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 241 章
241
中原中也既然决定请长假, 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当即给boss打了个通知电话,说明自己休假的理由。
在电话里听到这个震撼消息的森鸥外, 直接被雷了个半死。
要知道此时,距离梦野久作被废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果果这个后遗症说的情况不明。
消息或真或假,一点也不真切, 着实让人感到不安啊。
森鸥外思绪万千,不免回想起夏目漱石透露出的重生秘密。
事件过去这么久,他顾及着兰波和魏尔伦的实力, 压根不敢试探口风,而他的弟子太宰治又和他有嫌隙,没有将此事原本告诉他。
关于另一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好的一个黑之十二号死了又活,一副返老还童的失忆姿态。
莫名其妙还和一只奇葩生物穿越平行世界, 真是哪哪都透着诡异气息。
紫眸黑发的中年男人看着窗外繁星下的城市风景陷入沉默,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声音里透着疲惫不堪的情绪,“这么突然的吗?”
早在邀请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时, 森鸥外就做过很多留不住人的心理准备,但那是解决了兰波报复之后。
过程虽然曲折离奇,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中原中也仍然帮港口黑手党牟利,他还有一颗坚定的事业心,请长假而已。
——谁都有累的时候, 何况家人生病了呢!
“好吧,中也君也的确需要休息了, 工作上的事情我会让红叶君分担一下,等你回来好好补偿她。”森鸥外劝说自己别较真,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跟着法国人学会如何工作摸鱼,真是比爱丽丝拒绝了他还难受。
中原中也换上外出服,视线扫过屋内肉眼可见的角落,态度诚恳地说道:“您放心等我回来好了!”
等明天他到了巴黎,再打电话给红叶姐道个歉吧。
至于兰波担心的事,果然是不会当着他的面发生的,首领没必要把他的工作转交给他的竞争对手。
森鸥外没有说些什么多余的问候,他看着挂断的电话,深深叹了口气,“兰波,到底什么意思啊?”
爱丽丝忽然现身,凑到他身边,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林太郎,中也是你的准干部,你有理由打个电话去问问情况的。”
她俏生生为自己人打抱不平起来,“他们不能把锅又扣到梦野久作的头上,那太无耻了!”
森鸥外摇了摇头,“兰波什么德行,我又不是不清楚,他不想提前告诉我一声,那肯定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没必要自讨没趣。”
爱丽丝卷了卷·身前的淡金色长发,“真的不计较,那就这么算了。”
森鸥外无奈笑道:“我计较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太深厚了,你又不是不清楚魏尔伦的脾气。”
“可是……中原中也去了巴黎不回来,怎么办?”爱丽丝瘪着嘴,神色难过起来。
她可怜兮兮仰着脸,“魏尔伦巴不得中原中也离我们远点,他肯定会想方设法说我们的坏话的。”
森鸥外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异能力化身,“爱丽丝,你说怎么办?”
“让太宰治去欧洲玩玩吧,他喜欢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实情,那就让他去欧洲长长见识吧!”爱丽丝俏皮地拉着森鸥外的大手摇晃,她活泼生动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好吧,爱丽丝你给太宰治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森鸥外的想法就是爱丽丝的想法,他们本来就是一心的人。
他把手机递给如天使般可爱的金发女孩,“一定要快点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爱丽丝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地翻出通讯录里备注为“小兔崽子”的号码。
拨打电话的声音嘟嘟嘟地响起来,就算是森鸥外想要第一时间找到太宰治也要碰碰运气。
爱丽丝看着无法接通的电话抱怨起来,“太宰治一定又去跳河了!可恶的臭毛病!”
她气愤地跺跺脚,双手叉腰,柔声抱怨道:“明明都交到朋友了,还天天玩失踪游戏,这个坏蛋!”
森鸥外并不意外,他让爱丽丝打了助手的电话,让专人去找那个行踪不明的学生。
*
巴黎,兰波和雨果沟通关于席勒的情报,事后提到他需要人保护中原中也的行踪。
雨果很意外那个孩子愿意来到巴黎,他自然不会让没什么经验的少年参与到此次谋划中,这点先和兰波说清楚了,避免引起纠纷。
能正式见到中原中也当然是好事,波德莱尔如此想到。
同时,他们今晚就不过去了,工作比想象中的要繁重。
法国驻日大使馆的女医生接到临时通知,立马收拾行李,联系上中原中也本人,今晚她们一起乘坐私人飞机前往巴黎。
昼夜兼程,中原中也一晚上只是小憩了片刻,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目养神的清醒状态。
飞机驾驶员尽快赶在黎明来临之际到达巴黎。
魏尔伦本来想自己去接弟弟的,但兰波以果果需要陪伴劝住了他,最后由兰波去接中原中也。
兰波开车去接到中原中也时,和前同事也打了声招呼,医生笑了笑走向另一辆车。
回去路上,兰波告诉中原中也很多以往隐瞒的事实。
首先,果果没有生病,但他和丘比在计划回到原来世界,这件事比生病还要可怕。
其次,太宰治、公关官、N的弟弟村濑,三人失踪了。目前有人盯着织田作之助,以及其他和他们有关的人。
中原中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除却一个日常装神弄鬼的搭档,其他两个勉强算是对他很友善的人了。
就算他因为N不再与村濑警官联系,但知道这个消息同样不好受。
兰波语气平和地说道:“我肯定要去柏林一趟,到时候你看住果果,别让他做冒险的事情。
中原中也回想自己与森鸥外的对话,“森先生应该还不知道太宰治失踪。”
“他会知道的,那毕竟是他信赖的弟子。”兰波随后表示那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度过世界通道打开的契机。
他神色凝重,道:“中也,你要小心丘比,别让它和果果独处,也别相信它的话,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哥哥也知道这些事情,他也拿丘比没办法吗?”中原中也尚且不能理解果果的想法。
“没有办法,我们都没办法。”兰波郁然道:“你多陪陪果果,别让他抓住机会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其他的别说。”
中原中也陷入自我怀疑,“我对他有那么重要吗?”
兰波侧目而视,“果果对你的感情很不一般,不会忍心看到你受伤的,你懂我的意思的吧!”
如果他说出果果在黑之十二号被【彩画集】读取的情况或许照顾过另一个世界的他,那么中也肯定会记恨另一个世界的兰波。
兰波不希望看到中原中也被果果反套路出一堆伤心事,他只是希望果果看在弟弟的份上,别那么冲动地钻进丘比的陷阱里。
另一个世界就是未知的谜,完全无法预测等待果果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想和魏尔伦聊聊,他的哥哥或许能说一些不一样的话,这将决定不久后他和果果的相处模式。
这一晚上过得很快,果果醒来时看见中原中也并没觉得意外,他主动抱了抱少年,给了对方一个充满暖意的微笑。
中原中也蹭了蹭他的脸颊,美名其曰:贴面礼。
心里压着沉甸甸的思念与担忧,他看向优雅迷人的兄长,“哥哥,早上好。”
魏尔伦颔首一笑,“中也,你一定还没吃早餐吧。”
“你们不是也才起来嘛,正好一起吃。”中原中也摸了摸果果的头发,笑容明媚如夏风。
他说:“放心!这时候已经有人去厨房做饭了。”
果果松开了手,低头找原本睡在床头柜的丘比,“丘比呢?它又去哪了?”
他提到这个名字时,其余二人眼里的神情凝固了起来。
魏尔伦也看出中原中也知道了大概情况,他转移话题道:“果果,我们先去洗漱吧!”
果果看向中原中也,“中也洗脸刷牙了吗?”
中原中也愣了一下,他来得匆忙,随身物品放在行李箱里,急着看到家人也忘记自己什么情况了。
他有些羞涩地挠了下耳朵,道:“昨晚洗了澡出门的。”
果果立刻猜到大概,想起来这都是兰波干的好事,主谋不在,回过头瞪了眼帮凶。
魏尔伦自然先关心起弟弟的身体,“果果没病,是我们骗你的,等会吃了早餐你就去补觉吧。”
心里装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原中也哪里睡得着,他还想着怎么避开果果和兄长了解情况呢!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我不困,也没有生气你们骗我,但下次再用生病当借口,我真的会生气的。”
果果狐疑地看着他,“中也,兰波肯定把现在的情况都告诉你,你有什么不高兴的直说出来,别憋着让自己难受。”
魏尔伦摇摇头,示意中原中也别说,“果果,中也累了一晚上了。”
“中也什么性格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自己扛着事。”果果态度强硬起来。
“失踪的人都是他在乎的人,还有我这么个是时候会添堵的,他心里头难受只是不想表达出来罢了。”
末了,他补充道:“你们都一个样!都喜欢忍着!”
中原中也脸上的笑容淡去,“太宰、公关官、村濑,我肯定是要救他们的,但我现在更担心你。”
果果保证道:“解决布拉姆之前,我不会考虑丘比的提议。”
魏尔伦蹙眉,“好了,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之后我们坐下敞开聊。”
中原中也点头,“我同意,一家人不该瞒着彼此。”
第242章 第 242 章
242
虽然魏尔伦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果果的身边, 但他却悄然间和中原中也达成共识。
他们心照不宣地把果果绕进了言语陷阱里,就等着小家伙说个一二三点自己的理由出来,再一一反驳回去, 用三人之间的亲情软化他的心灵。
哪晓得果果在关键时候,直接哑口无言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与中原中也沉郁不定的目光对视上的果果,此时已经陷入半蒙圈状态。
心头不知为何泛起一阵阵酸涩, 微张开的嘴唇,又紧紧地抿住。
沉重复杂的注视下,果果无声自嘲起沉默不语的自己。
明明难得看到中原中也成熟稳重的样子, 却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也有挫败的时候啊。
魏尔伦走到他们身边,仔细观察果果的反应, 空气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
“我去洗脸。”果果淡淡道了句离开的理由。
接下来他屏声敛息,自顾自地下床, 从穿上拖鞋到走向洗漱间, 这中间再没有人说话。
直至纤瘦幼小的背影彻底消失眼前,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的心情也变得失落。
幸福美好的过往仍然历历在目,曾经那么真挚地约定好了一起生活, 如今连一年都没到就要违约,换谁都会陷入迷茫。
这一刻, 中原中也忽然发现自己在果果心目中的地位,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特别了。
虽然败给了另一个世界未曾谋面的陌生人,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在果果心目中的位置就不重要了。
可中原中也内心却说不出的堵塞、郁闷,胡思乱想之际, 他甚至怀疑起果果打心底里偏爱的弟弟其实另有其人,自己只是沾了同位体的光。
这番心理活动说出来肯定有些别扭、矫情, 但他恰恰是因为在乎,才会较真自己的重要性。
然而人与人之间相处,本来就互不相通,各自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偶尔产生一些隔阂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即使是一家人,也有不能坦白自己内心的理由。
即使再自信的人,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不自信,会对一些不存在眼前的人生出羡慕的情绪。
中原中也的心理活动诚实地反映到俊秀的脸上,意气风发的眉宇间流露出令人忧伤的情绪。
他装作若无其事,抬眸看向魏尔伦,语气平静地说道:“哥哥,我去帮兰波哥准备早餐,你去看看果果吧。”
魏尔伦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中原中也单薄有力的肩膀,清新的香气在鼻尖弥漫,也有风尘仆仆的味道融入其中,“弟弟,我很抱歉。”
他用行动和话语宽慰起早早承担生活压力的家人,“这段时间里,我们对你隐瞒了许多事情,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带你们离开这个充满漩涡的城市,把所有烦恼通通抛之脑后。”
中原中也仰头看着兄长自责的模样,眼里涌出希望的光芒,“如果我是兄长,我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弟弟带着无法化解的负荷生活下去。”
他鼓起精神,并对兄长之前的行为表示理解,“哥哥,你比以前要成熟很多了,这次我相信你,也相信兰波哥的决定。”
“你的朋友暂时不会有事,等调查到他们的确切位置,我们再去解救他们。”魏尔伦俊美的脸庞上浮现欣慰的笑容,温柔如水的眼神落在中原中也青葱稚嫩的脸庞上,声音愈发温柔动人。
魏尔伦的确不喜欢弟弟那些满腹算计的朋友,可经历这么多磨难之后,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弟弟对别人产生好感,也不能以爱的名义控制弟弟的人生。
适当的包容与认可,不仅能缓解少年内心的压力与不安,更能加深他们的羁绊。
“我不会为了救人,而不顾自己的生命。”中原中也嘴角微微上扬,只是他的笑容略带苦涩的味道,“哥哥,人只有想活着,才有改变人生的可能。”
他的朋友因为德国人的算计陷入困境,他的家人因为丘比的觊觎面临巨大压力,这个时候怎么能意气用事呢。
曾经那个任性妄为的热烈少年,终究学会了得失取舍。
在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后,肩上的担子重得可怕,心性和实力走向成熟的同时,在大是大非面前愿意做出妥协。
强大如一国首脑也要适时低头,何况人生刚有所成就的中原中也。
比起在【羊】组织无人理解、无人关心的心累日子,如今他的家人不会背叛他,不会对他恶语相加,更不会背后捅刀子。
*
魏尔伦推门进入洗漱间,就看见果果踩在小凳子上看着镜子。
那张年幼却又精致无瑕的脸庞恬静得令人忘忧,他对外界恍若未闻,一副神游天外的姿态。
几息过后,浓密纤长的眼睫像是翩跹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一样轻盈优美,清澈见底的蓝色眼瞳缓缓转了过来,色调清冷淡雅的天蓝色眼瞳倒映着来人。
此时的果果,看起来真的不像人类,更像是生出灵魂的绝美人偶,不经意间散发出令人神往的出尘气质。
魏尔伦脚步微顿,心里有些惊讶地凝望着果果,比起往日里平易近人的他,此刻的他俨然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遥远距离感。
一个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似乎就该是淡漠疏离的模样。
平时总照顾家人情绪的果果,反倒不像是能对自己下狠手的黑之十二号了。
很快,魏尔伦就留意到果果散乱的头发没有理顺,洗漱台上的生活物品没有移动的痕迹,对方特意在等他过来,就像以前每一个早晨醒来后的习惯一样。
仔细想来,日常生活里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看似是果果接受了他们的照顾,但其实反过来想未尝不是在照顾他们的情绪。
而他们的确有去理解果果的感受,但也确实试图阻挠他的选择。
即使这是好意的行为,即使他们想过更妥帖的方式帮助他解决遗憾,但仍然忽略了这孩子完全能照顾好自己的能力。
果果不是脆弱易碎的温室花朵,他是在血肉与钢筋之间强行突破命运枷锁的超凡者,能杀死他的只能是他自己才对。
在这短暂的空闲里,果果会独自沉思着什么呢?他的脑海里会有他们挽留的身影吗?面对近乎窒息的爱是否也会有呼吸困难的感觉?
果果静静地望着有着他成年后模样的魏尔伦,他率先打破寂静的氛围,实事求是地阐述道:“我让中也痛苦了。”
魏尔伦瞳仁微缩,立刻就把纷杂的声音压进心底,走上前否定了果果轻易就定下的结论,“那是我们的弟弟,他只是有点难过。”
一只手拿起梳子,一只手抚上温热的额头,他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至皮肤表面,试图以此驱散果果身上的疏离气息。
果果眼眸垂落,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他是因为我和失踪的朋友才难过的。”
“可这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了。”无波无澜的小脸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好似无悲无喜又沉寂寡言的云上神明一样不易亲近。
“果果,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魏尔伦重复说道,力图通过言语传达内心的希冀。
金发俊美青年手上的动作无比轻柔,慢条斯理地梳理起挽起来的淡金色长发,“兰波说,死去的人在活人心目中意义非凡,他或许没有成为你的搭档,但他确实走进了你的心里,用行动填补上了灵魂的空虚。”
果果眉心微蹙,想纠正他错误的观点,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轻声细语回道:“丘比说他还活着,我也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了。”
“那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吗?”魏尔伦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眼神慈爱如水般细腻柔和。
他心里想着阿尔蒂尔·兰波在果果心目中果然是不一样的,即使他没有那么好,可在其他人的衬托下,他的付出却显得那么特殊又真诚。
果果摇头,大方认可下来,“估计也不是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是个阳光开朗的人。”
“所以,我们害怕你一个人受到委屈和伤害,却连个庇护的地方都没有。”魏尔伦深深地叹息一声,三两句话能果果的眼里多了几分人气,也是不容易啊!
他抬起眸子看向镜子里缓缓垂下眼睫的孩子,“我们血脉相连,你可以依赖我,你可以忘掉他们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果果沉吟片刻,说道:“我选择相信命运一次,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毫无怨言。”
他无法向魏尔伦他们解释自己身上的怪异现象,那如梦一样美好的一世注定要掩盖在虚幻的泡沫下面。
至于其他不可靠的猜测,除了认下,好像也别无选择了。
让林默或者阿尔蒂尔·兰波背锅有什么关系,反正他那个人腹黑又不坦诚,指不定还会笑别人愚笨,竟然被这种粗糙的套路欺骗。果果不负责任地想到。
“明明你只相信你自己,一直都是如此……”魏尔伦放下梳子,瞥了眼镜子里紧密相依的身影。
那双平静的眼睛没有被戳穿谎言该有的颤动,令他恍惚中想起了自己刚诞生时心境平和的状态,不受外来思想束缚,自然而单纯的自己。
果果从容淡定道:“我当然相信我自己的直觉,那可是我命运的导标呢。”
魏尔伦于无声中缄默沉静,果果直视镜子里的他,嘴角勾起如微光般清浅透亮的笑容。
他们本来就是跨越时间隧道的双生子,有着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魏尔伦垂眸,灵活的十指穿梭在柔软顺滑的长发间,柔声道:“我和中也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对待中原中也这个弟弟,果果的心总是不可思议地柔软,他抬起纤细的手臂,将一朵黑色的花点缀起来,“魏尔伦,你也要相信我啊。”
魏尔伦神色微怔忡,那不是真正的黑花,那是虚空里沸腾的黑洞。
不借助外物,不依靠指令,凭自身意志拿到了吉维尔的权柄。
吉维尔将侵蚀他的神志,那仿佛远古的浪声席卷而来,魏尔伦如坠冰窟地僵硬住了。
第243章 第 243 章
243
人这种生物, 本身就是种奇异的矛盾体,越在乎别人,越容易被无形的压力桎梏自我。
正在厨房煎鸡蛋的兰波看到表情郁猝的中原中也, 并没有觉得意外。
即使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到了一二 , 他低声关怀道:“别着急,别气馁,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中原中也点点头,去冰箱里找出牛奶、沙拉酱,“兰波哥, 吃过早餐后,我们坐下聊聊未来的打算吧。”
玻璃瓶和牛奶盒迅速形成一层水雾薄膜,指尖感受到一片冰凉, 他接着说道:“这也是哥哥的想法。”
“难得你和保尔想法一致,我们的确该好好商量对策了。”兰波从橱柜里拿出四个玻璃杯递了过去, “巴黎不是久留之地, 尽早离开也好。”
作为最早了解果果的人, 兰波见过果果为中原中也恸哭到不能自己的样子。
那其中的情绪远超过他人想象,恐怕连果果自己都不清楚, 他到底有多在乎中原中也能否幸福。
在兰波的预想中,中原中也或许不能让果果放下心中的坚持。
但少年的感情本身是一条无形的绳索, 他的一举一动时常牵动着孩子的情绪,摆在那里多少也能影响丘比的计划。
“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德国冒险。”中原中也扭开牛奶盒的封口,再拿起盒身,从高处倾斜往高球杯里倒入, 动作丝滑流畅。
感受到其中关心的兰波,眼神更加温和, 友善地说道:“中也,你知道酒与污水定律吗?”
中原中也放下倒空的牛奶盒,抬头仰视几步外温文尔雅的青年,清越的声线里夹杂着淡淡的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兰波简单解释给他听,“把一勺污水倒进一桶清水里会得到一桶污水,把一勺污水倒进一桶酒里也会得到一桶污水。”
他打开微波炉门,又朝他走去端起牛奶杯,转身放入微波炉中,“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中原中也不假思索道出答案:“污水。”
“费奥多尔就和那一勺污水一样,破坏力惊人。”兰波笑道:“坏的东西和坏的人要尽早铲除干净。”
中原中也迟疑地说道:“他现在在德国的监狱里,首要目标难道不是歌德、席勒、布拉姆吗?”
兰波摇摇头,“歌德是德国首屈一指的政治家和超越者,我们只能巧胜,而不能强攻。”
中原中也一脸的茫然,“怎么巧胜?”
“互相欺骗,因时制宜。”兰波歪了下头,扎起的头发向一侧倾斜,脸颊微微发痒。
他捋着鬓边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脸上笑容有些不羁的少年感,“通俗来说,就是先和歌德虚与委蛇,然后在找准机会绑架席勒,之后拿席勒当作人质对德国敲诈勒索。”
闻言,中原中也大吃一惊,高声说道:“这能成功吗?”
兰波云淡风轻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如何。”
中原中也有点头大,兰波的谋划比当初魏尔伦刺杀英国女王还要惊险,一个暗中刺杀,一个光明正大要实施绑架,他们这对搭档一点害怕的心思都没有吗。
兰波不觉得中原中也会泄密,“你放心,这种事情肯定不是我来做。”
中原中也一脸严肃地盯着他,郑重提醒道:“真发生那种事情,德国人可不会管凶手是谁,只要把嫌疑人扣住,哪怕是一换一也值得。”
兰波轻笑出声,“的确,可我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贸然对我下手,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歌德没那么傻,他要取我的性命,肯定会查清我的虚实再做打算。”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法国和德国两个超级大国一直都保持竞争关系,你们暂时没有义务参与国际纷争,你照顾好果果和自己就够了。”
看这情形肯定是不会让他们插手了,中原中也虽然相信兰波的实力,却仍然觉得不放心。这股担忧不仅是对兰波的安危,还对失踪的三人。
当然此时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他来到巴黎与家人会合之后都还没有见到雨果,完全也不清楚法国高层到底如何安排的。
真的有异样,魏尔伦肯定第一个不干,他那暗杀王的名头可不是吃素养出来了。
“有事记得和哥哥通气,千万别瞒着他了。”中原中也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兰波做出的决定,索性也不想那么多了。
兰波眼里掠过无奈的情绪,“我瞒不了保尔,我的老师一定会想办法把消息告诉他。”
中原中也面上有些不可描述的嫌恶,他移开视线,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你的老师还挺阴险的呢,知道怎么抓住你们两个的软肋。”
“我的老师叫夏尔·波德莱尔,他是我的引路人,等你见到他可别流露异样的神色给他看到。”兰波哭笑不得,“虽然表面上他是个彬彬有礼的贵族绅士,但真实性格却蛮记仇。”
中原中也回忆兰波给自己看过的照片,风流潇洒的中年男人坐在昏暗吧台喝酒,一脸无所事事的表情。彬彬有礼、贵族、绅士,哪里不对吧。
不过说到记仇这点,果果曾经对他说过,波德莱尔这人很会阴阳怪气,给别人甩脸子。
少年嘴角微微抽搐,他感觉夏尔·波德莱尔这人肯定和太宰治是一个类型的麻烦人。
兰波不管中原中也脑补多少,先祈祷他嘴严实起来,别叫波德莱尔和马拉美抓住错处就行了。
他真正交给中原中也的任务也不简单,在这一个月内看住果果,别让他轻易消失不见。
而暗自走神的中原中也一想到果果,心里的疑窦越来越深。
忽然间他很想知道果果不惜舍弃现有的幸福,也要重返充满危险的世界,就仅仅是为了确定阿尔蒂尔·兰波的生死状况,以及他自己死而复生的原因吗?
