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161
在这个家格格不入的太宰治抱着双臂遥望窗外的蔚蓝海洋, 神色虚无,空洞而漂亮的眼眸一片朦胧,身上那件宽大的黑色长大衣吸纳了所有的光, 折射出无与伦比的深沉。
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眼睛,仿佛一个蜡人似的, 静静地凝视虚空中的流光溢彩。
忽然身边传来脚步声,太宰治耷拉了眼皮, 眉眼间溢出淡淡的忧伤气息,嘴角牵引出优雅笑容。
他对着来人中原中也投去余光,侧目而视的目光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熟悉意味, 百无聊赖道:“好无聊啊~好无聊啊~我已经一天没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中原中也转头看去,瞧见黑发少年越发明显的下颌线,简单明了地问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反正这里没人会拦你。”
太宰治习以为常接过话茬,笑意盈盈道:“中也, 真薄情啊!你现在都不问问我想做什么吗?这就是囚犯的待遇吗?我真是可怜死了。”
中原中也“切”了一声, 眼中充满不屑, 单手叉腰冷眼盯着戏精搭档俊俏的脸,毫无怜悯心, 就像他们还在港口黑手党时一样针锋相对,道:“演!接着演!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么。”
“太失败了!”太宰治重重地吐了口浊气, 他双手举过头顶,开始伸懒腰,活动僵硬的脖子,“中也, 你真无趣。”语气里夹杂着些许无奈。
他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过的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吃喝玩乐,无忧无虑,这样安逸度日的生活,你能坚持过多久。”
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但问到中原中也的心坎里去了,他自然不愿意回归平凡。
这不代表他不爱他的家人,而是他习惯了带来成就感的刺激生活。
而兰波也理解中原中也,他不会要求中原中也一定要做什么,人生这条路得自己蹚过去才有意义,何况他们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所以中原中也肯定道:“我在哪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点不用你这个空心病的家伙来质疑,与其和我说这些没用边际的话,不如说点实际的事情。”
太宰治低头俯视看似没有变化其实非同一般的赭发少年,他失笑道:“实际……哼!那说说吧!”
“森先生到底想做什么?”对着往日搭档,中原中也说出自己心中疑惑,他向最了解那个复杂男人的人提问。
心里他也在问自己,如果此刻他是森鸥外,那么他该如何最优解。
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得怎么做才能平息双方之间的纷争呢?
太宰治呵呵一声,双手一摊,施施然道:“他的心思难道很难猜吗!事情不必看得太复杂,五条家愿意与港口黑手党合作,自然是因为五条悟的缘故,而森先生在眼下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不得不接受这次交易。”
他轻笑起来,欢快地说道:“得罪一个五条家换不来任何好处,结交一个五条家却能收获一个强有力的外援,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森先生何乐而不为。”
散漫态度毫无尊重可言,太宰治对自己的老师藏着深深的不容发现的轻蔑,就像森鸥外对他的忌惮一般不显于外。
“这年头拳头硬才是道理,激怒兰波和魏尔伦,那绝不是森先生想看到的,我想他一定有取舍,只是还想再拖延一下时间。”中原中也将话题一转,快速跳转到他们俩身上,“眼下这种情况,即使回去也会饱受争议,你有别的打算吗?难道真的一辈子都一个黑手党?”
“这是关心吧!中也。”太宰治目光温和了几分,多了几分人的气息。
他扶了一下脖子,笑道:“不用你担心我的处境,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太宰治得意一笑道:“何况!我的价值可比一个梦野久作重要多了。”
由梦野久作引发的一场闹剧,注定要由梦野久作结束。
中原中也轻声笑了,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生动鲜活。
鲜衣怒马少年郎何曾畏惧世俗之见了。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有自己的骄傲,如果说森鸥外主动放弃他们,那么他们拍拍衣服直接转身走人,摇尾乞怜请求对方留下自己,那种事情简直天方夜谭。
关于港口黑手党对叛徒的惩罚措施,森鸥外大可以试试看。
损兵折将,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少年们心念通达,自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力量。
而兰波正在和魏尔伦、果果商量着该不该告诉中原中也有关他自身的封印解除口令。
魏尔伦和果果态度坚决——不说。
那种力量就是恶魔果实,即使是魏尔伦、果果,也无法做到毫无代价全身而退,他们清楚失控后落入敌人陷阱中有多危险。
别说他们还压根不知道中原中也能否适应封印解除后强大力量的冲击。
兰波沉吟许久,劝说道:“试一下,我怕万一,那好歹也是保命的手段。”
魏尔伦犹豫了,多一份力量,多一份保障,只是这份保障代价太大了,稍有不慎就要失去自我。
果果蹙眉,一口否定掉,“不要!真到了那种时候,中也和敌人玉石俱焚就是自杀,我们甚至可能来不及去救他。”
“我也在想该不该把这个交给他。”兰波拿出自己做好的新帽子,在相似二人并不诧异的见证下,他叹息道:“其实我想给果果你的。”
果果推开兰波递到眼前的帽子,“我用不上它,按照原来说的给中也,他的身体强度不及我和魏尔伦,他需要更多的保护,这一点我不会改变的。”
魏尔伦失落地看着被婉拒的礼帽,“牧神制造的异能金属大概不会再有了,如果能找到替代品就好了。”
果果打破他的幻想,“你别说这种话,真有替代品,我们就要考虑怎么面对泛滥成灾的敌人了。”
此前魏尔伦带着对他而言致命的异能金属四处溜达,兰波光想想就后怕,至今仍心有余悸。
他这段时间打着收藏和爱好的名义,收集了不少奇珍异宝、古画字玩、天外陨石。
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玩意,危险系数为零。
“我暂时还没回收到类似功能的金属,但你们两人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果果。”兰波叮嘱着果果,眼眸像泛起涟漪的湖水。
“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说什么也要打你两下屁股。”他笑得亲切,言语也开始幽默,但小孩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兰波不忘看看听到刚才话蓦地绽开笑颜的魏尔伦,他的亲友轻咳两声,附和道:“没错!再有下次就该罚了,我打一下,兰波打一下,让你好好长记性”
酷刑!果果心里大声腹议,可面对眼前联合声明的亲友俩,他只能扭过脸去,闷声道:“一个坑我绝对不会掉两次。”
兰波和魏尔伦会心一笑,默契十足地看向彼此,笑容弧度加深,让逐渐严肃的气氛重新回归温馨舒适状态。
果果卷着自己的发梢,暗暗地发誓,自己要找机会拿捏他们。
恰逢合适,魏尔伦对兰波提出自己的想法,“让我交给中也吧!”
他说:“关于封印指令,等中也成年再告诉他,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想必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隐患。”
柔和的眼神落在果果身上,金发碧眼的青年带着征询的心情,眼神虽然有点儿忧郁,但神色却平静,从内而外透着种坚强力量,摄人心魄的风华更甚以往了。
——事关中原中也一生的命运。
兰波温热的手掌拉着果果的小手,热量交叠传递着彼此的心跳声,眼尖发现他态度软化,有松动的迹象。
他继而询问:“果果,保尔的想法,你同意吗?”
天空蓝的眼眸倒映了头顶的光,清澈见底,那其中自有不能言说的苦涩,但果果点头了。
“我相信你们。”他心情沉重,道:“不过,让中也自己选,由他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做出改变。”
兰波心情舒畅,“我没意见。”
“的确要询问弟弟的想法,他不想要那种力量,自然最好不过。即使他想要也不要紧,我们能陪他走到最后关头,分担他的精神痛苦。”魏尔伦从兰波手里拿走新做好的礼帽,这里面的工艺他已经掌握清楚,兰波半点隐瞒都没用。
兰波说出他心中所想,“中也不是孤单的孩子,他有我们。”
正是如此,魏尔伦希望这份象征“自我”的礼物能保护好他的家人。
而他会和果果一起生活,自己的那份随时可以交给果果,因为他们就是另一个自己。
做下决定后,兰波和魏尔伦亲自和中原中也交谈。
结果很明确,中原中也自然是欣喜的,他甚至不介意等成年后知道钥匙密码。
当他知道自己身世那刻起,他就开始试图了解自己的诞生源头。
对其他人来说,【荒霸吐】是【吉维尔】的复制品,可这并不妨碍【荒霸吐】附带的力量同样远超世界上所见所闻的特异力量。
那是纯粹的毁灭之力,它出现连尘埃都不会留下。
虽然力量来自恶魔,但在危急关头能成为保护爱的人的武器,中原中也不甘心自己成为被保护的一方,可家人的好意让他无法表达对毁灭性力量的渴望。
怎么会后悔呢!一想到果果先前遗忘他纵身一跃消失在眼前的情景,中原中也就难过得无法呼吸。
力量,他缺乏力量。
魏尔伦和兰波并不意外中原中也的回答,他们将帽子交给了他。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伸出手的手又收了回来,他想到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道:“果果没有吗?”
魏尔伦解释:“从今往后,我就在他身边,他不会用到的。”
“我也在。”兰波握住魏尔伦的手,两人互相握紧了彼此,他心脏高兴得要跳出来。
他克制着翻滚的情绪,将手中礼帽戴到中原中也的头顶,面对少年呆愣住的样子,笑道:“中也,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而我们保护这个家。”
中原中也抬眸,对上他们二人期待已久的感情,声音激昂有力地答道:“我们一起守护我们的家,今后谁敢打扰我们一家人的幸福,那就让他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太宰治对身边的埋头钻研宝石的孩子问道:“这世上有完美的死亡方式吗?”
果果手里拿着铅笔,他一边在海蓝宝原石上画线,一边回应道:“那要看你如何定义‘完美’了。”
太宰治捡起桌上的图纸看了起来,“我心中的‘完美’是没有遗憾。”
“你有答案了,还问什么呢?”果果抬眸扫了一眼,清醒的人即使沉沦也带着一种审判心理。
太宰治想要的不是答案,他没有得到相应的感情,或者说他推开了他触手可及的人世间,转而去追寻一种永恒不变的精神。
果果反问他,“这注定不完美的人生里你难道没有一丁点高兴吗?”
太宰治喃喃道:“欢愉是短暂的烟花,在稍纵即逝的绚烂过后,又留下满地狼藉,四处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却无法重现美好时光。”
果果拿走他手上的图纸,对上空落落的目光,他平静无波道:“你不失去怎么知道自己拥有了,所以像你这样的人就没有人能给你满意的答案,因为你不满足别人的三心二意,哪怕是一个念头不符合心意,你就要回避掉这个人在你生活中的入侵,即便你表面装作满意也说服不了你的心。”
在太宰治越来越幽深的目光下,果果有条不紊地剥开原石下的璀璨,像是扒开他皮下的血肉找到他的真实。
“你是自找麻烦的人,活着就必须去感受痛苦,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获得幸福。既然如此,你怕什么,反正你早晚要吃下你制造的苦果。”果果的语调不紧不慢,但他给人不容轻视的自信,确定太宰治就是那种自讨苦吃的少年。
随着粗糙的皮料退去,真实的美感暴露出来。果果手上的石头蜕变重生,而他面前的人却哑口无言。
“你现在又在吃那个时候的苦果呢?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果果打量着宝石的形状,他毫不在意对太宰治有没有实质上伤害。
说这,果果托着海蓝宝,透过清澈的宝石折射着光,他脸上的微笑越发从容,“反正你该后悔的时候都来不及挽回,没有意义,对吧!”
明镜一样的眼睛轻易就看破少年难以忘怀的黑暗。
太宰治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双比宝石更美丽的眼睛上,紧接着又错开其注视,转而盯着他手里的大海凝结的晶魄。
矿物再巧夺天工,也终究缺少一股灵魂力量,美但毫无鲜活气息,永恒不变也只是展品罢了。
太宰治说:“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像人,又不像人,我现在很可怜一个人。”
让人琢磨不透他说得是自己还是其他人,他深深地感受命运给予他们的馈赠多么伟大,又多么的哀恸,那是一片片雪花落下压垮的大地。
“我们回见。”太宰治不再面对果果,他心里有了答案,关于自己,关于他人。
——保尔·魏尔伦一定很后悔没有留住阿尔蒂尔·兰波,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神明,带着愧疚与悲伤走向地狱。
果果笑容散去,他心里却想着中原中也的事情。
第162章 第 162 章
162
白发的孩子和红发的女子都一身昂贵和服装扮。
孩子真的很像生活在皑皑白雪且不食人间烟火的冰族人, 而他身侧的美艳绝伦的女子,宛如火红的枫叶绚丽夺目。
两人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清脆有节奏的落地音在空旷的长廊回荡, 肃穆安静过道显得格外清幽。
五条悟精致眉眼间尽显沉静,见到他的人无不动容回避对视, 那双明亮的蓝眼睛太具穿透力,也疏离漠然, 仿佛从虚空遥望着人海却精准找到每个人要害。
一白一红,一高一矮,在望向损毁的房间时, 两人面色如水般平静无澜,但截然不同的眉眼却透射出相似的高傲神情。
孩子、女人、老人,这三类人是黑暗世界最不该大意的存在。
而尾崎红叶确实是整个港口黑手党都不容小觑的人物, 由她领着的孩子自然也非省油的灯。
看守的护卫见状低头,放行通过, 态度恭敬得不行, 细看才发现轻松从他们的眼底流露出来, 可见尾崎红叶的威慑力也是不容小觑。
五条悟将这些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比谁都清楚身边这位女子并非娇柔女子。
她很年轻, 比妆容凸显出来的年龄还要年轻许多,最多不过20, 气息内敛,脚步轻盈,藏剑于心的武者。
特别是她还是一名异能者,身上附着的力量从内而外渗透出来, 不同于梦野久作那与咒力交织逐渐晦涩的气韵。
五条悟脑中浮现前不久所看的资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有关尾崎红叶的隐秘算不得多难查的事。
情报文字,在五条悟到眼中只是一组数据分析,他的大脑自动过滤繁杂提取精华。
总结下来就是,尾崎红叶能走到今天是因为她足够狠绝,在别人往上争取权利时,她早早下注。
于是,一朝风云变幻,她一跃成为新任首领的五大干部之一。
很难想象,一个柔弱的少女在豺狼虎豹环绕中有从龙之功。
其中要付出多少努力、艰辛才能攀登到权力顶峰,想想也是坎坷不平。
反正她和先代首领的恩怨纠葛成了过眼云烟,时至今日,尾崎红叶拥有相对稳定的地位,收获现任首领的信任,她甚至可能成为下任首领。
而这样倔强倨傲的女性又怎么可能只是美丽漂亮可以形容的呢!
自身的强大与渴求,是真正支持人走下去的关键。
如今尾崎红叶又渴求什么呢?
情报显示她和中原中也有短暂师生关系,她下手会心痛呢?
想想就算了,真打起来,尾崎红叶恐怕是不行的,那毕竟是超越者。所以才畏首畏尾吧!
即使五条悟不像老家伙们那样工于心计,但在趋利避害的环境熏陶下,他也知道适时做出调整,懂得因人而异分析整件事会带来的利与弊。
他自然不会认为他就和那些老家伙们一样,但心里多少有点膈应。
自己成了为家族谋利的工具,和自己成了帮助家族谋利的工具,一样让五条悟不快。
可转念一想,老家主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五条悟联想到森鸥外此时闹出的笑话,不由得感慨自己才哪跟哪,他们那种才令人恶寒的家伙。
——入了局就不得不顶着算计去寒暄一番,好好拉拢。
森鸥外让尾崎红叶陪同这事也让五条悟看出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或许尾崎红叶才是坚定站在森鸥外身侧的人,其他大多数是不可信任的人。
细想一圈,这件事成与不成,五条家都不会吃亏。
如此一想,森鸥外这个首领当得可谓如履薄冰,面对那几人真是苦逼死了。
笑意在心底悄悄蔓延,五条悟的心理活动极快,他平时就处理常人难以想象的信息,早练就了一身喜怒不显人前的功夫,当然不会在尾崎红叶面前表现出半点情绪。
过了接连几道门,他们走进梦野久作的房间。
尾崎红叶抬着袖子微掩住下半张脸,对待一个不愿表露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欲多说什么,以免惹到彼此不愉快。
在此处,五条悟感知到浓郁的咒力残秽,他走到事发地,大脑根据残秽的状态开始模拟当时大致情况。
表面上看,他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蜘蛛网般裂开的墙体,细密的裂纹延伸不知去向。
中原中也和果果无咒力,但他们中了梦野久作的咒灵攻击,稍微留下一点痕迹,现在保护得不错,来往的人不多。
不消片刻,五条悟在心里得出你追我赶的行动过程,所以为什么会离开呢?
他心中微微感叹,神明也不敢像他们一样肆意向人间发怒啊,真是有恃无恐的存在。
有些东西只有亲身目睹才能了解其震撼,九年前的租界爆炸,昨天的短暂地震,这些根本不是人可以理解的力量。
——只需一瞬间就能让一个城市走向毁灭。
所幸没有发生,不然真难以想象横滨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到这里,五条悟已经彻底不认为中原中也、果果、保尔·魏尔伦是人类了。
他想,那三个家伙怎么可能是人类呀!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大怪物!
在尾崎红叶的注视下,五条悟脸色沉了起来,他往前迈步,径直走向墙面大洞口。
二人穿过下属们清扫干净的破洞墙体,脚步没有一刻停歇,前进路线就是果果离开港口黑手党的路径。
明明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天之骄子,可他活像个无心无欲的神子,这不由得让尾崎红叶好奇五条悟是否还有人类的感情。
没有感情的强者,那他的未来能让人类放心吗?
自昨天一闹,防护窗破开后,暂时来不及修复。
凛冽的寒流空气从大楼外面一股脑灌进来,四面八方的风吹得二人衣摆猎猎作响,宽大的衣裳一点暖意都没有。
尾崎红叶暗暗磨牙,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心里吐槽五条悟是个没有绅士风度的小屁孩,真是冷死个人啦!
而五条悟有无下限直接保暖,他从上往下看去,目光聚焦在波光粼粼的海域上空,随性而为,道:“高处不胜寒,不过风景也是真的美,但天天看也会腻的程度。”
尾崎红叶和他保持一步之遥,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声色柔美动人,“悟少主,这里太冷了,也太危险了,如果你想欣赏风景,妾身可以带你去更舒适的观景台。”
“那就回去吧。”五条悟抬眸轻轻地望着她,“顺便帮你们祛除咒力残秽。”
尾崎红叶嘴角上扬,感谢道:“这种事就让其他咒术师效劳吧,悟少主随我去休息一下,五条家主看到你安然无恙的返回,我们也能安心去进行工作。”
这种事让人家少主来做太掉价了,于情于理,他们都是贵客,也说不定是敌人。
面上轻笑一声,尾崎红叶的容貌更显艳丽迷人,一举一动都能把人迷得找不到道。
可惜,五条悟是个小屁孩,不仅不会夸人,他还傲气,应了一声“行。”
将五条悟送回到招待室后,尾崎红叶和五条家主浅聊了一下便告退了。
五条悟在五条家主面前还能端着仪态,他老实交代了自己所见,“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知道和不知道本身就没区别,难道我们要等森鸥外作出决定才能走吗?”
“不急,不急,他是个聪明人,让他自己想一想。”五条家主摸着胡子,和蔼地说道:“我想去拜访一下兰波,悟,你是想留在这里看看,还是想跟我去见识一下?”
老人给出两个选择,任由五条悟来抉择,去和不去各有不同。
港口黑手党的异能者不算少,以五条悟的六眼想必能发现一二,正如先前的尾崎红叶和森鸥外、梦野久作等人,异能者和咒术师并不相同,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尤其是那个叫梦野久作的小孩,他居然让异能力和咒力融合变成相辅相成的力量,如果梦野久作能控制自己的咒力,他未来不可限量。
可像梦野久作这样敌我不分、懦弱胆小的孩子,指望他保护别人,不如指望他不要使用能力。
五条悟提起精神来,问:“我们去干什么?难道送上门给人家虐菜吗?”
他都没把握打赢那两个人,再加个兰波,可不就是进门送人头了。
五条家主笑道:“既然悟不希望悟受伤,那就算了,电话里聊聊也行。”
他欣慰地摸摸悟的脑袋,“不莽撞是好事,做就要做有把握的事情,查漏补缺很重要。”
“又玩我!”五条悟立刻读懂他的意思,这是试他呢!
他就说嘛!老头怎么冒失了,真可恶哦。
五条家主说:“我能做的不多了,以后要辛苦悟了。”
五条悟听闻忽然就觉得失落,他能任性的时候不多,除非他真的成为他们口中的最强,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而此时此刻,森鸥外陷入纠结中,五条家有备而来,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夏目漱石坐在他面前,一脸嫌弃道:“这下犯难了吧。”
森鸥外点点头,坦诚道:“梦野久作是个麻烦,我留他早晚会伤到我自己,但现在看他去死,我也于心不忍。五条家借机拉拢港口黑手党是我始料未及,他们的要求对我来说不难,答应下来更多是好处。可兰波那边态度不明确,冷淡得要死,我很怀疑他今晚就想弄死我,顺便屠了港口黑手党的异能者。”
“你又不怕死,主动权在你手里呢!”夏目漱石手持拐杖,腰板挺直,“你忌惮他们,他们同样忌惮你,撕破脸还有猎犬和异能特务科,虽然他们也就那样,一用就一废。”
“太废材的货色就别送上去了。”森鸥外敲着桌面,“叩叩”声不断传来,伴随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得答应五条家,老师您也好奇御三家的底蕴,现在我来试一试深浅如何。”
夏目漱石不禁摇头,“御三家和日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三家作为和政府建立合作的主体,即使搭上性命也要完成祛除咒灵,他们的使命是保护人类,这一点就没人能动他们分毫。”
森鸥外顺势说出真相:“那是因为他们的传承从不外泄,其他人得不到真正的技术,自然无法提高咒术师质量和数量。从某方面来说,御三家限制了其他咒术师存活的机会,普通人出身的咒术师面对着更多的生命危机。”
夏目漱石太了解他这个弟子激进的想法了,“怎么能不限制,咒术师大多是赌徒,让他们去和咒灵拼个你死我活,他们大多不乐意,甚至他们拥有的能力比异能者更具备危险性。御三家传承千年,即使政府不在,他们也会存在下去,这就是人性的枷锁。”
森鸥外皱起眉头,言辞犀利道:“御三家的确有约束力,可他们占了太多好处,同时他们不愿意付出真正战力,反倒在某些方面研究着不该研究的东西,这不是件好事,我担心他们在未来某天给人类带来更大的灾难。”
“你说错了,人类本身就是灾难。”夏目漱石难得叹息,“设立咒监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规矩死的,变通之道谁都会。可谁也不希望这个国家乱起来,乱则恶。”
他对森鸥外提醒道:“而且你现在就是捣乱的那个,就别说别人的毛病了。五条家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事,不然他们不会堵上了自己名声和外界扯上关系。”
在森鸥外清明的眼神之中,夏目漱石接着说道:“问题很显然出在那孩子身上,他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或许就是个错误,让本该发生的事情出现变故,不仅打乱了很多人的生活,还让未来充满迷雾。”
森鸥外沉声道:“果果的身世大概是兰波最不想暴露的事情。”
他话音落下,夏目漱石便警告道:“你敢用这件事威胁兰波,他和魏尔伦能连夜沉了整个日本,然后把每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杀到不剩为止。”
当时只有那几人在场,太宰治既然没有告诉森鸥外,那就是说他可能不知情,也可能发现什么但不能说,除此之外就是夏目漱石这只乱入的三花猫。
泄密的只有这些可能,森鸥外敢说一个字,他都要考虑大义灭亲。
森鸥外打了寒颤,连忙摆手,“不了,这事我就当自己不知道,说出去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下一个就是老师。”
说话声顿了顿,他忽然直瞄看着夏目漱石,疑惑道:“话说回来,老师您当时怎么出现在他们身边的,他们都没发现你吗?”
“滚!”夏目漱石有点气急败坏道。
保命技能能告诉他吗?不能!
“您真见外了。”在夏目漱石越来越严肃的注视下,森鸥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道:“那您给我个主意,梦野久作我怎么处置。”
夏目漱石言简意赅道:“找五条家。”
被针对研究的一家人,此刻正在玩打纸牌游戏,五条家主的电话来得意外,但他说出口的话更让人意外,他愿意用特级咒物做赔礼,并且有办法保证梦野久作再也不能创造出咒灵,且无法凝聚咒力,甚至是异能力都可以得到有效遏制。
第163章 第 163 章
163
手机开了扩音放在桌上, 五条家主在表明来意后,接着简述他的方法。
慈祥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一直保持从容不迫的精神, “据我观察,术式和异能力本身有异曲同工之处, 它们都源自灵魂和□□的结合。”
老人声音虽带着苍老的味道,但也蕴含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我能用族中秘法破坏梦野久作的术式,进一步摧毁他未来成为咒术师觉醒领域的可能,同理自然也能影响他的异能力。”
五条家主语速缓慢, 吐字清晰有力,像是可以让人有时间思考他的想法一样,他的言语在其他人耳朵里汇聚成不平静的声音回荡。
所谓“秘术”自然是不外传的绝学, 也是损人利己的毒计之一。
但,到底什么样的秘术能同时让咒术和异能力都失去威力呢?
五条家主说出口的话平添几分不妙的联想, 但在座不是易动怒不思考的人, 这时候与人争吵毫无意义。
围坐在一桌打桌牌的一家人神色各异, 连带一旁看热闹的太宰治,表情微变了不少。
虽然惊异于五条家主说的那些话, 但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想法。
首先,他们不清楚这种秘法会不会是个能力封印术, 现在糊弄过去,等个一段时间又无伤恢复。
其次,他们了解异能力的特殊性质,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死的渣也不剩更安心。
所以!——既无法相信这话的真实性, 也不想赌人性的恶有多大。
哪怕五条家主的来意是只想化解矛盾的善举,也在无形中给不明朗的局面增加了不容忽视的压力。
老人声音和蔼, 从听筒传出更显亲厚仁爱,“至于代价,完全是施术者来承担。”
兰波反应淡淡,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然后呢?”
许久不动的牌面动了起来,他打出一张连对牌,还对其他人笑了笑,大有不要为了其他人扫自己兴的意味。
果果会心一笑,他看了眼自己的牌,对表情严肃的中原中也说,“中也,该你出牌了,要不要?”
桌上的游戏并没有因别人而停止。
中原中也微蹙眉,的确轮到他了,他紧跟其后出了一对稍大的牌。
紧绷的眉头微微舒展,余光瞧见兰波古波无澜的金绿色眼眸,很快定了定神,朝着魏尔伦看去,对方摇摇头。
桌面的无声交谈有时在眼眸中流转,不在可能录音的通话中留下纰漏。
心照不宣地将魏尔伦的存在隐瞒下去,哪怕对方可能已经知道了。
其实五条家主的话也不是没有意义的,梦野久作如果能做个普通人,未来想必就不会痛苦下去,只是……太多不确定因素了。
冷峻的面庞挂着温润优雅的笑容,兰波彬彬有礼一边出牌,一边温和道:“五条家主,这件事本来和你们五条家无关,你又何必插手我和森鸥外的事情呢?清正廉洁的御三家之一和黑手党挂钩,这要是被其他势力知道了,他们怎么想呢?”
充满担忧的叹息落下,好像有千言万语的惋惜。
如此直言不讳,其实就是质问着电话那头的人何至于此。
五条家主身旁的五条悟率先不高兴了,他很想说点什么,眼中跳动着烦躁。
出力不讨好,他们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境遇过。
但老人一脸祥和之色,对他摇摇头,眼中流露包容的眼神,他想听对面说完,看看到底多难缠一个人。
兰波心想玩套路谁不会呢!
“你这样做实在不合常理,我又怎么相信不是森鸥外让老人来诓骗我呢?”他的语气由轻加重,带着若有若无的锐气,“他欠我的,该让他自己来还,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道理自然没错,可他还不想用一个孩子还平息此事。”五条家主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不告而来却是失礼了,不过是想缓和你们的矛盾,避免你们因此生恶,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无可挽回的地步,孩子们都是无辜的。”
“兰波先生,请放心,我们真的绝无恶意,若是你还是不信我,我和森鸥外亲自与你立下誓言。”他缓了口气。
“虽然我个人想法有些武断,但此举说不定会彻底消除梦野久作的危险性。”顿了顿后,又语重心长道:“兰波先生,你也不希望因为一个小孩子就断送了中原中也的未来吧。”
人类的道德观决定了人类的社会文明程度,由此诞生的法律制度、规矩秩序就是为维护底线。
中原中也生活在日本,他是横滨港口黑手党之一,那么他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规矩、生活方式。
魏尔伦微眯起眼睛,眼底划过冷冽的暗芒,他心里已经把这位老人和森鸥外归为一丘之貉。
果果笑了一声,默默出牌。
坐在一边的太宰治只觉说话的人和森鸥外一个调调,闹成这样,五条家有不由分说的过错,就不该来横滨插手,搞得两边人都要顾虑太多外界因素。
顺带着中原中也被他们裹挟进局,也是森鸥外出尔反尔的拖延导致的。
兰波看了眼中原中也,摇摇头,“不怪中也,错就错在大人们太不讲诚信了。”
轮到果果出牌,他甩出一张单牌,面色如水,丝毫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兰波看了眼正对面的亲友,俊美青年此刻神色冷然,估计已经琢磨怎么消灭港口黑手党了。
他神色更柔和了,心里想着安抚着对方的情绪,对老人的话无动于衷。
“森鸥外若想言而无信,他该自己来和我谈,而不是让老人家来做和事佬。五条家主不如先劝一劝森鸥外。”桌上的手机将兰波说的话转述到另一头,他对杀死谁这件事避而不谈了。
“兰波先生,不如听我这个老人家一句良言。”老人从善如流道:“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力量,何况是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千年家族。”
兰波没有回答,他虽忌惮,但从不畏战。
手中的牌已经出了一半了,他看了眼身旁出不了牌的果果,笑得温柔,伸手摸摸孩子的脑袋,“看样子这局轮不到果果你赢了。”
五条家主说:“我能给你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不只是特级咒物,还包括你正在调查的千年前的历史文化。而且我可以让你们旁观我施展秘法的全部过程,只要你放过梦野久作就好。”
他说:“他从今以后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兰波没有把话说死了,“让我想想,让我们双方都好好想想怎么平息这起事件。”
五条家主将自己的解决方案告诉兰波等人后,余下的选择权就转移到他们手中,他没有再叨扰下去。
仔细想想五条家主的说法,无非就是剥夺掉梦野久作不能自控的能力,让他从超凡者落为凡夫俗子。
可世上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事情。
说得不好听一点,异能力这种东西是出生后自带的天赋,到底来源于什么人类无从得知,想要毁掉这种天赋也没那么简单。
第一种是杀了,在人死了之后,把尸骨也毁了,复活都没有可能,简单粗暴还有效。
第二种是传承,异能力可以在血亲之间进行转移,就算失败了也不会导致双方出现死亡,可传承的方法知之甚少。
第三种就是比较困难的提取方法,一般来说,保住异能力,副作用极大,异能者也活不长久。
兰波等人对咒力、术式、领域等方面了解不深,但想在这些事上糊弄他们,一个五条家家主还真不行。
五条家主虽然没有欺骗他们,但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搭上一堆东西,就为了让他们不翻脸吗?
