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等你结婚(三合一)
突来的记忆掀起一层波澜, 苏恕的视线停留在广告牌许久,才去了他姑家。
他没记错的话,他姑的体检报告今天出来。
吃午饭的时候。苏恕瞄了一眼没心没肺的林宣, 主动开口:“体检结果怎么样?”
苏芬面上愁容不显, 只是伸筷的手指攥紧了些, 她如往常一样挪动盘子, 把菜推到他们面前:“没什么毛病,检查报告过两天才出。”
正往嘴里扒米饭的林宣咧着嘴笑道:“这不挺好嘛!体检求个安心,之前我让你去你总推脱不去。”
苏芬不自然地笑了下, 林宣只顾着吃饭没发现异常, 而苏恕心不在焉地嚼着米饭。
他看出了他姑没说实话,按照前世的发展轨迹, 他姑是在两年后检查出癌症的, 最后切除了相关附件才保住了性命。
那现在病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苏恕并不清楚,可从他姑这表情来看, 结果显然不乐观。
吃过午饭, 苏恕坐在院子里摇椅上躺着, 他看到林宣拎着书包要离开:“上次和你去酒吧喝酒的是什么人?”
林宣脚步一停, 惊讶地转过身,他没想到苏恕会问他这个事儿。
他这个表弟平日说话不多,不怎么乐意搭理他, 久而久之, 他也习惯了苏恕这副样子。
可今儿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苏恕怎么管起他的闲事儿了?
林宣狐疑地抬头望天, 莫名其妙地看向苏恕,才说道:“几个关系比较的朋友, 你要是想认识我下次带你去。”
苏恕观察着他的表情,林宣虽然做事不带脑子, 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诓他,说带他去就一定会带他。
“有话你就说啊?别这么看我。”林宣被自家表弟的眼神瞅得浑身不舒服,可要又想到那天下午苏恕送他回宿舍,“我喝多的那天,谢了啊,要是我妈知道,她肯定说我。”
一时间,苏恕也拿不准是不是那几个人带坏林宣的,只能挪开目光:“没事儿,我怕你被人卖了,还替卖你的人数钱。”
林宣原地呸呸呸三下,嘚瑟道:“你哥我这脑子怎么可能被人骗?”说完,他点点自己胸口,十分自信,“我心里有数呢!”
苏恕扯了下嘴角,对林宣的豪言壮语持怀疑态度。
心里有数?屁的数!他难得地想爆粗口。
林宣那个破脑子喂猪,猪都得嫌笨下不了口。
客厅内,窗台的月季花兀自生长着,干枯的叶子成了花枝生长的肥料。
苏芬挪动着花盆的朝向,让它晒到更多阳光。苏恕走到客厅时,就看见他姑盯着月季发呆。
察觉到脚步声,苏芬回过神儿,对苏恕说:“年纪小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该出去玩就出去,别老闷在家里。”
苏恕不知道听没听见,磨磨蹭蹭地走到窗边,客厅的采光并不好,斜射过来的阳光只能照在窗台上一小片区域,对于月季这种喜阳的植物,这点阳光弥足珍贵。
一旁的苏芬看苏恕没挪地儿,也没再劝。
这孩子和林宣不一样,性子没那么跳。
他上学的时候,苏芬还担心他被人欺负,苏恕小时候身上总带着伤,也不知道是不是总和别人打架。
只不过,自打苏恕到沈聿卿那儿,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他脸色总是臭臭的,但好歹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这也让苏芬松了口气。
可是,她也只敢松这么一会儿。
在苏芬看来,沈聿卿和苏恕非亲非故的,因为周昭的一句话就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实属不易了。
等沈聿卿成家了以后,苏恕再去叨扰人家,可就是罪过了。
她这边胡乱想着,低头一看,嘀咕着:“哎呀,这点光说没就没。”
不大的客厅内,苏芬来来回回找有阳光的地方,这个房子买得时候就便宜,除了位置原因,还有就是采光不好。一天里,只有中午太阳才能照进来一阵。
苏恕听着他姑小声念叨着,实在憋不住话了,直接问:“体检结果真的没问题吗?”
