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二零一八年冬


    叶景这次不知怎么的, 病得有些严重?,在医院挂水后第?二天又烧了起来,这回他?直接住进了医院了, 一住就?是一周。


    这把江倦吓得不轻,险些要?从?学校翻墙出去看他?。


    被叶景严词拒绝后就?整日在各种社交软件上骚扰他?, 抖音私信都能每天发上二十条,不知道他?一个在学校上课的人哪来这么多空闲。


    叶景烦不胜烦, 有时?会已读不回,江倦便去朋友圈骚扰,叶景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小狗缩在衣服里睡觉的表情包图,他?就?在下面评论:某景不回我信息, 就?知道在这发朋友圈给其他?男的看。


    叶景看见这条评论的时?候那群看热闹不嫌大的已经在下面盖楼了。


    林彦:牛逼。


    张陌尔:那咋了。


    徐离:女的也?看。


    余兮:小景是在休息吧。


    王念:忍忍就?过去了,过日子最重?要?的是互相理?解。


    张陌希:你的消息很?重?要?吗?


    吓得叶景立刻把那张照片删了,私信怒斥江倦。


    江倦此时?在学校正在上课, 他?早就?习惯了无视校规顶风作案,老师还?在台上讲课, 他?感觉到手机震动,看了眼讲台, 便将手机从?兜里拿了出来。


    聊天框被叶景发来的愤怒表情包刷屏, 江倦无声地笑了笑, 低头单手打字。


    【J:班已经分好了, 我们?几个都在文实,张陌希去了理?实。】


    【J:教室也?搬了,你座位还?在我旁边, 都给你收拾好了。】


    【叶景:噢, 知道了。】


    江倦发了个想你的表情包。


    【J:什么时?候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叶景的信息回过来。


    【叶景:应该不回来了。】


    江倦眉头一皱。


    【J:??】


    【叶景:我可能会转学。】


    江倦猛地从?座位站了起来, 椅子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英语老师的小蜜蜂。


    全班都朝他?看了过来。


    英语老师扶了一下眼镜,审视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扫射过来:“江倦,有事?”


    江倦一愣,脑子里只剩下一点仅存的理?智支撑着他?没把手机扬到老师面前,他?撑着桌子,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想出去一下。”


    英语老师疑惑地皱了皱眉,江倦在她的课上向来随性,困了睡饿了吃,要?出去透气?或上厕所?也?是手一举,用吊儿郎当的语气?笑嘻嘻地喊老师,她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


    英语老师点了点头,“行,去吧。”


    江倦一秒不耽搁转身就?走,从?后排离开的时?候肩膀还?刮到了黑板报,蹭了一肩的粉笔沫。


    他?一走,还?坐在座位上的张陌尔几人互相对视了几眼,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江倦抓着手机跑到厕所?,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叶景打去了电话。


    那头很?快就?接了,叶景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不应该在上课吗?”


    江倦不答反问,明?显很?着急:“你要?转学?”


    “我……”叶景故意拖长了语调,“框你呢,转学的话你也?信。”


    电话那头安静了至少十秒,长到叶景都没耐心等?下去了,喂了两声,“再不说?话我挂了哈。”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似要?将这个名字咬碎:“叶,景,你也?学坏了!”


    “可能跟你们?混久了吧。”叶景淡淡地说?,叹了口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这话江倦无从?可辨,这话好像是事实。


    江倦在厕所?里抓耳挠腮,气?得不轻又不能拿电话那头的人怎么样,只能问:“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又不让我们?去医院看你。”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很?重?的埋怨,跟个怨妇似的,毕竟被拒绝了无数次要?去医院看望的请求,江倦还?是有点不爽的。


    叶景轻轻笑了声:“明?天,明?天上午回去,我现在已经出院在家了。”


    江倦应了声,“明?天中午能一起吃饭吗?”


    “能。”叶景回答。


    催江倦回去上课后叶景挂了电话,片刻后庄筱卓开门进来,提醒他?:该去洗澡了。


    这几天叶景住院的地点是在中医院而并非西医,躺在病床上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扎针和是洗药浴。


    这算是爸妈新想的招——给他?强身健体的。


    叶景不太理?解自己那研究了大半辈子现代科学的研究员爸妈为什么会突然改信中医,对他?来说?实在是个折磨。


    针灸虽然痛感不敏感但那到底也?是针,药浴就?更不用说?了,非得滚烫的水往里泡,每次从?浴桶出来他?都被烫得浑身发红,除此之外,喝苦得要?命的药汁就?更不用说?了,一日三餐也?变成了药膳,叶景吃得想吐,一周下来消瘦了不少。


    但叶景对此没有发表过任何异议,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吃什么就?吃什么,全然一副任刀任剐的模样。


    他?知道,稍有不顺从?,爸妈就?会轮番上阵对他?使软招,他?们?自诩高知不会随意打骂孩子,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比被打被骂还要难受百倍。


    叶景在上午


    第三节课的课中回到了学校,他?刚上四楼的时?候还?差点走错了班走到国防去了,往里面瞥了一眼见一屋子穿着军绿上衣的人愣了好一会,尴尬地转身离开。


    多绕了半圈走到文实,他?站在门口打报告,正在激情讲课的是教政治的级长,听见声儿朝他?看过去,忘了他?是请假的人,便问:“睡过了?现在才来。”


    叶景还?没出声,教室里的江倦先大声地替他?说?:“王级,他?是叶景,上周请假的,刚到学校。”


    “噢,是你啊。”王级打量了他?一眼,“进来吧。”


    叶景点了点头,背着包从?讲台路过,朝江倦走去。


    班里的格局和座位都变了,要?不是刚才江倦嚷嚷那一嗓子,他?估计还?得站讲台上看一会才能找到位置。


    一周没来学校,竟然生出了些陌生感来。


    叶景走到位置坐下,他?和江倦这一方小天地的格局没变,江倦可能是连桌带椅整个从?原来的实验班搬过来的,他?桌上的书本笔袋连位置都没动过。


    叶景抽出政治书,手腕忽然被旁边的一只手捏住。


    他?一转头,见江倦皱眉看着他?,叶景疑惑:“怎么?”


    “你不是说?爸妈在吗?骗人的吧?”江倦眉头皱出了几道沟壑,满眼心疼:“瘦成这样,跟一周没吃过饭似的。”


    叶景全然没感觉,也?许是天天看着察觉不到变化,无所?谓道:“有吗?”


    “没有吗?”江倦反问,食指拇指轻轻松松圈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脸颊都快凹进去了,手也?跟牙签似的。”


    叶景无语,“没有牙签这么夸张吧。”


    “那烧烤签。”江倦说?,“手就?跟个烧烤签一样。”


    叶景立即道:“那中午不吃饭堂吃烧烤吧,点个外卖。”


    江倦:“……”


    “喂喂喂。”讲台上的级长敲了两下桌子,“江倦叶景,认真听课,虽然我知道你们?一周没见了,但是牵手表达思念这种事还?是下课再做吧。”


    级长此话一出,全班都朝这两人看了过来,座位在他?俩后排还?隔了好几个人的张陌尔一听急得冒烟,都想站起来看了。


    叶景戛然睁大双眼,触电般将手从?江倦的掌中抽出来,耳朵和脸颊一眨眼就?泛起一片红霞,就?差满脸写上“我俩有事”了。


    江倦脸皮一向厚,关注越多越厚,他?挥挥手,笑嘻嘻地朝级长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下课再牵。”


    此话一出,班里响起猴子般的鬼叫,呜呼一大片。


    叶景的脸在这一大片声音中越来越红,简直要?冒出烟来。


    “好了好了。”级长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上课继续上课。”


    班里安静下来,级长继续讲课,江倦偏头看了会儿叶景的脸,原本的笑意退了下去,只小声地说?了句:“真的瘦了很?多。”


    叶景不再看他?,目视课本假装没听见。


    到了中午,江倦提前点好了外卖,和林彦去围墙取,叶景则跟姑娘们?先去饭堂占座。


    几人在风雨长廊分开,江倦一走,几个姑娘们?就?把叶景簇拥在中间,一边担心地看着他?一边感叹,“景哥,不知道还?以为你被拐了一周,去缅北都不会瘦成这样吧?”


    叶景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太夸张了。”


    “真的。”徐离说?,“今天你来的时?候我一回头,看见倦哥盯着你,眉头都皱出玛莎拉蒂标来了。”


    “其实要?是能瘦这么多的话,我……”张陌尔眼里都是羡慕,“我愿意。”


    “别瞎说?。”余兮拍了张陌尔一巴掌,“身体好才最重?要?。”


    叶景赞同地点了点头,余兮心疼了看着叶景,“小景上学期期末那段时?间就?一直在生病,一直没去医院看就?自己吃药,应该是当时?本来就?没好,堆压到这次一并复发了。”


    叶景垂下眼眸,无声默认。


    好像每一次,他?想做什么事,最后总是会搞砸。


    几人去小卖部买了饮料,上饭堂二楼占了张大桌,刚坐下不一会江倦就?和林彦提着几大兜子外卖挤着人群过来了。


    “你们?运气?挺好啊。”林彦打量着这张大桌,“这都让你们?抢到了。”


    “那是。”张陌尔伸手接过一个袋子,“也?不看看谁办事。”


    江倦走到叶景旁边坐下,把单独的一袋粥铺外面放到了他?面前。


    叶景惊恐地抬头:“我要?吃烧烤。”


    “没不让你吃。”江倦又放下一袋烧烤,“这份味比较淡,给你的。”


    “哦。”叶景对调味咸淡没有太大的要?求,好吃就?行。


    江倦给他?把锡纸摊开,粥盒打开,就?连手边的矿泉水盖都拧松了。


    徐离看着他?的动作意味深长一笑:“倦哥真是妈妈型男友啊。”


    第42章 二零一八年春


    什么叫一语惊四座。


    这就是。


    除了?林彦, 其他人都听懂了?。


    花了?一秒用来震惊徐离就这么水灵灵地将这句话说出来后,懂的人都露出来意味深长?的笑。


    两位当事人则是一个无所谓一个微害羞。


    叶景低下了?头?,有些不敢直视对面?坐着的女孩子们, 江倦则是一心给他布菜,将“妈妈型男友”做实?了?。


    林彦没听懂徐离的言下之意, 一边嚼一边说:“那确实?,厨艺好, 长?得帅,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谁要是得了?我们倦哥,那不得爱的死去活来啊。”


    “咳咳咳咳咳咳!!!”叶景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舀粥的勺子都拿不稳了?。


    江倦嘴角微扬,轻轻给他拍背,故意逗他:“粥就给你一个人喝的, 没人抢别着急。”


    四个女孩也憋着笑,张陌尔点头?, “那必须爱得死去活来啊,再看看我们景哥, 天仙似的脸, 谁要是得到了?我们景哥, 也是包爱得死去活来的。”


    林彦点头?, “确实?确实?,你俩这么般配在一起算了?。”


    叶景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林彦的钝感?力实?在夸张,这么久以来压根没看出江倦和叶景的猫腻, 方?才那句话就是随口一说的玩笑, 见叶景咳成那样,忍不住说:“景哥是不是还没好?最近天气还不是很暖, 还是当心些吧。”


    张陌尔忍着笑,“说人家,你也长?点心吧。”


    “我?”林彦指了?指自己,“我怎么了??”


    张陌尔笑笑没说话,林彦疑惑,“你们几个一副高人一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王念往他嘴里塞了?一个肉丸,“吃你的吧,钝感?超人。”


    烧烤吃到尾声,旁边那桌也吃完了?,几个大高个站起来,往外走,路过他们这桌的时候,其中一个停下站在了?叶景后面?,喊了?他一声。


    叶景咬着鸡翅,回过头?,认出了?来者,是他初中的同学霍阳煦。


    “有事?”叶景问。


    “体育课选修记得选排球,春季球赛排球场等你。”霍阳煦说。


    叶景沉默地眨了?眨眼,如?实?回答:“会选排球,比赛不一定参加。”


    霍阳煦一脸正经:“你们文实?本来也没几个男的,你不参加还有人吗?”


    “嘿。”林彦虽然不是文实?的,但心向往之,把自己当半个文实?的人,一听这话就不爽了?,“哪里没男的,我们不是吗?”


    霍阳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林彦懵了?,不知道这位大哥是什么意思?。


    但很明显霍阳煦根本不把除叶景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扭头?又对叶景说:“还没在网对面?跟你打过。”


    叶景看着他,含糊道:“尽量吧。”


    霍阳煦没强求他答应,说完就走了?。


    他一走,林彦就不爽了?,“他到底什么意思?啊?无视我?”


    “刚才人在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敢放。”张陌尔不屑,“现?在搁这说说说。”


    江倦扭头?问叶景,语气很明显也是不爽:“他谁啊?不知道跟人说话要平视吗?净让人看他鼻毛。”


    “他一边扎马步一边跟我说话更奇怪吧。”叶景说。


    江倦撇了?撇嘴,“所以他谁啊,拽了?吧唧的,哪个班的?”


    “初中的时候跟我同班的。”叶景说,“现?在应该是普通班吧,或者重?点班,不知道,没在四楼见过。”


    张陌尔也凑过来,“名?字是什么,我去打听打听。”


    徐离抽了?抽嘴角,“你不是一向喜欢比自己矮的吗?”


    “哎呀有时候也想换一下口味嘛。”张陌尔微笑道,“他好壮啊,脸又冷冰冰的,看起来生育能力很强。”


    徐离:。


    余兮:……


    王念:?


    林彦:?


    江倦:?


    叶景也是沉默了?好久才回答,语气中透着一股习以为常的无奈,“霍阳煦,表示晨光的那个阳煦。”


    张陌尔感?叹:“天啊,名?字都这么小说男主。”


    众人沉默。


    张陌尔满脸欢喜,“你们没看出他是个天然呆吗!这种极品终于也是让我遇到了?。”


    众人还是沉默。


    吃饱喝足回宿舍午休,叶景坐在床上,江倦扒着床栏杆问:“你以前?经常跟那个人打排球吗?”


    叶景盯着他看了?两秒,回答:“因为是同班的,排球六个人,他是副攻。”


    “你呢?”江倦问。


    “我是二传。”


    江倦长长地哦了一声。


    叶景看着他,后知后觉,“你不会是……”


    “吃醋了?。”江倦抢先承认,“快哄我。”


    叶景皱了?皱,“怎么哄?”


    “说,我以后只?给你当二传。”江倦说,“我会给你传很多?很多?球。”


    太肉麻了?太中二了?,叶景面?露无语,“你也打排球?”


    “我什么球都会。”江倦说,“你想打的话我陪你啊,反正你跟那个什么霍羊的也不在一个班了?,你俩见面?就得隔着网,你不给我传球还能给谁传?”


    叶景残忍的揭开?事实?:“除了?你还能给所有人传,再不济还能二传进?攻。”


    江倦:“不对,你不能给自由人传。”


    叶景彻底无语了?,掀开?被子打算睡觉不理他。


    江倦拉住被子不让他扯,仗着宿舍没人嚷嚷道:“我第一次谈恋爱,初恋!还不让吃一下醋体验一下啊。”


    “那也不是什么人的醋都乱……”叶景说一半停住,震惊地看着江倦,“我们……谈恋爱?”


