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叩首拜别恩师
这一日, 燕雨真突然上峰求见师尊,说是感化寺千里迢迢传信一封,请江宗主亲启。
趁师尊看信之际, 燕雨真借口还兔子,想见一见李锦绣。
江寒溯正坐在书案后面,拆开信细瞧, 闻言淡淡道:“他闭关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出关。”
“闭关?就他那修为有什么好闭关的,还不如勤快点,每日下峰来, 去道场上跟师兄弟们一道儿练练剑。”燕雨真蹙眉道, “我看他闭关是假, 找个地方偷懒才是真!”
这里是师尊的书房,房里陈设古朴雅致, 除了一张书案, 以及一排书架之外,就几盆兰草当装饰,另外角落里还有一盏银香炉, 袅袅青烟慢慢升腾起来,也不知焚的什么香,非常好闻。
燕雨真光是站了这么一小会儿, 就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热汗,腿脚隐隐有点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脑袋也有点发昏, 燕雨真使劲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下一刻,就听嘭的一声,原本关严的窗户被一股劲气推开,清风夹杂着淡淡的荷香飘了进来,方才那种脸红心热,气息紊乱之感,很快就消散了许多。
“这感化寺的住持原是请我下山救命的,但我这几日寒症发作,不便下山。”顿了顿,江寒溯放下书信,右掌一翻,一只玉瓶凭空出现,“你带着此丹亲自前往一趟。”
“是,师尊!”
燕雨真上前,两手接过玉瓶,忽嗅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目光不由往桌下一瞥,清风吹得鲜红的桌布微微摇曳,香气也随之弥漫开来。
“还有事?”江寒溯淡漠的声音,再度从头顶响起。
燕雨真稍作犹豫,又道:“师尊,那个小山师弟生了一张利嘴,惯会强词夺理,而且还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甜言蜜语哄得人团团转,还望师尊莫要轻信他才好。”
“竟有此事?”
江寒溯神情微变,目光不动声色往桌下一瞥,刚刚藏身在桌底的小徒儿扬起头来,此刻跪坐在地,双手反绑,眼睛也被布条蒙住,早已面红耳赤,娇艳欲滴到仿佛雨中的海棠花,实在惹人怜惜。
闻听此言,小徒儿的脸上很明显流露出了紧张和惊恐。
“千真万确!”
燕雨真毫无察觉此刻房里有三个人,更是做梦都想不到,仅仅隔着一张桌子,他口中牙尖嘴利,巧言舌辩的小师弟,正被师尊好生修理着恶嘴利齿,还颇为愤懑地道,“他那只死兔子,一天到晚丢在我那白吃白喝白住,他倒是快活了,当了个撒手掌柜!也不知道他对那兔子做了什么,兔子竟,竟还假孕了!”
“此事我知。”
江寒溯语气淡淡的,要不是看在兔子是自己送的份上,早把兔子掐死了。
小小畜生胆大包天,竟敢爬他徒儿的床,睡他徒儿的枕头,还因他的徒儿而假孕,简直岂有此理!
“他把那兔子当儿子,一天到晚同吃同睡同住!”燕雨真提及这事就生气!
就因为李锦绣天天带着兔子睡,以至于兔子到了他那儿以后,也是要睡床的!
还一天到晚跟闹猫似的,大半夜就抱着燕雨真的手臂乱磨乱蹭,蹭得哪儿都黏腻腻的,恶心得要死!
倘若不是怕兔子死了,小师弟要恨死自己了,燕雨真直接就把兔子叉了架火上烤。
气急之下,胸口剧烈起伏,深深吸了口气。
又一股黏腻的香味袭来,燕雨真不由自主又往桌底下瞥,狐疑这桌底下是不是放了盆花,或者点了盏炉子?
否则怎生这样香?
“好了,你牢骚也发够了,没什么事便退下吧。”江寒溯下了逐客令,还命他速去感化寺,莫耽误了正事。
燕雨真只好拱手退下,都走出殿门了,还是忍不住回眸望去,心里还惦记着桌底飘来的那一抹异香。
没能让师尊亲自下山,李锦绣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整旗鼓。
师尊近来花样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不开他了,总是说身子冷,寒症发作了,一天到晚都要和他腻在一起。
精力旺盛到了一种非常恐怖的地步,哪怕是坐在桌前查阅书信,也要把李锦绣正面拥在怀里,时不时跟逗小孩儿似的,掂一掂,或者拍拍后背,哄他睡觉。
若是来人了,就把人塞进桌子底下。
人都说一心不能二用,可江寒溯就是有这种本事,表面神情专注地跟人谈事,私底下却抓着徒儿的头发,让他不许停。
有很多次,李锦绣都快装不下去了,真想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桌子掀开,让大家都好好看一看,堂堂灵剑宗的宗主,到底是怎样的衣|冠|禽|兽!
可最终他都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双方都在暗戳戳试探对方的底线。
又过几日,燕雨真再一次上峰,这一回还是因为感化寺的事,只不过比起上回,这次他把兔子也带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养了,要还给李锦绣。
恰好李锦绣这几日表现得很乖巧,昨晚不仅给师尊做了香喷喷的咸肉糯米竹筒饭,还主动和师尊洗了鸳鸯浴,甚至主动要求多吃一颗孕灵丹,要给师尊怀双胞胎。
因此,江寒溯今日就让他在峰上四处逛逛,散散心。
师兄弟二人已有近一月未见了,一见面燕雨真就冷笑道:“小山师弟近来过得真是逍遥啊。”
脸色红润有光泽,穿着裁剪合身的衣服,还是浮光锦,款式也是最近修真界最时兴的。穿金戴银不说,还珠光宝气的,仔细瞧的话,连扎头发的发带也是织金的,看样子是突然抱上大树发达了啊。
燕雨真隐隐有些吃味,自己惦记着小师弟,日日吃不好睡不好的,小师弟倒好,都吃胖了一圈,神情自然说不上好看,话里话外都在奚落李锦绣是个两面三刀的骗子。
李锦绣左右观望,见只有燕师兄一人,便问他师尊呢。
燕雨真不悦道:“师尊师尊,你眼里就只有师尊!”
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
李锦绣一瞬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他还是很谨慎的,生怕这次又是师尊的一次试探,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保持距离,生疏又不失礼貌地道:“好久不见,燕师兄似乎清减了不少。”
燕雨真的火气瞬间消了一半,有点暗爽。
行,算你这个臭小子还有点良心,竟然看出师兄清减了几分,但很快又暗恼起来,我清减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少师兄长,师兄短的,我同你之间并没有这般相熟!”
顿了顿,燕雨真声音又骤冷:“你到底要把死兔子放我那多久?是不打算管它的死活了,是也不是?”
“那我不若现在就掐死它!”
燕雨真作势要把煤球掐死,可手只是虚虚横在兔子的脖子……也不能说是脖子,因为兔子被他喂得胖成了个球,根本看不出脖子在哪儿。
“怎么会呢?煤球可是我嫡亲的儿,我最最最爱它,怎么可能不管它的死活?”
李锦绣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左右观望,生怕师尊此刻就藏身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正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你嫡亲的儿?你跟谁生的儿?”燕雨真冷冷一笑,“我且告诉你,先前的事儿还没完!别以为你躲在师尊这里就能高枕无忧了,你躲得了一时,可躲不了一世!”
李锦绣全然没有心思听燕师兄说什么,比起两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师兄,他此刻最怕的还是师尊。
无论如何,还是想办法先逃出虎穴再说。索性就对燕师兄用了读心术。
一读之下才知,原来上回感化寺的住持来信,信上声称寺中有僧人中了尸毒,毒已攻心,请江宗主现身一救。
燕雨真带着师尊所赐的解毒丹过去,虽救了那些僧人,但更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就在昨夜,感化寺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寺里的僧人无一人幸免于难。
罪魁祸首直指御尸宗,如今附近的宗门和家族,已经派人去查探消息了,就连瀛洲赵家也被惊动了。
赵元慎自从下定决心要挽回大师姐的心之后,就一直想方设法,一举歼灭御尸宗,此次就是个好时机。
得知这些时,李锦绣神情凝重。
小舟弟弟一日不离开御尸宗,就一日是他心里的刺。
师尊近几日对外声称身体抱恙,闭门不见任何人,虽得知此事,但是否亲自前往,还很难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让师尊去,还不让师尊把他拴裤腰上一起带去,这就有点难办。
李锦绣真不想当随军的家属,到时候白天师尊在外头主持大局,救死扶伤,晚上就在他身上冲锋陷阵,换谁谁受得了?
抛开他和师尊之间,隔着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李锦绣真的受不了师尊几乎疯狂的掠夺,以及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再不逃出师尊的魔爪,他觉得自己迟早要被逼疯!
是夜,李锦绣洗得干干净净,穿上师尊特意为他寻来的鲛衣,像只流光溢彩的蝴蝶一样,飘飘然地扑进了师尊怀里。
师尊看起来神情有些沉,大手抚摸过李锦绣的腰肢时,比寻常用力很多。
一番云雨之后,江寒溯故作无意地问:“那个御尸宗的小魔头,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么?”
李锦绣心道,来了来了,明面上故作不解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小舟弟弟又在外胡作非为了,是不是?”
不等师尊开口,他就急急忙忙求情道:“师尊!小舟弟弟年纪还小,定是被坏人教唆的!还望师尊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他火烧了感化寺。”江寒溯深邃的目光,像是深渊巨口,直直落在徒儿的脸上,“寺中僧人,未留一个活口。”
话音未落,他就在徒儿的脸上看见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此事一定有什么误会!”李锦绣忙道,“请师尊允许我,亲自去见他一面!”
“即便让你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江寒溯淡淡道,“瀛洲赵家这回,已经联合了其他几大宗门,势必要将御尸宗一举歼灭。”
“那师尊也要去么?可否把我也带上?”李锦绣毛遂自荐,听起来特别急,但他的急很明显是在为别的男人,“师尊,求您了,就带我一起去吧!”
“纵然我改变不了什么,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但师尊近来身体抱恙,若有我随时陪着,也可缓解师尊寒症之苦!”
江寒溯定定审视着徒儿,像是一条蛰伏已久的巨蟒,随时都有可能狠狠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
在这种几乎是审判罪犯的目光注视下,李锦绣的面色逐渐发白,连声音都弱了许多。
最终江寒溯也没有松口,只是将人揽在怀里,又是一阵翻云覆雨,直到徒儿筋疲力尽,他才低头吻了吻徒儿汗津津的额头,温声道:“睡吧,你也累了。”
翌日,远赴感化寺的队伍,在山门口集结完毕。
远远望过去乌泱泱的一片人。
而此刻江寒溯正慢条斯理地,为徒儿梳理长发。
将头发扎了个高马尾,只用织金的发带,却不用簪子,不是他小气,不舍得给徒儿买,不过是担心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趁他不注意,就拿簪子刺伤他自己。
这种事情江寒溯不希望再发生了。
“师尊,求您了,就带我一起去,行么?我保证乖乖听师尊的话,绝对不会擅自行动!”
李锦绣还在哀求,急得眼眶红红的,泫然欲泣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不敢落泪,因为师尊说,掉一滴泪,就塞一颗棋子,师尊总是言出必践,李锦绣早就吃足教训了。
“你这孩子,道理都快跟你说烂了。”江寒溯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临走之前,他还给徒儿探了探脉,在徒儿紧张又害怕的目光注视下,江寒溯意味不明地道:“为师去去就来,这几日你就待在峰上,哪儿都不许去,好好休息。”
然后还喂了一颗丹药在徒儿嘴里。
此丹是他昨夜趁徒儿睡着了,连夜炼制的,服用后会恶心反胃,唯有吃酸才能缓解。
也就是所谓的害喜反应。
哪怕让医师诊脉,也只会诊出喜脉,只须三个月就能显怀,五个月就似普通妇人即将临产一般。
但生不了,不过是假孕而已。
既然徒儿想跑,那么师尊就给他这个机会。
临别前,江寒溯依依不舍,明明每天都和徒儿形影不离,如胶似漆,但他就是想得紧,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连在一起才好。
他有时候都怀疑,徒儿上辈子是不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为什么一眼看不见徒儿,连骨头都疼。
师尊到底还是离开了。
天色也暗了。
李锦绣望着帐子顶上的海棠花,突然觉得寝殿空荡荡的。
从前有师尊在不觉得,眼下倒觉得冷冷清清的。
昨夜做|狠了,现在身体还很酸痛,李锦绣咬着牙,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换了身干净衣服之后,就脚下虚浮地走出了殿门。
他什么东西也没拿,把师尊曾经送他的所有宝贝,包括那柄长剑,一道儿留了下来。
之后就沉默着下了峰,果然在峰脚被结界拦住,好在李锦绣早有准备,较为吃力地破开结界之后,气息有些不稳。
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心里酸涩不已,这里曾经是他从小长大的家,如今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
李锦绣跪下,对着师尊寝殿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之后就起身,抹了抹泪,踏着夜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次一别,他就是死,也不会再回来了。
外面自有他的一方天地!