刚才还步伐生风的背影忽地僵住了,苏芬没回头:“没问题,我能有啥大毛病?你别瞎想,我这不好……”
“姑,我也能收到报告单的。”
苏恕眼皮不眨地说了个谎,医生当然不会把体检报告给他。
苏芬倒是没质疑他的话,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
月季花被摆在茶几上,细心照料的花苞不知何时生了虫,露出一小片黑点。
瞧着发黑的花苞碍眼,苏恕拿着剪刀手快地剪了下去,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
“唉!也不一定,医生说的要再进一步检查,才知道是好是坏,你先别和小宣说。”苏芬不太懂医生说得几期几期,说得也很笼统。
她此时还抱着一半的乐观,苏恕却知道进一步检查的结果不容乐观,但这次提前了两年,应该比前世好一些。
剩下的话,他没多问,因为苏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世,苏芬是在他大三的时候查出子宫内膜癌的。她一开始没告诉他,也没告诉亲儿子林宣。
要不是他意外在医院撞见,苏恕都不一定知道。
性别差异带来的不同,总是让人难以言齿,他姑不好明说,苏恕也不例外。
要是别的病,他还能和他姑多说两句,可女性方面的病,他懂得不多,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医院活检的结果最晚七天出。
出结果的前一天,苏恕刚下课,裤兜里的手机振得他大腿根发麻。
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他蓦地愣了神,眼看要过去一分钟了,才接了电话。
屏幕上跳动的三个字像是在他心上划来划去,酥酥麻麻的。
苏恕紧张地攥紧手机,自从那天在糖水铺子的“胡作非为”后,沈聿卿就忙得不可开交,两人也没机会见面。
今天这通电话打得很突然,他不知道沈聿卿找他干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显然没他那么多顾虑,言简意赅道:“没事的话,晚上回家吃饭。”
得了,晚饭有着落了,苏恕边走边想。
落日西沉,繁星零丁地挂在漆黑的半空。
苏恕赶在七点前,按开了冷冰冰的电子锁,一开门,没看见人,只隐隐闻到一股浓汤的醇香。
他站在玄关忘了换鞋,客厅只有落地灯是笼着一圈光晕。
落地窗外稀碎的月色洒了一地板,像是覆着层薄纱,松松软软的,让周身感官变得不真实起来。
和做梦一样。
苏恕觉得这个想法荒谬,嘴角刚要上扬,就发现有人靠在墙壁上看他。
“陆哥。”他迅速收回了笑容。
陆逐没应声,表情不太好,活像是被人绿了似的。
苏恕倒是无所谓陆逐的态度,换了拖鞋,绕开这一尊凶神,去厨房找沈聿卿。
“他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晚上只有我吃你的饭。”
在沈聿卿面前,苏恕板着脸不怎么乐意,他以为今晚就他和沈聿卿两个人,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个大灯泡。
“怎么?他又招惹你了?忘问你了,头上的伤好了吗?”
沈聿卿调小火候,看着苏恕微抿的嘴。他刚才明明听见门打开,左等右等没见到人进来,好容易看着人了,这熊孩子还一通抱怨。
陶瓷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冒泡,从排气口涌出垂直的热气,苏恕动了动鼻子吸了几下,判断出里面绝对没加姜。
心情一下子开朗了,他不喜欢姜的味道。
“早好了。”他有气无力地回应,即使得到了沈聿卿偏向他口味的信号,他还是有些兴致缺缺。
料理台前的沈聿卿身形一滞,去最上层的橱柜拿出干净的碗,递给苏恕:“今天我们得包容一下失恋人士。”
苏恕捧着碗,回头去看客厅光晕阴影下的陆逐,还真的有点形单影只的意思。
“原来齐哥没说错,算我大人大量。”他咂咂嘴,语气很是同情。
苏恕不计较了,沈聿卿看了他一会儿,他不明所以地回望过去,而沈聿卿又移开了眼。
气氛莫名地变得不友好,苏恕找话题道:“怎么换衣服?那件袖口带着暗花,腰那块还收了一下,你穿着好看。” 更显腹肌。
后半句话,他没胆量说。
沈聿卿开冰箱的手用力了一些,想起了挂在衣柜里崩开四个扣子的衬衫,动了下嘴最终没说出实情。
还是给小孩留点面子,喝个酒就扒人衣服,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沈聿卿这么想着,站在门口的苏恕却悄声走上前,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背上。
苏恕比沈聿卿矮一些,这点身高差被苏恕嘀咕了好几年。此刻,嫌弃自己身高的苏恕老实了,沈聿卿却因为温热的触感僵住了,整个人变成了人形雕塑。
而始作俑者浑然不觉,又轻轻地蹭了下雕塑肌肉层次分明的后背。
苏恕早就过了需要人安慰的年纪,可在沈聿卿面前,他总装不了太久。
“沈聿卿,我有点怕。”
他怕改变不了姑姑的命运,也怕更改不了沈聿卿的结局。
忽来的脆弱一触即离,等沈聿卿问他发生什么了,苏恕垂下眼,只是摇摇头:“是课太多了,怕挂科。”
这态度的转变却让沈聿卿皱起了眉,可苏恕没给他细问的契机,直接转头走了,他有再多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
晚饭后,苏恕手撑着下巴,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神儿往沈聿卿身上瞟。
“我也不确定,那天晚上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开了她的丝巾,才看见那一圈瘀痕的。”他回想片刻,在自己脖子比划了一下,“脖子一圈都有,反正那伤看得不太正常,像是要把人掐死似的。”
在正经事上,苏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沈聿卿口中的那个高学姐的确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遭遇。
听到他的描述,沈聿卿面带凝色,和陆逐使了个颜眼色。
苏恕做好等沈聿卿继续问的准备,却听到一直没说话的陆逐厉声追问:“脖子上?你确定?”