兰波思忖片刻,问众人想法。
魏尔伦语气冷淡,说:“他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之处!”
目光扫过中原中也和果果,关怀毫不掩饰,再看向亲友,他认真道:“我不要似是而非的承诺,森鸥外不能处置了梦野久作
,必定存了利用梦野久作克制我们的心思。”
中原中也无法帮森鸥外说话,他走到果果身边问他是个什么想法。
席地而坐的果果抱着膝盖,长发顺着肩膀落在地毯之上蜿蜒,他脸上含着清浅的笑,带着轻快的旋律,说道:“人家摆明了告诉我们他有暗招,一再退让,希望我们考虑一下合作,那试着答应一下不是丢脸的事。”
魏尔伦说:“梦野久作是个祸害。”
中原中也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看着他们,梦野久作可没他们能祸害人。
兰波大方笑了起来,“他没机会靠近我们,这点不用太担心。倒是五条家才是真的怪,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想想看,他们好像知道什么,等着我们一样。”
果果赞同道:“我也觉得他们有预谋的和港口黑手党以及我们建立联系,机会一来,他们马上就出现了,恐怕森鸥外也没想到。”
中原中也并没有和五条悟有太多交集,所以感觉不深。
但果果这么一说,他眼神立刻锐利起来,大胆猜测道:“难道他们有预言家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预见未来的异能者不是没有过。
魏尔伦分析:“未来何等庞大,从中汲取一点片段也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他们绝不可能知道太多细节。”
果果挪到魏尔伦身边,仰着小脸,“兰波想查的人说不定就在御三家躲着,现在有人送捷径了,我们费那功夫做什么。”
说着,他拉了拉魏尔伦的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了解御三家和天元的机会。”
兰波凝神静听,补充道:“的确可以通过五条家去见天元,但一定很危险。”
中原中也摸着下巴思索,处置梦野久作,和借机找到那个掌握【特异点】技艺的咒术师,孰轻孰重,很好选择。
同样想到那个能夺舍他人的家伙,魏尔伦也是火大,找了那么久都没消息,对方好像凭空出现又消失的人。
峰回路转,他们真的有了很好的机会,一个重大突破口,可想到这是果果受伤和对方算计得来的结果,他便无法接受。
坐在一旁的太宰治罕见地皱起了眉头,眉眼之间一抹沉郁如黑雾般朦胧。
他不了解兰波在查谁,疑惑在所难免。
太宰治聪明的脑瓜很快想到什么,除了那件事,他们就没有和咒术师扯上联系的可能。
以前调查N,现在调查到咒术师了,能有关联的也就N实验室的人,他居然漏了那桩大案有变故发生。
不过现在不避讳他说这些话,又是个什么意思,总不能相信他是自己人吧!
瞥见兰波别有深意的目光,太宰治心跳一快,忽然觉得自己才是大怨种,顿时哀怨道:“兰波先生,你想干吗?”
兰波温和地笑道:“想见天元吗?一个传说中活了千年的女人。”
“你别笑,笑得我害怕。”太宰治咽了咽口水,眨着眼睛,俊秀的脸浮现无辜茫然的表情。
面对深意更浓的黑发青年,他连忙起身后退,“我说我一点也不好奇你会生气吗?”
——真的不想变成兰波的探路石,他的【人间失格】不是给别人这么作死的。
中原中也看他一副猫见了狗了的姿态,没忍住笑出声音,看搭档出糗可真有意思。
兰波也开玩笑,揶揄道:“那看太宰你想死还是想活了。”
第164章 第 164 章
164
位于顶楼的办公区,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森鸥外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爷孙两人,他有些不悦道:“这是要彻底毁了梦野久作的未来啊!”
看着眼前神色不佳的中年男人, 年幼的五条悟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淡淡地说道:“这样难道不好吗?”
接下来, 他自问自答,说:“既可以让兰波的怒火得到释放, 又安了其他人紧张害怕的心,最重要的是不用担心咒监会发现港口黑手党藏匿威胁人类的诅咒之子。”
森鸥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像是他们会干出来的事情, 这样说来!我的确得好好谢谢五条家。”
他嘴角的笑是玩味的,但他瞳孔的温度是冰冷的,显然是不满意, 但又无可奈何。
按照咒监会规定的标准程序,如梦野久作这样同时拥有精神系异能力和成为一级咒术师的潜力, 自然要接受终身管制。
这不是他的错, 如果他是御三家的孩子, 或者他是达官显贵的孩子,情况都会不一样。
偏偏身为普通人的他, 却掌握着不可估量的超凡能力,势必会给管理者带来恐慌, 以及对其他人构成无法消除的生命危险。
五条家主抚着胡须,苍老的面容泛着慈祥笑容,“身为一个庞大群体的首领,总要有一些牺牲的, 适当的牺牲利益能挽回不必要的伤亡。”
就如一个普通的老爷爷闲聊一般,对待森鸥外的态度不仅友善大方, 还一副将他当成自己朋友的信任姿态。
五条家主就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一样,直爽地说道:“幸好啊!你找的是五条家。如果当时你是找禅院家和加茂家,那么现在可不会能安稳坐在办公室里考虑那么多事了,那两家的脾气才是真的不好相处。”
至于怎么个不好相处,他没有细说,可仔细想想就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无非就是揣着偏见、固执、不接受变通等等世家大族的封建特权,势必要对梦野久作和包庇他的港口黑手党来一个斩草除根。
森鸥外颔首一笑,眼睑下垂,疏朗的声音很平缓地说着:“我可没有那么乐观。”话音落下,唇角微翘。
那微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表情很轻柔,也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他的忧愁。
短促地叹息过后,他加重了语气,声音略沉,“毕竟,兰波还没有答应我们,我的危机还没有消除。”
“尽管放心,我们五条家族一向言而有信,答应的事情不会出尔反尔。至于咒监会和异能特务科,自然也不会从我们口中知晓梦野久作的情况。”五条家主先是点明了自己不会向官方告密。
其后,他又缓缓地安慰道:“何况,那个兰波也不是个好歹不分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横滨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虽然森鸥外嘴上说的是“我们”,但五条家主明白那只是客套话,对方还是不相信兰波一家人会就这样算了,他心里面大概对五条家的援助之手多了几分冷淡,以及狐疑。
这个时候不管五条家是真的来帮忙,还是来特意打秋风,都不能显得太轻易。
这一点连五条悟这个孩子都看得懂,他刻意提道:“ 森先生有所不知,兰波等人最近在找特级咒物,恰恰我们可以给他一件。”
虽然他心里暗戳戳地对森鸥外有嘲讽意味,但面上一如既往的漠然,丝毫不在意森鸥外审度的视线。
森鸥外装作惊讶的样子,“特级咒物不是只有御三家才有吗?兰波他找那个做什么?”
实际上他也想难道有御三家的人进行了不合规实验,这并非没有先例。
五条悟抬高音量,不满的盯着他看,“兰波要找的不是一般的特级咒物。”
森鸥外好奇道:“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吗?”
他不是咒术师,怎么知道特级咒物的区别,这能怪他吗,不能。
五条家主看了一眼五条悟,孩子眨了一下眼睛,不再说下去。
面对森鸥外越发在意的目光,五条家主接着说道:“他要找的是化作特级咒物的两面宿傩。”
森鸥外“哦”了一声,又一脸“那是什么意思”的糊涂表情,他追问:“那两面宿傩化作的特级咒物到底有什么作用。”
五条家主严肃回答:“除了带来灾难别无二用。”
结果,森鸥外被他的话噎住喉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还给人家。
兰波不知道吗?既然他在找,那他就应该知道,难不成他想给别人带来灾祸。
思索一圈,感觉好像目前为止,他还是那个用得上的人,咋地,报复无止尽了。
于是,森鸥外心情不美丽了,合着兰波一个人得了好处,他们全是做嫁衣的人。
他沉下气,不赞同道:“既然是给别人带来灾难的,那就不应该给他,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搞出点什么事儿了,岂不是更怪罪到我们这些人身上。”
五条悟眼皮轻微的动了动,他心里认同森鸥外的话,但是他更相信家中呵护自己多年的长辈的选择。
五条家主抬手摸摸五条悟的后脑勺,“御三家对来历不明特级咒物有清晰认识,两面宿傩是什么,整个御三家心里门清,一共20根手指,也就是20份特级咒物,大多分散在日本各地不知所踪,落入谁人手都难说。”
“封印都可能没了也说不定……那东西制作咒灵什么也没用,人和咒灵永远不可能相安无事,只会你死我活下去。”蓦地,他话锋一转,整个人精神气变实,神色肃穆起来,说:“可如果能毁掉那个东西,我会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积极,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想,所有咒术师都会如此。”
此话一出,森鸥外也了解到了咒术界的某些残酷的真面目,“五条先生,你怎么认定兰波会毁掉两面宿傩。”
他相信兰波的能力和责任感,但五条家主从何得知的呢?
五条悟抬头看了眼身边的老人,对方的确对兰波等人寄予了很深的厚望,可那是用生命换来的答案。
在其他人看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兰波等人会帮助他,就连自己也怀疑他们之间的未来本来根本不会有关联的平行线,现在三番五次的打交道,谁又能确保他们会想法一致呢?
多么让人费解的问题,但五条家主不愿意讲述过多,“兰波的为人如何,你比我更了解,你都不怕他是个胡乱来的人,敢于和他合作,那么我自然也有让他欣然认同的理念。”
他不急不躁地说道:“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关注横滨了,这片土地很像另一个京都,在纷争之中孕育着无限可能,异能者比咒术师更自由,也更单薄,靠着政府部门而活的越来越多……这既是好事也是不幸。”
“而我选择兰波的原因很简单,我想彻底杀死两面宿傩,一个绝对的实力者。”老人目光炯炯有神。
他人老但心没老,身为一代强者的气势铺天盖地涌了出来,非同小可。
五条家主对上森鸥外越发凝重的表情,望着那充满谋算的深紫色眼睛,他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对方:“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有那个能力做到御三家千年来都没有完成的事情,所以更不能放过这次时机。”
“五条家主,你心里恐怕想的不仅仅是兰波那么简单吧。”森鸥外掀了掀眼皮,身上气息不弱对方,言辞丝毫没有笑意,俨然是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说:“由你告知兰波他要找的东西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就算他心里不相信想要验证一下你的说法也不要紧,因为那东西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可怕。”
五条悟静静的听着中年男人没说完的话,他想自己还是太小了,那有这些老油条懂谋算一个人。
面对他们的冷傲,森鸥外不为所动,接着说:“兰波认识到两面宿傩的可怕之处后,自然会想方设法毁掉两面宿傩的所有手指,即使他不行,他还可以将特级咒物交给法国特战力总局摧毁。”
他义正辞严,“五条家主你想借助超越者做成你想做的事情,其中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你知道吗?”眼神锐利,像是要剖开血肉之躯的刀刃。
五条家主笑道:“这个代价我愿意付,兰波想要的,恰恰是我能给的。”
他沉声道:“而两面宿傩实在是个隐患,化为特级咒物等得就是一个再现人世的机会,不除了他,我心里不安,这个国家都难安。”
老人敛了敛表情的笑,自有一股威严与森鸥外不甘示弱。
“你现在希望我做什么吗?”森鸥外对五条家主说道。
他愿意配合下去,原因无他,对方没有理由骗他,除掉祸害,避免这位家主所想的事情发生,这中间大家都心满意足。
五条家主抚摸自己洁白的胡子,慢条斯理道:“你该让兰波重新相信你,把那个少年留下来,对你我才是真的益处多多。”
“看来你早就盯上我了。”森鸥外看着面前一老一少,自嘲道:“别人都说我老谋深算,如今看来倒是名不副实。”
“老人都希望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孩子能顺利长大成人。”五条家主倚老卖老,像个老顽童一般玩笑话道:“而和我相比,你还太年轻了,不懂老人家的忧心忡忡是多么不讲道理的行为。”
森鸥外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他已经看清了一部分,于公于私都不是他吃亏。
留下中原中也才是重中之重,这一点不会错,不能和兰波翻脸。
五条悟垂下了眸子,他眼里闪烁着复杂多变的情绪,外人很难理解他此刻的想法。
说到底,家主所做皆是为了铺出一条平坦宽阔的道路,身份、地位、人脉,结识欧洲超越者这是其他人很难想象的事情,但放到自己身上却很容易。
因为他真的认识三个超越者,往大了说,他成为日本最强以后不用屈居一隅之地,他可以去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而五条家主这份良苦用心,五条悟现在才察觉到。
那不单单是为家族的发展,更是为他不局限于家族的约束所做的努力。
五条家主希望五条悟活出自己的色彩,即使他未来要成为下一任五条家主肩负起家族重担,他也可以展现自己的人格魅力,和三五好友话家常,有所爱的人共白头。
当森鸥外出于种种因素再次联系上兰波时,他也已经放弃梦野久作了,只是想着港口黑手党养个废人罢了。
兰波没有和他扯太多,但他要的多了一点,他要见天元一面。
而五条家主同意了,他当然能做主,不就是亲自带人见见天元嘛!这一点他完全可以做到,找个合适的理由就行。
第165章 第 165 章
165
双方同意的当天, 森鸥外与五条悟立下一份束缚,特意对几位干部们介绍了五条家,彼此之间的关系, 他们心领神会了。
除了尾崎红叶之外,在位的四个干部大多是老成员, 他们见证过太多动荡不安的危机,也多少了解过五条家在整个日本的特殊地位。
老实说, 这次束缚的代价并不算沉重,甚至宽松得不像个束缚该有的模样。
它的危险性在很多情况下会变得可有可无,全看未来五条悟是否真的出现危机情况, 以及森鸥外个人信誉是否还存在。
这份束缚更多是一个承诺,黑手党虽然浑噩不堪,但盟友之间的诚信轻易不背叛。
万一森鸥外不幸离开人世, 也会由港口黑手党的继任者完成契约。
但有这份联系,在未来更多的时间里, 五条家和港口黑手党之间能建立一个利益联系。
对此, 双方其实没有太多怨言。
森鸥外安排了尾崎红叶时刻留意组织内不安分守己的人, 又着重命令下属按照五条家的要求准备仪式所需。
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不再动用梦野久作这枚危险的棋子了。
至于梦野久作此番遭遇过后能否保持一颗天真烂漫的良善之心, 那就不是森鸥外要考虑的事情。
只要对方能安心做个老实懂事的人,他根本不在乎多养一个废物。
傍晚时分, 当兰波带着果果,以及中原中也来到港口黑手党本部时,等候他们的是早已准备好一切的森鸥外和五条家主,显然他们也是早早等候着兰波等人的到来。
乌黑长卷发的青年神气内敛, 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峻面孔。
他大手牵着面容憔悴又平静的孩子,身旁只有一名清俊的赭色短发少年。
两排各站着沉默寡言的港口黑手党武装部成员和五条家精锐护卫, 这是看得见的人。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定隐藏着真正具备杀伤力的武器力量。
可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三人身上甚至没有一把看得见的武器。
他们就那么直截了当地过来了,给人一种毫无防备的感觉,大方坦荡得很。
——敌人越是无畏,就越是恐怖。
曾经和重力为敌过的人什么下场,不是不知道。
见过兰波动手的人,也不是没有。
在安静得只剩脚步声的时刻,总有人的心情或多或少地起伏了,甚至不自觉地变紧张起来,却又不敢在这种场合表露一二。
过道尽头,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将自己收拾成一丝不苟的模样,他站得笔直,表情冷漠,就像一名军人那般极具威慑力。
而在他身边的三人,穿着昂贵精美的和服,气势上显得平和许多。右侧是艳丽无双的纤细女子,左侧是须发皆白的老人、男孩。
左右都有他们认识的人,兰波和果果泰然自若,往前走的步履,片刻不停。
就连夹在港口黑手党和个人家庭之间的中原中也,也展现了他沉静从容的一面,那稳重的样子倒更像个成熟男子汉了。
就是少了两个人,魏尔伦不来,指定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
但不见太宰治跟着兰波一同前来,尾崎红叶的心倏地沉了一下,皱了一下眉,眸色更暗沉了。
谁也不知道是太宰治自己不想来,还是兰波不让他过来。
尾崎红叶侧面和森鸥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深深的顾虑,随即将其压下心中。
五条悟的视野极广,他看得比常人更多。
就算站着不动,仍然能从中发现几分端倪,但是人类的情绪远远不及那如星河般汹涌澎湃的潮汐波轮更吸引他的心神。
孩子拉了一下长辈的袖子,踮着脚,小声道:“即使我现在看不透那是什么,也能感觉十分危险。”
话里夹杂着深意,字面意思上来说,那不是什么好事。
五条悟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么近的距离下,肯定不只是五条家主一个人听到。
森鸥外不晓得这是故意还是无意,但他不得不信几分,于是他对兰波的忌惮更甚从前了。
五条家主清瘦的面颊浮现出一抹慈祥的笑意,一只干枯如树干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并告诉他:“我们和他们不会成为敌人,相反还会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你已经这么大了,总该有一两个势均力敌的朋友才对。”
五条悟点点头,不置可否道:“爷爷,我明白了。”
他锋锐的眼瞳里有清冷的光晕旋转,像月光下揉碎了岁月的湖海般寂静无声。
交流不过片刻,三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中原中也站到森鸥外面前,还是用尊敬的称呼喊了他一声:“首领。”
森鸥外眉梢堆积了不少真实的忧愁,原本冷硬无比的神情一下子柔和下来,他的心绪随着那一声呼唤而变化。
他叹息一声,自责道:“中也君,你受累了,今后有什么打算吗?”如果真的要离开,其他人也不好阻拦。
在场的人注意力集中在中原中也一个人身上,尾崎红叶眼中泛起涟漪,那种柔情似水的感情很难表达出来,可其中关切不由否认。
中原中也对这位一直关照自己的大姐安抚一笑,他说:“我的想法并没改变,这次事故也有我失误的缘故,请首领处罚我吧!”
他不想成为谁的负担,他可以做到更好,但前提是森鸥外还能一如既往对待他。
森鸥外微张嘴,他拍了拍少年坚硬的肩膀,欣慰从紫色眼瞳流露出来,温和道:“我还不至于把意外归咎到无辜的人身上,你和太宰都尽力挽救了,也多亏了你们才没有酿成大祸。”
说着,森鸥外看向兰波,歉然道:“兰波君,是我愧对你的信任,没有照顾好果果。”
“森先生,你该郑重向我道歉。”兰波语气平静,“我把果果交给爱丽丝,结果爱丽丝转头就让人受伤,其中失误你难辞其咎。”
他言语中的指责之意,不容他人错过,可见余怒尚在。
“起因虽然是梦野久作,但归根结底还是我管教不够,以至于最终连累了果果。”森鸥外目光下移,瞧见果果淡金色长发下面色苍白的精致小脸,心里多少是愧疚了一下。
他弯下腰,对着果果鞠躬道歉:“梦野久作所造成的伤害,我已经无法弥补,接下来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恢复健康,有什么请一定告诉我。”
言谈举止已然是低到不能再低了,换成梦野久作那是理所应当,而森鸥外这个首领能如此谦卑致歉确实令人意外。
可仅仅是丢失一点微薄的颜面,却用仁义礼德维护住浮躁的人心,恰恰也是森鸥外的高明之处。
“兰波,森先生已经道歉,我又没有因此受到不可逆的伤害,这件事就此为止了。”果果开口化解着矛盾。
“森先生,不要再犯第二次错误了,没有人能保证下一次意外不会变成悲剧。”兰波扶起森鸥外,态度软化。
森鸥外重重地说道:“不会了。”
兰波松开他的手臂,“我希望梦野久作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永远不要出现在战场之上,这一点请务必做到。”
森鸥外看向身侧,介绍道:“五条先生就是为此而来的。”
五条家主抚着胡子,和蔼地说道:“请放心,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处理吧!”
尾崎红叶对众人说道:“我们已经按照五条家主的要求准备好了一切,现在要劳烦您结束梦野久作的痛苦根源。”
正所谓快刀斩乱麻,他们不想再拖延了。
五条家主不废话,带着人往布置好的房间去。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蜡烛,四面墙画了很多奇怪图案、字符,四角长长的绳索互相穿插起来。
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的梦野久作躺在一个阵法中心,身体摆成“大”字姿势,手腕、脚踝、脖子由黑色绳索缠绕……
一个严肃的中年人从暗影中走出来,对五条家主点点头,向众人躬了一下身子。
他举手,摆出一个别致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念动咒法悄然布下结界。
之后,中年男人走到梦野久作身边跪坐下,一条黑色的带子蒙住他的眼睛,粗粝有力的手掌抚摸着孩子的额头。
昏黄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却挥不去面上的冷意。
然后没多久,梦野久作的身体便开始颤抖,他仿佛在经历什么蚀骨的洗礼怎么也醒不过来,面白如纸,汗水从皮肤表面渗出。
很难想象一个人会有那么多汗水会在一瞬间冒出来,这场面不禁让人毛骨悚然,就像异教邪途的黑暗仪式。
除了中年男人和五条家主,其他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让在场意外的是五条悟的反应,他作为五条家下一任继承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残忍的仪式。
中原中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说实话,他现在对咒术师很厌恶。
上前一步,挡在果果面前,不希望他继续看下去了。
兰波没有意见,果果牵着他的手,男人的手攥得紧紧的。
五条家主小声说:“你们敢相信吗?这样狠毒的办法居然不是为了对付外人,而是为了遏制家族中恶人诞生所研制出来的。”
五条悟瞬间变了脸色,他心里冒出很多疑惑。
对于五条家人丁稀薄这件事似乎有了解释,争权夺利并不利于一个家族稳定,必要时得遏制权力分散。
五条悟看了眼周围的人,只见他们没有一个感到意外,反倒是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懂这个世界残忍的一面了。
知道、目睹、实施,每一个动作都有不同层面的理解和感悟。
五条家主教给五条悟的远比想象的更多,他用事实证明——成为五条家家主和做一个黑手党首领有时候是一回事。
咒术师不见得就是光明磊落的,他们也是人,一旦为了维护某一样东西,那么有时候反而比普通人还要冷酷无情。
甚至作为权力顶峰的代表,一个决定就会让其他人付出惨痛代价,必要时也会成为施暴者。
想要让其他人无法左右自己才是真的难。
——自由的代价一般人承受不起。
第166章 第 166 章
166
来自灵魂的痛苦折磨着梦野久作的身心, 他的意识深陷黑暗,精神陷在沼泽地里,一片模糊, 身体下意识挣扎逃避困境,可他只是徒劳无益。
细密汗珠顺着皮肤弧度流淌, 丝毫没有停歇的时候。不久后,被浸湿的衣服贴着纤弱瘦小的身躯带走梦野久作的体温, 他的挣扎也减弱直至慢慢消失,黑白分明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头上,可爱的小脸血色全无, 发白起皮的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凌乱又凄惨。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梦野久作十分艰辛在进行吸氧,他胸膛起伏不定, 整个人呈现出死气沉沉的颓败态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梦野久作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
但那位施法者没有撤回手,就说明仪式没有结束。
室内无声, 气氛沉重。
在一众默许的注视之下, 梦野久作经历了非同一般的折磨。
他醒来后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痛苦是真实地存在,想必心理上是愤恨命运的, 愤怒有人折断了他的生命线,强行用外力改写他今后的一生。
中原中也于心不忍, 别开眼了。
他见过贫民窟的很多孩子在夜晚默默死去,同样生活在黑暗世界的梦野久作能活多久,他并不知道。
果果拉了拉少年有茧子的手,用一个温柔体贴的笑容安慰中原中也的愧疚情绪。
掌心的温暖虽然微弱, 但真实存在,中原中也摸摸他的脸,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眼眸里满是爱护的情绪。
他拉着果果往后退了几步,尽可能让年幼的孩子避开梦野久作好似生命垂危的画面。
这种纯粹的感情,在场每个人都有,投注在各种人和事上。可偏偏不会对梦野久作产生怜爱。
对梦野久作的可怜微乎其微,做不到仁爱每个人那么伟大,更深知自己的一生必定要自私自利,犯下同样的错误。
看了许久,无动于衷的兰波随口问了一句:“这样做没有什么隐患吗?”
他想知道梦野久作今后还能健康活下去的可能是多少。
五条家主笃定地回答道:“不会!既然决定做,那就做到万无一失,何况——”
这不是兰波想要的答案,但他懒得去打断五条家主。
此时对梦野久作的残忍,未必是要害他一辈子,相反是想要保全梦野久作。
他的异能力限制条件很明显,术式、生的领域却不同于此,任由他成长下去,即使没有诅咒别人,早晚也会诅咒了自己。
怨恨这种情绪是人类无法控制的本能,与其等人铸成大错,不如从现在起断绝可能。
“梦野久作没有咒术师的烦恼,反而能活得轻松一些,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五条家主感慨万千道。
他对年幼的五条悟可以倾尽所有,在有限的时间里传授人情世故的智慧,只盼望着五条悟未来即使独当一面,也不要在别人面前犹豫选择。
期望的眼神落到五条悟的头顶,却像是携带重量的担子压在他削瘦单薄的肩膀,眼下他这位五条家的下任家主,心情不太平静地理解老人分享的经验,进一步切身体会着权力带来的个中滋味。
——毁掉一个人的天赋需要狠绝的心。
五条悟思忖自己的未来一定也能遇到类似的情况,他到时候能坚定不移做出决定吗?
这种忧虑他也会产生,人越清楚自己得到的偏爱有多么厚重,越是无法逃避自己的责任,可以任性,可以玩闹,但不能胡闹啊!
一想到自己未来成为五条家主这样冷酷无情的角色,还将对威胁规则的人和事物进行毁灭性摧毁,五条悟多少要提前郁闷烦恼他将来也是个糟糕的大人。
结界悄无声息消失,在场的人感官灵敏,似有所觉抬眸看了眼上方。
森鸥外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他压下纷纷扰扰的思绪,对五条家主询问:“结束了,对吗?”
五条家主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头,“悟,你看到什么?”
“梦野久作将不再拥有咒术师的天赋,他的异能力也减弱大半,先前的理论是正确的。”五条悟深深地看了眼果果,似乎有话想对他倾诉。
躲在中原中也身后的果果眨了一下眼睛,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央位置。
中原中也冷着脸,挡住五条悟偏过来的视线,他觉得这小子没好事。
五条家在他眼里都算不上多好的人了。
三人小动作逃不开其他人的眼睛,森鸥外和兰波没理会,他们关注着呼吸平稳下来的梦野久作。
时间才过了半小时,动用秘法的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
他看起来更像是做了一场时间很长的大手术,疲惫不堪地半睁着眼睛。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一阵轻漾的忧伤自眼底蔓延,那是作为咒术师对天才儿童仅剩的怜悯。
稍微缓过神来,中年男人伸出手为梦野久作摘下蒙眼的黑带。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匕首,俯下腰去割开固定部位的绳索。
绳索一一断裂,梦野久作纤细的四肢、脖颈留下一道道红肿的伤痕。
那是仪式进行中,他痛苦挣扎导致的后果,周围旁观者没有说话打断中年男人的行为。
“我已经成功破坏他拥有的术式,至于他拥有的异能力是否完好,我无法确定,7天后可以试验一番。”中年男人不敢把话说太满。
他轻松抱起梦野久作,站起身来,先看了眼五条家主,老人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中年人低头,恭敬地说:“不辛苦。”
后是看向森鸥外,语气平静道:“森首领,梦野久作现在的状况需要让医生来给他输液,这段时间他需要人陪伴照顾。”简单交代了一下。
森鸥外对身边的尾崎红叶偏了一下眼睛,温和道:“红叶君。”
尾崎红叶上前一步,伸手为中年男人指引道路,“这边来。”
她推开另一扇隐蔽的门,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温馨舒适,是完全适合梦野久作的房间,医生早就等候多时了。
中年男人看了眼如红枫般明艳动人的女人,和她说道:“我不会留在这个孩子身边,他的身体如果出现不合常理的问题,你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全程兰波没有说什么,他其实不知道仪式到底有没有作用,毕竟他不是咒术师,也没有透视功能。
五条家主笑得慈善地说:“森先生,我向你暂借茶室一用,你看如何?”
森鸥外爽快回道:“小事一桩,我们走吧!”
其余人没有忘记五条家的承诺,特级咒物及相关知识,还有见天元的约定。
兰波没指望自己能记下房间摆放的阵法,身上的隐形摄像头已经拍下了视频,他走得干脆。
森鸥外带着他们穿过一条过道,保安人员见几人到来,立刻将房门打开。
带着几人到茶室后,森鸥外和五条家主、兰波,一副大方的姿态,说:“你们聊,我带这些孩子们去偏厅吃点东西。”
心知接下来就是五条家主和兰波的交易,他打算识趣离场。
兰波看了眼果果,直言不讳道:“森先生,我现在不放心你来照顾我家孩子。”
“我不饿。”果果也说。
他的脸色看起来真憔悴,不明所以的人多少有点害怕他再出事。
森鸥外是最怕他在自己地盘上出事的那个,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找借口道:“我考虑不周了,我要处理点事情,那你们慢慢聊。”
“中也,你留在这里吗?”他象征性地问问,顺道看看兰波对中也参与进去的是什么态度,反正没指望少年能跟自己离开。
不过中原中也却出乎森鸥外预料,说了十分有责任心的话语:“首领,我离开前还有很多文件还没来得及归类,我先去跟一下执行进度。”
森鸥外心里一跳,面上露出欣慰道笑容,道:“这两天大家都忙着处理损坏大楼,大部分任务已经停滞,你先去梳理一下自己的手头上的工作,晚点和红叶君商议一下。”
中原中也点头表示理解,“红叶姐那边有什么需要,我先优先她的安排。”
大楼的玻璃就需要时间重新修复,还有贸然警戒产生的危机风险需要尽快消除……
森鸥外侧目瞥了兰波一眼,见青年情绪没有波动,他故意犹豫不决道:“红叶君那边有很多属于太宰的……你一个人就先搁置一下,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一旁的兰波对森鸥外的递来的试探心领神会,他心知这位首领有多能装可怜,但他并不真的无辜。
他笑得很温和,说:“太宰他昨晚下楼梯把头摔了,现在躺在床上休息,晚点他好些我亲自送他回来。”
“毛手毛脚,也就他会弄成这样。”森鸥外顿时露出担心的表情,摆摆手,“不过人没有大碍那就没事,你让他先养养伤,他的治疗费用我晚点让人转给你。”
这份体面森鸥外不得不维持下去,但他话里话外都表明了自己不能放弃便宜弟子的意思。
兰波不客气道:“记得打多点钱,毕竟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宰治那家伙多难照顾。”
森鸥外忍住打人的冲动,他一边劝自己不要和超越者计较,一边笑道:“好。”
兰波心想都这样了,森鸥外还不愿放弃太宰治这个不听话的弟子,可见对方真的一点都见不得自己昧下无效化异能者。
人当然可以送回来,同时他收下赎金也不过分。
果果笑容清浅和中原中也摆手。
五条家主和五条悟看了一出好戏,大家都是你演我,我演你,心理平衡。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兰波不和人废话,直接来一个空间隔绝。
就站着聊好了,泡个屁的茶,谁知道有没有监控设备。
五条家主摸着胡子的手顿了顿,“兰波先生真是小心谨慎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五条悟防备的瞪了冷静青年,六眼感知到近在咫尺的红色空间屏障多有效。
他很忌惮空间系能力,小小试了一下防御水平。
超越者的异能力岂是那些二三流的人可以比拟的,五条悟只觉得自己的手碰到了钢板上,无论他用多大的力都只是白费功夫。
如果想迎战突破囚笼,用上【苍】和【赫】倒是能试试,前提是五条悟能百分百用出来。
而理想中最好的办法是【领域展开】,用领域的必中效果把压缩过量的信息灌进兰波的脑子里,造成严重脑损伤一举杀了他。
前提是——五条悟的领域能穿过【彩画集】的隔绝空间达成目标。
兰波就像另一个【无下限】拥有者,别人碰不到他。
而果果是另类的天与咒缚,领域必中效果等于零。
一旦动武,以如今尚未发育起来的五条悟来说,胜率很低。
兰波唇角上扬,冷淡的眉眼弯了一下,身上流淌着优雅绅士的风度,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这样做是为我们双方着想,你们难道希望自己被森鸥外拿捏把柄吗?”
