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声音小了下去,楚云卿正要贴近门听得仔细些——
“皇嫂。”
一道声音响起,楚云卿扭头看去,从台阶上退了下来:“妹妹来了。”
萧姝嫣上前搂着楚云卿的手臂,问道:“皇兄在与周公子谈事吗?”
楚云卿往屋内方向看了一眼:“嗯。”又揶揄道:“要是周公子不来,我与你皇兄十天半月也见不到妹妹一次。”
萧姝嫣脸色微红,撒娇道:“皇嫂~”
咯吱——
周昌玉推开门,见到楚云卿在外面,眼底慌张一闪而过,低头道:“见过三皇妃,公主殿下。”
萧姝嫣见到他立刻撒了楚云卿的手,跑过去:“昌玉哥哥,过几日我想去宝光寺祈福,你能不能——”
“臣还有事。”周昌玉打断她,眼神躲闪道:“殿下刚吩咐了几件重要的事,臣先告退了。”
“哎——”萧姝嫣刚说了一句话人就走了,气得在原地跺脚。
楚云卿看了眼走远的人,掩下眸中疑色,轻声安抚萧姝嫣道:“或许是真的有要事,最近你皇兄也忙得紧,我们一块进去看看他吧。”
萧姝嫣撇嘴,颇有些不乐意:“好吧。”
“好啦,等过段时间你皇兄空闲了,让他替你约出来周公子。”
“就知道嫂嫂对我最好了!”
这几日,长乐街的医馆每天都排了长长一串队伍,附近的百姓不管有病没病,都要来把把脉。
黄昏时分,谢清棋与黎淮音在家中没等到于掌柜,却等来了谢侯爷被圣上召进宫的消息。
“城外死了好几个灾民,就连送饭的几个人现在也开始发烧呕吐,与那些染病的灾民症状一模一样!”
谢清棋站起身,心情沉重,真的是瘟疫……
她与黎淮音对视一眼,“我得亲自去一趟。”
“我与你一起。”
谢清棋语气强硬:“不行。”见黎淮音一愣,谢清棋心里暗怪自己,走到黎淮音面前语气缓和道:“此病凶险,你身体又弱,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等我回来。”
谢清棋到城外时,远远望见有士兵正抬着盖着白布的尸体。
正要过去时,一个腰间悬刀的络腮胡大汉冲她喊道:“这里不准靠近,不想死就滚远点。”
谢清棋一袭蓝衣坐在银鞍白马上,听到这话长眉微挑,下马好言解释道:“我是悬壶堂的大夫,奉侯爷之命前来给灾民医治,烦请放行。”
络腮胡神情放松了些,原来是个大夫。
不过,看起来毛都没长齐,又穿这么华丽,多半是个江湖骗子。
他摆摆手道:“侯爷不在,明日再来吧。”
谢清棋皱眉道:“人命关天,怎么能等明日?我只进去给他们把把脉,片刻就出来。”
“侯爷吩咐了谁也不准靠近,别啰嗦了,大爷我说明日就明日,再不走把你当江湖骗子扔进牢里!”
谢清棋脾气一向好,现在也生出了打人的冲动,正纠结时,听到有人叫她:“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络腮胡看到周勇,还没等打招呼就见他们的周校尉走到了那大夫面前,恭敬地行了礼,还叫那人世子爷!
他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立刻就抱拳认错:“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世子爷来,实在该死。”
谢清棋懒得与他纠缠,急忙让周勇带她去看看情况。
“这……”周勇面露难色,纠结道:“世子爷,这病来得离奇,若是您染上病属下实在难当罪责啊。”
谢清棋道:“周校尉,我知道你一向仗义正直,从不趋炎附势,怎么到了这里,我这世子就比百姓高贵了?”
周勇怔愣间,谢清棋已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带我去看。”
直到深夜,谢清棋也没回来。
黎淮音在案前写完一封信,轻轻搁下手中紫毫毛笔,看向屋外。
“小姐,夜深了,该休息了。”青榕见自家小姐一整天魂不守舍的,忍不住轻声提醒。
“嗯。”黎淮音小心封好信,递给她:“明日派人送到鹤州。”
谢清棋在城外忙得脚不沾地,命人将尸体拉到野外焚烧掩埋,所有得病之人用过的物件一律烧掉。
谢平远从宫里赶来时,就见到谢清棋指挥众人将灾民按照病情轻重分区域隔离,又嘱咐士兵戴好面巾,两两一组互相监管,有情况立刻上报。
他疲惫的脸上浮现欣慰之意,没再说话,命令同来的张御医去谢清棋那里帮忙,自己去找了块面巾与士兵一起排查灾民情况。
谢清棋连夜开方子,命人将悬壶堂能用到的药材全都拿了过来。古人体质毕竟有些不同,灾民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挨饿,基本都营养不良,她找来张御医一同斟酌用药剂量。
直到天光大亮,谢清棋看着士兵开始照方煎药,才摊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
天亮了?!