第72章 锦绣带球跑
李锦绣深思熟虑之后, 还是动身前往感化寺。
一则,去打探打探小舟弟弟的情况,伺机而动把人带走。
小舟弟弟虽然混账, 一天到晚总想干|死哥哥,但弟弟毕竟是弟弟,李锦绣往后可以慢慢管教他, 实在不行绑起来大嘴巴抽他,但定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修真界几大门派围剿而死。
二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师尊发现他逃了, 也定猜不到他敢在师尊眼皮子底下招摇。
三则, 万一被师尊再度逮回去了, 李锦绣也有理由说,自己是想师尊了, 所以才偷偷跟过去的。
下了山后, 李锦绣就把身上的锦衣华服换下来了,当粗布麻衣往身上一穿,竟有一种返璞归真之感。
临下山时, 他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就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当铺典当,那老板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一开始还想坑李锦绣一道儿, 但没坑成,高低是换了一百两银子,满满当当装了一钱袋。
行走江湖, 身上没个防身的武器总归不行。
李锦绣又去了武器行,把还没捂热乎的钱, 转手换了一柄还算看得过去的长剑,虽说比起师尊从前所赠的命剑,这简直就是一把废铁,但李锦绣如今仗着艺高人胆大,只要他有一剑在手,等闲之辈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还跟店老板讨价还价,额外赠了他一把暗器短刀,刚好可以塞进长靴里。
俗话说得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多留个心眼也没坏处。
当李锦绣背着把剑,掂着已经扁扁的钱袋子,踏出店门时,忍不住仰头望天,心想,从今往后又是我一个人了。
他没有哀伤太久,找了个面摊,一口气干了三碗云吞面,还是有点没饱,就又买了五个素包子,一路走一路啃。
他其实更喜欢吃肉包子,但毕竟如今无依无靠了,也没什么钱财傍身,总得省吃俭用些才好。
可才啃了两个包子,李锦绣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紧接着翻江倒海,站在路边扶着树干就哇啦哇啦吐了个昏天地暗。
但他没想太多,只当是这包子不干净,气得把剩下的包子全给丢了,擦擦嘴继续上路。
越走越偏僻,人烟也越发稀少。
还没走小半日,李锦绣就饿得头晕眼花,眼瞅着寻不到人家蹭食,只好打了只山鸡,拔毛剖腹,清洗干净,然后生火架起来烤。
好不容易烤好了,可还没吃几口,又是一阵恶心。
李锦绣怀疑自己吃坏东西了,强行忍了忍,吃了半只烤鸡,剩下半只用树叶打包起来揣怀里,准备下顿再吃。
就这样行了两日路,便在距离感化寺十里开外的清泉镇暂且落脚,此地偏僻,但也混聚了不少闻讯前来的修士。
李锦绣模样俊美,又生了一双异眸,实在让人一眼难忘。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便用一块皮革挡住了左眼,只堪堪留下一只冰蓝色的眼眸,还特意在脸上用墨汁点了很多麻点。
走路时弓腰驼背,还长短腿。
任谁见了,都不会有兴趣再看他第二眼,除非是想欺负残废。
但李锦绣不是个吃素的,不至于被人欺负。
感化寺被烧成了灰烬,罪魁祸首早已经逃之夭夭。
附近聚集了好多修士,李锦绣生怕遇见了老熟人,得知小舟弟弟没事之后,也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李锦绣日日留心修真界的动静。
因为宿文舟火烧感化寺,修真界最近动荡得很,时不时就发生火拼,江寒溯一时半会儿大概也抽不出身抓他。
在一处荒僻的客栈里,李锦绣又开始犯恶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不得安生。
只好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怎么解决小舟弟弟的事。
据他这些日子以来明里暗里多方打听得知,一月前,有个年轻人乔装打扮来到感化寺。不知因何,跟寺里的僧人起了争执,一气之下,就往僧人的斋饭里投了尸毒,意图加以控制。
被住持发觉时,尸毒已然攻心,只得千里迢迢传信给素有“玄门仙手”之称的医师,江宗主现身一救。
然而江宗主当时身体抱恙,不便下山,只好派遣座下亲传弟子远赴感化寺送药,这才及时将那几个僧人救了。
等僧人们醒来后,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原来那个乔装改扮的年轻人,正是御尸宗的少主宿文舟!
据几名受害僧人所言,那小魔头特来感化寺还愿,顺便供了九九八十一盏佛灯,但非是给死人供奉,而是供给活人,出手还相当阔绰,这本来是好事一桩,偏被其中一个僧人发现,供予之人竟是早就死在三年前的李锦绣!
而李锦绣的大名,放眼修真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人皆知他曾经是灵剑宗宗主座下最受宠的小徒弟,其师待他极好,不仅不嫌弃他卑贱的出身,也不计较他从前的遭遇,数十年如一日地悉心教导,将他从处处受人冷眼,饱受欺辱的阴沟臭虫,精心打磨成了一块华光珠玉。
就在所有人都道李锦绣是修真界难得一见的后起之秀时,他竟当众欺师灭祖,剑指昔日恩师,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虽说人死罪孽消,江宗主心地仁善悲悯,不再计较此事。
但修真界本就是是非之地,风言风语一经宣扬,就跟春日的柳絮一般四下纷飞。
因此,那感化寺的僧人也知李锦绣不是个好人,但这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不知凡几,遂没多想,更何况小施主是为活人供灯,而李锦绣却是个死人。
只不过在做法前,无意提及了昔日李锦绣的离经叛道,岂料就同那小施主起了争执,更不曾想事后会被投|毒!
宿文舟行迹败露之后,死不悔改,直接御尸血洗了感化寺,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锦绣得知这些时,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倘若宿文舟就在他跟前,他非得冲过去狠狠给这个不省事的混账东西几脚不可!
小时候明明是那样天真可爱,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生长大之后,竟变得如此凶残?
一言不合就血洗屠戮?
此等恶行自然引起了众怒,再加上御尸宗这么多年以来,四处欺压正道修士,门下弟子各个作恶多端,穷凶极恶,一时间消息火速传遍修真界,各家联手结盟,势必要将御尸宗一举歼灭!
而就在昨日,才在一处隐秘的峡谷中,捣毁了御尸宗的一处巢穴,双方发生一场恶战,各有伤亡和俘虏。
但听闻并未抓到那小魔头。
李锦绣想到此处时,又是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难受极了。
说来也奇怪得很,自从他下了山后,胃口就突然变大了很多,不管怎么吃就是吃不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肚子塞得满满当当才行。
可每次吃过没多久,就会反胃呕吐出来。
刚开始他没太当回事,胃口好,他以为是自己逃出生天太高兴了,恶心想吐则是吃坏了肚子。
岂料今晚尤其恶心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吐到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身上所剩不多的钱也花光了,眼下只能住在客栈的下等房里,睡着硬|邦|邦的木板床,盖着发霉阴潮的被褥,想喝口热水都没有。
明明恶心反胃,可肚子里却空荡荡的,饿得他一阵头晕眼花,心里早就后悔了,自己赌什么一时之气?
竟把师尊曾送他的宝贝,一样不带地留在了峰上,那些东西分明就是他应得的!
凭体力劳动获取酬劳,他才不觉得羞耻!
装什么清高!
钱财是多好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李锦绣舔舔干裂起皮的唇,恍惚间又想起之前被自己丢掉的三个素包。
早知道现在饿成这副狗样,就应该把素包揣怀里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揣这么久早该馊了,可馊的东西他又不是没吃过,吃不死人的,总比饿得难受强。
不行!
一想到饭馊的味道,李锦绣就更恶心了,伏在床边哇啦哇啦吐,可肚子里一点食也没有,吐了半天只吐出几口青黄的液体,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胆汁吐出来了。
隐隐嗅到隔壁飘来的荤香,是糖醋排骨和清蒸鲈鱼!
李锦绣不由自主地干咽起口水来,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躺着饿死。
索性就撑着身子,咬破手指的一瞬,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当即就更恶心,也更想吐了。
李锦绣强忍着难受,快速在自己的手背上,画了一道儿隐身咒,之后就起身,摇摇晃晃地寻着香味穿墙而去。
要死不死的,隔间住的居然是几名散修,背着长剑,腰间挂着葫芦,还有降妖的网绳,怀里隐约还露出一角镜子。
若是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是显身镜,专克隐身咒!
李锦绣暗暗直呼倒霉,怎么遇见了同道中人?
但他肚子里的馋虫被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勾活了,脚跟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冒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李锦绣厚着脸皮,坐下来一起吃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不嫌弃几位道友。
“要我说啊,这事说到底了,还不是怪那个人?”
“谁?”
“还能是谁?当然就是李锦绣啊,谁不知道他当年跟御尸宗的小魔头沆瀣一气,同流合污!倘若不是因为江宗主护得紧,外人不敢动他,早把他当共犯弄死了!”
李锦绣一边趁人不注意,偷摸吃点糖醋排骨,一边竖着耳朵听。
“说起来江宗主真是倒霉,怎生就收了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徒儿?”这名散修看起来有点年纪了,摇头叹惋,“当初江宗主是真稀罕他,走哪儿把他带到哪儿。说起来很多年前,我也是见过那小子的,长了一副好模样,看着也机灵,跟在他师尊身后规矩有礼,还会帮他师尊的忙呢。”
虽说李锦绣早就知道修真界是怎么评价他的,但眼下听闻此话,还是难免有些伤怀。
他本应该有温柔善良的母亲疼爱,有宽厚仁善的父亲保护,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
可就是因为当年江寒溯的装病,他的不作为,害他母亲难产血尽而死!
毁了他的家,让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活在自己一出生就害死了母亲的愧疚中,活在父亲严厉的责打下,更是小小年纪,接连失去双亲,流落在外,饱尝世间的冷暖!
那时候日子过得可真苦。
他一个人无依无靠,蓬头垢面,浑身臭气熏天,像小乞丐一样,在冰天雪地里行走,渴了饿了就捧点雪往嘴里塞,冻得十根手指就跟圆圆的小萝卜似的。
没有人心疼他,可怜他,只会驱赶他,对他如避蛇蝎。
师尊是待他极好,师尊哪儿都好,这事没戳破前,师尊还是世间最温柔,最和善的师尊,但李锦绣就是没法原谅他,更没法原谅明知一切,还非要飞蛾扑火爱上师尊的自己。
李锦绣被鱼刺卡住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鲈鱼有这么多刺,卡得喉咙火辣辣的疼,胃里也再度翻涌,在呕出来之前,他赶紧仓惶逃了。
一口气逃至了后院,扶着一棵树吐得昏天地暗。
隐约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但根本听不清,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李锦绣就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周围环境很陌生,人也陌生。
才一睁眼,一旁的大娘就喜道:“谢天谢地,总算醒过来了!”
李锦绣头昏脑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大夫把大娘支开之后,他才从大夫口中得知一个天塌地陷的消息——
他怀孕了!
见李锦绣如此震惊,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大夫,颤颤巍巍地道:“错不了,错不了,这绝对是喜脉,恭喜你啊,姑娘,你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李锦绣只觉得瞬间如五雷轰顶,耳边嗡嗡作响。
根本就听不进去大夫说的话。
手也不由自主往肚子上抚去,好半晌儿才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喜从何来?
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个时候啊,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要不然……让大夫开点药打一打罢。
江寒溯的孩子留不得。
第73章 锦绣在外和傻子假扮夫妻
这大夫年纪一大把了, 把李锦绣错认成了姑娘,跟他说什么胎象不稳,切忌劳神忧虑, 还给他开了一堆安胎药。
李锦绣已经没有钱了,看诊买药的钱,全是那个好心送他来看大夫的大娘付的。
这大娘穿着粗布麻衣, 头发用布包着,唯一值钱点的东西,就是手上戴的一只银镯子,李锦绣眼睁睁看着银镯子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 从大娘手腕上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几包安胎药, 还有一只用荷叶包的糯米鸡, 而这只鸡大半都进了李锦绣的肚子里——没办法,他太饿了, 现在一个人得吃两个人的饭。
在得知自己送来看诊的姑娘不想要这个孩子, 大娘还过来真情实感地劝,李锦绣不得不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说这个孩子自己留不得, 只因孩子的爹早两个月前已经死了,纵然自己拼死拼活生下来,也是个没有爹的崽儿。
孤儿寡母的, 走哪儿都遭人嫌。
大娘一听, 竟是个遗腹子,当即就更加怜悯李锦绣了,但也知晓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
李锦绣捧着大夫给他开的打|胎药,满满当当一大碗, 乌漆墨黑的汤药,闻起来简直比胆汁和黄连还要苦。李锦绣端详着药,恍恍惚惚间,竟然看见上面浮现出了师尊冷峻如霜的脸,当即吓得手一哆嗦,小半碗药就洒了出来。
不怕不怕。
师尊不在这里,山高皇帝远的,怕师尊作甚?
再说了,自己快刀斩乱麻,一碗打|胎药灌下肚,把腹中血肉打下来,就算事后师尊知晓了,也为时已晚,能拿他怎么着?
大不了就是一剑把他劈死。
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李锦绣都死过一次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怕!
端着碗的手哆哆嗦嗦,李锦绣心里默默念着,对不起了,崽儿,若是有缘你我来生再当亲人。
把心一狠,李锦绣闭着眼睛往嘴里灌药,苦涩的药汤瞬间盈满了他的口腔,恶心的滋味逼得他喉咙阵阵紧缩,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打小就喝不得一点苦药,这一次也不例外,哇的一声,好不容易才灌进嘴里的药,到底还是吐了出来,连同方才吃下去的糯米鸡,稀里哗啦吐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把胃里的黄水都吐出来了,才肯消停。
大娘听见了动静,便冲了进来,一番收拾之后,拧了块温热的手帕,擦拭李锦绣的嘴,还飞快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酸梅,等人终于缓过来了,才苦口婆心地劝:“好孩子,你真是受苦了,这孩子看来是命硬,跟你有缘呢,既然打不掉,不若你把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实在不肯养的话,不如就留给我。”
在李锦绣困惑的目光注视下,这大娘解释起来,原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怀着孩子时丈夫就病死了,拼死把孩子生下来后,旁人欺他们孤儿寡母的。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寻常没少受气,她也只能打碎牙齿混血咽,只盼着儿子早日长大,好撑起家里的一片天。
谁曾想儿子七岁时生了场病,差点寻他爹去,好不容易病好了,人却傻了。
如今也有双十了,可因为家里穷,儿子傻,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说着说着,这大娘声泪俱下,抹着泪道:“我也不是想央着姑娘嫁给我那傻儿子,就他那样,也配不得姑娘半点,但人活着总得有点盼头不是?倘若姑娘不嫌弃,来日生的不论是男是女,我家都要了,定会视如己出!”
李锦绣暗暗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往肚子上摸。
心道,这大娘看着挺忠厚老实的,就是家里忒穷,就算自己把孩子生下来,又不愿意养,也断然不可能交给这种贫苦人家来养。
若是江寒溯知道自己把孩子丢到苦窝里过清贫日子,还不得活活|剥了他的皮?
