在他面前都像个哑巴。


    顾心清是祸世妖孽,仗着有法力傍身胡作非为,他的的确确杀不死他,甚至还有求于他。


    可这些女人——这些巧言令色的女人,她们没有一个显露过真面目,还把所有真心给了这个什么锦昭容!


    萧世铮被激怒到极点,恨意都指向了那个容貌都快想不起来的女人。


    他只记得锦昭容匍匐着倒在地上,被长鞭抽得如同昏死,硬撑着一声不吭。


    他的不甘和怨怼都快变作最恶毒的刀子,心里早已有了扭曲的想法。


    你们这么爱她?你们这么盼着她还能活过来?


    好,很好,朕偏要夺走她的命,难不成整个东宫都要为她守孝哭丧不成!


    朕要杀了她——杀了她!!


    朝星楼里,柯丁被警报声吵得头疼。


    狗皇帝这些天像个变态一样疯狂偷窥后妃们的一举一动,不对,他本来就是个死变态。


    关键是他一边狂爆破防值一边整个人也狂暴起来,搞不好真要操刀冲进院子里捅死锦昭容。


    “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他在脑海里问道。


    “有了有了,我回来了。”系统说:“智脑说——确实这些你用不着的变羊变狗券本身都需要消耗一定算力,所以把它们融合到一起兑换成公益项目也确实不错。”


    “但是——”系统说:“你确定要这么做?”


    柯丁笑起来:“搞公益不是很好吗!”


    系统:“哪有人在做攻略任务的时候突发奇想要搞公益啊啊啊你那聪明的小脑袋里每天都装着什么啊宝贝!!!”


    柯丁:“我们忍人是这样的。”


    他把先前抽奖时用不着的所有奖券都交了出去,眼见着系统加注了几行程序,所有虚拟道具都融化转变,汇聚成一道道的光线凝聚在他的面前。


    柯丁:“我觉得很合理,这么大的古代世界都能容得下劳斯莱斯了,为什么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小小的救助对象呢。”


    系统默默道:“你的心愿智脑和我帮你完成了,你可以接收了。”


    “汪!”


    柯丁蹲下笑着摸摸小狗的头:“乖比宝贝!”


    比格犬支棱起来用力舔了舔他的脸。


    “我真是很难揣测你的精神状态,”系统在旁边道:“你居然这时候想到要救助实验室里的退役比格犬……”


    到底是哪个朝代有比格犬这种恐怖的东西啊啊啊啊!!!


    “我自己变狗多没意思呀。”柯丁抱着狗狗摇来摇去:“乖狗狗啊,你帮我去整治一个坏忍人,然后我会让你住进大房子里,每天看谁不顺眼都可以汪汪大叫,来,我们击个掌,交易达成!”


    “汪!!”


    系统此刻突然反应过来,怔怔道:“你不打算自己去养心殿,而是让比格大魔王亲自过去?”


    柯丁捋着可爱小比的长长耳朵,笑眯眯道:“狗皇帝又怎么分得清楚,哪个是狗,哪个是我呢?”


    “有狗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敢不像个孙子一样乖乖供着?”


    “咱们要去做骑在忍人头上的狗爷爷啦,小比开不开心呀?”


    “汪汪!”


    系统默默擦了把冷汗,已经想到了萧世铮未来的命运。


    柯宝,你才是真的狗。


    第116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8)


    萧世铮醒来时, 见董公公一反常态地守在近前,拧眉道:“又怎么了?”


    董公公又不敢吵醒这位爷,方才好些功夫里袖子都快拧坏了, 此刻才脱口而出道:“养心殿门口坐了一只狗!”


    萧世铮倏然坐了起来。


    顾心清大概率没有在骗他。


    以顾心清那般妖邪的法力, 怎么可能还甘心去委身成一个畜生, 反而正是可能身上还顶着某个大罗神仙的挡寿之命,才会再度做狗前来成全。


    顾心清,你别以为什么都不说朕就猜不透你, 说到底你还不是要为朕做狗!


    萧世铮脑海里的念头转了又转,心知这次绝对要好好把握机会,而且这狗最好是足足存在个七八百天,好让自己福寿绵长不竭不衰,成就历朝历代最昌盛繁荣的霸主传说!


    董公公看不懂他此刻的想法, 局促道:“这狗,好像与旁的土狗都长得不大一样,耳朵很长, 身上都是花, 老奴活了五十多年,竟然从来没有见过。”


    “管它长什么样子!便是五只眼睛八个嘴也要养起来!”萧世铮不假思索道:“替朕更衣, 朕去亲自会会它!”


    没过多久,萧世铮亲眼在养心殿外看见那只翻躺着晒太阳的长耳朵花狗。


    他没有贸然靠近, 而是问手下:“朝星宫的瑞凤君这些天可有走动?”


    “回圣上, 闭门不出, 连饮食都是托人日日送进去,再由太监拿空食盒出来。”


    萧世铮这才几步走到花狗前, 明白如今自己又得了一份机会。


    他蹲在狗旁伸手抚了抚光滑皮毛,温和道:“从前争执, 是朕倨傲自大,听不懂尊驾的好意规劝。”


    “……往后朕好生待你,你也记得拿应有的东西来回馈朕。”


    狗翻了个身,继续如花猪般晒着太阳呼呼大睡。


    宫殿前的侍卫面面相觑。


    若不是董公公特意拦着,他们早就把这怪模怪样不知道哪来的狗给赶出去了。


    哪有人敢横在御道正中央,更不用说一条狗!


    可皇上竟然吩咐他们都不得对这狗无礼,今后进出往来一概毕恭毕敬。


    皇帝这是——被妖精给迷了魂了吧!


    全程画面都被系统转播到柯丁面前,后者露出遗憾而愉快的表情。


    好,非常好。


    看狗皇帝打白工感觉就是会非常好。


    回头等比格大魔王告诉他什么是疯狂以后,顾心清再款款而出,和狗子同时出现在皇帝面前,那萧世铮估计要疯。


    养心殿以不可思议的状态容纳了一只狗。


    比格,又名米格鲁猎兔犬,原产地英国。


    天性活动量极大,善于撕咬和拆卸家具。


    皇帝在缓慢地恢复政务,对它的出入玩耍不管不问,并且吩咐太监它爱吃什么就给吃什么,让御膳房单独做一份,最好揣摩出这御犬的喜好。


    御膳房的厨子们一个头比两个大,就差喊声救命。


    狗——狗还能吃什么!