五条家主颔首一笑,“自然不希望,但既然选择来这里,我们也不怕森鸥外背叛五条家。”
兰波轻笑一声,看出老人有恃无恐,还是特意声明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我把话撂这了,你们五条家想算计森鸥外,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是!”
话锋一转,他眼神骤然冷冽,一字一句警告道:“你们要是敢算计到我身上,破坏我平静的生活,那么别怪我翻脸无情。”
兰波的实力摆在这里,摆明了告诉五条家主,想算计他也要掂量一下有没有本事。
果果和面色凝重的五条悟相视一笑,语调柔和道:“我们在找一个人,头上有缝合线的疤痕,你们见过吗?”
他苍白的小脸上露出温柔善良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杀心。
五条家主直觉不妙,他想起了某个开启禁忌的男人的画像,但那人已经死了,可如果他没有死呢?
想到这个可怕的可能,他不自觉地缩了一下瞳孔,那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也是破绽百出的错误。
兰波和果果察觉到了,不等他有所反应,兰波立刻追问道:“那个人现在在哪?”
五条悟扶住五条家主的手,他担忧看着老人。
不过一瞬,五条家主的面色白了白,他没有隐瞒,直说:“你找一个死人做什么吗?”
或者说他也想知道兰波想干嘛。
兰波却反问:“确定死了吗?”
这里面说不清,他却任由乱说。
五条家主叹气道:“那就不是同一个人了,百多年前的人怎么能活到现在呢!当然是死了啊!你到底找谁?”
他目光变得锐利,怀疑着兰波的用心是否只是找人。
原以为是探究那奇怪的丘比,没想到是这。
果果插入二人谈话,一副虚弱的模样,说道:“你怎么确定那是人呢?你又没见过 ,说不定就是同一个妖怪,人怎么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五条家主定住,若有所思。
五条悟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五条家主回神再度叹息,“这个我的确不知道,如果你们想找天元是为了找到这个人,那么我只能劝你们放弃,茫茫人海怎么找到一个乱走的人,天元也不行。”
兰波问:“你最开始所说的是谁?”
“加茂宪伦,他是人类的叛徒,离经叛道让一名人类女子怀上咒灵的孩子。”老人神情严肃,苍老的面孔透露出不容质疑的认真态度。
他说着那段历史最终结果,“百年前,他这一举动引起咒术界动荡不安,他因违反了咒术界的规则被加茂家处死了,天元并不了解其中过程,她从不离开居所。”
五条悟在提示音中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那名女子前后生下九个胚胎,名曰【咒胎九相图】,分别存放在防御最森严的几处地方。
又比如:天元活了千年,不死不灭,还把控着日本大部分的结界,知道太多秘密。
第167章 第 167 章
167
兰波面带不解, 低头俯视着神色忧愁的白发老人,怀疑道:“加茂宪伦是加茂家的族人,既然他犯下了无可饶恕的滔天罪行, 怎么最后轮到了加茂家来处死。”
五条家主语气有点无奈,道:“加茂宪伦是加茂家抓住的, 加茂家能大义灭亲清理门户,旁人是没资格再多指责他们的做法的。”
果果适当补充疑惑, “你确定加茂家做到大义灭亲了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难道没人检查加茂宪伦的尸体有没有作假吗?”
“毕竟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知情者已经化作一抔黄土烟消云散, 当年死的是不是加茂宪伦无从考证。”说话间,五条家主脸上的褶子皱了皱,他自然有所怀疑。
随后, 老人祥和的目光变得有点耐人寻味,“不过, 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五条悟和果果相视一眼, 看着彼此眼睛, 找不出半点破绽。
果果心叹,对方不知情,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不一定是有用的话。
五条家主对上兰波冷静的眼眸,信心十足道:“加茂宪伦是个人类, 就算那时候他能逃过一劫,也逃脱不了寿元限制,他活不到今天。”
老人信誓旦旦的态度确实给人安心的感受,但兰波不相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事件。
他想进一步了解加茂宪伦的人生轨迹, 只能问眼前的老人。
于是,兰波坦荡地问道:“五条先生, 你有加茂宪伦的画像吗?”
听到这个要求,五条家主表情微微一愣,他迟疑道:“这可不在我答应的范围之内。”
兰波立刻就给出解决方案:“我可以不要特级咒物,用加茂宪伦的生平资料替代,”
五条悟的眼神变了变,特级咒物两面宿傩这是要烂在他们手里了。
五条家主有些为难,摆摆手道:“加茂宪伦不仅仅是加茂家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也是御三家无法抹除的污点,我可以给你加茂宪伦的画像,但关于他的生平我实在不能告诉你。”
如此一来,兰波也不能强求,只得答应了。
五条家主见他没有执意追寻下去,心里轻松许多,慈祥地说道:“那其他的还是按照我们先前谈好的如约履行。”
他瞥了眼柔弱又苍白的金发孩子,“见天元的人数最多两人,我到时候派人来接你们前往薨星宫。”
五条家主和五条悟都下意识认为是兰波和果果要去见天元,但其实并不是他们所想那样。
兰波没有意见,“天元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他又不是去挑事,单纯看看天元到底是什么存在罢了,顺便问点立场问题的话。
五条家主反问:“那看你想问什么?”
兰波不介意对他们说一下,“问问她活了多久,有没有见过同样活了那么久的人,以及她还对人类的未来是个什么想法。”
五条家主笑了一下,“这倒没什么问题,没有其他了吗?”
兰波摇了一下头,“没了。”
他是有很多问题想问问号称无所不知的天元,可到底没见过本人,不了解她的性格脾气,左右还是靠着五条家的引荐去见一面,太冒犯千年老人可不太好。
果果拉了拉兰波的手,“我想去看看梦野久作。”
兰波皱起了眉,还未说点什么,五条悟先一步开口道:“他暂时不会醒来的,起码得过个一两天左右。”
“五条先生,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带果果回去休息了,你们随意。”兰波怕生出事端,顷刻之间就将【彩画集】隐去了。
他弯腰伸手,动作一气呵成,抱起果果转身迈步离开,边走还边说道:“你再去找他,森鸥外都要来给你跪一个求放过。”
果果把下巴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对着五条悟摇摇手,“有空可以来找我,我不介意和你聊聊,五条悟。”
那双神采奕奕的蓝眼睛让人心生喜爱,五条家主满意一笑,五条悟却不满地扭过脸,小声嘟囔道:“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再说,凭什么是我去找你,而你不来找我。”
兰波带着果果走远,哪里还听得见五条悟多余的抱怨。
——此番倒是误打误撞倒是验证了丘比所言非虚。
而疑云重重,并未彻底解开。
那个藏在别人皮囊下的怪物的确活了很久,可他想做的是什么呢?
百多年前的加茂宪伦执着于人类与咒灵的融合试验,试图打破种族禁忌,结果引起公愤,群起攻之。
不久前被人揭发的地下研究基地上演着相似的情景,一个来历不明的咒术师和N屡次攻破融合试验的难题,却在国际刑警上门调查时,那名咒术师果断消除自身存在的痕迹逃离现场,时至今日连人影都没有再出现。
二者虽然间隔时间超过百年,但他们的目标、特点那么一致。
一路上想了很久,兰波和后座的魏尔伦、果果交流自己的想法。
果果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改造人类的体质,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让女人生下咒灵的孩子,从先天上扭曲了人类的基因,本质上也是改造体质。”
“人类怎么能怀上咒灵的孩子,咒灵哪里来的肉身?”兰波眼中闪烁着对加茂宪伦和整个咒术界的嫌恶。
他之前在外人面前一直隐忍着那股厌恶,如今不用再憋着情绪了。
果果抬眸看了眼前方,淡淡道:“估计是秘法之类的影响了那名人类女性的体质,反正他们很变态。”
别说兰波对这类有违人伦的事情感到恶心,他也觉得实在无法理解。
魏尔伦拧着好看的眉,很是厌恶地说道:“既然能让御三家都动怒要处死加茂宪伦,那就说明那位女性的确生下了咒灵的孩子。”
三人都怀疑御三家藏匿着更多不为人知的残忍往事,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未来他们也不可能盯着御三家,乃至整个日本。
兰波说:“那生下来的孩子又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到底是以人类为生,还是以咒灵为生,又或者说那个窃取别人身份的怪物就是咒灵,他想的是把咒灵变成人类,把人类从这个世界上慢慢杀死。”
“都有可能。”果果很快剥好了一个橘子,橙黄果肉他掰成两半,一半给魏尔伦。
魏尔伦接过递来的橘子,嘴角微扬,“找到那个家伙不就知道了吗?”
此刻,他们大概摸索出对方的意图——改造人类。
兰波微微皱起眉头,脑海中浮现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有些不安道:“你们觉得抱着可怕念头的怪物会只有一个吗?”
果果咀嚼着汁水饱满的橘子肉,声音有些软糯,道:“加茂家可能不干净,五条家勉勉强强,禅院家不了解,其他的更别提了。”
禅院也不是完全不了解,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禅院甚尔就是禅院家的,但人家已经抛家而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人类和咒灵的关系。”魏尔伦想了一想,补充道:“特级咒灵肯定会站在杀死人类的一边,至于人类……如果打着获得力量的幌子暗地里改造人类,他们觉得有好处,那肯定有人愿意做一把挥向自己的刀。”
兰波回过头看了眼二人,说出最让人怀疑的一位:“天元呢?”
那个传说中活了千年,靠着吞噬名为【星浆体】的人类女子,而保持人类之身的天元,她真的是人类一方的吗?
天元的疯狂教众,盘星教不就试图推进天元进化,天元再进化不就成了怪物,怪物还有什么立场、原则。
“万一天元和那个咒灵是一伙的,那么天元所控制的结界就是一张笼罩日本的无形大网。”兰波的眼神闪动起来,他无比严肃地说道:“一旦结界崩塌,或者结界出现其他问题,御三家恐怕也要焦头烂额好一阵。”
“那能怪谁?”魏尔伦的心情跟着阴郁,他虽然不喜欢贪婪成性的人类,但他更讨厌毫无秩序的怪物,“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就带着中也离开这里,管他们是死是活。”
果果将手里的最后一瓣橘子肉吃掉,语气轻快地说道:“总有人会解决问题的,日本自己收拾不了,还有别的国家,欧洲那边又不全是吃干饭的废物。”
魏尔伦想起老熟人一枚,“钟塔侍从的骑士长,她的异能力【无人生还】干的就是毁尸灭迹的勾当。”
兰波的眉头夹得更紧了,“比起异能力,还是【壳】的威力更恐怖,不过想一下子毁掉日本还是很难的。”
魏尔伦知道那爆发性炸弹的来历,虽然异能大战时英国没有派上用场,但后面亚当来抓他时就带了【壳】在身上,结果也没用上。
其实果果和魏尔伦也不清楚,他们身上的【特异点】在自己死后会如何,但可以肯定它不消失就是了。
关于咒术界乱七八糟的事,兰波三人也讨论不出太多,最多对危险的日本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回到家,第一时间给暗室里的太宰治松绑。
黑发少年坐在椅子,一脸哀怨,瞪着三人,控诉道:“你们太过分了”
果果擦着脸上的虚弱妆容,魏尔伦帮忙擦脸,兰波则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随口安慰两句。
太宰治怨气很重,鸢色眸子黑沉沉地看着兰波,说话也是阴恻恻的口气,“我今晚就吊死自己,让你们的家变成恐怖之屋,从此以后不得安宁。”
兰波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一脸温和的表情,劝慰道:“森鸥外赔的医药费全给你,就当补偿,这段时间你留在这里想玩就玩,也不用去上班,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说吧。”
黑发青年端着很好说话的友善态度,但太宰治直起鸡皮疙瘩,还打了个激灵。
旋即,肩膀一滑,抖开对方的手掌,太宰治抬起屁股,双手搬着没坐住的椅子,快速往后挪了好几步。
他乖巧伶俐地说道:“没有了,谢谢!我今晚想吃螃蟹!谢谢兰波先生!”
兰波笑意加深,收回手背在身后,大方道:“没问题,吃了晚饭,可不要乱跑,不然我也无法保证你能完好无缺地回到森鸥外身边。”
太宰治敢怒不敢言,憋屈地点点头,他晓得这货到底有多心狠手辣。
其实他可以试试跑路,但走了不仅见不到天元,还要面对森鸥外的压榨。
一天是耽误,两天三天是身不由己,再说此时回去做什么,看森鸥外的苦瓜脸,和他你猜我猜吗?
目睹这一幕的果果眼睛笑成一轮弯月,他脸上的病容在魏尔伦轻柔的擦拭下慢慢退去,雪白透亮的肌肤衬着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更加天真无辜了。
魏尔伦眼中满是宠溺的情绪,笑容透着优雅知性,“我去准备晚餐,果果要和我一起吗?”
果果稍微抬一下眼,点点头,拉着魏尔伦的大手往厨房方向去,他还不忘告诉身后两人,“晚餐做好了,我来叫你们。”
兰波温柔地看着一高一矮的背影,他打心底里希望世界没有任何纷争,要是能永远这样平和多好。
太宰治看得牙酸,啧啧两声引起青年注意。
他竖起拇指,佩服道:“都这样了,你们还能把果果当小孩养,也是厉害了!”
兰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一贯的平静,让人猜不出到底想什么。
他说:“他可以永远是个小孩,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太宰治耸耸肩,“懂,非常懂。”
他说:“梦野久作再也不会出现在果果的身边,你放心好了。”
兰波不再说什么,他坐下来打开电脑,把先前录下的视频播放给太宰治看。
看着梦野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太宰治的脸色难看极了,他说了一句由衷之言:“那群人果然可怕。”
而在这天之后,果果没有出现嗜睡的症状了。
魏尔伦也高兴果果的日常作息恢复正常,这个消息告诉中原中也时,他还来抽空来陪了一晚。
经过检查,果果的身体无比健康,其他人稍稍心安。
虽然他自己没有什么感觉,一如既往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接下来白天不再嗜睡,平时相处的时间便充裕起来。
中原中也送来的海蓝宝很快被分割成件,经过二人之手做了数十样美丽的装饰品,有书桌摆件,有衣服装饰。
而魏尔伦右侧的耳洞多了一颗璀璨夺目的蓝色耳钉,他自己做的,突然又想这样做了就顺其自然做了一对。
但他只带了一颗,另一个存放在抽屉里藏起来了。
魏尔伦原来是悄悄戴上的,本来没太多想法,他自己也不认为这样做有多特别。
但在其他人眼中却很明显,兰波、果果、中原中也一眼就发现了魏尔伦的不一样,每个人都盯着他看了许久,都说耳钉很衬他。
当他真切地感受到家人的在意后,随之升腾起欣喜悄然浮上俊美的脸庞,眼眶里溢出来的笑意格外动人。
魏尔伦平时就很精致,他皮肤又白,蓝色耳钉清透自然,身上那份清爽干净的气质越发纯粹。
一开始那点不好意思无声扩大,魏尔伦的脸上多了点被人关注的幸福感,眼里的情绪也更真实了。
他会下意识地留意自己耳垂上的海蓝宝石有没有不妥,
果果坐在魏尔伦身边,见他露出那种不自觉的浅笑,忍不住和人开玩笑道:“要不要给兰波也打个耳洞,这样他也和你一样时不时笑一笑,这样平时一个人就不会太沉闷无趣了。”
魏尔伦看了眼在插花的兰波,有点不能想象什么颜色可以搭配起来。
他轻笑了一声,用分析的口吻,说:“感觉不合适,手表,纽扣,胸针,这些倒是还行,起码能加重他的绅士风度,但耳钉有些不稳重的意味,无形中削弱他的气场。”
果果靠在他身上,懒洋洋地说:“好像确实不合适,耳钉在他身上显得小家子气,你和他不一样,那些精致的饰品即使戴上也不觉得突兀,反而很和谐。”
说着话,他挽起自己一缕长发在指间把玩着,“难道是头发颜色的原因,他是黑色的,我们是浅色的,颜色越浅给人感觉就越柔和……”
“你出门都要把头发藏起来,天气热了戴假发也不好,染发又伤头皮还掉色……”果果越说越不着边际,脑袋后仰。
他盯着魏尔伦的头发自顾自地出神,“咖啡渣好像可以染一下,但是要经常染,好麻烦,能试试看,兰波!咖啡渣在哪里?”
魏尔伦扶正了他,“要给我试试吗?不过怎么弄呢?”
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头发换个颜色,等见完天元,他们就要开始旅游了,出门总戴假发遮掩也不舒服,染头发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听他们讲话的兰波一边剪着花枝,一边笑道:“咖啡染头发会不会留下咖啡香味?”
果果站起来,双手叉腰道:“不会,我先染我自己的试试看,等成功了给魏尔伦染。”
然后,那天下午果果真的给自己头发染成了金棕色,他还染了眉毛。
事实证明发色对一个人的气场是有影响的,板着脸的杀伤力成倍数增强。
躺在地毯上无聊发呆的太宰治坐起来,看了他们一眼,喃喃道:“是森鸥外能心疼死的程度。”
果果自己很满意,特别是看到兰波和魏尔伦一脸想赶紧把他头发洗回去的表情,他感觉更满意了。
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感觉手感没那么柔软了。
甜甜软软的奶油包染成低调的金棕色了,再多染几次,说不多能变成红棕色。
兰波赶紧收起了所有咖啡渣,他还盼望这颜色不要太持久,赶紧回原本的淡金色。
不日,五条家送来一根熟悉的特级咒物以及一叠薄薄的资料,兰波由此确定了加茂宪伦和消失的咒术师是同一人。
而与资料一同前来的还有五条悟和五条家主,他们坐在一楼客厅。
果果那头还没完全掉色的长发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前几天可不是偏棕的颜色。
五条悟看了好一会儿,说:“你染头发了?”
果果嗯了一声,多看了眼他的白毛,忽悠道:“你也可以试试换个颜色,说不定别人都认不出你了。”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噌地一下亮了,他突然想到一个躲开别人的好办法。
五条家主喝着茶,像个老爷爷一样和蔼可亲。
兰波放下资料,抬眸看向五条家主,“今天去吗?”
五条家主点点头。
兰波起身,对一老一少说:“稍等一下。”
果果拿起资料和装了特级咒物的小匣子,他跟在兰波身后上楼去。
太宰治这些天不是在打游戏,就是睡觉,偶尔打电话骚扰织田作之助,控诉他老板囚禁青少年。
织田作之助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他过得很好,口头上还是安慰几句,说带了礼物,再过几天就回横滨了,到时候去看他。
太宰治在床上滚来滚去,多难得,有人竟然毫无顾虑地当他是朋友。
一夜没睡,现在睡得和猪一样沉,整个就一个阴间作息。
兰波上了楼,直接掀开他的被子,把人推到洗漱间,扔进去一套熨烫整齐的衣服,“太宰,给你十分钟收拾干净,路上你随便睡,到地方我叫你,不出意外,今天你就回去。”
太宰治摸着良心,脸色阴沉,对着镜子里发型乱糟糟地自己呐喊发泄:“啊!啊!啊——”
有点缺氧后,他停止发疯。
兰波堵了堵耳朵,不耐烦的移开视线。
片刻后,挂着黑眼圈的少年飘荡下楼,神色不善,死死盯着五条悟,像是在审视他的价值有多重要,值得自己牺牲睡眠。
感受到少年不加掩饰的死亡注视,五条悟袖子下的手攥紧了拳头,他面上无波无澜,默默地瞪回去。
——真是好久不见,不如不见,
恰好,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五条家主轻咳两声,一脸慈祥地笑道:“早去早回,现在就走吧。”
兰波“嗯”了一声,对太宰治说:“走了,你去车上补觉。”
太宰治磨了磨后槽牙,“知道了。”拉长语调,活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
“拜拜~”果果站在二楼,和他们招手。
五条家主眼角微妙地抽搐起来。
五条悟忍了又忍,朝他喊话,“你不去吗?”
趴在栏杆上的果果一脸莫名其妙,他居高临下俯视看着矮小起来的五条悟,说:“我去做什么,人够了呀!”
他又不是人,和老不死保持距离不好吗?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毫无形象地歪着脖子,像个丧尸歪歪扭扭,还怨声载道:“你叫果果去,你是觉得自己的实力很强咯,天元的命很硬咯,其他人搞不出事咯。”
“呵!你太小看果果间歇性倒霉的运气了,他一般不倒霉,一倒霉周围人没一个能比他更幸运。”太宰治用那双空洞洞的眼睛扫了一眼五条悟,有种嘲讽的味道。
然后不等其他人反驳,太宰治阴暗气息拉满,格外沉重地说道:“你信不信他平地走着都能招惹一堆眼瞎的傻逼来搞事。”
“你不信,我信,反正和咒灵沾上边的,一言难尽的坎坷。”森鸥外就是典型的例子。
起床气大得比鬼的怨气还重,说出来的话也特别毒舌。
兰波听了都想给太宰治来一巴掌让他停止散发诅咒,大清早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五条家主笑而不语,他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按理来说他该证明一下五条家有实力,但要是真闹出点事,他就是下一个头疼的森鸥外。
天元活了千年,搞不好能整点事,不见也好。
五条悟见自家长辈都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磨了磨牙,气哼哼地走了。
大门一关,果果愉快地溜达到魏尔伦身边,两人商量出去走走,顺道偷偷看看中原中也一天如何度过。
第168章 第 168 章
168
副驾驶上的太宰治, 脑袋歪扭着靠在玻璃车窗上,俊秀的脸庞露出放空自我的松懈表情,双眸半睁半闭。
他在气氛宁静之中, 低声嘟囔道:“天元是个怎么样的人?”
和他同乘坐一辆车的还有兰波、五条悟。
也不知道五条家主心有多大,居然愿意让五条悟和他们待在一辆车里面, 真是太有恃无恐了。
五条悟闭目养神,但又没真的睡去, 他说:“天元活了千余年,你不能用人的眼光来想象她的思考方式。”
“照你的意思,天元早就超脱世俗生活。”太宰治嘴角上扬, “那她为什么还要保持人类的生存方式呢?”
兰波静静地听他们之间的交流,心里有自己的思绪涌动。
天元的立场不可能永远保持不变,一旦事物发展超出预期范围, 那么她是人类,还是咒灵, 就无法轻易下结论。
“天元不想死, 更不想与世界为敌。”五条悟对天元的是有排斥的心理, 但不是看不起的意思。
五条家主曾在五条悟面前这样评价天元。
——天元站在日本官方的身后选择隐世不出,是因为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她的人生太长,也不会再信任别人, 能让她妥协的只有活下去这件事。
五条悟睁开眼睛,清凉的色调让人沉醉,侧目看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凉薄地说道:“天元就像一个古老的家族充满神秘, 她所信任的不是某个人或者某个群体,而是自身拥有的力量, 以及可以掌控的人生。”
这话从他这样一个孩子口里念出来,就像是灵魂装错了身体那般违和。
太宰治抬眸从后视镜看到车后座神色平静的一大一小,眼中划过一抹思量。
五条悟早晚会攀登顶峰,就像他身边的青年那样难以揣测,森鸥外从不乱押宝。
五条悟感受着周遭的观察,缓缓转过头,看向前方,“兰波先生,我不确定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其他寿命悠长的存在,但你之前的那些话给我们提了一个醒,爷爷让我来和你说声谢谢。”
兰波眼皮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我提醒了什么?”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他疏冷的目光直视着前面默默地窥探的太宰治,“加茂家和天元都有问题,咒监会可能也有问题,我们希望和你交换情报。”
盯着后视镜看的太宰治移开眼睛,他很不喜欢五条悟的眼神。
那立于不败之地的自信从容,以及把其他人当成符号的工具,和他自己看周围人时的心情太像了。
“咒监会是你们官方部门,御三家严格来说也要遵守纪律,还是不要随意评价它的好。”兰波垂下眼睫,“至于御三家的恩怨,我没兴趣。”
五条悟镇定自若道:“五条家可以帮你找到两面宿傩的全部手指。”
兰波紧抿着嘴,微微侧过脸,微眯起锐利的双眼,稀疏长睫遮掩着不愉快的情绪。
沉吟片刻,他凉凉道:“你们五条家当我是傻子吗?”磁性的中低音混合着稍许冷意,回荡于狭小空间。
“不。”五条悟侧身仰头,挑了一下秀气的长眉,“兰波先生是绝世聪明人,那可是特级咒物,二十根手指,就是二十份灵魂,想怎么研究都不浪费,怎么都不亏的。”
兰波勾唇冷哼一声,笑意不及眼底,冷硬如铁道:“想利用我直说。”
他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真有与我合作的意思,就该用别的特级咒物或者有价值的技能作交换,而不是用一个千年都解决不了的大麻烦作顺水人情。”
对御三家抠搜刻薄有所了解的太宰治心里讽刺着五条家的如意算盘,不过作为局外人,他懒得去掺和,权当看戏。
“兰波先生果然知道很多,既然如此,我也没话可说了,如果你有想法,可以随时联系我们。”五条悟轻笑起来,眼里意思很明确,他知道是谁告诉兰波的消息了。
兰波就差翻白眼了,他又不是闲得慌,特级咒物自然交给专业的人处理。
一路无话可说,直接开到目的地。
密密麻麻的结界线隐藏在青山之下,肉眼无法察觉,但走进山门,人心里是有感应的,像是穿过一层薄薄的雾,阴阴凉凉。
青山环绕一块开垦的盆地,里面树木繁茂,一座座类似神社宫殿的建筑耸立其中,走在里面的人下意识回头看可以发现来时的路悄然改变了位置。
结界影响,让人产生视觉上的偏差。
兰波用亚空间试探了一下,和普通的路没有什么区别,重点是隔绝外界的结界,这个结界十分庞大,维持结界肯定也需要很多时间和精力维护。
用现在的科学技术分析结界,大概就是改变磁场的作用机制。
五条家主走在前面领路,他一个人碎碎念说着曾经来过的次数,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惋惜自己的时代已经结束。
五条悟还是第一次来见天元,他对这里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薨星宫其实和五条家有异曲同工之妙。
天元居所位于中心的宫殿,她几乎不出去,行为模式像极了传说中的隐士高人,只在御三家以及日本遇到难题时给出解决方案,行动上的支持就是那么一点点。
太宰治默然不语,憋着‘千年老龟’的不敬吐槽。
天知道他现在多佩服天元这份忍耐孤独的能力,没水、没电、没游戏、没娱乐,她活那么久到底图什么,那么怕死吗?
几人绕啊绕,走了许久才到中央宫殿。
这里连个鬼都没有,全靠五条家主的记性领得路。
大门敞开,里面空荡荡的,到处都是结界覆盖。
他们走了进去,五条家主带着他们来到长廊后的院子,宽阔的院子铺满了石子,摆的枯山水造景图。
一个披散黑色长发的和服女人随意地坐在木地板的垫子上,一只手搭在矮桌上,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夹着一枚黑色棋子转动。
有人过来,和服女人也懒得去看,只是懒懒地看着棋盘。
“来了呀。”她声音沙哑,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过来坐吧,站着也行。”
五条家主看了眼身旁的兰波,笑了一下,“天元大人比较随意。”
他走过去,态度平和,在观棋沉默的和服女子没有表现出低人一等的姿态,“天元大人,你的棋下到哪一步了,介意我来陪你手谈一局吗?”
天元抬起头,放下了手,棋子轻叩一声落入棋盘,手指白皙细长。
她这具身体很文弱,面容苍白清丽,黑色眼眸就像一潭死水般寂静,看着陌生人也没有一丝情绪可言。
依次看向兰波、太宰治、五条悟平静的面容,天元的目光在兰波和五条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稳重的欧洲人。”她说得好像阅历无数的老前辈一样,但其实就没见过几个外国人。
五条家主对五条悟笑得很慈祥,“悟,过来向天元大人问声好。”
五条悟板着脸走上前,刚要开口,天元就伸手制止了他,满不在乎地说:“别叫我大人,这小子一看就不情愿,我可不想和这一代的六眼神子闹僵了。”
五条悟还是喊了一声,“天元前辈,我是五条悟,今后请多多指教。”
虽然面前的千年老人和个宅女没区别,但未来他总会有需要和天元交流的时候,没必要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天元的木讷的表情在一瞬间多了些无奈,“命中注定啊!”
她荒芜的眼眸倒映了那双璀璨夺目的眼眸,“早晚的事情,到时候你还能记得今天说的话,我都要感谢你一番。”
五条家主摸了一下胡子,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时间快到了吗?”
天元将双手拢进宽大袖子里,她沙哑的嗓子挤出声音,“还早,不过也跑不了。”
五条家主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后脑勺,“那就这样吧。”
完全不好插话进去,太宰治瞥了眼兰波,小声道:“兰波先生,你有没有口渴啊?”
兰波回应道:“没有。”
天元再次看向他们二人,“五条家主特意带你们来见我,一定很重要,你们为什么想见我?”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难道就为了看一个老婆婆长什么样?”
兰波上前一步,“你一直都一个人吗?”
金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就算已经用言语冒犯了天元的忌讳,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真大胆,不过我不介意你这么问。”天元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以前不是一个人,后来就变成一个人了。”
“千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兰波继续说道。
天元很久没有回忆往事了,她看了眼五条家主,“你告诉他的。”
五条家主摇头,“他自己知道的,咒术界不只是咒术师,还有普通人,你的存在不是绝对的秘密。”
天元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站起身来,身材消瘦,看着十分纤细。
“千年前的世界一点都不好,太乱了,太吵了,一直吵到了现在也没消停。”赤脚走了几步,脚步声很轻,伴随着她的声音不断陈述着,“我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很顺心。”
兰波颔首,很是感同身受地说道:“外面确实吵闹,不如自然舒缓令人心灵安静。”
“我听别人说你几乎无所不知,我有一个疑虑想请教一下。”他先恭维,后诚心发问:“人类和咒灵有没有互不打扰的办法?”
天元不再走动,她转过身,“咒灵生来就是为了杀死人类,怎么会有互不打扰的办法呢?”
兰波温和地说,“那有没有彻底消灭咒灵的办法?”