但不管怎么说,就看在方才那只糯米鸡的份上,李锦绣决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若是能想法子治好傻子最好不过,若是不行帮大娘一家脱贫致富,也是好的。
再者,李锦绣独自一人行走在外,哪怕伪装得再好,时间一长,也难免遭人怀疑,若是拖家带口的,也能替自己打个掩护。
于是就假意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大娘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随口说叫秀秀,秀外慧中的秀。
大娘听他口吐不凡,便问他从前是不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李锦绣不想惹麻烦,便说在大户人家当过几年丫鬟。
他也见到了大娘的傻儿子铁柱,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见人就只会嘿嘿傻笑。
李锦绣一开始觉得铁柱是不是三魂七魄不全,所以才导致痴傻呆愣,就在休养了几日后,偷摸施法为他招魂。
结果发现他不是魂魄不全,就单纯是小时候生病发了高烧,把脑子烧坏了,这就难办了,李锦绣虽跟在江寒溯身边多年,但不通医术。
或许师尊此前赠他的那堆灵丹妙药中,有可以治傻病的,但他一颗也没带。
李锦绣治不好大娘的傻儿子,只好想办法帮他们家脱贫致富,但又不能帮得特别明显,只能从挣点小钱开始——他精通读心术,怎么不算现世活半仙?
但又怕树大招风,不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好在大娘这些年带着傻儿子四处寻医问药,也没个稳定的住处。
三人结伴同行,李锦绣对外扮作妇人,和傻子以夫妻相称,看似带傻子看病,实则还是打探修真界的动静,以及躲着师尊。
一晃又过去了两个月,李锦绣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他没有怀孕的经验,因此面对自己像揣了个球的肚子,显得既惊恐,又不知所措。
好在大娘是个过来人,说他这胎八成是个双生胎,否则寻常四个月的孕妇不可能肚子大成这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大娘早把李锦绣当亲生女儿了,日夜精心照顾着,端水端药生怕李锦绣有一丁点不舒服,还特意去附近的寺庙给他求了一道母子平安的符,让他戴在身上。
李锦绣近来被肚子里的“崽儿”闹得很不安生,白天黑夜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哪天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满脸冷酷的师尊。
他也打听到了师尊的消息。
多是夸赞师尊如何悲悯仁善,又如何神武不凡,也零零碎碎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江宗主寒症发作了,江宗主寒症又发作了,江宗主寒症连续发作,当众晕厥过去……李锦绣都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师尊的寒症是假的,也知道师尊就是故意以此引他出来的。
后来他又听说正魔两道恶战时,师尊负伤了,听说伤得很严重,谣言四起,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李锦绣有点急了。
还听说如今修真界四大邪宗联手了,势必要杀了江寒溯,脚踩玄门,统一修真界,李锦绣就更急了。
可急归急,他肚子大了,一直以来劳神忧思过甚,胎象总是不稳,哪怕日日都喝着安胎药,依旧体虚气弱。
夜里噩梦连连,一时梦见师尊拿着锁链,把他绑回去了,一时梦见师尊不顾他大着肚子,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一时又梦见师尊白衣染血,站在尸山血海里,摇摇欲坠……
李锦绣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被汗水打湿。
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外面夜色正浓,不知何时人间已经入冬了,寒风透过门窗的缝隙挤了进来,他这种天生小火炉一般的纯阳之体,竟罕见地隐隐生寒。
抱着大肚子,把自己慢慢蜷缩成了一个球,迷迷糊糊勉强撑至了天明。
翌日,外面就传来消息,说是御尸宗被攻破了,大魔头被就地正法,小魔头则被生擒,不日后就要押解至灵剑宗受审,其余三大邪宗落马,也是迟早之事,持续了数月之久的战局,逐渐进入了尾声。
只不过听说,江寒溯虽就地斩杀了大魔头,但自己也身负重伤,说是断了一条胳膊,也有人说是一只手……反正谣言漫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如今已被座下徒儿们护送至了当地最近的家族中,暂且休养。
李锦绣得至此事后,当即神情大变,情绪失控到直接动了胎气,腹痛到眼前一阵发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普通的大夫根本就治不好他,大娘也不知听谁说的,说江宗主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医师,心肠又好,如今恰好在附近的修真家族中落脚,若能求他赐药,定能救人。
大娘也是心疼坏了,哪管得了别的?
把李锦绣托付给傻儿子照顾,就独自跑去跪着磕头求药去了,可她就是个普通妇人,哪里见得到大名鼎鼎的江宗主?
不仅没见到人,求来药,反而惨遭护卫驱逐,幸而遇见了心软良善的沈银竹,当即就让护卫退下,温声细语道:“不知你求见家师所为何事?”
“我家儿媳妇孕中犯了胎气,腹痛不止,还求公子行行好,赐颗救命的丹药,我给公子磕头了!”
沈银竹伸手将人搀扶起,略一思忖便道:“家师重伤未愈,正在静养,不若这样,我也略通医术,可随你过去一趟。”
李锦绣迷迷糊糊,听见耳边一直有人在哭,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铁柱挺大一个老爷们,哭得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
“哭什么呢,傻子?”
“秀秀你别死!”傻子哭得稀里哗啦的,“秀秀最好了,秀秀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李锦绣左右环顾一圈,问:“你娘呢?”
“她去给你求药了,听说最近来了个有名的江医师,医术很厉害的,一定能治好你!”
李锦绣面色发沉,心道坏了,大娘这是好心办坏事啊,回头真要是把娃儿爹招来了,不仅自己惨了,跟自己有过虚假夫妻名分的傻子,也逃不了,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不行,他得躲,得快点躲起来!
下一刻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大娘的声音:“公子就是这里了,快请进。”
李锦绣心脏骤缩,几乎快不能呼吸了,紧接着他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大师兄。
不能让大师兄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第74章 师尊被锦绣气得吐血
“秀秀, 秀秀!你快躺好,别乱动!当心再动了胎气!”傻子连忙按住李锦绣,急得跟小孩子似的, 在床边团团转。
李锦绣心道,动个屁的胎气!
要是被大师兄撞破了我现在的样子,我死, 你死,大家全都得死!
就是被傻子一耽搁,沈银竹已经踏进了屋里。
傻子还不算太傻,知道媳妇儿只能自己看, 赶紧把床帐子扯了下来。
李锦绣怕得不行, 躲在床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沈银竹颇为有礼, 知晓男女有别,并未近身, 而是悬丝诊脉, 一根细细的丝线蓦然袭来,缠绕在了李锦绣的右手腕上,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回抽手。
下一刻, 大师兄的声音就传来了:“夫人莫要惊慌,这不过是诊脉而已。”
李锦绣心惊肉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千万别自乱阵脚。
还对傻子使了个眼色, 傻子露出一副“秀秀别怕,一切有我”的表情,忙道:“谢谢谢谢, 俺会按住俺媳妇儿咧。”
沈银竹曲指搭在丝线上片刻,眉头逐渐蹙起。
是喜脉, 而且脉象凌乱,看样子这位妇人心绪很重啊,不仅如此,沈银竹跟随在师尊身边多年,虽因自身天赋不佳,没能得到师尊的真传,但大概还是探出此喜脉的不同寻常。
不似自然受孕,倒像是药物所致。
出于医者仁心,沈银竹便委婉地询问,日常可有服用什么药?
大娘道:“都是一些安胎药!我这媳妇儿啊,身子骨弱,还总是心绪不宁的,虽说是头一胎,但肚子比寻常孕妇大,瞧着像是双生胎,寻常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生,夜里总是噩梦连连,瞧着让人心疼得紧!”
沈银竹想问的不是这个,思及或许是儿子那方面不行,暗地里吃了什么药,又不好让母亲知晓,便让大娘先出去煎药,等人走后,才又问:“孕前可有吃什么药?”
“俺娘刚刚都说咧,吃的都是安胎药!”傻子想摸摸秀秀的手,却被秀秀一巴掌拍了回去,不仅不生气,还笑嘿嘿地夸秀秀真有劲儿。
李锦绣被傻子气得胃都隐隐作痛了。
沈银竹看出了此人是个傻的,只好转头望向床帐里的人,问:“敢问夫人,孕前可有吃什么药?”
李锦绣不敢开口,他知道大师兄聪明,就算自己变幻了嗓音,依旧可能被大师兄察觉,当即就拧了一下傻子的手。
傻子嘿嘿直笑,把头伸进帐子里,看见李锦绣冲他使的眼色,还有比划的动作,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俺媳妇儿是哑巴咧。”傻子对沈银竹说。
李锦绣暗暗点头,才刚要松口气,哪知傻子又道:“俺媳妇儿叫秀秀,长得可俊咧。”
李锦绣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沈银竹微微扬眉,略一思忖,便问:“那此前可有吃过什么药?”
“不知道咧,俺娘说了,让俺把秀秀肚里的娃娃当自己的种!”傻子笑嘿嘿的,憨厚地摸了摸头,“秀秀长得俊,生下来的娃儿肯定也俊!”
李锦绣:“……”
沈银竹心生疑虑,哑巴配傻子?莫不是这对母子买来的可怜女子?
听此话,这位夫人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傻子的孩子,竟是借腹生子?
沈银竹出身不俗,但这些年来时常下山游历,再离谱再骇人听闻的事,也曾亲眼目睹过,因此看起来依旧冷静自若。
他收了丝线,温声道:“切记,不可再劳神忧思,好生休养。”另外还取出了一只小玉瓶,耐心告知丹药的用法,须一日两次,饭后以温水化开服用。
另外,沈银竹还意有所指地说:“若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想寻求帮助,日后可书信一封,寄往灵剑宗。”
曲指一弹,一张黄符就贴在了床帐上。
等沈银竹走后,李锦绣才暗暗松了口气,从床帐上揭下黄符,定睛一瞧,竟是一张千里传音符。
只要把信贴上去,瞬间就能传到大师兄的面前。
大师兄是个好人啊,只可惜了,林姑娘不是他的良配,竟同小师妹暗度陈仓,行出了那等不知廉耻的苟|且之事!
算了算了,自己跟师尊偷|情,也没光明磊落到哪儿去,哪有脸说旁人?
门外沈银竹直接开门见山,向大娘打探了房里姑娘的来历。
大娘人老实,一五一十说了,末了,还长叹口气:“秀秀是个好姑娘啊,就是太命苦了,跟着我们也是受罪,若是公子不嫌弃,不若公子把她收了,留下当个粗使的婢女也好!”
沈银竹未曾答应,回去之后,刚好撞见自家未婚妻,还有小师妹。
见她俩穿了一样的衣裙,跟俩花蝴蝶似的,小师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亲亲热热抱着林姑娘的手臂,嬉笑着道:“大师兄,我每天都这么缠着林姐姐,跟她同吃同住,大师兄不会吃醋吧?”
沈银竹笑笑道:“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你呢,近来事情繁多,我一时顾不得林姑娘,幸好有小师妹陪着。”顿了顿,他问,“燕师弟何在?”
小师妹道:“他啊,又带人出去寻小山师弟了,看他那副气势汹汹的架势,真要是第一个被他找到了,他不得把小山的皮给剥了?我若是小山啊,我也躲着不出来呢。”
“莫要胡说。”沈银竹笑道,“燕师弟也是关心则乱。”
能不乱么?
小师弟跑了!
小师弟竟敢趁师尊下山,又跑了!
师尊虽然表面上什么也没说,但气得寒症一次又一次地发作!气得每天面色都是阴沉沉的,跟寒霜一样!
不久前与那魔头交战时,师尊受了伤,左手的手筋被挑断了,近来闭门不出地休养,除了沈银竹这位首座弟子外,谁也不见。
天知道沈银竹每次过去送药,都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小师弟再寻不回来,自己都快要疯了。
容成宣也是聪明的,自从小师弟跑了,就开始“发病”了,日日咳血,汤药不离口,瞧着风吹就倒,感觉也没几年可活了,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是夜,李锦绣又做了噩梦,梦里他又看见了师尊,师尊看起来特别不好,雪袍被鲜血染得斑驳不堪,站在尸山血海里摇摇欲坠,身上横七竖八扎了很多把刀剑。
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听见师尊沙哑的声儿,一遍遍痛苦地低喃,是不是只有师尊死了,你才肯原谅师尊?
是不是只有师尊死了,你才肯回头?
那师尊就去死好了……
不要!
李锦绣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傻子一直很担心他,就寸步不移守在床边,结果李锦绣醒了,他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梦里的情绪跟乌云似的,笼罩在李锦绣的头顶,想起师尊重伤,小舟生死未卜,自己又大着肚子,不由悲从中来,抱着被褥蒙头呜咽着哭了起来。
翌日大娘从外头割了一大块猪肉,还买了一堆新鲜瓜果回来,说要做点好吃的,给秀秀好好补补。
李锦绣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人却一天比一天瘦,脸上瘦得都快没肉了。
显得眼睛格外大,却不似从前明亮如星,蒙着浅浅的愁云。
“我今个在外头可是听说了,那位江宗主不是胳膊断了,也不是手断了,是手筋被挑断了!”大娘把从外头听来的八卦,说出来给两个孩子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幸好挑断的是左手筋,要不然以后可就握不得剑了!”
李锦绣:“……”
铁柱:“秀秀吃肉,秀秀吃虾,秀秀吃鱼,秀秀吃排骨!”
“真是好人没好报啊,也不知道能不能接上,外面的人现在都传,说什么江宗主门下跑了个弟子,现在到处在找,江宗主因为那个跑了的弟子,日日忧心如焚,还吐血了呢。”
李锦绣食不知味,狠狠抿了下嘴唇。
铁柱:“秀秀吃,秀秀吃,秀秀快吃呀!”