中原中也看着微波炉里转动的牛奶,自言自语道:“兰波哥,果果真的没有别的打算吗?”
将一个已经安息的灵魂重新拉回残酷的深渊,那是怎样没有底线的行为,将心比心代入果果的身份,回忆他经历的种种磨难,恨意就止不住地翻滚。
——受害者有充足的理由向毁了亡者安宁的混蛋复仇,哪怕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也能畅快大笑起来。
可这是中原中也最不想看到的景象,他可以确定果果不是魏尔伦,他的恨意低调得有些过于平淡,他在意的不过是放在心里的人而已。
阿尔蒂尔·兰波,那个勤勤恳恳为国效力的男人能对果果有多好,至于他念念不忘,肯定还有别的理由才对。
是的,中原中也现在不太能相信果果回去是为了确定曾经的搭档如何了,当他在兰波勉强说出自己积压的困惑后,眉头再次皱起来,眼眸深沉得不像个少年人该有的青春模样。
兰波看了眼厨房外面,他对中原中也讲了许多深思熟虑的话,“在平行世界黑之十二号可以死而复生,那么甲二五八号同理也可以,他们都是被【特异点】认可的人,罕见程度不亚于神明降世。”
中原中也的心跳声加剧了,他的确没有考虑过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经历了什么。
一个失去生命沦为异能者傀儡的兄长,一个掌握兄长命运却沉湎悲痛的情报员,他的人生能好到哪去,哪怕死了也无法自由吧。
而那位将自身全部力量奉献给法兰西的阿尔蒂尔·兰波又能改变什么,他不过是可悲又可恨的工具,寿命有限的人类,对他又能有什么爱屋及乌的情感,公事公办罢了。
兰波没有在意此刻中原中也隐藏的想法,他有些忧伤地说道:“中也,当我们享受美好生活时,另一个你,甚至更多的实验体无法摆脱宿命纠缠的痛苦。”
“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他转过身来,眉眼阴郁地笑道,“我想,这也是果果没有说出口的原因之一。”
兰波的话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生猛地砸向中原中也的心脏,疼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他望着面色难看的青年,表情逐渐变得悲伤,彷徨失措地说道:“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微波炉“叮”的一声停止工作,而人却没有停下的权利。说到底,人活一世和机器也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摁下开关的是谁。
兰波意味深长道:“公平是用行动争取的东西,做人不够强硬,只能忍受他人压榨、剥削。”
这是一个平静且务实的人生道理。
第244章 第 244 章
244
魏尔伦瞳孔有些失焦, 面色微微发白,双手垂在了身侧,他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果果可以突破自身限制的事实。
事实证明, 当大脑思绪紊乱的时候,人是没有反应能力的。
踩在小凳子上的果果转过身来, 神态轻松地说道:“只是这么一点点,我还能控制住, 所以不用担心它会乱跑。”
他手里那朵漆黑的花儿仍然盛放,并且随着手的转动不断扭曲周围空间,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能感觉到一股恐怖的压迫力。
——源自人类对危险最原始的本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魏尔伦心乱如麻, 语气凝重地问道:“……你从来没有说过。”
“病好了之后,无师自通的能力,其实没什么道理。”果果瞥了眼缓缓蜷缩的手指, 掌心里绽放的恐怖力场消弭殆尽,雪白纤细的五指毫发无伤。
他总共就生了那么两次大病, 一次是刚来到这个世界满身伤痕, 一次是被妖怪拉入血湖里感染风寒。
魏尔伦也想起了果果第一颗牙齿掉落的时机, 从那以后他的身高便有所增加,停滞不动的身体稳步进入发育期。
一切看起来是要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丘比却向他们传达噩耗,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又不得不信,更不能自欺欺人。
他们的人生真是,成也特异点,败也特异点。
果果仰着精致的下巴, 眼眸的淡然化开成温柔的光,“我好歹是重活一世的人了, 怎么会轻易放弃生命呢。”
淡淡的忧伤弥漫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沉默良久后,魏尔伦微微弯下腰,伸出双手捧着果果的小脸,视如珍宝地看着面前的孩子,“别用那种能力……”
小提琴般优美动人的嗓音演绎着恳求,他的声音隐忍得有些颤抖起来,“不要那么做,好不好。”
“魏尔伦,你看起来好像要哭了。”果果抬手抚摸魏尔伦蹙起的眉心,那双蓝色的眼睛泫然欲泣,彷徨不安如海潮一样汹涌地袭来。
的指腹顺着自然流畅的眉形轻轻地拂过,最终落在魏尔伦隽美的眼尾,喃喃道:“你真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
魏尔伦愁肠百结,“你在转移话题,我真的很难过。”
果果心里生出悲悯的念头,他的同类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多情善感,“你安心点,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自食其力对我来说并不难。”
“你在剜我的心头肉,我在你心目中难道就不是最重要的人吗?”魏尔伦神情变得更伤心了,哪怕再狠心的人看了也会心生愧疚。
“你怎么看着比我更像个小孩子呢!”果果用空灵稚嫩的声音轻吟道:“魏尔伦,你当然很重要了,我不想对你隐瞒自己的能力了。”
他一手握住贴在自己脸颊的手掌,一手为青年拨开鬓边垂落的长发,“换我来保护你们怎么样,我陪兰波去柏林,你陪着中原中也——”
“不可以。”魏尔伦态度坚决地打断他余下的话,眼神里也透着抗拒的意味,“你和中也不能去柏林。”
果果拉着他的右手贴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心跳频率从掌心传递出去,乖顺道:“我不说了。”
魏尔伦怔怔地看着笑颜纯良的孩子,“你会骗人。”
果果笑而不语,跟着兰波生活的时期,他有意无意地骗过不少人,因为他还小就低估了他的人真的挺多的。
树林里的蝉鸣振聋发聩,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半了。
一家人重聚后吃的第一顿饭,最终以没滋没味的形式结束。
兰波看了眼空荡荡的餐盘,又抬头看到坐在对面位置心不在焉的俊美青年,从下楼,到入座,直至早餐吃完了,他的亲友始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兰波的视线移向正在喝牛奶的果果身上,“我做的三明治味道可以吗?”
果果放下杯子,点点头笑道:“很好吃。”
兰波看向魏尔伦,低沉磁性的声音亲和力十足,“保尔,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魏尔伦优雅地放下擦拭唇角的餐巾,眼眸黯淡无神。
兰波困惑地看着他,又问:“你想留在巴黎吗?”
魏尔伦惜字如金,淡淡地说道:“不想。”
气氛逐渐冷凝,对话有些僵持不下。
连中原中也都能看出自己兄长这是不高兴了,兰波怎么看不出来。
但在此之前除了果果,也没有其他人和魏尔伦在一起了。
他们到底在中原中也离开后说了什么,这让二人一时有点摸着头脑,奇怪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切换。
果果忽然开口道:“我想去柏林。”
魏尔伦身上的冷意不容忽视,“我不许你去。”
果果耸了耸肩膀,给了他们一个“这下你们懂了吧”的眼神。
中原中也和兰波大为不解,行事再艰难他们也没想过让果果去德国。
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就算有心掩饰,也改变不了幼年阶段的身体状况。
兰波认同亲友的观点,但他的要求比魏尔伦更多一点,“你们三个都不能去。”
“兰波,你也不许去,你去了,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魏尔伦抬起浅色的眸子凝视兰波,深邃忧郁的眼瞳里透露着悲伤的情绪,菱唇紧抿成一条线,俊美无比的面庞有着说不出的执拗气质。
兰波大概是最不想看到他露出哀痛表情的人了,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却不能忍受魏尔伦决绝离开的眼神。
他愣了一下,平静地询问道:“为什么?”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坐在了不该出现的场合,他使劲给对面的果果使眼色,希望家庭成员里最年幼的孩子能够说点什么缓解压力,
魏尔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能失去果果。”
别说中原中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恐怕兰波也想不明白。
果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展露绝技,指尖浮现的花儿是寂灭之花,是打开世界大门的钥匙。
他温吞地告诉他们答案,“因为我告诉魏尔伦,中也绝对看不住我,包括兰波在内。”
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了指尖那一点上,唯有魏尔伦眼里满是不悦,他压低声音道:“果果!你不许再用那个能力,立刻收起来。”
果果挥了一下手,一脸无辜地说道:“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歌德毁了横滨的势力。”
魏尔伦完全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毁了就毁了,横滨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整个日本都沦为吸血鬼王国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兰波和中原中也还在思考,他们思绪还有一半停留在那道恐怖的力量上,打死他们也不会想到果果竟然还有这一手。
是的,千防万防就没考虑过果果能力的上限有多高,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类能想象的力量了。
中原中也震惊同时也向往起自己也拥有同样的能力,在场几人就数他的羁绊最多,眼睁睁看着羊成员、港口黑手党成员、无辜的人,还有那对给予他生命的夫妻……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他现在急切地需要力量,所以关于他的指令式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期待的眼神落到兰波身上。
魏尔伦瞥了眼把渴望和担忧写在脸上的弟弟,“兰波我不准你告诉中也【荒霸吐】的指令式。”
中原中也不甘示弱地说道:“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拘泥于形式。”
兰波有些心烦意乱,他揉了揉太阳穴,“心平气和一点,现在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果果环顾一圈,“中也想要救人,兰波想要阻止一场灾难,我想要回去再看一下,唯有魏尔伦不想失去我们任何一个。”
轻若鸿毛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黯然神伤的魏尔伦身上,全心全意的爱总叫人撕心裂肺。
想保全家人的魏尔伦又做错了什么,四年的囚笼生涯,八年的漂泊之旅。
他不忍分离,更受不了一点遗憾,眼睁睁看着人离开自己身边,那比杀了他还叫他痛苦。
兰波提出折中方案,“我会在10天内返回你们身边,你们依旧离开巴黎等我。”
果果的倔强,他早在魏尔伦那里深深体会过,他们都是固执的性格,说服不行,降服也不行,只能等他们态度软化了再做打算。
魏尔伦没想到这样了都改变不了兰波,他情绪低落地望着亲友冷峻深沉的面孔,眼神对视的那刻错开视线,转而看着神色惆怅的中原中也。
只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能减少伤亡损失。
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兰波的出发点,以身冒险不仅仅是为了家国大义,还是为了保全住中原中也在乎的人。
“太清楚孰是孰非也不是什么好事,连任性都觉得自己是犯罪。”果果站起身平静地对所有人说道:“我们还是等雨果先生的消息吧。”
结束这场尴尬的局面之后,果果拉着中原中也去了客厅里,把僻静的餐厅留给魏尔伦和兰波。
兰波一边收拾桌上的餐具,一边又对亲友的反应观察入微,“保尔,你刚才是吓唬我的,对吧?”
魏尔伦停止擦桌子的动作,“我没有吓唬你,我认真地想过,如果我留不住想要的生活,那么我不如回归以前的状态。”
“你说胡话了。”兰波有点急的意思了,“果果的问题,我们可以解决的。”
“他做了我们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情。”魏尔伦双手撑在桌上,“那不是好事,我能感觉到吉维尔的恨意越来越清晰了。”
他冷淡地看着原木色桌面,“兰波,当我发现这一点时,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兰波放下手里的东西,他匆忙地擦拭两下双手,靠近握住他的肩膀,“保尔,不会的。”
魏尔伦的头低垂着,不让别人看清他眼底的黑暗,语气轻柔地说着激进的话语,“什么不会的,什么是不可能的。”
肩上的力量无法阻止魏尔伦绝望的心堕落下去,他自顾自地说道:“兰波,你知道我有多么憎恶这个世界吗?你知道我有多么痛恨这该死的特异点吗?”
兰波强硬地掰过魏尔伦的脸,他在亲友脸上出看到了麻木的微笑,眼神如无尽大海一般哀伤。
他向对方表示歉意:“保尔,你信我一次,我能阻止丘比的计划。”
魏尔伦没有动作,只是凄凉地笑了起来,恍若神人的面容泛起涟漪般的破碎感,“兰波,你知道吗。”
他忧伤地说道:“我不敢告诉果果他可能会死在吉维尔的恨意和丘比的算计里,我怕他对我流露出陌生的恨意,我好怕。”
兰波的心情剧烈起伏,他听见亲友优美动听的声音散发着极富感染力的悲戚情绪,缓慢而平稳地说道:“我不想自欺欺人,如果未来我连他都救不了,只能看着他和那个孩子一样走向毁灭,那么我活着也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在魏尔伦心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及他的家人一分重要,而他失去任何一个都会发疯。
第245章 第 245 章
245
隔着有些远的客厅, 中原中也听不到那对搭档的对话,担忧却写在俊秀脸庞上,“果果, 哥哥真的会不要兰波吗?”
和他并坐在沙发上的果果捏着下巴,一副沉思式的表情, 缓缓地回答道:“不好说。”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他们现在会吵起来吗?”
“这个肯定不会, 首先兰波有办法安抚魏尔伦,其次魏尔伦压根不是个会吵架的人。”凭着对两人的了解,果果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他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你能想象他们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吗?”
“不能!”中原中也说得坚定,但他没有被安慰道,只感觉事态发展更糟糕了。
他短促地叹了一声, “可是我宁可他们面红耳赤吵一架,也不要看到他们两个闹得不欢而散。”
果果一副处变不惊的态度, 说道:“他们不会的, 何况还有你呢。”
闻言, 中原中也瞪大了钴蓝色的眼睛,指着自己的脸, 难以置信地说:“你相信我劝得住他们。”
果果点点头,“相信。”
“果果, 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可以!”中原中也心态爆炸,“而且!你也不要指望我能改变你想离开的事实。”
果果放下手,转过脸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中也, 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我不一定能走。”
他已经保证过很多次了, 没必要在一个问题上反复强调,说多了自己也心累,何况情形未到最后一刻。
中原中也对自己生出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情绪,激动地说道:“这个家没了你只能散。”
果果认真地看着他,“还有你啊,可别小看了自己的能量。”
中原中也心有不甘,自嘲地说道:“我真希望自己能和你们一样强大,偏偏关键时刻,我反而是个拖泥带水的存在。”
果果伏向靠枕,脑袋枕在横起来的胳膊上,“中也,你这话说的有点不近人情了,兰波没有普通的家人朋友吗?那些人难道不拖累他吗?”
中原中也辩解道:“那不一样,他的过去都抹除干净了,谁知道他的故乡在哪里。”
“兰波又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人,他有心有情,会哭会痛。”果果坐直了上半身。
“中也,消除档案不是重生为人,过去依旧存在。”他好好教育起这个不自信的弟弟,“兰波抛不开天理伦常,也不可能看着自己至亲血缘去死。”
见中原中也眼里浮现懊恼的神情,果果继续循循善诱地对他说道:“我和魏尔伦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不正常的人,你拿你的人生和我们比较当然会有落差感,可那不是你的不足之处,你有我们都没有热忱。”
金发碧眼的美丽孩童抬手抚摸着少年个性张扬的头发,语气略微严肃一点儿,“对比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产生焦虑情绪,当你感觉得不偿失时,你会迷失自己的人生方向的。”
“兰波有不得不去柏林的理由,而柏林现在鱼龙混杂,我在他身边可以帮他分担一半的压力。”说这话的果果周身散发出温馨治愈的美好气质。
他整个人格外宁静平和,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松弛美感。
中原中也则像是被浇灭了斗志的火山,神情恹恹地注视着他,抱怨地说道:“解决完问题之后,还能安心落意地离开,是吧。”
果果轻声笑道:“那是功成身退之后才考虑的事情。”
中原中也握住他的手,肯定地说道:“他们不会同意的。”
果果无法不反驳这个观点,“等等看吧,或许还有转机,万一我们谁都不用去柏林呢。”
这话中原中也值当是个笑话,他可不信兰波会退缩。
*
晨间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一片温暖的光照,比雨果来到更早的是森鸥外的电话,电话直接打给了兰波,压抑得不行。
横滨这位久居高位的黑手党首领,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发现组织内部的异样,昨天或者更早居然有两位重要成员失踪了。
太宰治一向行踪不明,这回却既不在逼仄阴暗的集装箱,也不在寻常出现的地方作死。
属下找遍了他可能出现的游乐厅或者酒吧,一查之下发现他竟然一整天没有回音。
而另一位荧幕大明星公关官是正在度假时离奇消失不见,这个事还是旗会的阿呆鸟发现的。
他第一时间报告给了首领森鸥外,也没什么线索可以证明人已经被杀了。
不多时,旗会也知道中原中也请假的消息了,可碍于首领吩咐没有人去联系他问清缘由。
他们也怀疑中原中也是不是更早发现了此事,请假其实就是救人的幌子。
森鸥外自然没有对他们解释原因,随他们脑补去,如果连遵守命令都做不到,那旗会他留着也是后患无穷。
至于失踪的二人恰好和中原中也请假撞上,那就证明这两人遇到的麻烦不是一般大,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而后续如何处理这事,全看他这个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态度如何。
此事可大可小,森鸥外决定好好问问兰波,他打电话之前就在祈祷这人能接电话,而不是杳无音讯了。
索性,兰波对横滨没有放弃的意思,犹豫片刻之后接通电话,“森先生,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何贵干。”
“太宰治和公关官失踪了,一点线索也没有,兰波君能否向我透露一二。”森鸥外表面和蔼可亲,心里暗暗地责怪他这个时候还装傻充愣。
兰波语气平淡地回道:“我不知道。”
“兰波君,那是中也的朋友。”森鸥外好声好气地打感情牌,“哪怕只有一点消息,我也会想办法把他们救回来的。”
兰波态度诚恳地告诉他,“我都不在横滨,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让中也这时候离开。”隔着电话森鸥外不满道。
“森先生,你把我当什么了,无所不能的神吗?”末了,兰波不轻不重地责怪一句,“森先生,人丢了就去找人查清楚情况,我没工夫绑架你的人玩劫匪游戏。”
嘟嘟两声挂掉了。
实在探听不出口风,森鸥外竟然冥冥中意识到兰波大概遇到麻烦了,他看着挂断的电话良久没有动作。
在拨打电话时,森鸥外也想过威胁兰波,只需要把夏目漱石透露的秘密放一放,把责任推脱到泄密的太宰治身上。
可这个办法就算能拖延一阵时间,也难逃暗杀王的报复,细想一下划不来,他才打消了念头。
两个人的电话无法定位,即使知道他们去了巴黎,也找不到他们的位置。
森鸥外最终把兰波救人的想法作罢,他预感接下来风雨欲来,思前想后又决定联系夏目漱石。
森鸥外想委托自己老师和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交涉,尽快查清楚太宰治和公关官消失的过程,和抓走他们的幕后黑手。
当然,森鸥外自己也有侦探社社长的电话,只是两人关系本就不睦,实验基地一事又结下梁子,求人办事肯定要被名侦探阴阳怪气。
夏目漱石就不一样了,他知道那个孩子的秘密和兰波的影响力,说服侦探社轻而易举。
在风暴来临前,提前制定预防措施,也是给他们的一个预警。
当然,森鸥外的希望不会全交给夏目漱石一个人。
因为失踪二人,情报部门的工作忽然翻倍,尾崎红叶肩上刚担起中原中也这个准干部的工作,又发现自己身上的任务陡然加重。
气度再好的女人,也想要拔刀砍人了,还是森鸥外好说歹说安抚住了她忍一忍,就这段时间忙点,事后给她美容院。
*
大大小小的事情堆砌在一起,兰波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瓣,一个去德国,一个去横滨,一个去太平洋的人工岛,本体就留在巴黎。
青年想得脑袋都开始疼了,果果走到他面前,说明他想去柏林的理由。
总结就是两点,吸引注意,分散火力。
兰波知道他的心意是好的,但他一点也不敢想自己带着果果前往柏林会引发什么样的浪潮出来。
柏林本就是座铜墙铁壁的城市,既有吸血鬼君王,又有英国通缉犯,还有日本猎犬队长,暗地里藏着费奥多尔的同伙,牛鬼蛇神乱七八糟。
麻烦一茬接一茬,那些对果果心怀不轨的人巴不得他进去走走。
果果看出兰波的心思,开门见山道:“你忘了一件事,太宰治是知道我秘密的,他现在失踪了,去晚了也是一样的结果。”
兰波扶额叹息,“你比他们都冷静多了,可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天真烂漫一点,起码我不用担心骗不过你。”
“骗我有什么用,该面对的还不是要面对。”果果笑了笑,“魏尔伦不过是一时气头上了,等他回过神来,也不会看着你独自冒险。”
“当初就该杀了太宰治的,一时大意居然被人钻了空子。”兰波越是直视他玲珑剔透的眼睛,越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这个世界都在逼着果果离开,好像一点也容不下他了。
太宰治心志坚定,又有无效化异能力,想撬开他的嘴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总之别人得到什么,全看他自己的想法,这点他们很清楚。
果果也不强求兰波立刻做出决定,他说出自己的想法,“法国有自己的打算,到时候不一定会护着我。”
兰波张嘴想说点什么,果果见状摇头阻拦住他未脱口而出的话语,“兰波,你听我说完,好吗。”
果果神色平静,从容不迫地说道:“现在,我能做到就是自己护着我自己,实在不行就把这危险的苗头掐灭了,”
“再不济,我就拍拍屁股走人,天大的事难道他们也追不到另一个世界,”他说得漫不经心,却听得人心惊胆战,“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保护魏尔伦和中也,我能回去就能回来的。”
此时的兰波也想通了果果为什么这时候暴露自己的能力,他从知道这些事开始,应该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要怎么走下去。
餐桌上不提,大概也是为了让魏尔伦循序渐进接受消息,消化掉负面情绪,再理性看待局势。
一时无言以对唯有寂寥的时光缓缓流逝,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兰波站起身来,“我会赶在太宰治泄密之前,杀了他。”
“这些话我没有告诉他们。”果果温柔地笑了起来,明媚的色彩让人想到夏天的麦穗,山顶的积雪,清新的天空。
他转过身,边走边说道:“所以,该你去告诉魏尔伦了,总之想做什么都别瞒着他,我能照顾好自己。”
未来真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如果丘比没有提前告诉蒙在鼓里的他们这么多消息,那么不久后的某天,歌德真的能用各国舆论拆穿他们精心设计的身世之谜。
第246章 第 246 章
246
——太宰治会泄密吗?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 就算他们想装看不见,也难掩心中烦闷。
兰波从茶几上的水果篮里,拿起红艳的苹果和锋利的水果刀, 慢条斯理地削起了苹果的外皮。
该说的他一字不落讲给他们听,不该说的他也能对他们瞒得死死的。