    “不是吗?”


    “我们开?始谈恋爱了??”


    “没开?始吗?”江倦说,“那我喊个预备三二一再开?始?”


    说着,他有些委屈地仰头?看着高出一截的叶景,小声嘀嘀咕咕:“不是牵手了?吗……”


    叶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声:“哦。”


    江倦说开?始就开?始吧。


    开?始了??


    这就开?始谈恋爱了??


    江倦真成他男朋友了??


    其实?还有点对未知的恐惧,无法令他真正下定决心,但这点恐惧与说出让江倦难过的话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叶景说:“你喊吧。”


    “喊什么?”


    “预备三二一。”


    江倦愣了?愣,“预备三二一。”


    “嗯。”叶景拿起手机看了?眼,“2018年3月21日12点37分。”


    江倦明白他什么意思?,立刻拿出手机将这个日期记了?下来。


    记完后,江倦抬起头?,看了?眼叶景,两人的视线咔嚓一碰,莫名?开?始傻笑。


    叶景原本完全不想笑,但江倦站在他床底下笑得花枝乱颤,跟疯了?似的。


    叶景笑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抓着被子无语又无奈地看着底下的江倦,“喜极成疯了??”


    江倦眼泪都笑出来了?,“对啊,高兴疯了?。”


    第43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桦每年?要办两场运动会, 下半年?的是田径运动会,上半年?的是球类运动会。


    田径运动会一般会在一天内结束,球类运动会的战线就?拉得很长了?, 遇上天气?原因?甚至会持续两个月。


    球类运动会项目众多,篮球足球排球羽毛球, 只要学?校有场地的,都能?开一场比赛。


    文实向来是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班级, 到了?叶景这一届,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班里的男生?加起来十个手指都数的完,于是足球就?不用想了?, 连支球队都组不起来,只能?参加篮球网球或者羽毛球乒乓球,后两个是最容易的, 一人?就?是一支队伍。


    当江倦跟体委商量要不要参加排球赛的时候,体委委婉地告诉他:他并不知道班里哪些男生?会打排球。


    江倦疑惑:“体育课选修除了?你选了?篮球, 其他人?不都选了?排球吗?”


    “那是因?为没抢到篮球。”体委毫不留情地说,“除了?篮球就?只有排球是室内馆。”


    江倦有些尴尬, “那……上了?体育课总会打一点吧。”


    体委不抱太大希望:“不好说。”


    “不求能?把球打过?去。”江倦说, “能?接球就?行, 接了?就?传给叶景, 然后我打过?去。”


    体委回头看了?眼?打眼?瞧去跟林黛玉似的叶景,有些震惊。


    江倦直接一伸手,“报名表发下来你直接给我吧, 我去约人?。”


    体委:“行。”


    江倦跟体委谈好, 回到座位,叶景说:“你很想打比赛?”


    他对比赛其实毫无?兴趣, 以前打也是为了?上去凑人?数,打出了?点成?绩就?被盯上了?,霍阳熙这厮每次有比赛都喊他。


    打比赛不是个容易的事,他不明白江倦为什么这么积极。


    “打比赛热闹啊,激情。”江倦挥舞着手臂,“你不想吗?”


    “出汗,很烦。”叶景说,“而且很累,也不想跟技术差的人?打。”


    江倦问:“那你初中为什么打?”


    “初中要考体育。”叶景说,“学?校只有篮球和排球是室内的,篮球要跟人?撞来撞去,更烦。”


    确实是叶景会做出来的事。


    江倦揉他的头发,凶巴巴道:“就?是因?为不爱运动身体才?差的!给我起来运动!”


    “我?”叶景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因?为不爱运动身体才?差?”


    “说的就?是你。”江倦说。


    “我六岁开始练跆拳道,现在是黑带。”


    江倦愣了?一下,“黑带又怎么样?武林高手还有弱不禁风的呢。”


    “那就?说明身体好还是坏其实跟运动根本没关?系。”叶景抓住他的语言漏洞,“不然你怎么解释武林高手和弱不禁风会联系起来呢?”


    “嘿?”江倦无?奈地笑了?笑,“看在你是我男朋友的份上,你说是就?是吧。”


    “打一下吧。”江倦求他,“就?当陪我玩一下了?。”


    叶景沉思片刻,看着江倦的兴奋劲儿,想着反正也不是没打过?,跟他打的话还会更开心一点。


    他叹了?口气?:“你能?凑到人?就?打吧。”


    江倦见他答应了?,难掩兴奋,立刻就?要跑去给排球队拉人?。


    叶景问:“你不会是因?为我给霍阳煦传过?球心理不平衡吧?你要补回来?”


    “什么传过?球。”江倦不爽地说,“他跟我说的是你给他传了?三年?球!还说你是他最喜欢的二传!”


    “……”叶景沉默。


    这话确实是霍阳煦说的出来的话,但他也敢保证,霍阳煦这话的意思只是对队友的尊敬和佩服,绝对没有江倦脑子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因?为张陌尔说得没错,霍阳煦确实是个呆子。


    “天啊。”江倦捂住脸,“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忍住没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告诉他你是我男朋友的,我真是太理智了?。”


    “确实。”叶景没给自己男朋友面子,“如?果你说了?,他大概会以为你是个神经病,会来提醒我远离你。”


    “但我知道你不会听。”江倦说,“你说过?你会选我。”


    叶景打量了?他两眼?,觉得江倦谈恋爱后真的变幼稚好多,难不成?恋爱真的使人?降智?


    江倦花了?一周时间,竟真在本班这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书生?中集齐了?一支排球队伍,好消息是人?齐了?,坏消息是没有板凳席没有教练除了?他和叶景其他人?也几乎没怎么打过?排球。


    叶景看到名单的时候忍不住问:“你让他们签名的时候用AK指着他们脑袋了吗?”


    “没有啊。”江倦回答。


    “那他们竟然愿意签?!”叶景震惊,“真是见鬼了?。”


    “那都是出于对你我的信任!”江倦一脸感动。


    叶景抬手将他的脸往远处推:“行了?行了?,可以了?,去交表吧,有空把这些同学?喊上练一下,别真比赛了连人都不认识。”


    江倦的行动力很强,当天下午就?把人?全都喊过?来了?,站成?一排对着他和江倦喊哥,一场课后练习让江倦整成?了?**会议。


    叶景汗颜:“报自己名就?行了?,不用喊。”


    “好的景哥!”


    叶景:“……”


    好不容易开始练习了?,叶景提出看看大家的水平,新来的人?站成?一排,抱着排球。


    叶景扬声道:“先看看发球吧。”


    那几个戴着防弹片一样厚的眼?镜,怯生?生?地看了?眼?江倦。


    江倦微笑着鼓励他们。


    几人?磨蹭了?一会,开始发球。


    叶景看着几个排球被抛至空中,接着……


    一半人?手都没碰到球,一半碰到球了?但球没过?网。


    叶景当场愣住,缓慢地转过?头看江倦。


    江倦尴尬得简直想立即逃跑。


    天杀的,他想到他们会很菜,但没想到这么菜。


    江倦尴尬地赔笑,对叶景说,“发球确实有点难度,这样吧,左右其他班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们就?不强求发球了?,全力练接球吧。”


    叶景扶额:“也只能?这样了?。”


    接着,叶景踏入排球场,回头对江倦说:“你的摸高多少?”


    江倦知道他要试自己了?,脱了?外套跟过?去,“三米往上。”


    “行。”叶景点一个同学?过?来抛球,“先试试。”


    被点的那个同学?抛球技术还行,直接就?抛到了?叶景头上,叶景上手一托,后面的江倦助跑三步上前,用力一跃,扭曲手腕扣了?个斜线球。


    落地后他得意地朝叶景笑:“怎样?我的超绝小斜线!”


    叶景中肯地评价:“还行。”


    “跟你以前的攻手比呢?”江倦问。


    “比不上。”叶景回答,“人?家是球队的,每天都练,我们就?是业余玩家。”


    江倦气?得磨了?磨牙。


    球类运动会的开幕放在了?三月尾,用来开场的是一场足球赛,江倦好奇,拉着叶景去看了?两眼?,没站一会儿叶景就?觉得晒催他走了?。


    如?果不是足球迷,足球赛就?显得有些枯燥了?,既看不懂又看不清,远远望去,只看见黄豆大的人?满场跑,球在哪都不知道。


    所以足球赛并没有太多观众围观,篮球场却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比赛还没开始了?,拉拉队就?将?那一小块地方围得严严实实了?。


    张陌尔在去篮球场的路上刚好遇到了?从足球场离开的江倦叶景,对他们说:“篮球第一场好像是理实打国防。”


    “你去给你哥加油?”江倦问。


    “我给他加油?”张陌尔好笑道,“我不去帮对面加油都算是给他面子了?。”


    江倦和叶景就?多余问这嘴,这丫头一准时去看帅哥的。


    江倦揶揄道:“如?果我们和霍阳煦对上,你给谁加油?”


    “这……”张陌尔有些为难,“上半场给你们,下半场给霍阳煦吧。”


    江倦竖起大拇指,“挺会端水。”


    排球比赛因?为报名的班级少,赛程被安排在了?靠后的日期,文实第一场就?对上霍阳煦所在的普通三班。


    这完全是个草台班子排球赛,网两边的队伍连像样的队服都没有,只好全都穿校服,好在江桦的校服有短裤,否则不敢想穿着校服长裤打球一个滑步后**裂了?会有多震撼全场。


    后场的时候霍阳煦过?来找叶景说话,江倦靠着他赶不走,硬要在旁边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叶景不知道他较什么劲儿,其实人?家霍阳煦压根就?注意不到他。


    “我们班只有三个人?会打。”霍阳煦脸上难掩失落,“看来这次比赛不是好时机。”


    叶景想起自己这边,也只有他和江倦会打,便对霍阳煦说:“其实我们比你还惨,我们这儿只有我们俩会,其他人?只会接球。”


    霍阳煦:“那我们可以打2V2.”


    叶景点了?点头:“有空的话。”


    霍阳煦走后,江倦盯着他的背影,问叶景:“你觉得他高还是我高?”


    叶景毫不犹豫:“他。”


    男生?在身高上最吃不得亏,江倦一听就?不服了?,“不信,我觉得他看起来也一般。”


    “那你刚才?怎么净坐着?站起来比一比不就?知道了?。”叶景说。


    “切。”江倦甩甩头发,“我才?不在意这种小事,反正今天我们这边人?气?高,你看张陌尔给我们带的拉拉队,人?数快赶上两个班了?,一会儿我肯定要大放光彩。”


    提起这个叶景就?有点烦,他不像江倦他们一个个的喜欢引人?注目,特别是运动的时候,一跑起来容易面目狰狞,形象全无?,他都不敢想被拍下来会有多丑,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着,拉拉队那边已经开始喊口号预热了?。


    张陌尔带头:“文实文实,行必能?至!”


    拉拉队开始喊:“文实文实,行必能?至,校草校草,心向往之!”


    叶景浑身一震,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向张陌尔。


    天啊,这么羞耻的口号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江倦则是一脸兴奋,“我靠,张陌尔简直是天才?。”


    叶景捂着脸,一副不想见人?的模样,江倦则差点想站起来后宫翻入场再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开场白。


    他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拉拉队欢呼声的人?。


    不过?没一会儿他就?老实了?,因?为开场,叶景连续三次发球得分后,围在周围的人?群中不断传来朝叶景表白的声音。


    起初喊的是校草,江倦还能?假装喊的是自己,后来他们就?直接喊大名。


    “叶景牛逼——”


    “叶景我爱你——”


    “叶景——老公——”


    有了?第一声就?会有第二声,平时见到叶景和江倦都不敢靠近看的人?此时也格外大胆,隐藏在人?群里,借着喊加油的机会表白,见了?别人?喊自己便也想喊,凑热闹的基因?在血液里沸腾。


    江倦越听脸越黑,扣球越来越用力,球砸到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们都不是职业球队,也压根没接受过?专业的训练,拦网这东西压根没有,球被对方打过?来后全靠一传在接,能?把球接起来再打过?去就?谢天谢地了?,文实这边只要球到了?叶景手上,他再托给江倦,就?没有不得分的。


    普三那边也是,几乎都在靠霍阳煦和另外两个主力在打,说是正经儿比赛,其实跟2V2没什么区别。


    好在叶景的发球要强一些,文实有惊无?险地赢了?这场比赛。


    其实快结束的时候叶景都有些想放水了?,这样的比赛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每到他发球,江倦都会很大声地喊一句“发个好球”,实在是很激励人?心很有仪式感的一句话。


    这一场下来光是发球得分他一个人?就?拿了?10分,在场的人?加起来十几个,他是个会跳发的独苗儿,就?连江倦都不会。


    而他的跳发对面一个都没接到,比赛后期他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对面的自由人?快急眼?了?。


    一场比赛下来,好像只有拉拉队在激情,赢了?的这边队友也没有互相拥抱欢呼,叶景走上前跟江倦碰了?碰拳,列队跟霍阳煦握手的时候,霍阳煦说:“下次再打。”


    “还打?”叶景不可置信,这家伙是有多爱排球,下次跟谁打?又凑这些人?出来打吗?


    霍阳煦:“打2v2吧,你和你的攻手练习很久了??”


    “还好吧。”叶景回想了?一下,“其实没怎么练。”


    霍阳煦看了?江倦一眼?,“很默契。”


    叶景笑了?一下,“谢谢。”


    他说的是实话,他和江倦实在说不上有多热爱排球,只是把这当课后娱乐,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去打篮球,打羽毛球,打乒乓球,各种运动,花在排球上的时候确实不算多。


    许是听见了?叶景和霍阳煦的谈话,排球馆清场的时候江倦心情不错,坐椅子上跟叶景肩抵着肩还不够,手还要抬起来搭着叶景的肩膀,满脸得意:“那必须默契啊,我俩谁跟谁,别人?能?比吗?”