“他们还说,江宗主早发了话,不管是谁,只要能安然无恙把他的徒弟带回来,就将半座仙山拱手相赠!”大娘叹道,“我不要什么仙山,给我十丸八丸治病救命的良药就好了。”
李锦绣:“……”
铁柱:“秀秀吃,秀秀再不吃,饭菜凉了就不香了!”
“我今个还在街上,看见画像了呢,长得真俊啊,跟咱家秀秀眉眼有那么点像!”大娘道,“但还是秀秀俊!”
饭后,李锦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铁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笨手笨脚地给他削苹果,大娘闲不住,跑去腌萝卜了。
“傻子,回头我给你讨颗治傻病的丹药来,你可得答应我,好了以后不能学坏啊,踏踏实实跟你娘过日子。”
“嘿嘿嘿,俺都听秀秀的!”
“把我忘了吧,以后娶个老实本分的姑娘,一起好好孝敬你娘。”
“可俺就喜欢秀秀!”
“傻子!”李锦绣啐他一口。
当天晚上,李锦绣就换下了女装,穿着铁柱的粗布麻衣,用白布一圈一圈,把肚子缠绕住。
好在冬天的衣物本来就臃肿,不上手摸的话,也看不出来。
做完这些之后,李锦绣就独自出了门,走出很远之后,才对着大师兄留下的千里传音符,低声念了句:“大师兄,速来接我。”
沈银竹骤然得知了小师弟的下落,简直喜出望外。
顾不得考究小师弟手里如何会有自己的千里传音符,迅速起身寻去,可就在路过假山后面时,隐约听见了咿咿呀呀的声音。
虽然很细微,但修真者耳力过人。
“啊……慢点啊,你想我死是不是?”
声音很熟悉,沈银竹不由脚下一顿,细听几句,心里惊疑,这不就是小师妹的声音?
深更半夜竟藏身在假山后面寻欢作乐!
容成宣都病成那副鬼德性了,竟还有精力和小师妹寻欢作乐,看来病得也不严重。
小师妹叫嚷声愈发大了,很快就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沈银竹着急去寻小师弟,没空搭理这俩人,脚下生风,匆匆去了。
前脚刚走,假山后面就传来了小师妹的娇嗔:“哎呀,林姐姐怕什么嘛!”
“方才有人经过。”
“有就有呗?又不是头一回被人听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难不成怕被人发现跟我偷|情的人是你?怕我家大师兄得知后,不肯作罢?”
林姑娘冷冷一笑:“我岂会怕他?将死之人,何足挂齿,他早晚得死在我的手里,到时候你与我这寡妇的恩爱日子长着呢。”
“那敢情好啊,等你杀了我大师兄,我再熬死容成宣,你是大寡妇,我是小寡妇,你我就是天生一对!”
夜色朦胧,沈银竹赶去时,远远就看见一道臃肿的身影。
李锦绣开门见山地道:“领我去见师尊吧。”
沈银竹见状也不好多问,将人秘密引去了师尊下榻的别院,原想跟着一起去,李锦绣婉言谢绝了。
当分别了足足四个月的师徒二人再相见时,彼此相对无言。
纵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
李锦绣直接跪了下来,毫无畏惧地仰头望着师尊。
师尊清减了很多,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看起来空空荡荡的,面色也惨白,原本殷红如血的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左手衣袖束起,露出的手腕上缠绕着厚厚的白布,隐约还能看见血色。
看来传闻不假,师尊的左手筋真的被挑断了。面色十分憔悴,眼底一层青灰。
李锦绣打量江寒溯的同时,江寒溯也在打量着他。
徒儿瘦了好多,脸都瘦脱相了,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棉衣臃肿,可露出来的手枯瘦如柴,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像枯黄的草。
不似当初养在江寒溯身边时,那般珠圆玉润了。
看来,徒儿得到了自由,但自由自在的生活,并没有过得多好啊。
即便是这样,还是江寒溯使了手段,硬生生把人逼回来的,若是不逼他,他只怕此生都不会主动回来见师尊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李锦绣从袖中掏出匕首,直接抵在自己的喉咙上,正色道,“我知道我跑不了的,我永远都逃不出江宗主的手掌心,但我只求三件事。”
久别重逢竟不是拥抱着互诉衷情,江寒溯的肺腑五脏都隐隐作痛起来,感觉那刀子抵的不是锦绣的喉咙,分明是他江寒溯的命|根|子!
“你说。”
“第一,我要一颗包治百病的丹药!”
“允你。”
“第二我要你坦诚布公,告诉所有人,你的寒症是假的,我要你公开道歉,为那些辛辛苦苦为你奔波寻药的人道歉!”
“……”江寒溯沉默了很久才问,“你何时知道的?”
“你不要管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就说答不答应!”
这也不难,无非就是损些清誉,算不得什么。
江寒溯问:“第三件事是什么?”
“第三件事……我想一命换一命,求江宗主高抬贵手,放了我那个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弟弟!”
虽然江寒溯早有预料,但真的亲耳听见李锦绣这么说,还是瞬间胸口剧痛,只觉得像是有刀子在心口乱绞。
所以说,到头来锦绣还是为了宿文舟才回来的,根本不是为了师尊!
哪怕外面现在都在传江宗主重伤,江宗主手筋断了,也无法博取锦绣的一点点怜悯之心。
那么多年的师徒之情,那么久以来的缠绵恩爱,爱到最后不过是雾中花,水中月!
江寒溯着实被他气得不轻,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怕吓着锦绣,急急抬手掩唇,鲜血如泼,从掌心和指缝间淌了下来,沾湿一片衣袖。
第75章 师尊低声下气挽回锦绣
李锦绣瞬间神情一变, 可很快又想,定是师尊装的,师尊那么厉害, 怎么可能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气吐血了?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相信!
才不会怜悯师尊!
“师尊到底还想装到几时?莫不是以为,我会因为师尊吐那么几口不疼不痒的血,就心疼到立马什么都忘了, 再次回到师尊身边吧?”
李锦绣慢慢把差点窜起来,冲回师尊身边的身体,狠狠压了回去,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 嘴上却字字句句都是嘲讽, “江宗主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为什么?”事到如今, 江寒溯最想问的,还是那句, “在你心里, 师尊到底算什么?”
算什么呢?
李锦绣一直以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从前是师尊,他把师尊当最亲近的长辈,甚至是神明一样崇拜, 后来渐渐地,他爱上了师尊,明明每天都能看见师尊, 可还是想得慌, 那时胆子大,脸皮厚,仗着师尊偏爱他, 什么事都敢想敢干,一门心思往师尊床上爬。
当时想着, 人活一世就得活个痛痛快快,难得有真心喜欢之人,若能和师尊做一夜夫妻,哪怕被打死也心甘情愿。
岂料一夜之后,师尊不仅没打死他,反而对他百般愧疚,说定会好好补偿他,把所有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李锦绣就跟猫儿一样,不仅偷着了腥,还侥幸全身而退了。
人都是贪心不足,他又想一夜夫妻不够本,哪怕委身当师尊的炉鼎,见不得光的情|人也好!
再后来,他得知师尊的寒症是假的,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师尊骗得团团转,自己母亲的死,跟师尊有无法推脱的关系,自己悲惨的童年,以及种种可怕遭遇,全都是师尊造的孽时,他就已经对师尊由爱生恨了。
尤其一次次面对宿文舟,一次次听见宿文舟拿话刺激他,说若不是收留了他,自己的父母又怎么会死,骂他是个灾星。
李锦绣那时很难过,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灾星,不仅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还把别人的父母也克死了。
在外受气了,回来面对师尊这个罪魁祸首,总是压不住火气,就时有争吵,和师尊闹得不欢而散。
这时候温柔如解语花一般的容成宣趁虚而入,李锦绣满腹的委屈,也只能跟容成宣诉说。
可师尊却善妒成性,不仅怀疑他和容成宣有染,还不准他们私下来往。
那时李锦绣年轻气盛,桀骜不驯,根本就不服管教,不让他和容成宣见面,他就偏要见,还夜夜幽会,让师尊独守空房到天明。
当着师尊的面,就敢帮容成宣推轮椅,完全不把师尊放在眼里。
一来二去,师尊终于动了怒,把他拽回寝殿,给了他一次永生难忘的教训,事后李锦绣三天没下来床,只能吃点流食,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皮是好的。
打那往后,师徒之间就剑拔弩张起来,明明表面看起来依旧师友徒恭,背地里师尊扭着他的胳膊,将他重重摔上床去,还把他身上的弟子服,一片片撕下来。
师尊精力旺盛,非常人所能比拟,又极其擅长用药,把李锦绣折磨得死去活来,万般艰辛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总而言之,李锦绣吃不消了,受不住了就想着跑。
本想着先躲起来冷静个十天半月,甚至三年五载的,或许慢慢地,他就把往日种种放下了。
毕竟师尊至多是无心之失,见死不救,也算不得他的杀母仇人。
自己当时真的很爱师尊,爱到一点骨气都没有,只要师尊肯向他低一次头,说师尊错了,李锦绣就会立马原谅师尊,乖乖和他过日子。
可他一跑,师尊就抓他回来,前后不会超过一天。
他每跑一次,师尊就抓他一次,抓回来就往床上摔。
他本来就吃不消,师尊的欲|望太旺盛了,变本加厉地发疯掠夺,几乎把他往死路推。
李锦绣那时候真的很无助,很害怕,被锁链锁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喊破了嗓子都没人救他!
师尊精通医术,擅长炼药。
大量春|药和补药,往李锦绣嘴里灌,他好多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把剑鞘,除了容纳师尊这把剑之外,别无他用!
他甚至还在和师尊争执中,选择了很极端的方式,挥剑挑断自己的手筋,然后是脚筋,他只是想把一身修为还给师尊,以后和师尊恩怨两清。
可换来的,只是更加无情的囚|禁和掠夺!
最终,李锦绣因为承受不了师尊的欲|火,选择了在十七岁生辰宴上,扑向师尊手里的剑,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一句“江寒溯,我在地狱等你”,既是遗言,也是挑衅,更是他在赌气。
他死后特别害怕师尊真的追他追到地府里来了,根本就不敢转世投胎,自己把自己囚|禁在了死溪林里。
结果就是,时间一长,记忆受损,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还傻乎乎地等师尊过来救他,殊不知他就是在躲师尊!
说起来真是可悲又可笑呢。
“玩|物而已。”李锦绣笑了,非常轻挑地道,“人人都说江宗主如高山白雪,不染纤尘,而我低贱不堪,我心里不服气,就想尝一尝江宗主的滋味。”
“那为何……”不接着尝下去呢?
“我腻了。”李锦绣冷冷道,“玩够了,不想再继续玩下去了!”
“……”
江寒溯瞬间心痛如绞,从喉咙里涌出了更多的血,他也顾不得擦拭,任由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领。
才一起身,李锦绣就神情一凛,那把匕首立马抵着喉咙,割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深深刺痛了江寒溯的眼睛。
江寒溯几乎是从嗓子底,挤出一句话来:“你若敢死,我定将你那个弟弟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师尊,这种话三年前你就说过了呢。”李锦绣笑了笑,“那好啊,我先死,小舟后死,我与他黄泉相见,再续前缘!”
这也是江寒溯最怕的地方,他怕锦绣想不开,再度自戕,所以锦绣要跑,他不敢拦了,甚至还想方设法帮着他跑。
给他腹中揣个假孩子,也无非就是想有个羁绊牵扯住锦绣,让他好好活着!
李锦绣仰头,脸上没有畏惧之色,似乎只要江寒溯胆敢靠近他,就立马会狠狠割断自己的喉咙。
江寒溯驻足,露出了一抹苦笑:“你还是这么固执,看来不管过去三年也好,十三年也罢,都改不了你的倔脾气!”
“师尊不也同样如此?师尊自负精通医术,能救死扶伤,将旁人的性命捏在掌心,是生是死,都在你江宗主一念之间!你自认为能洞悉一切,擅自掌控他人的生死,却唯独三年前留不住区区一个我。”李锦绣冷冷一笑,“开心吗?看着我死在你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
“我记得好清楚,那时你穿的衣袍上,浸满了我的血,你抱着我,紧紧捂住我身上的血口,想尽办法把丹药喂进我的嘴里。可我扑得决绝,那一剑刺得太深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在你怀里血尽而死!”
江寒溯痛苦地阖眸,突然觉得很疲倦,半晌之后,才睁开发红的眼眸,神情怔愣地问:“那你为何还要回来?死都死了,何故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你没有来地狱找我啊。”李锦绣道,“我说过的,我会在地狱里等你,你不下去找我,那我就只能上来找你了。”
“这算是你对为师余情未了么?”江寒溯突然就笑了。
李锦绣摇摇头,手里匕首握得很紧。
江寒溯又问:”你凭什么认为,为师会答应你的条件?
“就凭我怀了你的孩子!”李锦绣伸手扯开衣袍,从中跃出一团白|花花的肚子,几乎同一时间,抵在喉咙处的匕首,就抵在了肚子上,他毫无惧色地仰头望着江寒溯,一字一顿地道,“若是江宗主不肯答应,那就只能来世再当亲人了!”
江寒溯缓步靠近,语气更冷:“你凭什么说,你腹中的孩儿是我的?”
“我自证不了,若是师尊不信,那也没办法了,要怪就怪孩子的命不好,摊上了一个不要他,还怀疑他的爹!”
