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晚间。
赵月柏忙着将这阵子洗发陶瓶小心摆放好,转身时脚一侧,没站稳,闹了个平地摔。
她双手一撑,弹了起来,两耳一竖,还好没听见耳边传来楚清的调笑声。
是了,楚清去沐浴了,要是被她看见,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她又不由想起上次被人笑话自己翘尾巴,燥着脸两手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灰尘。
楚清背贴在浴桶壁上,闭眼回顾这几天的事情,素手轻捧,水珠洒落,犹春雨润花蕊,悦耳的水珠滴落声叫她更觉思路清晰。
钱乐派人跟踪赵月柏,必然是想知道赵月柏送完货之后的行迹,那就是想打探赵月柏家住何处。
他们和林府之间除这一买卖外再无其他关系,那便不是钱乐自己要打听的,更有可能是他主子林水砺的主意。
可林水砺从未当面感谢过赵月柏救他儿子的恩情,无论是去外地前还是外地后,似乎对赵月柏这个所谓的恩人也不是很看重。
至于林水砺与周诠之间的郎舅关系……
周梧周墨前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和,周诠也没给林水砺开过后门之类。
王大石当街抽打那女子,按当朝律法,若不是签了卖身契,当街行凶闹得人尽皆知如此行径已足够锒铛入狱。
周诠口碑向来不错,定不会作放任不管这种蠢事,想来那女子是签了卖身契的。
不知现下那女子身处何处,可还活着。
正想着,一道灵光如闪电般从脑海划过,奈何速度太快,她并未抓住。
轻叹一声,楚清双眼半阖,手向右边一捞,想像往常一样拿起备好的衣物穿戴整齐。
可伸手半天还是没碰到里衣的边。
此刻她才想起来,今天着急,忘带里衣了。
要不让周梧帮忙拿?这个想法刚蹦出来就被否决了,赵月柏这只呆头鹅此刻定然还在院内,肯定会被她发现的。
那只能让赵月柏帮忙拿了,楚清双手捧起一滩水,打湿稍烫的双颊。
反正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赵月柏。”楚清披上一件薄衣,赤足走到湢门旁,轻声喊道。
又叫了两声,没人应。
“赵月柏!”楚清红到了脖子根,用了点力喊得大声点,方才还清爽的身子又闷热了。
赵月柏刚拍干净身上的泥沙,听到楚清叫自己,便回道:“干嘛?”
“你先过来。”楚清又喊,自己怎么可能把没带衣服的事情说这么大声,“我有大事要你帮忙。”
好吧,赵月柏抬脚迈向湢门,“说吧,想求我什么?”
“我里衣都没拿,帮我拿一件过来。”楚清赧然,轻声说道。
没人回话。
“你人呢?”
楚清微恼。
“大事已成,你开门。”赵月柏清润的嗓音兀地又响起。
“等一下!我把门打开,你一会再进来。”
语罢,楚清小跑着,将薄衣一掀,搭在架子上,长腿跨进浴桶,背对来向坐了下来。
家中并无屏风,只得这样遮挡。
约等了十几秒,赵月柏才推开门进去。
映入眼眸的是美人散落的万千青丝稍稍露出的白皙美肩,两者一黑一白,晕染得她耳垂红润得更可爱。
赵月柏将里衣搭在另一架子上道:“马大哈。”
“你快走。”
被下了逐客令,她微微挑眉,哼声道:“我才不稀罕看你。”
“谁又说你稀罕?自恋狂。”
竟用我的话堵我!赵月柏惊奇,又不服输:“落水狗。”
“呆头鹅!”
她还在苦苦思索着下一个该用什么回怼过去。
楚清抢先开口:“你不走。我、就、起、来、了。”作势起身。
一字一句说得抑扬顿挫。
“不不不不不。我走,我走。”赵月柏见楚清这架势,生怕她真的起来,赶紧逃了出去。
“怂蛋。”果然跑得比兔子还快。
茫茫夜色,拾掇半晌终于整理好,楚清从内室走出,看着赵月柏站在院中双手叉腰,动也不动,便问道:“在想什么?“
“院子很大,要不要养几只鸡?”赵月柏一改刚刚的玩闹姿态,拢眉思索着鸡棚的建造。
“可。还有驴,也该造一个棚。”楚清提醒,伸出食指指向被栓在门口的驴子。
驴被养了这么久,似有灵性,被楚清一指,还在埋头吃草的它转了过来,竟还有些可怜巴巴。
一个鸡棚、一个驴棚,外加篱笆围栏,相较于院子的面积,这些所占的空间小,可行。
“夜已深了,早些歇息。”
……
清风徐徐,田间的芳草气息,轻拂沉睡的大地。
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稀稀落落镇民早早起床,穿着朴素的衣裳,匆匆走向各自要去的地方。
还是在往常的集市老地方,早就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等着赵月柏两人过来出摊。
其中不乏从隔壁的东阳渔成两镇慕名而来的,更多的是老顾客,人比以前多了二分之一有余。
赵月柏笑着招呼,本就长得不错,笑起来神采飞扬,给人一丝以风流倜傥之感。
“你们别挤老子!”一个彪形大汉嚷道,“老子都要被你们挤扁了!”