魏尔伦和他保持半米远的距离, 坐姿优雅,如同参加沙龙的客人, 也仿佛什么都动摇不了他的心。
任凭是谁,也猜不到魏尔伦心里现在想的事,居然是去柏林杀了德国总理、歌德和席勒。
或者说他想让德国陷入大乱自顾不暇, 彻底暴露底牌与世为敌。
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中原中也,心情跌宕起伏,低落而无声地垂着头。
他微微向前俯身, 手肘关节落在坚实的膝盖上,双手无力地交握, 大拇指无意识摩挲凸起的指骨。
在他们谈话之外不远处, 就是正在逗着丘比跳来跳去的果果。
沉静中又莫名祥和的氛围被一连串的脚步声打破, 中原中也循着声源的方向望去。
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步履稳健地向他们这边走来,为首的男人比身旁稍微落后一步的男人要高大一些, 面容轮廓清晰分明,身姿挺拔硬朗。
二人单薄白皙的皮肤, 并不像年轻人那样充盈着活力,眼周一圈还生长着明显的细纹,但深邃的眼瞳有着通达事理的敏锐洞察力。
中原中也立刻分辨出谁是雨果,谁是波德莱尔。可当他仔细观察他们时, 他们也微不可察地审视着他。
端正大气的雨果给人无形的压力,而英俊潇洒的波德莱尔的气势稍弱些许, 他们身上均流露着寻常组织头目模仿不来的权贵气质。
偶尔能够一本正经起来的森鸥外有类似的气场,但那股压迫力却远不如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顶尖政客来得正义凛然。
雨果和波德莱尔给中原中也的感觉很微妙,他们就好像是海面上浮起的冰山一角,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冰裂灾害。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站了起来,站在原地等待。表情看似平静,实际内心已经开始紧张。
雨果和波德莱尔还是第一次见到少年,比想象中要沉稳干练,精致的五官和魏尔伦有几分相像。
不过太纤瘦,看起来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估计是实验留下的后遗症。
雨果暗想,如果他们不介意,倒是可以叫医生来做个全面体检,避免发育期过早结束。
波德莱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少年人拘谨又暗藏警惕的眼神,他有点失望,因为兰波压根没有让中原中也对法兰西生出期待的情绪。
即使他们什么也没有做,却还是让中原中也感受到了不自在,他的面色也沉重起来。
“你好,中原中也。”雨果嘴角微微上扬,“我想你应该很早就知道我们是谁了,不用见外,坐下吧。”
庄重的会面,瞬间多了几分友善。
磁性的中低音在耳畔回荡,中原中也不好意思先坐下,礼貌地叫了他们一声先生,等着他们落座自己再坐下。
魏尔伦从始至终都淡淡的,他看了眼并没有起身动作的兰波,站起身绕过中间的茶几,从中原中也身边经过时对他点了一下头。
雨果和波德莱尔留意到魏尔伦朝着果果的方向走去,眼神再次落在那跳来跳去的白色小动物身上。
这一次丘比没有离开,它仍然在和果果玩闹着,好像察觉不到危险一样。
兰波没有放下削了一半皮的梨子,微抬起脸,笑容温和,不好意思地说道:“稍等一下再开始吧,苹果皮断了不好。”
雨果和波德莱尔难得亲自见一见丘比,他们也很好奇,并不计较一向谦逊的后辈突然讲究起来。
来去自由,又无所不知,偏偏模样柔软可爱,但光是杀不死就已经不能归类为寻常奇异的生物了,多适合在那些异能技师做实验啊。
魏尔伦不像果果对待丘比那般温柔体贴,他拎着它的后颈像是提着纸袋子一样随便,往雨果和波德莱尔面一放就完事了。
虚掩的蓝眸,藏匿着凛冽的杀意,丘比看了一眼就错开了与魏尔伦的眼神交锋。
它在法国人好奇的眼光下乖巧坐好,一副“我等着你问我”的自信姿态。
果果走到中原中也身边,捏了捏他柔软细腻的脸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中也,没事的。”
中原中也勉强笑了笑,把他抱在怀里,“坐这里,别动了。”
果果知道少年现在心情很复杂,“好。”
在法国和德国暗战之前,他恐怕也没想过自己会是其中的一部分。
在雨果和波德莱尔眼里,他们的行为不过是两个年幼的孩子凑在一起抱团取暖。换个轻松的场景或许能调侃一下兄友弟恭。
无论这两个人的能力多么厉害,也改变不了他们实际年龄加起来都没成年的事实,论作战经验肯定不如兰波和魏尔伦。
魏尔伦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回到兰波身边,他走到弟弟旁边站着,顺手揉了一下果果的发顶,对他们温柔地笑道:“如果它胡说八道,我们就不用信它了”
对于他这种明里暗里让他打消念头的做法,果果莞尔一笑,“好。”
雨果和波德莱尔有些不明所以,向兰波投去疑惑的目光,而削着苹果的人没有回应,这气氛忽然变得莫名其妙了。
雨果重新看向眼前的小家伙,“你叫丘比。”
丘比点头,声音甜美可爱,“是的。”
雨果继续问:“你不会说谎。”
丘比肯定地点头,“不会。”
波德莱尔挑眉,“你什么时候认识兰波的。”
丘比没有正面回答,模糊概念地说道:“很久之前。”
坐在两方中间的兰波稳稳拿着水果刀削苹果,波德莱尔没有发现对面人动摇的表情变化,似乎这就是不值一提的问题。
雨果迅速撇开上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不是帮你们,我是帮卡莉斯塔。”丘比语调轻快,“你们反应太迟钝了,这样下去,他会被你们拖累死的。”
一问一答的谈话有点无聊,也没有重点,但其他人没有打扰他们。
兰波削好了苹果,开始切块,他将成品送到果果面前,“保尔,过来坐下吧。”
站在弟弟身边的魏尔伦面对示弱的亲友也是不为所动的态度,甚至连嘴都懒得张开。
波德莱尔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疏远,目光倏地聚焦在兰波身上,毫不委婉地说道:“这次你们因为什么冷战。”
兰波瞥了眼要开始说闲话的老师,“没有冷战,只是意见有点分歧。”
波德莱尔挑眉,扫了眼一脸无关紧要的表情的俊美青年,“某人没有反驳啊,你们是冷战,别否认了。”
中原中也感觉不对,果果淡定吃苹果,还能精准投喂他一口。
兰波心平气和地说,“没有那回事。”
波德莱尔挑眉一笑,顿时变得不客气起来,“兰波,如果你们不能和好的话,那么麻烦你们散伙之前先告诉我一下,让我提前吃一颗定心丸。”
魏尔伦施施然地说了一句,“波德莱尔,你想太多了。”
“我也希望我想太多了。”波德莱尔意味不明地说道:“但经验告诉我,这时候一点小动静,就能整一出好戏。”
他就差说,魏尔伦你关键时候就喜欢给别人整一出死像。
魏尔伦面无表情地回道:“这里没有好戏,让你失望了。”
兰波和雨果轻咳一声,给呛声的两人一个安静的眼神。
不管以前的魏尔伦多能装,但他的确没表现得这么不对付,大部分时候宛如一株忧郁绮丽的花一样安静。
可自从脱离管教后,他就成了一匹脱缰的骏马,让人完全猜不到他下一秒会不会暴起,给别人一个永生永世难忘的结局。
波德莱尔笑笑不再开口,默默地怀念以前不好拿捏但好控制的魏尔伦,也怀念听话懂事的兰波。
果果笑盈盈地望着波德莱尔,熟悉的五官轮廓让对方再一次感到无可奈何。
中原中也感觉很尴尬,他的哥哥可以是优雅知性的王孙贵族,也可以是大杀四方的终极杀手,让他忍气吞声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要是现在只有魏尔伦自己一个人,那他对前上司贴脸开打的可能性噌噌噌上涨,而波德莱尔喊人打死他的心也会空前坚定。
“丘比,你有兴趣和我走一趟吗?”雨果挺想把丘比送进研究院里,撬开它抹了蜜一样的小嘴。
丘比顿了顿,原地消失,迎着惊诧的眼神迅速出现在果果脚边。
它弱弱地说道:“大人都好坏啊。”
再然后,顺着果果的脚,两三下就爬到纤细单薄的肩膀上,伪装成一条雪白光滑的围脖。
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这一手空间转换着实亮眼,但对熟悉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波德莱尔和雨果惊讶地看着窝在孩子脖子的生物,如果这小东西把爪子上涂满毒药,利用隐蔽空间搞偷袭,别说一般人躲不开,高手也会被吓一大跳。
丘比能四处游走偷听偷看别人的秘密,自然是有真本事,而不是空口白牙污蔑谁。
“卖弄技艺的目的,你已经达到了,下去。”果果拉了拉它颀长耳朵上的金环,可丘比不动。
他有点没好气地说道:“这是夏天,装死去其他地方装,”
魏尔伦眯着眼睛,低头扫过孩子被弄乱的淡金色长发,眼神越发冰冷。
他拽着丘比的后颈,警告道:“再让我看见你趴在不该趴的地方,我就把你碾碎成泥。”
丘比无奈叹气,“我能帮你们找到太宰治和费奥多尔,但前提是你们能对我好点。”
波德莱尔忽地开口,道:“小东西,你能分辨吸血鬼和人类的区别吗?”
丘比气得鼓囊囊,灵气十足的红瞳直勾勾看着他,“我叫丘比,不是小东西。”
它看得出这男人的打算,且并不打算如他们的意,“你们一点好处都不给,就想让我帮你们做事 ,这不公平哦 。”
谁在乎谁,无非就是获许有效信息。
“我准备带卡莉斯塔去德国,今晚就出发。”兰波幽幽地看了眼魏尔伦,淡定自若地说:“至于保尔和中也,他们会自己安排行程,去哪里随他们自己决定,法国不要干涉他们的自由。”
除了果果,其他人愣了。
第247章 第 247 章
247
简单明了的几句话拼凑在一起, 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荒谬感觉。
兰波在队友配置上选了不确定性最强的孩子,排除了能力强悍的搭档。
在行程规划上又过于仓促,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这是打定主意了, 非要在今天之内搞定出国手续前往柏林。
有那么一瞬间,波德莱尔凝视着兰波棱角分明的面孔, 梦回少年不顾生死的时期。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少年长大成人, 他的主意已经大到凌驾到了他们这些前辈的头顶上,连句像样的解释都没有了。
对实情还一知半解的情况下,雨果和波德莱尔的确有理由认为兰波, 此时处于不理智的状态。
这完全不像是冷静理智的人能够做出的安排,情况哪里糟糕到孤注一掷的地步了。
德国人知道这个消息估计能兴奋得跳起来,如果不干点疯狂的事情, 那对不起这大好的时机,光是针对兰波的打击力度就得拉到最高档次。
歌德自然不会贸然出手, 但他势必要做到一击必杀的程度。
雨果神情严肃起来, 对兰波郑重其事道:“兰波, 你带着个孩子横冲直撞,考虑过到了柏林能做什么吗?”
紧接着就是波德莱尔, 他颇有深意盯着默默吃东西不说话的孩子,“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进入德国境内, 你们要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思。”
兰波点点头,他早就知晓其中危险,但危险也好过等着被德国、费奥多尔、丘比这些家伙算计来得主动。
他确定丘比这家伙说到做到,绝对有办法让果果狠心抛弃他们。
波德莱尔见骄傲的学生没有退缩之意, 不得不加重语气提醒他们糟糕的情况:“我们原先的情报网站并不可靠,重新组建临时小队最快也需要三两天时间。”
“而且只能提供粗略的情报, 无法深入德国政府内部调查,更何况还要面对能力不明的异能者。”中年男人看着兰波的眼睛,咬字清晰有力,面色却有点难看。
果果续上波德莱尔没说下去的话,“真正麻烦的还是腹背受敌的处境。”
“到了柏林就不能轻易相信所谓的自己人,吃穿住行样样都要小心谨慎,更要提防读取记忆的异能者不经意地触碰。”
他言简意赅描绘出兰波孤立无援的情景,对此却并不感到恐惧不安。
波德莱尔忽略眼神阴郁的魏尔伦和表情踌躇的中原中也,给果果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看起来你早就想过一遍了,就等着兰波说带你去柏林了。”
优秀自然不可否认,但缺点是胆子太大了,天底下似乎就没有令这个孩子恐惧的东西。
雨果皱起眉头,被魏尔伦拎在手里的丘比埋着脑袋,一眼看过去真的像极了玩偶。
一想到兰波单独说给他听的那些隐晦,这时他大概猜到兰波临时起意的关窍来自丘比推动的,除了身世之外还有什么能威胁他们。
“兰波,不要贸然做出决定,再想想吧。”雨果劝说道。
波德莱尔也是这样认为的,即使法国能分分钟把兰波送到柏林,他们也不想这么干。
因为那太冒险了,所以更得按住冲动起来的兰波。
岁月在长者的脸上留下的痕迹,当他们沉默不语时身上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明显,中原中也不太能适应这场谈话的氛围。
其实不管有没有布拉姆,丘比都会给他们找事做,它要做的就是制造冲突,制造矛盾,本身就没打算让人轻松下去。
兰波不好反驳他们的观点,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分析与建议,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们准备好的时候,敌人也准备好了应对措施,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魏尔伦,你有什么想法?”波德莱尔不赞同的表态有些委婉。
兰波抬眸看向笔直伫立在家人身边的金发青年,他的亲友不可能感应不到任何信号。
宛如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压抑,烦闷如潮水一般蔓延至他人的心灵。
无人能看清魏尔伦浅色瞳孔下的真实想法,但他所做的决定直接牵动别人的命运,这一次波德莱尔希望他能否定兰波。
良久没有人开口说话,雨果和波德莱尔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生出不妙的预感。
魏尔伦的行动力太强了,法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无谓的牺牲,德国同样如此,这也是歌德忌惮兰波的原因之一。
兰波安抚性地对魏尔伦笑了笑,“保尔,我的时间很紧张,其他人可以慢慢来,但我不能慢下脚步。”
中原中也无措地收紧双手,惆怅的目光落在兄长线条优美的下颌角处,小声地呼唤道:“哥哥。”
——太宰治、公关官、村濑,这三人或许会是他们未来的敌人。
难过的想法贯穿少年的心脏,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放缓了许多,他希望自己能说点什么,但开口却不知所措了。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却让魏尔伦找回些许理性,他收敛锋芒,斩钉截铁地说道:“今晚我会带着中也离开巴黎,之后我做什么与你们无关。”
他这就是在告诉他们,他要重拾暗杀王的身份。
雨果仿佛看到了一扇即将开启的炼狱大门,内心有些不忍,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之前,波德莱尔开玩笑说他们散伙一定要告诉他,不代表他真的接受魏尔伦不按常理办事。
中原中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不明白自己兄长这是在做什么,听起来就像是要决裂了一样,这和预想的完全不同了。
果果若有所思地放下手里的银色叉子,眼帘缓缓下垂,不让对面的人探究他的心理活动。
之前,波德莱尔开玩笑说他们散伙一定要告诉他,不代表他真能接受魏尔伦不按常理办事,平和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兰波不觉得意外,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朝着前辈的方向颔首一笑,“我们不会给法兰西造成任何损失。”
雨果和波德莱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其中暗藏的玄机,又听见果果稚嫩的声音响起:“光明正大去柏林,和偷偷摸摸去柏林,性质全然相反。”
魏尔伦是欧洲通缉犯,中原中也是普通的黑手党,他们都没法正大光明地陪着兰波。
雨果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卡莉斯塔,你很强,但你的精力有限。”
“雨果先生,你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果果眼里的温柔简直快要溢了出来,“总之,我可以配合兰波做很多事情。”
他用叉子扎起盘子里的苹果块递到嘴边,天真懵懂地笑道:“我是小孩子,小孩子偶尔胡作非为,大人不能拿我怎么样。”
——十岁以下无民事行为能力的孩子,法律无条件包容的对象。
这个时候,别说雨果和波德莱尔感到惊讶,就连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过的少年也是惊骇的表情。
虽然他们现在完全不知道兰波和果果要干嘛,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了。
而深切了解兰波的魏尔伦,在他说出那个想法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
柏林,歌德看着手里的文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今晚我们有两位客人呢!”
站在他旁边的席勒揉了揉酸胀的手腕,“英国女王发来邀请函,希望总统能去伦敦参加国际宴会。”
歌德摘下眼镜,甩到办公桌上发出哐啷的声响,抱怨连连地说道:“我都快十年没参加宴会了,他凭什么去放纵自己,这些人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考虑自己的心情。”
中年男人随手拨了一下桌上摆球,苍白的面颊浮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你告诉尊敬的总统先生最近没有人手保护他,想去就去,别拒绝人家女王的一片心意,他死了正能重新竞选德国总统。”
席勒从抽屉里拿出眼药水放到他面前,“那位很惜命,一定能理解你的好意。”
这些话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国家元首,谁家都有傀儡皇帝,哪怕里子没有,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歌德百无聊赖地说道:“福地樱痴怎么还没抓到威尔斯,他效率也太慢了,我们去帮帮他怎么样?”
一边说,一边往后靠去,上半身落到柔软的真皮椅背里,舒服的触感让他疲惫的身躯感到一阵轻松,困意也逐渐加深。
摆钟来回撞击,铛铛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席勒俯看着闭上眼睛的歌德,眼里划过一丝担忧的神情,“你现在需要休息,这些小事我们会解决好的。”
歌德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的确需要睡会,那么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晚上我们一起去见见那可爱的孩子……”
他声音越发微弱,近乎呢喃的口吻,说道:“你知道的,我也很喜欢孩子,可惜小孩子都不喜欢我。”
“去房间休息,睡在这里只会加深你的脊椎病。”席勒上前一步,俯下身体,想要拉他起来。
歌德拿他没有办法,半眯着眼睛,调侃道:“你比我的医生还要关心我的健康,这不能吃,那不能做,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死的吧!”
席勒撇撇嘴,诚实地回答道:“尊敬的歌德先生,如果你真的死于疾病,我一定悼亡你一生,但绝对不会因为你离开人世,而放弃我自己生命,这点你可以放心。”
歌德满意地笑了,“很好!你就该保持这种高傲的精神,独自美丽地度过人生。”
“我快分不清您是在诅咒我,还是祝福我了。”正值盛年的席勒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随后很快恢复温文尔雅的状态,他说:“我要去审问犯人了,希望您落日前能记得吃一顿晚餐。”
歌德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这次有所收获。”
席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横滨的少年比想象中要倔强,一心求死。
第248章 第 248 章
248
在兰波这里碰了个头后, 雨果和波德莱尔回去又好好想了想。
毕竟,兰波和政府部门失联多年,如今的他和特战力总局九成以上的人缺乏沟通意识。
马拉美也仅作为传递信息的中间人, 其他人在战斗上最多搭把手,给不了太多助力。
而果果就不一样了, 虽然年纪小,但他的确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战斗系异能者, 和兰波有磨合的过程。
异能力强度就算不如已经成年的魏尔伦,那也比其他人要凶狠残暴。
外交不是纸上谈兵,不可能光考虑战力问题, 还要小心德国人下套。
年龄不是此行的败笔,反而在一些原则问题上有化解障碍的先天优势。
外交团队首先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即使不能拿住德国人的把柄, 起码也要从德国全身而退。
一番思量后,雨果采纳了兰波的提议, 但这也意味着原本手头上的预备工作得赶紧提上日程。
前往柏林的外交名单发送给歌德, 对方也很愉快地回复了雨果。
他表示自己会热情款待来访者, 保证让他们一行人感受到德国文化的厚重魅力。
电子信息一来一回的功夫,将法国访问德国联邦政府的外交章程敲定在案板上。
马拉美、小仲马、加缪……一干人等临时接到出国的通知, 他们都要在今天离开巴黎去往柏林。
彼此的任务各有相同,有人盯梢、有人寻人、有人收集信息……而这些都是为了及时掌握德国政府的异常行动, 减少未来伤亡损失。
到了这一步,兰波想要临时反悔,就只能拿“遇到暗杀、没有躲过去、半死不活、躺在ICU”当做逃避借口。
他自然不会临阵脱逃,辜负了雨果和波德莱尔给予的期望, 也不能让德国人真的觉得他现在有了弱点,就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歌德想用一个行踪不明的费奥多尔稳坐钓鱼台, 那兰波就利用这一点反向在柏林浑水摸鱼。
这场较量,就看谁先拿捏住谁。
下午两点多,果果睡了一觉醒过来,他伸了伸懒腰。
而待在他房间里的魏尔伦,则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保持优雅的坐姿,如诗人般安静地眺望远方的天空。
果果去看了下收拾东西的兰波,以及帮忙的中原中也。
虽然有点好奇在他午睡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又说了什么,但他也没有心情问这些了。
兰波对他招招手,“保尔还在生闷气。”
他拿出一把梳子,开始梳理凌乱蓬松的浅色发丝,眼里流淌着如蜜糖般温暖的宠溺眼神。
神采不佳的中原中也放下手中药瓶,吐槽:“这不是重点吧……你们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分道扬镳了。”
兰波笑了笑,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道:“中也,我和果果下午要去柏林,你和保尔不久之后也会离开巴黎,你以为当下的重点是什么?”
中原中也看着舒服得眯着眼睛的孩子,欲言又止地说道:“我可以帮你们做点什么的。”
兰波一边给果果梳头发,一边温和地回复他:“你想拯救你的朋友,还是想打倒反派,抑或者拼尽全力拯救世界。”
“我不理解……”中原中也眉头倏尔松开,摆摆手道:“这又不是超人漫画,能把人分正派、反派、中立派、路人甲,然后象征性地死几个配角敷衍观众、博取眼泪。”
果果轻笑出声,“你在担心旗会的人,不是吗?”
中原中也眼里满是焦躁,神色变得阴晴不定,重重地说道:“是的!但你们不在乎……我说真的,我忍了快一天了,现在不想开玩笑。”
他不安地追问下去:“你们总得告诉我,我能做些什么吧!好歹我也是操控重力的强大异能者啊!”
“中也,你需要静下心来,然后跟着保尔离开巴黎。”兰波放下梳子,平静如水的目光落在少年不甘示弱的年轻面庞上,“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就是你要做的事情”
中原中也烦躁地移开视线,“我静不了。”
兰波对他坦诚相待,道:“可你必须得沉下心思考问题。”
中原中也心急不已,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
“敌人的弱点还没有暴露出来,你先自乱阵脚,这样真的好吗?”兰波提高声量打断他。
随后,他发出灵魂的拷问,“中也,我们现在需要一个破局的时机,你的朋友能不能活下来,一定程度上也取决于你在哪里。”
历经风霜磨炼的青年,对年轻的少年有着充足的耐心,“我这样说,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敌在明,我在暗。
从丘比口中得到的信息,并不足以扭转乾坤,徐徐图之才是上上策。
中原中也自觉一身力气无处发挥,垂下漂亮的眼眸,气馁地答应道:“明白,我不出现,他们就没有办法对我出手。”
这样做当然有弊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敌人耐心耗尽后只是一次性道具。
兰波不会说破你真相,他手上动作轻柔而灵活,一边给果果编辫子,一边平复起中原中也内心的不甘,“你的哥哥是暗杀王,他能教会你很多东西,你要信任他的能力,也要相信自己成长的空间。”
中原中也耷拉着肩膀,情绪低落地说道:“兰波哥,你真的不能把我的指令告诉我吗?”
兰波没有像以前那样坚决反对,“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肯定会告诉你。”
话锋一转,“其实,保尔有打开了你体内封印的钥匙,但他肯定不会让你陷入迷惘之中,毕竟你的身体还无法承受【特异点】的压迫。”
中原中也握紧了拳头,指甲扣紧了掌心,掐出月牙的红印,“我怎么样锻炼,才能达到哥哥那样的高度。”
“中也,你得先成年,”果果干脆利落地打消他的念头,“发育期的骨骼太脆弱,而你这个年纪和欧洲人相比,已经算是发育不良了。”
“情况危急也不用你自爆。”兰波叹了口气,补充道:“保尔会解开他体内的枷锁摆脱难缠的困境,代价就是陷入无理智状态,对周围有情绪波动的人发动攻击,直至生命耗尽。”
中原中也猛然抬起头,“会死吗?”