    叶景觉得热,嫌弃地推开他:“你现在就?跟小学?生?一样幼稚。”


    “也就?在你面前是这样。”江倦抛来一个wink,又抛来一个飞吻。


    叶景皱眉别开脸,江倦偏不让,搂着他的肩膀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那姿势从背后看似要强吻。


    充当球队经理一直坐在板凳席的余兮和王念见状吓了?一跳,一个箭步挡在了?两人?面前,隔开了?观众席投过?来的视线。一边挡一边庆幸两位大哥是坐着的,否则以她俩的身高是挡不住一点。


    王念都没眼?看,尴尬地提醒:“倦哥,比赛完咱就?走吧,别坐这招猫逗狗了?,观众席一群人?见你俩不走都不走,一会保安过?来赶人?了?该生?气?了?。”


    叶景一把将?江倦推开,披上校服外套,率先往门口走去。


    江倦提上两人?的东西,往前追了?上去。


    余兮担忧地说:“他俩是不是太明显了?。”


    王念扶额:“校友墙最近五个热帖有三个在说他俩。”


    余兮有点担忧,王念摸出手机,熟练地点开一个帖子,划给余兮看:“啧啧啧,速度真够快的,刚才?的照片这就?已经发上去了?。”


    余兮打眼?看去,刷新出来的全是刚才?排球赛的照片。


    忽然,她眸光一闪,握住王念的手,“等下,有个回复……”


    第44章 二零一八年春


    “嗯?”王念停下划屏幕的手指。


    余兮接过她的手机, 往上划了两?下。


    王念把脑袋凑过去,见页面停在一层的回帖上。


    在全是图片的回帖中,这一层纯文字显得格外突兀, 像是一记刀痕,拦腰折断了这座美照的图楼。


    【气***:叶景打排球确实有点东西, 但他?姐才是真的牛。】


    一语惊起千层浪。


    王念他?们几个都是认识叶景好久之?后才知道他?有姐姐,更别提这些压根不认识的校友了, 全是第一次听说叶景还有个姐姐的,纷纷对这个姐姐产生了超强的好奇心。每刷新一次,这层楼就会出?现不少新的回复。


    【姐?叶校草有姐姐?】


    【我去,叶校草都长这样了, 不敢想他?姐得有多漂亮】


    【天?啊,绝对天?仙级别好吗】


    【有人见过吗有人见过吗?】


    【叶景应该就是叶喻弟弟吧,长得很?像啊。】


    【是我知道的那个打排球的叶喻吗】


    【小学跟叶景同校, 印象里有个很?漂亮的姐姐来接过他?,不过我小学离这好远, 在另一个区了,没想到高中考到江桦还能遇到】


    回复越来越多, 八卦和好奇是难以压制的天?性, 王念和余兮眼看着这层楼的回复数从二?位数涨到三位数, 增长速度还越来越快。


    王念和余兮对叶景的姐姐也了解不多, 连名字都不知道,好奇心下,她俩回到宿舍通知了张陌尔和徐离两?个一样八卦的人过来后, 找回刚才那个帖子继续刷起来。


    张陌尔手指将屏幕划出?火来, “看他?们说的像是名人,难道景哥姐姐是排球运动员?怎么?没人发照片。”


    王念在一旁看着, “再翻翻再翻翻。”


    徐离:“要不问问倦哥,他?应该知道吧?他?俩都这种关系了。”


    余兮比较敏感,这时?心中浮起一些不好的预感,说:“还是……不要问吧,我感觉小景很?少提起姐姐,很?有可能是他?不愿意提这件事。”


    张陌尔还在刷那层楼的回帖,余兮话音刚落,她就刷到了一张她想找的图。


    张陌尔定睛一看,一下就愣住了。


    徐离回过头,见她一副闯了大?祸的模样,忙凑过去:“咋了咋了,你去问倦哥被骂了?”


    张陌尔僵硬着一张脸,颤抖着说:“完蛋……了。”


    王念和余兮都围了上来看她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图片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互相?对视了几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张陌尔如愿以偿看到了叶喻的照片,不过那是一张刊登在报纸上的讣告。


    绑架案受害者的照片,谁懂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照片上的叶喻是十五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张陌尔她们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照片是真的,不是别的同名同姓的人,也不是谁坏心肠给?叶景p的遗照,那确实是叶景的姐姐,和叶景共用?着一张一眼惊艳的脸,又有着叶景没有的明艳笑容。


    余兮沉默片刻,不禁有些后怕:“幸好没去问,这种事……”


    张陌尔都不敢继续往下翻了,她就想看个照片,结果翻出?来一张讣告,彻底老?实。


    王念接过她的手机,在关掉之?前又随便划了两?下,发现有人把当年“绑架案”的新闻全都翻出?来了。


    “你们看这里,有人发了全篇的报道,问为什么?其它受害者都是叶景那样的年纪,只有叶喻年长了这么?多。”王念手指停在一处,“真的诶,其他?人都是八岁的,报道上说是小学生集体去水库郊游参观,遇上了绑架,因为各种原因很?多小孩都没救下来,被绑匪直接扔进?水库淹死了,可当时?已经十五岁的叶喻怎么?会在里面?”


    四个脑袋凑到一起,看着王念手里的手机。


    王念又往下滑了两?下,不少同学都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不出?一小会儿,越来越多有关叶喻的东西被发了上来。


    【叶景被绑架,叶喻死了,那就是姐姐去救她,成功了,但姐姐没上来。】


    【一命换一命啊。】


    【我去……那叶景得多崩溃。】


    【八岁谁记得那么?多事,你看叶景现在不是每天?过得挺开心的,也没见他?怎么?样啊。】


    【听楼上这话的意思就是亲人死了就得每天?以泪洗面过呗?】


    【亲人死了不用?,可他?姐是为他?死的,他?但凡有点良心就该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过。】


    【就是,小学生郊游,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带上姐姐,就只有他?带了,这不就等于是他?把姐姐害死的,我要是他爸妈我都恨死他了。】


    “不是,这群煞笔脑子有泡吗?说的什么歪理啊?”张陌尔越看越生气,“叶喻都舍出?命去救景哥了,肯定特别爱他?,肯定希望自己弟弟能快乐地活下去,这群人真是喉咙里装屎一张嘴就喷啊!看老娘不骂死他们。”


    余兮提醒:“别给?太多热度,小心这层楼爆了让小景看到,想办法?找校友墙的人把这个帖子删了吧。”


    “……行吧,有些人真是仗着匿名就为所欲为,到处造谣。”


    张陌尔有些气不过,还是想去骂人,但余兮说的有理,她很?快找到了校友墙的管理员,让她帮忙删除一下帖子的楼中楼。


    管理员回复:已经删了呀,我今天?一上线就被江倦找了,立刻就去把帖子删了。


    张陌尔一惊,江倦找了管理员,就说明他也看到了这个帖子,那叶景会不会也看到了?


    谢了管理员,张陌尔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找江倦问这件事。


    翌日上课,张陌尔和江倦对视了一眼,多年的交情令两?人立刻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张陌尔欲言又止,江倦小幅度地冲她摇了摇头,从她身边过的时?候小声地说了句:“他?没看到。”


    叶景确实没看到那个帖子,他?对八卦没兴趣,连朋友圈都很?少刷,更别说刷校友墙了。


    江倦不止一次庆幸叶景平日里是个不爱与人交谈的,敢在他?面前插科打诨开玩笑的就只有相?熟的几个,否则按照那帖子的热度,这会儿他?都该被不长眼的同学围住盘问了。


    可即便没人敢上前来问叶景相?关的问题,叶景走在校园里时?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没有掩藏的。


    叶景对目光向来敏感,也就半天?的时?间,他?就发现了不对,悄悄问江倦:“我怎么?感觉今天?好多人都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我?不会是看出?我俩……排球比赛的时?候我俩没干什么?吧?”


    “没有啊。”江倦也假装思考起来,“不就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勾肩搭背了一下吗?”


    叶景皱起眉。


    江倦笑得揶揄,“不会吧不会吧,就是好朋友之?间勾肩搭背一下又怎么??”


    叶景还是觉得不对,“啧,我感觉张陌尔她们也有点不对,之?前没有的,今天?很?奇怪。”


    “没有没有。”江倦笑着捏了捏他?的肩,“张陌尔她们你还不了解吗,咱们都这么?熟了,她怎么?可能对你欲言又止,她跟咱们说话的时?候能过一下脑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额……”叶景有些无语,不过江倦说得又确实有点道理。


    他?叹了口气,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江倦怕他?再想下去真的发现某些不对,便转移了话题:“一会放学去书咖写作?业?明天?开始放清明假,不下雨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踏青?”


    叶景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转移了,问:“我俩去?”


    江倦叹了口气,“唉,当然不是,集体活动呢,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不知道给?我俩留点私人空间吗?”


    “我俩走了的话,岂不是就剩下林彦一个男生跟四个女生。”叶景说,“他?不会闹吧。”


    “闹什么?闹,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了。”江倦说,“他?乐意着呢。”


    江倦开始给?叶景说踏青野餐可以带的零食,叶景被他?拿捏,思维马上就被带跑了。


    “最近想吃凉拌,做点柠檬鸡爪什么?的吧。”叶景甚至拿出?草稿纸开始写菜单,“带上张陌希的话就有八个人,可以做很?多了,也不怕吃不完。”


    见他?一门?心思扑在了踏青上,江倦暗暗松了口气。


    一直到放学,叶景还在兴致勃勃地想这件事,“已经跟张陌尔她们说,张陌尔说可以明天?准备食物,后天?踏青,我看了天?气预报,后天?是阴天?。”


    “其实下雨也没事,租个雨棚再支个大?帐篷就行,赏雨不也很?有意境吗。”江倦说。


    “说得也是。”叶景说,“不过下雨出?门?还是有点不爽,阴天?就刚刚好。”


    两?人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往校门?口走,学校里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他?们规避了放学高峰期,在学校写一会儿作?业,等堵车高峰期过后才出?去。


    走着走着,叶景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回过头,见是霍阳熙。


    霍阳熙走过来,开口就问:“假期打不打球?”


    “没空。”叶景想着野餐。


    “有事?”霍阳熙问。


    叶景还没说话,站霍阳熙后面的一个断眉哥多嘴说了句:“人家要去看他?姐,清明节嘛。”


    此话一出?,场上三个人都愣住了,霍阳熙不上网,从来不知道叶景有姐姐,此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叶景有个姐姐在外地上学或是工作?,叶景要去看她,顺便趁假期去外地玩一下。


    不过他?这个同学都不认识叶景,是怎么?知道叶景这种私人行程的?


    霍阳熙疑惑地偏过头,问:“你怎么?知道?”


    “我?”那人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啊。”


    叶景的脸色一下变得很?差,江倦更是已经怒火中烧,他?刚想出?声制止,叶景就已经一步上前,手指怼到那人脸前,一字一句地问:“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那人后退了一步,表情却很?不屑,双手抱胸道,“字面意思呗。”


    叶景紧盯着他?,眉头越皱越紧。


    霍阳熙一脸疑惑,完全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问:“为什么?大?家都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唉,呆哥,我该说你什么?好。”这厮不嫌事大?,明显想挑衅叶景,还一副不想活的语气在说笑,“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叶景有个好姐姐,在他?被绑架的时?候救了他?,一命换一命,他?姐为他?死了,他?清明节不得去上柱香拜拜啊,还有没有良心了。”


    江倦忍不了了,指着那断眉冷笑道:“同学,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乱讲?”断眉扬起下巴,“那你让叶景自己讲呗,喂,叶景,你姐怎么?死的,真像网上说的那样?”


    人与人之?间的敌意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原因,两?个不认识的人,也可以在见第一面的时?候针锋相?对,江倦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无法?控制地产生出?一种厌恶的无力感。


    叶景平日里对谁都没有表情,好似开了省电模式,做什么?都不会生气,其实他?最爱生气,只是对不在意的人看都懒得再多看一眼懒得计较而已。


    这个要死的傻缺不仅眼瞎看不出?来,还蠢得要命,完全没往哪怕叶景不计较江倦也不会放过他?的方向想。


    江倦走上前戳着他?的肩膀,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最好收回刚才那句话。”


    这厮根本不服,梗着脖子继续挑衅:“哪句话?你姐是怎么?死的这句?”


    ——“你姐是怎么?死的?”


    叶景脑子嗡地一声,颅内开始剧痛,听觉嗅觉感觉好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无法?感知到外界的信息,只有视觉还在运转,看得见眼前有张不要命的脸,嘴巴在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话。


    姐姐是怎么?死的?他?在爆炸般的头痛中思考这件事。


    “你们班的实践活动,你的实践活动!为什么?你姐姐会出?现在现场?!你为什么?要让你姐姐去?!”


    “为什么?要让你姐姐陪你去水库!所有人掉进?水里的时?候你在哪!你姐姐在哪!”


    “叶景!回答我的问题!叶景!回答我!”


    回答……


    要回答什么??


    叶景脑子里开始响起咕噜咕噜的轰鸣声,好像他?又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水库,冰凉刺骨的水漫过他?的鼻子,他?没法?再呼吸,眼睛也睁不开,只能看见零星一点画面。


    他?没意识那是因为他?突然扑上前揍人被一只手抵住鼻子和眼睛的缘故。


    江倦余光里的身影一闪,叶景就已经将人扑倒在地了,他?用?膝盖死死地压着断眉的肚子,狠狠一拳打在了他?鼻梁上。


    第45章 二零一八年春


    这?个?点的学校空空荡荡, 老师早就下班走?光了,放眼望去,教?学楼一楼架空层压根看不见人影。


    断眉发出一声惨叫, 鼻血立刻流了下来,再粘到脸上, 没挨两拳就看起来相当惨烈,叶景用手掐住他?脖子, 将?他?脸上每一寸地方都揍了一遍。


    霍阳熙的脑子反应不过来这?些事,此时甚至还在状况外,没去拉架,只是呆站在一旁。


    在叶景下手极狠地把断眉揍得满脸血后?, 转角楼梯终于?下来了两个?学生,看了一眼就吓疯了,上来想当和平大使。


    江倦拦住他?俩, “等会儿。”


    “等会儿?”想拉架的同学惊呆了,“等什么?等人被打死吗?他?眼睛都流血了!”


    “那是他?活该。”江倦烦躁地说。


    叶景刚冲上去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拉住他?,但在看清叶景脸上的表情后?, 他?就知道他?不能拦。


    就像叶景第一次遇到他?打江亦前男友的时候, 叶景也没有拦他?, 此时, 他?也不会去拦叶景。


    有些架必须打,有些人也必须揍。今天不让叶景出这?口气?,让这?厮以为他?好脾气?, 将?来便会蹬鼻子上脸, 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叶喻这?事藏不久,已经被太多太多的人知道, 虽然原帖被删了,但总会有八卦的人开新帖,叶景知道是迟早的事。在半封闭式的学校里,会产生一种与外面社会有着细微差别的生态系统。谁跟谁要好,谁跟谁又不对付,谁是强势,谁又是弱势,这?些冲突被封闭的空间放大,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同学们会对各种摩擦感到猎奇。


    他?们自认为是不站队不插手的旁观者?,但其实比谁都希望发生点什么,好给无?聊的生活来到乐子。


    所以一定会有人故意告诉叶景,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江倦原本打算今晚就找个?地方跟叶景俩人单独聊天的时候把事告诉他?,不管叶景要生气?还是直接发飙,他?都好有应对之法。


    没想到都熬到放学了,马上就要离开学校了,还遇到这?么一个?不长眼的玩意,在不对的时间不对的地点将?事情捅到了叶景面前,把江倦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真是该死。


    “快拉人啊!”来救场的同学见江倦真的无?动于?衷,着急道,“你真不怕他?将?人打死啊!”


    江倦冷笑着抓着那人的手臂,“劝你别去,否则,打你也只是顺手的事。”


    江倦冷脸的时候眼睛半眯着,眼角下垂,看起来很不好惹。这?人被震慑住了,呆着没动。


    另一人也被江倦拦着,只能着急得冲霍阳熙吼,“你是傻的吗?拉一下啊!”