他在赌,赌师尊在意他腹中的孩子,赌师尊还顾念着旧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情面上,就了他一桩心愿。
李锦绣知道小舟弟弟作恶多端,迟早要伏法,死有余辜,真是个坏透气的狗东西。
他也知道这次事情闹大了,很难收场,更知师尊是不可能放过小舟的了。
而小舟面对着杀死自己义父的仇人,也不可能放过师尊。
此前的恩怨还没算清,这又结了一桩怨。
怪只怪李锦绣欠了宿家的,他没办法,如果不救下宿文舟,以后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脸去见养父养母。
终究还是和师尊有缘无分呢。
许久之后,江寒溯才轻轻一笑,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嘲讽十足,却也笑得让李锦绣摸不清头脑,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江寒溯已经飞快夺下了匕首,看似反手一抛,就生生刺穿了墙壁,化作一道流光在茫茫夜色中穿梭,最后铮的一声,擦着沈银竹的耳朵,钉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
大树应声轰然倒塌。
沈银竹心尖剧颤,顾不得擦血,赶紧对着师尊的方向拱手,再不敢耽搁,飞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房中李锦绣的双臂被一双更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将人提了起来,江寒溯目光晦涩难懂,盈盈闪烁着秋水一样的潋滟波光,还在满怀期许。
在李锦绣麻木的目光注视下,低声问:“锦绣,你从前明明很爱师尊的,你都忘了吗?是你说想跟师尊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离开师尊的,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
“那又怎么样?我只是曾经短暂地爱过师尊而已。”
“你终于承认了,你爱过师尊!”
江寒溯的声音都在颤,只觉得这么久以来的心结,终于快要解开了,他不怕锦绣爱别人,就怕锦绣心里一点点都不爱师尊。
李锦绣笑了笑,自嘲地说,“师尊认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么?我出身微贱,从小就四处漂泊,无依无靠,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当时就特别馋肉包子,馋得晚上做梦都在吃肉包子,有一回饿极了,就偷了一个肉包子,被打得满脸血,我当时混着血一口一口把肉包子啃了,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可后来,我拜入了师门,日日都能吃到肉包子,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吃都吃不完。渐渐地,我就不爱吃肉包子了,看了就想吐!”
“对我来说,师尊和我当年吃的那个肉包子没什么区别,我只是在那个时间点上特别需要,一定要得到不可,可得到之后,又遇见了更好的,回头想想肉包子也不过如此。”
李锦绣仰头,面无表情地问:“师尊,你听明白了么?我的意思是说,师尊也不过如此!”
江寒溯眼里的光,像是风中残烛,渐渐熄灭了,好久之后才怅然一笑。
原来如此,在徒儿眼里师尊的新鲜感已经过了,徒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会飞了,已经不再需要师尊了,可师尊却还一厢情愿,总觉得徒儿离不开自己。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锦绣是铁了心要和师尊一刀两断。
“可不可以不分开?”
江寒溯轻声问,眼眶已经慢慢红了两手一直摩挲着徒儿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放手。
李锦绣从来没想过,师尊有一天会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师尊竟然会用哀求的语气,问他,“告诉师尊,好不好?怎样才能和好?”
第76章 就当是可怜可怜师尊呢?
李锦绣摇摇头, 棉衣敞着,明显圆润的肚子藏都藏不住了,就这么突兀地横在他和师尊之间。
可师尊似乎并不关心他腹中的小生命, 只一遍遍执拗地问他,怎么样才能不分开?
“师尊忘不了你,这三年又四个月以来, 师尊没有一时一刻忘了你的,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
“锦绣,师尊还喜欢你, 师尊还爱着你!不分开, 好不好?师尊以前骗你是师尊的不对, 师尊会改的!”
“改?怎么改?这世间并非事事都有挽回的余地!”
李锦绣眼角含泪,仰头望着最熟悉的师尊, 终究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 “师尊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无中生有,非说自己有什么寒症!”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江寒溯耐心向他解释。
原来江寒溯自小时, 也有和李锦绣类似的遭遇,都曾因太过美貌,而遭到坏人的觊觎, 意图将他擒住调|教成炉鼎。
幸好得恩师搭救, 拜入了仙门学道,才得以保全自己。
至于为何要说自己有寒症,初时只是江寒溯试探人心的一种手段而已。正因幼年时, 屡次因相信旁人,而遭到迫害, 遂才想出此法,若真心待他,自不会趁人之危,若待他非真心,江寒溯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本也无伤大雅。
可坏就坏在江寒溯以寒症发作为由,不见外客之时,意外耽搁了一位难产妇人的最佳抢救时间。
而这位妇人就是李锦绣的母亲。
得知此事时,江寒溯面露震惊,满眼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徒儿,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当年的情形,最终定格在了一张皱皱巴巴,还通红的小脸上。
原来那个跟猫儿一样孱弱的小婴儿,就是李锦绣啊。
江寒溯当初匆匆赶去,但为时已晚,见那孩子实在孱弱,还特意留下了一瓶丹药,如今回想起来,原来那才是他和李锦绣的初见!
明明当时江寒溯已隐隐有预感,那孩子不会受到亲人的善待,但并没有多管闲事。
“我知师尊当年也是无心之失,就算早知此事,也不曾怪过师尊,人各有命。可师尊为何要骗我?”李锦绣语气哽咽,质问他,“看我为了师尊急得团团转,心疼地一夜夜睡不好,也吃不好,师尊心里很得意,是不是?”
江寒溯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很动容,握住李锦绣的手臂,越发用力了:“你担心师尊?心疼师尊?”
“我为了能治好师尊的寒症,想尽了办法,还因此,因此差点就……”就死在了御尸宗的酷刑之下,可到头来却发现,寒症是假的,我一年又一年,向上苍许下的愿望,原不过是一场笑话!
“我恨你!”李锦绣挣开了师尊的手,满眼憎恨道,“江寒溯,你枉为正道,枉为人师!”
江寒溯的手空了,心里也瞬间空落落的。
片刻之后,才苦笑着道:“原来如此,我竟是个糊涂蛋,不知你真正恨我到底为何,今日才算是明白了。”
“若师尊没有寒症,你还会心疼师尊么?”江寒溯眼眶湿|红,神情依旧温柔地望着他,“容成宣身子弱,稍有病痛就能将你引去,你彻夜彻夜陪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守着他,困了累了,就贴在他床边睡!”
江寒溯难过地道:“师尊也是人,师尊也会嫉妒,猜忌,吃醋,你明明说好了,晚上要陪师尊过夜,师尊坐在窗前等你一宿,你却迟迟不来。”
李锦绣记得这些,可那时他分|身乏术,无法抛下楚楚可怜的师兄不管,跑去跟师尊缠绵快活,当年和容成宣结拜时,向天地许下过重誓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锦绣是个信守诺言之人。
他知道自己那时候或多或少冷落了师尊,可事后也都有补偿啊。他买了很多精巧的小玩意儿,给师尊玩,只不过师尊都不太喜欢,一直锁在箱子里吃灰而已。
“师尊寒症发作都留不住你,若是一旦寒症好了,就更留不住你了。”这就是江寒溯一直装病的原因,不过是想留住徒儿的心而已。
可他却一输再输,李锦绣总是会在师尊和师兄之间,轻而易举就做出选择。
从前江寒溯只当锦绣更爱容成宣,如今才堪堪知晓,锦绣早就知道自己装病的把戏了。
“若是可以,我倒希望寒症是真的,哪怕发作时痛不欲生,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弃我而去。”
话到此处,江寒溯小心翼翼地握上了徒儿温热的双手,这是他四个月以来,可望而不可求的,如今他已知徒儿的决绝,可还是想奢求徒儿的怜悯,轻声道,“锦绣,你已经舍弃过师尊一次了,师尊就是不想放手,师尊还爱着你,师尊不想结束这段感情。”
“就当是可怜可怜师尊呢?”江寒溯声音更温柔了,“再骗骗师尊也好啊。”
李锦绣下意识回握住师尊的手,只觉得这手又冷又冰,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但握久了总归是暖的。
他摸到了师尊腕间垂落的白布,仰头问:“手筋是真断,还是假断?”
“真断。”
“师尊自己挑断的么?”李锦绣问,“我要听真话。”
“不是。”江寒溯道,“是被你弟弟的义父挑断的。”
只不过我当时没躲而已。
见师尊平安,手也还能动,看样子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心里稍安了些。
李锦绣刚想快刀斩乱麻,一口气和师尊说清楚,该断不断,必受其乱,他已经因此死过一回了,不能再旧事重演。
可下一瞬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师尊的吻很轻柔,像是呵护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浓密的长睫交织成网,遮掩住翡翠似的眼眸,那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欲|望,宛如猛兽一般蛰伏其中。
距离太近了,李锦绣视线受阻,看不清师尊的脸,他试图探听师尊的心声,可随即耳边就传来师尊细弱的,刻意压抑的哽咽声,从嗓子底闷闷地溢了出来,师尊似乎在哭,声音听起来隐忍又痛苦。
李锦绣万般难过地想,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不孝顺的徒弟,也是最不合格的爱人,三言两语就把一向淡漠寡言的师尊,逼得红着眼眸,卑微向他索爱。
他听见师尊在他耳畔,用微弱又可怜的声音,问他,师尊还可以吻你么?
师尊还能不能抱你?
可不等李锦绣回答,更温柔也更热烈的吻,就跟细密的雨点似的,落在了李锦绣的唇上,脸上,额头还有眼眸上。他的身体渐渐从僵硬到绵软,意识到自己的意志在逐步瓦解,又要沦陷其中了,李锦绣使劲掐着掌心,狠狠道:“我不会再跟你上|床了!”
“好。”那就不上|床。
江寒溯挥袖清理干净桌上的茶具,将人放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在桌子上做,就不算上|床。
当后背触碰到了冰冷的桌面,李锦绣瞬间清醒了两分,下意识要将师尊推开,理智告诉他不行,不能再这么错下去了!
他和师尊之间已经不可能重归于好了!
与其互相折磨不如痛快一些一刀两断,或许对彼此都好。
可师尊吻得很有技巧,不知道是不是用药了,李锦绣觉得头脑很快就晕沉沉的,身体也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了云端,他不愿意被下|药,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悲愤地吼:“不要再对我下|药了!”
我不是你江寒溯掌心的玩物,任由你胡作非为!
“好。”
江寒溯答应得非常痛快,一手摸索着同李锦绣十指相扣,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在李锦绣惊慌又畏惧的目光注视下,打开了塞子,江寒溯把药|粉倒入口中,伴随着发红的喉结轻轻滚动。
整瓶的春|药,他一口就吞下去了。
确实没给李锦绣下|药,他给自己下。
“跑罢。”
江寒溯慢慢松开了他,药效几乎瞬间就发挥了作用,血丝密密麻麻在眼底浮现,声音也变得沙哑,“想跑就跑罢。”
李锦绣眼睁睁地看着师尊作死嗑|药,又震惊又怕,不断地摇着头。
他想让师尊把药吐出来,吃这么多会死人的!
可师尊偏过头,固执地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额头上的一根青筋跳得特别厉害。
怎么办?
跑是不跑?
本来他就吃不消师尊,哪怕给他下点春|药都勉勉强强,眼下师尊把春|药下在自己身上,那还得了?
跑!
得快点跑!
要不然今晚就得一尸两命了!
可他挺着个大肚子,又能跑哪儿去?
才一起身,又被按回去了,江寒溯笑了笑,眼底的两束小火苗熊熊燃烧:“你还真跑啊……”
李锦绣再想反抗已经来不及了,手脚都被灵力紧紧束缚住,整个平躺在桌面上,呈个“太”字,明显圆润的肚皮,此刻像是李锦绣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赶紧道:“不行!会,会伤到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江寒溯情不自禁重复这句话,一瞬间就被取悦到了。
他像是初为人父一般,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侧耳贴在徒儿圆润的肚皮上,眼睛明亮,唇角漾起浅笑,静静听了好一会儿,才语气轻快地说,“孩子说他想爹爹了。”
李锦绣既欣喜又难过,看样子师尊还是很在意他肚子里的崽儿。
这样也好,以后崽儿生下来了,还是留给师尊照顾罢,就全然当个念想好了。
可下一瞬,师尊的话让他的心狠狠跌入了谷底。
“孩子说他想见爹爹,那就……见一面罢。”
江寒溯说这句话时,已经把碍眼的棉衣扯了下来,没有过多的犹豫,轻车熟路就进去了。
第77章 叫声夫君听听?
事后, 李锦绣裹着被撕坏的衣服,蜷缩在角落里哭。
他不是哭孩子,孩子随爹了, 就是铁打的胎,没被|干|死,他哭的是他自己, 怎么这么可怜,凄凄惨惨被压在桌子上,要不是桌子腿后来崩断了,这会儿自己还下不来呢。
江寒溯药效已清, 满脸都是吃得饕足意满后的得意, 当着徒儿的面, 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回去了,又变成了素日不染纤尘的模样。
他要抱起徒儿去洗漱, 徒儿抗拒得很, 怎么都不肯让他碰。
跟翻了壳的乌龟一样,艰难地在角落里挪动,拖出了一条旖旎痕迹。
明显又大了一圈的肚皮, 圆得像个盖在身上的大贝壳。才四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了,若是怀胎十月, 不知道要大成什么样。
被欺负惨了, 眼眸湿|红一片,整个人蔫蔫巴巴的,两手崩溃地捂着通红的脸, 啪嗒啪嗒掉眼泪。
时不时还悄悄往身下瞥一眼,然后眼泪就落得更凶了。
“伤得不算厉害, 如果你愿意的话,师尊现在就可以抱你下去洗漱,然后上药,给你准备好吃的,你饱饱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恢复如初了。”
李锦绣恨恨地道:“恢复如初,再让你作践是也不是?”
“你在期待下一次么?”江寒溯笑道,“现在就可以。”
李锦绣瞳孔发颤,不敢置信地瞪着师尊。
江寒溯就喜欢看徒儿这副吃惊的表情,当即笑得更开心了:“春|药为师还有很多,不过,不用这种东西助兴,师尊现在也能让你玩得尽兴。”
李锦绣既羞愤又憎恶,回想起师尊还曾在红帐中抱着自己的尸体恩爱缠绵,胃里就一阵恶心,不由自主伏下身干呕。
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江寒溯心疼极了,想不到徒儿害喜这般严重,忙上前搀扶,可又被徒儿挥手挡开,他故意不躲,任由徒儿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他断了手筋的左腕上,鲜血瞬间蔓延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地,触目惊心。
就趁李锦绣惊愕之际,江寒溯已经用脚踩掉了裹在徒儿身上,脏乱不堪的破棉衣,居高临下欣赏着自己昨夜的杰作,直把徒儿盯得羞愤不堪,捧着肚子要往墙面上撞,才赶紧哑着声儿央求:“只当是可怜可怜师尊呢?”