果果摇摇头,他对惊骇中的少年,说:“中也,有你在就不会。”
兰波说完余下的信息,“魏尔伦在你体内种下了一道解除指令,除了那顶特殊的帽子,你会是关闭【兽性】的锚点。”
他在发辫末端系上红色的发带,“能将保尔逼到解开封印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加重你的负担,而是让你知道,你的存在对保尔多么重要,你能保护他的安全。”
中原中也没有再说话,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却也意识到自己的分量并不低于果果,以及这个世界真的比想象中要更糟糕。
像是国家这样庞然大物的集体组织,即使内部结构存在各种各样的衔接漏洞,也有层出不穷的贪腐现象,但它却实打实汇聚了成千上万的凝聚力。
这也导致阶级进一步的固化,傲慢自大的上位者稍微动一动嘴皮子,就能颁布一条政策法规。
底下的人即使不能完全认可理解,但看到眼前的红利后,也会为之奋斗。
牺牲的永远是少数人的利益,大部分人只要安稳就可以了。
果果的头发很快就打理好了,他走过去抱住少年的肩膀,轻声细语安慰道:“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没人能一直笑下去,能尽力做自己就已经很优秀了,不要苛责自己。”
中原中也拥抱住他,“魏尔伦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做到……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柏林了,也明白魏尔伦为什么要带我走了。”
果果温柔地笑道:“你傻不傻,敌人哪有我们可怕啊,该害怕的是他们才对。”
兰波走了出去,他来到隔壁,敲了两下推开的房门,“我和果果的出发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半,同行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外交员,小仲马和马拉美会利用异能力在柏林城市中传递消息。”
“保尔,需要我做些什么吗?”他深邃的眼眸里映入亲友的背影,时光仿佛回到以前出任务的时候。
魏尔伦站起身,淡淡地说道:“我们谈一谈。”
兰波眉眼凌厉线条更加柔和,他回眸看向不远处的少年和孩子,“当然没问题。”
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但足够他们交代彼此要注意的事项了
果果坐在中原中也身边环视一圈,平静状态下的青年们,以及神色彷徨的少年,他们都看着他。
魏尔伦提出他的要求,“我会带中也潜入柏林隐藏起来,我不管是你们是想救人,还是想杀人,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去处理,好吗?”
至于他会怎么处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兰波看了眼面露难色的中原中也,“我没有意见。中也,你呢?”
公关官和村濑警官的利用价值,仅限于中原中也的好感程度。
在他有所防备的前提下,他们就算是变成吸血鬼靠近了过来,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但!就怕吸血鬼在命令下出现自杀行为。
吸血鬼会无条件遵从君主的意志行事,并且对君主知无不言,虽然自身的智力仍然建立在原本的人格上,但他们根本不会对死亡产生恐惧。
即使不能将感染者从身到心了解一遍,但针对一部分人下达详细命令,操控他们如何行动,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中原中也当然可以避免那一幕发生,只要他能隐藏好自己的位置,杜绝见面的机会。
既不暴露他们已经知道吸血鬼,也不担心歌德杀死还有利用价值的人,缺点就是不能保证有多少人被同化。
还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法,中原中也也可以制造碰面的机会。
前提是他能够心平气和跟自己的朋友较量演技,在村濑、港口黑手党、羊成员的挑拨离间不会方寸大乱,在局面失控之际能迅速处理各种纠纷。
那样做治标不治本,还不如找到布拉姆,杀了他来得快。
兰波不太相信少年人的情绪管理能力,像太宰治那种黑心崽,是亿万分之一的产物,奇葩中的奇葩。
中原中也眸底一片晦暗,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和哥哥一起行动。”
魏尔伦心情复杂,“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去旅游吧。”
魏尔伦和兰波的谈话过程没有出现争吵、意见不合、甩脸色的举措,单纯就事论事探讨问题处理方式。
因为大部分的事情已经知晓,而不知道依旧是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又要分头行动,最要紧的事情是先安排好各自的任务,他们优先考虑的重点还是果果。
因为果果对异能力的掌控程度已经突破常人的认知,再让他和其他人待在一起,还不如和兰波待在一起的作用大。
不如趁着其他人对果果的印象还模糊的时候,尽早解决太宰治这个无法估量的人形干扰器。
没了这个泄密的人,才能安心考虑布拉姆和费奥多尔等人。
而且果果去柏林另一个好处,就是丘比偶尔会听他的话,方便他们及时掌握难以探查的消息。
纵然歌德会将一个半大的孩子,看做是“行走的核弹枪”,可那又能如何,他反而要顾及柏林的承受能力不能轻易动手。
家里的顶梁柱将情报工作者冷静过人的一面,展现在中原中也面前,不禁让他想到自己在工作中和太宰治的互相挑刺的相处之道。
虽然生活中有很多意见不合的情况,但并不影响他们配合的默契度,以及执行任务的服从性。
即使他们两个之间算不上朋友,那也是关系不错的同事,现在为了保护果果,却不得不要杀死太宰治,中原中也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愧疚的情绪。
这件事,是他们都对不起太宰治。
公关官下落不明,他的处境不会比太宰治好多少。
而村濑警官只是个普通人,他对自己哥哥N,只有那么一点细枝末节的了解,实际利用价值少得可怜,处境应该是最艰难的。
拖延时间的确是阻止果果的好办法,但是却不能阻止太宰治在酷刑面前,为了自保或者求死而开口说话。
歌德势必要利用无效化异能者来对付棘手的超越者,所以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这个家崩溃得更快,他们也不能落到被动局面。
即使中原中也很想让自己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但他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往日里骄傲的笑容被沉重掩盖。
巴黎到柏林的直线距离将近九百公里,自驾行的路程一千多公里,过边境的路上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意外事故。
出于对时间和安全的考虑,兰波选择乘坐飞机到达柏林,最多两个半小时,他们就能见到歌德。
果果这次心理压力最小,他压根没把自己看作需要保护的人,本着“我是不定时炸弹”的理念去给人添堵。
第249章 第 249 章
249
暮色降临, 白色大鸟扶摇直上,落日的余晖穿过厚积的云海,映照出了万道霞光。
舷窗外, 那一条绮丽多彩的大河,霸占吸引乘客的视线。
在飞行过程中, 没有电话能再打扰旅途中的人。
他们在万里高空中寻到一片净土,既是享受这短暂的安逸时光, 也是在自然深处找回被灯红酒绿迷眩的心灵。
宽敞整洁的头等舱内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乘客,每个人的座位都有一定距离,基本上谁也不会打扰谁。
端庄大方的乘务员会时不时过来走一圈, 为他们提供优质服务,考虑晚上还有德国的招待宴席要应付,基本上也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吃晚餐。
此行一共8人, 大部分是三十岁左右,最年长的人也没有超过四十岁, 原本小仲马应该是最年轻的那个。
可有了果果这个看起来还没满十岁的孩子在现场, 小仲马反倒就没有那么突出了。
兰波和果果面对面坐着, 两人一副神情轻松的样子。
他们手里还握着一副酷似扇子般的纸牌,慢条斯理地调整手里牌面的位置, 干净的目光在扑克牌上游离不定。
果果朝着中间的位置甩出一张红桃三,气定神闲地抬起眸子盯着面前的男人。
兰波随后跟上一张方块六, 敦厚温暖地看着他。
谁大谁赢一手,对子、顺子、炸弹,你来我往的打法完全是小孩子的玩法。
偏偏他们玩了十几把了,也不觉得无趣。
一大一小惬意的行为, 和一同来的那些看报、看书、看电脑、沉默寡言的绅士相比,着实有点玩世不恭。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 直到温文尔雅的小仲马来到兰波身边才有所停止,“兰波,马上要到柏林了。”
兰波颔首一笑,“真快,这把结束就不玩了。”
果果继续出牌,两人加快速度,没多久就出完牌了,“我赢了。”
他的运气挺好的,一路上基本上都是他在赢。虽然不排除兰波故意放水的可能,但赢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
小仲马眼底浮现无奈的神色,对待他们的态度极为平和,“你们两个给我一种在旅行的错觉,到了柏林可不能这么放松警惕啊。”
适当的放低姿态,无损青年斯文俊秀的形象,反而为他平添几分亲和力,拉近双方的距离。
兰波用酒精湿巾给果果擦拭双手,“我对外交工作并不了解,交谈这方面还是靠你们。”
“外交就是套路而已,关键在于谁的底气足。”小仲马想叹气却又不能叹。
他只能委婉地说道:“法国和德国是百年世仇,德国人不可能忘记那些历史,你要小心谨慎周围的环境。”
兰波朝着他的方向看去,点点头,笑道:“我会听你的想法。”
听,而不一定会采纳吧!小仲马看了眼全无紧张感的孩子,摇了摇头离开了。
兰波收起桌上的纸牌,又擦了一遍桌面,还检查了一遍随身携带的物品。
做完这些后,他抱着果果,一起看向舷窗外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
乘务员在广播里通知乘客注意事项,气氛再度陷入沉静之中,直到飞机顺利降落。
兰波从口袋里拿出蕾丝手套、一次性口罩,十分顺手地帮果果穿戴起来。
目光快速地围绕着孩子扫视一圈,稍微调整了遮阳帽位置、披肩的轻纱外套、腰胯的珍珠包包。
冷峻的面庞流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青年戴上黑色帽子,牵着精致程度不亚于洋娃娃的孩子迈开脚步。
走下飞机那刻,明里暗里的注视一下子增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捕捉到青年和孩子的身影。
他们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纤细柔软的金发女孩,透过黄昏的阳光,朦胧地看到那双灵动美丽的蓝色眼眸。
窥视的感觉并不强烈,果果抬起脸看向兰波,他什么也没有说,头又垂落了回去。
在不远处,一群记者和德国的外交部官员,正围着小仲马等人热络地交谈。
闪光灯不停转动下,这些应对自如的青年们,特别引人注目。
比起那些个抛头露面的重要人物隆重的出场仪式,这只是个朴实无华的小场面,勉强对外释放一点法、德两国再次建交的信号。
没有一官半职的兰波,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脸上是温和又不失礼貌的表情,仿佛是看热闹的过路人。
微风徐徐,吹动果果重新剪了的刘海,他稍微往成年人的身后躲一躲,别人更难看到他的正脸。
外交通行名单里有他们就够了,其他的关注度并不重要,尽量不露脸,能减少别人造谣生事的机会。
面相坚毅的德国男人,跨着大步走向不起眼的角落,他用法语亲切地问候道:“兰波先生,你好!”
兰波看着这张并不算陌生的面孔,明知故问道:“请问你是?”
青年拿出自己的证件向他们自我介绍,“总参勤务中校,埃里希。”
兰波伸出手,“你好,埃里希中校。”
两人都戴着手套,也不担心谁会使用异能力。
埃里希握住兰波的手,上下一晃,将友好的礼节行为进行到底。
记者的镜头悄然一转,对准两个各有千秋的青年男子。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了一张和谐共处的画面,一个若隐若现娇小身影藏在其中。
果果歪了一下脑袋,他悄悄地望着那群拍照的记者。
谁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场面。
埃里希依旧保持自信的笑容,热情地表示:“我代表德国欢迎你们来到柏林的,考虑你还带着孩子的缘故,我们可以先行一步。”
他朝着身后的方向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兰波看向远处的小仲马,无声表达赶紧结束的意思。
虽然双方眼神交流困难,但他们原本没有分开走的打算。
小仲马不喜欢聚光灯,他留意到了兰波那边的动静,早就给了其他人暗号,只是这些德国人非要站在这里絮叨。
兰波和埃里希开始说客套话,直到包围同伴的记者散去,他们才终结掉没有营养的废话文学。
埃里希的指引开始发挥作用,兰波牵着果果的手跟着大部队的节奏,接下来他们要去参加晚宴。
德国人派了专车接送,专人服务,但手提箱这类物品,即使里面空荡荡的,也不可能交给别人保管。
——谁让异能者和黑客都很麻烦呢!
前者借着透视功能,窥探到留有痕迹的隐秘,后者顺着网络传播的路径,爬到不该进入的窗口复制粘贴病毒。
大使馆的“自己人”总是恰到好处的,可他们又是另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以防万一,电脑里并没有装载重要数据,记事本一片空白。
而真正知道此行关键词是吸血鬼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小仲马就是其中之一。
小仲马却不怕有人对自己使用读心类的异能力,因为他很清楚探查他人心灵,往往需要触碰身体,眼神对视最多捕捉到只言片语。
什么场景做什么事情,合格的情报人员必须具备足够专业素质,人前不去思考任务相关的内容,那么对方照样有心无力。
兰波在不与人接触这一方面上同样谨慎,他对果果的看护力度已经无形中拉到最高,半点不假手于人,头发丝都不给人碰。
汽车一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又进入城市快车道。
接下来,他们要见的人可是重头戏。
晚宴订在一家私人餐厅进行,他们来时已经安排好了位置,直接入座都行。
大部分人都站着说话,各自做自我介绍,带着孩子的青年显得格格不入,可他们也都当作没有看见一样。
有小仲马这些外交能手在现场处理人际交往,兰波牵着果果的手去了安静的地方,他们暂时先休息一下。
穿着正装,身形削瘦,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缓步走来,“公务繁忙,来晚了,你们聊到哪里了。”
姗姗来迟的歌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冷漠,相反还挺儒雅随和的,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像上了年纪的教授。
在场的人看到他走来,自然迎上去,主动打招呼。
法国一行人,站出一位年纪大的外交官,他眉眼略带笑意,说道:“歌德先生,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忙碌啊。”
歌德笑着回应:“凯利德,我一直都挺忙的,倒是你难得来了一趟柏林,换个心情放松一下吧!”
一张张年轻而端正的面孔映入眼帘,实际上,他早就透过隐藏的眼睛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小仲马和歌德的年龄差挺大,其他人也只是稍微好一点,他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界,自然不好拿乔做派。
只是该有的底气,他们也不缺少,面对老牌超越者,依旧能持不卑不亢的状态应对。
歌德鼓掌,笑容加深了许多,“雨果真是喜欢制造惊喜,我以为他那种稳健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让年轻人来柏林长长见识,没想到他变开明了。”
小仲马笑道:“雨果先生也希望两国能发展友好关系,加深文化交流,认识到彼此的不足之处。”
歌德身边的一个上校,语气讥讽道:“要说不足之处,巴黎现如今已经深陷泥潭,群众活得水深火热,自身难保都难,你们讲这些虚头巴脑的道理难道能改变现状吗?”
小仲马依旧和善可亲,四两拨千斤挑回去,“这位上校是从哪里得到的不实论证,真正水深火热的时候,法国人可是连国王的脑袋都能砍了。”
言外之意,国王都活得好好的,谁自身难保了,净胡说八道。
其他的同伴也说道:“无良媒体的报道还是要少听少信。”
“巴黎是欧洲艺术的摇篮,我们生来就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有时候看得深远一些,别人后知后觉。”
“安于现状对不起前人的付出,不能不思进取啊。”
美化版——丰富先人传承的艺术传承,开拓创新更美好的未来新篇章,法国就算真的暴力改革,一蹶不振的德国又能好到哪里去,别太瞎操心啊。
这里是柏林,有的是人平息法、德的口头纷争,他们吵不起来。
歌德的视线早飘到别的地方去了,乖乖跟在黑发青年身边的孩子在吃无籽红提,腮帮子一鼓一鼓,粉雕玉琢的精致女孩像个艺术品。
兰波对上打量了一会儿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脸。
第250章 第 250 章
250
歌德和兰波, 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权贵大臣,一个是湮没于黑暗的失格情报员,身份地位截然不同, 却有着复杂而微妙的关系。
两人本来不会有正式见面的机会,就像互不相容的天地, 是因缘际会促使他们在和平时期见到了彼此。
既不是好事,也不是坏事, 无法定义对错。
虽然兰波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低调,但他存在的意义远胜过其他人,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在场人员的注意力。
众人知晓超越者隐藏恐怖之处, 但又不完全了解超越者本身,特别是兰波和魏尔伦这一对世俗无法理解的搭档。
法国人悄然压低声音,暗暗警惕起来。
德国人克制着眸底的红光, 冷冽的锋芒从微垂的眼尾倾泻。
眼下这样平淡无奇的场景,很难发生意外事故, 但总有人期盼着奇迹降临。
最好叫那位情绪内敛的青年, 在现场绽放出一朵朵鲜艳夺目的玫瑰, 露出不堪忍受的痛苦表情。
从残忍战争中活下来的人,早就不算什么正常人, 他们大部分人变得冷酷无情,尤其是对敌人而言。
这些年休养生息, 也只不过让他们将狠戾一面藏在心灵最深处,不轻易显露出来吓跑猎物。
——怎么能宽恕曾经数次破坏德国作战计划的法国情报员呢!
他们恨兰波没有死在日本横滨,恨他沦落泥泞里还能爬出人间地狱,恨有人不知深浅地拉着他的手不离不弃, 更恨他如今居然能幸福地生活下去。
恨意无穷,而恶意就如同陈年老酒, 默默地酝酿狂暴的醉意。
兰波脸上温和礼貌的笑容,更像是对德国人的嘲讽,他不仅敢来,他甚至还带着孩子。
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所以——为什么这对默契十足的搭档不能永远离心离德,常人压根不能理解其中复杂的情感。
愤恨与杀意不能诉之于口,这种滋味很不好受,可面对狡猾的敌人,就不该轻易流露出实际感受。
歌德唇角微微上扬,岁月柔和的痕迹越发清晰,面上浮现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眼里流露着欣赏的神情。
好似过往种种都随风而去了,他只是对一个优秀的青年表示好感而已。
这样的确容易营造出宽宏大量的德行,但兰波深知那不过就是一个假象。
他坦然面对中年男人的注目,无惧他人冷漠的态度,内心十分清楚实力才是可以依靠的基石。
果果咽下混合着清香的酸甜汁水,从银盘里拿走一颗干净的荔枝,沿着红棕果皮粗糙表面的中线剥开洁白如玉的果肉。
他高仰起头,将剥开的荔枝递给身边的青年,落满星辰的眼睛期待地望着,“你尝尝甜不甜。”
兰波一下子移开视线,笑容温暖如春,从小手上接过了晶莹剔透的荔枝,没有丝毫犹豫就放进嘴里品尝,轻盈冰凉的口感瞬间缓解夏日的倦怠。
他扔掉果皮,不忘给予评价一番,“是无核的品种,清甜可口,适合做冰镇饮品。”
果果眼前一亮,“不知道这种荔枝做荔枝酒怎么样,有空一定要试试看。”
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得美丽起来,恬静自在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里舒服极了。
兰波剥起荔枝,笑道:“等荔枝酒出味,应该也到秋天了。”
即使有些人没有听到他们说的内容,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温情细腻,这一大一小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他们真的不在乎这里有多少达官显贵,更无所谓原本的气氛又是多么庄重肃穆。
本来某些人的算计已经复杂得能开始织网了,但看到他们这样轻松的样子,心中顿时萌生一股强烈的恼意。
不识时务的兰波横滨待久了染得什么臭毛病,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吃喝玩乐逗孩子的游乐园吗。
歌德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眼周细纹刻进苍白皮肤,那双宛如黑曜石般神秘的瞳孔,好像能吸纳所有光芒。
轻轻掠过一片金绿色的森林、穿过沁透心灵的蓝天,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站在歌德身边的埃里希中校不悦地皱眉,他低语道:“我去请他们过来。”
歌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他们一时半会不会走,别急,慢慢来。”
小仲马和其他外交人员看向兰波时,眼底划过担忧和无奈。
他们希望兰波之后能靠谱点,起码别真的当自己是来柏林观光旅游的游客。
经过一番折腾,接待宴席很快开始。
兰波和果果的座位靠后,他们并没有因此感到压力,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
反正也没人会这么快就来找他们的麻烦,人活着的价值,永远比死掉的时候更大。
晚餐烤面包、炖肉、浓汤、熏鱼、沙拉、甜点……这些花样在欧洲厨师手里翻来覆去地变化着,万变不离其宗,入口滋味差不多就是了。
说到底,今晚只是寒暄而已,正式的流程会在明天见德国总理。
将要分别前,歌德在兰波面前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兰波,你知道人类的灵魂是什么样的吗?”
兰波凝视对方神秘兮兮的眼睛,直言不讳道:“不知道。”
果果好奇地看着故作深沉的中年男人,这明显是冲着他和魏尔伦来的呀。
歌德意味深长道:“我也不知道。”
闻言,兰波明显愣了一下,疑惑不解道:“歌德先生,你想表达什么?”
“我很好奇人类和非人类之间,本质上有什么区别。”歌德低头俯视冰雪可爱的小孩。
他眼里的兴味已经溢了出来,略带侵略性的表现令人感到不适。
果果歪了一下头,这和上一个问题的关联只剩下人类了。
兰波挪动脚步挡住歌德的目光,“歌德先生,如果你对非人类感兴趣,我推荐你去日本走一趟,那里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你,一定能让你大开眼界。”
“日本有什么惊喜,不伦不类的怪物罢了,我可看不上那种扭曲的东西。”歌德讽刺一番日本的糟心之处,爽朗的笑声在空气里回荡。
小仲马等人不知该说什么话去接,但挺尴尬的。
片刻后,歌德提起有意思的话题:“兰波,你身边不就有个四不像的小家伙嘛,你难道还能不了解怪物的本质吗?”
他一改儒雅随和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外向,虽然看起来挺高兴的,但净说些不招人喜欢的话。
小仲马等人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歌德,以及他身边习以为常的德国人。
“请各位见谅,歌德先生喝醉了就喜欢和人乱聊,他没有恶意。”一道磁性的男声伴随着一串有节奏的脚步声穿过众人耳膜。
众人齐刷刷朝一个方向看去,逐渐靠近的短发青年面含微笑。
看到他的第一眼,很难不被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吸引视线,紧接着才会留意到他俊秀斯文的长相特征。
和其他体型高大的德国人相比,青年的脸部线条更柔和细腻,眉眼少了一点深邃的弧度,但更能从中感受到蓬勃生机。
歌德的心情彻底舒展开来,笑道:“席勒,你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啊!”
