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眠酒后的意识混沌,听着陆凛循循善诱的话语,不自觉便跟着对方的思路走,“是这样吗……”
他喃喃了句,尾音带着点刚睡醒时的温软,“那你可以碰我。”
话才刚说到一半,颊侧就被一只有些微凉的指尖按压,略略施加了几分力道。片刻后陆凛手上动作又变得轻盈,犹如温柔织就的细网,一瞬将跟前的人裹得密不透风。
他看着陆眠无知无觉地被自己拢在掌下,心中似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
“头疼不疼?”陆凛问。
陆眠反应迟钝几秒,脑袋左右晃晃,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头,你疼不疼?”
陆凛看着他,不自禁弯了下唇,对他总是脱口而出的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习以为常。注视少顷后他手往后些许,顺势将他耳际的那缕发丝拂开,“我去给你煮一碗蜂蜜水,喝完了再睡?”
陆眠没有应声,似在思考。
陆凛也不急,在床沿坐定,等着他回答。
半晌,陆眠点头,“喝!”
陆凛闻言起身,他刚站直,坐在床榻上的陆眠前后打了个晃,像是坐不稳似的。
“小心。”陆凛伸手欲将人扶稳,陆眠率先一把抓住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词,“我是不倒翁我是不倒翁。”
陆凛垂下眼,反手将人扣在掌下,扶着他躺回去,“等我回来。”
再一次被放回到床上的陆眠眨了下眼,没听见似的,“不倒翁也能倒。”
陆凛起身的动作顿了下,“想起来?”
陆眠一个翻身把自己团吧团吧卷进被子里,“啊啊啊,被子绑架我了!”
说着说着,他就往靠墙的那头滚了滚,耳边似钻入一声低笑。
陆眠从刚才差点倒下扶住人时便逐渐有了些清明,紧接着便开始装。在被子里缩了没一会他就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他刚刚做了什么?
好像是答应了陆凛什么事,陆眠眉头皱紧了点,有些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思及此,陆眠慢慢放松下来,安心躺着等陆凛端着蜂蜜水回来给他。
-
陆凛走出厢房便看见褚夫人领着一行人前来,褚柏栩呲牙咧嘴地跟在后面。
“眠眠他?”褚夫人朝房间瞥了眼。
陆凛:“醉得不轻,刚醒,稍后让他喝完蜂蜜水再睡。”
褚夫人听罢点头,“如此,我便不进去了。”
“那我进去看、”褚柏栩捂着脸,还未说完就被褚夫人一眼撇来,顿时噤了声。
褚夫人满意了,转而又去看陆凛,“只这两日便是老太君寿宴,府中需准备的地方不少,眠眠就劳烦你照顾了。”
陆凛应下,目送褚夫人一行离开。
临走前,褚柏栩落后几步,“你可要帮我好好照顾眠眠啊。”那个酒到底是因为他的疏忽才让人喝下的,褚柏栩可不想明日自己那傻弟弟因喝酒了头疼找他麻烦。
陆凛眸色深了几许,掩在袖中的指尖摩挲两下,道:“不必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他。”
褚柏栩到底也喝了酒,一时间并未察觉这话中隐藏的浓烈占有欲,见他答应下来便一摇一晃地跟着褚夫人离开了。
片刻后,陆凛端了蜂蜜水进屋。陆眠正趴在被子里,昏昏欲睡,脑袋也在一点一点的。
“喝了再睡。”他走近。
陆眠睁开了一只眼睛,修长手指端着碗送到了唇边,他伸长脖子,就着对方的手一口一口把蜂蜜水喝进肚里。
末了,陆眠眼神亮亮地仰起脸,品着嘴里的甘甜,“还有吗?”
“好喝?”陆凛目光下落,扫过他被水打湿的唇瓣,“不可多食,明日再给你泡。”
有了他的承诺,陆眠这才点点头,轻拍了拍肚子躺平,很快就睡了过去,未再如前两日那样中途醒来。
他睡得安稳,未曾察觉床畔的人守了他多久,及至夜半方才离开。
翌日一觉睡醒的陆眠神清气爽,甚至比前两日早起了一刻钟。他让阿青阿平帮他束好发便快速跑到府门前蹲着,准备守株待兔等褚柏栩回来。
果然还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从军营回来的褚柏栩,对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踢踢踏踏朝着这边而来。
马背上,褚柏栩甩了甩手,眼角余光倏尔瞥见府门的那道身影顿时加快了速度,马儿还未完全停下他就已跃下马背。他咧着嘴角过来,明知故问:“眠眠?可是在这里等我的?”
陆眠:“不,我等笨蛋。”
褚柏栩噎住,然俊朗眉目间染着的笑意不减。
自长大后,母亲也不像以往那样总在府门前等他归府。如今他已能够独当一面,褚柏栩有信心未来定能为东宁开疆拓土,守卫边关,成为如父亲那样的大将军。
可时至今日,自己竟还能体会到有人在府门前守着等他归来的感觉,那种充实的、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如此,他亦不介意再给人当几回坐骑,遂微弓着腰,哄道:“好眠眠,怎么样?今天想不想飞飞?”