天元拧起眉,她说:“你的想法太极端了。”
其余三人瞬间理解,天元说的极端是有原因的,消灭咒灵等同于杀死人类。
太宰治摩挲下巴,一脸好奇地询问道:“天元前辈,咒灵能伪装人类吗?”
天元顿了顿,神色莫名道:“有,藏进人类的身体里就行了,不过前提是他有那个能力。”
太宰抖了一下肩膀,惊讶道:“那不是画皮妖怪才干的事吗?咒灵也能做到啊!”
他很是天真地看着天元,“天元前辈,你见过,是吗?”
一般也只有见过才能说出那种肯定的话。
天元似有所觉抬头看向兰波,“你见过?”
兰波笑了一下,“见过,就在面前。”
除了太宰治,五条家爷孙俩的脸黑了一度。
青年莞尔一笑,撩起耳侧的头发拨到后背,“开个玩笑,其实也不是我见的,是别人见到了,然后又告诉了我。”
他状似无意地说道:“至于告诉我的那个人,已经跑了。”
天元眉眼阴沉,“也是他告诉了你我的存在,对吗?”
兰波点点头,很苦恼道:“对方有意让我来见见你,不过你不是他说的那个人,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该不该找下去了,茫茫人海,我怎么找得到呢?”
他唉声叹气,又释然道:“索性就算了吧!反正还有咒术师们保护我们这些普通人。”
五条悟看得目瞪口呆,花言巧语的男人,他算哪门子普通人!
太宰治感觉自己毫无用武之地,眼见气氛越来越冷凝,他开始插科打诨搅乱了。
少年快步流星走上前,有些放肆地凑到天元面前。
他脸上挂着讨喜少年天真的可爱劲,“天元前辈,彼岸真的存在吗?如果我做了坏事,我能去彼岸投胎吗?”
天元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我没死过,还有事吗?”
听了她的话,太宰治眼泪汪汪地瘪着嘴,甚至还握住天元的手,不停摇晃着,“前辈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不想告诉我!我活着好痛苦啊!”
天元一整个生无可恋,“放开,我们不熟。”
五条悟眼神已经死掉了,五条家主摸胡子的手僵住,兰波笑得温文尔雅。
太宰治眼泪汪汪,直接挂在天元身上,苦苦哀求道:“天元前辈,你不懂我活着有多惨,我遇人不淑碰见个脑残大叔……身上全是病痛,活着好苦,我好想死啊!你快告诉我,有没有死后世界吧!我这辈子不行,就换下辈子活了!”
黑发少年看着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毕竟,他身上的绷带都缠到脖子了。
“——没有!有病吃药,有事报警,走开。”天元被他搞得很崩溃,甩都甩不掉,当着别人面她能动手打人么!
是个人都能听见天元沙哑的声音里忍耐着多大的暴躁。
没再纵容下去,兰波去拉开太宰治,拖着他往外面走,“对不起,对不起,这孩子有抑郁症,你这样说了,他以后就不想死了,感谢你。”
太宰治抱着兰波的胳膊,满脸悲哀地说:“我还是想死的,你说的没用。”
五条家主轻咳了两声,“天元大人恕罪,小孩子不懂事,我让他们先回去。”
天元看了眼五条悟,“你带他们离开,我和你家主要下棋。”
五条悟接收到爷爷的信号,叫上那边闹腾的人撤退。
出了那扇门,五条悟一脸“我在观赏奇葩”的表情望着整理衣服褶皱的太宰治,“你真大胆。”
太宰治傲娇地抬起脸,“碰一下又不会死,不碰一下我才会死。”
兰波摸他乱糟糟的脑袋,“放心,我给你钱。”
太宰治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原则,爽快地要求道:“多给点。”
“真不要脸。”五条悟呵呵两声,表示无语至极。
太宰治把手伸向五条悟,揪着他的脸,“说谁呢!你这个小屁孩还没当上家主的!”
“你!”五条悟怔愣了一瞬,脸上露出惊悚的表情。
不待他说完,猛地推开他,眼中满是警惕,瞪大眼睛瞪着太宰治。
五条悟刚才被太宰治摸到了皮肤。
兰波将这样一幕尽收眼底,【无下限】破洞了。
太宰治奇怪他的反应居然如此大,双手叉腰,表情欠得很,“小屁孩,你一脸被吃豆腐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满脸不敢置信,电光石火间,他伸手去抓住太宰治的手,这回又没有碰到了。
——什么鬼!
而一门之隔,五条家主和天元也有悄悄话说。
第169章 第 169 章
169
天元和五条家主面对面盘腿坐着, 他们微微驼着背,姿势不好看,很懒散, 但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二人中间是一盘已经下成了残局的棋盘,结果并不重要。
院子里没有风声鸟鸣, 周遭的氛围安静得厉害。
良久之后,天元不再盯着棋盘, 她抬起脸,黝黑的眸子之中映照着老人和蔼慈祥的笑容,沙哑着嗓子问道:“你相信他可以做到吗?”
“是的, 我相信他。”五条家主的神情一如既往地祥和,“事到如今,我也跟天元大人说一句实话。”
他虽然已经衰老到了须发皆白的模样, 但眼神里却流淌着淡淡的慈爱,看起来比活了千年的天元更像个充满智慧且耐心十足的长辈。
天元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 冷静的眸子直视着德高望重的老人, “你说。”
五条家主清瘦脸颊泛起来的笑容多了一份慈悲的意味, “我快要死了。”
天元依旧平静,“和历代五条家主相比, 你已经活了很长了,而且你还培养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六眼。”
五条家主颔首垂眉, “但我觉得不够,如果我能再多活十年,不!哪怕只是五年,或许结果都会大不相同。”
“你想活下去吗?”天元问他。
五条家主摇摇头, “天命难违,何况是我这个冒犯祂的老家伙。”
天元迟疑了一下, 她知道五条家主做了什么事情。
向天问命,自然要向天付出生命,那种事情她是万万不敢做。
——只是窥探到一点点未来的影子,整个五条家族却选择在大局面前,主动和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妥协起来。
天元活了那么久,大风大浪都走过来,知道暗中窥伺自己的人并不在少数。
诸如盘星教处心积虑地破坏她同化星浆体女子之类的麻烦事,以及某些想让她换个阵营的坏心眼家伙,还有惦记她长生秘密的老不死……
等等例子,天元不是不清楚,而是太清楚了。
她已经很低调了,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她的情绪。
稍作思索后,天元心理发生了一点点偏移,她这个人多疑,凡事都要默默观察入微才能下定决心。
五条家主绝不是随意下注的赌徒,两位非咒术师的话也给了她一个警醒,【六眼】术士已经现世多年,命中牵绊的【十影】早晚诞生,而再过几年又到了她的关键时期。
前不久横滨的闹剧,天元也有所耳闻,她决定好好问问御三家的掌家人之一,“自加茂宪伦之后一百多年了,不久前横滨又出新的研究禁忌实验的诅咒师,那些诅咒师全死了吗?”
五条家主垂眸,脸上笑容减淡,“御三家派出去的人自然是死了,但咒监会以及横滨实验基地自己找的人就不好说了。”
他说:“天元大人,你也知道咒监会和那些官员多在乎自己的脸面吧。”
“并不是全都死了啊……”天元叹了一声,勾唇冷笑骂道:“一群要脸不要皮的家伙,吃相也太难看了。”
看到天元这个闭门不出的千年老人都动了真性情,五条家主不由感叹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慎言慎行啊!”
此话可谓卑微至极,但实实在在地点破御三家和天元面临处境。
咒监会用各项制度规范扼制着所有咒术师的行为准则,但真正受到桎梏的只有他们这些不能跑的家族群体。
稍作放松,天元敛去冷讽的表情,她说:“御三家一代不如一代,早晚要被政府蚕食掉,那时候你们还能守得住多少家业传承下去啊。”
“‘归顺’一词虽然难听,但却是大势所趋,我们又如何撼动时代潮流发展。”五条家主悲哀道。
连他都要依仗外人来清理两面宿傩,那天元也该打起几分精神,好好审视一下如今的咒术界环境。
头脑清醒的天元听出他话里言外之意,那即使在说家族,也是在说个人,她不就是如此活了千年吗!
——五十步笑百步,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挑战世道规则。
看到她沉默不语的五条家主,心里微不可察地失望起来。
对方白活千年,真到难处是一点都指望不了,只希望到时候别给五条家添堵。
天元对自己实力有自知之明,她从不逞能,但该出手时,也不虚张声势糊弄别人。
只见女子清丽的面容多了几分严肃的神情,对时日无多的五条家主郑重其事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吗?”
“日本日后定有一场大难,而始作俑者恰恰藏在我们之中,天元大人多留意一下结界变化,避免有人趁机盗取重要咒具。”五条家主说:“在五条悟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五条家会暂避锋芒,不与禅院家、加茂家、咒监会,以及其他异能部门过多纠缠。”
天元沉声道:“既然选择韬光养晦,那就多培养些新鲜血液。”
“异能者也是人,你给他们钱一样能驱使其为自己效力。”她从棋盒里取出一枚棋子落在棋盘的边缘,棋局豁然开朗。
五条家主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云开雾散的画面。
而天元继续补上白子,局势又轰然转变,黑白双方胜负颠倒。
她意有所指对人道:“你要确保五条悟不在,其他人也能稳住局势,这样五条悟才能无后顾之忧,五条家才能后顾无忧。”
对于别人的痴心妄想,天元没有一丝宽容可言,可她太懒了,懒得想对付别人的办法,更懒得一个个揪出那些算计自己的家伙。
“悟太年轻了,我不在了,就只能麻烦天元大人多包容一下他的缺点。”五条家主挺直腰板,身上多了托孤的架势。
天元点头同意,五条家主不追问她千年里知晓的秘密,处处给她留足了面子,她就算只是为了自己着想,也会看住五条家的独苗苗。
——五条悟意义非凡,不容一丝闪失。
而远去的五条悟心有所感,他回头看着宫殿深处,迷茫划过眼底,心绪如同这道路错综复杂。
前行的少年回头瞥了眼白发孩子,并大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五条悟!”
并且,仍旧是不客气的语气,喊话道:“你发生什么呆!赶紧送我们出去啊!”
五条悟回过神,额上有黑线掉落。
他快步走上前,冲着脸上挂着得意微笑的太宰治愤愤道:“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礼貌!”
“没有哦!”太宰治两手一摊,随性地说道:“我最大的礼貌就是别人去死的时候。”
兰波心想,还要算计别人的时候,都礼貌死了呢!但他面上不露分毫。
五条悟的杀心动了一下,黑手党没有一个好货色。
太宰治看出他眼中所想,拍拍手,笑道:“我不认识路,你不带路,那我就自己走了,这里这么大,迷路了也不要紧,我随便找一棵笔直的树吊死我自己好了,这样也省事很多。”一边说,一边后退。
在兰波平静的目光下、五条悟惊愕的表情中,少年迈开长腿,用六亲不认的步伐朝着右侧跑了起来。
五条悟缓缓转头看向神色自若的青年,“你不管一下吗?”
“我以前管过几次,结果他恩将仇报恨不得直接弄死我,所以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了。”兰波轻笑道。
“太宰真的会自杀,你最好看住他。”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淡定优雅地走开,徒留下一个高大挺阔的背影。
五条悟后悔自己没有打晕了太宰治,很后悔啊!
等他们走出薨星宫时,五条悟身心受创,太宰治发疯时言谈举止都挺癫的,一般人难以承受这种压力。
自此以后,五条悟发誓以后他绝不多管太宰治的死活,最好能早死掉,世间少一个祸害。
太宰治垂头丧气,他摸着受伤的脖子,对兰波哀叹不已道:“这里的树质量不好……咳咳——我本来想试试横梁的,五条悟不许呢!”
五条悟磨牙道:“你死这里算什么事啊!有点自知之明吧!”
兰波笑而不语,指望太宰治害怕,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
“有人在说话吗?看样子我的幻听更严重了呢!”太宰治直接忽视,一溜烟钻进车里。
气得五条悟想弄死他,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挫磨他的耐性。
***
横滨,乔装打扮十分低调地跟踪中原中也的两人正在发表各自看法,而当事人正被一黄毛勾肩搭背,生拉硬拽去摸鱼。
头发全藏进渔夫帽的果果正吃着可丽饼,他一勺一勺挖着混了水果的鲜奶油,“旗会的阿呆鸟,他这个时候还会能热情地对待中也,可真让人意外呢。”
“看着就不正经,别带歪了中也。”魏尔伦吃着香梨,脆爽的口感在炸开,不喜也在炸开。
他心想,肯定是森鸥外为了挽回中也的心,命令下属刻意讨好中也,让他的弟弟同情心泛滥成灾,然后对所谓的同伴之前无法自拔……
果果侧头,他感觉身边面色沉静的这位大哥脑补了很多。
沉吟片刻,他古怪地回答道:“……黑手党应该没有正经人才对,准确来说这世界上也没多少正经人。”
魏尔伦自然接话:“兰波很正经,我认识他这么久,他就没有一点轻浮的想法,为人稳重务实,处事冷静理智,待人谦和,还特别有礼貌。”
实际上除了异能力,他都有模仿兰波的举动。
但正是因为对方真的很优秀,魏尔伦才会学。
何况现在兰波连怕冷的毛病都没了,这样的他在法国一定更受人喜爱。
“呃……”果果犹豫了一下,提醒某个潜意识把兰波美化过度的青年,“他还是挺腹黑的,只是不明显而已。”
那一本偷偷藏了八九年的日记还不够证明兰波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吗?再者,他要是真一本正经,就不会玩死这么多人了!
“比如?”魏尔伦有点不相信道。
果果扬起小脸,十分肯定道:“他喜欢看我们出糗,还喜欢装弱骗同情心,骗人的手段高明,特别是针对你。”
魏尔伦挑了一下眉,不以为意道:“他骗不了我。”
他咬了口梨子,遗憾道:“我好像没怎么看到他出糗的样子,失忆的不算,那都不是完整的他了。”
“你可以借训练的名义摔他一跤,不用异能力。”果果很想摇一摇他的脑袋,看看他心中的兰波到底多完美,不至于啊!
亲友是不是都有滤镜啊。
“算了,这样做没意思。”魏尔伦暂时不想和兰波打,他上次和人打太狠了,现在还有点心理阴影没散,得缓缓。
果果咬住勺子,呢喃道:“算了,算了,反正都忽悠瘸了,不指望醒悟。”
魏尔伦弯下腰,温柔一笑道:“说谁呢?”
果果抬抬下巴,矜贵地笑道:“你!一个把亲友想得过分光明的笨蛋。”
对上那双把他看得更重要的眼睛,魏尔伦很难生气,着说:“果果,兰波他在乎我,我也在乎他,我们不会再看错彼此了,你在担心什么?”
即使极力将自己伪装得很普通了,但眸中温润的水光涟漪,依旧向外释放着惊人魅力。
那是从骨肉里透出的美好,是他灵魂散发的光晕。
果果微微一愣,他低下头看着融化的鲜奶油,轻声细语道:“要是我不在了,你不要怪兰波,他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你要做你自己,为自己而活。”
看着眼前不抬头的孩子,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遗忘他们的黑之十二号,魏尔伦克制着心底深处蔓延的恐慌,温柔地抚摸上果果柔软的脸庞,“说什么傻话呢,你未来还很长,说不定活得比我们都长久。”
“谁知道呢?”果果摇摇头,一只手握住着可丽饼,另一只手挡在魏尔伦的唇边,打断他的话。
在怜爱的目光下,果果脸上是轻松的表情,语气也是少见的活泼开朗,“我自己也不敢保证这具身体的寿命,要是真有一天命到尽头了,那也没办法,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的,作为兄长你得成熟点。”
魏尔伦握住他的小手,担忧道:“果果,你是不是心里感觉到什么不好的了。”
果果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依旧轻声细语道:“我又不是傻子,我身上的反常之处我还是知道的啊!而且你们的情绪我也看得出来,讲句不好听的话,你们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块玻璃,好像我随时会碎掉似的。”
“我不求那么多,活一天算一天,我又不亏。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就算真死了,我也不后悔这一生。”果果动了动小手,指尖贴上魏尔伦温热的面颊,“兰波就是这点不好,他喜欢瞒着别人,你有样学样,可学得不好,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和中也更需要人照顾,真不是没道理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魏尔伦很想问问果果是不是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不然他怎么能那么释然呢?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问,他怕问了就戳破了那层脆弱的保护膜,“果果,你希望我们都有自己想要的人生,是吗?”
果果点点头,“当然!要享受当下,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乐趣,要原谅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完美。”
他又说:“我不喜欢别人为我难过,在我活着时你要爱我,在我离开后你要记住我的好,这样我心里想着,我的离开没有给谁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我自然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
魏尔伦站直了身子,他此刻理解了黑之十二号那一点遗憾与失落,而他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兰波是怎么想的。
或许有惋惜,但当那个兰波读取尸体的那刻起,大概再也不能原谅自己了吧!
所以,他从果果身上看到的记忆是来自被读取的人格,所以兰波才会那么苍老,但怪谁呢?命运不曾偏爱黑之十二号,命运不曾垂怜阿尔蒂尔·兰波,他们谁也不欠谁的。
魏尔伦努力扬起温柔的笑,他不想让果果遗憾什么,答应道:“好!但要是有一天,我先一步离开了你们,你也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对你的爱。”
心境在这一刻变得豁然,生命中的些许残忍再也不能打倒他。
因为魏尔伦得到的爱远比想象中更多,而他也明白自己在爱别人的时候,他用心释放出去的爱令所爱的人感到幸福。
果果笑容灿烂,他挽着魏尔伦的手臂,“中午去唐人街吃柠檬酸菜鱼,现在就走。”
可丽饼在路上被他一口一口吃下肚子,连同那个安定下来的心。
第170章 第 170 章
170
兰波走前给五条悟留下一个值得他深思良久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要守护的人。”
自诩聪慧过人的五条悟定在原地,一整个沉默不语了。
望着那辆消失的汽车,空气中在气中还弥漫尾气, 五条悟心里空荡荡,眼神毫不掩饰地透露着失望, 那是由内生出的挫败感。
理智上,他要守护的是传承千年的家族, 是被咒灵困扰的人类,甚至是所有在自己面前遭遇不幸的普通人。
情感上,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并不一定公平正义, 别说现在,就连未来,也不一定能从自己“救人”的行为中获取到快乐、喜悦、幸福的情绪满足。
“五条悟”就像一个标签, 是合格的继承人。
光环之下,抛却过重的私心, 可真实的自己又剩下多少呢?
五条悟抬眸凝望着五条家主苍老的脸庞, 寡言少语的姿态, 无形中表达了心中的迷茫。
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还不过12岁的他流露出来这个年纪该有的困惑无力。
所有人都说:“五条悟可以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但走到今天, 有多少依靠着家族力量,有多少来自自身能力, 他一清二楚。
五条家主抚摸着五条悟的脑袋,“悟,五条家能走到今天,不仅仅是靠有天赋的孩子支撑着, 你不必把别人当成自己前行的负担。”
细密的白发触感柔软,粗糙的手掌一下又一下滑过, 五条悟能感受到单薄的肩膀被人轻拍两下。
他的耳膜在震动,长辈语重心长的话语缓缓传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要随心所欲,就得先学会厚积薄发。”
老一辈见多识广,最宝贵的就是时间积累的经验、人脉、资源。
他们既是将死的老人,也是传递薪火的载体,燃烧所剩的能量点燃漫漫长夜,直至黎明来临。
生命需要时间沉淀,五条家主自己也是风风雨雨里走过来的人,他真心希望五条悟能活久点,不要再像以前的【六眼】一样英年早逝了。
想到千年来【六眼】和【十影】宿命一般凄惨的结局,五条家主不免有些悲凉,人与人之间的争夺到底带来多少哀伤之事。
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说:“除了成为五条家主,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做什么。”
不是五条悟不自信了,而是他对空无所求的人生感到虚无乏味。
即使他知道身边人在为自己一条坦荡光明的大道,也觉得有些没意思。
垂眸望见年幼又困惑的【六眼】,五条家主慈祥地宽慰道:“这世上九成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得过且过,终其一生浑浑噩噩地活着。”
话锋一转,注视着五条悟的眼神骄傲起来,他肯定道:“而你!我的孩子,你出生就站在顶点,接受着最正统的世家生活,你的眼睛从睁眼那刻开始看到的是别人到死也无法仰望的风景。”
老人悠缓而匀长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凌驾他人之上的气魄,“你其实还不了解你自己的特殊,因为你还生活在我们的保护中,可当你真正走向外面的世界时,你自然能找到属于你的目标,并且向着它奋斗下去。”
他伸手揽着五条悟的背,将若有所思的孩子轻推上车,紧跟其后也上了车。
关上车门,驾驶员回头看了眼,启动发动机,驶向京都老家。
路上,五条家主笑道:“悟,我不在之后,你不用太担心五条家的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都会交代清楚。接下来,你要做的是和我认识各个家族的重要人物……”
老人的话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五条悟却听得入神,偶尔看向窗外的天空,心中多了些许惆怅。
他心里是有在乎的人的,这一点证明他仍然是个人类。
***
太宰治直接被送回港口黑手党,兰波一道去见了森鸥外,开门见山道:“森先生,梦野久作的监控录像同步给我。”
“兰波君,你也太不放心了吧!”森鸥外苦笑,他看了眼无悲亦无欢的少年,“你就不怕我通过网络定位你吗?”
兰波不为所动,“你可以试试,看看结果会不会称心如意吧。”
太宰治无精打采,眼皮子耷拉着,像个木头人杵在边边上。
森鸥外眼角一抽,“你不就想知道仪式后遗症吗!我如实相告还不行吗!”
他当然知道兰波可以将收到同步的电脑安放在别处,可不说吧任由人提要求,显得自己很软弱无能啊!
兰波展颜一笑,眉梢的冷意无声融化,“我也不让你吃亏,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太宰治吧。”
他拍了一下太宰治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鸢色眼眸,潇洒从容地转身离开。
太宰治腹诽兰波面白心黑,面对森鸥外打量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
老狐狸坐在家中,哪晓得他过得多凄惨,没好气地哼哼道:“森先生,这次你不给我点好处,可说不过去咯~”
熟悉的语调,欠收拾的德行,师傅看徒弟,哪看哪都不顺眼。
在太宰治面前,森鸥外懒得摆架子,托着腮帮子,漫不经心道:“你先说,说完我才能决定给你什么惊喜。”
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番拉扯,太宰治心满意足得到3天休假,站着像棵挺直的小白杨树,可却施施然的态度,道:“这事要往前面说,和N有点关系,和中也有点关系,我从头说吧!”
太宰治把兰波要找的咒术师的缘由、样貌特征、怪异之处一一交代出来,他们今天特意试探了天元,天元大抵知道些东西,但她不愿多说什么,目前来看她还是人类友方一员。
……
森鸥外眸色暗了暗,他没想到回到自己身边的太宰治,居然半点不提果果怎么恢复正常的,这不由让他怀疑起太宰治将来会不会背叛自己。
可在重大消息面前,森鸥外还不能计较这点小事,他认真想了想实验基地的前后因果。
咒术界埋伏着一个能夺舍他人身体的人可不是件小事,如果这个咒术师还牵扯到御三家、天元,甚至是咒监会滥用职权导致。
这都不亚于打脸政府,最糟糕的是其他人的人身安全受到影响。
俗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后果就是这么严重。
太宰治打着哈欠,困倦道:“森先生,没其他事,我就回去睡一觉了。”
他心里有杆秤,和兰波有关的事情,他拎得清轻重缓急,果果的身世只能这么算了。
咒术界非同小可,森鸥外不想因小失大,对太宰治离开没有任何意见,他思索片刻后决定将这份情报告诉夏目漱石,该不该动手看老师自己的想法。
夏目漱石表示,“我已经退休,心累啊!”
但知道这件事后,他是再不想做,也要行动起来,放任一个破坏人类秩序的怪物肆意行动,那还了得。
不过,夏目漱石也不打算全管,他根据额上缝合线疤痕找到人,可以让森鸥外通知五条家行动起来。
就看谁先找到那个家伙,化成三花猫的夏目漱石行走在屋檐之上,他心叹世道混乱,但他也相信五条家不会推辞除魔卫道的。
额外要担心的问题,是动作太大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了让那个人也有所警觉啊!
日子有条不紊过得平淡,织田作之助从美国回到日本带来多个好消息。
GSS的新产业发展前景广阔,投资的理财公司在菲兹杰拉德的帮助下顺势跨进美国金融市场的大门,大方向上他们踩在了时代风向上,只要不乱花钱稳住增值,今后几年有望再进一大步。
而横滨镭钵街的项目也有消息透露不日就可以重新继续,港口黑手党和GSS联盟未破裂,他们还是关系友好的合作伙伴。
法国巴黎的闹剧越演越烈,欧洲那一片都知道,他们要重开军事审判庭了,当年参战的几个大国联合谴责,但效果为零。
英国女王深情问候了法国国王,两人虽然位高权重,但在大势所趋之际,说得再好都改变不了事实被歪曲的真相。
5月份中旬正式开庭审理【纪德带领军队在停战协定生效后攻击英国作战队】的案件。
最多拖拉半年,雨果就要把矛头对准欧洲各国,国际军事法庭上见真章。
兰波将日本发现的隐藏力量上报给了波德莱尔,等了半日收到回复。
或许是对其他人的不放心,兰波虽然得到了特级咒物,但雨果并没有要求他送回巴黎,暂时由他来保管。
两根封印完善的两面宿傩的手指,兰波看着它们的心情并不愉快。
魏尔伦推门走进来,端来一杯花茶放到他面前。
兰波道了一声谢,平静的目光聚焦到办公桌陈列的物品上,沉思中不能自拔。
魏尔伦没有打搅他,优雅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托着白瓷茶杯,垂眸饮着热茶。
片刻后,他见到兰波依旧愁颜不展的模样,他扬起优美的嗓腔,缓缓说道:“兰波,你还要看多久?”
对上魏尔伦隐隐嫌弃特级咒物的眸光,兰波叹息一声,盖上木匣子。
他抽了一旁的消毒湿纸巾擦拭双手,“这真是个烫手山芋,一想到要等雨果先生处理完巴黎的事情,再解决特级咒物,我就心烦。”
“你就不怕他们复活了两面宿傩吗?”魏尔伦注视着兰波的一举一动,他自己是不想碰那两根手指了。
——千年的尸体残件,脏!
仔细擦了两遍手的兰波歪了一下头,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些明朗的笑意,“要是能复活,他们一定先复活自己,那种事情不可能的。”
“这茉莉花还有多少,要不要再去唐人街买点备着。”他端起茶杯,杯中氤氲散发的淡雅清香从鼻尖渗透到心底,浅尝滋味,又问:“果果呢?”
魏尔伦想到准备旅行套装的果果,俊美出尘的脸上漾起温柔细腻的笑容,“他在忙,兴致很高。”
“今晚,中也能过来的吧?”兰波笑意连连,眼底明媚的色彩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来的,可能会晚点到。”魏尔伦放下茶杯,神色惋惜地说道:“要是他能抛下工作和我们一起去旅行,那该多幸福啊。”
兰波神色柔和地看着面前宛如普通人家的兄长的亲友,“他又不是一辈子留在横滨,你还怕以后没有机会吗?”
“我就是有些可惜。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中也做出改变的,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好的。”说着,魏尔伦的笑容淡了下去,身上的温柔也弱化了许多。与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忧郁,在他深邃的眉眼间透露出来。
虽然是忧郁的浅蓝色,但却不是以前那种似北海浮冰般不能触碰到的落寞感觉了。
拇指摩挲着光滑的白瓷,金绿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不经意流露忧郁情绪的模样,像是要把这一幕刻进心里难以忘怀,让人不好出声。
等了好一会儿,魏尔伦收起多余的表情,蹙了蹙眉,伸出手在眼神专注的青年面前晃了一下,奇怪道:“兰波,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兰波喝了口茶掩饰自己后知后觉的缅怀,他眼睛很亮,声音磁性十足,“保尔,你为什么不叫更亲切叫我的名字呢?”
“啊?”惊讶过后,魏尔伦觉得他的言谈举止莫名地可爱起来,迟疑看了他几秒,脸上重新绽放笑容,“你盯着我看那么久,是在想我为什么不叫你阿尔蒂尔,我只能说——”
他拉长了语调,优美的声音婉转悠扬起来:“我!习惯叫你兰波了,现在改口我很不适应,这可怎么办呢?”
清透的眸光忽地闪烁流盼,披散的头发垂在肩上显得魏尔伦年轻貌美的脸庞多了些任性的少年感。
问题回到原点。
面对亲友偶尔的不配合,兰波失笑道:“那就没办法了,你习惯了,我也只能接受你继续喊我兰波了。”
他其实没什么不满,稍稍有点遗憾而已,但还是被魏尔伦真心实意的回答打动了心。
习惯是培养出来的,让一个人时隔多年还能保持一个习惯,只能说他们相处的那四年很特别,时至今日还是记忆犹新。
亲密的关系不是一个名字能概括清楚的,数年的感情纠葛,他们给彼此都留下无数动人心弦的回忆。
而相逢和解,转动的时针指向彼此,时间重新回到他们身边,回忆再次交叠,添上绚烂明媚的底色。
感情只会历久弥新,不会再擦肩而过无视下去,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面对兰波关怀备至的赤诚眼睛,魏尔伦和他对视有些招架不住,端起自己的茶杯起身,随口找了个离开的理由,“我去看看果果,你忙你的事情吧。”
改口不是不行,但改习惯了,他哪天在外人面前叫出亲切的名字,岂不是暴露他们之间的秘密。
兰波笑了笑,神色平静又随和地说道:“我等会儿过去,或者你们来找我也行。”
“我今天就不工作了,放松一下。”魏尔伦装作轻松地回应道,“你也放松一下。”
兰波妥协说:“那好吧,我听你的。”
身后的目光没有离开,出了门魏尔伦松了口气,到底不太擅长接受别人过分包容的关爱,总觉得别扭。
而且太温柔了,以前的兰波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像冷冽的寒风裹挟着粗糙的沙粒。
即使知道他不会做出格威胁自己的思想意识,但还是让人感到疏离,亲近不起来。
那时不成熟的自己和不成熟的亲友都在努力表现得稳重冷静,结果他们的伪装太好了,直接包装出了乌龟的厚壳。
想到此,魏尔伦放松身心,勾起一个温暖的笑。不像平时那么优雅矜持,但很真实。
房间里,果果举着相机给迎面而来的魏尔伦拍下一张全身照,记录下他不那么平静的心情。
果果放下相机,“你在想什么呢?”笑声清脆动听,眼眸清澈明亮。
魏尔伦上前去,岔开话题,道:“兰波很喜欢这款茉莉花茶,我想再去买一点。”
“买太多会坏的,剩不多了再买吧。”果果跟上魏尔伦的脚步,“你要看看照片吗,刚才拍下的那张。”
“行。”魏尔伦笑着答应道。
兰波来时,魏尔伦藏起了相机。
果果发现了没声张,他打算晚点和中也说,顺便拍一张全家福纪念。
171
中原中也忙不迭地将手头上的工作安排妥当,匆忙地带上准备的礼物,赶着黄昏的尾巴来到海景别墅区。
按铃声响起时,兰波和魏尔伦正在厨房忙活,果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他听到门口的动静就知道中也已经到了。
中原中也习惯先按三下门铃,然后再开门进去。
门打开时,不等他回过神,一个毛茸茸的可爱小孩直接扑到他的身上,“中也有想我吗?”