席勒,情报里显示他是个普通人,但他的地位却十分超然,因为他是歌德最信任的人。
兰波琢磨怎么给这人套麻袋,果果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好些个人蹙起的眉随着这人的到来松动了,他们似乎松了口气。
歌德解开西装纽扣,松了松领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我果然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容易乱了思绪,”
在其他人来不及反应时,他爽快地和众人告别,“现在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见吧,祝你们今晚有个美梦。”
这样说,搞得别人好像会拦着他不让他走一样,浪漫自由的法国人表示很无语。
席勒接住歌德扔来的西装外套,整理好搭在臂弯里,一副贴心好助理的形象。
可歌德刚踏出几步,却又像是想起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径直走到兰波身前。
歌德认真地叮嘱道:“虽然柏林的治安很好,但到了夜晚还是得少出门,遇上欧洲通缉犯,请第一时间通知警局处理,千万不要逞英雄。”
他说这话时,其他德国人的眼神尤其犀利,仿佛看到了兰波在柏林城中胡作非为的景象,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就要把他抓起来。
“治安好到抓不到魔人。”兰波面无表情盯着歌德的眼睛,“看来,侦查机关的办事能力有待商榷。”
难得激进两句,立马让气氛紧张起来,下一秒就能看到血。
歌德笑了笑,底气十足道:“他就算有十条命,也不敢在柏林放肆。”
兰波淡淡道:“希望如此。”
他有点想把丘比揪出来糊到对方的脸上,让传奇人物知道自己有多么疏忽大意,看看这人破防的程度。
果果一时分不清歌德是装成这样,还是真就这么放飞自我。
喝酒前后两个样,虽然很符合心思深沉的大人物模样,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小仲马和其他人表示心累,虽然他们早先就对歌德难以捉摸的性格有所了解,但真应对起来也知道这人还腹黑得不要不要的。
实力强,地位又超然,喜欢看别人紧迫感的表现,简单的表象下藏着说不出的深沉,不愧是心思缜密的政治家,就喜欢别人下套。
第251章 第 251 章
251
越是靠近北极圈, 昼夜交替周期就越长。德国比法国更靠近北极,免不了地球磁场影响,夏季总是昼长夜短的。
夜晚九点多, 他们从私人餐厅离开,坐上去大使馆休息的车。
车窗外车水马龙, 紫红色的晚霞所剩无几,那一点点的云彩也逐渐融于暗蓝天穹。
再过一小时左右, 黑夜就会笼罩整个柏林上空。
果果靠着兰波,他在想,跟在魏尔伦身边的中原中也有没有适应欧洲时区的生活节奏, 淡淡的忧伤在心底萦绕。
这两三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昨夜紧急通知中原中也赶到巴黎。
结果没到一天的工夫,今天下午又收拾行囊, 辗转前往德国柏林,还不能暴露身份。
虽然果果知道靠谱的魏尔伦肯定能保证, 给成长期的中原中也提供充足的睡觉时间, 但他又十分清楚心事重重的人是什么样子。
心理上的压力, 比现实的痛苦更磨人,像块巨石让人喘不上气。
思及此处, 果果闭上了眼睛,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淡淡哀愁, 仿佛一缕风轻轻被车内的换气扇带走。
兰波抚摸着果果的长发,温声询问道:“在想什么?”
闭目养神中的果果,缓缓开口,“在樱花盛开的季节, 错过了一次看极光的好机会。”
实验室里的苍白,秋的红枫, 冬的暖阳,春的山花,夏的果实。
准确来算,也不过一年而已,但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果然!比起平凡的人生,还是异能世界太惊心动魄了,让人恍惚以为时光会慢慢流逝,直到人生出了白发,长出了皱纹……
兰波笑道:“九月份就能看到极光了,到时候我们去北欧旅游吧。”
果果睁开眼睛,脑袋依旧靠着他的胳膊,“兰波,你为我写过日记吗?”
兰波闻声失笑,道:“比起单薄的文字,我更想用别的方式记录下你的成长。”
自从失去了魏尔伦,兰波就不知道自己该写点什么了,因为没有意义记录自己生活。
即使后来拥抱住了幸福,也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不知不觉间摒弃了这个习惯。
果果从后往前抱住他一只胳膊,语调轻软地表达期待,“兰波,你能成为诗人吗?”
“虽然我为未来写过诗,但那只是蹩脚的叙述方式。”兰波脸上浮现往事不堪回首的囧意。
果果用眷念的语气吟诵道:“「我永恒的灵魂,注视着你的心,纵然黑夜孤寂,白昼如焚……」”
这样的诗歌充斥着绝望与悲伤,分不清是爱到了骨子里,还是恨到了灵魂尽头,但它的确能震撼人心。
初次听一遍,兰波的内心就已经沉重起来,压抑又心酸,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战事紧张时期,优秀的情报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即使是兰波,也不能常常陪伴在本来就强大无比的亲友的身边。
工作和任务挤压闲暇时光,何况法国高层并不乐意看到人造超越者拥有感情。
那本泛黄的日记,已经久远得让人产生了模糊的认知。
兰波忍不住回想一遍和魏尔伦度过的岁月,以及淹没在大海里惨痛至极的孤影。
他眼里泛起涟漪,内心翻滚着各种情绪,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那段诗,很讨厌。”
前方开车的司机,用一种全新的、充满探究的眼神,观察起后视镜里倒映出来的乘客,“这首诗不完整,少了开头和结尾。”
兰波抬起眼眸,沉声道:“好好开车。”
面容普通的司机真是伪装起来的马拉美,他撇撇嘴,不满道:“知道了,兰波先生!”
果果轻笑出声,“我知道好多好多的诗歌,可是哪有能怎么样,谁会在乎诗歌的主人去了何方。”
马拉美丝毫不在乎兰波暗下去的眼神,好奇地问道:“从哪里知道的。”
果果卷了卷头发,“梦里,好多的声音在说话,男人、女人、孩子……”
他眼里一片荒芜,笑容却温柔至极,“你去告诉波德莱尔好了,反正你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你一直也都是这么做的。”
马拉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摸不着头脑地说道:“你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说话了,你就要发脾气吗?”
他可没听说过实验体能做梦,而且这反应和魏尔伦生气时如出一辙,温柔体贴地让人去死一死。
果果眉眼弯弯,任性回道:“是的,请闭嘴吧。”
如果不是能确定魏尔伦没有变成小孩子,马拉美真的会怀疑他们之间调包了。
兰波摸了摸果果的头,“我不想当诗人。”
果果抬头看见清晰的下颌角,“你做你自己就很好了,反正诗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除开作品本身,活得一地的鸡毛蒜皮,还美名其曰——风流韵事。”他叹息一声,接着又道:“切!才华好又不等于人品好。”
死一般的寂静,马拉美和兰波感觉诗人有什么东西碎开了,仔细一看是诗人本来就不存在的道德感。
兰波讷讷道:“艺术家的事情,少听、少说、少看。”
这之后,没人再开口说话,马拉美眼神复杂极了,波德莱尔应该会很喜欢那段诗歌,但肯定不喜欢这个孩子。
明明是神明看了都会偏心的人,偏偏长了张得理不饶人的嘴,还有一颗胆大包天的心脏……他心里碎碎念叨着。
车开到目的地就停下了,车内的人挪动起来,双脚踏踏实实地踩在青灰色的花岗岩地砖之上,法国驻德大使馆映入眼帘。
雪白细腻的立柱,鹅黄磨砂款的墙面,棕黑的大门巴洛克风格的装潢。
馆内外灯光通明,四周道路一览无余,在大门外侧种着一行高大乔木。
造型优美的焊接栅栏设计,能防君子,但不能防小人。
大使馆整体来看,真的令人眼前一亮。
小仲马和兰波打了个招呼,他们当务之急是先了解大使馆内的情况,其他的只能容后考虑。
于是,他和其他人先走一步,和留守的文书员交谈起来。
兰波牵着果果的手跟在他们后面,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馆内的陈设,以及在岗的工作人员的素质水平。
小仲马和其他人忙碌的同时,调动异能力感知馆内植物的生长环境变化,做这件事比较考验耐心,索性他用了这么多年早已经熟能生巧了。
半夜十二点,他们还坐在会客厅里,桌上堆砌着大量书籍资料,一脸疲倦的神情,哈欠连天的模样。
兰波本来也在帮忙,但他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累了,一个小时前就带着果果去休息了。
凌晨一点多,喝了平时三倍咖啡的小仲马伸了伸懒腰,他说:“没有什么问题,今天就到这里吧。”
馆内的文书档案和传回国内的报告并没有误差,一切看起来好像都很正常,国内有全部潜伏人员的心血,情报只会更全面。
其他人提了几点小意见,之后就开始放归档案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能熬夜的人,明天上午十点还要去见德国总理,该去洗洗睡了。
深夜,兰波和果果见了小仲马,对方表示没有发现异常。
其实这也很正常,要是真下手,那肯定是在不易被发现的地方,等他们找到破绽,那阴谋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他们也可以往好了想——这些驻德的法国人都是正常人,还没有被波及,局势可控。
归期不确定,但一步步探查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干完,明天、后天也没空走动,马拉美的异能在这个时候真的至关重要,前期得看他发挥。
兰波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也想借此试探丘比,最好能摸清太宰治的位置。
第252章 第 252 章
252
两点左右, 兰波和小仲马谈得差不多了,语气温和地说道:“今晚的保卫工作由我来负责,你们就好好休息, 养足精神应对明天和德国总理的会晤。”
小仲马揉了揉眉心,酸涩的眼睛沁出几分湿润的生理盐水缓解不适, 略带沙哑音色响起,“虽然有人暗中监视着我们, 但只要你和我还在,他们就不敢进来,何况德国人也不希望今晚就传出性质恶劣的外交丑闻。”
言外之意就是, 别太给自己找活干,这里是大使馆,德国人也不是这样子做东道主的。
“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总得找点事情做啊。”兰波摸了摸果果伏在他膝盖上的小脑袋,语气认真起来。
“你们需要放松心神, 好好休息一晚, 特别是你这个主心骨。”他抬眸看着神色黯淡的法国同胞, “我的能力,你父亲肯定告诉过你, 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频繁使用异能力与植物共感,又陪同事翻阅近半年存放的资料, 小仲马看不到自己发红的下眼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咖啡味其实很浓。
虽然人类摄入了过多的咖啡因可以提高办公效率,但因此损耗的心神却远超平常数倍,身体上的累常常被精神压力支配。
这时候他们需要安心睡觉, 而不是浅眠一夜。
——异国他乡,有个超越者保证夜间安全, 他们多少也能踏实下来。
“兰波,有你做后援,我们一定能把好消息带回法兰西。”自尊心较强的小仲马深知肩上扛着的责任,他从不轻易对其他人示弱,这次依旧很自信地笑着。
兰波点点头,附和道:“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的未来。”金绿色的眼瞳里闪烁着对国家的大爱,神采奕奕地看着涉世未深的青年。
小仲马垂眸,看了眼美丽得如同人偶的孩子,“卡莉斯塔,晚安。”
果果抬起头来,清澈见底的蓝眼睛映衬青年憔悴而开朗的脸庞,他对这位与父亲和睦相处的小仲马微微一笑,“仲马先生,晚安,也祝你有个好梦。”
这个世界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糟糕,总有部分人能收获别人无法得到的幸福。
小仲马眼里荡开一抹温柔,即使他的父亲告诫过他,不要小瞧卡莉斯塔柔弱的身躯下隐藏的秘密,可他还是忍不住怜惜对方小小年纪,就四处奔波劳碌。
人对美好总是充满幻想,这位从小被宠到大的男人亦如此落俗了,他无法不喜欢纯洁无瑕的孩子。
兰波低下头,拍了拍果果的肩,“回房间休息吧。”
他站起身来,准备将小仲马送回房间。
宽敞明亮的回廊里,小仲马和兰波肩并肩而行,“歌德肯定会单独见你,到时候我替你照顾一下卡莉斯塔吧。”
兰波毫无顾虑地说道:“我们会一起行动,你放心,这样做没人能越过我对卡莉斯塔动手。”
小仲马其实不理解他的决定,犹豫片刻后还是问了,“你本来能置身事外的,为什么要带一个孩子来这种地方冒险啊。”
“你错了,从我回到巴黎之后,我就不可能再置身事外了。”兰波侧目而视,唇角微微上扬笑了一下。
他有条不紊地说着:“德国早晚会对我和我的家人动手,歌德更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试探机会……他想瓦解我和法兰西的联系。”
小仲马叹了口气,“当年害你的人,就算再杀一百次也不为过。”
兰波理解小仲马的情绪,“可哪能怎么样,我到底犯了原则上的错误,这辈子都会因为立场问题遭到他人诟病。”
小仲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身份是个很微妙的东西,虽然如今的你是自由身,但在他国家眼里俨然是只待宰的羔羊。”
精神疲惫的青年扬起安慰的笑容,“我父亲和其他先生都相信你不会背叛法兰西,虽然给不了你从政的机会,但也会因为你的努力,而护你们周全。”
兰波意味深长道:“所以这种事情不能开一个口子,不然有了德国,就有英国。”
片刻后,兰波回来了,走到了书桌旁坐下,拿出一本书翻开起来。
比他小几岁的小仲马,错过了战争最紧张的时期,又有个好父亲遮风挡雨,就算进入体制内,也是大仲马提供的安全区域。
所以,他才会那么容易被同伴展现出来的善意打动,甚至因为这个人是忍辱负重的超越者忽视其中危险。
兰波放下书,走向卧室。
他想着,还是得让马拉美去提醒提醒小仲马,别时间久了被披皮的人蒙骗了。
房间门打开,趴在床上玩电脑游戏的果果缓缓抬起头,“丘比没来,它大概是觉得还不到时间吧。”
他知道兰波也忧心着魏尔伦和中原中也的安危,希望从丘比那里知道更多有关歌德的安排。
这里毕竟是德国最核心的城市,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魏尔伦不会和马拉美等人联系。
虽然他们有丘比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家伙可以传递消息,但这次它却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兰波暗忖丘比大概在等待合适的时机,至于到底是帮助他们,还是算计所有人,那就说不清了,或者两者都有,但最终目的却只是为了一个果果。
他心里有些烦恼,但没有表现出来,“睡吧,明天我得补觉,到时候靠你保护我了。”
果果脸上的笑容甜美,他合起笔记本电脑,“知道了,我明天会早起。”
看到果果睡下后,兰波坐在椅子上翻动书页,他用【彩画集】构建了最严丝合缝的防窥罩,一边在等丘比的出现,一边用亚空间感知附近的动静。
这一夜晚无风无浪,过得很漫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躺在床上的果果眼皮颤动了一下,很快就苏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和脸颊,打了个哈欠,从床上下去,伸着懒腰找到兰波。
“早安,果果。”面容冷峻的青年面颊略显苍白,他手里边堆了很多小巧精致的杀伤力武器,“早餐在桌上,今天将就一下。”
果果转身去洗脸刷牙,换了衣服,早餐简单就简单吃,总比吃点不明不白的东西下肚强。
早上八点左右,小仲马过来敲了敲门,问了几句之后又走了。
兰波洗了把脸去补觉,把之前改良的一把手枪交给果果,以他现在这种小女孩的身份,没人会来搜他的身。
虽然果果以前也碰过枪,但他还是挺感慨的,上辈子太和平用不到这些,这辈子自己又太核平,武器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另一边,魏尔伦带着中原中也出门吃完早餐,便四处闲逛起来。
不管周围有没有吸血鬼,起码他们都看不出来两人的真实情况,只知道这是一对面相普通的父子,棕发、棕眸,家境一般的那种旅游者。
中原中也虽然伪装了外貌,但他的行为举止却很难矫正,身形不同也能看到几分原来的影子。
魏尔伦只好建议他表情阴沉些,最好是跟父亲关系差劲的那种愤头青少年,反正就是不理会其他人的感受,掩饰自己听不懂德语的事实。
中原中也打定主意演好不良少年的身份,打死他不可能真的开口叫兄长为父亲。
心理上的别扭很快消失,他逐渐适应伪装后的自己,也对脚下的增高鞋垫表示郁闷。
魏尔伦并不知道少年心思,他想着如何往施潘道监狱搞破坏,又想着要不要揍一顿福地樱痴,看看对方什么个反应。
但这些都只是想想,他先带着弟弟摸熟附近的街道,晚点准备往约定的地方送点消息。
同一时刻,忙碌的人很多。
被不少人惦记着的福地樱痴正从酒馆里出来,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穿着皱巴巴的西服,手里拿着一个酒瓶,脚步虚浮,看起来喝了假酒的颓废老人。
“……喝多了,我得去睡一觉……德国的威士忌好贵啊……想吐……公费快用完了吧……真糟糕啊!”福地樱痴支棱的白发和胡子乱糟糟地,一脸痛苦的表情,要吐不吐的程度。
周围人都下意识远离这个浑身酒气的亚裔老者,他们听不懂他每走一步就嘟囔的话,但凭想象就知道走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好事。
一名记者举起相机拍到这一幕,而福地樱痴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自顾自地往住的酒店前进。
城市公路上,一辆灰色轿车平稳行驶向柏林城外区。
副驾驶的马拉美捧着续命咖啡,不禁感叹:“妈呀,我的命怎么比这咖啡还苦。”
加缪一言不发开车,他觉得自己接不上这话,认同还是否定都挺难的。
起码,他肯定德国的咖啡真的很好喝,醇香浓郁的口感能安抚受伤的心灵。
马拉美瞥了眼专心致志的青年,唉声叹气道:“我居然又要去施潘道监狱,那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地方,真的让人恶心。”
加缪的声音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先生,我没有逗你开心的言语天赋,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就不去了吧。”
马拉美大饮一口咖啡,“还是得去看看防守方面有没有变化,虽然这种事情更适合小仲马,但我们得给他们探探路。”
加缪眼睛都不转一下,“我一个人也可以。”
马拉美摇摇头,“我得带带你,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
他是前辈,他得给年轻人提供一点生命安全的保证。
而此时的歌德趴在实木桌上看书,长发凌乱地垂着,身上的睡衣都还没有换下来。
席勒推开门看见这番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走到窗户边,唰地一下拉开阻挡阳光的厚重帘布,背对着阳光,仿佛教堂的头顶圣光的神父。
歌德被骤然变亮的环境刺激得收缩瞳孔,“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席勒走上前,回复:“活着,精神状态不好,除了无效化异能者,其他的没有太多的价值。”
歌德笑了一声,“横滨那边呢?”
席勒温和道:“中原中也没有回去,魏尔伦也不见了,我估计他们就藏在大使馆附近保护那两个人。”
“不会的,他们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歌德把脑袋抬起,他要求道:“你先不管他们,把威尔斯这个变数拿下来。”
他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我可不想看到时间异能者玩魔术表演。”
席勒点头,“英国的机器人来了,说是协助福地樱痴,保护柏林,但实际上……”
歌德挑眉,“英国的记仇能力我又不是不了解。”
他单手托着腮,坐姿依旧懒散,“【壳】武器,找魏尔伦的,盯一下那个孩子,他们就这点出息,自己都不敢上。”
席勒惋惜道:“弄个假的威尔斯,看来是不行了。”
歌德眼眸如深渊般幽暗,饶有趣味地说道:“港口黑手党准干部中原中也不远万里杀害正在直播的日本顶流明星,这个新闻怎么样?”
席勒微笑,“很劲爆,足够身败名裂了。”
歌德咧开嘴,眼里的恶趣味溢出来,“那就准备准备吧,地点就英国伦敦,谁也救不了的那种。”
第253章 第 253 章
253
柏林如今的气候还没有到达盛夏最热的时候, 特别是早晨和夜晚这两个时间段出门,就算是头顶大太阳,体感温度也是刚刚好的。
西装革履的法国外交官们, 经过一夜休息之后精神抖擞地汇合起来,他们庄重而肃穆的形象不仅代表自己, 更代表着法兰西。
早上九点半坐上专车出发,前往德国联邦政府大厦, 与德国最高领袖进行会晤,表达双方友好的态度。
在此之前,小仲马等人做了很多功课, 他们对德国总理和其他大臣的关系早有大概判断,只是还需要时间深入了解。
会客大厅里坐着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他们中一半身着军装, 一半身着西装,各自代表不同的身份。
为首总理先生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 身上略有威严感, 但并不会让人觉得遥远。
他和维持英国皇室体面的女王一样, 虽然有一个尊贵的身份,但并无多余的实权。
即使不是为双方利益着想, 也知道这种表面功夫该做得漂亮些。
折辱他国来使,那种行径太低劣了。
德国总理热情地和他们握手, 坐下来喝了两三口茶,寒暄客套问了法国国王身体如何,雨果今日可安……
小仲马回答得滴水不漏,虽然年纪轻了也缺少从政资历, 但他的父亲是法国重臣,自己也是一名不凡的异能者。
在高层会议中, 海陆空三方元帅各占据20%的话语权,还有30%在于歌德,剩下的就是活跃气氛的其他人。
今天上午只是形式过场,将双方的优势摆在面前来衡量之后的决策。
绅士之间的默契发挥作用,他们看似谈了很多有益两国强盛的展望,但实际上全是废话,没有一项能短时间内落实。
就好像两个关系不错的同级同事,上班坐在会议室里遐想未来一样,空洞而虚无。
而这一上午并没有不长眼睛的人来打扰兰波的安宁,他睡醒时已经是中午了。
果果准备了两人份的午餐,和在家比就有点简单了,但他们也没有挑剔的心情。
吃饱喝足后,兰波拿出电脑包敲敲打打,果果看了会书去午睡了,丘比还是没有出现。
下午两点多,外头的太阳刺目而灼热,歌德派来埃里希中校接送兰波和果果前往忘忧宫品茶。
宫殿位置在柏林市西南郊的波茨坦市附近,那是一座类似法国凡尔赛宫殿的城堡,在外形上更小巧别致一些,装饰设计同样融入了巴洛克风格和洛可可风格。
埃里希中校介绍沿路出现的特色美景,他表现得平易近人,好像一点也不介意给曾经的敌人当配角。
别人能装彬彬有礼,兰波和果果自然也能装作岁月静好的模样,他们听得津津有味了,还会问问哪里适合拍照、买纪念品。
半小时左右到达目的地,三人先后下车,迎面一阵微风吹来,散去空气中的燥热。
他们抹平了衣服上留下的褶皱痕迹,阳光照在身上,白得发光的皮肤和浅色的长发尤为显眼。
果果抬手勾起吹动的碎发别到耳后,他能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大概是狙击手,或者一些特异功能的异能者。
埃里希中校撑开一把太阳伞递给兰波,“下午温度有些高,别晒着孩子了。”
兰波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笑着接过,从上方投下一道阴影笼罩着果娇小玲珑的身体,“我们走吧。”
宫殿前铺砌一条百级台阶,花架上生长着茂盛的葡萄树,绿油油的叶片下垂着一串串深紫色的葡萄,路过能闻到淡淡清香。
途中还会经过一个中央喷水池,和一个种满奇珍异草的花园,四周里面摆放着许多艺术雕像,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蒸腾出的混合芳香。
果果的视线往左方靠拢去,一池绿叶粉荷迎风摇曳,美不胜收得像个仙境。
丘比给他带过一枝荷花,不出意外就来自这里了,它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兰波也望着那片荷花池,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一点也不叫别人看透他心里的想法。
荷花在希腊神话和荷兰史诗的影响下,曾是无力反抗的女子化身,也是令外乡人遗忘过往的食人花。
欧洲人对荷花无甚好感,但这座宫殿正因为忘忧花而得名,寓意远离战火纷争,永远宁静美丽。
埃里希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笑道:“今年的荷花开得比往年要好,莲蓬也结得多,离开的时候可以去参观拍照。”
果果转过头,柔声地询问道:“先生,我能采一枝荷花吗?”