他把自己血淋淋的手腕,伸给徒儿看。
以期得到徒儿的怜悯,可得来的却是李锦绣看透奸计后,羞愤的一声:“呸!”
江寒溯单手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笑道:“不疼了,徒儿只要吹一吹,师尊就一点都不疼了。”
李锦绣抿着被师尊吻得通红,肿到发亮的嘴唇,满眼憎恶地瞪着人。可换来的却是师尊温柔濡湿的几个吻。
他恼羞成怒,伸手推搡,可师尊却捧着他细细的手腕,低头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背。
“这样有意思么?江宗主?您贵为一宗之主,名声在外,时至今日,要何不得?何必还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李锦绣悄悄往伤处瞥了眼,差点又落下泪来,伤成了这副样子,得养多久才能好啊。
就算师尊是铁打的人,也不能把他当磨刀石吧,更何况他现在有孕在身,一个不留意就可能一尸两命!
“你连死都不怕,竟也怕疼么?”
江寒溯耐心给他上药,修长的手指指尖红通通的,都是被徒儿挨个咬的,见徒儿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可怜样,江寒溯心肠又软了,柔声道,“莫哭了,都是师尊不好,师尊就在此,任你撒气好不好?”
李锦绣置若罔闻,把脸扭过去,眼泪在半空中都划出了一条珍珠串。
“怎样才能不哭?”江寒溯捧住徒儿的手,伏首亲吻,然后又仰头问,“师尊给你一把匕首,你照着师尊的胸口狠狠|捅|几下出出气,好不好?”
李锦绣还是不理他,眼泪落得更凶了。
“锦绣,好锦绣…”温热的大手摸索着同他十指相扣,江寒溯把脸贴在徒儿的肚皮上,声音十分沙哑,“师尊什么都应你,只要你别哭了,你一哭师尊的心都要碎了…”
江寒溯答应了他的条件,但只应了前两条。
包治百病的丹药他给了,也公开承认自己的寒症是假,但也只是激起了一层小水花而已,又能有损江寒溯几分清誉?
尤其眼下江寒溯才剿灭了御尸宗,对修真界来说可谓是大功一件。
这个时候就算爆出来江寒溯枉为人师,强制座下亲传弟子,沦为身下禁|脔这种惊天丑闻,想来也奈何不了他。
李锦绣也从来没想过要真正毁掉师尊,只不过迟迟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他要求见小舟一面,却遭到了江寒溯的拒绝,江寒溯说他的胎象不稳,水牢那种地方阴湿难闻,对腹中胎儿不好,活人在那儿待不了半月,就得要去半条命。
李锦绣一听就急了,迫切地恳求师尊大发慈悲,把小舟从水牢里放出来,还为此跟师尊谈条件,说愿意用身体作为筹码。
可师尊都不为所动,沉默得像一座冰雕,自顾自舀着粥,慢慢吹温。直到李锦绣抓住他的衣袖,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泪眼婆娑地叫师尊,才有了点反应。
江寒溯像是突然起死回生了,慢慢抬眼瞧他,语气淡淡的:“你唤我……什么?”
“师尊……不,夫君!”李锦绣喉咙哽咽,只要一想到小舟此刻在水牢里受苦,就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得了,“夫君你帮帮我,好不好?就再帮我一次,别让他受太多的苦!”
“好,夫君帮你。”江寒溯笑了,温柔地抚摸着徒儿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你莫担心,只要你好好活着,他就死不了。”
李锦绣私底下托大师兄把丹药给傻子送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千万别跟师尊说,可师尊还是知道了。
当天晚上就把李锦绣压在新换的檀木桌子上,一边轻啄徒儿跟剥壳荔枝一样白皙光滑的肩胛,一边在他耳边低语:“听闻你不久前才死了个夫君。”
“我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江寒溯问,“你为我披麻戴孝了么?有没有替我守寡?”
“唔,师,师尊……”
“叫夫君。”
李锦绣的眼睛被布条蒙住,双腕同样被绑,还被师尊用剑钉在了头顶的圆桌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真是可怜,夫君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的,乱世之中,命如飘烛,日子实在难过,不得已才改嫁。”
“你寻什么人不好?寻了个傻子。”
“哦对了,你们拜堂了么?”江寒溯挑起徒儿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有没有穿婚服?洞房了没有?”
“师,师尊不要……”李锦绣看不见,身体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怕得一直哆嗦,一直抖,说话都带着哭腔,“夫君,我,我怕,别这样,我我真的怕……”
“怕什么?怕你才死不足半年的夫君,突然从棺材里爬出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么?”江寒溯轻轻一笑,声音似那鬼魅,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莫怕,就算师尊化作了厉鬼,也不会伤害你的,只会惩罚你的不忠而已。”
“我,我没有不忠!没有改嫁……不,我就没有嫁过人!”李锦绣争辩,“师尊又不曾娶过我!”话到这里还有点委屈。
“娶过的,只是你不知道。”江寒溯阖眸叹息,“师尊在梦里,迎娶过你千百次,也曾与你冥婚过,抱着你的尸体在棺椁中洞房花烛,你的身体好冷,不似现在温热,师尊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勉强与你……”
李锦绣听不下去了,使劲摇了摇头。
“你日日与那傻子同吃同住,那傻子还唤你秀秀。”江寒溯嘲弄一笑,“你是打算孩子生下来后,让那傻子当爹,是不是?”
见李锦绣死死咬牙,通红着脸一声不吭,江寒溯惩罚似的,轻轻咬着徒儿殷红如血的耳垂,“他唤你秀秀,你就应,师尊唤你,你怎么不应?”
“锦绣,锦绣……”
“现在舒服点了没有?”
“秀秀怎么不理人呢?”江寒溯促狭地问,“又在跟师尊赌气么?”
江寒溯的声音很轻柔,他的吻却在妒火的炙烤之下,变得滚|烫无比,宛如烧红的烙铁,一下一下往徒儿干净的皮肤上烙去,隐约能听见滋滋滋的声音。
李锦绣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师尊宰割,每一次的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加难以承受的磨磋,他请求师尊行行好,发发慈悲心快停下来,自己月份大了,孩子会吃不消的。
江寒溯嗤的笑了一声:“若是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住,那它既不配做你的孩子,也不配做我的孩子!”
他嫉妒一个傻子,居然能和锦绣有名有份地做了四个月的夫妻,但又不愿因为一个傻子,就和锦绣再生矛盾。
嫉妒像是火焰一般,烧得他遍体鳞伤,浑身难受,只有靠近锦绣才能稍微缓解一些。
“你可有唤过那傻子夫君?”
江寒溯嫉妒地问,在问出答案之前,是不可能再吻徒儿的了,也不可能再好声好语哄着徒儿。
结实有力的双臂,牢牢禁锢住徒儿的双腿,这张新做的紫檀木桌子,最是结实,看样子今晚上有的折腾了。
李锦绣吃不住力道,只能摇摇头。
“那你唤师尊一声夫君听听?”
江寒溯的声音婉转动人,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蛊惑人心,尤其此刻两人亲密无间,更像是在原本就熊熊燃烧的火堆里,又泼了一盆油。
修长的五指有力地扣住徒儿的膝盖,见徒儿又簌簌滚落下泪来,怎么都不肯喊,江寒溯轻轻吻掉他的泪,在他耳边低喃:“就唤一声,只当是垂怜师尊这么晚了,还送上门来供你玩弄作践。”
好没道理的话!
明明是师尊玩弄作践他,怎么从师尊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李锦绣愤懑不已,刚要口出恶言。
下一刻,一根手指就贴了上来,江寒溯道:“罢了,不想喊就不喊,当心动了胎气。”
事后,江寒溯把人抱回了床上,脚下踩着紫檀木的碎渣,稍微清理一番后,取出了一把类似于骨刺一样的法器,在李锦绣眼前摇晃,轻声道:“将此物穿在你的琵琶骨中,只要你敢离开为师超过百丈,就立马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李锦绣嗤笑道:“师尊,我不怕死,如果我怕死,我三年前就不会主动扑到师尊的剑上了。”
“你说得有理。”
江寒溯亲昵地吻了吻徒儿的额头,然后握住徒儿的手,施法将三枚骨刺,尽数打入自己的外耳轮上,伴随着软骨被刺穿的声音,几滴鲜血飞溅出来。
“你……!”
“这样一来就不怕你跑了。”江寒溯低头吻掉徒儿指尖沾染的血迹,轻声道,“你记清楚了,不能离开师尊百丈,否则师尊就会爆体而亡。”
“疯子!”
“嗯,我也爱你。”江寒溯答非所问,却字字戳心,“很爱很爱。”
第78章 您不能这么对我
江寒溯准许李锦绣私下探望宿文舟, 也答应不会一同前往,给二人充足的时间叙旧。
却在送徒儿进地牢之前,亲手给徒儿换上了一套特别的衣服, 上面布满了各种绳结,用的都是很特别的打结手法,除了江寒溯之外, 保证没有第二个人解得开。
因为衣服的材质特殊,水火不侵还有一定的伪装之效,能很好地遮掩李锦绣过分圆润庞大的肚子,让人看不出一丝丝端倪来。
李锦绣穿上这身衣服, 一时不知该感谢师尊细心体贴, 还知道顾虑他的颜面, 为他遮掩孕肚,还是该憎恶师尊心胸狭隘, 竟为他亲手穿上了华丽的囚衣。
当师尊问他, 喜不喜欢这身衣服时,李锦绣冷冷一笑,语气嘲弄道:“弟子何德何能, 不过是薄柳之资,竟能让堂堂一宗之主如此觊觎提防!”
江寒溯手指轻抚,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浮灰抹去, 闻言淡淡道:“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好一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来如今弟子与师尊之间早已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如今的师尊也没有道理可讲,不过视我为玩物一般,肆意掌控玩弄!可师尊莫要忘了, 我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一旦被我抓到了机会, 定会回身狠狠咬你一口!”李锦绣恶狠狠地道,因为羞愤眼眸都有点烧红了。
“既然喂不熟,那喂饱也好。”江寒溯依旧语气温和,不过随意两句话,就把李锦绣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吃饱喝足了,又有力气跟师尊闹孩子脾气了,是不是?”
“江寒溯!”李锦绣气得攥紧拳头,通红着眼,“您不能这么对我!”
“叫师尊,不许没大没小。”
江寒溯帮他系好了最后一个衣结,才低头要吻徒儿的唇,可徒儿在闹脾气,故意把头转了过去,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温柔地托住,轻轻捧了回来。
一吻过后,江寒溯忍不住又想把碍事的衣服脱下来,但思及徒儿惦记着地牢里的那个小魔头,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将徒儿亲自送了过去,一路上李锦绣都默不作声,脚下踩着薄薄一层雪,冰天雪地的,他大着肚子不敢走快,但又不想和师尊离太近,就赌气地闷头一个箭步,结果脚下一滑,步子扯大了,差点滑倒不说,还扯痛了伤口,眼眶瞬间就疼红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
江寒溯手疾眼快将人搀扶住,可怀里的徒儿从来记吃不记打,竟还敢挣扎,索性就紧紧扣在怀里。
“放开!”李锦绣又急又羞,目光四下乱扫,“当心被人看见!”
“怕什么?自家徒儿,当师尊的还不能抱一抱了?”江寒溯不仅抱着他,还毫不避讳地伸手往下抚摸,声音更柔,“你是我养大的,本就该属于我。”
话到此处,就已经摸索到了徒儿的伤处,虽然隔着衣服,但轻轻一碰都很疼。
李锦绣一边忍疼,一边压低声哀求,“别这样,求您了,真的,真的会被人看见……呃。”
嘴很快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
江寒溯自顾自地摸索了一番,感觉没什么大碍,这才咬着耳朵,低声道:“好徒儿,怎么总是学不乖?雪天路滑若是摔着了,该如何是好?不若这样,今晚师尊给你钉个铃铛上去,只要一走快了,铃儿就铛铛响,可好?”
说此话时,手已经松开了。
李锦绣追着师尊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了虎口上。
也就是这么一口,好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一样,江寒溯微微扬眉,很享受被徒儿咬的滋味,直接将人拽进了路边一处假山后面,等二人再出来时,李锦绣走路明显慢了许多,低着头,眼睛更红了。
“地牢里阴冷潮湿,你在里面不要待太久,恐对你的身体和腹中胎儿不好。”
江寒溯温柔地帮徒儿整理衣袍,衣领上毛茸茸的一圈雪白狐狸毛,衬得徒儿气色很好,瞧着面色红润,肤白若雪,同三日前粗布麻衣跪在自己面前的可怜样,简直判若两人。
“师尊话说得真好听,嘴上说怕我动了胎气,实则不过是怕我与宿文舟旧情复燃罢?”
李锦绣已经同江寒溯说清楚了,小舟是他养父母家的弟弟,但江寒溯嫉妒心重,终日疑神疑鬼的,只要李锦绣的目光错开一秒,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看别的男人。
“原来你喜欢听师尊说话。”江寒溯轻抚上徒儿温热雪润的面庞,眸色温柔。
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在江寒溯看来,就算是骨肉至亲,也一切皆有可能。
再者,宿文舟纵然小时候是好人家的孩子,知礼明仪懂事有分寸,可却在御尸宗长大,在众多邪修术士耳濡目染之下,定会长歪,偏李锦绣还反驳不了,毕竟宿文舟确实如师尊所言,不仅学坏了,长偏了,还一门心思要操|死哥哥。
他不肯让师尊同去,就是怕一会儿刺激到了小舟,就以小舟的脾气,只怕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到时候免不了要多生事端。
李锦绣撇开脸,语气冷冷的:“我已怀了江宗主的骨肉,江宗主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但为师也是为了你着想。”江寒溯倒也没有否认,还笑笑说,“毕竟你现在月份大了,若是一不小心动了胎气,伤着了孩子,该如何是好?”