    霍阳熙问;“拉谁?”


    那人大概是没遇到过这?么迟钝的人,快被气?死了,吼道:“随便你拉谁,把那个?快死的拉出来也行啊!”


    叶景此时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整个?人已经被愤怒控制,是真的想打死手下这?个?不会说话的人,想把他?的舌头切下来,喉咙掐爆,让他?再也发不出难听的声音。


    他?竟然问她姐姐是怎么死的。


    他?竟然敢问这?样的问题。


    他?竟敢。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这?个?问题。


    他?都说了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忘记了!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要问他?!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


    为什么他?醒来后?所有人抓着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姐怎么死了!爸爸妈妈要问!叔叔阿姨要问!警察要问老师要问!所有人都要问!


    为什么都在问他?,他?是杀人犯吗?


    他?杀了人所以要接受所有人的审问吗?


    是他?杀了叶喻吗!


    那直接杀了他?好了!


    直接杀了他?让他?给叶喻偿命好了!


    他?怎么会知道叶喻是怎么死的,他?甚至都不知道姐姐已经不在了,明明在水里的时候姐姐对他?说,小景,往前游,我就在你后?面。


    小景,不要怕,姐姐就在你身后?。


    姐姐没有跟上吗?不是说会一直在他?身后?吗?


    人都哪去了?


    他?的身后?为何空无?一人。


    骗子。


    大骗子。


    最会骗人的就是叶喻。


    叶景狠狠一拳砸在,肩膀连着手臂甩了一下,拳打歪了,砸到地上,看着就疼,可叶景就跟没有痛觉似的,挥起来继续。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脸颊滑落下来。


    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江倦脸色一变,从?后?面拥上来,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道:“好了,叶景,可以了。”


    叶景没收手,江倦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拉,一边眼神示意霍阳熙地上那人拉走?。


    霍阳熙看不懂他?的眼神,没动,江倦没空管他?,最后?还是想当和平大使的那两位同学将?人上前将?人拉走?的。


    江倦抱着叶景的背,禁锢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后?退,转身的时候,他?看了眼霍阳熙,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霍阳熙的联系方式,又不想再浪费时间互加微信,便问:“你有张陌希联系方式吗?”


    霍阳熙点了点头。


    江倦看了眼地上的人,说:“把他?的名字和班级发给张陌希,发生了什么如实说就行。”


    霍阳熙没问为什么,答应了,“行。”


    江倦半扯半牵地把叶景带出了校门?,叶景走?在路上的时候低着头,江倦看不清他?表情,到了出租车上,江倦才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他擦手擦脸。


    司机见了,笑了声,“哎哟,两兄弟啊,弟弟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嗯。”江倦应了声。


    “嗐,男孩子啊,我儿子也老在外面跟人打架,打赢了回?家的时候就高兴,打输了回?家饭都不吃,到房间生闷气?。”司机说,“打架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要有人欺负到头上了,还是得打回?去。”


    江倦给叶景擦脸,“我弟比较金贵,打赢了还是生气?。”


    “哎哟那确实金贵哈。”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两人一眼,对叶景说:“跟哥哥也甩脸子呢,你哥都没揍你,我儿子从?外面打架回?来准被我揍,他?还给你擦手擦脸,多好。”


    叶景冷了脸,把头拧向了窗户那边,江倦扯了下嘴角,苦笑:“叔叔你就别说了,不然一会回?家了气?还没消,我哄不来。”


    司机又笑了几声,“你这?哥真不错哈。”


    江倦将?车打回?了自己家,告知了张陌尔他?们要缺席书咖局后?直接带着叶景就上楼了。


    回?家开了门?,丘比特扑上来,绕在叶景脚边蹭。


    这?是叶景第一次没有理它,进门?后?径直往沙发走?,书包一扔就躺了下去,反手拿了一个?抱枕压在自己脸上,一副不愿意跟任何人交流的模样。


    江倦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没出声,拍了两下丘比特的脑袋就往厨房走?去。


    叶景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没入鬓角。


    他?现在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愤怒褪去后?,剩下的就只有痛苦和悲凉。


    一年,两年,三年。


    多少年都是如此。


    往日的回?忆历历在目,清晰如昨日,却唯独忘记了与姐姐的最后?一面,不知这?是姐姐对他?的保护,还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其实不止一次埋怨过姐姐。


    如果姐姐没死,他?就可以跟她聊天,也可以跟她吵架,可以讨厌她,可以恨她,


    同时,也可以喜欢她,保护她,拥抱她。


    可是姐姐死了。


    她死了,她还是因他?而死,他?就只能爱她。


    叶景双手紧紧攥着,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丘比特感觉到他?的情绪,蹲了起来,用鼻子轻轻地蹭他?的手,不停地晃着尾巴想要安慰他?。


    江倦在厨房乒呤乓啷忙活半天,做好晚饭后?才去沙发准备哄叶景起来吃晚饭。


    叶景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连枕头的位置都没有移动半分?,不禁让江倦有些担心他?将?自己闷晕过去。


    丘比特通灵性,感觉到叶景心情不好,很听话地一直在旁边的地毯上蹲着没有离开,它和江倦一样,对叶景总是有超脱寻常的耐心。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没有开灯,只有饭厅的暖灯随着饭香飘来,江倦将?叶景脸上的枕头拿走?,低头看着他?轻声问:“做好饭了,饿不饿?”


    叶景皱起眉,闭眼适应光线,搓了搓脸从?沙发上坐起来,若无?其事道:“快饿死了。”


    说着,他?轻松地起身,朝饭桌走?去,中途还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地伸了个?懒腰。


    叶景控制情绪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江倦不知道曾经有多少次,在他?不曾遇到叶景的时候,叶景就像现在这?样,经受了巨大的创伤,却只能独自疗愈自己,等捱过去后?,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继续生活。


    有多少次?他?经历过多少次?才会这?样熟练?


    江倦深吸了一口气?,跟上去,给叶景盛饭。


    今天回?来得突然,还好阿姨按时在冰箱了放了新鲜的菜,江倦简单做了个?一荤一素,叶景坐下,捧起饭碗开始夹菜吃。


    他?不说话,江倦便也没出声,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江倦明显感觉到叶景心不在焉,与平时吃饭时专注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叶景不知道在想什么,吃完饭后?甚至恍惚地起身开始收拾碗筷,把江倦吓了一大跳。


    “叶景!”江倦喊了他?一声。


    叶景从?恍惚中回?过身,转过身来,看了江倦一眼,“怎么了?”


    江倦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碗筷,“我来收吧。”


    “哦。”叶景把碗给他?,人却没走?,呆呆地站在一旁。


    江倦很快收拾好了碗筷,一转身,叶景竟然还站在旁边。


    江倦心疼不已,可他?知道这?件事他?没法开口安慰,他?要做的,是陪在叶景身边,等叶景想要开口诉说的时候,他?能够在旁边倾听。


    江倦给叶景倒了杯果汁,“新鲜水果,刚榨的,不是饮料,喝不喝?”


    叶景犹豫了一瞬,“不喝。”


    江倦没勉强他?,捧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叶景忽然说:“喝酒吧。”


    江倦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平时连饮料都不愿意碰一下的叶景,现在竟然说要喝酒?!


    江倦心里百味杂陈,唯心疼最重。


    “叶景。”江倦喊了他?一声,无?奈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在心口堵着,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有委屈跟我说啊,我听着,不走?,不烦,很认真,何必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呢。


    江倦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张开手,“要抱一下吗?”


    叶景犹豫了片刻,主动上前,轻轻抱住了江倦。


    第46章 二零一八年春


    叶景没有提有关叶喻的事?, 他不想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会说。


    但?他知道?江倦会懂。


    不用说不用问?, 就明白就了解。


    江倦也没跟叶景说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他和张陌希跟班主任说了这件事?, 很快地?将之解决了,叶景甚至没出面。


    江倦是?个很可靠的人, 只?要跟他相处过的人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


    同时,他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身边无数朋友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叶景却与他刚好相反,在大部分事?情上, 他的耐心甚至无法?持续一分钟。


    所以江倦说叶景其实?是?一个很好猜的人,他连30秒的广告都无法?忍受,江倦做两小时的饭却不会催促一句, 他不愿意花一分钟等游戏页面加载,却可以花一小时排队验票进摄影展。如此明显的喜欢, 只?要是?爱他的人都不会看不出来。


    清明假有三?天,叶景没有回家, 一直住在江倦家里。


    对比对面小区的那个家, 这里反而日益更像他真正的家, 只?是?多了个江倦。


    按照张陌尔的计划, 第一天所有人都来江倦家里准备踏青需要的食材,各种小吃零食,还有不可缺少的。第二天大家一起出门踏青, 张陌尔找了一处海边, 这个天气来看海的只?有他们几个,海滩安安静静连商贩都没有。但?其实?阴雨阵阵下的海有着别样的景色, 灰蒙蒙一片令人心中宁静,不比蓝天白云下的差。


    第三?天,其他人都选择了宅家休息,只?有江倦跟叶景去了摄影展。


    那是?一个海洋摄影展,所有作品皆是?水下拍摄,有成群的海豚,丑萌的魔鬼鱼,艳丽的热带鱼,冰山之下的鲸,表情倔强的龟。


    叶景看得认真,每一幅作品都要驻足观赏许久。


    江倦虽然?从小被一群美术生围绕,在艺术上的造诣却没被熏陶半分,只?停留在衣服穿搭上,还一度被叶景嫌弃。


    他对摄影不感?兴趣,但?有足够的耐心陪叶景在这耗上一天,直到下午四点展馆闭馆,江倦和叶景成为了最后两个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要不是?因为饿了,江倦觉得叶景还能在里面待更长的时间。


    走出展览馆后,江倦和叶景站在门口打车,跟他们一起等待的还有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胡子拉碴,像刚逃难回来。


    男人见江倦和叶景从展馆出来,打量了他们一番,笑了声,“看到这么晚呢。”


    江倦和叶景有些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对摄影感?兴趣吗?”男人问?。


    江倦直觉这个人很不一般,便回答道?:“他很感?兴趣,我们早上就来了,看了一天。”


    “哦?”男人看了叶景一眼,问?:“你们是?……高中还是?大学?”


    “高一。”江倦说。


    男人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说着,他放下登山包,从一个小格里掏出一叠名片,给他俩一人递了一张。


    “上面有工作室地?址,感?兴趣可以来参观。”男人说完,背起包上了停在路边的车,背影潇洒。


    两个高中生握着名片站在路边两脸懵逼,叶景惊讶:“这……”


    江倦看着名片上的字。


    塞壬摄影工作室,姜漠。


    “塞壬,好直接的名字。”江倦评价道?,“如果我开个专门拍日出落日的,是?不是?可以叫阿波罗。”


    “可以,你们组个大公?司,直接叫奥林匹斯山。”叶景说。


    “要去吗?”江倦扇了扇名片,“离得还挺远的,应该是?新城区的办公?楼。”


    “今天肯定不去了,要回学校上晚修。”叶景把名片直接放进了手机壳的夹缝层里,“哪天有空再?说吧。”


    江倦也将名片收了起来,“好吧,话说你们这些……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是?不是?有心灵感?应,或者是?懂得看面相?”


    “什么意思?”叶景没懂。


    “刚才那个姜漠,肯定是?看出你喜欢摄影,才跟我们说话然?后给我们名片的。”江倦说,“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是?对你说的,只?是?你没理他。”


    叶景一愣,这他还真没想到,也没看出来,看来真得抽空跟江倦学学这种观察人的本事?才行,他这本事?怕是?都练得跟读心术一样了。


    回到学校,距离晚修上课还有半个小时,实?验班没几个人,坐在座位上的都在认真学习,安安静静地?没人说话。


    江倦和叶景到座位放了东西后不想打扰他们,便出去到饮水机旁站着说话。


    江倦的水瓶是?江亦在美国环球影城给他买的小黄人瓶子,圆圆一个大桶萌萌的,但?跟他浑身的气质很是?不符,每次打水的时候叶景都想装作不认识他。


    江倦摇着他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听张陌尔说,级部这周会统计美术生名单,有意愿的都可以去登记,你懒得跑一趟的话就让他们顺便帮你写一下名字,行政楼那么远,料你也懒得去。”


    叶景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当美术生。”


    “你会速写,懂素描,那个什么水粉画还是?水彩画的,猜你肯定也会。”江倦一样样数给他听,“完美的美术生预备役,反正你对摄影感?兴趣,当美术生以后就可以考摄影系,考了摄影系就能当摄影师啦。”


    叶景沉默,没有说话。


    江倦偏头,看叶景沉思的模样忍不住笑,“明明就很想去,想去就去呗,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叶景垂眸思考片刻,“我想想吧。”


    江倦手贱地?戳他的脸,学他声音说话:“那就再?想想吧。”


    叶景无语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小学生吧你,走了,回班。”


    学美术这件事?,叶景压根没想过。


    不过江倦有一点猜对了,他确实?喜欢摄影,想当摄影师。快门被按下的声音仿佛一种神?经毒素,能给他带来短暂的放松。


    人生已经是?一潭死水了,冷冰冰地?压着令人窒息,如若还不找点愉悦的东西,生活又要如何过下去。


    临近六点五十分,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坐在座位上聊天。


    叶景坐在座位上看那本《叔本华的智慧》,他并非喜欢看书的人,只?是?每次烦躁的时候,都渴望从文字中获取一丝宁静,就像从前叶喻用故事?哄他睡觉一样。


    但?其实?,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并不是?那些故事?和文字,而是?叶喻。


    江倦的余光一直观察着旁边的人,注意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偏头过去,果然?见叶景的眼睛压根没有聚焦,书里的字怕是?一个都没看进去过。


    江倦伸手过去,敲了敲他的桌面,“呆景。”


    叶景眸光一闪,神?识回归,皱眉瞥了江倦一眼。


    “又在发呆。”江倦说。


    “不给?”叶景不满。


    “给给给。”江倦说着,忍不住笑,“我什么时候约束过你?”


    叶景的目光重?新放到书页上,上面的句子晦涩难懂,有时还很锋利,似矛似枪,别说从中找到救赎了,一个不注意还会被尖锐的语句中伤。


    例如这句:企图为一生做周详准备的人是?愚蠢的,是?弱智;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且人生多变故,所有的准备不堪一击,与其如此,还不如持机警之心,随时应付突发事?件。


    再?例如这句:人生只?是?某些失误和罪孽的结果,为此,我们正遭受着报应。


    叶景总是?在读这本书的过程被其中的每一个字狠狠地?踩中跳脚。


    有时看完后会怒不可揭,有些会感?到无尽的悲凉。


    叶景最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渴望长生,从古至今的各种神?话故事?里,到处充斥着长生的秘密,历史?里的每一代帝王,也曾探寻过长生的奥义。


    他们认为与天同寿是?恩赐,是?大幸,可不死分明是?惩罚,是?诅咒。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神?灵对人类唯一的恩赐大概是?令他们的生命都有尽头。


    叶景不是?叶喻,他总是?无法?跟文字和谐相处,他不理解文字,文字也总是?惹怒他。


    如果他坚持走叶喻的路,选择将有尽头的生命贡献给文字,他大概会收获到无比痛苦的一生。


    文字不认可他,也不接纳他。


    因为他无论?如何模仿,如何相像,他终究也不是?叶喻。


    忽然?,叶景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文字不认可他不接纳他是?因为从未把他认作叶喻。


    他身边的朋友,他喜爱的摄影,叶喻喜爱的文字,还有江倦,都从未把他当做叶喻。


    他是?叶景,他从来都是?叶景。


    这不是?正是?他一直一直所期望的吗?