软软绵绵地叫着他的名字的正是果果,他着急给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连拖鞋都没穿。
双手搂着中原中也的脖子,淡雅的香气扑鼻而至,头发染上了某种特殊的花香。
“我当然想了,一下班就出发了,虽然还是来晚了点。”中原中也将长方形大礼盒放在柜子上,单手摘下头顶的帽子,挂在衣帽架上。
做完这些后,他双手穿过果果的肋下,轻松地环抱住挂在他身上不撒手的孩子。
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在,中原中也低头问道:“他们呢?”
“厨房,做菜。”果果仰起笑脸,满天星辉映在他的灵动的蓝眼睛里,光彩照人。
他松开手,顺着中原中也手臂下沉的力道落地,赤脚走在木地板上,“中也,你带的什么东西,看着有点大。”
发现他赤着脚,中原中也问了别的,“你鞋呢?”
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拖鞋,催促道:“快把鞋穿上,现在的天气还没到夏天,地板冰凉,你别着凉感冒。”
想起太宰治都请病假了,中原中也更不放心起来,“最近流感流行,要多注意身体。”
“中也,你变得好爱说教了。”果果拨了拨礼盒上的蝴蝶结,“我光脚踩了一分钟,哪里会感冒。”
中原中也的关怀丝毫不减,弯下腰,作势要给他套上拖鞋。
果果拉起他,“我的拖鞋在沙发旁边,等下去穿上,不差这几分钟。”抬眸看到少年不赞成的目光,心知再不去就要被他拖去穿鞋了。
他拉长了不情愿的音节,气馁道:“好了,我去,你也来休息一下吧。”
“你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他们还没弄好,不着急。”果果一边招呼着,一边转身走回沙发自觉穿上拖鞋。
视线追随着金发孩子的背影,中原中也见他有所行动,俊秀的脸庞也露出安心的表情。
瞥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影,以及茶几上摆着的各种水果、零食、饼干,中原中也将礼盒放到茶几空处上放着。
“我不饿,你可以先猜猜我送的什么礼物。”坐下来的中原中也满脸期待的表情,目光灼灼地盯着果果。
果果看着严严实实的长条盒子,捏着下巴沉吟片刻,“武器。”
中原中也尴尬摇头,“我怎么可能带那种危险品回家呢?”
果果想了很多但都不对,只好放弃,“猜不出来,这个惊喜我还是等他们来了,你再揭秘吧!”
中原中也宠溺着看着他,“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果果转移话题,伸手揉中也的脸,“魏尔伦今晚准备的中式菜肴,中也不好奇吗?”
幸福溢于言表,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欢喜。
“那我们去厨房看看他们做了什么菜,要是做得不好,我们就去外面吃。”中原中也被揉脸后不甘示弱,伸手要揉了揉那光洁柔软的脸颊,果果没有躲,手感很好,糯糯软软。
互相揉搓一下,果果拉着中原中也有细茧的手往厨房走,两人有说有笑地,想象一番兰波和魏尔伦的烹饪过程闹没闹笑话出来。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充斥着勾人食欲的香味,没有鸡飞蛋打的糟糕场面,东西摆放有条不紊。
蒸箱里蒸着白米饭,炉火上的砂锅里炖着鸡汤,水槽中的沥水篮装着青翠欲滴生菜,平铺整齐的鲈鱼和粉丝蒸扇贝估计是考虑鲜味流失,暂时没进蒸锅。
保温台面上放着做好的菜肴,糖醋排骨、红烧豆腐、粉蒸肉、芹菜炒虾、凉拌黄瓜,魏尔伦选的普通家常做法的菜,看起来是色香味俱全了,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此时,魏尔伦和兰波正在给烤好的甜品淋巧克力酱,听见脚步声愈来愈近,腰间系着纯色围裙的两人先后抬头。
两人的长发都扎在脑后,用的同一款红色发带,看起来格外亮眼。
兰波手里握着裱花袋,他其实没什么厨艺,就是来给亲友打个下手,姿态闲散得很。
看到来人时,和煦的微笑衬着棱角分明的脸特别深情动人。
中原中也拉着果果走上前,一个不落地问好道:“哥哥,兰波哥,我来晚了,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灯光如昼,照亮兰波的瞳孔深处的暗色,他在他们面前丝毫找不出对待外人时冷傲的一面,声音低沉且有磁性,笑着欢迎道:“中也,你可算是来了,就等你来坐下吃饭了。”
兰波看了眼身边忙碌一下午的亲友,他心中满是自豪和骄傲,而此时他希望其他人也能知道保尔身上的珍贵改变,“保尔在我耳朵边无数次念着要不要去接你,你来了我就不用听他充满忧虑地念叨了。”
说出来的话透着狡猾的一面,像是在偷偷告诉中原中也和果果,魏尔伦是个多么善于掩藏自己紧张的兄长。
话音落下后,兰波的手肘被碰了一下,他侧目望过去,神色坦荡地面对魏尔伦,明知故问道:“怎么?”
中原中也和果果都看见了,刚才是魏尔伦的胳膊撞的,他还瞪了眼兰波,颇有种“你说出来让谁难为情”的意思。
为了掩饰好自己的筹备,悠扬的旋律旋即响起,魏尔伦解释道:“别听兰波胡说八道,明明是他想着你赶紧来,我说要去接你来,他又说我太心急,这个人就是太无聊了才这样的,你们把他也带出去算了。”
“虽然我是说过那些话,但保尔也确实念叨了好久。”兰波摸了摸鼻尖,“再说,我不是还洗菜端了盘子吗?”
他观察着亲友扭开脸的神色变化,发觉对方耳垂有点红了,就知道亲友对这一顿饭要求很高。
心里一阵笑意涌动,还得辛苦忍着不笑出声,兰波翘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中原中也挠了挠头,“抱歉,忙了点事情耽误了一下时间,让你们久等了。”清爽的眉眼悄然间透出点大男孩的羞涩气息。
果果凑到魏尔伦身边看甜品造型,小声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整体相似但细节各有不同,别说!还挺有五星级酒店的氛围感觉。
在弟弟面前,魏尔伦习惯了展现出温柔强大的一面,即使他现在还没忙完。
他轻声说道:“还没好,再等等吧!你们去外面坐坐,还有两道蒸菜,一道素菜,我们马上就弄好了。”
兰波迎着几人的目光,“难得是保尔亲自下厨做中式料理,你们放心去外面等着品尝美味佳肴吧!”
深邃的目光从果果那边到中原中也身上,无声地告诉他们一定好吃。
“那我们就不在这里碍手碍脚了,兰波哥你还是留下来继续帮哥哥的忙好了。”中原中也感觉到留下也多余,拉着果果果断撤退。
兰波和魏尔伦笑语声在二人身后传来,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息。
果果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他心想:这样的生活实在安逸极了。
走出门后,两人坐在客厅里聊天。
中原中也偷偷和果果说:“兰波也真是,生怕我们看不出魏尔伦最近的变化。”
果果吃着葡萄,问:“中也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他倒是想听听中也怎么看待魏尔伦最近的变化。
在果果面前中原中也没有多少包袱,身体前倾,双肘关节撑在巧克力色实木桌上,回忆道:“前天晚上魏尔伦来找过我。”
脸上浮现着微妙的表情,那是对某种行为忽然发生颠倒的心理反应。
果果应了一声,问:“你们聊什么了?”
晚上,魏尔伦还真会找时间出门。
凌晨被哥哥抓起来谈心是种怎么样的感受,中原中也只能说,他一点也不想再被床头黑影给吓醒了。
中原中也转述那晚的情景对话:“他问我今后的人生计划,我心想这可真难得一见,然后我就告诉他我接下来的大概规划,从现在开始要赚多少钱,怎么晋升干部、首领,然后把事业做到满意就退休去玩……他平静地听完了我的诉说,开始认真分析我的优劣势,给我出了不少正常的建议,还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能接受我和人类交朋友了。”中原中也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果果此刻在想什么。
果果安安静静地凝望着他,顺势问道:“那中也喜欢什么样的人?”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认真道:“对生活有很多向往和追求的人。”
果果低头笑了一下,“看样子只有遇到了才知道。”
“等遇到了再说吧!”中原中也后仰着身子,视线往上看又落下。
他感慨道:“其实人类不全是坏的,总有值得期待的人,对吧!”
“当然。”果果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的侧脸,“要是中也有心动的人,一定要勇敢去追求,可别藏着掖着不好意思躲起来。”
气氛温馨舒适,中原中也无比放松地说着,“放心!我不会的。”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欢就是喜欢,没必要畏首畏尾。”少年热烈而坚定,似乎没有困难能打倒他。
他转头看着孩子真挚的眼神,说道:“其实!现在说这些太早了,爱情可遇不可求,顺其自然。”
快乐是有传染性的情绪,果果跟着笑了起来,“你才16岁,说这些确实早了点。”
中原中也看他一副小大人的语调,愉悦就从心底溢出了喉腔,幽默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越是了解魏尔伦的真实年龄,和他那消极的人生哲理,我就越觉得他才是我们中最害怕孤独的那个。”
“然后,我就没法对他隐藏起来的性格缺陷感到惊讶了。”中原中也摸摸果果的脑袋,眼神里满是家人之间才有的温柔体贴,“一个看似完美实则不完美的兄长霸道的爱护,反而显得真实可爱。”
听着少年絮说内心真实感受的果果心情很好,他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语调轻快接过话音,“这么算,中也同样是个小孩子,甚至都没有五条悟大。”
听到这个对等关系成立,中原中也当场拒绝承认自己的实际年龄为9岁,“五条悟那小子可没我见识得多!”
“我打个比方,别太在意这点小事。”果果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中原中也无可奈何,“我不在意的,就是别再打比方了。”
以前他还当果果是小孩子,可自从知道果果还有着不为人知的往事后,心情多少有点五味杂陈。
本来就概念数字,偶尔也要另当别论。
没多久,兰波推着小餐车走了出来,魏尔伦紧随其后,他们都换下了腰间的围裙。
整整九个菜摆上桌,中原中也看着丰盛的菜肴不由喃喃道:“吃得完吗?”
魏尔伦盛汤给每个人,提醒道:“吃撑对身体不好。”
果果接过汤碗,吹了吹尝了一口,夸耀道:“好喝。”
早在厨房试过味道的兰波向魏尔伦投去一个理所应当的肯定眼神,“非常美味。”
食材新鲜,而魏尔伦的手艺也很好。好得能去当中餐厨师,好到让人忘记他其实不久前才学会做这一桌中式大餐,今天大展身手。
真正能让他花心思的,真正能吃到他煮的菜,也就他们几人。
用餐期间,不吝啬的赞美统统给予魏尔伦,青年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
本就璀璨耀眼,何况又是真心高兴,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美好。
这些年到处乱走的魏尔伦看得风景多了去了,只是他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体会到开心。
饭桌上,他将自己所见所闻分享出来,天南海北的风景在优美迷人的叙述声中变成生动形象。
而其他人的注意力时不时停留在魏尔伦的身上,其实他本就美好,天生就有吸引人目光的魔力,只是在不值得的人面前懒得发挥自己的特长罢了。
兰波偶尔讲点有趣的事情逗人一笑,他早年经历颇多,随便说两件事情,也比小说中杜撰的狗血故事要精彩许多。
桌上的菜吃了大半,中原中也的礼物也揭秘出来,居然是一条风干火腿。
这个礼物让人忍俊不禁,果果看了一眼直接笑了出来,他从来没想过中原中也准备这么接地气的礼物。
太有心了,就算天天吃,这条火腿也能吃大半年。
一起收拾了饭后残余垃圾,又收拾了一遍房子,在窗边看了繁星,聊了很多未来的畅想。
深夜洗完澡后,中原中也和果果躺在床上聊天,累了就睡。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金光闪闪的海面折射出美丽的风景,构成一个无人打扰的环境。
四人换上新衣服,仔细整理了发型,得体大方地站在落地窗前拍下一张全家福。
照片成型前,风度翩翩的青年们并肩站着,相视一笑,眼里的情绪柔软细腻。
青春满溢的少年和冰雪可爱的孩子挽着手站在他们身前,笑容灿烂又不失优雅。
明媚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照亮今后的生活,落在地面上不分彼此的影子渗透进彼此的心灵深处。
虽然没有血缘联系,但生命因为种种因素交织到一起后,不是家人胜似家人。
或许再没有哪个家庭会像他们一样,要经历这么曲折离奇的斗争才能拼接起来,可没人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时光悄然定格了一瞬,留下一份美好的见证。
中原中也定神看了很久打印出来的相片,抚摸了每一个人笑着面对镜头的脸庞,抬头看向身边的人,道:“以后每一年都照一张吧!”
以前渴望的生活,虽然没有如愿以偿,但他却没有为此再生出失望来。
家人性格有点毛病怎么了,谁没有毛病呢!
“随时都可以。”兰波觉得很好,时光流逝,总该纪念一下。
魏尔伦抱着果果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漂亮的脸露出相差无几的笑容。
分别是那么短暂,临走前果果给中原中也看了他拍下的照片。
披散着淡金色长发的青年一身简洁利落的西装搭配,刘海下是温柔得不像话的笑颜。
迷幻的光晕在微垂的蓝色眼眸里流转着,鬓发下的耳垂上一点耀眼的光芒与眸光交相辉映,衬着肤色更加白皙亮润,像山上的无垠的雪终年不化。
闯入了视野中心的他,注意力显然不在镜头上,而是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想到了高兴的事情
两张照片,中原中也都不能存在手机里,更不能带走。
万一敌人窃取到,后果不能想象,反而给自己的家人造成麻烦。
努力记下大家幸福的模样,也期盼着接下来的日子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情,中原中也和三人招手再见,坚定地投身自己的理想中奋斗。
而屋内三人,快速收拾了行李,准备今夜出发。
第171章 第 171 章
172
三人离开横滨后顺着日本的地图一路往西南方向行驶, 途经线路没有明确哪一条,柏油路、高速公路、水泥路、乡间马路……偶尔走错方向也会在泥土路上留下痕迹。
绝大部分时间是在吃喝玩乐上费足了功夫,偶尔会坐在酒店或, 者旅馆里,齐心协力整理手头上又多出来的东西。
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的中原中也, 每天晚上都能收到来自家人的礼物。
当沿路的风景定时定点地出现在他的手机邮箱里时,脸上的笑容能持续到第二天早晨, 虽然他每日的工作量日渐减少,但要费心的地方却变得更多了。
吃饭的时间,中原中也常常接到果果的电话, 他习惯听对面那一头的声音,并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之类的话。
城市的风景大多是千篇一律的格调, 看腻了也觉得没意思,三人开始往宁静的地方靠近, 小镇上虽然没有城市繁华, 但别有天地。
世界最不缺波澜壮阔的山水景色, 只要有心处处都是风景。
果果重新拾起画笔,他会坐在树荫下一边乘凉, 一边绘画自己所见的世界。
魏尔伦看着有趣,但他不怎么愿意描绘, 只是坐在旁边默默欣赏。
兰波问了,青年说心里没有想法,暂时画不出东西,他们都笑了起来。
春雨绵绵的季节里有开不完的花、长不完的食材、更有寻不尽的美景, 随便到山里走走停停也能捡一堆菌子,钓几条鱼放在火上烤着, 没多久就能吃上新鲜美味,采一把野花插在瓶里也算带回一个春天。
日本的温泉旅馆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后来在山里待的时间比在小镇上还要多,野生的动物会在夜间出来觅食。
三人不止一次看到了狐狸,而在果果眼里那些颜色格外漂亮的赤色狐狸却是长着毛茸茸耳朵和大尾巴的人。
山林中别说是,无人打扰的清冷环境,就是人类经常走动的小路也会有妖怪出没,但大部分妖怪都很胆小怕事,看见人就自己先躲起来了。
兰波和魏尔伦看不见,但果果有办法让他们看见,只是要在眼睛上抹上一点鲜血。
这办法并不好,索性对妖怪的兴趣没有多高。
这段时间里,果果听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声音,妖怪也有各种攀比,他们有胜负欲,有等级划分,有集会游行……
又一次,明确知道妖怪们在山里的聚会地点、时间后,果果拉着魏尔伦和兰波偷偷参加,换了和服,脸上戴着收敛气息的面具——和名取周一买的。
三人去了之后却意外成了山中领主的重点观察对象,那抹血里蕴含着恐怖的气息,令妖怪生出了错觉。
而妖怪分辨彼此的方式,和人有异曲同工之处。
人类以财富权利决定身份地位,而他们以自身力量来分高低贵贱,越强大,越张扬。
大妖怪活得久远,出于忌惮心理,愣是拉下了身段来找陌生的三人喝酒聊天打探他们的底细,搞得本来不受待见的三人成了其他妖怪眼中深不可测的贵宾。
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三人表现得非常优雅大方,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
兰波和那大妖怪互相套路,魏尔伦看兰波喝了酒,也尝了口妖怪端来的酒,混着花香果味的清酒酿在喉咙里久久不散。
石桌上,果果撑着脸看这些妖怪们在玩什么,嘴角微微扬起,清浅的笑着。
月光下一切美好,宛如一场幻梦。
妖怪的集会能进行很长时间,他们从傍晚玩到黎明,而大妖怪和身边的侍从妖怪在兰波一声声客套话里交代了七七八八。
真有意思,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还能被人类青年欺骗了。
魏尔伦看着这一幕觉得好笑,他实在不理解妖怪的脑回路。
喝多了酒后,妖怪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又看他们三人文雅地坐着,好多小妖怪大着胆子来三人身边说说笑笑,他们似乎觉得这真是无害的朋友了。
这一夜过得很有意义,妖怪的酒水还是能醉人的,兰波第二天脑袋疼了好久,他没想到那口感绵密的酒后劲十足,魏尔伦知道自己酒精耐受力低,他喝了一盏就没什么事。
果果趴在桌子上笑了好久,那大妖怪真是个可爱的家伙
休息过后,重新出发,前往下一个城市寻找有趣的事情,而丘比自从那次和兰波闹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第172章 第 172 章
172·下
越是向着西南边前进, 天气越阴晴不定,持续暴雨引发山路滑坡,说不定会遇上泥石流灾害, 三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而他们并不知情,入住进了一家生意惨淡的旅馆。
——妖怪比他们出现的时间早得多, 擅长放大人类的负面情绪。
那天,隐藏暗处的妖怪成功让一对年轻的情侣为一点小事争吵不休。
闹掰的情侣不停数落对方的缺陷, 他们从房间里面吵到了楼下,两个人气狠了推搡起来,夹在他们中间不停劝和的旅馆老板被整得焦头烂额, 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一边想办法让他们赶紧退房。
吵闹声此起彼伏,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三人正巧回来, 经过楼下看了会儿,思索着要不要换一家旅馆住。
果果瞥到了忽然出现在此的妖怪身影, 他很快撇开视线, 环顾四周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人发现此处怪异。
隐身在墙角花瓶后面的妖怪看得专注, 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黑雾,白色面具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窥伺着人类互相伤害的画面, 时不时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因为之前看过很多妖怪,知道妖怪也喜欢看热闹, 所以果果没有把情侣吵架和妖怪联系,只是和魏尔伦说了一声这家旅馆有妖怪。
旅行这段时间,魏尔伦从果果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想着一路来妖怪没惹事就忽视了这次。
但这次却是作恶的妖怪, 见目的达成后心情十分愉悦,可他并不满足, 立刻调转矛头对准下一个目标。
三人很倒霉被看中,或者说他很不幸为自己寻了一条快速致死的道路。
兰波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为妖怪下一个玩弄对象,他觉得住不了几天,就打消没有换旅馆的打算。
夜晚雨声滴答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下来,空气都是潮湿的味道,路面积水严重。
三人没有出去玩,待在房间里休息。
兰波看着电脑屏幕显示的内容,心情有些沉重。
国外的新闻报道战争真相的越来越频繁,英法冲突跟着升级,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好在雨果等人没有理由隐瞒兰波,再三强调纪德等人很好很安全,让他放心。
即使法兰西国王仍然不死心想要掌控帝国政权,但他亲手葬送了太多挽救自己政途的机会,军队的人不再信任他,人民也指责他忘记自己的承诺。
一整个下午过去,兰波的眉头越锁越紧,他揉了揉眉心,垂眸扫了眼桌上空掉的水杯,起身望见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心里的烦闷久久不能消散。
即使一切正常,兰波也觉得心绪不宁。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后,旋即询问身边的亲友想不想换个旅馆。
收拾着衣物的魏尔伦没有意见,当天傍晚,他们退房去了另一家酒店住下。
隐藏得很小心的妖怪不满地冒出头,果果假装没看见他跟踪在身后。
到了酒店,兰波的心情依旧没有好转,冷峻的脸庞上透露着阴郁的神情。
吃过晚饭后,果果和魏尔伦不止一次注意到兰波蹙眉不悦的表情,就算是担心法国变革失败,也不可能持续这么久丧着脸。
回忆起人群之外哧哧冷笑的妖怪,果果可以确定是他作祟,他没有要放过那只妖怪的打算。
虽然不懂结界规则,不懂降魔除妖的技能,但杀死一只妖怪没有那么复杂的仪式需求。
杀伤力强,直接碾压过去,当初碾死咒灵的暴力办法。
三人沟通基本上是法语,妖怪听不懂,他看见最小的人类幼崽要单独出门就偷偷跟了上去。
辨别一个生物好与坏,其实并不难。
向来不喜欢废话的果果直接用行动试探妖怪的底线,他特意一个人走楼梯吸引妖怪现身,等着看接下来妖怪会做什么。
妖怪见到他往人少的通道走,满心欢喜地想着让落单的人类幼崽从楼梯上摔下来,再让房间里疏忽大意的两个成年人类因此感到愤怒。
连下两层楼后,妖怪悄悄出现在缓缓下楼的果果身后,伸出枯朽的双手,猛地向前推动。
结果自然没有如他所愿,妖怪眼前一空,他错愕地发现人类幼崽不见踪影了,痛感旋即传入意识层。
妖怪视线下移,迷茫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整齐断裂了。
猎物和猎人更换位置,一只小手扣在妖怪粗大的脖子上,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却来不及反应,膝盖一软塌了下去。
身形强壮的妖怪不受控制地后仰着头,短短一瞬痛苦成倍数翻涌,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果果一只手托着妖怪的后脑勺,一只手扣住妖怪的面具,阴寒冰冷的触感让他感到略微不适。
他露出漠然的姿态,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惩罚不懂事的教徒,平静地截断了妖怪的脑袋,面具化作一片片碎片,重力疯狂输出碾碎过去,一个黑色的洞吞噬掉手中的脑袋。
最后关头,妖怪感受不到痛苦,涣散的心神只记住那双宛若冰霜般高傲不凡的蓝色眼睛,断落的身躯化作无数粉末消失不见。
没有遗言,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不借助外物,已经可以释放出一点黑洞出来,但果果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的意思。
与此同时,兰波心口骤然一颤,他感觉压在自己心里的闷气越来越轻,再没有之前那样的忧愁烦恼。
阳台上,魏尔伦神色莫测地望着楼下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兰波无端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能感觉自己亲友想的事情很深重。
这一幕恍如隔世,高冷的神明再现,眼底藏着无数神秘,不远不近。
明明魏尔伦现在的头发是暖棕色的,可兰波却觉得难以亲近。
他迈步走上前,温和地唤了一声:“保尔。”
神思不属的魏尔伦将苦恼掩去,他抬起眸,优雅美丽的笑容再度浮现在兰波眼前,“果果应该是解决了。”
兰波握住魏尔伦温热的手掌,他的目光坚韧有力,有着不可动摇的精神力量,“我的亲友,你心里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看着写满了关怀的兰波,魏尔伦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眼眸微微垂下,似是不解世事地单纯,直白地告诉对方疑惑:“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会知道另一世界的秘密吗?”
兰波坚定不移道:“不会。”
另一边,果果解决了捣乱的妖怪后径直下楼,他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矿泉水、巧克力、牛奶,回去看到兰波舒展的眉眼,彻底放心下来。
兰波接过塑料袋,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吧?”
果果傲气地抬起下巴,自信满满道:“我怎么会有事,你也太看得起妖怪的本领了。”
魏尔伦拉着他转了一圈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轻声细语地问道:“和平解决的?”
果果摇头,说:“那只妖怪不识趣想对我动手,实际不堪一击,三两下就散架了,死了连渣都不剩下,比咒灵要干净,大概是回归自然了。”
听他说完,兰波若有所思地感慨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死道消吧!”
“怪只怪妖怪自己找死。”魏尔伦不悦道,他拉着果果去洗手,“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来动手。”
听后,果果不禁莞尔一笑后,顽皮地笑道:“倒不是说笑,你都看不见,怎么对妖怪动手呢?”
“虽然在眼角上抹了我的血能看见妖怪,可那时候妖怪一定会被外露出来的气息吓得不敢现身。”
他侧目仰望着修长挺拔的青年,神色从容道:“结果我们找不到妖怪,反而让事情变麻烦,倒不如我来解决。”
魏尔伦说:“你告诉我方位。”
同处一室,兰波自然听得到他们的谈话,无奈地笑道:“在日本,连米粒上都有妖怪的传说,妖怪不仅是另一种生灵,还是除妖人不能缺少的式神。”
魏尔伦淡淡道:“去当除妖师的学徒,怎么样。”
兰波笑道:“有人愿意收外国人吗?”
果果一边洗手,一边回道:“你们俩越说越远,难道不相信我比那什么除妖师更强吗?”
好言好语宽慰着,魏尔伦和兰波无力反驳,偏偏又不敢说自己其实怕再出现“梦野久作”类似的事情。
其实可以找除妖师解决问题,就是怕耽误时间错过最佳时机。
因为发生了这档子事,兰波特意向名取周一询问了防御妖怪的办法。
而名取周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接到电话时关切地询问了他们是否受伤。
他不仅提醒兰波要避免和妖怪起冲突,还赠送来一张护身符。
兰波收到东西时仔细检查了许久,最后放进了【彩画集】中。
感受到空间微弱的鼓动,他微微愣住,【彩画集】好像有点不高兴。
心念一动,兰波取出那件做成永生花镇纸的特别礼物,他放在手心端详了片刻,又珍重地收了回去。
不知不觉异能力的储物空间存放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从一开始的零点几立方到如今的十几米立方,过往二十几年都没有这样的变化。
或许【彩画集】认同了他这个主人,才对他开放了自己的空间,但真要追寻起因还是遇到果果的时候发生的事。
——【彩画集】的确喜欢果果。
兰波摇摇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推开,他去问了果果和魏尔伦的意见,两人一致认为没必要戴名取周一的护身符。
万一那护身符是有监视定位作用的符纸,反倒是因小失大,不如收起来找其他除妖师或者咒术师看看情况,比如:五条悟。
京都市,五条悟忙得脚不沾地,看到兰波的消息时,心里想的是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算了,气呼呼喊道:“拿我当什么了啊!”
吐槽过后,五条悟还是任劳任怨给了情报,还收到了一笔打款,然后更郁闷了,“兰波,你大爷的。”
最近似乎变成了雨季,时不时得下一场雨,三人拿着名取周一送的电影票检票入场。
名取周一这个人也是有趣,他说还上次的票。
小城电影院的人不多不少,三人的座位在一个少年后面,电影开场那少年身边跳出一只猫,大大咧咧地跳上了一旁的空座椅。
猫是三花猫,颜色很漂亮,体形比橄榄球还要圆润,少年压低了声音说了句:“猫咪老师,不可以这样。”
猫很是不屑一顾,直接扭过头,少年则紧张地去拉胖三花猫,画面很搞笑。
果果不止一次看那只胖胖的三花猫打少年的手,灵活的爪子和圆润的身躯,比荧幕上的电影更加精彩。
自从上次之后,魏尔伦就开始排斥三花猫了,但这么胖的猫实在少见,多看两眼没关系。
兰波心里想的是名取周一会不会就在这里面,顺带感叹一下胖猫的敦实程度。
夏目贵志感觉如芒在背,和斑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后,谨慎观察四周的反应,如果没人生气,那就这样吧。
他回过头就对上一双干净明亮的浅蓝色眼睛,本就脆弱的气势直接没了。
“抱歉,打扰你们观影了。”夏目贵志按住斑的后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
电影院不允许宠物进入的,猫咪老师虽然是大妖怪,但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一只猫。
相貌深邃的青年微微一笑,“请继续,我们不要介意。”
他身边精致不像话的孩子眨了眨眼,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第一眼就能给人留下纯洁美好的印象。
夏目贵志的脸更红了,他赶紧抱住猫咪老师,老实地坐在自己座位上,再也不敢回头看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173
因为有人注意到猫咪老师的缘故, 夏目贵志没有再让它随意坐到身边的座位上了。
他压低声音安抚着愤愤不平的大妖怪斑,不得不把自己的那份爆米花也送给斑,平息对方的不满。
胖胖的三花猫仰卧在少年怀里十分惬意, 可身后却有眼睛注视着斑的一举一动,让本该放松身心的时刻多了一丝被束缚的感觉。
斑一口咬住一颗爆米花, 咀嚼干裂食物发出的脆响声顿时吸引了身后三人的目光,一颗、两颗、三颗……持续下去。
电影剧情过了小半场, 果果已经看着三花猫吃了一桶爆米花。
比起电影本身的情节效果,他对猫吃爆米花的画面更感兴趣。
三花猫能长成水桶,少年的喂养方式一定程度出大力了。
伪装成三花猫的斑感觉身侧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 想到因为身后这些人的存在,自己没有办法坐在座椅上观影,甚至连和夏目交流都不行了。
压制的埋怨开始叠加, 他越想越气,觉得食物也不可口了, 朝着身后侧的方向, 不满地咬了一下空气, 低低地叫道:“喵!”
——小孩子看什么看!
面对猫的不满,果果嘀咕着说道:“胖猫猫, 你好凶啊。”
他发现这只猫已经没有脖子了,真的好胖, 不过这么胖摸起来手感一定很软吧?他乐观地想到了丘比如果变成胖球该多么搞笑。
斑看着那双蓝色眼睛里闪着光芒愣了一下。
会说日语,还说他又胖又凶!——
士可忍孰不可忍!
毛茸茸的猫脸上出现了愤怒的神情,激昂有力“嗷!”了一嗓子,然后马上就被少年捂住了猫嘴。
夏目贵志压低了声音, 说道:“猫咪老师,不可以这样!”