可众人吵吵嚷嚷,没人听到他的话,见人越挤越多,大汉眼角抽搐,又忍不住嚎道:“挤归挤,别扯老子秀发!”
“每次排后边的都没有了。”有女人小声抱怨。
“大家不要着急。”楚请出声安慰,“总会买到的。”
赵月柏暗暗咂舌,楚清果然也是个画饼大师。
一日比一日卖得快,两人于巳时就回到了家中,赵月柏在宅院旁劈了几棵树作鸡棚驴棚的框架,两人吭哧吭哧地忙活了整整一个半时辰,才将那两棚做好。
酉时初,两人正用着饭,大门忽然被敲响,“砰砰砰”地,显得有些急促。
大门是用梨花木制成,起初赵月柏喜欢这里也有这个原因,此宅院大门纹理清晰,色泽深邃。其上雕刻着祥云纹,寓意吉祥如意。
梨花木木材较硬,拍打起来击打声清脆响亮,两人同时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
他们在镇子上并没有什么熟人,可能的就是鸻鸿村里刘成到镇上顺便来看看他们。
终于外头的人喊道:“赵月柏在家吗?”
声音沙哑低沉,声线特别,她们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赵月柏起身理了理衣着,朝大门走去,但没出声。院子比较大,外面的人见没反应,砰砰砰敲得更大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能听见外边人呼吸粗重,赵月柏才开口低声问道:“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那人似乎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答道:“我是官家的人,周县令想和赵公子见一面。”
似乎怕赵月柏不信,又添了一句:“为的是水井的事。”
鸻鸿村离秋吉步行不过大半个时辰的事,驴车半个时辰也足够了,挖水井的事被传开来,传到官府那边也不是不可能。
赵月柏把门闩拿开推开一条门缝,一个衙役衣着的中年男子双手抱拳:“赵公子,在下马枫。”
马枫面容刚毅,脸上却刻印一道刀疤,那刀疤从右眉竖拉至右颊,疤痕线条凹凸交错,说完话后他便嘴唇紧闭。
一个人的声音怎么会嘶哑到这个地步?赵月柏实是不解,拱手道:“公差,方才你说今日来此是为水井一事?”
“是,大人闻您事迹,明日想在醇意楼设宴邀你,不知您可有空?”马枫恭谨有礼,大人叮嘱他万分小心,一定要请到赵月柏,他也不敢因自己误了大人好事。
两人交谈之际,楚清已从正堂过来。马枫见她姿态自然,想是赵月柏的什么亲朋,便也拱手行了一礼。
明明已不像午间那般烈日炎炎,有风吹来也是凉风一阵,但又没叫人清爽半点,马枫头上冒了几滴汗,缓缓地沿着疤痕留到下巴尖。
沉吟片刻。
县令设宴相邀,无法拒绝,不可能不参加。赵月柏与楚清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眸中一道精光掠过:“我们明晚有空。”
她说的是“我们”,意思便是楚清也会一起过去,马枫脸色为难,两道粗浓的黑眉一皱,那道刀疤更惊人可怖。
周县令只说了请赵月柏,并没说请楚清,马枫想了想周诠的交代,于是点头道:“好,到时恭候两位。”
将马枫送走,两人重新用门闩把门插上,打算转身回去用未用完的午饭。
就在此时,门又“哐哐”地响了,与马枫砰砰砰地敲打不同,这次是轻缓的敲击。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找,两人却也都好奇起来这一次的是谁。
门外站着的女人戴着面具,打算重新哐哐敲两声,正抬起手,还没落到硬实的木材上,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一打开就对上了两人四目。
“我叫段络。”女人抿唇,隐在面具下的双眼看着她们,呆了半天只说出这两个字,心里又微微安心,还好她带着面具,两人看不出来她的神色。
两人面面相觑,三人默默不语,一种极难口述的尴尬之感弥漫开来。
赵月柏从未如此尴尬过,下一秒她和楚清两人同时开口:“我叫赵月柏。”“我叫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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