    记住的是?叶景喜欢什么而并非叶喻喜欢什么,记住的是?叶景想做什么而并非叶喻想做什么。


    他是?叶景,他已经走不了叶喻的路了。


    叶喻是?那么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她?不可能会希望有人替代她?。


    所以哪怕是?面临濒死,叶喻对他说的话也是?“我会永远在你身后”,而并非“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这两句话有很大的差别,叶喻是?喜欢文字的人,她?能熟练地?掌握每一个字每一个词,在最后关头,她?不会说些无用的废话,所以这其中的差别就是?她?留给叶景最后的信息。


    叶景品味到了一点,却只?来得及抓住它一闪而过的尾巴,来不及细细思考。


    不过,或许也不用再?思考得那么清楚。


    叶景合上书,将它放回抽屉里,对江倦说:“我去登记美术生。”


    这是?江倦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勾起嘴角:“自己?去?”


    “嗯……”叶景抿唇,“那还是?算了,行政楼也太远了。”


    这又是?意料之中,江倦大笑起来,“那你快去跟张陌尔说一声,她?应该一会儿就去了。”


    张陌尔对叶景也要当美术生这件事?感?到非常的——兴奋,级长则与之相反,在张陌尔帮忙给叶景写名字的时候以为她?在捣乱,给张陌尔骂了一顿。


    本来张陌尔这个实?验班的去学特长他就已经不满了,叶景这么一个年级前三?也要去,级长只?觉得是?自家长了上百年的金丝楠木被砍去做了扫把棍,气得鼻孔都在冒烟。


    张陌尔跟他解释了半天是?叶景委托她?来写的,级长不信,最后还是?江倦陪叶景跑了一趟,亲自站到了级长面前重?申自己?的意愿。


    三?人在他办公?室听了一节课的训,油盐不进,最后级长没办法?,虽然?气得心脏疼,但?也只?得先放过他们,先去处理隔壁竞赛班那个拿奥赛银奖却也要当美术生的臭小子。


    实?验班与竞赛班出了三?个美术生这件事?在整个年级掀起了不小的浪花。


    大部分人对美术生总是?有成绩不好的刻板印象,甚至老师也是?如此,觉得只?有文化成绩不够的同学才会走上特长这条路,以此用捷径换取一个上大学的机会。


    大家忙着吃瓜忙着猜四楼的学霸学神?为何突然?转移战场往特长方向发展时,叶景全然?不关注这些事?,已经高高兴兴地?跟着张陌尔他们去画室交钱报名了。


    曹雪嫣继级长之后,也找叶景谈过话。首先,她?作为叶景的班主任,要充分了解学生的意愿,其次,她?又是?看着叶景长大的长辈,对叶景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选择,都想要给予必要的关心。


    从前叶景对这些关心的态度可以说是?麻木,他会听完,至于听进去多少,就得看他心情。可自从上了高中,叶景遇到了更多的人明白更多的事?后,他变得越来越排斥与她?的谈话。


    听一句会烦,听两句就暴躁,听三?句就想走人。


    其原因,是?因为叶景越来越排斥与这些将他当做叶喻的人。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那是?一个逐渐掌握自己?的过程,很多人喜欢将它称之为觉醒。


    曹雪嫣看出了他拒绝沟通的态度,没有说很多的话,最后只?问?了一句他选择学美术这件事?有没有跟爸妈沟通过,叶景的回答是?没有。


    他知道?曹雪嫣一定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爸妈,根本无需他再?去通知。他爸妈不知是?默许了这件事?还是?现在没空,总之一周过去了,都没有来找他的麻烦。


    到了周末,叶景要去画室学习,没有再?回家,爸妈这才找过来,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接上电话的那一刻,叶景发现他对爸妈也产生了排斥。


    他才反应过来这种情绪原来是?排斥,他从前一直以为那种不愿意面对父母的情绪是?害怕,此刻才突然?醒悟,其实?他不怕。


    一个渴望生命尽头的人,能让他害怕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能让他厌恶的却很多。


    打来电话的是?妈妈,开口就说:“曹阿姨说,你要当美术生?”


    “嗯。”叶景应了声,并不打算解释。


    他好像已经被江倦惯坏了性子,有江倦在的时候,他一个字都不用多说,江倦能在最大程度地?从他的表情动作眼神?明白他的意思,无需他费口舌去解释什么。


    其他人却并非能做到这样,但?叶景打算一会儿如果庄筱卓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解释,而是?直接说想去就去了。


    可意外的是?庄筱卓根本没问?,她?说的是?:“挺好的,你姐姐会高兴的。”


    她?压根不关心叶景为什么要学美术。


    她?压根就不想知道?叶景的想法?。


    一句话,就将叶景打好的所有腹稿全都堵了回去。


    他简直无话可说。


    这可真是?,天大的可悲。


    沉默了片刻,叶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他说:“妈妈,我是?因为自己?想学才去学的。”


    庄筱卓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回这么一句话。


    叶景继续说:“当然?,我也很爱姐姐,她?高兴的话我也会高兴,但?我不是?为了让她?高兴才去的。”


    第47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倦感觉到这?几日叶景的心情好?得出奇, 臭脸的次数都少了不少,最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连起床气都没有。


    江倦并?不知道叶景与他妈妈的那一通电话, 只当是叶景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后得了乐趣,心情好?更愿意赏点好?脸。


    周五, 书咖局。


    无心写作业的江倦仗着这?星期叶景多给了几张好?脸,胆子大了不少, 叶景写作业的时候都敢去打扰他,一会儿碰碰耳朵,一会儿勾勾头发,诱惑道:“真不跟我回家啊?今天我会做很多菜哦~”


    因为叶景现在已经是美术生, 所以每周五书咖局结束后,他会跟张陌尔林彦徐离一块回学校,周末还?有美术专业课, 江倦虽然不是美术生,但?因着叶景的原因, 也?开始选择周末在学校留宿,不为别的, 就是想跟叶景待在一起。


    这?周有些特殊, 今天是江倦妈妈生日, 爸妈特意调休了回家只为一家人过个生日, 江倦不可?能缺席。


    叶景用笔抽了一下他的手,“你要陪你妈妈过生日就好?好?过。”


    张陌尔笑嘻嘻道:“是啊倦哥,替我们跟阿姨说一声生日快乐, 景哥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就是交给你们最不放心。”江倦一点也?不给他们面子。


    “什么啊, 交给我们怎么不放心了?我们又不会带景哥去赌去嫖。”徐离说,“我们可?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 余兮无奈道:“说得好?像生死离别托孤一样,明天不就又见了吗。”


    江倦只是今晚回家陪爸妈吃饭,明天一早还?是会回学校。


    叶景无语:“就是。”


    “一个小时不见我都会想你的。”江倦贴着叶景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说。


    叶景被他的气息惹得耳朵痒,缩了下脖子,“知道了知道了。”


    江倦见他这?个反应,惊奇不已,要知道以前他这?样撩拨叶景,肯定会换来嫌弃推开白眼三?件套,现在叶景竟然只是退开了一点点的距离,而且还?说知道了。


    天啊,艺术拯救生活了吗?


    感谢美术。


    江倦看着叶景的脸:“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什么喜事?”叶景问。


    “看你最近心情很好?啊。”江倦说,“画画很开心?”


    “还?……可?以吧。”叶景抿了抿唇,“还?可?以。”


    江倦看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天近黄昏,火烧云变成暗赤色,几人从书咖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现下已过清明临近五月,天气原本应该渐渐暖和,但?广东的天气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昨天还?热的穿短袖,今天早上一起来,却是忽如一夜北风来,一下又入冬了。


    几人站在路边被吹得直哆嗦,叶景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校服秋装外套,只能靠不停地?摩擦手臂维持温度,冷得牙齿打架。江倦见状,把?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叶景回头一看,见江倦身?上只剩一件短袖,即皱起眉,要把?衣服给回他,“我一会上车就不冷了。”


    “校门口到宿舍那么长?一段路,都够冷死你了。”江倦制止了他的动?作,说:“我回家才多少点路,明天我再带点衣服去,早知道不把?冬天的衣服全部带走?了。”


    叶景还?想说话,张陌尔打的车到了,江倦拉开车门将他推了进去,不容拒绝道:“明天见。”


    叶景叹了口气,脸从车窗露出来,“哦。”


    “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江倦说,“在宿舍等我。”


    张陌尔徐离林彦三?张脸也?立刻从后排车窗露出来:“我们的呢倦哥。”


    “你们没有。”江倦冷酷回答。


    张陌尔伤心地?捂着心口:“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张陌尔的声音随着汽车的远去越来越小,司机大叔没有给他们轮番施展演技的机会,一踩油门就将车开走?了,叶景余光瞥向后视镜,见江倦穿着短袖的身?影还?站在路边。


    他似乎是知道叶景在看着他,朝着那辆车挥了挥手。


    张陌尔眼睛就跟望远镜似的,也?看见了江倦在招手,揶揄道:“倦哥就跟个望夫石似的,他不会吃完晚饭今晚就打车回学校吧。”


    “他爸妈没走?的话他肯定会留在家里的。”叶景在前排说。


    “那可?说不好?~”徐离笑道,“咱们倦哥那恋爱脑,啧啧啧。”


    张陌尔也?啧了一声,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叶景看向窗外,只当没听见。


    自从江倦和叶景的关?系被看穿并?没有否认解释后,虽然他俩没有明确地?说过“我们在一起了”这?样的话,但?大家都心领神会,不说也?懂,并?且在不断地?调侃揶揄中越来越大胆。


    而林彦这个反射弧要按公里算长?度的超绝钝感人,也?终于在张陌尔她们几个越来越明显的暗示中恍然大悟,明白江倦和叶景不同寻常关?系的那天,震惊了好?半会没说出话。


    对此张陌尔很是无语,“倦哥的性取向在我们当中不是公开的吗?”


    “我。”林彦的世界观被刷新了,“我以为他开玩笑的啊,倦哥以前不是还说自己喜欢美人鱼吗?我还?以为他性取向非人呢。”


    江倦也?很无语:“你的听觉还?能凭空生出字来?我说的应该是喜欢美人吧?哪来的鱼?”


    林彦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鱼,他又很震惊地?看向叶景,“景哥你……”


    叶景脸皮薄,在他视线转过来之前就躲开了,不想正面回答这?种问题。江倦赶紧挡在叶景面前,“打住,你现在知道了就行,别说别问别品,你继续当不知道也?没事。”


    “可?我已经知道了啊!”林彦哭丧着脸,“兄弟变大……”


    最后一个嫂字被江倦一巴掌堵回了他的嘴巴,江倦悄悄瞥了眼叶景的脸色,对林彦咬牙切齿道:“你就当不知道!闭嘴吧你!”


    被警告一次后,为防说错话,林彦非常识相地?在每次张陌尔她们调侃叶景的时候装作听不见,比如此时,他看着窗外,假装自己是个有心事的聋哑小王子。


    叶景虽然脸皮薄,但?是被调侃的次数多了,渐渐就习惯了,况且张陌尔她们已经收敛了,开口都是暗示,还?能装听不懂,没有直说“你男朋友”“你的江倦”之类的话,看来是很顾及他的面子了,毕竟张陌尔徐离她们自己互相调侃对方的时候,都是直接说的“你老公”。


    叶景光是想想“男朋友”三?个字就有点脸热,要是张陌尔一开口说“老公”,他能当场红温,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些亲密的词汇。


    周五晚没有专业课,一行人回到学校后各自回了宿舍休息,叶景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才收到江倦的信息,说生日庆祝刚结束,自己要第二?天才回学校,叶景给他回了句明天想吃烧卖就把?手机关?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江倦掐准点抵达校门。高一的美术生上课时间跟高二?的不一样,高二?八点半,高一是十点半,多出来的两个小时可?以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为避免打扰叶景一周里好?不容易的懒觉时间,江倦没提早来。


    今天的天气跟昨天相比没有好?转,乌云看着比昨天要厚,温度也?还?有一丝下降。


    江倦裹着冲锋衣,给叶景带的早餐放在内兜里保温,左肩挂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装了给叶景带的两件厚外套,右手提着一大袋零食水果,是给叶景这?周的补给,大包小包走?在路上像个乡下进城的务工。


    江桦建在山口,每每遇上北风天,整个学校就仿佛在龙卷风里,无论站在哪栋建筑的哪一面,都会被吹得睁不开眼。江倦从校门口往宿舍走?,一路上嘴唇都吹麻了。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路过饭堂,忽然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很细微的,被风吹来,拂过他的鼻尖,又快速地?被风吹散。


    “诶……”江倦疑惑地?往饭堂看了一眼,周末食堂不开放,没有人上班,连灯都没开。


    难道是有留宿的学生自己带了家伙去饭堂烧烤?


    江倦又看了两眼,没看出有什么不对,便收回视线,朝宿舍走?去。


    越往宿舍走?就离饭堂越远,那烧烤味出现的次数却越来越多了,江倦不确定是否是真的烧烤,但?能肯定的是一定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他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倦在原地?停了两秒,仰头往宿舍楼看去。


    今天风很大,阳光被乌云遮挡,整片天都灰蒙蒙的。


    江倦定睛看了一会,总觉得那些灰色有些不同寻常的深色。


    又一片不同寻常的乌云飘过后,江倦瞳孔一缩,猛地?意识到——


    是烟!


    那根本不是乌云,被风吹散的黑烟!


    烧东西的味道,还?有黑烟,一定是哪里着火了!


    江倦一边看一边往宿舍飞奔,转角一抬头果然看见有个宿舍窗户冒出浓浓黑烟。


    再看两眼,发现还?不止一扇窗户在冒烟。


    而那正是自己宿舍的方向!


    窗户冒烟,门却关?着。


    也?就是说叶景还?在里面!!!


    江倦脑子嗡地?一声,大叫不好?,他立即将手里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减重?闪现般飞进了宿舍,朝楼上狂奔上去,心急如焚。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


    叶景饿了在宿舍吃烧烤把?宿舍烧了?


    这?还?不至于吧?叶景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江倦一脚踩空踉跄了一下,抓住楼梯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该死!


    叶景到底在干什么!是跑出去了还?是还?在睡觉?


    叶景到底是不是在宿舍里面!