果果从猫咪的眼睛里看到了气急败坏的神情, 对方好像听懂了他说的话一样。
看来!还是很有灵性的一只胖猫猫。
兰波余光瞥见这一幕的时候,清冷的眼神一下子温暖了许多,一笑起来深邃的五官也跟着柔和了。
魏尔伦瞥了眼费劲抬着头,挥动小短腿的三花猫,有点儿臃肿。
他微眯起眼睛,提醒道:“猫抓人是不对的。”放出一点杀气,希望胖猫能感应到了安静下来,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不是所有人都能无视猫咪的存在。
华美的音韵通过空气流动传递进夏目贵志和斑的脑海里,那是很年轻又很好听的声音,但不是之前和他们说话的青年。
斑是妖怪,他比寻常小动物更敏锐。
此刻他已经感应到青年身上流淌着非同一般的气息,像是微弱的信号,冰冰冷冷砸来,这不同寻常的感觉让他开始怀疑三人到底是何底细了。
夏目贵志只感觉空气有点儿冷,他被波及了却不自知,那点冷他只当是温度所致。
——一个小城的少年怎么会知道身后的三人来自哪里,干过什么事。
单纯的夏目贵志想要告诉别人,猫咪老师是很好的猫咪,看着猫咪老师安静趴在自己肩膀上,他决定回过头告诉三人。
他说:“猫咪老师很聪明,他只是不喜欢被人注视,你们放心,他不会伤害人类,这点我保证。”
下排位置的少年扭过头来,秀气的脸庞流露出歉意的表情,仰头望着他们的眼睛却满是认真的神色。
“知道了。”果果浅笑一声,“你的猫咪老师很可爱。”
俯身朝那只盯着他身边的魏尔伦的猫靠近,一肩之宽的距离下,他察觉到猫儿瞳孔里的平静打量,越发觉得胖三花猫灵性十足。
果果轻声细语地说道:“猫咪,我不看你了,这样可以吗?”
斑一言不发,收回审视的眼光,又直直地凝视眼前这张雪□□致的脸庞,“喵!”
这次就算了,要是敢伤害夏目,他绝对不放过。
夏目贵志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但想起自己刚才傻乎乎的表现,又脸红耳热了。
他说:“给你添麻烦了。”
兰波拉开果果和三花猫的距离,望向少年清澈见底的棕色眼睛,神色温和地说道:“小插曲该结束了,好好看电影吧,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放心。”
魏尔伦不置可否地说道:“你的猫快要暴露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有人带猫进电影院看电影的行为,不想被那些人抓住把柄就好好藏着。
话音落下,就见夏目贵志立刻把趴在他肩膀上的猫咪老师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他叮嘱着斑,道:“不要叫出声了,猫咪老师。”塞了爆米花到他的嘴边。
接受投喂的斑感到无语至极,一边吃,一边想:大胆人类,下次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电影快结尾时,男女主互相牵着手,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说着贴己的情话,肉麻死人的那种。
虽然肉麻,但大荧幕上俊男美女很养颜,冲着颜值而来的年轻人沉浸在美好的画面里。
而作为熟人面对油腔滑调的名取周一,却多少有点尴尬,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比如夏目贵志和斑,一只猫笑了。
果果眨了眨眼睛,他看了眼少年怀里的猫,正常猫会出现笑的神色吗?
他可以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是猫发出了人的笑声,还有点尖锐,现在再看一切似乎有了新的答案。
——那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正想着胖三花猫可能是妖怪的果果随意扫了一眼四周,就是这一眼!竟然真让他看见一只眼熟的蜥蜴在某人脸上爬动着。
除非名取周一有个同样体质的同胞兄弟,否则那就没有其他人了。
果果看着场内角落方向,他用法语和兰波、魏尔伦交流,道:“右侧,3点钟方向,戴帽子的男人,名取周一。”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前排座位的一角处,靠近出口方向,那个位置名取周一想要趁别人没有发现就走是很轻松的事情。
兰波闻言朝着果果眼睛注视的方向望去,戴着帽子和眼镜的青年坐在光线昏暗的位置,侧脸有些像刚才荧幕上的男主角。
上一次是魏尔伦代替他去见面了,他没见过本人,还需要和亲友确定一下。
兰波转过头,身高差原因,他直接越过中间的果果,向魏尔伦小声询问道:“保尔,你看像吗?”
魏尔伦眼眸早已锁定方向,他仔细地观察着不远处青年那张略模糊的面孔,语气淡淡地说道:“是他,看样子是不想打扰我们。”
“没想到他还真在这里。”兰波笑了笑,“既然不想被我们发现那就算了,说不定!他就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来看完他的电影再离开。”
果果托着腮,“说实话,这种电影其实也是千篇一律的流水线剧情。”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荧幕,柔声吐槽道:“侦探、解密、谈恋爱、抓住凶手、伸张正义……不过,他看自己做出那么多夸张举动,居然还能一本正经地看下去,名取周一真是好自信的一个人。”
“能在镜头面前表现不属于自己的一面,还能将虚假的人物形象展示得如此生动有趣,不仅需要很大勇气,还要懂得自我反省。”兰波摸摸他的头,“像名取周一这样的一级演员,私下时间也会认真审视自己的作品,反而更让人刮目相看,不是吗?”
周围人都是吹捧的声音,自己很难发现错误。
名取周一好评多年,偶尔拍拍剧情一般的电影是很正常的事情,总有一些想要捧杀的人夸大其词,刻意营造出黑锅甩他脸上。
他能稳住国民男神的称号,一定程度上反映他这个人是追求完美的性格,也是一个对自我有深刻认识的人。
“明面上是明星,私下里又是除妖师。”魏尔伦平静分析道:“能平衡好两个完全不同的身份,他自我管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好。”
兰波欣赏的目光落在荧幕上,神色平静地说:“只要不影响我们,那就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不过未来谁有说得准呢?”
三人说话声音低,耳力可以很好的斑表示很懵逼。
——外国人说外国话没毛病。
电影刚播放起片尾曲,名取周一就起身离场了,走前,他侧目看了眼中间位置的几人,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舒缓的笑容。
三人习惯听完片尾曲,而他们前面坐着的少年,则抱着猫起身离开了。
出了影院,夏目贵志打算回去。
长吁一口气,他低头对怀中的猫咪老师说道:“下次要带书包来看电影了,起码还能让你藏起来。”
“哼!电影院那么空,我坐一下怎么了!”斑想到害他两小时没说话的三人就恼,气得拍少年单薄的肩膀,“如果我不在,夏目你一定会被那三人的外表骗得团团转。”
夏目贵志回忆三人的模样,觉得猫咪老师夸大其词了,一定是因为没有享受到,所以才生气。
他安慰道:“等会去七辻屋买点甜品回去,老师就不要闹脾气了。”
斑虽然高兴,但还是警告他道:“夏目真是个迟钝的笨蛋,那三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他们当中那个说我会抓人的男人趁你不注意威胁过我!”
夏目贵志眼中浮现茫然,喃喃道:“威胁?”
“小小人类竟然敢对我不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斑沉浸在发泄情绪的过程中,叫嚣道:“换作平时,我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杀气。”
听得额上冷汗直冒的夏目贵志,抬手揉了揉猫咪老师的脑袋,“越说越过分了,猫咪老师你的零食没了!”
“啊!不可以!”斑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天空忽然下起小雨,夏目贵志没有带伞,他走在归家的路上,低头却捡到了一张剪成小人模样的符纸,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地址还算清晰。
夏目贵志发现这张符纸很像是名取周一曾经用过的,思索一番后,他对怀里的三花猫说,“猫咪老师,我们去看一下吧!”
斑早就习惯了少年的滥好心发作,无所谓道:“想去就去呗,不过你要给我买羊羹。”
夏目贵志同意了,他本来也会给猫咪老师买的,顺便去看一下,万一真的有人需要帮忙,说不定能搭把手。
与此同时,名取周一主动和兰波见了一面。
他走在前头,但却又没有彻底消失,刻意回避夏目贵志,但又给对方留下线索指引,自己来到果果等人的面前。
打了声招呼,名取周一没有认出那晚和他见面的其实另有其人,魏尔伦带着果果去商场转悠了,他们要买些东西,顺便找个吃饭的地方。
咖啡厅里,兰波和名取周一面对面坐着,两人都没有把帽子摘下来。
他们聊了一下上次发生的事情,关于果果的血能让其他人看见妖怪的存在。
名取周一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欧洲青年,他将自己的调查情况告诉对方:“我查阅了很多资料,但像你家孩子这样奇特的存在实在没有先例,所以我给不了你一个确切说法。”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非要说个所以然,我只能告诉你,可能是那孩子的力量太特殊了,可以直接影响他人。”
兰波喝了口咖啡,缓缓说道:“你有心了,咨询费我晚点转给你,请务必收下!”
他笑了一下,但笑意不及眼底,有点无力道:“如果我有疑惑需要麻烦你解惑,请不要拒绝我的来电。”
看着青年垂下去的眸子,名取周一点点头答应道:“这些都是小事,能帮到你们,我也很开心的。”
他心知没必要继续下去,对方需要无人打扰的空间。
走前,名取周一友善提了一嘴:“你家孩子的情况不要随意告诉其他除妖师,不是所有除妖师都能接受打破世俗的力量出现在眼前。”
兰波朝他颔首一笑,对方一离开,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了,周身散发着不能靠近的疏冷气场。
看着阴沉的天,独自坐了一会,咖啡没有喝完剩在杯中渐渐冷掉。
联系魏尔伦,兰波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拿起伞走出咖啡厅。
天空的雨越下越小,乌云慢慢散去,太阳出来立马开始蒸发大地上残留的雨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
第174章 第 174 章
174
这日天气晴朗, 三人开着车去了一趟阿苏神社。
距今已有两千五百多年的建筑,在风吹雨打中被现代工艺慢慢取代,他们实际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近几百年成形的样子。
这也不是三人第一次进入神社内部观赏, 他们在神社中四处走走停停,他们没有向泥人石像叩拜上香的意愿, 不过在离去前会买几张护身符,偶尔还能买一些所谓开过光的法器。
有没有作用, 他们也不知道,只能随机找几个妖怪试试。
之前在出云神社买到过真的,这次在阿苏神社买的也是真的,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贵!
去过神社后,三人又去了温泉旅馆泡温泉。
夜晚散步时, 池边的萤火虫飞舞,月光苍白, 水中倒影繁星点点。
微风吹起, 池边阵阵涟漪, 水面下一道暗影游过。
夜深人静时,月光透过窗户照到地板上, 白如雪夜。
颇有韵律的歌声传入房间,唱歌的人像是偶尔路过, 声音渐渐微弱。
忽然的牙疼,加上不知名的歌声,让果果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他悄悄地看了眼睡得安稳的魏尔伦,吸了口冷气, 空气进入让疼痛稍微缓解,但等这一秒过后依旧疼得厉害。
果果慢慢地坐起来, 摸了摸自己没有肿的脸,他感觉自己不是牙疼,而是神经在痛。
动作惊醒了身边的人,魏尔伦立刻拉住他的手,问:“果果,你去哪?”
三人住的双人间,魏尔伦一说话,兰波彻底醒了过来,目光还有些迷蒙,但转头就看见他们坐在一起,睡意瞬间飞走。
侧眸看了眼窗外的月,果果声音微弱道:“牙疼,有冰块吗?直接给我止疼药也行。”
他右手被魏尔伦握住了,抬起冰冷的左手贴在脸颊。
“难道要换牙了?”魏尔伦瞳孔缩了一下,期待地看着他神色萎靡的模样,问道“是哪颗牙疼?”
果果不想说话了,他真的很想把疼的地方掰下来,怎么能越来疼呢?
夜晚的温度有点凉,兰波披上外衣,打开了灯,“先看看是不是蛀牙了吧?”
灯光如昼,照亮了果果面无表情的精致小脸,他的肩膀已经耷拉下去了。
检查一番后,可以确定果果的门牙真的松了,但他是后槽牙疼,问题是他也没有蛀牙。
最不喜欢冰敷的果果直接冰块敷脸,祈祷N特制的止疼药能快点起效,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忽然牙疼了。
推开纸门,屋内明亮的光线照亮小院的一角。
金发小孩盘腿坐在软垫上,仰头托着腮边冰袋不掉,清澈明净的蓝眸定定地望着苍茫的夜与月。
而在他背后,两名青年披着衣服,饶有趣味地讨论他的门牙什么时候掉,掉下来的牙怎么办,这之类的云云云。
气得果果更想磨牙了,他现在不想理他们了,先不说他换牙后怎么开口说话,就单纯吃东西,也要受限于牙龈,谁能高兴地起来啊!
十分钟后,止疼药的药效发挥作用,神经上的阵痛变得微弱无力。
果果感觉自己的脑子都随之清醒了许多,他开始唾弃自己居然变得不耐疼了的软弱性格。
回头看了眼忽然就变得不靠谱的两个青年,居然还在说,无声嘀咕难道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那一刻,望着他们的身影,眼神忽然忧郁起来,衬着那张总保持平静的脸,多了几分悲伤的味道。
——到底谁才是需要安慰的对象啊!
果果心里暗暗发誓:别让他找到返老还童的异能者!
兰波偷偷扯了一下魏尔伦的衣角,轻咳两声说:“好点了吗?早点睡吧!明天去山里转转怎么样?”
魏尔伦温柔地笑起来,被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果果盯着看实在很难忍住笑意,但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讨论下去。
只见,亲友的话音落下,他就接着转移话题,道“还可以去钓鱼。”
“你们死心吧!”果果哼了哼,“等我换门牙了,我绝对不要和你们讲话。”
兰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话的时候微微地张开嘴,就没人能发现异常了。”
作为过来人,他还是很懂果果的难过之处。
换牙期是尴尬期,没了前面的门牙,说话漏风,等一颗牙齿重新长出来,另一颗又可能掉了。
搁谁身上都得难过一下,何况果果又是爱吃零食的孩子。
魏尔伦眨了一下眼睛,“不管怎样,果果都很好看,新牙长出来的时间不会太久,我查过的。”
隐约的歌声飘进脑海,果果气鼓鼓地瞪了眼两人,他转头循声望去,缓声道:“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有人唱歌呢?”
魏尔伦和兰波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听到歌声!
结论很快出现,二人异口同声,道:“妖怪!”
“你们没听见啊?”果果眼睛亮了起来,顿时来了兴致,要起身走了,“我要去看会唱歌的妖怪。”
一左一右伸过来两只大手,一前一后摁住果果单薄的肩膀。
左边的魏尔伦和右边的兰波相视而笑,那笑容出奇的一致,他们默契地配合彼此,点点头。
果果把脑袋瓜后仰过来,视线从下往上延伸,仰看着二人轮廓分明的脸,“我睡不着。”
魏尔伦笑容优雅,他说:“太晚了,听话。”
兰波神色淳善,他说:“早睡早起,你难道不想长高了吗?”
果果无话可说,魏尔伦拖他回床上老实睡觉,兰波去关上纸门。
第二日,三人多睡了会,吃过早饭,他们去山里转悠了,下午又去河边钓鱼了。
三人在那里遇见了一条美人鱼,很漂亮,鳞片很细小,阳光下闪闪发光。
更准确来说,美人鱼也是妖怪。
半鱼半人,多么美好的生物啊!
如果脑袋上没有水草,姿势再优美一点,那就更符合传说中美丽人鱼形象了。
但如果是日本的人鱼传说,她真的很美丽了。钓鱼技术深藏不露的果果,正招呼着兰波和魏尔伦来看成自己的战利品。
他笑意盈盈地戳戳美人鱼小姐的脸颊,“会唱歌吗?”
美人鱼还没想明白就被三人围观了起来,它迷迷瞪瞪看着眼前精致娇小的人儿,
迟迟不见回音,被砸得晕乎乎的美人鱼趴在地上好久才回过神来,她现在只觉得周围散发着可怕的气息,吓死妖怪了好吗?
于是,美人鱼小姐为了不露怯,龇牙咧嘴,恶声恶气地朝着毫无攻击力的小孩,冷冷地道:“小孩,你既然敢冒犯我,信不信我诅咒你!”
她心里吐槽,谁好人家会用螃蟹钓鱼,都怪自己一时手欠,怎么就被一阵怪力拉上了岸,螃蟹没吃到,人也没气到,自己就原形毕露了啊!这两个人类是人吗?怎么那么恐怖啊!
——吓死了,快吓死了!尾巴都支棱不起来了!救命啊!
眼角微红的魏尔伦微眯眼看虚张声势的人鱼,“传说中吃了人鱼的肉就能长生不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切片吧!人鱼片沾芥末酱应该很不错!”眼角同样有红晕的兰波合掌,吓得人鱼打了个激灵。
“魔鬼!”可怜的美人鱼大喊道:“吃了我就要接受我的诅咒,永生永世,你们不得——”
果果一记手刀劈在美人鱼的脑袋上,大声反抗的人鱼小姐直接软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美丽的脸蛋砸在青青草地上。
天清气朗,三人捆了一条手欠的美人鱼,转头继续钓鱼。
过了四月天,度过最艰难时期的鱼苗已经长得小有规模了,他们很快就有了收获,露天烤鱼刻不容缓。
兰波负责剖鱼,魏尔伦负责刷烤酱,水桶里的鱼不停减少,香味浓郁,晕了一下午的美人鱼在诱人芳香中苏醒过来。
人鱼悄悄打量着烤架上诱人的鱼,以及锅里沸腾的鱼汤,闻着半个同胞的香味,唾液不停分泌出来,咕噜咕噜响的肚子不争气地闹腾吸引三人目光。
她还没有忘记这三人说要吃生鱼片的话,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手欠拿人螃蟹。
果果举着一条小烤鱼,走到泪流满面的人鱼小姐姐面前,“你吃鱼吗?”
“什么意思?”人鱼脑袋上冒出大大问号,她眨了眨眼睛,非常不解这如妖精一样美丽的孩子想干嘛。
果果单手就拎起人鱼,柔柔地一笑,“你吃了我五只虾,三只螃蟹,这个账总要还的。”
他把烤鱼递到心凉了半截的人鱼小姐面前,“吃吧,这个就免费了。”
兰波和魏尔伦相视一笑,小孩子难得活泼,随他玩去。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鱼大口咬住烤鱼,边哭边说道:“魔鬼,西方的魔鬼,我一定要诅咒你!”
似乎真的把美人鱼吓住了,果果摸摸她的脑袋,“会唱歌吗?”
人鱼大口大口咬着烤鱼,恨不得把柳木签子也咬断了,又好像是在咬眼前的人泄愤出气。
一方面想出气,另一方面烤鱼真的香。如果这是妖生最后一顿,那……也是——不值得!不值得!
一条鱼,两条鱼,三条鱼……果果数着人鱼小姐吃了六条鱼,“你都不干吗?真厉害!”
打了个饱嗝的漂亮人鱼,看着面前孩子斯文地喝鱼汤,“我真的会诅咒你的。”
心里泪流满面,下辈子不要做人鱼了,她要做人吃鱼。
果果笑得云淡风轻,“你会诅咒吗?要不要我教教你?”
“你是高级妖怪吗?”人鱼小姐瑟瑟发抖了,“大家应该都算同类,西方,东方,不都是……非人吗?放过我吧!吃了我的肉也不能长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第175章 第 175 章
175
人鱼小姐声若蚊蝇地说道:“吃了我会死得很惨很惨的……”
果果“哦”了一声, 然后继续喝汤,一副怡然自在的姿态。
人鱼小姐欲哭无泪,紧张不已地盯着面前的孩子, 开始说好听话了,“我真的没有开玩笑, 传言都是假的……你这么可爱,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对吧?”
在人鱼不厌其烦地劝说声中,果果吃完了鱼汤,轻声回了句:“稍等一下。”他转身和兰波、魏尔伦交流如何处置她。
兰波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悄悄地、艰难地挪动尾巴的美人鱼, 缓声说:“妖怪应该也会撒谎吧?”
魏尔伦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清冷的眼神让人觉得分外漠然。
“……完了、完了、怎么办?”人鱼小姐喃喃自语道。
她看着那俩眼角发红的青年就怕得要死,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
果果瞥了眼水桶里剩下的鱼, 脸上浮现温柔笑容,弯腰提起水桶, 往人鱼的方向迈步, 丝毫没有感到吃力。
人鱼小姐被青年们的眼睛看得心里直发毛, 她一脸难色,心理上试图逃离此地, 但行动上又不敢再动个分毫。
不敢再对视下去,她低下了头, 埋怨地看着捆住自己的绳索。
束缚的绳索有抑制人鱼妖力的效果,不然的话,她一醒来就能挣脱跑了,花钱从五条悟手里抠出来的都是好东西。
人鱼小姐急得脑门冒冷汗, 她偷偷腹诽着,明明大家都是妖怪, 可他们却伪装成人类的模样,还欺负自己在水里感知不到气息……怎么能用除妖师的武器对付同类呢!可恶的西方妖魔!
人鱼能不能长生不老的传言,其实也很好验证。果果一边想着,一边把水桶放在走神发愣的人鱼面前。
他轻声解释道:“毕竟传说都讲人鱼血肉有延绵福寿的功效,现在放了你,我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遇见人鱼了。”
人鱼小姐脸白如雪,颤抖着嘴唇说:“魔鬼!”
随后一步走来的兰波,神色平静地对她温声安抚道:“放心,我们不干过分的事情,只是想研究一下。”
人鱼心下一沉,大声控诉道:“你之前还说要把我切片沾芥末酱!我才不会相信你!”
“之前是开玩笑的。”兰波当着人鱼的面,凭空拿出一堆她无法理解的东西,戴上医疗手套,将采血的针管取出,“采集一点新鲜血液、头发,还有鳞片,做完这些就放你离开了。”
夕阳余晖洒满大地,河面飘荡着耀眼的磷光,一片祥和景象,青年白皙指尖拿着的银色针尖也染上了金红色的光芒。
这一幕看得人鱼眼冒金星,她感觉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肉了,等待自己恐怕是五马分尸,血肉模糊等等惨不忍睹的结果。
人鱼小姐眼里只有即将靠近的针管,脑袋嗡嗡响,心脏怦怦乱跳,眼神逐渐恐惧起来。
果果蹲在直冒冷汗的人鱼面前,“这么胆小,怎么还敢出现在人类面前呢?”他看起来小小一只,天真烂漫又惹人喜爱。
听到小孩的声音,人鱼感受到清凉的触碰,心情再也不能压制。
一改之前柔弱胆小的性格,眼瞳如野兽一样竖起来,亮出尖锐的虎牙,十分抗拒道:“不要碰我!”
听到人鱼的惊呼,不远处魏尔伦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很久远的以前他也拒绝过。
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那些人可不会随便采集一些素材就放过他。
魏尔伦轻笑一声,可惜活到最后的是他。
很快就将脑海中浮现的那点不愉快的回忆挥散了,他继续收拾烤架上的虾,又堆了一下燃得不行的炭火。
“你们这些可恶的西方恶魔!他们说得一点都没错,你们就是邪恶的魔鬼!”人鱼挣扎着小臂,躲开兰波手中针管的刺入。
青年快速收了一下针尖,避免出现意外伤害,他叹了口气,意味不明道:“人鱼小姐,谁让你被我们钓上岸了呢!”
人鱼怒瞪着双眼,她额上的红印开始泛红光,“我不会让你们得意的!”
果果眨了一下眼睛,站起身来,在人鱼有所动作前,他的小手就先一步落在她蓬松的头顶上。
“安静点,不然你的生命可就没法保证了。”
空灵的声音像是呢喃一样轻柔婉转地吟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力,冰冷感透过骨骼传递进身体深处。
人鱼小姐只觉得大脑忽然一阵晕乎乎,看着恍如神明般不怒自威的孩子,她来不及说点什么就又晕了过去。
兰波扶住了要往后砸成咸鱼姿势的美人鱼,他慢慢放下了人鱼,看着昏迷不醒的漂亮脸蛋,一时不由得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好笑。
他对身边的孩子笑道:“为了找一个了解咒术师的千年妖怪,真是辛苦我们果果了。”
果果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可能不会有结果。”
魏尔伦瞥了眼他们一眼,其实他不太赞同和妖怪深入接触的行为,为了抓住那个跑掉的家伙而冒险真的值得吗?
只是他拗不过兰波一句,“万一那家伙和妖怪有联系。”
妖怪能伪装人类,或许夺舍者就是妖怪,高级妖怪寿命亦不止千年。
如果惦记着他们的不仅仅是人类,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妖怪之间的庇护关系就是很好的突破口,如果能找到所谓的大妖,或许能碰一碰运气找到点意外收获。
只是除了果果能看见妖怪以外,就没有其他帮手了。
人鱼昏迷后,一切就好办了,头发、鳞片、鲜血、兰波取得不多,放在了保鲜箱里。
水桶里剩下的鱼是很好的实验参照物,人鱼的血滴入几滴,很快溶解进水中,没有反应。
接下来给鱼注入一滴人鱼血后,异变就开始了。
安静吐泡泡的鱼开始活跃起来,游动渐渐变得剧烈,不停地撞击桶壁。
三人围在旁边,高帧频的录像机对准了水桶,慢慢地,八条大小不一的鱼互相攻击起彼此,鱼眼和鱼鳍爬上红色血丝,它们像是发病了一样。
有粉红液体在水中扩散溶解,根源是鱼的伤口越来越多了,接着它们在水里像是待不住似的,争先恐后地跃出水面。
一水桶的鱼全弹在草地上翻滚,先前它们可没有这么厉害的弹跳力。
空气清新却满足不了鱼的生活,鱼鳃张张合合,很快出现缺水的表现,兰波将半数捉进了变红的水桶中,但那一半待在水里的鱼却更加痛苦地撕咬彼此的鱼鳍,之后又换了干净的清水,但问题不是出在水上面。
结果倒是印证了人鱼的话,吃了她血肉的人不得好死。
兰波把死掉的鱼放进保鲜盒里,魏尔伦收起了录像机,这可是宝贵的实验素材。
果果看了眼昏迷的人鱼,“都是鱼,她却属河豚。”言外之意就是剧毒无比。
“纯属谣言。”兰波唏嘘道:“到底是谁说人鱼血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啊?”
魏尔伦摸摸果果的小脑袋,“或许是人鱼的仇人吧。”
果果仰着小脸,“好有道理啊。”他旋即笑了起来。
等人鱼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了宽阔的河面,萤火虫飞舞着翅膀寻找生命的意义,蛐蛐悠长的振翅声不绝于耳。
名叫笹舟的人鱼小姐惊喜地发现自己活着,她还在河畔青草地,甚至都没有移动位置。
谨慎起见,笹舟环顾四周,始终不见西方人的身影。
她赶紧跳回了水里,游到河底深处,检查身体各处,她的尾巴少了不少鳞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处。
人鱼游到河中央浮出水面,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从眼里流露出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冲着月亮大喊:“天杀的西方魔鬼!居然拔我那么多的鳞片!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笹舟想拿回自己丢失的鳞片,准确来说,她不能容忍别人用她的鳞片反向搜索到她的位置。
那样一来,她还有什么自由可言了。
怒了又怒,一想到自己根本打不过那三人,笹舟的气势瞬间弱了不少,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被投喂得很饱,但现在她又饿了。
压根没有好办法的人鱼带着一箩筐的担忧潜入河里抓鱼去了,身手敏捷,但她已经开始回味烤鱼的滋味了。
笹舟狠狠地咬着雪白的生鱼肉,美丽的脸和野蛮的表情,给人一种特别强烈的震撼。
而比人鱼还要苦逼的是敢怒不敢言的“N”,他低头在唰唰唰写草书,兰波在人家旅馆偷偷搞研究。
灯光下,人鱼鳞片泛着七彩的光芒,果果看了许久,说:“等回横滨了一定要给中也看看。”
魏尔伦和兰波会心一笑。
有好东西就要分享,虽然这是他们不经过人鱼同意拔的鳞片,但那只人鱼吃了他们的食物,也算扯平了。
接下来就看胆小的人鱼会怎么做了。
深夜,果果的牙又开始疼了,他做了个难得清醒的梦。
梦里的他身处一间布置温馨的房间里,一颗洁白如贝的牙落到掌心,茫然不知所措地。
耳畔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个很温暖的女人搂着自己。
她身上有白茶花的清香,温柔的声音贴在耳边,祝贺道:“我的小果果,马上就要长大了……真好啊!”
“我的果果啊,你会越来越好的,长得比现在要高,跑得越来越快……”一声叹息落在心间了。
“妈妈,我牙疼。”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无端地委屈起来,下意识这样说了,“妈妈,你去哪了?”
而果果并不知道,他已经哭了很久,泪水湿润了眼角,等他被牙疼折腾醒了时鬓角的发已经湿润了。
魏尔伦和兰波被起身的声音惊醒,只见果果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喃喃道:“好疼……”
此时凌晨3点多了,兰波去接了一杯温水,让果果混着止疼药片吃下后,他又重新睡了起来。
已经睡了几个小时的魏尔伦和兰波有些睡不着,他们俩心事重重坐在床边,看着很快就进入梦乡的孩子相顾无言许久。
魏尔伦让兰波隔绝声音,兰波会意,亚空间保护着睡过去的孩子。
魏尔伦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摸到果果的头发湿了几缕,他哭过,没多久,但时间不短,你和我却都没发现。”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想起了什么。”天蓝色的眼眸暗淡无光,他有点不敢想象,到底什么事能让心情一向平和的果果感到悲伤流泪。
兰波叹了口气,神色忧郁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和昨晚相比,今天的状态确实萎靡不振,就算真想起点什么,他不想告诉我们,我们也没办法知道。”
他这样倒是让魏尔伦恍惚觉得回到了很久远的过去,他们之间的讨论永远终止在一个彼此都进行不下去的时刻。
“我明天问问怎么样?”魏尔伦用商量的口吻说。
兰波勉强笑了一下,“你直接点问也不要紧,他并不是会向你隐瞒的性格,如果旁敲侧击,果果反而有顾虑。”
魏尔伦想起果果对他的期望,他们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镜像。
“别太担心,我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兰波伸出手握住魏尔伦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赶走对方心中的犹豫。
他眼中的暖意是那么厚重,深深地望进那片蓝色的天空中,“你看,以前我们还担心果果是不是身体出问题,所以迟迟没有换牙、长高,现在回顾,其实他只是发育的晚点,至于心理上的缺失,有我们不是吗?我也是兰波不是吗?我可以代替回答的。”
这怎么能代替呢,他们都很清楚,只是有些人已经不在了,希望就不该放到不值得的人身上。
何况那个世界的兰波才是被彻底抛弃的人,他所得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和满目疮痍的人生,沉迷不悟的并不是先走一步的人。
魏尔伦抿了抿唇,“要告诉中也吗?”眉梢眼角的忧愁感有些缓和。
“先别说,万一就是个误会呢?”兰波摇摇头,“保尔,我其实觉得这些可能就是命,果果现在是果果,他不是十二号了,未来他也不会把我们给忘了。”
魏尔伦凝视着兰波的眼睛,似乎十分想从亲友这里得到安心的答案,“那他做的梦会是什么样的呢?他梦到了谁?又在对谁难过?”
“我说不了,保尔。这个,我真的说不了。”兰波缓缓地说道。
他抱了抱怅然若失的魏尔伦,“我们的未来还很长,过去的事不能缠绕我们,你要相信你自己,你也要相信我,别怕,真的别怕,好吗?保尔。你是很特别的存在,你改变了我,你要相信你可以帮助到果果,他很喜欢你的,你是另一个他。”
“你们比我还要相信我自己,兰波,你对我总有用不尽的耐心,谢谢你一直以来没有放弃我。”魏尔伦把下巴垂在兰波的肩膀上。
他们沉默了很久,魏尔伦小声道:“我怀疑果果是幻痛了,如果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发作,那么可能真的是了。”
“怎么会有人出现牙疼的幻痛呢?”兰波抚着亲友柔顺光滑的长发,他心里其实有点相信保尔的猜测,但太匪夷所思了,不是吗?