    于是,肉骨头牛心鸡肉鹿肉,一样样一盆盆或生或熟地端过来,狗吃得津津有味,倒也不挑。


    萧世铮以极谨慎的状态和这只狗共处了一天,自己批折子看公文时偶尔也用余光留意着,发现这狗比先前真是要听话许多。


    不是躺着睡觉,就是去到处遛弯,偶尔啃啃花草。


    ——若是这样过个几十日,自己能被护住长寿之命,那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大概是心情好了起来,萧世铮也渐渐放宽了心态,傍晚累了得闲饮茶,还有空问一声董公公:“那御犬在做什么?”


    “回圣上,御犬叼着什么正啃着玩。”


    “噢?兴许是御厨剔来的羊骨头。”


    萧世铮心情很好,过去摸了摸狗头,和颜悦色道:“在玩什么?要不要与朕同乐?”


    比格犬歪头看他,把正在啃的东西叼到他手里。


    萧世铮闻到一股奇臭,在内心立刻得到结论的同一时间,机械地缓缓低头,看清楚手上的五谷轮回之物。


    崩溃的嚎叫声穿破了东西六宫。


    “矢!!!”


    “是矢!!!”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陛下息怒它毕竟是条狗啊——”


    柯丁窝在暖榻上懒洋洋地剪窗花。


    “狗皇帝还挺适合练男高音,这破锣嗓子狗嘹亮的哈。”


    系统:“你说咱们比比小狗,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


    柯丁耸耸肩:“人类需要解除一些滤镜,再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狗,也有这方面的异食癖。”


    据说皇上洗了半个多时辰的手。


    用井水洗完用热水洗,用花瓣水洗完用酒水洗,一双爪子洗得快要脱皮,以及严查皇宫各处到底是谁在角落里随意解手,查出来直接活活剥皮乱棍打死。


    “皇上,”董公公憋笑都快到内伤了,面上强撑着哄劝:“您已经十分洁净了,您看月亮都挂上梢头了,要不用个晚膳吧。”


    “朕不吃!!朕今天就是饿死!!也一口都不吃!!!”


    萧世铮用尽力气吼完,一把把瓷盆扫到地上,任由热水横流一地。


    “传旨让御膳房下去,朕今年都见不得玉米面小米粥黄馒头咸菜干,深黄色的吃食一!律!不!要!”


    消息到底是不胫而走,传到了各路人耳朵里。


    所有人都神色严肃,讲起这事时仿佛天生就不会笑。


    “陛下……真亲手摸了那至秽之物?”


    “当真是无法无天……以陛下的性子,怎么能受得这般折辱!”


    “岂止哦,据说他当时还捏了一下,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天可怜见!”


    柴朝虎请完平安脉回来,还没有马上收到消息,觉得有点纳闷。


    “难道是春暖已至,似乎好几位小主的脉象都变好了不少。”


    其他太医也纷纷附和。


    “今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各位主子身体都康健了许多。听说老太后还一口气喝了两碗鸡汤,胃口好得不得了!”


    “还有皇后娘娘,今天气色红润眼睛里都带着光,拉着微臣说了好些话!”


    姜熠开了服方子,吩咐小药童拿去煮药。


    “院使大人,请问这是……”


    “煮好了拿去给皇帝洗手。”姜熠道:“跟他说此药除邪驱晦,但是药性相冲,外用之后十日不得碰荤腥,也不可近色。”


    “好嘞!小的这就过去!”


    第二日,皇帝一大清早只用了半碗青菜粥,御膳房则是今年把库存能发的发能送的送,有种反复过年的不知所措。


    大白菜不能吃,各种肉也经常不能吃,现在小米黄米还有黄豆粉也一概不能用。


    罢了,大家互相分一分,都是好东西!


    有了前一日的教训,皇帝不敢再靠近那只狗半分,然而狗子吃完各种不可名状之物以后摇着尾巴过来找狗了。


    皇帝的嘹亮破锣嗓子再次响彻东西六宫。


    “你不要过来!!不要舔朕!!!”


    “为什么在各宫随地遗矢的败类还没有杀灭,它嘴里又是那股味道!!”


    “不要舔朕——你走开,泥奏凯!!”


    “松口!你松口!你松口啊啊啊啊!!!”


    柴朝虎请完平安脉回来,仍是消息不够灵通,又很是疑惑。


    “先前得了肺痨的许采女,今日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


    “不光心肺变得强健有力,一向苍白的脸上都有了红晕。”


    “很简单,”旁边的小太医道:“皇上的脸被狗扑起来舔了。”


    “好像差点舔到嘴?”


    “不是说趁着皇上批折子的时候,那御犬跳上矮桌直接舔皇上去了?我猜大概是舔着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天,都态度诚恳表情严谨,仅仅只是在共同讨论病情和防治方法。


    姜熠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写着药方,交给了药童。


    小药童今晚有好多话要说。


    “听说圣上今日洗了四十回脸,三十五回手,还不小心辣着了眼睛!”


    “用这副药烧水泡澡,”姜熠淡淡道:“药性相冲,若是照办了,便再斋戒十日,彻底戒了口腹之欲也好。”


    后宫众人倒是饭量见长,且一个个都开始变得开朗活泼。


    养心殿里惨叫不断的时候,东西宫里草长莺飞,花开正好,像是都在享受着一派融融春景。


    萧世铮已恨不得穿着盔甲罩面执政,唯独不敢把这御犬用铁笼拘束起来。


    他在顾心清面前跪过哭过,又被其恶毒地把亡母当作把柄,有诸多恐惧和渴求。


    可顾心清——你也太狠了,便是托得狗身,你居然肯这般糟践自己!!


    柯丁这些天在围着炉子烤柿子吃,偶尔看会儿皇帝被迫成为洁癖的直播当个乐子。


    系统瞧着好奇,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柯丁道:“狗,是需要溜的。”


    “比格,是尤其需要溜的。”


    “你看萧世铮溜过它吗?”