    江倦快急疯了,实验班的宿舍在五楼,他脚底擦出火花,恨不得自己有飞檐走?壁的特能,一个遁地?就飞上去。


    终于到了五楼,江倦脚底滑步拐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宿舍狂奔。


    510,509,508……505!


    到了!


    到了宿舍门口,江倦才看清原来冒烟的那个窗户不是自己和叶景的宿舍,而是隔壁504宿舍,再往前,503也?在冒烟,甚至还?有火光。


    看来是503起的火,被风吹得烧到了504,再晚一点,怕是真的要烧进505了。


    江倦在门口停了半秒,用力推开了505的门,将门拍得震天响。


    “叶景!”江倦大喊了两声,“叶景!”


    叶景还?在睡觉,被他吓得从床上弹起来,头发乱糟糟,皱眉一脸不虞。


    江倦看见他,猛地?松了一口气,他用力地?拍着宿舍的门,大喊:“着火了!宿舍着火了!快下来!”


    着火了?!


    叶景浑身?一震,忙从床上跳下来,踩上拖鞋。


    江倦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随便扯了件外套裹在他身?上,拉着他出了宿舍往楼梯的方向一推,“下楼!找宿管!”


    叶景立刻转身?,刚迈了一步,却忽然发现江倦也?转身?了,而且方向与他相反——江倦朝着火宿舍的方向去了。


    叶景呼吸一滞,脑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手就已经伸出去拉住江倦了。


    “怎么了?”江倦疑惑地?转过身?,见叶景又不说话,抬手快速地?搓了搓他的脸,催促:“睡傻了?快去报火警,我先去看看那两个宿舍什么情况,万一里面还?有人就死定了。”


    叶景嘴唇微启,似乎是要说什么,不过江倦没有给他时间,又推了他一把?,“快去!”


    叶景很不想自己去,想跟江倦一起去。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里来的,但?它来势汹汹并?且快速地?攻破了叶景的理智。


    于是叶景反抓起江倦的手腕,要带着他一起下楼,低喃:“不行,你跟我一起走?,火这?么大,你不能进去。”


    “我不进去。”江倦蹙眉,跟叶景对视了两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顺着他的话很认真地?说,“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喊两声,你先去找宿管,去按火警按钮,去打119,去。”


    叶景的心跳很快,手指因为血液的快速流动?不自觉地?抽搐,他眼睛盯着江倦:“你不进去,你不要进去。”


    “我不进去。”江倦保证道。


    叶景咬咬牙,转身?跑下了楼梯。


    江倦回过身?,看着冒烟的几扇窗户皱眉,他没有贸然靠近浓烟,先站在旁边扯着嗓子喊了两句。


    他声音很大,足以传进宿舍,可?这?两间宿舍却没有人应他,不知道是已经晕死了还?是没有人在。


    江倦现在只能祈祷周末宿舍没人,宿管还?没上来,对面楼有两个人周末留宿在睡懒觉,被江倦的声音吵醒,走?到阳台一看,都吓了一跳,立刻一边往楼梯跑一边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宿管!救命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有跑下楼的,有拿水桶脸盆往着火这?边跑的。北风吹得很快,风势不减,火越烧越大,还?发出了类似小型电器爆炸的声音,可?能是宿舍里的空调或是别的设备,江倦见情况不妙,等宿管或是消防车怕是来不及了,必须先采取一点行动?才行。


    他环顾四周,学校的消防措施做得很到位,但?他不会用消防栓,只能扛起墙角的灭火器,将冲锋衣的衣领拉高遮住口鼻,朝504第一个冒烟的窗户走?去。


    叶景一层一层飞快地?跑下楼梯,在进宿管房间的时候拖鞋还?被卡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他被江倦喊醒时,大脑还?处于深度睡眠,咋一睁眼甚至觉得头重?脚轻。从见到江倦到发现着火到现在飞奔下楼,仅仅是一分钟以内的事,理智还?没开始工作,全是身?体的本能在支撑。


    “阿叔!”叶景开口的第一句直接破音了,没有喊出声来,他紧接着又喊了一句:“阿叔!着火了!”


    喊了好?几声,房间里无人回应,叶景意识到宿管根本不在,这?下怎么办?宿管的座机电话又不知道放在哪了。


    叶景焦急地?找了一圈,顾不上这?么多了,直接往墙上那个火警按钮用力一拍。


    整栋宿舍楼瞬间响起刺耳的火警警报,叶景将碍事的拖鞋丢掉,一秒都没停留,光脚就往楼上跑。


    连续的剧烈运动?使心脏开始抽痛,一阵一阵,将不安的情绪用血液传遍全身?。


    他不知道这?些不安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只是两间宿舍着火了,明明楼梯阳台都通风,明明知道江倦只要不贸然进入着火的宿舍就不会出事,他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江倦的那几句话会给他带来这?么强烈的不安。


    江倦。


    江倦……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马上见到江倦。


    “江倦!”叶景终于跑上了五楼,朝着人群围住的地?方大喊。


    站在后排的几个同学回过头来,看见叶景后都吓了一跳。


    叶景浑身?上下都写着狼狈:脚是光着的,江倦刚才裹在他身?上的外套早就在快速下楼的时候被他甩丢了,此时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衣,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脸上被冷风刮地?白一片红一片。


    站在外围的同学有些不明情况,见叶景走?来,不自觉地?后退给他让开了一条路。叶景挤过人群,走?到了包围圈的最前面。


    504和503的情况不容乐观,黑烟还?在不断地?从破裂的窗户冒出来,宿舍门已经被打开了,隐隐能看见藏在黑烟中的火光,地?上躺着两个被使用过的灭火器,还?有一些碎玻璃。


    其实灭火器在这?种情况下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们都只是高中生,即便接受过消防教?育,也?无法熟练使用灭火工具,而且着火的是宿舍里面,无法进入内部找到火源,灭火器喷了也?是白喷。


    叶景环顾四周,焦急地?想要看到江倦,看了两圈却都没有看到。


    叶景想也?没想,抬脚就要往504去。


    旁边有个眼尖的学长?察觉了他的动?作,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后甩,指责道:“干什么?这?是你宿舍?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别管,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叶景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满脑子只想快点找到江倦,江倦不在外面的这?堆人里,那就只能是在着火的宿舍里面了,现在里面都是烟,就是不被火烧死也?要被烟熏死。


    江倦这?个骗子,不是说不进去吗?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全都是骗子!


    叶景急得要命,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崩溃,心脏在胸腔内一蹦一蹦,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必须得马上见到江倦才行。


    “江倦!”叶景撕声大喊,颅内传来剧痛,像心跳一样一阵一阵地?跳,一次比一次强烈,疼得他眼前都开始发黑。


    没有人回应他,叶景又撕声喊了一句。


    咣!


    504最后一扇玻璃窗受高温和高音双重?夹击,承受不住压力破碎了。


    黑烟像一头被禁锢许久的野兽,冲破牢笼喷涌而出,玻璃碎片哗啦掉了满地?,原本围在那的人群快速地?往后退了好?一段,只有叶景瞪大双眼,石像般立在了原地?,忘记了挣扎。


    碎片反射的光芒映在他惊恐的瞳孔里——


    哐!


    就连窗框都砸了下来,叶景却也?没躲,耳朵好?像被人捂住了,听什么都像隔了层膜,咕噜咕噜,轰隆轰隆,就连碎玻璃的声音都好?像是在水底。


    八岁生日那天的记忆犹如箭矢一般,从虚空射入他的眉心。陈年的画面一一从脑海闪过,年龄相仿的同学,小学的带队老师,司机叔叔,大巴车,水库,还?有精心打扮过的姐姐。


    “今天是我生日,姐姐陪我过好?吗?”


    “我想跟同学们一起过生日,也?想跟姐姐过生日,姐姐跟我们一起去水库研学吧。”


    叶景剧烈喘息,脖子僵硬地?动?了一下,茫然地?看向那些碎玻璃。


    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小,被那些闪着光芒的碎片切割分解,又回到了八岁那天的大巴车里。


    他和叶喻坐在后排,看着老师和司机对峙,在老师被匕首刺进喉咙的那一刻,叶喻捂住了他的眼睛,小声地?对他说:“小景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司机已经彻底疯魔,刺完老师后又捅了好?几个坐在前排的小学生,接着他重?新启动?了大巴车,将车直直地?开向了水库的深潭。


    叶喻敲碎车窗玻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水快速地?漫了上来,叶景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鼻腔肺部全是吸进去的水。


    混乱中只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知道那是叶喻。叶喻托着他,将他从破碎的车窗推了出去,推着他往上。


    好?不容易到了水面,叶景不顾刺痛睁开了眼,在一片水氤朦胧中见到了叶喻。


    怎么会这?样?今天是怎么了?


    老师遇害了,同学也?遇害了,现在他也?要死了吗?


    姐姐怎么办?如果不是他,姐姐就不会来,就不会遇到这?种事,就不用跟他一起死在这?了。


    都怪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泪水从眼眶里流下,跟脸上的水痕交杂一起,叶景想开口喊姐姐,一张口却又喝了一大口水。


    “小景,别怕,往前游。”叶喻推着他往前,“游到岸上去。”


    叶景扑腾了两下,他会游泳,手脚却在这?时开始打架,像个第一次落水的旱鸭子,怎么也?协调不好?。他才八岁,遇到这?样的事早已吓破了胆,六神无主?只想紧紧地?靠着姐姐乞求一点安全感。


    叶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叶景在混乱中没有听出她的尾音有一丝决绝。


    她说:“不用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叶景咬牙忍着没再回头,哭着拼命往岸上游,水那么冷,那么重?,肺腑就像被活生生塞进了烧红的炭火,吸一口气都刮着疼。


    可?这?些他都无暇顾及,他大口地?呼吸,用力蹬着水。


    叶喻还?在他身?后,他要快点游上岸,再把?姐姐拉上去。


    他要快点游,快点,再快一点。


    叶景紧盯着前方的岸边,终于在力竭时抓住了粗糙的石块。


    再回头时,他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第48章 二零一八年春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记忆如此时闻风而舞的浓烟, 朝他袭来,将他包裹。


    叶景痛苦地抱着?脑袋,想要再次忘记这段记忆。他不?相信叶喻没有力气游过那一段路。因为在出发去回库前不?久, 她?刚参加了雨林探险,在热带雨林横渡大河。


    所以叶景在回头却没看见叶喻的那一刻就明白叶喻不?是力竭溺水, 而是在看着?叶景往前游后,又转过身回去救其他人了。


    他的姐姐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 为了他人可以将自己的生?命抛之脑后,就连叶景都被她?算计进去。


    她?了解自己弟弟,知道叶景有多相信她?,所以她?确定叶景在游到岸边之前一定不?会回头, 也就不?会发现?她?的消失。


    那是叶景第一次埋怨叶喻。


    埋怨叶喻为什么?不?能只爱自己,明明他才?是她?的亲弟弟,血浓于水的亲人, 为何要为了其他人抛下他。


    叶喻去救其他人了,往后的人生?, 又有谁来救救他呢。


    他承认他的自私,因为经历过失去, 所以他不?再希望身边的任何人被夺走。


    可现?实却偏偏事与愿违, 叶喻是第一个, 现?在江倦又是一个, 往后又还会有几个。


    叔本华说得对,人生?只是某些失误和罪孽的结果,为此, 我们正?遭受着?报应。


    这就是他的报应。


    又一个窗框被火苗烘烤得不?堪重?负要从墙上砸下来, 叶景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电光火石之间, 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抓住他腰间的衣服带着?他往后一扯。


    叶景被惯性拉扯地往后踉跄了一步,后脑勺撞上一只手,那只手掰着?他的脑袋令他整个人转了个面,没等叶景看清这人是谁,劈头盖脸的问责就下来了。


    江倦又生?气又焦急,看叶景这一身狼狈样更是气得呼吸都在疼,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叶景说话:“你站在那干什么?!没看见窗框要砸下来了吗?鞋子呢!外套呢!叶景!你是傻了吗!”


    叶景看着?他的脸怔了几秒,随后像是刚从噩梦重?惊醒一般,眼神快速聚焦,一眨眼的功夫,情绪就从眼底漫了上来,从眼眶溢出。


    他看着?江倦脸上的黑灰痕迹,简直要气急攻心而吐血。


    叶景挥手一拳打在江倦的锁骨上,声音比江倦更高,怒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不?是答应我不?会进去吗!你就不?怕自己死在里面?!你们怎么?都这么?伟大呢!”


    江倦把叶景拉到身前指责一顿后就开始把外套脱给他。冲锋衣的外壳沾满了黑灰很脏,他便?把摇粒绒内胆拆出来给叶景披上,心想快点给叶景找个避风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办法一心二用,脑子一片混乱中只来得及听清叶景最后一句话。


    没有心思?去思?考叶景在说什么?,他强硬地给叶景披上衣服,“鞋子掉了就掉了,我背你走,先找个地方?避一下。”


    叶景又生?气又委屈,还有浓浓的疲惫和无力。他捂住了眼睛,咬唇不?再说话,因为情绪波动而浑身都在颤抖。


    他的心里好像被灌进去一片海,沉甸甸的,波涛翻滚,将他这几年来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搅得天翻地覆。


    江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了,倒吸一口气,连忙说:“我……”


    叶景没等他说出下文,抹了下眼睛,挥开江倦的手,将他的外套也脱下来扔回给他,低着?头从他侧面走了过去,声音沙哑道:“我自己冷静一下。”


    江倦登时心里凉了半截,大叫不?好,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转身朝叶景跟了过去。


    504还在烧,505肯定不?能进去,叶景走了两步,见到了林彦,过去低声对他说:“借你们宿舍洗个脸。”


    林彦看叶景这一身刚打完仗似的也是胆战心惊的,忙给他带到自己宿舍,把自己的拖鞋拿给他穿。


    江倦跟在叶景后面,头一次对叶景的情绪手足无措,好几次上前想跟叶景说话都被他无视,叫他名字也没有反应。林彦见状是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外面因为火灾还闹哄哄的,宿舍里却安安静静。叶景洗了脸,洗了脚,身上因为爬楼梯出的汗已经全被冷风吹干了,他扯了扯身上那件不?顶用的睡衣,对林彦说:“不?好意思?,我手机在宿舍没带出来,你有现?金借我一点吗?”


    “啊?”林彦的表情都快哭了。


    江倦就在旁边,叶景却找他借钱,这算是什么事啊?


    这他哪里敢借啊?