他那双如天空般晴朗的眼睛流露着期待的神情,一瞬不瞬地望着说话的青年。
埃里希面对那双澄澈的眼神,只能压下心中狐疑,好声好气地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里的管理员每日定时巡查花园里的一花一木,他不许别人私自采摘园内的植物,被他发现有人动了能生气好久的。”
兰波看着眉头微皱的埃里希意识到其中微妙,面带微笑解释道:“卡莉斯塔很喜欢花卉植物,但她并不了解荷花在欧洲的罕见程度,请你不要在意这一插曲。”
这话只对埃里希说,不对果果说,可见兰波明显是偏袒小孩子的心情。
果果面上露出不好意思的浅笑,轻语道:“对不起,是我要求过分了。”
“我可以帮你们询问一下管理员,如果他同意,那就没问题。”埃里希笑了笑,好像没有发生过此事一样,继续带路。
三人走进宫殿的那一瞬间,一股清凉的香风扑面而来,迅速给三人来了个降温处理。
他们穿过一条挂满油画的长廊,在宫殿里穿梭,来到一间中式风格的房门前。
木质大门紧闭着,门口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他们平静地看着前方,好像无声的门神。
埃里希和这些人很熟,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就动了起来,踱步去推开大门。
房间内的透着古韵的陈设映入眼帘,家具大多数是木制品和瓷制品,木地面上没有一块地毯,更看不见欧式柔软的沙发、窗帘。
在另一个世界,果果去过德国的忘忧宫,那里也有一片仿中式建筑的空间,其中就有这么一间茶室,茶室外面连通一个开放式花园,是中式园林设计的花园。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果果觉得自己又回到过去,可看到烹茶的歌德和席勒就又回过神了。
准确来说,歌德在喝茶,席勒在煮茶,手法娴熟细腻,十分赏心悦目。
兰波和果果走上前,镇定自若地看着首座的男人,就像是远道而来的普通客人,但他们没有带礼物。
埃里希停在原地,朝里面的人颔首,大门再次拽动起来,紧紧闭合。
披散着长发的歌德,十分惬意地靠着椅背,笑着招呼道:“你们随便坐,渴了就先吃点东西解解渴。”
宽松的衣服无法遮掩消瘦的身材,他看起来没有一点气势。
兰波和果果坐了下来,看了眼桌上的盛放着各种食物的摆盘,他们暂时没心情吃东西。
“席勒,你重新煮一壶茶。”歌德见他们没有不适的反应,侧头对身边人说。
席勒点点头,倒了茶壶里沸腾的茶水,重新烧水清洗茶具,“稍等一下。”
“昨天,我看你挺喜欢吃这个的,尝尝吧!”歌德拿起几颗荔枝放到孩子的面前,“你知道的,没人会不喜欢你,我也不会。”
果果伸手拿起一颗剥开壳,依旧让兰波先吃了,他自己从白盘子里拿了一朵莲蓬,自顾自地剥着里面的莲子。
歌德没再多注意他的举动,和兰波说起话来,“你这么年轻,就养起了魏尔伦的孩子,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兰波深深地看着歌德,回怼道:“您这个年纪,还没养过孩子,不一样不怕别人说闲话。”
年纪轻轻就帮别人养孩子,和年过半百还是孤家寡人,谁也别说谁更高一筹。
兰波起码还风华正茂,而歌德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
果果看了眼歌德,差点笑了起来,对方的表情真的一下子拉垮了好多,眼里藏不住的幽怨。
席勒嘴角笑容加深,他往兰波和果果面前放上热水里滚过的紫砂茶杯,提醒道:“烫手,别碰。”
兰波礼貌一笑,“谢谢。”
歌德不再和兰波闲话家常,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牙尖嘴利得很,一点亏都不能吃。
席勒静静地泡茶,滚烫的茶水在杯中摇动乌龙茶的香气,他端起过滤清澈的茶壶往每个人面前的茶杯里倒茶。
茶色橙红的茶水在紫砂茶杯里颜色更加浓重,歌德和席勒吹了吹热气,慢慢喝了一口。
兰波抿了口,皱了皱眉,端茶的手也放了下去。
果果看了他一眼,没端起茶杯,继续扣莲子。
热茶虽然清香怡人,但烫手又烫舌头,这么浓的茶汤下肚,换成他多喝几杯说不定能醉茶。
这会儿,谁也没开口,一壶刚泡好的茶水还能喝许久。
歌德看出他们不喜欢,也不勉强他们,“兰波,你现在也不算法国情报员了,就没有考虑其他国家吗?”
兰波态度坚决地回道:“虽然我现在是生意人,但人还是法国人,其他国家都不是我的母国。”
“一个处心积虑想推翻皇权的商人。”歌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别急着否认我的话,你做的事情虽然不明显,但你的目的却很明确。”
兰波自然不答,笑得和煦如春风。
歌德往后仰着头,“我其实很好奇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变成今天这副大逆不道的模样的,可你太神秘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兰波施施然道:“我不希望有人破坏我的生活,可这个人要是歌德先生,那我也不能不慎重考虑一下今后的发展。”
歌德惊奇地“哦”了一声,姿态闲散地斜睨着早已蜕变重生的黑发青年,“你果然是不怕我啊。”
他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话锋逐渐犀利,“不过也对!空间系异能者怎么会让其他人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呢。”
兰波依旧无所畏惧,他看着压迫感渐强的歌德,笑道:“歌德先生还要开玩笑多久,你要是想对我们出手,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我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毕竟那对谁都不是好事。”他的眼里浮现淡淡的笑意,态度缓和下来,“歌德先生,既然你不想和我聊点实际的话题,那么让我们去柏林看看风景如何。”
歌德看了席勒一眼,转而又眸色暗沉地凝视着兰波,低沉的嗓音响起,“把尼采带过来。”
席勒起身,“请你们稍等一下。”
果果停下动作,看着席勒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看到一个精神失常的尼采。
至于他为何会有这种猜想,那是因为另一个世界的作家尼采就饱受精神疾病困扰,而这个世界的人多少受到了类似的诅咒。
像之前遇到的梦野久作、太宰治、涩泽龙彦,包括魏尔伦和兰波……他们都有这部分倾向。
事实的确如此,席勒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病人制服的短发青年。
身高一米七左右,肤色像是没有见过阳光一样惨白无比,身材纤瘦,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棕红的短发覆盖了尼采的上半张脸,而下巴又瘦得有些尖锐,薄唇没有一丝血色,给人感觉十分清秀。
但抬起头的时候,果果看见了一双血色的眼睛透过发丝间隙露出红芒,一切已经晚了。
尼采嘴角无意识地上扬,整个人开始颤抖,像是抽搐一样哆嗦起来。
如果不是席勒眼疾手快扶着尼采的肩膀,这会儿他指不定已经跌坐在地上了。
歌德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尼采是德语系教授,他的异能力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有一天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一个没有希望的未来,然后他的精神状态就出了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果果又拿起一朵莲蓬,这次他没有剥下去了。
兰波无语了,直言不讳道:“歌德先生,你故意说给我听,是想威胁我吗?”
歌德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目的,“我想知道她来自哪里,而且我又没瞒着你什么。”
尼采大口大口喘息着,他伸出手指着果果,用绕口的德语激动道:“恶魔,诞生在憎恶里的恶魔,她没有父母,没有未来……她会害死所有人,杀了她,必须得杀了她。”
歌德和席勒神色复杂起来,他们怀疑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保尔·魏尔伦了。
其实这个想法也不无道理,巴黎又不是没有改变身体容貌的异能者,把魏尔伦变成小孩子反而方便他们行动。
听得懂德语的兰波站起身来,神色一下子冷若冰霜,厉声道:“歌德先生!”
果果抠了颗莲子出来,精准无误地砸在尼采额头上。
“啊!离我远点!”尼采手忙脚乱起来,他看起来快要被吓晕厥过去。
果果再也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用流利的德语回敬对方,“这位先生,你的异能力叫什么啊?”
“是善恶的彼岸,还是悲剧的诞生……”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询问对方,没有错过对方眼里的厌恶和惊恐,“或者说,不合时宜的考察。”
其他人意外孩子在开什么玩笑,也惊叹他居然这么小就精通几国语言。
但只有嘴唇哆嗦的尼采知道这件事有多么恐怖,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异能力叫什么。
果果笑道:“不合时宜的考察,是这个啊!”
单薄的男人打了个哆嗦,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得罪了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瞳孔猛地收缩。
他一只手掐住自己胳膊上的薄薄贴着骨头的皮肉,一只手向上伸抱着半颗脑袋,满脸痛苦地说道:“上帝啊!这是什么世界啊!让我死了算了!”
果果笑盈盈地看着他,“先生,上帝已死,你不如祈求心底的恶魔,起码恶魔不会要求你道德高尚,灵魂善良。”
他的语调婉转温柔,像是给即将渴死的人指出水源方向,催促他别不行动,“或者,你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下辈子投个好胎,总之不做人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事。”
闻言,尼采露出凄惨的神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至于扶着晕厥男子的席勒,他已经麻木了,苦恼地看着同样有些错愕的歌德。
两人疑惑地转动眼睛,看向笑声清脆悦耳的孩子——魏尔伦应该不会这样吧?
真有这表达能力,法国肯定早被气吐血了。
果果拉着兰波的手,笑得直不起腰了,“这是什么人啊!好呆瓜啊!他难道不知道德语被人戏称为恶魔之语吗?”
感受着手掌的温暖,兰波哭笑不得地坐下来,为他擦拭眼角笑出的泪水。
第254章 第 254 章
254
席勒扶着晕厥的尼采离开茶室, 大门开开合合,外面的人听到清脆明媚的笑声,不明所以地看了里面一眼。
他们并不理解小客人畅快的心情, 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可怜的尼采啊!要是没有异能力的降临,他该是个多么年轻有为的人……”歌德叹了口气, 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的情绪,“真可惜, 异能力毁了他的人生,让他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世界。”
兰波抬起眼眸,肯定道:“歌德先生, 没人会喜欢预言系异能者,你也是这样的人。”
歌德撑着脑袋,玩味地说道:“理由呢?”
兰波轻抚着果果的后背, “个人眼中的未来,从来不是真的未来, 尼采会出现精神问题就是证明。”
倚着木椅的歌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沙哑的笑声令人感到窒息, 苍白的脸庞上浮现情绪激动的红晕,好像猛然间变了个人一样陌生。
果果和兰波静静地看着陷入快乐中的中年男人, 曾经和他有过接触的雨果告诉他们——歌德是个笑面虎。
此话,诚不欺人。
歌德笑了有一会儿才停下, “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尼采拥有了上帝的才能,但他却无法看到人心底的想法。”
“最糟糕的是这种能力不受他自己控制,虽然过去是真的, 但瞬息万变的未来却不一定是。”他拿起桌上的樱桃放在眼前晃悠,像是摇晃铃铛一样, 透过果梗的穿梭的空隙凝视着不变的光。
“比起我,您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存在。”兰波没有纠缠歌德解释,这些都是对方自愿说的,这种的态度暧昧而危险。
歌德慢慢收回手,血红的樱桃被一口吞下,雪白的牙齿咬住果肉,汁水在口腔里四溅,果梗在指尖转动着。
时间一时安静下来,果果扣起莲蓬里的莲子,兰波垂下眼眸。
席勒走进来,来到歌德身后,“先生,尼采他说,一个少年杀死了兰波,那个人的特征好像是中原中也。”
这话当着兰波和果果的面说出来,实在其心可诛,双双对温文尔雅的男人生出了厌恶的目光。
歌德歪了一下头,挑眉一笑,“尼采还好吗?”
席勒低着脑袋,“我强行弄醒他之后,他就陷入了抓狂之中,吵着闹着要回家,说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了。”
他想到抱头哀嚎的男人,心里升起怜悯的念头,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歌德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扶手,像是在弹奏钢琴一样优雅,“兰波,你相信自己会死在真心庇护的孩子手里吗?”
兰波平静如常地回道:“歌德先生,你以为我死了,就会放过害我的人吗?”
“我现在就在这里,我甚至可以不还手,你敢杀了我吗?”他嘴角微微上扬,金绿色的眼眸没有任何阴霾,坦坦荡荡地暴露自己阴暗恶毒的一面。
席勒皱了皱眉头,歌德竟也无话可说了,对于眼前的男人的发言,他们并没有视作玩笑。
敌人固然强大,但他的神秘才是真正让人棘手的关键。
果果笑容甜美地往兰波手里塞了一把莲子,“歌德先生,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会死很多人,生命有时候廉价得可怕,但谁知道死的那个不是自己呢!”
歌德笑容收敛,“很少有人能这样威胁我。”
果果笑容越发温柔,望着男人的眼神也愈发天真烂漫,“公平、正义、自由,这本来就是人虚伪的谎言,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可是人类的本能。”
歌德的坐姿缓缓端正了,无比认真地询问一个孩子,“你是人类吗?”
他的双手放在大腿上,冷冽的寒气从幽深的瞳孔里涌出来。
兰波反问道:“歌德先生,你是人类吗?”
席勒脸上的表情是空白的,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们,“兰波,你放肆了。”
“先生们,你们也太过分了,压根不在乎我幼小的心灵是否会被伤害。”果果垂下眼眸,落寞又无助地说道:“我当然是人类。”
歌德有种想剥开血肉的冲动,他克制这份撕裂的情感,“你们走吧,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明天我会准备一份礼物给你们道歉。”
兰波摸了摸果果的头,婉拒道:“礼物就不必了,毕竟我们双方都没好到哪去。”
他擦干净小孩双手,拉着人告辞了。
埃里希看到他们时,朝茶室里面投去询问的目光,歌德摆了摆手,让他带人离开。
兰波和果果走出忘忧宫时,碰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尼采,萎靡不振地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快要虚脱死掉。
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尼采,好像并没有察觉到身边经过了谁,但片刻后,他发出一声叹息,“上帝已死,可是人类还没有意识到,未来人类终将杀死所有生命,包括自己在内。”
兰波和果果没有回头,埃里希不明原因转过身去,他看见了一双血色的眼睛,犹记起对方还是教授时睿智幽默的模样。
尼采会出现在这条必经之路上,自然是歌德的授意。
他能看到了什么,从来不由他自己决定,但这样下去窥探别人的生命,他又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命运之所以不可掌控,那是因为它从来没有终点。
兰波临走前看了眼荷花池,他牵着果果的手走上来时的石阶,两人手紧握着彼此。
埃里希送他们离开,兰波要求在博物馆附近停下,他带着果果走入一家甜品店。
埃里希知道有人会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监视人的事情不用自己操心,他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兰波透过窗户看到了离开的汽车,他点了两份冰淇淋饮品,是很多人在吃的畅销款。
果果看着融化的冰淇淋球,许久才开动,“尼采不喜欢歌德、席勒,他很排斥他们,但他又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歌德身上,说实话挺傻的。”
兰波笑了笑,“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强迫自己的人,即使是为了大义。”
他拿着手机,正在和雨果等人发消息。
下午很漫长,他们在博物馆转悠了好久,才打车回到住所,在卧室的沙发上见到了丘比。
窗帘紧紧拉着,外面的人无法观察到里面,兰波展开亚空间彻底隔绝探究。
关于尼采这个人,丘比倒是愿意说两句,“他看到的是原本的命运,现在的命运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他看到的画面有时候也是错位的命运。”
丘比舔了舔毛,含糊不清道:“至于果果的未来,那不是他能轻易看的东西。”
兰波审视着它,“你确定吗?”
丘比笑道:“有什么不确定的。”
果果坐在它身边,问:“太宰治,他还好吗?”
“就那样,不过你要担心其他人了。”丘比说:“歌德让公关官去伦敦了,已经有人假扮成中原中也的模样行动起来。”
它爬上孩子的手臂,蹭了蹭脑袋,“不久后,中原中也会当众杀了日本顶流明星,以直播的形式播出在网络上引起广泛争议。”
兰波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噩耗,“来不及了。”
丘比笑声依旧明亮,“是啊!你们来不及了,就算不是中原中也,他也会死,仅仅是因为他成了吸血鬼而已。”
果果拍了拍它的脑门,“告诉中也了吗?”
兰波也担忧着这一点,但丘比很有分寸,它知道什么话对什么人说。
少年的友情似乎总是无法长久,如果他是人类或许就不会有这么算计了,但他偏偏是甲二五八号实验体。
夜晚,小仲马和兰波在阳台上抽烟,风里传来呢喃的话语,‘施潘道监狱的人员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但具体还需要他们亲自去看看。’
兰波暂时不着急费奥多尔,因为他知道这个魔人真的被关着,那么绝对比出来要好。
马拉美告诉他们,‘欧洲刑警亚当已经来到柏林,和烂醉如泥的福地樱痴在一起,机器人很嫌弃福地樱痴。’
他还说:‘加缪找到了威尔斯,或者说威尔斯主动找到了加缪,很不可思议。’
小仲马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他感觉自己有点听不懂了,如果被德国人发现威尔斯和加缪在一起,那么加缪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兰波知道马拉美这是要求他去见威尔斯了,可他现在出现在其他地方,德国人也会知道他的动向。
就是因为情况不明,顾忌着暗中的监视,他才没有和魏尔伦联系。
马拉美提议,‘兰波,或许你得消失不见了。’
方法也很简单,意外事故,恐怖分子袭击。
果果在房间里看着电视,他心思不知道去了何处。
丘比淡淡道:“荷花很漂亮,对吧。”
果果揉揉它的肚子,“很漂亮,太宰治在那里吗?”
丘比说:“地下室,他很会试探别人,但这次不一样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敌人是谁。”
果果笑了笑,假笑如面具一样僵硬,“中也总在失去,可我该怎么办呢?”
丘比笑道:“失去才能成长,不用在意,反正不是你的错,他本来也要失去,或者说,他没有朋友才是最好的。”
果果仰望着天花板,“不会心痛,不会自责,不会……流泪,很可怜的,就像你一样没有心。”
第255章 第 255 章
255
同一时区, 精神状态糟糕的尼采,正朝着歌德发了疯般地抱怨,“先生!你不能杀了那个日本人!推迟一两天也不行。您知道的!我没有开玩笑!”
满是书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昏暗的光线仿佛能吞噬人的理智,也模糊了彼此的距离。
歌德撑着脑袋, “我暂时不动他。”
尼采在他面前的空地走来走去,双手揉搓着, 神色焦虑地说道:“让他们离开这里,尽快让他们都离开德国,只有他们都离开了, 那个孩子她就不会留在这里。”
歌德安慰道:“你被吓坏了。”
“先生,我不喜欢战争,我讨厌这类无意义的死亡, ”尼采顿住脚步,“一个普通人最大的愿望, 就是吃饱穿暖, 回到家能和喜欢的人分享快乐, 恰恰我也是这种人。”
歌德笑了笑,“理解, 可你承担着太多责任。”
尼采渐渐平静下来,“我看到那个孩子泡在黑色的营养液里沉睡的模样, 我还看见兰波对着一片油菜花怀念着什么,他们不是可恶的人。”
“那个孩子,你下午不是说她是恶魔吗?”歌德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瓷杯哐当地落在桌上。
尼采红色的眼睛里浮现复杂, “或许那不是她了。”
他无法形容那种恐怖,比任何寂静都要孤独的黑色, 没有人类的模样。
歌德悠悠道:“去休息吧!”
尼采欲言又止地望着他,“先生,我想回家。”
歌德站起来,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保护区,你会死的。”
地下室里,一场谈话同时进行。
“太宰治,我记得你有个朋友叫做织田作之助,他收养的三个孩子和你关系不错,其中两个还是十分珍贵的战斗系异能者。”面容普通的青年捧着一本书将这段友情娓娓道来。
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年宛如濒死的耶稣,他低垂着脑袋,衣着单薄地贴在身上,虽然不太整洁,但可以看出没有任何毒打的伤痕、血迹。
太宰治比消失前更加清瘦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饮水了。
对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确定的猜测,但能感觉到面前的人耐心到了极限——绑走他的是一群罔顾人命的家伙。
“一对贫民窟救出来的兄妹,一个孤儿院被领养的孩子,一个不愿杀人的金牌杀手,真实有趣的家庭。”青年坐在蒙住眼睛的囚犯面前发出低哑的笑声。
经过变音器处理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中扩散,“如果那三个孩子死了,你的朋友织田作之助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吗?”
太宰治的手指动了动,但那也只是无力地挣扎,干枯起皮的唇瓣颤动起来,十分虚弱地说道:“先生,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管得了其他人吗?”
青年翻动书页,“看样子你不在乎了,那么我再说一件事好了,我可以放过你的朋友,并且还能让你杀了费奥多尔,前提是你得帮我解决两个人。”
太宰治眼前一片漆黑,耳鸣一直伴随着他的呼吸没有停止,“我该怎么称呼你。”
“N。”青年不疾不徐地翻着书页,却没有发出沙沙的声音。
太宰治吃力地抬起头,他晃了晃脑供血不足的脑袋,“你也叫N?”
从来到这里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或多或少和兰波等人有关,但没想到有人还能打着死人的名头坏事做绝。
青年抬眸看了眼瘦弱纤细的少年,合起书本,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起身走向囚犯,“你选择现在和朋友的孩子一起死,还是选择帮我解决两个人,然后杀了你的敌人,带着史无前例的功绩回到自己的组织。”
“我……帮你杀谁?”太宰治的头又垂了下去,他说完咳嗽了两声,“咳!咳!……在那之前,让我喝口水,我不接受渴死这种悲催的自杀方式。”
年轻人总要为自大的想法买单,就算是太宰治也不例外。
他再拒绝下去还得继续体验渴死、饿死、憋死的痛苦,这种感觉让人感觉被世界抛弃了,但又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和内脏里爬来爬去,从内渗透到外,又从外渗透到内。
妥协也没什么错,太宰治躺在床上双目圆睁着,他要杀三个人,福地樱痴和威尔斯,最后是费奥多尔。
*
果果半夜醒来推开了阳台的门,清凉的风一下子灌进来。
马拉美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出来做什么,外面很危险的,有个家伙一直徘徊在附近。’
果果回头看了眼床上半坐起来的兰波,“我想出去散步,睡不着了。”
兰波打了个哈欠下床,穿上拖鞋,他拢了拢头发扎起来, “好。”
果果也扎紧了头发,他们两个穿着睡衣在大街上纯散步,还去了公园。
半夜三更,他们在外面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天都要破晓了。
马拉美无奈地观察着他们的四周,他不得不喝了一杯咖啡打起精神来,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哪根筋搭错了。
暗中的人几次犹豫,但始终没有动手。
翌日,歌德清早邀请兰波和果果去骑马场玩,他们没有拒绝。
丘比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因为尼采的一些劝说,歌德决定让公关官多活几天呢。
但假的中原中也在伦敦杀了很多人,其中不乏一些公爵贵族,如今的伦敦有点乱。
兰波让它把消息转达给魏尔伦,但不要提及公关官的下落。
少年在感情上容易愧疚自责,他知道了保不准想要去救人,或者陷入自证陷阱。
到时候救人不成,反而搭上自己,太划不来了。
果果走到窗外,落在阳台上的一只白鸽受到惊吓快速飞走,“该去找找费奥多尔了。”
兰波没有说什么,他收拾好房间,带着果果去骑马场。
骑马场在郊外,哪里有一片空旷的草场,歌德骑着的骏马驮着他在草地上随性地溜达,偶尔还会啃一口嫩草。
席勒不在他身边,倒是有很多驯马师们牵着骏马在不远处。
歌德拽动缰绳,指引马儿向前,明知故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兰波仰着头看他,“你可真有意思,居高临下问着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笑了一声,淡淡道:“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果果看到了逐渐靠近的驯马师们,他轻声道:“歌德先生,你不会是要送我们马吧?”
歌德笑道:“没错,你不喜欢吗?”