    狗不牵出去溜一溜,就会有多余的精力和创作欲无处释放。


    现代人都不一定能吃得消比格宝贝的杰作,古代人恐怕更是会昏厥过去。


    系统愣住:“古代人……估计也没遛狗的习惯吧。”


    “很对。”柯丁微笑着说:“真正的报应这才要来,咱们唯一要操心的,是瓜子要五香味还是奶香味。”


    第117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19)


    皇帝本人被迫养成了从未有过的爱干净习惯。


    借着上巳节将至的名头, 上头落了命令,宫人不得不把皇宫大小角落都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也刚好借此去花草树林里偷会儿懒, 不必去各个殿里伺候主子们。


    养心殿里开始时刻备着热水药酒, 要么用来洗手, 要么用来擦脸。


    御犬实在是神出鬼没,又善于奇袭,皇帝每每被舔都会怒不可遏, 偏偏不能把它怎么办。


    好在到了第五日,狗对皇帝本人完全丧失了兴趣。


    ——毕竟萧世铮性子傲慢到对一切都不屑一顾,根本不可能爱抚狗头,也不会逗它追跑来去,纯纯把它当成一个饭桶般养着的物件。


    也是自第五日起, 这长耳朵花毛御犬转悠范围大了许多,董公公一直派人盯着稍,犹豫再三后还是去找皇帝汇报了。


    皇帝在眯着眼睛听乐姬们弹琵琶, 见董公公满脸欲说还休的表情, 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来吵自己。


    等到晚上用膳以后, 萧世铮难得吃饱一碗饭了才有心情问。


    “下午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老奴一直在派人盯着那狗的行径, 发现它最近……很喜欢挖坑。”


    宫中各处都有花圃草木, 哪里都能轻易寻到土地。


    据说这御犬已经把附近七八个殿都逛熟了路, 一整日都到处用爪子挖坑埋坑,玩得不亦乐乎。


    “就这?”萧世铮反而松了口气:“它乐意就是, 也算给自己找了个闲差。”


    “爱挖几个挖几个,最好别来烦朕。”皇帝又道:“花匠自会去补种栽植, 你操什么闲心?”


    董公公声音变小了些:“老奴是觉得有些古怪,所以才来提一嘴。”


    萧世铮冷啧一声。


    “心思不放在养心殿里,惦记这些劳什子做什么?”


    第五日至第八日,天下太平,无风无雨。


    御犬依旧乐此不疲地到处刨坑,偶尔会叼些牛骨头小羽毛之类的物事埋进去,还会自己扑棱着把坑填回去,十分懂事。


    大家渐渐放松下来,还觉得它憨态可掬,有些小宫女会偷偷摸一摸它的脑袋,被逗得咯咯笑。


    直到皇帝的笔没了。


    ——天下至尊的笔,随意一根都是犀角羊毫梨花木镶玉的宝贝东西,能抵得上穷苦百姓全家人一年的吃食。


    萧世铮又取了一根,见长耳朵花狗趴在软垫上呼呼大睡,并不在意。


    是它叼走了又如何,朕还缺这一根笔?


    他要的是千秋万代的寿数,要与他阴阳永隔的母亲再度重逢,莫说是十枝笔,一千枝一万枝又能怎样!


    宫里旁人都没怎么汇报过,仅仅是养心殿里隔三差五地开始丢东西。


    东西都不大,一看就是小狗能轻松叼走藏起来的小玩意。


    雕成铜龟模样的镂空小香炉,写了些才子佳人故事的话本,至于珊瑚手串之类的小玩意,董公公还是收拾殿里时猛然想起来。


    历朝皇宫里不缺宫人偷偷转卖些大小物件,但因着本朝天子性格狠辣,上位前便已经活活剥皮吊死了两三个太监在东城门楼子上,也没有人敢蹭这些油水。


    如今养心殿里不值钱的值钱的都眨眼没了,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可想而知能是谁的手笔。


    董公公不敢隐瞒,第一时间带着大小宫人跪伏请罪,道自己监护不力。


    也是邪门,养心殿的那些个宝贝,常人碰歪了都要吓个半死,哪有人敢悄悄顺走。


    萧世铮又一挥袖子,罕见地大度起来。


    “它喜欢便叼去玩。”


    他亲眼看见狗窝里多了个虎皮核桃,还多了个南珠坠子,估计都是拿去当磨牙的消遣了。


    只要不再放火烧宫,不再做出从前的重重荒谬事情,他才懒得管这畜生又做了什么。


    为显皇恩浩荡,也确实是为了冲洗先前血仇过多的积怨,萧世铮听从钦天监的建议,决定拟诏免税三年。


    徭役虽没有免去,但能让百姓们自留三年所得的全部收成,也算是功德一桩。


    萧世铮从前视子民如草芥,难得决心做件善事,心里很是自得。


    做明君有何难,不过是从前不屑挣那些颜面罢了。


    他看了又看自己写下的御诏,感觉十分良好,沾了朱砂印下玉玺,吩咐大臣派人去各地传召。


    御犬一下午都坐在他的手边,规规矩矩地陪着皇帝处理政务,看久了还有几分眉清目秀。


    萧世铮允了重臣的告退,难得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哪怕有些小脾气,朕也愿意宠着你。”


    狗子摇起尾巴,很是恭顺地看着他。


    萧世铮莫名有几分满足,觉得自己也算是驯服了一个桀骜不驯的怪东西,笑道:“朕令御膳房切些牛肉条喂给你,如何?”


    下一秒,狗子以匪夷所思的灵活姿态横过脑袋,张嘴就叼住了传国玉玺,往空中一抛稳稳接住,彻底全部含住。


    萧世铮脸色骤变:“不得放肆!”


    狗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弓身做出邀请玩耍的动作。


    “放下!放下!去!”萧世铮疾疾起身,眼珠子瞪到快要蹦出来:“来人——来人!!快把它拿网兜抄住!”


    狗子叼了个喜欢的玩具,压根没打算还给他,扭着屁股往外走。


    霎时间成群侍卫冲去要捉住它,太监们更是高声疾呼。


    “关门!殿门关上!千万不要让它跑了!”


    同一时间,朝星楼的后援团也都在全神贯注的状态。


    “大老鹰准备好了,随时能带狗子上天,”系统说:“电竞代打也准备好了,刚通宵完,睡得很死。”


    柯丁专心嗑着奶香瓜子,为比格大王出声辩解:“小狗怎么知道这是忍人的东西呢。”


    “宝贝只是想要心爱的玩具呀!”


    没想到庭院里混战一片,还没等到鹰啼一声从天而降,狗子屁股一扭就消失了。


    皇帝已经暴跳如雷了:“废物!一个两个全都是废物!朕养了这么多人看不住一只狗?!”


    侍卫也要疯了:“养心殿的宫墙上怎么还有狗洞!还拿杂草落叶掩得半点痕迹都没有!”