李锦绣冷笑:“师尊大可放心,纵然师尊没有分寸,哪怕我腹大至此,还要服用大量春|药,日日与我耳鬓厮磨,但我如今既怀了这个孩子,就是这孩子的母亲,自然事事都会为孩子着想,绝不会如师尊那般不知节制收敛!”
话到此处,两人已经来到了地牢门口,负责守门的护卫已经提前调走了,江寒溯将一枚钥匙,放在徒儿的掌心,慢慢包住徒儿温热的手,使劲握了握,很久之后才松开。
“我在此等你,去罢。”
李锦绣进入了地牢,里面果真如师尊说的一样阴暗潮湿,气味也难闻,只有几盏蜡烛在两旁的灯架上摇曳,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风,风中夹杂着异常难闻的腥臭味,差点把他恶心吐了。
幸好来前师尊在他腰间挂了个香囊,里面不仅塞了安胎养气的药材,还有几味气味清新的甘草,李锦绣拽下香囊,抵在鼻尖狠狠嗅了嗅,刚才那种恶心感,这才渐渐消散。
下一瞬,他就听见了锁链拖拽的响声,旋即就是熟悉的嘲讽:“呦,这不是灵剑宗宗主座下,素有华光珠玉之称的小徒弟,李锦绣李少侠么?怎生会纡尊降贵来到这肮脏不堪的地牢里?莫不是来探望我这个死囚的?”
李锦绣寻声望去,在地牢最深处,看见了一间最为偏僻的牢房,隐隐能看见一道被绑在刑架上的人影。
他收起香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手扶着牢门,果真在一片昏暗中,看清楚了此人的脸。
正是宿文舟,错不了!
此刻一身血污,被锁链禁锢在了刑架之上,虽然狼狈,但脸上满是讥讽的笑。
以李锦绣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锁链和刑架上流转着强盛的灵力,若用外力强破,只怕救人不成,反而会让被束缚之人,瞬间爆体而亡。
“小舟!”
李锦绣连忙打开铜锁,一脚才踏进去,就听见一声断呵,“别叫我小舟!你还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看笑话的?”
“你受苦了。”
李锦绣走上前去,看了看小舟身上缠绕的锁链,却又不知如何下手,只好攥着衣袖,想给他擦擦脸上的血,却不料自己害喜厉害,竟忍不住面色一变,胃里又隐隐作呕。
“李锦绣,你连装都装不会,可别以为你假惺惺过来看我,我就能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了。”
宿文舟嗤笑一声,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的脸,见这张陌生的脸此刻煞白煞白的,看着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还蹙眉道,“怎么着?被男人操|大了肚子,害喜了?”
李锦绣心神一晃,还以为被看出来了,下意识仰头望去,见宿文舟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一双鹰似的锐利眸子,此刻隐隐有点泛红。
几乎同一时间,他听见了小舟的心声:【好啊,还知道过来看我,我还以为哥哥再也不肯理我了!】
“小舟……”
李锦绣难免动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弟弟了,记忆中弟弟的模样,还停留在儿时,粉粉糯糯的,像个小雪人,生起气来两手掐腰,小脸红通通的。
可当年的小雪人不知不觉就长大了,褪去了稚气,变得成熟了,眉眼间没了儿时的可爱天真,被时光的磨刀石磨得尖锐,寒芒毕露,哪怕心里叫着哥哥,明面上却冷眼相待,说话也毫不客气,尖锐的像一把把刀子。
“李锦绣,跑都跑了,你还回来做什么?”宿文舟冷冷道,“不要说是为了我才回来的,我不稀罕你为了我!我告诉你,火烧感化寺是我所为,我不觉得有错,是那群秃驴活该,你少跟我扯什么大道理,听着恶心!”
“也别充什么长辈,拿我爹娘出来说事,你没有资格提他二老,他二老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更清楚!”
话到此处,宿文舟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锦绣,目光如炬,像是要在他脸上燎出无数个血淋淋的窟窿来,他在仔细端详李锦绣的面容,想将这张脸刻在脑子里,哪怕来日自己死了,入地府了,想来也没那么容易转世投胎,生前业障深重,死后怕是要在油锅里滚一滚,刀山火海上受些煎熬。
滋味定然不会好受,总得念着什么,惦记着什么,才好熬过去。
就像小时候生病一样,怕苦不愿意喝药,但只要想到有甜甜的蜜饯可以吃,就能忍下了。
宿文舟自幼失去父母双亲,从那往后就一直风雨飘摇的,离开了李锦绣后,就从一个地狱跌落了另一个地狱。虽说义父待他挺好,但邪宗之中,哪有什么纯粹的感情?
还不是利用来,利用去的?
如果他不坏不狠,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在御尸宗根本就活不下去。
事已至此,宿文舟没什么好怕的,他唯一担心的就只有李锦绣了。
“不要为我做任何事,不要为了我去答应任何人的条件,更不要牺牲自己来换我。”宿文舟冷言冷语,“我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感激你。而且,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不知错,也不会认的,一旦放过了我,就是纵虎归山,来日我定会十倍百倍向你灵剑宗讨回来!”
“小舟!”李锦绣沉声道,“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御尸宗为祸修真界,被灭是早晚的事,纵然我师尊不出手,也会有旁人!我知你感念你义父待你有养育之恩,心里恨我师尊杀你义父,但你义父也,也挑断了我师尊的手筋啊!”
“怎么,在李公子看来,我义父的一条命,还比不得你师尊断的一条手筋?!”宿文舟声音更冷。
李锦绣正色道:“是,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要不高兴。但在我看来,你义父的命就是比不过我师尊的一条手筋!”
“你……!”宿文舟不料李锦绣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当即被他气得剧烈挣扎,震得锁链乱响。
“小舟,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私心!我的私心就是这世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得我师尊重要!”李锦绣直言不讳地道,“他救了我,他养了我,他在我最苦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对我悉心照料,从不嫌弃我的出身,我的遭遇,视我如子,将毕身所学倾囊相传,如果没有他,我,我或许早就死了。”
“是么?可你的私心,你的贪|欲,驱使你三年前横剑对准你口中的恩师呢。”宿文舟嘲弄道,“你当时是怎么死的,还需要我告诉你么?”
“那是我和师尊之间的事,他杀我一次也好,杀我十次也罢,纵然杀我千百次,我依旧认他是我师尊!”
宿文舟狠狠道:“我看你是昏头了,想犯贱!”
他气得把脸扭了过去,很快又转了回来,质问,“想不到你对江寒溯用情至深,那他待你又如何?”
李锦绣语气里隐隐有些得意:“师尊自然待我用情更深!”
“是么?我看不然吧。”宿文舟的目光毫不避讳,上下扫了一遭,眸色更冷,“千结衣,衣有千千结,唯恐旁人解。这种东西想不到竟然会穿在你身上!”
李锦绣愣了愣,没想到小舟居然认识此衣,下一刻他就听见宿文舟咬牙切齿道:“此衣本就是我邪宗之物!你把此衣穿来见我,莫不是在向我挑衅?!”
李锦绣赶紧摇头,如何知道此衣的来历?
他还单纯以为是师尊送他的礼物呢。
“还敢说你师尊待你用情至深?此衣在我邪宗,一向是用来约束身边禁|脔的!”宿文舟冷冷道,“看来江宗主待你不怎么放心啊,这是把你当禁|脔了?连你跟谁好都要管,江宗主还真是手眼通天啊,都把手伸到了徒弟的床上!”
李锦绣愣了愣,随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衣袍,心道,禁|脔,禁|脔,从字面意思就能知晓,寓意为禁止别人享用的肉。
想不到师尊如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连装都不装一下,生怕别人染指了他分毫,这怎么不算用情至深,待他独一份的偏爱呢?
第79章 小舟气破防了
宿文舟看出了他的心思, 瞬间既惊又怒,呵斥道:“李锦绣!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沦为别人掌心的玩物,你就这么得意?!”
“他不是别人, 他是我师尊。”
“……”宿文舟恼怒,“这是重点吗?”
李锦绣愣了一下,人都说一孕傻三年。他才没生呢, 记性就开始变差了。有点难为情地反问:“你,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宿文舟气得眼底都爬满了猩红的血点,倘若不是灵力被封,还被禁锢在了刑架上, 他真的会跳起来, 狠狠给李锦绣一拳, 让他清醒清醒,别再这么沉迷下去了!
否则早晚要死在男人身下!
李锦绣听见了这句心声, 有点心虚地撇开了脸, 不太服气地想,以我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死在师尊身下?
要死也得死在师尊身上!
不过很快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小舟说的是“男人”, 而他下意识想成了师尊。
因此,当宿文舟质问他,到底爱谁时, 李锦绣几乎像是本能反应, 脱口而出道:“江寒溯!”
“你再说一遍?”宿文舟咬牙切齿,震得身上锁链哗啦啦响。
感觉随时都要震断锁链,扑过来咬人了, 李锦绣出于本能,往后退了一步, 侧身时,还用手护住了肚子,深吸口气道:“我师尊江寒溯,我喜欢他,不,我爱他!我从始至终只爱他!”
身体里突然迸发出了勇气来,李锦绣说这话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仰头毫无任何羞愧地面对着宿文舟,脸上神采飞扬的,“只要一想到师尊也爱我,为了留住我就给我穿这种衣服,我就,就特别开心!”
“看出来了,要我夸你么?”宿文舟冷冷一笑,语气嘲弄道,“李锦绣,少自以为是了,这天底下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能抛开你的皮囊说爱你!”
“我师尊就可以。”他甚至连我已经生出了尸斑的尸体,都不肯放过呢。
“江寒溯只是痴迷于你的美色!他根本就不爱你!”宿文舟言之凿凿地道,“你当年生得那样美,见过之人,终生难忘。江寒溯再如何医术了得,终归也是个血肉之躯,自然也有弱点,你又那么爱撩拨他,他能不心动么?”
见李锦绣不为所动,宿文舟满脸恨铁不成钢地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私底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此前身上带的丹药,就是他给你的罢?”
“是啊,我师尊是医修,知我体弱,赐我丹药调养,有什么问题么?”李锦绣说起这个时,心里甜甜蜜蜜的。
抛开和师尊之间的矛盾,师尊待他一直好极了,什么好东西都给他。
“那可不是什么调养身子的丹药,而是血丹!药效和春|药是一样的!”
宿文舟再也忍受不了了,现在就要把江寒溯的罪行告知李锦绣,省得李锦绣将来后悔,冷冷道,“你对他所谓的爱,不过是他精心布局而已!你对他的情,也只是因为他对你下了药!药效使然,想不动情都难!”
此话一出,李锦绣的神情果然变了。
但并没有像宿文舟预想的一样痛苦不堪,羞愤交加,反而诡异的脸红了!
原来师尊一直都暗戳戳地谋划,把他往自己身边圈|禁么?
连给他的丹药,都是让人动情之物,这是多想得到他的心,得到他的爱啊?
一定是爱他爱到无法自拔,泥足深陷,才会出此下策!
想不到普照众生的清冷月亮,有朝一日会为了一人落下苍穹,沾染上了苍凉世道中的红尘之气。
连手筋都被人挑断了,还被一个小晚辈在此言语折辱!
江寒溯几时受过这种委屈?
李锦绣爱师尊的心,在此刻攀上了巅峰。
突然就觉得,我死都死了,如今早不似当年模样了,连身躯和皮囊也变了,只当作是学了一回哪吒,剜骨还父,削肉还母,此后再不姓李,就只当一个平凡人。
等解决了眼下困境后,把孩子生下来,以后也不闹了,就踏踏实实跟师尊过日子。
他从来都不求什么名分,只要师尊心里有自己就好了。
宿文舟紧紧盯着李锦绣,将他脸上变幻的神情尽收眼底,几乎要被气得呕出血来,愤恨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江寒溯已经老了,他年纪大得都能当你爹了!我宁愿你喜欢的是容成宣,也不要你爱江寒溯啊!”
容成宣不仅是个残废,还是个病鬼,哪里受得住李锦绣折腾?
李锦绣年轻气盛的,在家吃不饱,必定要出来偷吃,宿文舟就有机会了。等把容成宣熬死了,自己就能趁虚而入了。
可江寒溯不一样!
江寒溯四肢健全,修为极高,还名声在外,哪怕素有寒症,也不影响他大杀四方,想来在床上也是极其厉害的。
更莫说他擅长用药,恐怕有着独特的房中秘|术,否则怎么把李锦绣迷得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你糊涂,糊涂!”宿文舟大力挣扎,却被锁链上的符咒所伤,急火攻心之下,竟吐了一口血,不等李锦绣焦急过来安抚,就暴怒道,“你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小舟!”李锦绣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极是难受,低声道,“你不要再挣扎了,否则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你莫怕,哥哥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我不要你救!你才不是我哥哥!”宿文舟暴怒道,偏头躲开了李锦绣抚上来的手。
震起来的锁链流窜的符咒,不小心打到了李锦绣,他下意识捂着肚子躲开,生怕伤到腹中的孩子。
宿文舟惊见这一幕,又想起方才李锦绣恶心反胃的样子,不由心头一寒,满是血丝的眼眸,直勾勾瞪着他,怒问:“是不是江寒溯喂你吃了什么?孕灵丹么?你与他莫不是有了孩子?”
“……”
“说话啊,是不是?你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到底是不是?!”
在宿文舟连续追问之下,李锦绣强忍着腹中的不适感,点了点头。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约莫三秒之后。
地牢里爆发出了凄厉的咆哮声,宿文舟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狼,不顾符咒反噬,拼命挣扎,又被符咒反打,浑身噼里啪啦一阵电光流窜,鲜血夹杂着破碎的布料,漫天乱飞。
暴怒声响彻云霄。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李锦绣大惊失色,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生怕小舟抵死反抗,会遭受更厉害的反噬,当即也顾不得腹中的胎儿了,扑过去就要阻止。
旋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冲开,整个人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牢中飞了出去。
但预料之中的疼,并没有席卷全身。
一股熟悉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住,紧接着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接住了。
李锦绣心惊肉跳,脚还没踩稳,就赶紧摸了摸肚子,好在肚子不疼,看来孩子没事,心脏却依旧咚咚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怎么样,可有受伤?”