    叶景看出他的纠结,直接越过他了,轻声道:“算了,我回宿舍取一下。”


    良久没有说话的江倦此时一把抓住叶景的手,低声道:“要打车回家对吗?我带你回去。”


    叶景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脸上难掩复杂的情绪。


    江倦转头对林彦说:“一会老师和宿管来了,你去说明一下情况,你们的专业课也帮叶景请一下假,我现?在要把他带走。”


    林彦快速点头:“好好好,那个……你们放心,我肯定处理好。”


    “还有……外面掉了一些东西,帮忙捡一下。”


    林彦应下:“好,放心吧。”


    江倦点了点头,牵着?叶景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叶景起初没动,但也没把手抽出来,江倦转过身静静地等他,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无奈的妥协,接着?便?跟着?江倦走,任由?江倦把他带回了自己家,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家里冷冰冰的一个活物也没有,爸妈早在一周前就回研究所闭关工作了,江倦带着?他进门?,将所有灯打开,却站在玄关没有进去。


    他看着?叶景的脸,说:“你先去洗个热水澡,穿上暖和的衣服,出来了我们再谈。”


    “你可以洗很久,我会在这里等你,因为你总要出来的,我会等到你。”江倦说。


    叶景看了他好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听了江倦的话,转身进了房间。


    江倦一直在玄关处没进去,他只是站在那,把脏了的冲锋衣脱掉,里面的卫衣还是干净的,只穿一件倒也不?冷,就是脸上有灰隐约有点不?舒服,不?过也没事,他没有洁癖,过得也比较糙,不?在意这些。


    他现?在的心思?全都在叶景身上。


    叶景虽然有点公主病,大小?姐脾气,可他不?是小?气不?讲理的人,不?会因为江倦吼了他两句就这样一副要冷战,或者说要分手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如果叶景真的是气自己跟他说话语气太重?,照他的性格应该是会百倍生?气地骂回来跟他大吵一架或是干脆打一架才?对,怎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江倦立在冰凉的瓷砖上,低着?头,瓷砖倒影出他的影子,如一座沉思?的雕像,反复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叶景冲澡没用太长的时间,热水洗刷了他身体的疲惫,却带不?走他心底沉重?的大石。


    无数念头随着?水流声进入他的大脑。


    要因为胆小?而放弃江倦吗?要因为疲惫而远离江倦吗?他要是提了,江倦一定会尊重?他。


    真的舍得吗?那么?那么?好的江倦,真的要跟他断了吗?


    以后他又还会遇到谁呢?谁还会接受这样胆小?的他呢?


    叶景思?考着?无数个与江倦有关的选择,又将每一个狠狠地划掉。直到他裹着?毛绒睡衣从房间出来,见到江倦果然一直站在玄关处,没离开,也没进来,那些思?考过的选择彻底从他脑海消失。


    叶景朝他走过去,每一步都需要很多的勇气。


    在离江倦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叶景停了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江倦就先开口了。


    “今天是我不?对。”江倦说,“我见火势不?好,便?用灭火器把两个宿舍的门?砸开了,想着?如果里面还有人也可以直接出来,你一开始喊我我就听见了,但是当时我在502门?口,浓烟阻断了路,我没法直接从浓烟中冲过去,只能从四楼绕回到你身后。”


    说完,江倦这才?抬头看了叶景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没进去,我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


    叶景微微愣了一下,他确实以为江倦是进了宿舍救人,此时的解释他也确信江倦说的都是真的。


    可心中的那股疲惫感还是丝毫没有减轻,他皱了下眉,说:“把门?砸开难道就不?危险了吗?江倦,风助火势,万一你把门?砸开的一瞬间火涌出来把你点了呢?你……”


    他的痛苦和纠结此时全都毫无保留地从心里涌了出来,情绪战胜了理智,多年前无法对叶喻说出口的质问和埋怨此时通通想对江倦输出。


    “你做这些事之前真的有考虑过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呢?你为什么?会有立场去毫无顾忌地去……去……”


    他想问江倦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可他明明知道答案,无非就是因为善良,无私,有爱心,勇敢,诸如此类所以用来形容好人的词汇都可以作为江倦的动机。


    就如同曾经的叶喻。


    叶景一边赤诚的爱着?这样美好的人,一边又埋怨他们为何不?能自私一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


    “太累了。”叶景痛苦地说,“叶喻明明可以不?用死,她?却想着?救别人,把自己搭了进去,你和她?一样,我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实在是太累了。”


    江倦一愣,明白这是大难临头的前奏,或许下一秒,叶景就要说,所以我们分开吧。


    可下一秒,叶景却流着?泪说:“可我还是想喜欢你,我也不?想你变得自私胆小?,我该怎么?办啊江倦。”


    第49章 二零一八年春


    江倦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 眨了下眼,他?的眼泪也就跟着掉了下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颤抖着手将?叶景拉入怀中。


    眼泪是很私密的东西, 亲密关系里?尺度最大的事?情是面对面掉眼泪。


    明明关系只进展到了牵手那一步,江倦却觉得此时自己和叶景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两人抱在一起, 眼泪簇簇地往下掉,浸入彼此的肩膀时, 仿佛天地将?倾,宇宙即将?归于混沌,世界只剩下他?们。


    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又?有?很多无法解决的困难, 就像江倦的一见钟情,就像爱上伟大的人的同时又?不希望他?们这么?伟大。


    如果?遇上了又?该怎么?办?


    唯有?勇敢。


    咬牙面对,然后?用一生去寻找答案。


    幸运的话, 在这寻找答案的路上,会遇到能够携手同行的人。


    两人相互扶持, 路总是要好走一些。


    江倦紧紧地抱着叶景,如同叶景害怕失去他?, 他?也同样害怕失去叶景。


    “一直一直喜欢我吧。”江倦压着声音的哽咽, “我可以为?了救人勇敢地面对危险, 也可以为?了你勇敢的解决危险。”


    “所以, 勇敢地喜欢我吧。”江倦轻声说。


    叶景咬着牙,泣不成?声。


    好可怜的叶景,好委屈的叶景。


    好胆小的叶景, 好勇敢的叶景。


    该怎么?才能让你快乐一点?, 该怎么?才能让你轻松一点?。


    叶景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大哭一场。


    陈年的委屈和痛苦倾泻而出,江倦觉得自己脖子都被?他?的泪水淌湿了, 他?没有?阻止,让叶景趴在他?肩上哭了个痛快。


    相信江倦的话需要多少勇气,与这样伟大的人相爱又?需要多少勇气,明明对叶景来?说,活下去,就已经需要很多的勇气。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勇敢地做这么?多事?。


    叶景周六没去画室上专业课是必然的事?,但他?和江倦下午就返回了学?校,作为?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江倦逃不开老师领导的问候,同时,叶景作为?隔壁宿舍的一员,虽然火灾发生的时候他?在睡觉,但火警按钮是他?按的,于是也被?叫过去了解情况。


    一来?一回折腾了一天,晚上的专业课也就泡汤了,从行政楼出来?后?叶景和江倦就直接回宿舍睡觉了。


    第二天一起来?,叶景就有?些呼吸不畅,鼻子仿佛被?人灌了水泥,明显的重感冒症状。


    叶景有?些烦躁,这段时间正是春夏换季,他?每到换季过渡期便是病恹恹的,不仅精神涣散,身体也确实?在生病,吹风必感冒,感冒一周不好必发展成?扁桃体发炎,扁桃体发炎必高烧,高烧不挂水必好不了。


    于是每每换季期,叶景手背上总是有?斑斑点?点?的针痕,江倦看着心疼,得空就会捏着他?的手给?瘀痕按摩。


    昨天他?突遇火灾,穿着薄衣服吹了风又?光脚跑步,情绪还大起大落,感冒是必然,好在没有?直接发烧。


    只是鼻塞的感觉很不好受,叶景用纸巾拧了两下,决定?今天就去医院挂水。


    “我跟你去。”江倦心疼得看了他?一眼,转身开始收拾东西,“现在就很难受吗?”


    “你今天不是还要去老师那边跟进火灾的后?续吗?”叶景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江倦毫不犹豫地说,“你先在宿舍等我一下,我去处理完很快回来?接你。”


    “你处理完直接去医院找我就好了。”叶景说,“我先过去,时间晚了会有?很多大爷大妈来?打营养针,很吵。”


    见叶景不乐意,江倦也不想勉强他?,只好答应,“我尽快解决,你到了给?我发信息。”


    叶景点?了头,两人在行政楼底下分了手,叶景往校门口去,江倦往楼上去。


    江倦以为?今天已经是火灾第二天了,即便他?是发现火灾第一人,应该也没他?什么?事?,他?很快就能去医院找叶景,可偏偏领导找了一大堆事?情来?麻烦他?,耽误了江倦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


    江倦那么?一个有?耐心的人都快被?气疯了,险些当着学?校领导的面子甩脸色。叶景一共也就挂了一瓶水,等江倦处理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他?都已经挂完自己打车回来?了。


    江倦在校门口接上他?,看着叶景没什么?血色的脸,又?心疼又?愧疚,气道:“下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多管闲事?了,一群老头老太给?我没事?找事?做,输完液好点?了吗?鼻子还塞?”


    “还行。”叶景一开口就是浓重的鼻音,他?揉了揉鼻头,“好一点?了。”


    “吃完午饭睡一觉吧。”江倦牵起他的手,“昨天应该给?你煮一点?姜汤喝的,今天可能就没那么?严重。”


    “你煮了我也不会喝的,太难喝了。”叶景说。


    “我会想办法让它好喝的。”江倦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眼神一顿,看向叶景的腿,停下脚步皱眉道:“你腿怎么了?”


    “嗯?”叶景刚打完针犯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脚什么?时候受伤了?”江倦低头打量他?,“走路姿势怎么?有?点?奇怪。”


    “……呃。”叶景轻轻蹙眉,“可能是因为?刚才被?车撞了,但我没什么?感觉。”


    “刚才被?车撞了?!”江倦震惊地大喊了一句,连忙蹲下来?,吓得魂都飞了,“撞哪了?大腿小腿?”


    叶景动了动腿,“没什么?感觉,快走吧。”


    “不行不行。”江倦在他?面前蹲下来?,“先上来?,我背你走。”


    叶景心想真没事?,他?一路走回来?都没觉得有?哪里?痛的,但此时又?确实?困得不行,有?江倦背着走也不错。


    叶景趴到江倦背上,抱住他?的脖子。


    算起来?,这是江倦第三次背他?,好像每一次,他?和江倦的关系都会发生一些变化。


    第一次两人还是普通同学?,第二次是他?发现自己喜欢江倦,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两人已经在一起。


    虽然只是牵过手,叶景却觉得自己跟江倦像那些在一起好多年的情侣一样亲密无间。


    叶景在江倦背上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江倦背着他?径直去了校医室。


    将?叶景放到校医室的推床上后?,江倦大呼小叫地把校医从内屋叫出来?,“老师!老师!他?被?车撞了!快来?看看!”


    这一下把校医也吓得不行,嘴上说着“被?车撞了赶紧送医院啊”,一边已经走过来?看叶景的情况,问:“怎么?撞的?身上有?哪里?疼?”


    “其实?……”叶景困得不想说话,有?些无奈道,“其实?没有?哪里?疼。”


    他?今天被?撞是因为?站在了一个下坡路口打车,一辆车从坡底往上开,没看见叶景站在坡顶,直直地便开过来?把他?撞倒了。


    叶景当时虽然摔了,手机也飞了出去,但身上穿得多,身上没什么?感觉,连手都没擦伤,爬起来?第一时间是把手机捡回拍了肇事?车辆的车牌。


    那司机估计是赶时间,火急火燎地下车个叶景扫了两千块钱就走了,叶景也没想过再追究,要不是江倦不止怎么?看出他?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他?都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江倦蹲下来?掀起他?的裤腿,一边动手一边对校医说:“我刚才看他?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扭到脚了。”


    “扭到脚就走不了了,他?自己也不会没感觉。”校医说,“可能是哪里?擦伤了。”


    话音刚落,江倦掀起的右腿膝盖果?然有?一大片擦伤,他?眼神一滞,立刻又?掀起左腿的裤腿,果?然又?是一片擦伤,足足有?小婴儿的巴掌那么?大。


    叶景今天穿的是牛仔裤,质量耐磨,叶景的膝盖都伤成?这样了,裤子却完好无损。他?一路走回来?,裤子不停地摩擦伤口,此时都已经有?些化脓的倾向。


    就这样,叶景竟然说没感觉。


    江倦皱眉看向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没发烧。”叶景错开他?的手,嘟囔了一句:“我好困。”


    江倦又?气又?好笑,“怎么?会有?人因为?困感觉不到疼啊。”


    “他?感冒了,感知下降了。”校医听出了他?的鼻音,站起身,进屋去找消毒的东西。


    不一会他?端着东西出来?,问叶景:“真没感觉?那我就不用棉签直接把消毒水倒下去了。”


    叶景只想快点?弄完回宿舍睡觉,于是点?了点?头。


    江倦却大叫不要,“别,还是小心点?吧,倒下去肯定?疼死了。”


    校医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开始拆棉签,一点?点?沾在叶景的伤口上,一边问:“疼吗?疼要说啊。”


    叶景还没说话呢,江倦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说:“疼。”


    校医又?瞥了他?一眼,“你疼什么??”


    江倦说:“我替他?疼。”


    校医带着口罩,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江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笑意,校医说:“行行行,那另一只膝盖你来?吧,你温柔点?。”


    “不行,还是你来?吧。”江倦五官都皱了起来?,“我手抖。”


    校医往他?手上一瞥,果?然见江倦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没说什么?,快速地给?叶景消毒完伤口,上了消炎的药水,再用纱布裹好,检查过叶景没有?其它伤口后?,最后?对江倦说:“我这没有?防水医用胶带,他?要洗澡的时候你去买点?回来?给?人家用。”


    “哦,好。”江倦连连点?头,“谢谢老师,那伤口要几天换一次药啊?”


    “轻微擦伤,每天涂一次药水就行。”校医把药水和棉签给?他?,揶揄道:“换药的时候手不会抖吧?”