    “还等着什么,快开门去追,去追!!”皇帝大吼:“它叼走的可是传国玉玺,若是丢了朕要砍掉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狗子在混乱里早已晃着尾巴轻松跑远,连从狗洞钻去了哪个方向都不得而知。


    宫里南北一时间都混乱不堪,偏偏此刻已是暮色将至,还得折返着去取灯笼来照明。


    “在东边在东边!!”


    “看错了,那是猫,你是不是瞎了!!”


    “南边南边快追——”


    “哎哟我摔了个大跟头你们先去!”


    系统亲眼看着宫里人仰马翻的情况,小声说:“至于折腾成这样吗,小比虽然很厉害啦,但是他们都是大内高手……”


    “哪能。”柯丁轻笑:“狗皇帝对枕边人都凉薄成这样,平时对手下估计都是凭威压镇着,哪怕俸禄高些,到底也没把他们当人看。”


    “咱们又没有插手,快近百号人还没法围堵一只小狗了?估计都在陪他玩呢——你看那个小太监还悄悄给它让了条路!”


    “我看得好紧张啊,”系统捏了把汗:“比格玩闹倒是没什么,我就怕狗皇帝降怒下去,让小宫女小太监们挨打,他们是无辜的。”


    “放心,事情闹大到这种地步,没法责众了。”柯丁道:“侍卫们自己都没抓着狗,皇帝总不能罚他们互相抽大嘴巴,真要这么做怕是才要造反。”


    果不其然,一直从申时三刻闹到戌时一刻,最后还是暗卫头子成功捉住了那只花毛御犬,把它抱回了养心殿。


    “回禀陛下,御犬已带回来了……需要施加惩处吗?”


    “不能杀,不能打骂!”萧世铮恨道:“倒是像个祖宗,什么出格的事情都闹得出来!”


    他这一天心力交瘁,此刻更是有说不出的疲累:“罢了,把传国玉玺带去用药汤浸洗,缺损部位交给玉匠填补。”


    养心殿里一片寂静。


    萧世铮沉默了。


    “你们一直在找狗?”


    “——你们一直在找狗?!”


    “玉玺!玉玺!玉玺!!!”皇帝快要气疯了:“朕的玉玺!!千秋万代的传国玉玺!!!”


    “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所有人!!!”


    方才全宫马拉松连逛带玩的宫人们休息片刻,刚吃过晚饭,很快又收到消息。


    “速速刨开每个狗洞,找到传国玉玺者重重有赏!!”


    大伙儿面面相觑,这回真没忍住笑。


    苍天可鉴,这小狗天天刨坑天天埋,东西六宫大小角落里都藏了不少东西,挖的坑不下几十个,还都让花匠好端端遮掩起来。


    这谁还找得到,它怕不是玩累了狗嘴一松,算卦的来了都未必能找着玉玺在哪!


    太医院值班的小太医被太监紧急摇醒,说是快煮些下火的汤药,陛下都已经气到流鼻血了,眼睛红得像冒火。


    同一时间,系统提示滴滴滴响个不停。


    [紧急提示!攻略对象血压过高!]


    [紧急提示!攻略对象肾上腺素紧急上升中!]


    [紧急提示!攻略对象破防值增加速度过快!智脑将核查是否存在刷分等违规行为!]


    柯丁笑得乐不可支,道:“宝贝真好,还帮忍人治疗低血压。”


    跟我说——谢谢小比医生!


    第118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20)


    “真没刷分?”智脑问。


    “真没有。”系统说:“你看看我老实巴交的表情, 实在不行查我后台逻辑。”


    “……”


    智脑看了又看,有点烦躁:“他怎么做到把内网警报器全给点了?股东都被惊动了。”


    系统:“我只能用一个词来评价柯柯同学——天才。”


    破防值短时间内爆了两千八,刷新柯丁业绩表里所有的短时间爆发得分记录。


    萧世铮的破防值从两千四一跃而至五千二, 成为诸多战果之中足够光辉靓丽的一笔。


    而更神奇的地方在于, 这一切并不是柯丁亲手所为, 甚至还联合智脑搞了个公益救助,情况特殊又好笑,很让人绷不住。


    传国玉玺确实是被小狗当玩具叼走了, 玩到半路注意力被小太监转移,狗嘴一松让它落在了松枝里,自己屁颠屁颠地跑去和人家玩了。


    谁能拒绝拿蒲公英逗小比格玩的人呢。


    暮色里,老鹰无声无息地落在松林深处,双爪一拢便带走传国玉玺。


    大概是嫌弃狗子的口水, 它拎着玉玺还跑去附近荷花池里洗了个脚。


    宫人们在到处转悠,根本无人在意低飞的黑鸟。


    柯丁坐在朝星楼里远程指挥,像玩无人机一样接收了老鹰同志的快递。


    “鹰斯特洛夫斯基同志, 你做得非常好。”青年深情地说:“我们在扼杀帝国主义的嚣张气焰, 要让他明白,这里是人民的帝国!”


    也因着这一手, 当天晚上一无所获,皇帝咆哮到嗓子失声。


    柯丁在等着更合适的时机。


    他不想拖延太久, 因为玉匠势必会赶制出新的一副, 且宫里会有新的鉴别方式。


    但也不想就这么简单轻松地还回去。


    要等一等, 要再等一等。


    大概是为了讨好,御膳房切了额外多的新鲜鹿肉羊肉, 全都送来喂给御犬,求它大发慈悲透露一下传国玉玺被埋在了哪里。


    比格来者不拒, 见啥吃啥,新的一天嘴基本没停过。


    皇帝昨日被硬生生气到流鼻血,今日更是不愿来养心殿一步,但国本都找不到踪迹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做旁的事情。


    自昨晚到今日中午,萧世铮几乎滴水未进,更是什么都吃不下,忧心如焚。


    他滥杀,他好色,但这些在列祖列宗面前都不愧于心。


    他是皇帝,震慑朝廷开枝散叶也是顺应天道,何错之有!


    可——现在是传国玉玺不见了!


    若真是这么丢了,殡天之后,他会被父皇祖皇们再掐死一遍!!!


    柯丁不断关注着他的心率和饥饿值,道:“我还以为狗皇帝能撑两天不吃饭,没想到现在饥饿值已经掉到20了。”


    “估计到了晚上五点左右就会饿到烧心,食欲涨到最高点。”系统评估道:“肌肉量摆在那,他本来就每天代谢旺盛,昨儿到尽头又急得要发疯,体力消耗很快。”


    “怎么,宝你想给他下药吗?”