陆眠却是拒绝,并学着他的口吻说:“飞飞我另有人选。”这个已经被陆凛预订了,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了陆凛,就不会再让别人给他当坐骑了。
褚柏栩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顿了顿,还在纳闷既然这样对方为何特意等在这。
紧接着,褚柏栩就看到跟前人对他粲然一笑,十分开心的模样,大声道:“我们去玩!”
陆眠话毕,视线已经往府门外瞟去,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昨天他都没来得及玩,一口酒就倒了,今天还想再去。不过陆眠也知道褚夫人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出去,于是只能拉着褚柏栩一起。
孰料褚柏栩竟是一口拒绝,“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看到他的拒绝三连,陆眠疑惑,“为什么?”
褚柏栩指了指自己背上,“昨日你喝了酒,我被抽了一顿。诶,没多大的事,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走吧,回去了,带你去大哥珍藏多年的兵器库看看。”
虽然兵器库陆眠也好奇,可到底因为没能出去,表情有点蔫蔫的,同时还有些自责,他害对方被抽了一顿。
-
褚柏栩的兵器库中不乏御赐之物,褚睿恩守卫东宁十数载,立下战功赫赫,皇帝赏赐了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几件放在褚柏栩这里。
平日他轻易不给人看,陆眠还是褚柏栩第一个带进来的。
“小心点,别伤着自己。”瞥见陆眠好奇地朝一个架子走去,那里正摆放着一柄仪刀,褚柏栩担心他抽刀耍玩不由出声提醒。
陆眠没有去碰那刀柄,反而是戳了戳刀鞘上嵌着的水蓝色宝石。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想抠下来咬一口验验,陆眠默默想。
褚柏栩见状摇了下头,是他想多了,“走,去里面瞧瞧。”
兵器库中另设有暗室,里面就是他存放御赐之物的地方。
陆眠一进去就被里面的金光闪到了,壁灯掩映下,那些被擦拭得锃亮的刀剑寒光凛冽。
他很是捧场地发出惊呼,“哇——”
褚柏栩听得舒坦,“怎么样,想不想看大哥舞剑?”
陆眠拍手:“看!”
褚柏栩飘飘然地取了剑,带着陆眠又去了府中的练武场。
陆眠坐在练武场外的石凳上,起初还在为褚柏栩眼花缭乱的剑招看得眼睛发直,双手不停鼓掌。后面大概是喊累了,他双手托腮继续看,看着看着眼皮就耷拉下来。
褚柏栩浑然不觉,还在兴冲冲将自己新学的招式演练出来给他看。
及至听到‘咚’的一下,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是陆眠从石凳上往后翻了过去,腿还翘着,整个人上半身已然仰倒。
这个姿势说不出的滑稽可笑,褚柏栩差点笑出声,继而便闻见急忙慌去扶人的阿青阿平发出的惊恐嗓音
“不好了,小公子晕过去了!”
“血,流血了!”
-
穿书不过一月,陆眠再次喜提头上纱布,脑袋又破了个口子,疼得他头昏脑胀,眼泪汪汪。
老太君心疼得不行,差点跟着乖孙一起落泪,好不容易才被褚夫人哄着回去休息。
褚柏栩跟个罪人似的,就差给陆眠磕一个了,“小祖宗你怎么又开始哭了,还很疼吗?再吃颗药?”
陆眠连忙摇头,他这一摇,头更晕了,“不吃药。”那要比上次的还苦,吃了他估计就不是疼哭的,而是被苦哭了。
褚柏栩手足无措,“你这么疼,诶,说到底都怪我,好好的去什么练武场。”
陆眠抿抿唇,“都怪我。”
跟个傻子似的,坐着都能睡着,结果摔了个四仰八叉,真成五龟了。
“怪我!”褚柏栩道。
陆眠正要与人争论,门外响起一连串脚步声,急匆匆的。他抬眼,接着便撞入了陆凛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中,有那么一瞬间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陆凛脚步发沉,看着床榻前面容苍白的人。上一次他还将之视为仇人的人,眼下再度看见对方如此模样,心脏却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若针扎一般。
“怎么回事?”陆凛行至陆眠跟前,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人笼罩,开口时嗓音带着沙哑。
褚柏栩将先前发生的事同他解释了一遍,他刚说完就听到褚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柳絮在叫他,兴许是收到了陆凛回府的消息,褚夫人这才过来叫人。
房门悄然合上,房间中药味弥漫,陆眠对上陆凛紧紧望过来的眼神,十分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下一刻,他就被掐着下巴掰了回去。
又是那样充满压迫与侵略性的眼神,陆眠只觉陆凛此刻正在用视线把他全身上下都掠了一遍,那种犹如猛兽舌尖猎物的濒死感令人窒息。
陆眠本来就在痛,此时感觉陆凛是正在用眼神威胁着自己,无端生出惶恐,泪水滚滚而出。
自嘲的声线跃入耳际。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陆眠正觉莫名,忽然有热息拂过,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对方的脸在他眼前无限放大,他能清楚地感知到……
陆凛在用舌尖,舔去他颊上的泪痕。
一下又一下,珍惜而虔诚。深邃的眉眼间却透着浓到化不开的偏执,扭曲,仿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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