“牙疼就是神经疼,他的大脑在说疼,可能太迟钝了吧。”魏尔伦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开口了。
他闭了闭眼,眼睫毛落下一块阴影,盖住了眸子深处的忧色。
第176章 第 176 章
176
黎明到来, 山间起了一场浓重的大雾,水汽附着在植物叶片上形成细密的小水珠,然后顺着脉络汇聚、凝结、流淌、坠落……像雨一样匆忙, 滴滴答答地砸向大地表面。
鸟鸣声刺破清晨的寂静,晨曦的光芒照耀万物, 推开纸门,清新的绿色与凉薄的空气令人耳目一新。
站在长廊里的果果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小手捂着嘴,不停地打哈欠,还站着伸了会懒腰活动筋骨
——能够睡到自然醒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虽然今天确实起得有点晚, 但是像他这样没有任务需要做的孩子,偶尔睡一会儿懒觉也不过分。果果一边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推卸似的乱想一通。
平常这个时候会做什么来着?刷牙、洗脸、换衣服、吃早饭, 然后出去玩……
其实,第一件事应该是先看到魏尔伦和兰波, 才对!
今天醒来时, 果果没见到魏尔伦和兰波, 只是看他睡得安稳去准备早餐了,又或者正在换衣服之类的事情。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 他已经两天没有过一个顺畅的睡眠了,前晚是牙疼, 昨晚是牙疼加做梦……以魏尔伦那种敏感的性格,大概感到担忧了吧?
明明只是一点小事情,但稍微超出了一点常理,多疑多虑的同位体就会变得比他本人还要小心谨慎。
自己又不是什么脆弱的温室花朵, 真让人无奈啊!
差不多快10分钟了吧,这真难得, 居然还没有出现。
僵硬的四肢舒展得差不多了,果果走回房间,他猜:那对形影不离的搭档是有新的小秘密了,他们在说悄悄话吧。
胡思乱想的孩子下意识地逃避昨晚那个让他悲伤的梦,无论梦中的母亲多么让他难以忘怀,对方无限包容的爱已经离他远去。而他又怎么能肯定自己才是对方口中深情爱护的孩子呢?
虽然他也很想不着痕迹地遗忘掉自己的烦恼,可这并不是想屏蔽就能屏蔽的,更不是转移注意力就可以轻松忽视的感情。
魏尔伦和兰波清晨出去了一趟,他们带回来早餐。
而果果也已经换好衣服了,他正抓着头发,睡衣已经换了下去,穿上了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干净衣服。
浅色亚麻质地外套,白色内衬,浅色牛仔裤,白色袜子。
听见流水声,魏尔伦抬脚走向洗漱间,优雅动听的男声随之响起,“我们带了馄饨和鱼面,弄好了吗?”
兰波脸上挂着温和不失风度的浅笑,他正取出食盒里的汤碗勺筷。
这里的鱼面很好吃,就是分量太少了不够填饱他们的肚子,所以他买的份数有点多。
“马上就好,你们先吃。”果果看了眼镜子里神采奕奕的自己,他把头发扎成了低马尾造型,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
和魏尔伦、兰波相比,他的手艺有点糟糕。
走进洗漱间,魏尔伦看到这一幕有些忍不住想笑,马尾有点潦草,像是赶着去上学结果只能匆匆忙忙地绑一下。
他走上前,来到果果身后提醒道:“歪了,而且……感觉多走一会儿就要松散了,我帮你重新梳一个吧!”
果果耸肩,一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说:“我觉得不会散,而且我还可以扎起来。”但他也没有拒绝魏尔伦接下来的行为。
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皮筋,拿起洗漱台上的宽梳子,抬手重新梳理一遍那头灿如朝阳的卷发。
“两侧要编一下,收一下你长长了的刘海……而且你的头发现在有点多,全扎起来时间久了,头皮肯定会疼的,高度不能太高。”魏尔伦动作轻柔,他在整理这些细节方面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
几分钟后,魏尔伦用一条青蓝色丝巾系住发辫交汇处,目光凝在果果的后脑勺上。
果果只能看到他微垂着眸子,专注而又温柔的模样,虽然青年面上已经覆盖了伪装的颜色,但有些美好的本质却从细微之处流露出来了。
他暗暗地想到——那些讨厌魏尔伦的人,本质上是嫉妒他身上优点的人。
气氛温馨,兰波走进来瞧了眼,脸上的表情很是满足。
他没说什么催促的话,又走了出去,再等一下就可以一起吃早餐了。
指尖勾着丝巾在长发间穿梭,巧妙地用两侧的长发压住了其余的地方,坠着长尾的蝴蝶结看起来既美观又结实,也不会影响果果万一想戴遮阳帽。
慢条斯理地拽着发辫的松弛度,魏尔伦完成着最后的调整,看了又看,眉眼之中,散发着精益求精的认真劲头,像是在完成什么不容闪失的艺术品。
果果全程配合,看到魏尔伦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眼神也柔软了许多。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拨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头发量没减少反增多,新长出来的细软头发丝顶替了之前可以修剪的刘海,侧面说明以后绝对不会有秃头烦恼。
但如果盛夏来了,他在外绝对会很闷热,尽管是欧洲的夏天不算太热,也要提前考虑一下。
果果一边拉着魏尔伦往外面走,一边谈论:“我觉得我可以去剪一下头发了,或许该打薄一点,不然到了夏天我该怎么办呀。”
“都可以,反正等到冬天都会长出来。”魏尔伦能接着他的话。
果果笑了笑,“冬天狐狸也会爆毛。”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去动物园看过白茸茸像个雪团子一样讨人喜欢的白狐,结果等到春天,全部变成灰绺绺的尖嘴瘦狐了。
魏尔伦想到了夏天黑皮、冬天白皮的北极狐,他可不认同自家孩子是那种颜值说跌就跌的犬科动物。
他保证道:“放心,我们一家人都很好看,没有丑的可能。”
这话引得兰波笑了起来,他附和着夸了夸二人,又忍不住担忧一下中也和果果的身高,前者已经16了,后者最多九、十岁,都是发育的关键时期。
饭后找乐子,青山绿水,踏青、爬山、偷听小妖怪的八卦……人生不亦乐乎。
对于昨晚的梦,果果什么也没有多说,他依旧像往日那样悠闲,在山里寻宝似的探索秘密。
清澈见底的小溪旁边,一大片青竹随风摇曳,叮咚声与沙沙声交织,奏一曲明快舒畅的小调。
路过时,果果停顿了片刻,观察到这里的竹子笔直,但已经爬了一上午的山,兰波也累了。
三人回去,吃过午餐,休息了许久。
果果一直想着,午睡时他做梦梦到自己在擦一根暗紫色的竹箫,通体笔直、纤长坚硬的质感给人一种紫黑色漆器的流光错觉。
醒来后,他拍了拍自己额头,心里说不出的渴望,摸了摸类似笛、箫的东西,觉得差太多手感。想了又想实在有些心痒,顿时萌发了用竹子做乐器的心思。
——如果有那么一根竹箫在手,一定很适合在关键时刻用来打人。
果果不知为何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想要得到一支长箫,
没有拖延,果果心里有了决断就要去实施。
他立刻和魏尔伦、兰波说了一声,在兰波的电脑上网看了竹子选料的细节。
而兰波和魏尔伦虽然惊诧于他忽如其来执着,但又觉得这没什么,估计是那些武侠书影响的。
——这也算是迟来的童心吧!
于是,这对搭档完全忽视了果果可怕的武力值加持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一左一右认真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
果果直言道:“黑紫皮,坚固耐用,音色好,能随便放。重点是手感好!”
兰波在他专注时直接发邮件给织田作之助,让他调一下古典乐器的库存,如果有符合以上条件,快递邮寄给他。
魏尔伦撑着下巴,一言不发地看着眼眸闪着灵动光彩的果果,他要不要也去学点管弦乐器。
*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果果和魏尔伦走在生机盎然的竹林间却觉得凉爽宜人。
光影斑驳,浮动的光晕游离在他们身上,滑过泛着暖意的长发,落入澄澈明亮的眼眸,又穿透指尖的缝隙,接着下一抹暗影到来之际,飞快地逃走。
对着竹子看得无比仔细的果果走走停停,他指腹已经黑了,摸竹子摸黑的。
魏尔伦找了找时机,问出心中疑虑,“果果,最近有做梦吗?”
该来的还是会来,果果乖巧点了点头,“我也不记得梦到什么了,但感觉有些难过。”语调轻柔地告诉他。
魏尔伦心里一沉,目光犹豫,轻声询问道:“果果,你怕吗?”
“如果我不只是我,那么我会是谁呢?”果果定住脚步,自问自答道:“反正也不可能是黑之十二号了……要是忘了你们,你们也不会放弃我,肯定会重新认识我,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魏尔伦手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一时无法回答,黑之十二号的荫翳笼罩着死亡的气息。
“我总要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果果转过身,脸上露出明亮动人的笑容。
他踮了踮脚,凑近了看魏尔伦深沉的眸光,铿锵有力地说道:“而且!丘比它和我约定了下次见面,我也期待它到时候会对我说些什么呢!”
及腰长发荡漾着优雅的曲线,风一吹,发丝随风飘扬又飘逸落下,阳光折射出来如诗如画般的绚丽。
魏尔伦不由想起那个跑掉的丘比,“它不是个好东西。”
“它不是个东西。”果果纠正了一下青年的用词不当,“这点可以确定。”
魏尔伦眉头一皱,“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怎么想,我愿意怎么活,至于我是不是我,你难道发现不了吗?”果果扶着一根竹子,手指敲了一下竹节,安抚情绪道:“放心!你会有答案的,我也会有答案的,再不济也有兰波先顶着。”
说得魏尔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你总能说服我安心去面对生活。”
“别想那么多,想太多容易变老。”果果转了转手中的竹节,“合适,这个手感还可以。”
溪边清洗竹节时,果果看到一条盯着他们目不转睛的青鱼,拦住魏尔伦捡起竹枝的手。
“人鱼小姐,你想吃鱼了吗?”果果直觉感觉是昨天的人鱼,试探了一下。
变成一尾普通青鱼的笹舟疯狂游走,心里狂跳一万遍,“救命,好可怕。”
回去时特意去了一趟昨天的河岸,果果一直在试他新做的竹箫,呜呜咽咽,曲不成调,调不成音,总之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回去吧……”魏尔伦有气无力道。
他脸上的表情很木讷,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被魔音折磨得有点生无可恋的了,换成别人在吹第一声鬼哭狼嚎时,他就走了,家人的爱给了自己支撑下去的勇气。
现在,他坚持不下去了。
报个音乐班吧!
果果找了很久的音调终于在魏尔伦动了要扛他走的心思时,发出了正常甚至穿透性的悠扬音色。
柔软的指腹有节奏地在竹箫孔洞上起伏,音色浑厚圆润。初始平缓,娓娓道来的忧伤慢慢掺入,堆叠的思念不停滑落幽谷,透着悲凉的情绪,仿佛在隔空诉说无法传递的哀愁。
曲风从缓转凄切,呜呜咽咽像是有人在迎风垂泪,感情破碎得拼也拼不起了……只能叩问茫茫天地。
在魏尔伦沉浸其中时,平静的河面冒出一个令人熟悉的脑袋,深深地看着他们。
呜咽慢慢变得越来越轻,音调悠悠荡荡,伴着沙沙作响的风声,鸟入朝林清越的啼鸣,低沉的音色里慢慢生出从容淡然……
心无旁骛的果果吹落最后一个音符,他朝久久不能回神的魏尔伦抬了抬下巴,神色骄傲,声音却有些沙哑道:“我果然是个天才!”
魏尔伦紧抿着唇,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干巴巴道:“能再吹一遍吗?”眼睛里满是震惊的心情,心里懊恼没有录下完整的曲谱。
那一瞬间感觉世界崩塌了,果果愣了一下,快速收起自得的情绪,拉着魏尔伦赶紧回去,“好了,你让我看清我自己了,我不是天才了。”
再吹一遍,哦!多么可怕的要求,他绝对不能重新即兴发挥,打死也不能。
河里的笹舟愣了片刻,最后黯然离去,“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第177章 第 177 章
177
回去路上, 魏尔伦仍会因为果果展现出来的乐感天赋而若有所思。
跳跃的音符在脑海内时不时一闪而过,带动他的心神,他本就敏感, 箫声流露的万千思绪深深地触动着他的心弦。
魏尔伦可不认为果果只是侥幸成功了一次,他所演奏的音乐是完整的, 就好像精心准备过的一样,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个悲伤的故事。
难舍不得的情谊固然让人感到悲伤, 但最后与天地同尘的独白更是难得的豁达清醒。
箫声悠扬结束,侧面也反映了演奏者内心的真实写照。
想以此判断果果有没有重拾起属于黑之十二号的记忆,还是太过武断了。
可无论是想起了, 还是没有想起来。
魏尔伦都可以确定果果和过去的人格都不是沉湎于遗憾之中无法自拔的人,他的心境是那么的悠远,他的视野是那么的开阔, 生死无法撼动。
前方本就光辉灿烂,过去也仅仅只是一段无法挽回的记忆而已。
想通片刻, 短暂地放下多余的忧心, 魏尔伦也开始为果果所表现出来的才华而自豪起来。
他夸奖道:“真厉害, 兰波错过了太可惜了。”
迟来的褒奖,果果听了还是会高兴的, 他笑了一下,道:“没关系的,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独奏曲。”
听罢,魏尔伦不免想打趣一下低调起来的孩子,“一开始不是还很骄傲的吗?怎么这下子就变得谦虚起来了?”
他诚心诚意地说道:“在我看来,你并不比那些演播厅的音乐家差。”
没有任何老师指导下, 能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掌握箫的音律,并且即兴演奏出一首令人久久不能自已的乐曲。
仅仅是用天才来形容都是谦虚了, 就凭果果无师自通的效率,他简直是拿了金手指开了挂机的旷世奇才。
“咳咳!”果果松开了握住魏尔伦的手向前小跑了几步,给对方一个背影,然后扭过脸,说:“就算你把我夸上天,我也不可能再重新吹一次一模一样的曲调,我真的做不到的。”
看起来,他很不想面对魏尔伦“再吹一次”的请求。
魏尔伦无奈地笑了,只是想想稍微有一些可惜。
中途录制的音乐毕竟缺少了完整性,还少了一份通透音质,终究是比不上现场听来的让人震撼。
即使魏尔伦不是一个对艺术造诣多么在意的人,在看到果果这样充满天赋的天然明珠时,也会想是不是该给果果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师。
起码不要让他所拥有的天赋异禀,仅仅是当作普通的兴趣爱好,埋没了绽放光华的机会。
艺术没有止境的空间,充满了无数种可能性。
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创作者用心血浇灌出的作品想要传递的讯息,但是精神上的瑰宝,确实能使一个人的精神意志得以永垂不朽。
——最终赋予灵魂自由的是思想意识。
人类最初传递感情的方式就是通过画面和声音。
谈论到爱之一字,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描绘词语,可无论多刻骨铭心的爱,最终都会随着生命流逝而消散不见。
爱,缺少了主体,反而单薄如山雾般若有若无。
所以光有爱是不够的,人需要理想,更需要梦想指引前进的方向。
或许是错误、是毫无意义、是浪费为数不多的生命,但为之努力的过程,充实了千百个重复的日夜里对死亡无形的恐慌。
魏尔伦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的未来,除了和家人旅行他还想做什么,不再成为暗杀王的他就这样籍籍无名地隐藏下去,会不会什么也留不下来?
如果是他先离开这个世界,那么他可以留给兰波和弟弟一些什么东西呢?
“该怎么证明一个人来过这个世界上?”青年望着前方脚步轻盈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熟悉的人最终会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这个世界,记忆里的模样与性格会变得陌生,连墓碑也会逐渐腐朽,永恒不变不过是妄想。
时间摧残是无情的利刃,又有多少人记得他曾经来过,他一生遭遇了什么,他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虽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孤独的。
但生命本就空虚乏味,就像一颗飘荡在宇宙的彗星,身边或近或远划过类似的行星,轨道靠近不意味着能相伴同行,也可能是撞毁彼此。
真正能同行一路,直到坠落,少之又少。
不自觉思考到死亡的时候,魏尔伦也在反问他自己,这虚无空洞的一生有没有想要传递的意义?
当生命消失之后,还会剩下点什么,他将留给这个世界什么?不再是所谓的夺取他人的生命,而是做些什么留下自己的痕迹……
回去路上,果果的心情很好,他脸上始终挂着清浅的笑容,与人相处融洽,不如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来得轻松自在。
澄澈的蓝眼睛里倒映了生机盎然的绿色世界,植物的清香令他忘记了烦恼,也无视了隐隐不舒服的嗓子。
那是因为错误的吹奏方法所导致的喉腔损伤,多喝些水,让嗓子休息一下,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也正是小问题,所以魏尔伦才没放在心上,他的思绪万千,发散得厉害。
他们慢慢地走回旅馆,视线所及,一道纤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山路的尽头,黑发青年迎过来。
那正是兰波,目光包容地望着来人,微风吹起了他的长发,一副让人心生眷恋的模样。
心里起了捉弄心思的果果,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挥了挥手,“兰波!”
他快步跑了过去,一个跃起扑了上去。
兰波表情微微愣住了,身体却已经动了,他展开双臂接住了散发热意的孩子,被撞得摇晃了一下,稳住身形后他说:“你呀你,玩得都忘了时间了。”
暖融融的笑意从金绿色的眼眸深处溢了出来,像是融化的琥珀一样,而他环抱住的孩子发出轻盈悦耳的笑声。
“还早啊!”果果语调轻快地说道:“好了~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没有懒到不走路的地步。”
兰波半弯腰放下果果,抬手理了理小孩微微凌乱的浅色发丝,应道:“好东西,难道是指你手里的竹子吗?”''
“是那片竹林里的吗?”他朝慢慢走来的魏尔伦投去温和的目光,笑着说道:“找了一下午的竹子啊!”
“不全是,还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魏尔伦将这温馨的一幕尽收眼底,不自觉笑了起来。
他清晰地看见兰波抬眸看向自己时,冷峻的脸庞上浮现的神情多么温柔以待。
虽然果果自己否定了自己是一个天才的言论,但魏尔伦在兰波面前夸赞了果果无师自通的乐感天赋。
不负期待,果果竖起长箫抵在唇边,像模像样地又吹了一小段动人的旋律。
虽然没有那么惊艳,但也绝不差。
魏尔伦把录音打开放出来听了,兰波笑容缓下又听到结束后,果果和魏尔伦的对话。
果果仰着头,定定地望视线偏移的魏尔伦,“你也变坏了。”
魏尔伦笑得很无辜,“我忘了,不过你说自己是天才的时候真的很可爱。”
果果不想买账,窘得是他哎!
“天才,我们果果怎么不是天才呢!”兰波转眸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真厉害,果果你有成为音乐家的打算吗?”
果果摇头,“成为音乐家听着就好累呀,我只是随便玩玩罢了。”
果然不出所料,兰波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行!如果有需要,到时候再找个好老师。”
他总是这样地顺着果果的心意,只要他满意高兴,浪费什么的那就浪费吧!
兰波以前在魏尔伦身上浇筑了太多属于他的期待,所以现在他明白了自己没必要去修正一棵自然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树苗。
魏尔伦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未来无限可能。
晚饭吃的寿喜锅料理,但他们的吃法和常见吃法稍有不同,直接略过了生鸡蛋。
山里的天色总是夜得快一些,路边的灯火也亮得更早,虽然还不是旅游旺季,但在休息时间出来玩的人却不少了,三人选择相对人少的地方散步,偶尔也会遇见妖怪们窃窃私语。
走了一圈回到温泉旅馆,稍作休息后就去收拾衣服,准备泡温泉放松一下。
三人都是长发不想打湿了,需要扎起来,旅馆老板每晚会根据需求送清酒、温泉蛋、柠檬花茶。
这里的清酒度数很低,就是普通的竹叶酒,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就算是魏尔伦这样容易醉的人多喝几杯也不会难受。
氤氲热气扑面而来,温度适宜的温泉水让人身心放松下来,果果说:“我刚才听见有妖怪在说‘玲子带着友人帐回来了,她脾气变好了,要赶紧去把名字拿回来,不然晚了她可能又要变卦了。’”
“玲子难道是什么大妖怪吗?友人帐那又是什么东西,”兰波的面颊有些红润,他手里握着一杯酒,正要喝下。
魏尔伦疑惑道:“妖怪的名字关系到他们的生命和自由,难道是被玲子抢走的吗?”
果果懒洋洋道:“我也只听到这么多,明天去找一下吧,说不定能搞清楚。”
“友人帐,听起来像是个分量不小的东西。”兰波饮下杯中温热的清酒,温泉、暖酒令他磁性的嗓音更加迷人。
“掌握妖怪的名字,听起来更像个阴阳师的做法。”只露出脑袋的果果拍了拍水面,荡起的水花,溅到脸上一片湿润,眨了下眼睛,笑容浅淡挂在嘴角。
他身上的伤疤已经淡化许多了,可还是能看见,避免有人感怀往事,也贪婪被温暖的泉水包裹。
兰波但笑不语,他倒了一杯清酒递给身边面色红润的青年,留意到鬓角湿润的浅色头发,“保尔,你头发颜色有些淡了,明天我帮你重新染一下吧!”
“好。”魏尔伦接过兰波递来的清酒,没有反驳的意见。
他浅浅抿了一口清香的竹叶酒,又侧目看向亲友,说:“兰波,你觉得玲子是妖怪,还是人类?”
兰波收回视线,他笑了笑,转身去拿手机,“我们可以问问五条悟。”
电话打过去时,传来五条悟清越的声音,“你们又干什么!”不耐烦地埋怨着。
兰波把手机把手机放在水面飘着的木盘子上,推到果果面前,两人会心一笑,“悟,你知道友人帐吗?”
电话那头的人满脸问号,“友人帐,那是什么玩意。”
少年顿了顿,“没听说过呀,我得问问爷爷。”
果果并不气馁,他自顾自地说:“那你听说过玲子这个人吗?
“没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有些失真。
兰波和魏尔伦在喝清酒,有些怡然自得的感觉。
很久之后,通话才继续下去,气息微弱的苍老声音颇为感叹不已道:“友人帐、玲子,是她啊……那可是一个奇女子,不过她很久之前就死了,你们找她做什么?”
——怎么又是离世的人。几人心情复杂起来。
果果慵懒的表情怔忪了一瞬,他压低声音,不解道:“那妖怪找的到底是谁?”
电话那边传来五条悟的询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兰波放下蓝釉色酒盏,声音醇厚地问道:“玲子还有后人吗?”
山里信号不好,三人听见老人悠悠转转地说道:“有的,她有一个女儿,但也只是个普通人,成年没多久就和一个普通的男人生了个男孩,之后没有活多久就病逝了,那个男孩如今也有十多岁吧。”
“我和玲子勉强算是同一时代的人,友人帐并不是多大的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
“——友人帐本质上就是一本奴役妖怪的契约书,里面凡是留下名字的妖怪,都可以由持有者通过法阵召唤出来。”
“友人帐的妖怪有大有小,高级妖怪年岁不知何高,法力不知多深,手下妖怪种类繁多,非必要还是不要招惹是非。”
“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召唤妖怪必须支付血肉的代价,惹怒了妖怪,是要承受妖怪的憎恶与诅咒的,妖怪可比人类更极端。”
“需要帮忙,就告诉我一声,我会让人过去搭把手。”
“明白了。”兰波说:“友人帐我没兴趣,只是对玲子有些好奇。”
魏尔伦和果果也听明白了,五条家主的意思,友人帐的主人虽然不在人世了,但友人帐却不是谁都能使用的,妖怪既然敢把名字写到纸上由人类掌握,那一定是有针对人类的手段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脚步声,五条悟说:“你们在哪?”
果果凑近了手机,说:“你知道的,不过明天就要走了,你想离家出走,我不在乎,但你可别来找我们。”
小少年傲气十足,“谁找你们,我才不会呢!”他挂断了电话,转头就溜进了藏书阁中。
初夏季节,潮意汹涌。
连绵不断的雨水将整个小城笼罩,三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很远很远,中原中也收到的消息却从来没有减少。
果果将妖怪的趣事分享给了远方的中原中也,他告诉中也他们打算在熊本县停留一段时间,而他们停留的原因则是和一件物品有关,也和一些妖怪有关
电话那头,中原中也沉吟了片刻,问:“会有危险吗?”
果果轻声回复道:“不会。”
毕竟只是见见友人帐长什么样。
三人暂时不想提前对中原中也揭秘,决定等他们弄明白了之后再说给他听。
而这些的动作被悄悄跟在后面的笹舟看在眼里,她心里生出了危机感,转头寻找起归还自己名字的少年。
不能让那三个西方恶魔先找到玲子的孩子。
坐在高大树干上的果果托着腮看山后的大海,“人鱼也知道玲子,她和玲子是什么关系?”
魏尔伦坐在他旁边,轻声道:“玲子都已经去世了,妖怪就算有旧情,也不会爱屋及乌关照她的外孙,那个少年在还名字的过程中应该让不少妖怪对他有所改观了。”
果果说:“归还妖怪的名字也需要付出代价,他能坚持多久呢?如果他看不见了……妖怪会原谅他吗?”
两人衣角翻飞,十分潇洒。
树下面,兰波仰着头,大声道:“你们两个怎么上去了?”
魏尔伦和果果对视一眼,猜拳决定谁去把兰波带上来看海。
石头对上布,魏尔伦愿赌服输,兰波抗拒但架不过亲友的分享欲。
虽然他不恐高,但也不想往下看一眼,实在太高了啊!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一团白云,并且越来越近。
果果指着那团变大的白云,说:“你们能看见那团白云吗?”
魏尔伦和兰波只看见一片干净的蓝天,“妖怪吧。”
发现云朵其实是一只庞大的白兽,果果眼瞳亮了起来,但他还是选择先离开此地。
猝不及防地拉着兰波往下跳去,并提醒道:“走!先下来,有点不对劲。”
没有怀疑,魏尔伦紧随其后。
落地一瞬间,果果在魏尔伦和兰波的眼睛上抹上自己的血液
嫩绿的树叶忽然从头顶掉落,像是有什么巨物撞了一下大树顶端。
而亲眼目睹了三人一跃而下的场景的高级大妖怪,此时此刻越发肯定他们来者不善。
第178章 第 178 章
178
树端摇晃, 飘落许多绿叶,三人没有因此而受伤。
山中生长了太多的树木,参天大树之下虽然有一片相对空旷的土地, 但对比起树端那位妖怪,想要随意乱跑还是不太够看的。
——枝叶繁茂, 活动空间有限。
茂密的树林中,不说行动不便非常不利于正面作战, 就连基础的空中优势也没有了,除非无惧无畏。
而那只体型庞大的妖怪,虽然来势汹汹, 但一时之间没有要和他们正面对峙的意思,想必是不会蠢到这种程度,直接下来发动攻击。
白色犬形巨兽飘浮在林木之上, 通体雪白,漂亮的朱砂色眼影与额前的神秘图案勾勒出优雅迷人的神秘轮廓, 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上古妖兽, 十分有威慑力。
那双锋利无比的金色竖瞳, 穿过树枝缝隙俯瞰着地面上的三人,心里不知琢磨什么。
一个天上, 一个地下,三人也看得模糊不清。
良久之后没有动作, 兰波和魏尔伦对视一眼,心里有一半把握能够留下对方。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犬科妖怪,居然还能飞。”果果回忆着妖怪扑过来前的情景,心情愉悦道:“不得不说, 这只妖怪看着可真帅气啊!”
年幼的孩子仰着头正好奇地望着妖怪的身影,斑驳陆离的光影交错在身上呈现圣洁的光芒, 一双蓝色眼睛映着细碎的阳光格外引人注目,天真而奇异的笑容令人难忘。
双方隔着树荫之间空隙互相观察彼此,谁也没有轻易地作出下一步行动。
兰波侧目凝视搭档,气定神闲地说:“可以试一下。”
魏尔伦看了眼树端岿然不动的白兽形妖怪,“它看起来有点谨慎,需要激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先离开,它说不定也会跟过来。”
两人都决定满足自家孩子对毛茸茸生物的好奇心。
“这种事还是需要主动一点好。”果果对他们想要抓住妖怪的想法表示赞同。
两名青年嘴角上扬,想看看年幼的孩子接下来怎么吸引那只大妖怪。
果果两只手放在唇边做出扩音的动作,他朝着树端大声喊道:“喂!毛茸茸的妖怪!你想干什么不如直接说出来!就这样愣愣地看着我们,可不是一只大妖怪该有的形象。”
颇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至于心里到底什么打算,暂且保密一下。
清脆而又微弱的声音传递到斑的耳朵里,他眼里满是不解。
毛茸茸是什么鬼?他都变成真身了不该是威武霸气吗?这个臭小鬼!和几天前一样的胆大妄为!
兰波和魏尔伦没忍住,笑了笑,这种粗糙激将法真是可爱极了。
斑思索了一瞬,从空中一跃而下,强有力的四肢落地震起潮湿的苔藓层,几米长的身体灵巧地落在树林间地空隙内,几年生的树干恐怕经不起轻轻一推。
斑兽嘴微绽开露出獠牙,凶狠的气息扑面而来,发出低沉又富有侵略的声音:“离开这里,否则杀了你们。”是浑厚有力的男性化声音,倾吐出来的瞬间犹如一阵狂风呼啸。
山中鸟雀如惊弓之鸟般穿梭飞掠山林深处,近在眼前的妖怪正十分警惕地盯住猎物,而三人也观察得更仔细了。
眼前的白色兽形妖怪的体型实在庞大,身上线条流畅优美,周身散发着磅礴如山的压迫力,目光威风凛凛,像是不容侵犯的雪狼,屈尊降贵降临在这片逼仄的山林中。
它和三人以前见的妖怪完全不同,对于这样罕见的大型动物,
之前隔得远尚且不能感受到那股非人的威慑力,如今双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同寻常之处。
斑定睛一看,越发奇怪两个青年眼角的红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股气息确实有股神明的味道,但更像堕天的神明,被人间污秽化的神一般丧失了神力,也强不到哪去。
西方那边的情况,斑并不了解,他所知道的事情极其有限。
而兰波和魏尔伦却觉得眼前的妖怪只是穷凶极恶的野兽,那么真不算什么事。
果果心中自然是充满了好奇的情绪,眼眸里倒映着白兽高大雄伟的模样,语调柔和地说道:“难道说妖怪都是这样没有一点礼貌吗?”
他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神气十足的大狗狗,对方一身洁白无瑕的毛发真的太戳自己了。
漂亮得不像话的金发孩子在白色大妖怪身侧踱步,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它健硕有力的庞大兽形,目光一点点顺着脊背线条游走在蓬松的长尾上,喜爱已满溢于眼。
“小鬼!收起你贪婪的眼神,强者为尊的道理都不懂吗!”斑只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几天前对方也是这样看他的。
这年幼无知的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用看猫的眼光来欣赏自己无与伦比的美貌。
——可恶!太可恶了!他现在可不是不能言语的三花猫了啊!