    “不,”柯丁说:“我想复刻比菜。”


    系统愣了下:“什么叫比菜?”


    “从前微博有个受害者,家里包饺子的时候没看住比格犬,被它全吃了。”


    “……然后呢?”


    “然后狗狗把吃的生饺子都吐到了汤锅里,大家还在想为什么还有菌菇汤。”


    系统深呼吸道:“好了,不用往下说了。”


    御犬的食盆一整天都没有空过,但它显然是昨天和一百来号人玩累了,今儿没有什么出去溜达的心思,一直窝在软垫上呼呼大睡。


    萧世铮几次路过都想一脚狠狠朝着小狗心窝踹过去,他恨不得活剐了它,还是因为对母亲的惦记才硬生生克制住。


    好在到了傍晚时刻,有宫人匆匆来报,说在污水潭里捞出一个物件,被淤泥裹满了还在清晰,但重量形状都与玉玺相符。


    萧世铮已经没心思再去管其他的任何事,立刻唤了轿辇亲自前去。


    董公公适时开口:“陛下饿了一天,如今完璧归赵,还是快传膳吧?”


    萧世铮略点一下头,拂袖而去。


    宫女太监们匆匆进来扫洒布置,在主殿后面的圆桌上布置了六十六样珍馐菜肴。


    苍鹰无声无息地落在殿门口,对比格犬叽叽咕咕了几声,振翅离开。


    后者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到还未端上桌的盛菜矮车前。


    鸽子汤,牛血羹,许多样菜肴都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小蓬子见状脸色大变,驱赶道:“咄!咄!别过来!”


    宫女小杏却拉住他,一时间脸上露出决然的神色。


    “让它舔。”


    “你疯了?”小太监寒毛都起来了:“万一让圣上知道了,你我的脑袋还要不要!”


    “我就是忍不住这口恶气!”小杏眼眶都红了起来:“他轻薄了我姐姐,还把她送给大臣当个玩意儿,我姐姐是自己吊死的!”


    小蓬子仍是害怕,长着手挡住那只狗。


    “咱们都是贱命,甭想这么多了,本分活着不好吗?”


    “你没听见钦天监说了吗,皇帝现在不能动杀戒,还要恩泽天下免税三年!”小杏怒道:“你这个没根的东西,当初他踩着你的脸骂你不经用,你也一声不吭。本分?如今有机会了你还这样窝囊!”


    他们两人争执之时,狗狗乖乖坐在旁边,偶尔喉咙蛄蛹两下,瞧着有点反刍的意思。


    小蓬子被骂得发懵,一撒手道:“随你怎么做!我不会供出你,今日便是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他让开的一瞬间,狗子再也忍不住,一张嘴伏在汤盆上哇哇狂吐。


    小杏流着眼泪一边笑一边痛骂:“我们都是贱命,就他不是?!他比我们高贵到哪里去?!”


    狗子很配合地汪汪吐完,打了个酣畅淋漓的长嗝,一扭头回去睡觉了。


    再看那盆鸽子汤,本来浅浅一锅,现在满的快要溢出来。


    小杏立刻舀走半锅内容物,又摘了些葱草缀在表层,不假思索地端了上去。


    小蓬子帮忙掌着风,神态复杂地看着那盆红腌腌的‘鹿肉汤’,道:“……竟然也看不出什么。”


    “还等什么,布置完快跑,”小姑娘把他拉走:“等着挨板子杀头不成!”


    萧世铮再回来时,因着传国玉玺终于找到,终于心里沉甸甸一块石头得以放下。


    他算是长出一口冷气,回来时再见那狗还是和花猪一般懒懒睡着,也只是狠狠地剜了一眼。


    没有丢就好,仅是差点遗失了。


    玉匠亲自鉴定过,没有什么磕碰,只是需要用清水多洗几遍,玉也是真玉,不存在被国贼逆反掉包的可能。


    他已经饿到发慌,没心思再和任何吃干饭的废物们较劲,快速坐回膳桌前示意宫人为自己盛菜。


    好,很好。


    只是养一只狗,朕只是养一只狗。


    以前便是花豹猛虎都养过,没什么难的。


    顾心清,你最好十倍百倍地还给我。


    你做的这些事,欠的这些债,朕都会一一记着!


    宫人盛了好几样菜,萧世铮都食不知味地匆匆吃了。


    他连着二十个时辰没有好好吃饭,此刻终于稳下心坐下来,饿得手腕都有些发抖。


    “盛碗热汤,”萧世铮不耐烦道:“就那道鹿肉汤。”


    肠胃空空,他也顾不上用那小巧瓷勺,接过碗囫囵着喝下去,把空碗往桌上一掼,有些发怒。


    “鹿肉都煮不熟?!干什么吃的?!”


    “侍卫们要造反你们御膳房也要造反是不是?!”


    宫人们齐齐下跪,连声道不敢。


    萧世铮等东西进肚了才觉得情况不对。


    今天这汤,又生又腥,到底怎么回事?!


    不,不对,这汤明明是——


    他急急起身,拿过长勺左右一舀,脸色惨白。


    殷红发腥的鹿肉汤,里面尽是肉糜,怎么还有整只的鸽子!


    他大脑里一片空白,便如先前般脑子里已经有了全部的前因后果,但是痛苦到根本不想承认现实。


    不——绝不可能——


    没过多久,御膳房总管也匆匆前来谢罪,看得发懵。


    “皇上——皇上!御膳房今日并未煮过鹿肉——”他说到后半截已经双腿发软,一个头磕下去不敢起来。


    出事了,出大事了,真要齐刷刷砍头了!!!


    天杀的,这还怎么活,这还怎么求情,根本没法狡辩了!!


    到底为什么喂狗的鹿肉全都进了汤锅里,皇上他——皇上他不会还喝了吧!!!


    大概是养心殿里又一片骚乱求饶,小狗在睡梦里迷迷糊糊醒过来,凑过去看热闹。


    萧世铮已是拳头捏得死紧,当着他们的面想吐又吐不出来,死的心都有。


    他难道,他难道亲口,亲口咽下了——


    朕不干净了,朕不干净了!!!


    “这汤,不对劲。”萧世铮以绝望的平静语气说道。


    大伙儿都在砰砰磕头,此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轻轻道:“朕要砍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再把你们一个个都千刀万剐,悬到菜市口示众。


    话音刚落,小狗昂着脖子叫了两声。


    “汪!汪!”