江寒溯询问,见徒儿摇了摇头,当即一手揽着他,一手隔空抓去,原本暴怒嘶吼的小魔头,瞬间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师尊不要!”
李锦绣赶紧求情,两手下意识抓住师尊的衣袖,神情急切,“我并没有受伤!腹中的孩子也没事!求师尊看在徒儿的薄面上,就饶他一次!”
眼看着小舟被掐得面色酱紫,李锦绣什么也顾不得了,几乎要给师尊跪下了。
但他的膝盖还没有落地,就被师尊抓住手臂,稳稳托了起来,同时江寒溯松了手,非常自然地把手抚在徒儿脸上,柔声道:“好了,看把你急的,师尊又没对他怎样,不过就是想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李锦绣心有余悸,看了看满目柔情的师尊,又看了看瘫软在刑架上,满身是血,还气息奄奄的弟弟,眼眶一涩,开口就是一声哽咽:“师尊……”
“想求为师赐药为他疗伤?”
江寒溯问,修长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摩挲过徒儿颈间的齿痕时,还略微一顿,强忍住在外人面前就要了他的冲动,江寒溯唇角含笑,顺势抚了一把徒儿落在肩头的乌发,不动声色就将齿痕展露出来。
宿文舟看得目眦尽裂,恨不得一刀一刀,把李锦绣脖子上的吻痕剐掉,即便已经伤痕累累,还是恶狠狠地瞪着江寒溯,咬牙切齿地说出:“江寒溯,我一定会杀了你!”
“随时恭候。”
江寒溯侧眸瞥了他一眼,在李锦绣看不见的地方,眼里满是克制不住的得意,以及隐晦的挑衅,轻轻吐出一句,“只不过,你怕是再修炼个一百年,也不是我的对手呢。”
然后他又垂眸,语气更温柔了:“锦绣,你听他说话中气十足,还要杀我呢。”
“师尊!他年纪小不懂事,师尊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李锦绣赶紧道,“我愿代他向师尊赔礼道歉!”说着就要跪下磕头。
江寒溯又一次阻拦住了,轻轻一笑之后,还叹了口气:“你啊,无非就是想求一丸治伤的丹药,那有何难?只要你开口,哪怕千丸万丸,师尊耗尽心血也要炼给你。”
语罢,江寒溯毫不犹豫取出了一颗丹药,交到了李锦绣手里。
李锦绣握着掌心圆溜溜的丹药,眼里泪光闪闪,望着师尊的眼神写满了哀求,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只是治伤的,真的是治伤的,师尊没有骗我,对不对?”
江寒溯含笑点头:“再也不骗。”
“那好,请师尊先到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出去。”
江寒溯看了一眼小魔头,然后就握上了李锦绣的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意思很明白,他担心锦绣。
“我不是有事的,师尊请放心。”李锦绣安抚道,“我很快就出去,不会耽搁太久。”
见师尊还是不肯,李锦绣抿了抿唇,又望了一眼一直恶狠狠瞪过来的小舟,把心一狠,竟踮起脚尖来,贴在师尊耳畔道,“去隔壁牢房等我。”
江寒溯微微扬眉,伸手揽上了徒儿的窄腰,火热的手指隔着衣服缓缓摩挲。
“一会儿再好好摸个够。”李锦绣强忍羞耻,声音更低,“挑一副细些的手|铐,我怕疼。”
江寒溯默不作声,依旧在摸徒儿的腰,细细的,哪怕隔着衣服也那么好摸。
他在等徒儿继续加筹码。
“……随师尊处置。”李锦绣轻咬嘴唇,“只要师尊高兴就好。”
江寒溯同意了,心满意足去隔壁牢房挑工具了。
第80章 师尊喂你吃药
“为什么?”宿文舟肝胆俱裂, 咬牙切齿,“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是你问的。”
李锦绣表现得很平静,指间残留着师尊的温度, 忍不住摩挲,“我不想骗你。”
“你骗得还少?!”宿文舟气恼道:“我问你你就说,那我让你把衣服脱了, 让我痛痛快快干一回,你怎么不听?”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不是人话?”
李锦绣神情一变,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小魔头, 如今遍体鳞伤, 被囚|禁在了阴暗的地牢之中, 早已失去了往日光彩,不由心里一涩。
想到小舟到底年幼, 早早就失去了父母, 这么多年无人从旁正确引导,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到底是自己失职了。
“而且,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李锦绣走了上前,满眼柔情地道,“你是我在这世间, 唯一的亲人了。”
说着就将丹药送到了弟弟嘴边, 奈何弟弟对他颇有敌意和成见,怎么都不肯吞,还撇过脸, 冷嘲热讽:“谁要吃这脏东西?李锦绣你真是好本事啊,连你师尊的床都爬上去了, 那这天底下还有谁的床,是你爬不上去的?”
“你的床。”李锦绣依旧平静,“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爬上你的床。”
“你!”
宿文舟暴怒,嘴才一张开,丹药就被毫不客气地塞了进去,随即就被一只手紧紧捂住。
他又气又急,不肯吃江寒溯给的丹药,他嫌脏,但又贪恋李锦绣掌心的温度,就是这么一耽搁丹药就已经化作一股暖流,涌入了丹田气海。
原本灼热疼痛的筋络,很快就得到了舒缓。
宿文舟嗅到了李锦绣袖间的香气,也不知怎么的,竟有些情动了,情不自禁想吻李锦绣的掌心,可那只温热又香软的手,却像是童年的美好记忆一样,抓不住的,逐渐从他的脸上抽离了。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好久之后,宿文舟才冷冷道:“我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领江寒溯的情!”
“随便你。”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忘记血海深仇!就算死后做鬼,我也要寻江寒溯索命!”宿文舟语气更寒,双眼凌厉如锋,狠声道,“你也跑不掉!就算我死了,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把你操|死,我誓不为人!”
李锦绣早就习惯弟弟的恶语相向了,闻听此言,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目光不由四下乱瞥,生怕师尊听见。
手也下意识往肚子上摸。
虽然月份还早,孩子还小,但胎教很重要,李锦绣可不想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后,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操。
江寒溯此刻正把玩一根软鞭,地牢里刑具众多,五花八门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太重的不行,真伤到徒儿了,他心疼。
太轻的也不行,轻了徒儿没感觉。
倒也挑了几样出来,闻听此言,江寒溯不由冷笑一声,手里的软鞭冲着面前的刑架,看似随意一抽,竟将钢筋铁骨打造的刑架,硬生生抽出一条尺长的豁口。
李锦绣想摸摸弟弟的脸,偏生肚子里的娃儿不肯认这个舅舅,一直闹腾,让他无法触碰。
他只能悻悻然地收回了手,低声道:“小舟,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选择,事已至此,我不会逼你认错,但你要答应我,将来若能重获自由,只当是为你自己,好好活一次呢?”
宿文舟嗤笑道:“你凭什么认为,坏事做尽的小魔头,还能重获自由?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忠告?”
“就凭……”
李锦绣的手,不由自主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心里悄悄说,就凭我怀了师尊的孩子,师尊就算看在孩子的情面上,也会对我稍稍容情,哪怕我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不自量力到和整个修真界为敌,师尊也会心甘情愿为我收拾烂摊子。
哪怕我与师尊兵戎相见,师尊也会原谅我的。
他就是这么自信,无论做了什么,师尊一定会一如既往保护他的。
可话到嘴边,他只是故作轻快地说,“凭我是李锦绣!只要我想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哼。”宿文舟缓缓吐出一句,“恐怕凡事不能如你所愿呢。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若是早知会连累养父养母,当年我就不会留在你家。”
“什么你家我家?现在又跟我分得这样清楚了?”
李锦绣笑道:“你我的家,只是都回不去了。”
他告诉小舟,自己当年和容成宣一起跌落悬崖的事,还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他。
“果真?”宿文舟有点不信,“莫不是你信口胡言?”
“千真万确。”
“如有半字虚言?”
“李锦绣不得好……”
“算了吧。”宿文舟打断他的话,语气嘲弄,“有本事就拿你师尊起誓,若你有半字虚言,就让江寒溯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我说的全是真话,字字句句不曾作假。”李锦绣道,“若我骗了你,就让我和师尊生离死别,永远都无法在一起。”
宿文舟沉默良久,地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烛火不知道被从哪儿吹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好久之后,他才低喃:“你真的好爱他,连拿他发毒誓都不肯。”
李锦绣没吭声。
“李锦绣,我真的好恨你。”话到此处,宿文舟的声音已经很低了,看起来非常疲倦,“救我很棘手,我知道。”
不等李锦绣开口,他又说:“别救了,就当我早就死了。”
等李锦绣赶去隔壁牢房时,才一踏进去,就被人从后蒙住了眼睛。
眼前骤然一黑,他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呼,旋即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这里隔音不好,为师也没有设什么结界。”
李锦绣立马乖觉地把嘴闭紧了,眼睛被布条蒙住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衣服上的结,被师尊一颗一颗解了下来,随手将脱下来的衣服,抛到了一旁早已面目全非的刑架上。
看着面前只穿一身雪白绸衣,挺着大肚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的小徒儿,江寒溯随手将角落里的火盆点燃了。
等牢房热气腾腾之后,江寒溯才用箭矢,将徒儿里衣上的细带,铮的一声挑断。
本就若隐若现的孕肚,瞬间从散开的衣服中跃了出来,李锦绣看不见,感觉师尊在动他的肚子,生怕伤到孩子,下意识抬手护。
差点伤到手,江寒溯不悦地抓起徒儿的手,强迫他展开手心,握着长箭用了三分力抽了下去,一下一道绯红的伤痕,又麻又疼,像是有火在皮肉上烧,李锦绣吃痛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隔间的小舟听见。
只能强忍着疼,很快两只手心都通红一片,江寒溯才丢了长箭,扯下自己发冠上的锦带,将徒儿的双腕绑好,之后就拉着锦带的一端,将人往牢房最深处拽。
李锦绣害怕摔跤,不敢走快,冷不丁被扯了一下手腕,脚下一踉跄就扑跪在地,但一点都不疼,膝下一股灵力垫着。
头顶很快就传来一声轻笑,江寒溯不给他站起来的机会,就这么继续拽着他走。
在徒儿和其他男人叙旧情的时候,江寒溯已经把地面清理过了,保管没有能伤到徒儿的碎石子。
地面冰凉,粗砺,但衣服材质看似轻薄,实则厚实,哪怕在地上磨,也不会立马就伤到皮肉。
江寒溯拖的不快不慢,保管徒儿站不起来,也不会跌倒。
就让他这么一步一步,慢慢膝行到牢房最深处,那里早就备下了江寒溯准备好的刑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把徒儿拴在了角落里,江寒溯也没有解开他眼上布条的意思,而是随手拿起拿起一副锁链,走过去慢慢叩在徒儿的脚踝上。
“师,师尊!”李锦绣怕得面色发白,抿着薄唇,颤声道,“别伤到孩子。”
“嗯。”江寒溯在他耳边低笑,“这牢房不隔音,莫把这儿当成了师尊的寝殿,由得你想哭就哭,想叫就叫。”
“师,师尊……”
“张嘴,张大些。”江寒溯微笑,“我要看见喉咙。”
小徒儿抿了抿唇,即便羞耻到面红耳赤,但依旧照做了。
“还微微有些肿,怪不得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你啊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是马虎大意,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罢了。”江寒溯的笑意更深了,“师尊喂你吃药。”
牢房里温暖如春,火盆里烤着几根烙铁,湿漉漉的,被火一烤发出滋滋滋的白烟。火星子噼里啪啦四下飞溅。
从角落里传来锁链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的,清脆得很,隐隐还夹杂着破碎的哭声,以及断断续续的一声声师尊。
江寒溯句句都有回应,大手紧紧掐着徒儿的细腰,留下一道又一道清晰无比的指痕。
“我是谁?”
“师,师尊。”
“锦绣喜欢谁?”
“师尊……”
“谁是锦绣的夫君?”
“师尊。”
“锦绣爬谁的床?死后和谁同棺?”
“师尊。”
“锦绣想给谁生孩子?”
“……师尊。”
李锦绣早就神志不清了,嘴角亮晶晶的,两手被锦带绑在一起,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下一刻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头发,不太温柔地将他持续下坠的身子,重新拔了起来,发根传来的刺痛,让他有片刻的清醒。
温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被扯痛的头皮,麻酥酥的,有些舒服。
江寒溯得到了一切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地伏首在徒儿颈间,不轻不重落下一口。
身旁散落着衣物,还有用过的刑具。
“师尊挑的刑具好玩么?可还满意?”
徒儿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江寒溯又说:“在师尊这儿别客气,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吃了可要肚子疼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江寒溯伸出手,修长手指夹着徒儿通红的耳朵摩挲,“小耳朵要听,脑袋要记,别像小时候那样记吃不记打。”
“记,记住了,师尊。”声音糯糯的,听起来还带着哭腔,实在惹人怜爱。
李锦绣很会哭的,被师尊调|教了那么久,早知道该怎么哭,怎么笑,最招男人的喜欢。
当即就用脸轻轻蹭了蹭师尊滚|烫的掌心。
“好乖。”
江寒溯唇角含笑,低头亲了亲徒儿的额头,隐隐听见了木轮滚动的声音,当即眉头一扬,下意识垂眸望向怀里疲倦不堪的徒儿。
容成宣。
他来此作甚?
李锦绣迷迷糊糊,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
那时他还年少,跟小尾巴一样,在师兄师姐们身后蹦蹦跳跳。
听见木轮转动声,李锦绣情不自禁,低唤了声:“宣哥来了。”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江寒溯眸色瞬间一沉,眼底涌出了凌然杀意,握着徒儿腰肢的手,猛然用力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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