    “应该不会吧。”江倦接过,再次道谢。


    回宿舍也是江倦背着叶景回去的,叶景是真的很困很困,就从校医室到宿舍这点?距离他?就睡着了,江倦把他?放到宿舍椅子上让他?吃完午饭再睡的时候他?都有?点?想发脾气,看在午饭是色香味俱全的叉烧肉浇饭的份上才没发作。


    吃完饭,叶景困得一句话不想说,外套一脱爬到床上倒头就睡着了。


    江倦动作轻轻地收拾了桌面,到自己床头盘腿坐着,低头看叶景的睡颜。


    自从上学?期叶景开始睡这头后?,他?再也没换回去过,江倦每每躺在自己床上仰头看,隔着蚊帐就是叶景的头顶,有?时候叶景弓着背睡,他?就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后?脖颈。


    此时的叶景是平躺着的,江倦能看见他?有?规律起伏的胸口,没有?比看着叶景安稳地睡在自己身边要更幸福的事?了。


    昨天叶景对他?说跟他?在一起很累,其实?累是必然的,因为?得到幸福后?一定?会害怕失去。


    他?没有?对叶景说其实?他?非常能懂他?的害怕,因为?他?的每天也是提心吊胆地度过。


    例如昨天他?站在宿舍楼底,看见窗户冒烟的那一秒,他?就处于巨大的恐惧当中,只有?看见叶景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才能缓解,例如他?今天被?领导困住没法赶去医院,险些急得失了分寸,只因他?不放心叶景一个人出门。


    再例如他?听到叶景说自己被?车撞了,叶景说得有?多轻描淡写,他?听到的时候就有?多胆战心惊。


    这些事?无论哪一件,光是回想起来?就足够令他?深深后?怕,只有?叶景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能找到一丝安慰。


    他?又?怎么?会不懂叶景的纠结和痛苦。


    叶景的害怕源自于他?的伟大,而他?的害怕则完完全全是因为?叶景。因为?爱叶景,所以害怕。


    但他?不会因为?害怕,就不去爱了。


    他?相信叶景也不会。


    第50章 二零一八年春


    宿舍火灾烧了?两间宿舍这事儿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所幸当?时两间宿舍里?都没有人,没有学生受伤。


    火灾的起因据503宿舍的同学叙述,是因为他觉得天气太冷, 于是在宿舍烧火取暖,火苗没有彻底熄灭就倒进了?垃圾桶, 他出门后?,火星点?燃了?垃圾桶里?的易燃物, 从而烧了?整个宿舍。


    虽然他说的是烤火取暖,但大家都明白一定是他在宿舍抽烟,烟头扔进垃圾桶后?点?燃了?里?面的易燃物。


    周一升国?旗时,校长很严肃地讲了?这件事, 并宣布从这周起,学生会严查一切违禁品,宿舍教室要地毯式搜索, 这个月的月考不考了?也要把校纪校规落实到位,要将一切违禁品轰出学校。


    “竟然为了?查违禁品取消月考。”林彦震惊, 在底下跟前后?左右的人交头接耳,“看得出来?校长确实快气死了?。”


    “当?然啊。”张陌尔小?声说, “消防和溺水本来?就是学校安全教育的大头项目, 教育局抓得严, 我们学校倒好, 一把火烧了?两间宿舍,还?好没死人,要是有人受伤什?么的, 校长官纱帽不保, 你说他气不气。”


    “唉,都怪那个傻逼在宿舍抽烟, 烟头还?不灭。”林彦无语地说,“不灭就算了?,还?直接扔垃圾桶,他扔窗外多?好。”


    “扔窗外也不行啊,你忘了?隔壁学校出过一起火灾是因为烟头扔窗外点?燃了?雨棚顶的落叶,把整个雨棚和二楼都烧了?吗。”王念说,“看来?违禁品还?是得查一下,抽烟也太危险了?。”


    “可是一查就是所有违禁品啊,我的手机和充电宝怎么办?”张陌尔哭丧着脸,“谁知道什?么时候查到我们宿舍,副校那一帮人手脚可快了?,藏都来?不及。”


    “这几周就先不玩了?,等查完再说。”余兮宽慰道,“你手机里?有多?少个老?公等着你每天回消息啊?”


    “有一些吧。”张陌尔为难地说,“有一些,唉,只能先委屈他们了?。”


    江倦也很气愤:“我就说我们宿舍门口怎么总是有股烟臭味,原来?是隔壁宿舍飘来?的,害我冤枉了?黎叙白。”


    叶景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是你。”


    “我?”江倦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可是烟酒不沾的三好青年,你怀疑纪森都不能怀疑我。”


    “怀疑纪森有点?夸张了?吧。”叶景瞥了?眼队伍最前端站姿笔直目视前方即使只看见一个后?脑勺也可以想?象到他目光坚定的纪森,“他不是一直把校规当?圣经吗?好像犯一点?错就要下地狱。”


    “那也不妨碍他带手机。”江倦说,“在江桦不违反校规是不可能的。”


    叶景问,“实验班会查得没其他班严吗?”


    “实验班的人仗着成绩好最不把校纪校规当?回事,那些老?师心里?肯定门清。”江倦说,“安全面前无成绩,老?头气得月考都取消了?,肯定是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查一遍。”


    叶景皱了?皱眉,啧了?一声,他倒不是怕收手机,收了?大不了?再买一台,或是用家里?的备用机,可是查宿舍查教室就等于要允许那群老?师来?翻他的东西?,他烦得很。


    经历火灾,学校的行动力前所未有的快,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刚说完要查,中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五楼就被查了?。


    校长亲自带了?一队人,提着蛇皮袋和金属探测仪,一个班一个班扫过去,五楼都是普通班,违禁品重灾区,扫完一层楼后?,每个老?师手里?的蛇皮袋都满了?。


    火机、烟、充电宝、手机,甚至还?有管制刀具,搜出来?的时候差点?没把老?师吓死。


    违禁品搜查行动就这样风风火火地展开,不仅月考周考受到影响,就连春季球赛也推迟了?,不过实验班的排球赛因为叶景膝盖受伤弃权了?一场比赛,他们班已经被淘汰了?,球赛也就与江倦和叶景关系不大,文实只剩下张陌希还?在篮球赛里?当?裁判。


    查违禁品的大行动持续了?两周,每天都有宿舍和班级被抽查到,一向爱挑战校规底线的实验班都被搜过两轮,但大家都有所准备,并没有被一网打尽,不少手机充电宝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叶景懒得东躲西?藏,搜查开始当?天就把手机同城快递回了?家里?,后?面都是跟江倦一起共用他的手机,但倒霉的是,他的违禁品没被搜查队搜走,头发?却先被纪检部以刘海过眉的原因记了?一道,扣了?德育分五分。


    叶景当?了?十几年乖宝宝,还?是头一回因为仪容仪表被扣分,要知道他小?学六年连红领巾都没有一天忘戴过,气得一口血梗在心口,当?场就想?拿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了?。


    江桦对?仪容仪表有很明确的规定,学生会还?有个专门在晚修突击检查仪容仪表的部门——纪检部,但其实每次纪检部接了上面通知要开始检查的时候,都会提前给大家通风报信,让那些染了?头发?烫了?头发?的把头发?扎起来?,有纹身的把纹身挡住,喜欢化妆的今晚就别化了,至于男生的头发?,太长的抹点?发?胶立起来?,检查的时候就当看不见了。


    所以大家其实对仪容仪表这一块都不太在意,没想?到这一回查违禁品,连带着其它方面的查处也严格起来?,叶景一个不慎,就阴沟里翻了船。


    纪检部的人走后?,江倦拦下叶景的剪刀,看着他一脸郁闷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气别气,不就是五分吗,下个月考考个前三就挣回来?了?。”


    叶景还?是气不过,江倦捻了?捻他额前的刘海:“确实是有点长了?,后?面的也要碰到衣领了?,周五晚上我给你剪一下怎么样?”


    叶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剪头发??”


    “我有什么是不会的吗?”江倦大言不惭,“剪头这么简单的事,我看一眼教学视频就会了?。”


    叶景看了?他两秒,说:“要是剪得难看我就把你头发?全剃了?。”


    江倦知道他这话的意识就是答应了?,笑嘻嘻道:“可以,包君满意,不满意我的头发?随便你剪。”


    周五下午,江倦和叶景都没跟张陌尔她们出去吃饭,一放学就点?了?外卖回宿舍,吃完就趁着天还?没黑开始剪头发?。


    剪头发?的地点?在阳台,理由是剪下来?的头发?要是掉在宿舍里?不好打扫,里?面东西?太多?了?,阳台会方便很多?。而且现在的天气冷暖适宜,在室外也不算太热,特别是傍晚,有细细的微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


    江倦买了?剪发?专用的围兜,还?有好几把不同型号的剪刀,技术不知道行不行,反正设备看起来?很靠谱,不知道还?以为他要在宿舍开一个发?廊。


    叶景坐下后?,他用力一甩围兜,动作娴熟地将它罩在叶景身上,得意地扬起嘴角,问:“这位先生,请问今天想?剪个什?么发?型。”


    “不丑的发?型。”叶景淡淡地说。


    江倦举起剪刀,在他耳朵边上比划了?一下,“不丑的发?型,那不是很简单,有你这张脸在,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发?型是丑的。”


    叶景被铁质的剪刀冰了?一下耳朵,他躲开,说:“你别把我耳朵剪了?就行。”


    “那我的技术也没这么差。”江倦说着,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剪了?第一刀。


    他先动了?后?脑勺的头发?,叶景看着他一直在剪,也一直有头发?落下,可头上的头发?却又好像丝毫没有变化,原来?是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么样。


    他看得眼睛都酸了?,闭眼揉了?揉,没一会,江倦就收了?剪刀,欣赏起他的后?脑勺来?,一边欣赏一边说:“还?不错吧~”


    阳台外的操场上还?有学生在做运动,踢足球的,跑步的,也有小?情侣在散步,夕阳的余温不冷不热,驾着风吹过,仿佛是迎面套上了?一件丝绸,冰凉柔软。叶景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透过面前的镜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江倦,很突然地有种“这就是过日子”的感觉。


    他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己内心的触动,明明身边的环境只是学校宿舍的阳台,两个洗手池,两个水龙头,一面大大的镜子,左边是宿舍,右边是操场,后?面是两个厕所的门。


    春季即将到尽头,夏季即将到来?,白天越来?越长,此时的夕阳还?是又红又亮,照亮了?江倦的脸。


    楼下草丛的蛙已经开始叫了?,断断续续一两声,叶景不觉得吵,反而觉得很宁静。


    他在这一瞬间想?,如?果这样过下去也不错,在学校跟江倦一起上课,放学了?就回家,一起遛狗,买菜,做饭。


    每天都有日落可看,每天都可以吹风聊天。


    叶景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头发?看了?一遍,实话实说:“没看出有什?么变化。”


    “那就说明我技术高超。”江倦撩了?一下他的刘海,“在不破坏原先发?型的情况下,把你的头发?修短了?,你看,没有碰到后?衣领了?吧?”


    叶景坐直了?腰板一看,果然是,他瞥了?眼江倦的发?型,忽然说:“给我也剃一下吧,像你后?脑勺那样。”


    江倦的头发?属于偏短类型,而且发?质偏硬,除了?头顶的头发?比较长且维持着前刺状态,下面的头发?都剃的短短的,摸着扎手。


    叶景的头发?就偏长了?些,而且他头发?又细又软,即便剪了?跟江倦一样的发?型,也支愣不起来?,发?胶也起不了?作用。


    但是叶景开口了?,江倦就不会拒绝他,他拿起剃刀,“那我给你剃一点?点?,事先说好,这个机器我确实不太会用。”


    “这不是剃须刀吗?”叶景看不出来?这个刀那个刀的区别,“你不会用剃须刀?”


    “剃须刀直接贴着皮肤剃,把胡须剃完就行,跟这个完全不同。”江倦说,“这个我得下手一样轻重才能剃出一样的长度,否则你后?脑勺会跟梯田一样。”


    “梯田?”叶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连忙说:“那要不还?是别用了?。”


    “没事,我会控制好的。”江倦跃跃欲试,立即就在叶景后?脖颈上方剃了?一下。


    这一下的手感还?挺好,江倦很满意,很快就下了?第二刀。


    叶景的头围很小?,后?脑勺要剃的比例不大,江倦下了?三刀就剃完了?,完事后?举着剃刀感叹:“我简直是天才,以后?我去干发?型师也会成功的。”


    叶景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只能问:“不是梯田吧?”


    “当?然不是。”江倦说,“是完美的大平原。”


    “这个形容词听着也不像好话。”叶景评价道。


    “好话,绝对?好话。”江倦笑嘻嘻地把剃刀放下,又拿出剪刀开始给叶景剪刘海。


    剪刘海的时候叶景一直闭着眼,但也能感觉到很多?细碎的头发?落到了?脸上,扎扎的,痒痒的,很不好受。


    江倦拦着不让他自己抹,“一会我用海绵给你扫,现在先别动。”


    “好了?没?”叶景耐心告罄,皱眉催促,“怎么这么慢。”


    “快了?快了?。”江倦说,“当?然要给你修好看点?,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叶景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充值了?一分钟的耐心。


    江倦最后?检查了?一遍,收起剪刀道:“好,睁眼,我看看。”


    叶景睁开眼,这才看见江倦的脸就在自己眼前,靠得很近,他甚至能在江倦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清晰的脸和身后?的落日。


    叶景呼吸一滞,“你……”


    江倦笑了?一下,退开半步,转身从身后?拿出海绵块,“来?,闭眼,我给你扫一下脸上的碎发?。”


    叶景又闭上眼睛,江倦用海绵块轻轻地扫着他脸上的碎发?,片刻后?,叶景感觉到他的动作停了?,睁开眼问:“可以了??”


    “好了?。”江倦掀开罩在他身上的围兜,双手搭在他肩上,跟他一起看向镜子中两人的倒影,问:“怎么样?江师傅的手艺还?不错吧?”


    叶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看向镜子中的江倦,微微晃神。


    “还?不错。”他说。


    江倦俯身,下巴几乎要磕在他的肩上,说话间呼吸喷洒在他耳后?,他狡猾地问:“那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叶景觉得耳朵痒,下意识将头一转,“什?么……奖励。”


    江倦本就微微侧着脸,叶景再一转过来?,两人的鼻子就要碰在一起,再靠近点?,嘴唇就要贴上了?。


    一呼一吸交杂,气息温度快速增长。天色将暗,最后?一缕赤红的光打在了?江倦的侧脸,晕染了?他的五官,叶景觉得整个世界都朦胧了?起来?。


    江倦垂下眼睫,视线由上往下,扫过叶景的眼睛和鼻梁,停在了?一处,很直接地问:“想?亲你,可以吗?”


    叶景的呼吸都放慢了?,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好像听了?这样话依旧淡定,但眼睫很快速地一眨一眨,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脑子一片空白地问:“亲……亲脸吗?”


    江倦笑了?一下,指尖触上叶景的脸颊,他很坏地用指腹按压着叶景的嘴角,并一点?一点?地横向移动,按压他的嘴唇。


    叶景浑身都僵硬了?,只剩下嘴唇还?有感知。他不知道,江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江倦点?了?一下叶景的唇珠,指尖向下一抹,没再给他思考和反应的机会,低头直接吻了?上去。


    叶景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视觉也屏蔽后?,嘴唇上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很奇妙,软软的,实际感觉跟其他皮肤没什?么区别,心里?却还?是很震撼。


    江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短暂的触碰后?就退开,先低头去看叶景的反应。


    这次虽然是他主?动,但他心里?的紧张一点?也不比叶景少。


    叶景的外表是个冷冰冰的大小?姐,嘴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比江倦想?象中的还?要软,仿佛吻了?一块果冻。


    还?是甜的。


    江倦眼里?藏着笑意,看着叶景不说话。


    叶景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悄悄睁开眼,眼睛却不敢往江倦那瞟,见江倦依旧靠得那么近后?干脆又闭上了?眼。


    江倦一看实在忍不住了?,笑道:“叶景你太可爱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闭眼?你一闭眼,我会以为你在等我亲你。”


    “我……”叶景甚至不敢抿唇,因为刚才被江倦亲过,他手足无措地攥了?攥拳,挣扎片刻竟然脑子一抽地说:“继续亲。”


    这下换江倦吃惊了?,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叶景,后?者不愿跟他对?视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江倦好玩地看着他,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叶景闭着眼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江倦的动作,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想?看看江倦在干嘛,就在他睁眼的一瞬间,江倦低头再一次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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