    萧世铮麻木地看向它,沉默了很久。


    “那朕砍了自己的脑袋?”


    “你来砍?”


    第119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21)


    皇帝转性了。


    像日出西山, 像黄河倒流。


    养心殿发生的事当天夜里就已经跑遍全宫,听说好几位妃子悄悄取了自酿的好酒,对着月色痛酌一杯。


    太多恨意无处释放, 便如同阴雨天里仍会刺痛瘙痒的伤口, 有无法清理的脓。


    她们岂止是盼他吃下那些秽物, 更多苦痛压抑都从未有机会对旁人诉说,如今仅是略一快意,终难释怀。


    但皇帝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杀过人了。


    东西后宫平安和顺, 连宫女太监们也没有被活活打死过一个人。


    诏狱里反而还放出来不少被冤枉诬陷的文臣,终于能在春日的长风里透一口气。


    太医院始终嘱咐着,因为药汤和漱口汤的缘故,不得近荤腥更不能临幸旁人,皇帝渐渐已经变得如同一潭死水。


    大概是内心深处有什么实在撑不下去了, 连脸上都没了笑意,每天除了政务外便是木木地凝视着这只狗。


    也是,谁碰到这活祖宗能高兴呢?


    别说太医劝诫, 如今从早到晚的膳食都要在皇帝面前试了又试, 舀了又舀。


    七八个太监轮流试毒以后,再好的汤羹也早就凉了。


    狗祖宗想出去遛弯就遛弯, 想在殿内睡觉便睡觉,横行四方无人能管。


    董公公担心着皇帝的精神状态, 但也依稀听见了一些梦话。


    人心思过重时, 反复想的事情会在梦呓里流泻而出。


    “还有几十天……忍过去……”


    “没多久了……忍……我可以忍……”


    董公公听得纳闷, 心想难道再过几十天那狗就会变成瑞凤君不成,但又不敢细问, 平日里不动声色地继续伺候着皇上,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萧世铮彻底放平了心态, 已经什么都不想和这只疯狗计较了。


    再认真下去,他自己都要趴在地上汪汪狗叫,彻底疯癫到狂乱为止。


    什么真龙天子,他就是个肉体凡胎,为得不过是让这狗挡寿个几十年便修成正果。


    长生不老不陨不灭都是些方士骗人的鬼话!再硬生生熬过几十天,他就功德圆满,就可以继续为所欲为——


    至于那天杀的狗,势必要活生生剁成血泥!!!


    柯丁尝着牛乳酥,在监控旁问系统:“查一下数据。”


    “滴滴!”


    [萧世铮综合数值]


    破防值:6479


    幽怨值:749


    恨意值:891


    报复社会倾向:SS+


    系统:“你任务做完最好把这祸害解决掉,不然全天下的无辜百姓都可能要遭殃。”


    柯丁:“虽然道理是这么说……”


    系统:“不是吧?你难道心疼他了?你这次不想痛下杀手了?”


    柯丁:“没,我是隐隐约约觉得,后宫里的好些人好像都在慢慢醒过来。”


    “我和那些哥哥姐姐接触的少,但就是有种奇异的感觉——兴许根本轮不到我来动手。”


    当然,在料理完那些之前,他要先去采摘一下最为丰硕的成果。


    ——以顾心清的身份,满面春风地出现在狗和皇帝面前。


    萧世铮,你会像中弹的钢化玻璃那样蛛网状裂开,还是像咸豆腐脑那样稀巴烂状裂开呢?


    真是好。期。待。呀。


    正是风和日丽的晌午,萧世铮倚着暖榻闲听南曲,小太监则在小心翼翼地为狗递上吃食。


    花毛长耳朵御犬舔了舔小太监的手,很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小太监下意识露了个笑,又面露惊恐,知道自己不该亲近这该死的御犬。


    他们这些外侍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又恨它又护着它,一个个做事都生怕掉了脑袋。


    萧世铮明显察觉到小太监的紧张情绪,道:“你退下吧。”


    “喏。”


    花狗摇摇尾巴,转而吧嗒吧嗒走过来,把厚实的大脑袋塞到他的掌心里,索要摸头。


    萧世铮皱着眉摸了两下,抬着手任由宫娥用沾了汤药的热帕子擦洗。


    后者战战兢兢快速擦完每根指头,逃也似的快速退下。


    “朕不会为难你。”他深呼吸着道:“你是畜生也好,是报应也罢,朕认了。”


    “告诉我,还要这样多久?”


    “汪?”


    “不要装傻了。”萧世铮哑声道:“我无意与你斗气,你便是有新的要求,也可以直接与我一一地谈。”


    在绝对优势面前,他知道自己抗争不出什么余地,但至少要知道这酷刑还要煎熬多久。


    狗子自顾自地继续在龙椅旁边打滚,抱着羊骨头嘎嘎嘎地啃。


    萧世铮冷眼看着它的畜生模样,眼里厌恶无以复加。


    恰在此时,董公公极僵硬地出现在殿门口,像是四肢都被锁链捆在一起般,说话起伏都十足惊惶。


    “陛下——”


    “说吧,”萧世铮麻木道:“又怎么了?”


    董公公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回头又去看来客,再缓缓转回来看皇帝,已经快疯了。


    “说。”萧世铮有种极冰冷的平静:“到底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青年身着华袍款步而来,面若桃花声似灵泉。


    “何必传报呢?”


    “本宫与陛下情深意笃,便是不尊这些小礼数,旁人亦无法指摘一二。”


    萧世铮闻声抬眼,在看清是顾心清的一瞬间像是被长剑钉穿咽喉般,直挺挺地往椅靠后面一倒。


    “陛下许久不来宠幸,深宫当真是寂寞如雪。”顾心清柔婉道:“若是还在赌从前的气,今日也该哄哄奴家了不是?”


    萧世铮被定在龙椅上,眼睁睁看着顾心清一步步走近,看着那所谓的御犬亲切地汪汪叫了两声凑过去迎他。


    他的四肢百骸仿佛万针扎透,喉头胸口都在被烈火烧灼被寒冰霜冻,竟然张着嘴阵阵要发出声音,却连一丝气声都发不出来。


    “小比,你怎么在养心殿呀?”顾心清抱起小狗,很是开心地摸了摸它的额头,笑道:“先前还疑惑,这爱玩的小东西到底是跑去了哪里,寒风吹拂的时候是否饿着冻着,原来有陛下恩泽庇佑,今日再看着都圆润了不少!”