兰波扶额,“养马很麻烦的,这个就算了吧。”
歌德面不改色地提议道:“没关系,让雨果帮你们养,他有地方的。”
阳光下,他苍白的脸颊浮现暖色调,看起来倒是比昨天那副清闲样子又年轻几岁。
驯马师牵着一匹小马驹,果果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本来就矮,两个矮个子加一起还没人家大马高。
兰波在其中选了匹温顺的,抱着果果坐上去,“来都来了,不能空手回去吧。”
歌德看了眼自己坐得很稳的金发孩子,“你们两个很像骑士与小公主。”
果果看了眼兰波,抖了一下缰绳,马蹄踢踏踢踏地走远了。
驯马师们看得焦急,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骑马,还不穿戴护具,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们提醒监护人。
兰波笑了笑,“她很厉害的,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草场上,白马踏着优雅的步伐,清风拂过洁白的裙摆,完全不用任何人操心自己。
第256章 第 256 章
256
横滨, 下午。
异能特务科局长与英国特派员,于公海船艇上相谈良久,最终前往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调查中原中也。
森鸥外对这些人霸道无理的要求很是厌恶, 却他又不得不应付一场,明明自己受到的惊吓一天比一天多, 可是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黑发中年男人慵懒地躺在真皮座椅上,对面前穿着和服的光头男人, 和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缓缓地说道:“就在前两天的夜晚,中原中也和我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去巴黎了, 你们需要我联系他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你组织的成员——中原中也,他在伦敦杀人了。”说话的英国男人年纪三十多岁左右,有着相对柔和的线条轮廓, 肤色较白,身材高大健壮, 抹了发油的深金色短发服帖地熨在颅形圆润的头上, 发际线略高几分。
他的眼睛是湖绿色的, 鼻梁高而直,嘴唇较薄, 穿着非常讲究,手里拿着一把宛如利剑的黑伞, 给人一种优雅高贵又大气凛然的感觉。
英国特派员观察着港口黑手党的反应,试图从中看到些许破绽,“目前死伤共计一百多人,其中包括公爵、骑士队、富豪……对此,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种田山头火推了推鼻梁的眼镜框,他掩下内心波澜, 面上一派沉稳的气息。
森鸥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我想知道你们怎么确定杀人的就是中原中也,难道仅凭目击证人和影像吗?”
英国特派员神色平静道:“这不是你能理解的事情,作为杀人犯的相关联系人,只需要按照我们说的配合调查。”
“森社长,这是一桩极其恶劣的刑事案件,英国政府已经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他们不会冤枉一个没有犯罪的少年。”种田山头火这时开口了。
“你是中原中也的顶头上司,应该也知道他平时没有离开横滨,但在他离开横滨之后,他本人行踪不明,还发生了这起恶性事件,就算他不是真凶,也是事件背后的重要一部分。”
他脸上浮现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要求道:“中原中也近期有什么异常举动,请如实告知我们。”
森鸥外揉了揉眉心,叹气道:“我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可能有关联的事情。”
英国特派员微微地眯了一下狭长的眼睛,“是什么?”
森鸥外又吐出一口浊气,幽幽道:“中原中也和前请假前一晚,我组织中的一名少年失踪了。”
他慢慢说着详细信息,“他叫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关系很好,是个孤身一人的孩子,同时也是无效他人异能力的异能者。”
种田山头火皱起眉头,“太宰治失踪的事情你告诉中原中也了,他请长假是遵从你的命令找人去了。”
“我请种田长官不要轻易下结论了。”森鸥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我的确告诉中原中也太宰治失踪了,但我没有让他找人,至于他会不会找人,那要他们的交情有多深,我管不了一个下属的私人时间。”
英国特派员抬手制止身边人的行为,“你觉得中原中也不是凶手。”
森鸥外前倾着身子,手肘关节放到桌面上,双手呈现金字塔形状,轻飘飘道:“无论凶手是不是中原中也都和我没有关系。”
种田山头火板着脸,神情凝重地望着半明半暗之间的淡漠男人,“他是你的下属。”
森鸥外笑了一下,表情无比轻柔,静静地凝视着英国特派员的湖绿色眼睛,“他先是他自己,才是我的下属。”
英国特派员解释理由,“虽然亚当有中原中也的联系方式,但他们之间的感情会影响案件本身,我需要你配合一下。”
藏在椅子后面的爱丽丝走了出来,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部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拨,电话拨出嘟嘟地响着。
片刻后,接通了,听筒里传出一个少年疑惑的声音,“森先生?”
森鸥外笑着询问:“中原中也,昨天晚上你杀人了,现在已经成为通缉犯了,对此有何解释?”
“什么!”电话那头的少年惊讶不已道,“森先生,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种田山头火额头上流下冷汗,他真是服了面前这位胆大妄为的港口黑手党首领了,
明知道英国人还在这里还说这么多,别人难道不会认为他们在演戏吗?
英国特派员起身走向森鸥外,脚步声顿挫有力,声音也是如此沉着冷静,“中原中也,请问你现在在哪里?”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道是你绑架了首领威胁我!你最好小心点你的脑袋!”少年不客气质问起来,“boss,你还好吗?”
种田山头火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脸,他恨铁不成钢地等着云淡风轻的森鸥外,似乎再说,“看看你的人,这么嚣张真是不想活了吧!”
森鸥外轻笑出声,“我很好,但你不太好,刚才说话的是英国特派员,叫……”
他的眼神落在已经走到身边的男人脸上,暗示自己不知道名字。
“查尔斯·狄更斯。”英国特派员如是说道:“中原中也,如果你没有杀人,那么请你和我见一面,只有这样你才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名,否则英国默认你就是此案的始作俑者。”
“你们想默认直说好了!不用去找其他人!”少年压抑着怒火,他呵斥道:“我暂时没有空,但我告诉你,我没有杀人,你爱信不信,我也无所谓!”
狄更斯周身气压瞬间降到零下,“你已经16岁了,杀人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拒不执行调查也属于阻碍执法行为,你知道这点吗?”
“知道,可我根本就没杀人!”电话里的少年似乎也来了脾气,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请完假就去了巴黎,从那晚开始我就在巴黎,根本不可能在横滨杀人。”
狄更斯语气平静道:“我没有说你杀的是日本人,如果你真的在巴黎,那么谁能给你作证,你身边有谁吗?”
“夏尔·波德莱尔,你们找他好呢!问问他看看我有没有去杀人!”电话嘟嘟两声挂断了。
爱丽丝迅速拿着手机躲到椅子后面,怯懦地看着高大的男人,“好可怕!”
森鸥外安抚两句,“爱丽丝,我等会儿带你去吃蛋糕,好吗?”
种田山头火走过来打圆场,“有事好好商量,别着急。”
他握紧了手里的帕子,掌心一片湿润。
狄更斯不和他们废话,还真的打电话给波德莱尔了。
电话也真的接通了,他开门见山问了,电话那头有两个熟悉的声音,一个年轻,一个年长,前者气鼓鼓地冷哼,后者没好气地解释一通。
大意就是,德国人,那个难缠的歌德非要见兰波,他们不得不帮人看会孩子了。
森鸥外和种田火山头观察着这位特派员的表情,对方神情冰冷,眼眸像是要结冰了的绿湖。
几分钟后,电话挂断了。
英国特派员收敛起身上无形中散发的冷气,心思百转千回,事实上他也不相信中原中也去伦敦杀人。
但这事太恶劣了,已经引发众怒了,如果抓不到真正的凶手,那么他们只能抓中原中也。
同时,不少人支持借机铲除掉暗杀王魏尔伦,谁让中原中也是那位的弟弟呢!
当初,魏尔伦在横滨干的好事都是为了他的弟弟,罪责追究下来,还不一定是谁呢!
森鸥外施施然道:“种田长官,这是跨国案件,我建议你去请武装侦探社参与调查。”
狄更斯瞥了眼稳坐不动的人,转身离开的动作干脆利落。
种田山头火瞪了眼要给武装侦探社引火上身的腹黑男人,“这事你别管了,好好找找那个叫太宰治的少年。”
森鸥外摆摆手,笑容苦涩道:“找了,但就是找不到啊!”
*
巴黎,波德莱尔看着手机,“丘比,到底什么来头?”
他心中充满了不安情绪,但不是因为给人做伪证,而是不确定这场风波会持续多久,影响多远。
*
武装侦探社里,绿眸黑发的少年侦探伏在桌子上,他推动着桌上的玻璃珠子互相撞击,一只白手套的三花猫面前走过,听到他喃喃自语道:“出大事了呢~管还是不管呢~好烦啊~”
新来的秘书不理解地问:“乱步君,怎么了?”
门口的铃铛响了起来,一名嘴角有痣的青年推门而入,“乱步君,种田长官请你去调查一桩案件,你有时间吗?”
来人正是坂口安吾,他看起来十分倦怠,两个黑眼圈堪比熊猫眼,面色却又异常苍白。
江户川乱步恍若未闻,“麻烦!大麻烦来了!”
侦探社的社长从茶室里走过来,就看见坂口安吾在无条件答应江户川乱步的条件,少年嘴里还叼着一块白巧克力,两人看到他双双一抖。
江户川乱步是个贪吃的侦探,不在乎钱,不会看路,喜欢破案游戏,但在家长面前一直努力收敛自己。
“乱步,我抓到你偷吃零食的证据了。”紧随其后一名穿着学生服的黑发少女,双手叉腰,笑容恣意洒脱。
江户川乱步连忙含住白巧克力,双手都在用力推动坂口安吾离开,“社长,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的。”
坂口安吾来不及和他们说明事情缘由就被拉着跑出去了。
侦探社的小医生与谢野晶子开始嘟囔道:“乱步这个月肯定要牙疼。”
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看着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年轻的少女还是从他眼里感受到了担忧。
与谢野晶子笑道:“我会让他少吃糖的,社长不要担心了。”
秘书小姐抱着文件夹,她觉得事情可能不是那么简单,但她只是个小职员,真正危险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
异能特务科
江户川乱步和种田山头火打招呼,“种田长官,好久不见啦,你看起来老了不少呢~”
“还是弄定假发吧!显年轻!”他眯着眼睛,建议道:“安吾君,最好不要太熬夜了,年纪轻轻就秃顶很难看的。”
种田山头火瞬间垮了下来,抱怨道:“又是这种话,光头没惹任何一个人。”
坂口安吾欲言又止,最后妥协地闭麦。
江户川乱步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安吾君在别人家里打探出什么了。”
坂口安吾仿佛快要被说死了一样,幽幽地开口说道:“我的异能力主要是对人起作用,对物体使用只能感受到一些流于表面的痕迹,兰波他们都很谨慎,我没有收获有用的情报。”
种田山头火给他看了一份杀戮影像,暴力和血腥在夜色下如同华丽的舞蹈,至于原本的沙龙舞会主题是什么也不再重要了。
江户川乱步戴着平光眼镜,眼神犀利仿佛洞穿一切的利刃,肯定道:“那不是中原中也。”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有人希望是,那么他就是。”种田山头火烦躁地说道:“如果他也和魏尔伦一样去暗杀英国女王,那么到时候我们还有一场国际官司要打,欧洲指控日本的罪行又多了一条。”
江户川乱步提议道:“绫辻行人,他比我更适合去伦敦。”
种田山头火的嘴角抽了抽,“你两个很有默契啊!绫辻行人也是这样说你的。”
坂口安吾抬眸望着天花板,“兰波代表法国去了柏林,太宰治在横滨失踪了,中原中也在伦敦杀人了……这些人本来就不清不楚,他们肯定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江户川乱步沉默了,摆在他面前的是生和死的选择,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想掺和这么庞大的一个谜局里面,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绫辻行人。
*
柏林
魏尔伦看着面露难色的弟弟,宽慰道:“弟弟,你还是太有道德底线了。”
他笑着举例道:“学学兰波,他撒谎总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任谁都猜不到他会骗人。”
中原中也扼腕叹息,“我们的谎言被拆穿了,一定会给法国造成麻烦的。”
“你说的并不完全是谎言,杀人的不是你。”魏尔伦摸摸少年的发顶,“而且,你也太小看法国人的阴险程度呢!”
中原中也仰着头,无奈地说道:“安慰人不是这样安慰的,我现在给别人背黑锅了啊,天知道那个人还会干什么疯狂的事情。”
魏尔伦温柔地笑道:“不要紧,这只是一点小小的问题,这招又不是只有他们会玩。”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哥哥你想干嘛?”
魏尔伦点了点脸颊,“你会乘坐私人飞机来到柏林,伪装自己的身份找到亚当洗清嫌疑,接下来再有人犯案,那么机器人就是你的证人。”
中原中也感觉毛毛地,“如果没有人犯案呢?”
魏尔伦笃定道:“一定会有的。”
就算不是原来那个人,也可以是其他人顶风作案,死的只要是英国的公爵大臣就行了,露面的只要是中原中也的样貌就行了。
第257章 第 257 章
257
虽然中原中也理解魏尔伦的脑回路, 但他觉得这个计划太理想化了,“哥哥,亚当现在就在柏林, 身边肯定也有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德国人。”
“就算我能伪装成陌生人接近亚当,也不可能躲过暗中观察的目光。”他
深入分析下去觉得还是太莽撞了, “德国人发现亚当身边有奇怪的人现身,那在伦敦杀人的人, 肯定也不会再动手了。”
中原中也的心情很复杂,语气严肃,“接下来, 不管是你去杀人洗清嫌疑,还是法国人杀人制造假象,都会留下蛛丝马迹。”
“英国人肯定会得出团伙作案的结论, 到时候还要牵连更多的人坐实诬陷。”他不想让别人因为没有缘由的理由死亡,哪怕某些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尔伦认真倾听中原中也的想法, 眼里欣慰的神情并未掩饰分毫, 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还有呢。”
中原中也见兄长没有反驳自己,立刻补充道:“另外, 福地樱痴这个不确定的家伙也在亚当身边,他要是察觉到周遭环境不对劲, 使用神刀御前雨回溯时间了,我们可能会陷入被动状态。”
魏尔伦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担心得很有道理,可你忘了自己处境了。”
对于其他问题,他自然也有解释, “虽然福地樱痴能对周围的区域进行一段时间回溯,但回溯之前肯定存在一段已经流逝的时光, 总体而言世界没有倒流,只是他周围的环境回到过去,连带着那一片异常区域的人也忘记中间发生了什么。”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有不让他回溯过去的办法,我们避免和他碰面。”
他们压根不清楚福地樱痴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说是好人,对方又藏有秘密,说是坏人,他现在又什么都没有做。
魏尔伦开始剖析战斗时的破解方法,“对付时间异能者想要一击必杀,还是挺困难的。”
他举例道:“出手不够快速,杀伤力不够强,都会给别人逃走的机会,谁是先手很重要。”
“保险一点的手段,尽量不给福地樱痴思考和分析的时间,拉开双方作战的距离和范围,引诱猎物进入狩猎区域,释放毒素、用狙击枪,或者炸弹等武器封锁退路。”青年放下手来。
他笑道:“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的福地樱痴,也只能回溯自己周围的时间,而无法回溯外界已经射出去的子弹了。”
“你要杀了他吗?”中原中也蓦然抬高音量。
魏尔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平静地说道:“福地樱痴心里本来就有鬼,用他来对付某些人也很合适,到时候会有人去把他引走的。”
他说出计划中的一部分内容,试图让少年宽心一些,少点焦虑的想法。
中原中也并不完全了解他们的打算,他现在很担心亚当会不会被拆成铁皮盒子。
魏尔伦十分仁慈地看着中原中也,“放心,亚当身边的视线你不用担心,他无法伤害你,并且也只是你的证人,说不定能因祸得福。”
对年幼的弟弟关怀备至,却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赤果果的双标兄长。
至于亚当·弗兰肯斯坦愿不愿意配合,那不在暗杀王考虑的范围之中。
他要的只是一双公平透明的眼睛,和一个关键时刻不会影响大局的死人而已。
中原中也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很是不忍道:“亚当对我很好,你知道的。”
更好的解决方案,他想不出来,也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思考,如何平衡好四个国家的角逐。
魏尔伦知道弟弟对机器人的愧疚,并没有生出介怀,“你说得没错,也正是因为亚当还算不错,所以他才能成为你的证人,帮助你洗清嫌疑。”
“他有思想。”中原中也抿了抿唇。
魏尔伦全神贯注地盯少年的眼睛,温和地说道:“亚当本身就是武器,他是英国用来对付不可控事件的智能核武器,早晚有一天会因为命令而消失不见,你要接受现实。”
“因为他正直无私,所以他就不重要了吗?”中原中也仰望着魏尔伦的脸庞,内心五味杂陈。
他翻着回忆往事,想起亚当曾经还讲冷笑话说自己没有投票权,情绪更加低落了,喃喃自语道:“明明他拥有着人类的智慧。”
魏尔伦委婉地提醒着:“可他终究没有血肉,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为了代替人类完成任务,牺牲了也只损失那么一点珍贵材料而已,还有下一个叫亚当的能顶上来。”
中原中也喉咙干涩发痒,他不解血肉之躯生出的意志又比机器人高贵到哪里去。
可比起这个,现在叫他回到巴黎配合狄更斯开展调查工作,那才是真正毁了兰波和法国的用心良苦。
依照魏尔伦所说的去做,最多是昧着良心,原先在横滨时,不就糊弄了很多次吗。
压根不差这么一次了,对方要是发现了,中原中也心里还能好些。
少年偏过脑袋,歉疚道:“我真的不想再欺骗亚当了,他是个很好的机器警察,在横滨的时候都没追究过我利用他的行为。”
他自己也清楚这次被人诬陷杀人,英国不让亚当来接触肯定也是有考量的,拖着别人下水实在缺德。
“虽然机器人能感受到人类心率波动,但他还没有读心的功能。”魏尔伦抱了抱他的肩膀,“你是无辜的受害者,他是正义的警察,别把自己当罪人看待了。”
想起以前某个时期的挫折打击,他当下有些感同身受起来:“善意的谎言可以帮助很多人,而有些话只要不说出口,别人永远猜不到你想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无奈叹气,他以前觉得横滨很大,可离开横滨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没好到哪去,只是风景略有不同,人与人还是有数不清的纠缠。
丘比注视着相亲相爱的兄弟,它和魏尔伦打了声招呼,带着消息回到果果身边,转述一遍大致意思。
兰波揉了揉眼周的穴位,他的脑子一刻都没有停下,想着怎么把福地樱痴和费奥多尔串起来,
想着伦敦杀人案多弄几个“中原中也”干扰视线,还想着太宰治、公关官、村濑的下落……
果果拿起帽子递给他,两人出门前和小仲马讲了一声。
而另一边,魏尔伦和巴黎来的人处理着伪装的身份,他们不让中原中也操心这些小事情,只是重新改变彼此的相貌。
中原中也一想到再过几个小时,他得找到和福地樱痴分开的亚当,亲自向那名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欧洲刑警,证明自己不是在伦敦杀人的凶手,心情愈发糟糕起来。
他凝视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些彷徨地想着再见亚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欧洲刑警应该不会帮助一个杀人犯,他肯定会把消息传回英国政府吧。
中原中也犹豫良久开口:“亚当再怎么说也是欧洲刑警,又是隶属于英国的机器人,他不可能帮我,我去找他简直是自投罗网,到时候英国会派人来柏林的吧。”
魏尔伦一边收拾工具,一边宽慰道:“弟弟你不是凶手,你甚至都没有去过伦敦,当然不能在没做过的事情上承认那是你的错误。”
“英国就算真的收到消息来抓你,你也可以选择回避他们的抓捕,一个你在柏林,一个你在伦敦。”说着,魏尔伦忽然觉得这件事莫名有些好笑,那普通的脸庞上晕开柔和的表情。
他转过身,安慰道:“中也,这个世界没那么讲道理,你有多大的能量,就能影响多少人的决定。”
连法国政府都愿意帮助中原中也,英国政府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对他动手,不查个明白既对不起死掉的人,又平白无故被人损了脸面。
中原中也看着身侧毫无威慑却又无比护短的兄长,心里感动,但他笑不出来。
那一言不发的模样,倒和青春期里痛苦的少年并无二致。
魏尔伦抚摸他的脸颊,仔细确定一遍伪装,“这件事牵扯到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英国人不会那么愚蠢地认为那是你干的事情。”
他笑道:“调查阶段妄下结论,和直接下达通缉令,可是两个概念,他们在权衡利弊。”
中原中也知道这个“利”“弊”多少还和兰波、魏尔伦有关,两个行动自如的超越者所带来的杀伤力同样难以想象。
魏尔伦看了眼角落里默默冒出来的丘比,“亚当虽然不是人,但是他行事作风,却比其他人都要干净敞亮。”
他别开视线,“以亚当的运算能力足够推理出你是不是凶手,但他现在没有发言权,你去找他也能给他一个发挥空间。”
英国那边不会放过凶杀案真正的幕后黑手,可他们能不能抓得住就不好说了,魏尔伦认为这个希望不大。
在他看来英国伦敦的阶级分化比法国巴黎不遑多让,死掉的人也不全然无辜,靠剥削底层人民来享受富裕生活,注定要在某个时刻付出代价。
另一间房,面容清秀苍白的男子换上纯白的装扮,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魏尔伦敲了敲门,看着形态气质宛如通缉令上的魔人的前同事,这次法国往柏林投入了太多人。
男子笑容灿烂起来,“真是好久不见,没想到这一见就要重温钓鱼游戏。”
魏尔伦颔首一笑,这位以前是教他们易容的老师,非常特立独行,只做感兴趣的任务,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魏尔伦,你的能耐倒是大了不少,也知道变通了很多。”男子真心感慨道:“原以为你低头服软了,波德莱尔还能开心会儿,结果他反倒一点也笑不出来,还对我说是被你算计了。”
“我会给他准备赔礼的,这件事本来也不在我的预料。”魏尔伦淡淡道:“这次你要小心点,福地樱痴很特殊。”
“有你暗中保护,我相信我不会死掉。”男子抱胸,傲气十足道:“研究院对那把刀很感兴趣,你和兰波能弄到手吗?”
魏尔伦从容不迫地说道:“杀了他,就可以了。”
马拉美从回廊里走过来,热情洋溢道:“有空去喝咖啡吧。”
男子挑眉,“好啊。”
第258章 第 258 章
258
柏林, 下午。
一团团雪白绵软的云朵,随着季风逐渐飘向远方。炙热的阳光透过云层,变得斑驳陆离, 照射在大地表面挥发着空气里稀薄的水汽。
在城市水源区附近生活的小型鸟雀,扇动着翅膀取水降温, 飞快地往树荫下躲藏起来。
天气炎热的时候,大街上的人也不多了, 大多躲在阴影下打发时光。
一些头顶烈日的工作人员偶尔也忙里偷闲,擦拭完头顶的汗珠,扇一下风, 再接着埋头苦干。
漫无目的游荡在柏林街头的福地樱痴,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黑白分明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小巷入口。
这一瞬间, 福地樱痴的呼吸凝固了下来,那双看似浑浊的双眼涌现狂烈的杀意, 又迅速把某个想法压入心底深处。
他缓缓地回过头, 看了眼不远处的欧洲刑警, 内心深处的不悦几乎要溢出来。
看起来毫无波澜的亚当却迈开大长腿,朝着偏僻小巷的方向跑去, “福地先生,快点追上那个人, 他好像是魔人费奥多尔!”
“你小声点啊!真是个不知分寸的毛头小子!”福地樱痴眼神暗了暗。
他真的服了这个机器人了,咋咋呼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去了。
心里面不停碎碎念着英国机器人碍事之处,并不妨碍他跑得比谁都快, 同时他也在怀疑刚才的身影到底是不是费奥多尔。
当福地樱痴和亚当跑进小巷后,快步流星的男人自然发现了被跟踪的事实, 加快速度跑向转角。
不管身后传来什么声音,就是没回头,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留下。
男人仿佛钻进了池塘的泥鳅,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不知道是进入了附近的居民楼,还是钻进了哪个下水道躲了起来。
亚当紧跟不放,几分钟后却还是没有抓住人,他开始反思诡异之处了。
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给跑了,不可能是一个人。
两人都停下动作,亚当扫描地面留下脚步印记,而后看到墙上不起眼的摩擦划痕,从上面消失的,那就难怪了。
福地樱痴看了眼周围的建筑,踩着借力点,三两下攀上低矮的平层屋顶,紧接着又爬上更高的楼顶。
亚当很快跟了上去,瞳仁变成跳动的蓝光,不再是人类的眼睛了。
两人在高低起伏的屋檐上如履平地,他们扫视附近可见的街道,但一直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
福地樱痴让亚当自己决定到底要怎么办,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行动。
是抓费奥多尔,还是继续找威尔斯,反正这两件事都是大海捞针。
亚当思索片刻,冷静地处理问题,“福地先生,我们分头行动吧!”