魏尔伦听不得一丁点说果果不好的话,目光凛冽,“妖怪,眼神不好少开口,欣赏的目光都能看成贪婪,果然是年纪大了什么生灵都有老视眼。”
他怼了一通后,又接着漫不经心道:“既然说强者为尊,那么是不是只要我赢过你,你就会臣服于我。”
果果和兰波闻言笑了,见惯了温文尔雅的魏尔伦,难得见到针锋相对的魏尔伦,时间久了他们都有点怀念金发青年曾经如北欧神祇的高傲姿态了。
“你才老视眼,我正值盛年!眼神好着呢!”斑气得踩了一下脚,落叶与泥土飞扬。
他不客气地嘲讽道:“你一条豆芽菜,凭你也想赢我,做梦去吧!”
魏尔伦笑了笑,不再说话,迈步向前,节节攀升的气势如山海般汹涌不息。
他这个人很难生气,不过可以教这位没礼数的妖怪如何做人。
“保尔,先等一等,我们再商量一下。”兰波像是没有看出妖怪的威胁一样,平静自若地说道:“你让我们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魏尔伦脚步一转,走向围绕着妖怪不停观望的果果。
斑斜睨着男子的动作,冷哼道:“你们不人不妖,意图不明,先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兰波不恼反笑道,“我不知道,要不你先说说看。”清冷如月色的目光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犬妖的脖子。
黑发青年加重语气,提醒道:“如果是诬陷,就算是妖怪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果果和魏尔伦说悄悄话:“一点礼貌都没有,脾气还挺暴躁,平时一定很随意。”
魏尔伦言简意赅道:“粗鄙之徒。”
三人就在斑的身旁,在他看来,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摆明了说他山野妖兽行事任性妄为。
斑越想越气,凸起的眉峰拱起,张开血盆大口,沉声低吼道:“这里不欢迎你们,离开!”雪白的牙齿在日光下泛着森然的光芒。
真是一点也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啊!可恶的西方妖魔!
“离开……这说不过去吧!”双手垂在身侧的兰波看着妖怪的怒容无奈地说道。
他对妖怪排斥异己的话充耳不闻,仰着头,下颌角线条清晰自然,连连追问道:“你是狼妖,还是狐妖,你来自哪里,以什么身份来驱赶我们离开。”
果果退了几步,和身旁的魏尔伦小声嘟囔道:“真凶,这模样和我们几天前遇见的那只胖猫猫炸毛的时候一模一样了!”
“那只胖三花猫比它要可爱多了。”魏尔伦一脸云淡风轻地说道,抚摸他柔顺丝滑的长发,抬眸冷眼望去,“这里什么时候轮到妖怪做主了。”
他们站到妖怪身侧,站位和兰波形成一个巧妙的进攻优势。
斑心想真是眼瞎,要是把自己就是那只三花猫的事说出来,一定能让对方脸色大变。
不过现在,他说不得,只能把自己气得嘴角直抽搐:“你才炸毛,你全家都炸毛!信不信老子一口吃了你这个——”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我能摸摸你的毛吗?”果果插科打诨打断他大放厥词。
斑恼羞成怒瞪着他们,“和你们说话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我现在就吃了你们三个算了!”
这两个化作人形的青年一唱一和就算了,还有这么一个得寸进尺的幼崽,完全不把他这个妖怪放在眼里,着实令妖气急败坏。
很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但实际威胁力有多少,并不取决于他们自己的判断。
“不管怎么样,先稍微搞清楚状况再说狠话,才更合适一些吧。”兰波掌心凝聚着力量,势能聚集在一起形成恐怖威压,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实在让人心底生寒。
“我好意劝你们离开,你们非要纠缠下去,既然自寻死路,那么之后休怪我等无情了。”斑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心中对于人鱼笹舟的话有了几分理解,冷漠的目光多了几分慎重的意味。
兰波平静反驳道:“理由都不曾明说,你也算好意?”
斑不甘示弱,挑他装傻充愣的毛病,“这里不欢迎有敌意的外人,你们想要做什么自己清楚,还非要我说破了吗!”
“原来你是和友人帐有关的妖怪,我说我们没有敌意,你信吗?”果果浅笑出声。
不等斑反应个来回,魏尔伦先一步开口道:“它肯定是不信的。”
斑喉腔里发出不屑一顾的闷哼声,“你们和人类为伍,骗人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我不会上当的。”
兰波觉得妖怪说这种话格外有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对所有人类都这样说话吗?”
“人类都是心比天高的蠢货。”斑自然不会顺着他的猜测说那种弱了气势的话,“至于你们,又算什么人类!”
“真是难交流啊!你无端地来找我们的麻烦,这本来是你的不对,”兰波仍是一副和善温厚的模样,“你该不会连这个都不明白吧?”
魏尔伦和果果表情不变,异能力在体内活跃起来,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已经蓄势待发。
第179章 第 179 章
179
风摇影晃, 树叶沙沙作响,宁静中透着古怪的氛围弥漫开来,即使天清气朗也无法驱散无形的压力。
一息之间, 斑的眼瞳竖成一条黑线,心中警铃大作。
明明周围的人什么都没有做, 危险来临的气息却扑面而来,白色兽妖猛地一个转头, 如一辆重装越野车一样,快速地冲向魏尔伦和果果站立的位置。
魏尔伦和果果自然不会那么轻易被袭击,他们捕捉到妖怪突然闯来的动作, 战斗的本能刻入骨髓,无论何时,随时进入防御状态。
二人身影快得不可思议, 像是早有预料,而兰波也把握时机及时施展异能力, 【彩画集】凭空出现, 迅速形成规模。
斑眼见他们齐刷刷地消失在原地, 却不知他们已经跃到古木树枝上,澄澈眼眸俯瞰而下, 进一步封锁了他的退路。
斑更没想到自己突然一击也能扑空,他本打算一击不成, 也可直接离去,谁曾想迎面撞上一面泛着金光的无形墙壁上。
撞击的反作用力瞬间倾泻全身,他侧目而视,对上兰波等候多时的视线。
白色大妖怪双脚踩虚空, 正欲直冲云霄而去,可惜头顶早已封死, “你们果然是不怀好意之辈!居然使用结界算计我!”
无路可退,挥动利爪,天空蒙上一层红纱,雪白的毛发多了一层暗影。
兰波不去纠正妖怪陈旧的思想观念,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作困兽之斗。
他说:“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你难道忘了到底是谁先找麻烦的吗!”
控制住了对方的行动速度,接下来就是缩小亚空间的活动范围,体积越小,亚空间的防御指数越高,兰波自然不会让这只仇视他们的妖怪轻易离开的。
局势瞬息万变,意识到自己即将被瓮中捉鳖的斑顿感大事不妙,向四周结界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一阵刺耳摩擦,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爪子的疼痛,可仔细一看,那淡红色空间膜如万古不摧的岩石般坚硬无比。即使面对自己拼尽全力的剧烈冲击,依然纹丝不动。
魏尔伦和果果在亚空间之外静观事态发展,神色淡然如初,既没有嘲弄,也没有轻视的意思。
片刻后,两人轻飘飘地落地,在妖怪身后观察其反应。
兰波向他们笑了一下,他从亚空间掏出弓箭在手里掂量重量,箭羽绑着一张特制符纸,“别挣扎了,你还无法打破限制。”
呼哧着热气的斑满身戾气地转过身,额上鸟头蛇身的图案隐隐透露着神秘的光芒。
他恶狠狠地说:“连除妖师对付妖怪的手段都学会!你还说你们没有恶意!”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犀利,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出来,一口吃掉他们三人。
魏尔伦和兰波不为所动,果果捏着下巴,无奈道:“又生气了,怎么动不动就生气呢?”
此刻斑无比愤怒,金色眼瞳逐渐染上血色,那发狂的模样恐怖极了,可三人毫无惧色。
这世上连神都能死于人类之手,又何况是妖呢!
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只高级妖怪,被人封印,被人指着命门时,生命照样要面临危机。
兰波拨了一下弓弦,箭羽并未搭上弓弦,“我还没用过这把弓箭对付谁,拿出来吓唬你一下,现在看效果显著,应该没有买到假货。”三两句话轻飘飘地揭过了。
斑不欲多言,额上神秘图纹大放光芒,那亮光灼眼,但有亚空间隔绝,三人并未被照射到,更没觉得哪里不适。
魏尔伦拉着果果退了几步,他听见了远处传来朦胧不清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叫唤着一样。
而斑也没有离开,虽然周身气势依旧不减,但他眼中的愤怒却渐渐消退,转为了疑惑的神情,像是遇见了棘手的难题。
兰波迎上妖怪的注目,镇定自若道:“强者为尊,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服不服我们。”
“哼!手段卑鄙,没资格让我服气。”斑冷然地说道:“妖怪斗法一决胜负向来光明正大,你们阴险狡诈!”
兰波落落大方地接受他的讥讽,“我光明正大囚了你是我的本事,你逃不了是你能力不济,输了找借口否认自己的失败。”
“看来!”他话锋一转,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隐隐的失望情绪,“你也算不上强者,不过是个输不起的家伙。”
斑闻言一整个暴怒,“你用结界困住我本就是阴损的招数,既然做了就不要狡辩什么。”
他补充道:“我现在也不急着离开,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妖怪的抵赖让果果和魏尔伦觉得好笑,打肿脸充胖子这事不只是人类才会做,妖怪也是心高气傲。
“再动手就是要你的命了啊!”兰波眉眼染上几分笑意,手中弓箭虚虚地搭着,指尖轻轻摩挲箭羽。
“你这只妖怪也和人类一样喜欢出尔反尔啊。”他到底放下了弓箭,但言语中还戳着妖怪骄傲的脊梁骨。
斑又是好一阵暴躁,兰波视线转向亲友和孩子的方向,“它难道还有同伙埋伏吗?”
魏尔伦和果果看着不远处的树丛,他们的注意力更多放到了周围环境,仔细分辨风声里夹杂的呼唤声。
果果轻声道:“有人,像是来寻找它的。”
“有什么招数你们尽管用出来好了,我可不会怕了你们!”斑故意发出噪音,干扰他们。
兰波懒得理会,径直走过去。
魏尔伦回应道:“就在这附近,等一等或许就过来了。”
果果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兰波心领神会,而斑如临大敌般不安起来。
气氛有些压抑,风中渐渐传来模糊的呼唤声音,“猫咪老师!猫咪老师!”“死肥猫!”……
“死肥猫!”“猫咪老师你在哪!”由远及近,“死肥猫你吱个声啊!”
越来越近,兰波和魏尔伦觉得那道女声十分熟悉,两人相视一笑,旋即想到了答案。
——人鱼。
而与此同时,少年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同样有些令人熟悉。
斑权当没有听见,扭过脸,提高音量大声说话,“本大爷还没用上全力呢!你们等着瞧吧!我还能再打一场!”心中祈祷夏目赶紧离开这里。
果果思索着想到了几日前,他的蓝眼睛骤然瞪圆,露出惊讶的目光。
一个荒唐的念头快速穿过大脑——电影院里会笑的猫妖和少年组合。
为了验证,果果立刻朝着不停叫嚷着的妖怪喊了一声:“你爱吃爆米花的胖猫猫!”
斑卡了一瞬,又恢复暴躁脾气,“本大爷是妖怪!妖怪!”
这样的反应倒是证明了果果猜想得没错,调侃道:“胖猫猫你可真记仇!你主人知道你离家出走吗?”
不过!好好一只犬系妖怪居然伪装成肥胖猫科动物,多少有点崩了画风。
三人望着眼神无法掩饰尴尬神色的妖怪,笑了笑。
而斑打死不认:“你胡说八道!”
“贪吃又脾气不好的胖——猫猫!”兰波附和着果果的话,打趣道:“原来我们见过了呀,你之前装什么呢?”
说话间,人鱼的呼唤声就在不远处突然戛然而止,时刻留意着情况的斑绷紧起神经,心情紧张起来了。
果果眺望着人鱼变小的背影,轻柔地说道:“她发现我们了。”
魏尔伦朝声音消失的地方看了会儿,和兰波说:“应该是让少年离开吧,我去把她们抓回来。”
话音刚落下,人就消失不见了。
斑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无法脱身而去。
他如今只能看着干着急,不再掩饰焦急情绪,激动得猛撞屏障,“你们想要做什么!”
兰波扶额,摆出困扰的神情,缓缓道:“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理才好呢?”
斑一边挣扎,一边威胁道:“你们敢动夏目一根手指,我和你们不死不休!”
面对怒目圆睁的妖怪,果果耸了耸肩,一脸无辜表情,轻声说道:“胖猫猫冷静点吧!这一切还要怨你做事莽撞,这下子我们和友人帐的新主人怎么达成友好关系?”
斑抓住了上半段的言语漏洞后,立即下了结论,“你们果然是冲着友人帐来的!”
兰波将手中弓箭彻底收起来,他还是用不惯旧时的冷武器,吓唬吓唬就得了。
身姿挺拔的青年双手插兜,开诚布公道:“我们有点事需要找友人帐的新主人帮忙,不过你这么一搞直接让事态发展不受控制了,你就没想过我们是好人吗?”
斑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结果,“你们不是人,装也没有用!”
“胖猫猫,出门在外别说脏话,容易套麻袋打一顿的。”果果温柔一笑,“态度好点,我们等会儿就放你回家了。”
“不许叫我胖猫猫!”大声怒吼着的斑才不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忙着出来,结果也只是擦玻璃似的朝着亚空间划拉几下。
看得兰波很想笑。他其实很想说,别尝试了,连魏尔伦加速过的子弹都能防住,这两爪子真有点不够看。
可看到果果脸上绽放的笑容,他什么劝慰的话都不想说了。
果果善意提示道:“我们没必要抢友人帐,至于那个少年,我们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
斑眼角扫到一团黑影闪现,下一秒他就见到身材修长的青年提着纤瘦少年回到他们身边。
魏尔伦表现得轻松极了,淡淡道:“他可真弱。”
钳住夏目贵志的手一松,他身上还粘着不知道哪里绊的枯枝树叶,一脸惊魂未定地瘫坐在树根旁。
少年秀气的脸煞白如纸,一愣一愣地转动着眼睛,惊恐不安地看向斑,来不及说些什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低头干呕了起来。
斑顿时不淡定了,“夏目都傻了!你们还说没有伤害!”
果果心里大概有数,“正常反应,他受不了走高速。”
这个“高速”一般人都受不了,兰波没压住嘴角上扬的笑,对于少年的遭遇。
他表示一丝丝同情,并有点不忍直视少年难受的模样,默默移开视线,轻咳两声掩饰着意外收获的喜悦。
斑急切地询问着:“夏目,你没事吧?”
兰波走过去拍了拍亲友的肩膀,忍俊不禁道:“保尔,你太着急了,下次考虑一下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好不好?”
清闲无事的魏尔伦淡淡回了句:“缓一下不就好了吗,他应该没那么脆弱。”
闻言,兰波眼角眉梢的笑意愈发明媚,他上前扶起晕乎乎的夏目贵志,“又见面了,夏目玲子的外孙。”
夏目贵志看着温厚的黑发青年眼尾晕染的鲜红色泽一阵愣神,他侧目看了眼站在金发孩童身边的青年,对方眼尾也有一抹红晕,眸光却清冷得让人呼吸一窒,唯有低头凝视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孩子时才会柔软起来。
魏尔伦感受到他人的视线,抬眸扫了一眼少年,而身边的果果打了声招呼,“你好。”
夏目贵志耳尖一烫,快速地收回视线,明明都是很好的人,或许是误会了。
他尽量不去看黑发青年深邃的目光,低声细语道:“您认识我外婆吗?”
见少年脸色稍稍红润过来,兰波递上一瓶扭开瓶盖的矿泉水,神色温和地照顾着腼腆的少年,“你先休息一下,好点了我们再聊,我叫兰波,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夏目贵志眼里闪过犹豫,但还是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开口有些别扭地发音,称呼道:“兰波……先生,我很抱歉,真的万分抱歉……你能放了猫咪老师吗?”
猫咪老师被困他也有责任,如果当时自己能拦着,或者自己来搞清楚三人为什么找他,猫咪老师也不会冒犯三人,更不会陷入困境如此被动的……
身处亚空间的斑一眼就看出夏目贵志的愧疚,脑袋都大了,不得不高声警醒对方胡思乱想的思绪,“夏目!别相信他们,那孩子不是人类,他是堕神。”
他说:“另外两个是他的侍者,这三个都不是良善之辈!绝不能答应他们任何事情。”
兰波和魏尔伦目光悄然冷落了,如果说先前他们还能保持和善相处的态度,那么现在他们要重新审视一下友人帐的妖怪到底对果果有多少【误解】了。
“堕神?”果果眼中闪过迷茫,轻声细语道:“我吗?”
不知为何他觉得挺好笑的呢!
夏目贵志不解道:“什么意思?”
第180章 第 180 章
180
自斑的话语落下, 气氛逐渐沉静,青年的目光也有所改变,从平和变得冷凝。
魏尔伦冷冷清清地看着斑, 漠然的眼神令人感到生理不适,无形中流露出高不可攀的气质, 更是将他伪装的平凡模样模糊起来。
斑无畏无惧,扭过脸狠狠地瞪着毫无感情可言的青年, 一言不发和他对峙下去。
果果扯了扯魏尔伦的手,“胖猫猫眼神不好,别理他了。”
看起来就好像是夹在他们之间做和事佬, 但递上来的台阶的确缓和了僵住的局面。
别说被直接诋毁的三人作何感想,就连夏目贵志都觉得猫咪老师的话说得很不妥,一脸担忧道:“猫咪老师, 你不要说话了,先安静好不好!”
说罢, 他正了正态度, 望着脸上笑容冷却的黑发青年, 诚恳道:“兰波先生,猫咪老师他平时就不正经, 一定是搞错了。”
魏尔伦蹙眉不语,眼中多了些滞涩惆怅的情绪, 果果拉着他的手,暖意在指尖传递,令他稍稍心安。
兰波垂着眸子审视少年的表情变化,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恰好盖住了眼底真实。
良久不语的沉默令夏目贵志心里很是慌张,此时还是烈日当空, 但他却觉得四周有寒意袭来,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声,与那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深邃眼眸对视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兰波放弃对话后,只让人觉得疏离又陌生,而这才是他的本色。
连森鸥外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高中生应付得了。
不过多时就逼得夏目贵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真的不敢贸然开口了。
不管青年在想什么,只要对方没有因此而生恨,那就还有转圜余地的希望。
其实,少年自然相信自己的守护者的话,可这个时候来不及搞清楚什么是堕神,更不能让这个话题成为矛盾的导火索。
毕竟形势不由人,身处于劣势还去激怒眼前存在,那就是自找麻烦,首当其冲就要面对三人怒火中烧的后果。
“恶魔!把夏目还给我!”一道女声刺破安静,是人鱼笹舟。
焦急的呼喊声忽然响起,顺势打破僵持不下的局面,夏目贵志呼吸一松,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似的。
兰波收敛自己的低气压,看向声源方向,平声说道:“能让人鱼不顾自己安危冒险一搏,你很不错。”
夏目贵志不知怎么回答,愣愣地看向来者。
半人半鱼的妖怪化作烟雾低飞而来,视线触及掳走夏目贵志的青年时,心里仍旧忍不住想要退缩。
她亲眼见过男人多么厉害,明明害怕得不行了,可片刻犹豫过后,还是毅然决然选择帮助少年,也是彻底豁出去了。
当然,笹舟心里还是有埋怨情绪的,她怪肥猫自作主张要找恶魔较量一番。
——这下好了!大伙全搭进来了!
吸引众人目光的瞬间,夏目贵志上前制止道:“笹舟,我没事,你冷静点。”
斑则怒气冲冲骂道:“笨蛋!别过来了!”
刚才夏目经历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对方要是动了杀心,这会儿真的谁也救不了夏目。
他心叹:大意了!
笹舟身形一乱,但还是冲了过去,别看她现在表现得很勇敢,其实魂都要飞了。
魏尔伦拉着果果的手,果果小声说:“今天可真热闹,到时候告诉中也,一定能让他大吃一惊。”
虽然青年表情平静,但眼底的情绪却五味杂陈。
兰波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神色温和道:“保尔,交给我来处理。”和先前冷漠时两副面孔,但无人可质疑问难。
他动了动手指,金红色的立方体落入地下,延伸出去不知道多远,直到极限。今天倒要看看,还有谁能闯入这里。
果果颔首一笑,“兰波认真了。”
魏尔伦虽有上前的想法,但还是克制住了,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他的家人的想法更重要。
咋咋呼呼冲上来的人鱼,一头撞在坚硬屏障上,“哎呀!”一声掉到地上,额头顿时泛红,头晕目眩。
不过一瞬间,她就败下阵来了,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脑袋呜咽着,“好痛啊!”
三人偶尔用法语对话斑也听不懂,但越发肯定他们所图不小,只是人鱼蠢笨的行为让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傻鱼,你真是笨死了!”话虽如此,而竖起的瞳仁难掩忧愁不安。
妖怪心急如焚地撞着囚他的牢笼,又忍不住想,现在召唤友人帐的妖怪也来不及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除了熟悉兰波的一大一小,并没有发现他多余的小动作,少年和妖怪自然还不知道面临怎样严峻的命运。
“笹舟!”夏目贵志去扶起笹舟,查看她的伤势如何。
兰波并没有阻拦夏目贵志的脚步,单手背在身后,一副沉稳大气的姿态,直直地迎上人鱼虚张声势的眼神。
他说:“夏目,我有一些问题需要请教你们,麻烦你先安抚一下她们,好吗?”
虽然是商量的话语,但态度却不容乐观。
笹舟忍着痛站起来把少年护在身后,她很小声地嘀咕道:“夏目,你离他们远点。”
“好的,你别生气,也别激动。”夏目贵志觉得青年变得很可怕,比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恐怖,生命不受掌控的时刻,他的感知越发敏锐了。
兰波嘴角微微上扬,身高优势下,他俯看着他们,保证道:“你放心,我对友人帐毫无兴趣。”
笑容浮于表面,真情不达心底深处。
“可以让笹舟离开吗?”夏目贵志舒了口闷在心里的长气,从笹舟身后走了出来,“她只是担心我,没有恶意的,也没有能力伤害谁。”
兰波摇了摇头,“暂时不行,她对我误解很深,我不知道她还会做出些什么事。”
笹舟拉着夏目贵志一边后退,一边不满道:“没有误解,你拿走了我的鳞片!你还找夏目和友人帐,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果果评价道:“这是一只喜欢以偏概全的人鱼。”
魏尔伦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道:“干脆做成生鱼片,一了百了。”
凶残的话一经脱口而出,吓得笹舟顿时脸色大变,“你果然一直惦记着要把我切片!”
夏目贵志的胳膊被笹舟抓得紧紧,忍着痛问道:“你们真的要这么残忍吗?”
兰波否认,“吓唬一下罢了,毕竟她说话都不说全了,害我们误会一场。”
“再说了,我要切片早切了,还留到现在吗?”他笑了笑,还是解释道:“她吃了我不少东西,我拿了她的鳞片,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如果再胡闹下去,我不介意将她做成咸鱼干以供后世参考。”
“咸鱼干!”笹舟瞪大眼睛,她满脸的难以置信,正欲说些什么,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侧目而视,委屈的模样让人怜悯,可夏目贵志更是满脸愁容,道:“笹舟,兰波先生说了如果,我知道你不会的,对吧!”
面对霸道无情的对手,笹舟含泪点头,她觉得自己鱼生可怜。
果果扑哧一笑,他拉着魏尔伦说:“兰波真是太恶趣味了。”清脆的嗓音让此处充满欢乐。
魏尔伦也笑了一下,摸了摸果果的脑袋,“他的确恶趣味。”
兰波无奈摇头,“你们两个啊!”
另一边,笹舟满腹委屈,只能找唯一可以倾诉的妖说话了,小声道:“你这只蠢猫,我让你带夏目走,你倒好!不自量力找上门去,现在被抓还要我们来救你。”
斑气呼呼道:“你明明看见我就跑了,夏目被抓回来,你还傻傻跟着,你好意思说我吗!”
两只妖怪本来就看不惯彼此,此刻大动肝火了起来简直势不可挡。
夏目贵志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在发颤,他真的服了这俩斗嘴的幼稚鬼了。
果果看到这一幕眉眼弯弯,水盈盈得像是月牙泉眼一样清澈透亮,“妖怪真的好幼稚,”
魏尔伦和兰波眼神柔和地望着他,如果能让人一直这么开心下去,那么就算是闹腾了点也不要紧,只是那【堕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妖怪吵得不可开交,夏目贵志大喊一声,“你们都不要吵了!”
“人鱼闭嘴,我现在不想和你浪费时间!”斑目光严肃地盯着夏目贵志,谆谆告诫道:“夏目,不要答应他们任何事情,这次你信我的。”
魏尔伦淡然处之的表情瞬间凝固,一字一句道:“妖怪,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磁性优美的嗓音中沁着难言入骨的寒意。
化为实质的浓烈杀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夏目贵志汗毛倒竖,打了个寒颤,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太毛骨悚然了,真难搞!
而少年这一抖,他发丝间露出一点白色,像是纸片边角,但很快就又隐藏起来了。
果果眨了眨眼睛,“什么?”
魏尔伦瞬间收敛杀气,他以为自己这样让果果感到不适了,便问:“果果,怎么了?”
斑和笹舟一时之间也不敢妄动了,他们是妖怪,可这种情况下别说威胁了,就连逃跑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夏目又是人类,脆弱的。人类。
夏目贵志真的头痛,他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果果打断了开口,“少年,你头发里有东西。”
“什么,难道被妖怪诅咒了?”笹舟被这话吓得大惊失色,上手去触碰,“夏目,你别动,我找一下!”
夏目贵志脸色更白了,有些不确信道:“不可能吧?”
笹舟很快就在少年的头发里抓住一张挣扎的纸人,反手扔向地面,“夏目,你招惹除妖师了!”
小小纸人飞快遁走,可它哪里跑得过果果一记纽扣飞镖,“噗呲”一声,纸人悠悠飘落下来。
这一手很亮眼,而斑看得更清楚,从袖子扯下来的纽扣速度快到划破空气了,如果他用的不是纽扣而是其他材质,那么威力想必更加惊人。
——人类可做不到这一步啊!
兰波眼里闪过幽深的光芒,他走上前去捡起中间破洞的纸人,回过身,询问道:“你得罪谁了吗?”
他向着亲友走去,上面的字迹有点像名取周一的风格。
夏目贵志摇头,“兰波先生,能给我看一下吗?”
他总共就认识那么几个除妖师,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会跟踪自己啊?
斑神色淡定道:“这个人肯定在不远处,你们去找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心里有所猜测,不是的场静司,就是名取周一,这两个人挺没素质的。
而他心里已经开始幸灾乐祸了,敢监视夏目贵志,那就一起倒霉吧!
魏尔伦接过兰波手中符纸,仔细看了看,说:“兰波,你觉得名取听到了吗?”
兰波抬眸,“那他就死定了。”
果果回忆他们所有对话,然后说:“我去找一下,他跑不了的,威胁一下让他别胡说出去。”
夏目贵志瞪大眼睛,艰难吞咽着难以消化的信息,他不顾笹舟和斑的劝阻,上前弱弱地问道:“你们……要杀了那个人啊!”
兰波安抚道:“没有,开玩笑的。”
他攥紧了手中纸人,一脸温和的表情,转头和魏尔伦说:“西南边有动静。”
夏目贵志急忙拦住他们,“他是我朋友,你们别伤害他!”
果果拉住魏尔伦,看着面前固执不肯罢休的少年,他说了句:“你朋友可真特别,是不是叫名取周一。”
夏目贵志点点头,“他是好人。”
斑吐槽说:“朋友有难冷眼旁观的好人。”
笹舟也觉得斑说得有道理,“哪有好人会跟踪别人的。”
夏目贵志瞪了眼说闲话的两只妖怪,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他。
果果和魏尔伦说:“他们起内讧了。”
兰波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了电话,“名取周一,你是自己过来,还是我找上门去。”
电话那头的男人哭笑不得道:“我不是故意的,夏目也不知情,你别迁怒他了。”
他又说:“我会保守秘密的,真的。”
兰波笑了,“现在就过来,否则明天你就做好逃亡之旅的准备。”
“路上,在爬山,稍等一下。”一阵忙音挂断。
笹舟按照斑的提醒直接上去拉着夏目贵志躲得远远的了,她现在是真知道这三个不好惹了,人类妖怪通吃,太邪恶了!
魏尔伦抱起果果,贴着他的脸,抱怨道:“怎么办,一下子这么多人了,看着就烦。”
心跳声沉稳有力,他永远都不会听腻了的律动,但这并不够让此刻的心情平静下来。
果果乖乖地窝在魏尔伦怀里,下巴搭在他肩上,蹭了蹭脸,“小事一桩,兰波摆不平,我们就抹平一切烦恼。”
画面温馨,如果魏尔伦露出本来面目想必很唯美。
兰波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浅笑,“临时有朋友来叙旧,真是不合时宜……在日本防不胜防啊!”
他拍下符纸的照片后,徒手揉碎成粉末撒在地上,温和地扫了眼愣在一边的少年。
边缘的夏目贵志、斑、笹舟见他似笑非笑的面孔,心里抖了一下,他们完全猜不出他到底想干吗了。
魏尔伦眸中满是溺爱的水光,凝视着那天真美好的笑颜,心情也好转不少。
他扫了眼在亚空间中的妖怪,道:“你之前说的堕神是什么意思。”
心里闪过无数逼问的方式,但在果果的面前,只能打消那些阴沉的念头。
斑死活不说,目光说不出的复杂。
夏目贵志安抚了笹舟,也问道:“猫咪老师,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堕神,是失去信仰者的神吗?还是与变成妖的神明?……你能告诉我吗?”
斑看了眼三人,着重看了那孩子一眼,叹气道:“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都是命。”
这话说的更让人糊涂了,夏目贵志从中听出了悲哀的意味。
兰波说:“你告诉我,我就不追究你无礼的行为了,说到做到。”
看着无知无觉的金发孩子,斑想了好一会儿,在笹舟催促声中,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堕神,指背离职责、忤逆天命、受天地万物所诅咒、永堕轮回且无法解脱的神明。”
“在轮回过程中慢慢磨掉本性,变成失去自我的傀儡,重新回归天命轨道。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你第一世了,你无法摆脱的。”
所谓堕神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兰波和魏尔伦心沉入谷底,笹舟和夏目贵志表示震惊,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受这么严重的惩罚。
——原来做神还能混这么惨吗?
果果不轻不重地“啊”了一声表达自己的疑惑,然后又说,“你好像搞错了。”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这套理论放在自己身上不合适。
斑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轮回了多少次了?你敢说你自己没觉得哪里异常吗?如果没有,那恭喜你,距离你成为天道傀儡又近了一步!”
神也不过是命运一环,上天给予了非凡权柄,也注定其难逃一劫,是祸是福,不可非议。
一因一果,早有定数,顺劫,还是逆命,都逃不了循环。
斑成不了神,也不想成神,一生于他不过是一程风雨。
万物凋零,他亦如此。
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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