    “来,小比,”他牵起小狗爪,做出作揖的动作:“跟我一起说,谢谢陛下~”


    “汪汪!”


    见证了诸多事件全过程的董公公彻底蒙住,脖子如同齿轮卡住般僵硬扭动,根本没法再组织措辞。


    挡寿之事,乃是只有钦天监、皇后太后、皇帝以及他这个内臣才知道的隐秘之事。


    也正因有忠犬挡寿,陛下才肯忍下如此多的屈辱折磨,硬生生挺到如今都没有大开杀戒。


    瑞凤君,您,您如果出现在这里的话——


    这狗就根本不是挡寿的狗啊啊啊啊!!!


    瑞凤君你才是真的要陛下死!你是要陛下今天死现在死立刻去死!!!


    养心殿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长时间死寂,只有狗被抱在怀里好奇张望,尾巴落在半空摇来摇去。


    萧世铮忽然很想在闭上眼的刹那直接结束自己的这辈子。


    他咽口水的时候,感觉是一把钢刀狠狠捅进嗓子眼里,再说话时喉头都泛着血。


    “这,是,你养的,野狗?”


    “不然呢,”顾心清笑眯眯道:“难不成它叫喵喵?”


    萧世铮看着他,看着他怀里的狗,骤然间遏制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哕——”


    污血登时溅得满堂都是,吓得董公公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萧世铮嘴角还在淌着血,厉声道:“你好毒,你好狠毒,你这个歹毒到没有任何底线的贱人!!”


    “皇上在说什么?”顾心清皱眉道:“陛下唤人为我照顾爱犬,本是好事一桩,怎么反而恨成这样?”


    “还有你!”萧世铮倏然拔剑,指向浑身发抖的董公公:“你和他一伙儿的是不是?!”


    “你早就知道朕信了挡寿之说,所以才某天清早前来通报又来了狗,把朕这般作弄戏耍!”


    “陛下明鉴!!老奴哪里有这般的胆子!!”


    “是了,都是了,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萧世铮狞笑道:“难怪朕会被反复欺辱,难怪朕的汤羹都会被一只狗做了手脚。”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要害朕!!”


    “皇上这是怎么了?”顾心清侧目道:“今儿只是来问个安,怎么气成这样,好端端地还吐了血?”


    董公公半晌说不出话来,望着顾心清时眉头直跳,根本没法再接任何话。


    “你还在装?!你装什么?!”萧世铮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切都是你亲手谋划,靠两只狗几颗白菜居然能把朕逼到这副地步,竟然还要装出一副茫然不知的无辜做派来——”


    “是的呀。”顾心清温柔点头,莞尔道:“我这么坏心思的人,当然喜欢装啦,陛下不也快气疯了吗?”


    “你,你,你!!!”


    急报霎时间传到太医院里,小太监已经是跑得腿都要断了。


    “太医!太医!快去养心殿!”


    “皇帝被瑞凤君气到活活呕血了——喷了满地的血!瞧着都发黑了!!”


    太医们齐刷刷抬头,但是没有人挪窝,都扭头去看姜太医的意思。


    后者还在写为小皇子调理身子的药案,寂静里只听得见簌簌笔声。


    “姜太医!!”小太监急得不行:“您快拿个主意啊!!皇上都喷血了!!”


    男人从容抬眸,像是想到某人作威作福的样子,露出宠溺的笑。


    “是好事。”


    第120章 暴君x替嫁x小土狗(22)


    太医都说是好事了, 旁人还能说什么呢。


    何况还是太医头子亲口认证的‘好事’。


    不过哪怕是不通医术的小宫女小太监,动动脑子也都会觉得姜太医说得在理。


    皇帝暴躁易怒,像是有发不完的火, 估计肝胆郁结闷了不少阴毒。


    一口黑血喷出来搞不好还能调理身心, 嗯……的确是大好事。


    至于出于个人处境及略含报复看戏等心理的另一重‘好事’, 大家都心照不宣,一时间见面了都能瞧见彼此喜气洋洋。


    萧世铮作威作福时,后宫里病倒了一大片, 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一部分想要避宠避灾,知道得不跟他这个瘟神有半点往来才能活得长久。


    还有些八字轻的,便是时不时听见哪里又打死了一个谁,吓都能给吓病了。


    这两三个月里,皇帝本人病了又伤, 伤了又吐血,倒霉日子是没完没了。


    他本人不断受挫受创的时候,后宫才终于缓缓解开压抑的常态, 在枯冬里缓缓向春。


    一听说皇帝在瑞凤君前吐了黑血, 按某个眼尖小太监的描述,还是噗的一声喷得满地都是。


    有些后妃听着报信了, 耳朵突然不好使。


    “皇上怎么了?”


    “皇上吐血了!吐了好多好多血!满地都是!”


    听故事的妃嫔点一点头,像是听见了, 但又重复问。


    “皇上被人怎么了?”


    小太监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


    “是瑞凤君, 不知道瑞凤君说了什么, 还抱着御犬跟皇上打招呼,皇上突然就气得连吼带骂, 还吐血了!”


    妃嫔又点一点头,道:“吐得满地都是?”


    小太监满头雾水地连说好几遍, 最后才被吩咐退下。


    等人走了以后,妃嫔们面面相觑。


    “姐姐当真促狭,还让那小太监说好些遍。”


    “我恨不得听八百遍,好似让那人能吐八百回,把心肝肠肺一并吐出来才好!”


    “姐姐!也就咱们几个在,这话千万不要在外头说。”


    “妹妹笑得这样开心,还讲这般规矩!”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消息也快速扩开。


    虽是不合礼制,但大家都没意见。


    ——瑞凤君那日去养心殿是为了请旨,回顾府探亲两日。


    按宫里的规矩,男宠能得到品阶名分都已是极大的恩宠。


    想要与妃嫔们平起平坐?根本就不可能。


    男宠无法诞育子嗣,凭着姿色赏些金银都算青眼,能得到出宫探亲这般的恩典纯属天方夜谭。


    更何况,居然还是探亲两日,能够堂而皇之地留在宫外过夜!