“这样两个人的效率都能提高,不过你发现什么一定要及时通知我,我会立马去帮助你的。”他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福地樱痴捋了一下胡子,笑道:“老夫也会帮助你的。”
他说完之后,转身往前走去,沧桑的面容浮现坚毅严肃的一面。
柏林市郊区,跟踪在他们身后的人,也随着他们的行动轨迹而转移位置,无形的巨网在柏林上空收束。
*
歌德收到密报的时候,眼里闪过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倒没想到,还能有第二个费奥多尔在柏林城里四处溜达,而且还是出现在福地樱痴和亚当身边。
席勒斟酌着开口,“时间太短了,我们目前不能确定这个人来自何处。”
“如果是法国特意安排干扰视线,那么不应该冲着福地樱痴。如果是费奥多尔早先留得后手,那就不得不怀疑监狱里的费奥多尔是真是假了。”
他打开吸血鬼君主布拉姆的棺木,对上那双疲倦不堪的血色眼眸。
吸血君王俊美的五官难掩邪魔的味道,尖尖长长的精灵耳,毒蛇猛兽般的虎牙,这些都显示眼前的男人不是人类。
可如今的布拉姆,只有上半身完好无损,一把十字利刃从下往上刺入他的五脏六腑,剑尖如同盘根错节的树根一样抓住大脑皮层下的脑组织。
歌德别有深意地说道:“费奥多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直都是个谜。”
和魔人有过接触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好下场。
就比如,眼前这位不死伯爵,他曾经还让下属绞杀对方,结果人家还活着,他却变成了残废。
席勒握住剑柄,静心感受吸血鬼数量的增长幅度。
布拉姆的表情有些扭曲,半眯着眼睛,眼角的筋脉鼓了起来,很是痛苦地磨着后槽牙。
因为圣剑的缘故,他君王的权柄几乎都给了别人,压根反抗不了这种蛮横无理的精神入侵。
吸血鬼按照君主的命令行事,谨慎地以家庭和社会关系为纽带同化周围正常人类。
目前的增长速度明显在变慢,但没有人暴露出异常。
席勒闭着眼睛,大脑飞快构建分布图,他将一心多用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歌德捏着下巴,思绪下沉在想怎么把兰波等人变成自己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人背叛。
半小时后,席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平静地说道:“英国组织的调查小组没有找到我们的人,英国女王派遣狄更斯去了日本。”
“法国那边给中原中也作了不在场证明,他们还把机场贪污受贿的工作人员给抓了起来。”他吐字的气息渐渐有些压抑。
歌德起身绕过办公桌,边走边评价道:“我们这样好像个邪.教组织。”
“邪.教组织没有圣剑。”席勒看了眼不苟言笑的布拉姆,他对这个冷笑话展露一点笑容,眉眼舒展开来。
笑容很快又收敛下去,他平静地看上司倒水的动作,“先生,我们的人已经躲到英国黑街里去了,他们现在不方便再动手,日本大明星怎么处置?”
歌德走到得力助手的身边,缓缓开口:“绑架勒索,给他的经纪人发短信,10个亿赎人,看看港口黑手党是什么态度。”
磨砂玻璃的杯子送到席勒面前,他接过茶杯,抿了口温水润润嗓子,温声询问道:“要不要先杀了费奥多尔。”
“他是真是假不要紧,我想让兰波或者魏尔伦杀了他。”歌德神态散漫,落在属下身上的眼神却温暖如春。
席勒并不意外他改变想法,甚至稍微想了一下就理解他什么心思了。
可这里面操作空间有点大,他忍不住为此蹙眉,“你的意思是现在就放出消息吗?”
歌德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淡淡地说道:“广播通报费奥多尔已经落网,也不要说在哪个监狱,看看福地樱痴和法国人有什么动作。”
旋即,他又想到日本抓来的小少年,补充道:“太宰治偷渡罪外加杀人罪。”
“福地樱痴的踪迹好找,可威尔斯……”席勒看着窗边男人的背影,犹豫道:“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哪里,没法对她动手。”
歌德转过头,玩味地笑起来,“我又不是非要别人相信死的就是威尔斯,找不到尸体也是一样能以假乱真,就看能不能把威尔斯骗出来了。”
席勒琢磨着怎么把手底下这些人安排妥当,起码不能让自己的人陷入被动状态。
一个费奥多尔的出现,会带来很多变故。
歌德对听了太多消息的布拉姆露出温和的表情,很友善地告诉他,“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解脱的。”
棺木里的布拉姆完全睁开眼睛,他动不了,只能仰视居高临下的长发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席勒抿紧嘴唇,放下手中的茶杯,他也好奇沉寂了这么多年的先生想要什么。
歌德笑道:“我要世界和平。”
席勒嘴角上扬,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布拉姆困惑不已,“那你应该用最稳妥的办法同化所有人,销毁其他国家创造的战争武器,扫平人与人之间的阶级分歧。”
“真正要改善的,是人类生活的环境,和烧杀抢掠的思想观念。”
他觉得受到了欺骗,“世界和平不是挑起事端和对立。”
歌德的态度依旧平和,“人这种生物永远不会满足现状,就算消除了贫富差距,也会有其他攀比的东西。”
他举例道:“容貌、智慧、健康,拥有的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自然对于外物的破坏和创造也永远不会停止。”
布拉姆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累极了,对于眼下身体和精神上遭受的痛苦也没有了想法。
席勒合上棺材,放回自己的异能空间中,“先生,你真的希望世界和平吗?”
歌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人类毁灭了,世界自然和平了。”
席勒呢喃道:“你不会的。”
*
伦敦,钟塔侍从骑士长克里斯蒂,看着茶杯里的红褐色茶汤陷入沉思,她叫来了创造亚当的异能技师玛丽·沃尔斯通克拉福特。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小姑娘松垮着肩膀离开了,从眼眶里流出来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克里斯蒂看着走远的背影静默不语,书房里走出一白发老者,“阿加莎,我要去柏林,你帮我安排行程吧。”
矜贵优雅的骑士长站起身,弯腰鞠躬,“辛苦您出国一趟了。”
白发老者视线落在她的金发上,摆摆手,慈祥地笑道:“放心,你管好那帮小兔崽子,别让他们乱来了。”
第259章 第 259 章
259
与福地樱痴分开行动的亚当, 在找寻费奥多尔过程中,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电子文件。
文件传送人是他的创造者——玛丽·沃尔斯通克拉福特。
「福地樱痴在执行任务期间以权谋私,藏匿圣剑、窃取各国机密、与恐怖分子费奥多尔来往密切, 现在命令亚当·弗兰肯斯坦将罪犯就地击杀。」
「执行任务期间,若发现罪犯有危及全人类生命安全和扰乱社会秩序的行为, 可启用武器『壳』。」
内容精简易懂,就是要福地樱痴死掉。
亚当若无其事地走在大街上, 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块口香糖,放进嘴里咀嚼。
他将包装纸揉捻成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一辆正在行驶的电车和他擦肩而过,在前方几米处停下。
亚当快步跑上前,赶在司机启动之前上了车, 微笑着付下车票钱,踏着稳健的步伐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
他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阳光照亮深色的瞳仁, 从内而外散发淳朴善良的气息。
在这之后, 没有明确方向的亚当,随机下车, 又随机上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他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联络上福地樱痴, “福地先生,我没有发现费奥多尔的踪迹,请问你现在在哪里?需要我的帮助吗?”
“我也没有找到人,等晚上再汇合吧。”电话那头传来沙哑低沉的声音, 还有喝水的咕噜声紧随其后。
亚当回复道:“福地先生,晚上九点, 我会去酒店找你,请不要把自己喝醉了。”
通过那通电话他已经锁定福地樱痴的位置,对方此时在柏林北郊区。
电话那端的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判死刑了,只是不悦地哼了声,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亚当放下手机,抬脚走进一条没有监控的街道,他的内心一片平静。
完成任务是智能机器人存在于世的意义,不用思考为什么有些人会被判定为死刑,只需要遵守命令即可。
十几分钟后,亚当改变了样貌和衣着,搭乘上一辆出租车前往福地樱痴的方向。
车上的司机专心开车,电台循环播报一条紧急报道。
警方称:近日有一犯罪组织携带危险武器涌入柏林市区,犯罪组织的首脑费奥多尔在与团伙密谋过程中被抓捕入狱,但为预防其他不法分子流窜作案,警方将提高执勤人员数量以及执法人员的武器装备,请广大群众注意防范身边危险隐患……
“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犯罪,真是活该。”司机一副司空见惯的姿态。
亚当觉得事情越发古怪了,大约三小时前他和福地樱痴,还见到疑似费奥多尔的男人。
一下午还没过去,人就被抓进监狱了,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切又容不得亚当多想,他当即就将此事告诉了钟塔侍从骑士长克里斯蒂。
远在海那边的克里斯蒂也很困惑,她只能先叫亚当不要联系德国政府,解决掉福地樱痴再考虑其他。
亚当坐车到了柏林北郊区,但他没有去找福地樱痴,而是独自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边走边吃口香糖。
在扔垃圾的间隙,他发现了威尔斯留在垃圾桶凹槽里的密语,「远离福地樱痴。」
英国异能技师拥有一套系统的密码字典,威尔斯也曾经是英国皇家研究院内的一员,她的密语字典同样刻录在亚当的计算系统里。
亚当立刻就反应过来一件事,威尔斯一直知道他在哪里,而且对方就在这附近。
他不确定这周围有没有监视他的人,微弱的电子信号通过无线传感器传输出去。
中原中也看着不远处陌生的青年,心情十分复杂。
亚当发现一名披发少女向自己走来,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承载着他看不懂的心思,难道是威尔斯。
“你似乎已经忘记我了。”中原中也用英语和他打招呼,嗓音要比寻常少女更冷冽一些。
亚当歪了一下脑袋,笑道:“好久不见,我们边走边聊吧,这里很安静。”
虽然改变了音色,但他还是听出来了,面前的少女不是威尔斯,而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叹气,“我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他不想打扮成这样的,可有人说这样别人就猜不到他是谁呢,法国人真的一言难尽啊。
“知道。”亚当眨了眨眼睛,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新奇感受。
中原中也脸上浮现怒色,乱七八糟的事情裹在一起化作愤怒的声音:“那不是我干的。”
“我也相信不是你,可这件事需要一个结果,我暂时无法帮助你。”亚当神情温和地告诉他。
中原中也定住脚步,心中的怒火熄灭一大半,“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非常重要的事情,和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有关。”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亚当不是傻子,他是智能机器人,比一般人更会分析。
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矛头,中原中也和法国是同盟关系,他们来到柏林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中原中也没有答应,“我可以跟你走一趟,但你得告诉我,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
亚当想了想,认真地说道:“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如果你觉得其他人都不可信,那么你暂时先留在我身边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既然都没有收到抓捕中原中也的命令,那么就说明凶手可能不是少年,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看住嫌疑人有利于抓住真凶。
中原中也惆怅地望亚当,“看情况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此地,前往小宾馆。
*
马拉美坐在车里,把控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他觉得那机器警察也没那么想象中糟糕,对人挺有人情味的。
当然,如果亚当做那些只是为了骗中原中也,那就当他什么也没想好了,反正魏尔伦会把机器小子拆成零件。
一个纤瘦的女记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抓了抓头发,呼吸有些急促道:“钟塔侍从要杀了福地樱痴和费奥多尔,甚至要让亚当在危急关头使用那件武器。”
马拉美一脚踩下油门,“亚当没有发现你入侵了他的系统吗?”
他对这位时间异能者还是挺敬佩的,连和自己国家作对这种事都敢做。
威尔斯揉了揉脸,拿起一瓶水喝了下去,“我不会让他发现的,广播的事情你们有什么想法。”
马拉美看着前方的路,摇摇头,无所谓道:“管不了那么多,先解决亚当吧,这个档口可不能让他随便用「壳」武器。”
威尔斯扶额,“吸血鬼呢?”
她原本就是无意间发现了吸血鬼重现世间,为了这件事前后调查了好久才决定来的柏林,可现在一摊子烂事挤在一堆了。
马拉美抚着方向盘叹气,“我忽然觉得让亚当把柏林炸没了也是个好选择。”
威尔斯俏丽的脸蛋浮现烦躁的表情,“我需要见到兰波。”
“他现在被人盯得厉害,你可别送上门去了。”马拉美看了眼后方,眼神浓浓地安抚意味,“有什么你不能告诉我吗?”
威尔斯咬着唇,她摸着怀里的相机,内心十分不踏实,“兰波身边的那个孩子很不对劲。”
马拉美目光一凝,斟酌着说道:“你看起来有点不舒服,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到路口你放我下去吧。”威尔斯抬眸看了眼后视镜,男人担忧的神色十分传神,但她知道那都是演戏而已。
马拉美眼角的余光瞥着后视镜,他的确很想套点话出来,却看到威尔斯眼里若隐若现的不安。
当下,肯定是不好再追问下去了,到了路口他停下车,目送对方离开。
*
自从广播爆出费奥多尔入狱的消息后,暗中观察兰波和果果的人也多了,暗中的视线就像一根无形的软刺,磨得人神经一抽一抽的。
兰波心想反正自己现在去哪里都没用,干脆就去挑战德国人的神经,他带着果果故意跑去了施潘道监狱那一片城区。
丘比则又开发了新技能出来——传心术。
它好像是无处不在的影子,什么都知道一样。
伦敦城里,两个中原中也分别出现在跨度极大的地区,这骚操作搞得英国调查小组焦头烂额了。
而福地樱痴渐渐深入荒野保护区的路径,丘比也当说笑话一样讲给了果果听。
果果听着丘比时不时来一句的爆料,精神越发好了,它用实力证明自己是比马拉美更高效的搜集情报小能手。
兰波很好奇时不时笑两声的果果都在笑什么,但丘比只和果果说悄悄话,存心要让他吃瘪。
*
无人森林,气氛诡谲。
福地樱痴最终还是见到了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费奥多尔’,他清楚这就是个陷阱,但他又不得不走一遭。
‘费奥多尔’转过身,“不好意思,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布拉姆送给别人了。”
福地樱痴深吸一口气,“你这个疯子,你把他给谁了。”
‘费奥多尔’笑道:“这个你别管了,还是想想怎么从亚当手底下活着回去吧!”
第260章 第 260 章
260
“这是我作为你曾经的朋友, 所能给予你的唯一帮助,希望你不要嫌弃。”
‘费奥多尔’表面上说得声情并茂,但事实上他只是为了加深福地樱痴和亚当之间的嫌隙。
他不希望等会儿动起手来, 对方还想着寻找外援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在‘费奥多尔’说完这句话后,福地樱痴眼中的杀意顷刻间化作冰冷刺骨的刀刃, 他的手也握上了刀柄。
一道坚实可靠的身影从他们头顶上方落下,落地的动作轻盈如猫, 这悄无声息的出场方式短暂地震慑住了福地樱痴想要动手的欲望。
福地樱痴暗暗地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高大男人,内心深处肯定这就是先前帮助‘费奥多尔’摆脱追缉的神秘人。
“费奥多尔,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洗清你自己的嫌疑了吗?”他冷声呵斥道:“别痴心妄想了!你和我都是亡命之徒!照样也得被钟塔侍从追杀!”
他并不怀疑面前人给的消息有假, 但他更清楚英国要杀自己,绝对和费奥多尔脱不了干系,
‘费奥多尔’一脸无奈的表情, 优雅地笑道:“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 但是你了解我吗?”
“我的想法, 我的理念, 我的人生追求……”他举起一只手,手指一根接着一根落到掌心, 似是回忆着曾经发生的一幕幕,有些埋怨地看着福地樱痴。
‘费奥多尔’说:“你不屑去了解我, 因为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可你呢!又是什么高尚的人吗?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都能堆成一座小山了。”
福地樱痴其实懒得辩驳同盟分道扬镳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分歧从没有减少过,彼此都不相信对方, 何必惺惺作态啊!
‘费奥多尔’笑了笑,“你都不会把你的内心展示给我, 那就不要指责我的决定了。”
福地樱痴压抑着心中所有的情绪,质问道:“我们没什么可聊的,布拉姆现在在哪里!”
‘费奥多尔’笑道:“你想知道,那就拿放下武器,把你的刀扔到地上。”
福地樱痴神色一凛,‘费奥多尔’身后那名男子已经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他的手腕,一副忠心耿耿的保镖做派。
这番举动对于身经百战的战斗系异能者而言,却有些可笑,福地樱痴连战场上猛烈的炮弹都不怕又怎么会害怕几米远的枪手。
但他却犹豫了一瞬间,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危险的,无法锁定的杀机。
‘费奥多尔’沉静的眉眼越发柔美,“放下你的刀,包括那一把藏起来的御前雨。”
福地樱痴眉头皱得死死的,就像是参天古树上朴实无华的纹理,他静下来思索当前的形势。
如果是之前,他还怀疑眼前的人冒充费奥多尔,那么现在他有80%的把握认为这是费奥多尔了。
就算对方不是那个人,也一定是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人,肯定受到了费奥多尔的指引,或许就是得到布拉姆的人。
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却一直没有说自己的目的。
——不能白白被人这么引导下去啊!
思索一番后,福地樱痴越发厌烦费奥多尔这个男人的狡猾之处,他不确定对方还留了多少暗手,或许这里已经是一片天罗地网的狩猎场。
可他既然来了,那就没有轻易后退的道理,思绪下沉时缓缓松开握刀的手,两只手臂都垂在身侧,给别人营造一种放弃抵抗的假象。
福地樱痴,说:“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换我来帮你怎么样?”
‘费奥多尔’轻“咦”了一声,“好像也不是不行,可是……我觉得你想骗我。”
白发苍苍的男人自嘲一笑,神色很是落寞地说道:“怎么会,我的性命已经落入你的手中了,我不想死,我还有宏图伟业没有实现。”
‘费奥多尔’退后了一步,他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连开数枪,子弹在穿透福地樱痴之前,一把刀电光石火间挥了出来。
时间开始倒退,子弹却在福地樱痴眼前慢速扭转,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区域存在多重时间限制,如果他不使用御前雨逃脱,那么还有斗一下的可能。
可当回溯时间开始,两种不同的时间流速就会产生神奇的拉锯现象,处于时间回溯中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惊天巨变。
森林里另一个黑色的洞口喷射出威力无穷的子弹,胜负只在一瞬间就落下帷幕,接连不断炸开的血花溅射在土壤表面。
‘费奥多尔’笑容明朗,看着倒地的福地樱痴小声嘀咕道:“你不知道吧,在你来之前,我安排了一个神枪手,一个时间异能者。”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可惜了,你并不了解我,所以完全没有发挥余地的机会。”
披着斗篷的高大男人在‘费奥多尔’还沉浸式扮演角色的氛围之中,一步一步上前,他的异能力时刻打开,未来很安全。
他脱下身上的斗篷将福地樱痴打包带走,就连那把掉落的神刀也一并带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纪德发现未来成了既定未来,他会出手是命运给予的惩罚,只是福地樱痴不知道。
预知未来的异能者赢过了回溯时间的神刀,在算计中。
‘费奥多尔’留下来清理现场,完事了他冲着远方招招手,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魏尔伦收起狙击枪,擦了擦枪口,漠然地转身离开此地。
他当然不会让福地樱痴活下去,什么英雄不英雄都得死。
事情解决得很顺利,丘比实时转达福地樱痴死亡的消息,听起来有些简单,但真做起来却又无比复杂。
果果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总有人会死。”
兰波大概知道了指的是谁,他心里松了口气,福地樱痴死了是好事,不用担心后面又来个什么会回溯时间的敌人,他们的敌人已经很多了。
此时正和中原中也谈话的亚当,并不知道他要杀的人已经死亡了。
福地樱痴消失瞒不了德国人太久,最多六个小时,就会有人找到事发地,会有专业的勘查现场的异能者发现是谁杀死他。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一切又发生得恰到好处,他们最多看到表面上是费奥多尔设计杀死了福地樱痴。
傍晚,暮色撩起一片火烧云,柏林城市中笼罩一层红色的纱幔。
亚当和福地樱痴断了联系,他试图用网络查找福地樱痴,可惜对方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他就仿佛从来没来过这世间一样。
亚当问中原中也,“你们把他抓到哪去了。”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神情是空白的,他并不知道法国的计划如何开展。
亚当也明白了,“他们在利用你,你看到了吗?”
中原中也苍白无力地回复道:“这个世界上想利用我的人太多了。”
亚当觉得自己的心很酸涩,他不知道那种情感该怎么描述,站在他身边的人,曾经是他要保护的人,如今是利用他的人。
“我的任务是杀了福地樱痴。”他机械地说道。
一个男人从身后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的任务完成了,我帮你杀了他。”
亚当没有动作,“暗杀王魏尔伦,你总在藐视法律,藐视一切人类的规则。”
魏尔伦对中原中也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亚当,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才会帮助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语气轻柔而幽默,“以你自己的实力去解决一个能回溯时间的异能者,就算不报废,也得回家重新维修。”
亚当没有感激他,他看着中原中也难过的表情,没有回头去看那已经威胁到机甲安全的男人,“你已经出现了,我可以使用【壳】了,为什么你要对我说这些呢?你在有恃无恐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的弟弟很喜欢你,而我又恰好没那么讨厌你。”魏尔伦笑了笑,“最关键的是,你并不完全听从指令,你学会了变通,或者说你拥有了人类之间的怜悯心。”
亚当否认道:“……怜悯心,我没有那种东西吧!”
他说:“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任务执行途中发生变故,我需要弄清楚这一切是为什么。”
魏尔伦不想回应他粗糙地解释,话锋一转,提出建议,“我们合作吧!我是说暂时的合作!”
“你的上司应该也察觉到了歌德近期的不对劲之处,可他们又太胆小了,畏首畏尾什么都不敢做。”
青年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理会亚当是什么态度,“我帮你弄清楚这一切为什么,你可以将你所知道的都汇报给钟塔侍从的骑士长,亲自去听听她是什么个想法。”
亚当的思维系统在分析对方是否说谎,试探性问道:“魏尔伦先生,你愿意保护人类吗?”
魏尔伦真诚地说道:“我不愿意,可我的弟弟有在乎的人类,我没办法忽视他的情绪。”
他看了眼中原中也,温柔地笑了。
亚当面上扬起灿烂的微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关于你的诉求,我会如实转告给钟塔侍从道骑士长——克里斯蒂。”
他说:“请稍等片刻。”
中原中也从头到尾都没有讲话,他和魏尔伦之间的家人关系已经很清楚了,是他欺骗亚当利用亚当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算很多事情他并不知情,也不能掩饰这一事实。
魏尔伦的手并没有离开亚当的肩膀,莞尔一笑道:“我不会拆了他,请放心好了,毕竟他是个聪明的机器人。”
即使三个人都顶着一副陌生的模样,却好像相处多年的朋友一样亲切。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