谢清棋困意一下消散了,想到昨日说的要黎淮音等她回来,当下就着急想走。
刚迈出去两步,又退了回来。
想到自己与灾民接触了一晚,即便做了防护也不保险,谢清棋便命人给侯府带去消息,说这边情况好转了再回,让黎淮音和萧婉华不必担心。
药方很有效,病人喝了药两天之内情况都有了好转。
周勇看向谢清棋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意:“世子爷,真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一手。”
一旁的张御医摸了摸一小撮胡须,也点头道:“世子年纪轻轻,却能在短时间内分析出病灶所在,用药又极为考究准确,可见对药理钻研至深,老朽自叹不如。不知世子师承何人?”
谢清棋倒是一下被问住了,总不能说她家里世代学医。毕竟她现在的妈是皇室长公主,她爹就在这军营里,略一思索,道:“府里有个大夫名华十安,我从她那里学了一些。”
张御医神情激动:“只学一些就能到如此程度!姓华?莫非……是神医华佗的后人吗?”
谢清棋:……倒也不必这么能联想。
“这个我就不知了。”
谢清棋本来打算嘱咐几句就回家,突然有人进来禀报:“有灾民又出现了发热症状!”
谢清棋让人拿来病人的记录册,发现不止是喝药好转的灾民有症状,本来没病的灾民也开始发烧。
她研究半天,发现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灾民出现症状像是随机一样。
谢清棋起初还怀疑是负责隔离的士兵不够仔细,让病传染了过去,但她亲自监督,发现即便是没有任何病人的隔离区后面也出现了症状。
一连拖了几日,谢清棋只得不断让人送信回家,最后一次信送出去不久,黎淮音来了。
谢清棋正急得焦头烂额,见黎淮音先是震惊,随即担心道:“我过几日就回去了,你不该来这里,传染了怎么办?”
黎淮音一路赶来见了风,未等开口便用手帕掩唇咳了起来。
谢清棋忙去倒水,又命人拿进来两盆炭火。
等黎淮音止住咳意,瘦削的手指将手帕拿下,才露出了略微涨红的脸。
黎淮音平复气息,抬眼看向谢清棋:“你在怪我?”
谢清棋见黎淮音唇色浅淡,一双清冷眼眶因咳过泛着红圈,整个人像是荒漠中开出的一朵鲜艳似血的花,递水的手顿在空中。
她心底像被揪了一下,暗叹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要让这样风采绝世的人病弱减寿。
谢清棋立刻赔笑道:“当然不是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是心疼你一路过来。”
黎淮音轻轻白了一眼,道:“才不是为你。”
“那你来是?”
黎淮音:“治病。”
谢清棋道:“我已经开出了医治的方子。”
黎淮音微微挑眉,勾唇道:“是吗?那为何你信中说一直未能根治?”
谢清棋无话可说,黎淮音让她将这几天记录的病册都拿过来,仔细翻阅。
“如何?”谢清棋见黎淮音看完最后一页,忍不住问道。
黎淮音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么多天,只有灾民感染,士兵们都安然无恙吗?”
谢清棋细细回想,沉吟道:“好像除了一开始送饭的几个,后面再也没有其他士兵感染了。”
送饭?黎淮音食指在桌上轻点两下,突然看向谢清棋:“灾民和士兵们的厨房是分开的吗?”
“是,没找到活计的灾民都吃赈灾的粥和馒头,有专门的人负责。”
“难怪会这样。”
谢清棋疑惑:“什么?”
黎淮音:“难怪这病好了又起,原来根本不是瘟疫传染,只怕,有人故意投毒。”
谢清棋瞪大眼:“什么人如此恶毒,连灾民都不放过!”
“我曾写信给大公主,她说鹤州并无瘟疫,且赈灾卓有成效,不日就要回京,那说明此次病不是从鹤州逃来的灾民带过来的。”
谢清棋:“你写信给大公主?”
黎淮音:“怎么了?”
谢清棋声若蚊蝇:“你都没主动给我写信。”
“什么?”
“没什么,你接着说。”
黎淮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病册里记录即便是隔离在同一地方的灾民,一部分人生病另一部分可能安然无恙,而在之前没有病人的区域,也会有人突然得病,说明这病不是被传染的。
灾民生病,士兵们却这么多天都没事,是有人在搞鬼,我猜大概率和你所说的赈灾的粥和馒头有关系。”
“可害这些灾民有什么用?”谢清棋不解。
“只怕是有人不想让谢侯爷安置好灾民,再闹大点,还能嫁祸到大公主那里。”
谢清棋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黎淮音手指捏着方才的茶杯,浅笑道:“请君入瓮。”
大学士府,传来一声声鬼哭狼嚎的声音。
周卓行拎着棍子,满院子追着周昌玉,周昌玉边跑边求饶道:“爹,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周卓行气得脸色通红:“你这个畜生,干出这种不要脸的勾当,以后还有哪个显贵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你!”
院子中央站着一女子,身姿柔弱似柳枝,容颜娇艳胜牡丹,正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幕。
她身后站着一位嬷嬷,怀中抱着襁褓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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