    很多宫人都在悄悄地猜,皇帝龙颜大怒是否是因为瑞凤君太过僭越了。


    虽然瑞凤君是很得宠,但这样蹬鼻子上脸,往后怕是日子要过不长。


    大家都在悄悄议论的时候,只有董公公憋到内伤。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能说。


    对对对,瑞凤君这次是太僭越了。


    ——倒是哪次不僭越了!明明是一次比一次僭越!你们知不知道皇上血都溅出来几回了!!!


    回府之事太过突然,顾府那边得了消息恨不得全府人一块儿跟着哭。


    顾心清本人则是优哉游哉上了御赐的轿辇,在仪仗呵护下一派光荣地回了娘家。


    皇帝当时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


    而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求求你了,你赶紧出宫吧,永远都别回来了行不行’。


    倒不是对渣爹有什么留恋之情,纯纯是要给小比找一个好人家,外加蹭点配角破防值,留着下次抽十一连小盲盒。


    顾心清前世的许多遗恨,完全是出自顾家的作为。


    前世里,他的母亲被当作人质扣在顾府,大夫人还拟传其病危的消息,加倍拿捏顾心清的一举一动。


    也因此在入宫之后,顾心清的百般求死之心都会被硬生生克制,不得不为了顾家的荣辱献媚讨好。


    也更是因为如此,顾家在他的母亲病逝时刻意隐瞒不报,宁可制造生母仍在的假像,着人模仿那歪歪扭扭的盲人书信,也一定要蒙骗顾心清在鼓里。


    若不是有忠仆拼死相告,此事恐怕会一直拖到顾心清在宫里活活熬死,永远被隐而不发。


    至于丧葬、哀仪、祭奠等事,也都会应付了事,不多细心。


    工具人的一生太悲凉了。


    柯丁坐在轿子里,再回顾顾心清的前世种种时,身体一直在不受控制地流眼泪。


    他静静地任由这副躯壳发泄着痛苦,轻声哄道:“我明白,我都明白。”


    “你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姜医生给她看过眼睛,身子也在调理。”


    “往后你会有很多自由,也可以用很长的一辈子去陪她爱她。”


    “我这次回去是为了给你出气,你放心。”


    他其实想过,这副身体在面对皇帝时会不由自主地发抖,会有生理性的恐慌状态,需要花额外的心思去干预自己的表现。


    但并没有。


    有些韧性,隐忍,克制,早已被原主刻在了骨子里。


    只有在面对最在意的亲情,以及面对人间最真实的爱时,这副身体才会簌簌落泪。


    柯丁没有与顾心清本人有过直接的交流,对这般无声的配合也会暗暗心惊。


    谢谢你。他在心里说。


    我们一起把该有的尊严都找回来。


    凤君归府之事,自谕旨赐下时便传遍了京城。


    皇帝不仅赏赐千金用于顾府上下修葺打点,更表示凤君可以随时归府,住多久都随心意。


    人们都知道当朝皇帝极重孝道,但没想到他对心爱之人也这般慷慨,一时间都纷纷称赞。


    顾府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若是顾心清的生母还留在府里,他们兴许还能献媚讨好一二,有点对话的凭据。


    但是……这小子在入宫之前就已经把他亲娘藏得严严实实,谁还有什么办法!


    顾心清——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顾心清了!!


    当年那个吃不饱穿不暖,好几场大病里瘦得像个病鸡秧子的庶子,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宫里最红的瑞凤君!


    凤君!听听这个品阶!与副后毫无区别!


    顾父得知消息时,恨不得这个亲儿子早点死在宫里。


    他怕这庶子太不得宠,败坏龙兴连累了自家。


    可庶子要是太过得宠,官阶品级都遥遥在自己之上,他这个当爹的还哪里有立足之地!


    这下好了,不光位同副后权势在手,还得到春秋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典,可以回府小住。


    顾父和苗夫人都恨不得跑到皇帝面前哭着求情。


    皇上!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哪里有让儿子回娘家的道理!


    您让他在宫里好端端地呆着不行吗!这还回来干什么!


    外人眼里乍一看,顾家上下简直是鸡犬升天荣华过人,好些人还羡慕得不行,恨不得自家儿女也能在后宫有这样的恩宠待遇。


    可是顾父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瘪犊子一回来,那是随时可以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啊!


    ——那就不是庶子归来,是凤君归来了!


    台阶不是琉璃的,惹恼了凤君不开心,做主母的是不是得跪着砰砰磕头?


    餐点里没有熊掌鲜鲍,不符合凤君的胃口,做主父的是不是得跪着拼命道歉?


    虽然父为子纲,可这么大的官位死死压着他们全家,还有谁抬得起头!


    凤君五月三日回府,顾章山的头发在五月二号一夜变白。


    他们这几个月天天心惊胆战着,生怕再被皇帝威胁要诛九族,现在顾心清骤然要回府探亲,那首死光光之歌还历历在目。


    说要全家死光光,搞不好真的就会全家死光光!!


    儿子疯成这样居然还能被皇上拼命宠到凤君之位,皇上啊,您能不能长点心!!!


    顾章山原本不抽烟袋的人,连着日夜没完没了地抽水烟,恨不得抽死了事。


    苗夫人则是强逼着自己打起十二分的注意,从每一个台阶是否有青苔到每一处屋舍是否有落灰都一一确认过去,发了疯地装点门面,恨不得把那母子两先前住的破草屋盖成金砖玉墙。


    做父母的不得安生,两个嫡子也惴惴不安。


    姐姐出嫁的早,又一向待人宽和,想来那疯子不会多牵连到她。


    可是他们两从小就把这便宜弟弟当小太监似得呼喝来去,明面上的算计奚落都不少,何况是暗面的?


    单是关于他那瞎子妈,他们都没少说些风凉话。


    完了,全完了。


    官场本来就不好混,家里还突然有个不得宠的庶子弟弟飞升一变成了凤凰。


    五月三日那天,不用想都是腥风血雨——


    现在去求菩萨保佑还来不来得及!!


    锣鼓丝竹声里,仪仗长队穿过宫闱,向顾府前去。


    柯丁坐在轿辇上看着宫外的风景,难得地连呼吸都松快了许多。


    “虽然不是赘婿文,”他忍不住笑:“但是龙王归来的感觉是有点爽。”


    系统把顾府的情况实时转播给他看。


    “瞧瞧。”


    “嗯?”


    柯丁一望,瞧见府里那几个人都穿着典礼仪服,涂着浓妆,就是脸色憔悴地吓人。


    “很有自知之明啊。”青年笑着眨眨眼:“真是,我又不吃人。”


    人家只是回来感受一下亲情的温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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