苏恕先观察下沈聿卿的神色,见没什么疼惜的神色,又扭头去看陆逐,这家伙急什么?
没等来答案,陆逐直接站起来,重复道:“她怎么了?”
沈聿卿姿势未变,只压唇咳了咳,和苏恕说:“人家男朋友着急呢,快说吧。”
“男朋友?看不出来。”苏恕贴心补刀。
“那天晚上我喝的有点多,出来不小心撞到她了,她很紧张,都没空搭理我,我是从后面看到她脖子上的瘀痕,挺重的,我感觉应该是新伤。”
“你感觉准吗?”陆逐不信任地反问。
“不准。”苏恕冷冷一笑。
“……”
为了防止正常沟通变成两方战争,沈聿卿打断两人带着火气的对话:“陆逐,饭吃了,汤也喝完了,你该回去了。”
而苏恕得到了沈聿卿安抚性的一眼,立刻心满意足的安静了。
门啪嗒一声合上,苏恕愉悦的心情刚要冒头,就听见沈聿卿沉声问他。
“你去找邓徽他们了?”
苏恕头皮一麻,错愕地回头。
玄关的灯有些暗,他看不清沈聿卿的眼神,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摸索对方的态度。
只是,上周他刚去找人,沈聿卿怎么这么快知道了?
他心里好奇,嘴上也就这么问了:“你怎么知道?”
沈聿卿斩钉截铁道:“那就是去了。”
苏恕:“……”
在这件事上,他和沈聿卿一直没有办法达成共识,再加上这次他的原因确实没法说出口。
所以,他没给沈聿卿继续挑刺儿的机会,挪动脚步想回房间,沈聿卿先一步发现他的意图,指了指沙发。
“坐下。”
苏恕离开的脚步停在原地,背影看起来有那么几分萧瑟的感觉,他站了一会,在沈聿卿堪称严肃的目光下又坐回沙发上。
他倒也不害怕,胳膊往沙发靠背一搭,嘀咕了一句:“又要开会了,你是你们公司最爱开会的领导吧,大半夜开会,996都没这么累吧。”
沈聿卿喊人的声势浩大,真到讲道理时,他还得捏个度,可没等话说出口,苏恕又站起来去拿了饮料水果过来,摆满了茶几。
“我们促膝长谈。”苏恕端着橙汁,胳膊肘撑在沙发后面,支着脑袋看着沈聿卿的侧脸。
这满桌子吃的彻底堵住了沈聿卿想说的话,最后他只是无奈地问了一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
藏在碎发下的眼皮颤了下,苏恕的下巴抵在手背上,侧头去看沈聿卿的表情:“我记得。”
不等沈聿卿继续说,他自己先做了保证:“我就去这么一次,以后不去了,好吗?”
两人靠的太近,随着空气的流动,很淡的果香钻进沈聿卿的鼻腔中,他转过头,只看见苏恕喝着橙汁。
注意到他的目光后,苏恕不解地回望过去,却被沈聿卿掐着下巴摆正了脑袋。
沈聿卿没松手:“小心点,一会儿嘴别再撞我脸上了。”
苏恕耳根一红,抿着唇不吭声,眼睛却盯着沈聿卿翘起来的嘴角。
可恶。
“你……”被捏住下巴的苏恕试图说话,挣扎时手上的橙汁直接倒在了沈聿卿的肩膀和大腿上。
“……”
“……”
黄橙橙的一片。
苏恕这下顾不得谁撞谁,掰开沈聿卿的手直接往房间里跑,生怕沈聿卿进屋逮他来。
果然,十分钟后,房门被人敲响,苏恕默默地加了道锁,在被子里回应:“我已经睡了。”
门外沉默片刻,随后沈聿卿说道:“下个月去公司实习,别再乱跑了。”
掀开被子,苏恕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这人是来下最后通牒了吧。
夜色渐浓,床头闹钟的时针缓缓挪到了三点的方向。
本该睡觉的苏恕脸色煞白地坐起来,头顶着一撮翘起来的毛,颇有目的性地往沈聿卿的卧室里走。
沈聿卿卧室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正好让月光钻了进来。
苏恕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没往里进,只在门口听了会儿沈聿卿的呼吸声,又合上了门。
攀升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苏恕抹了下额头的冷汗。
他又做梦了,梦里是他独自在这个房子里捱着难眠的日日夜夜。
苏恕没去沈聿卿的葬礼,也没去过沈聿卿的墓地。他以逃避的方式骗自己,编造一个谎言让他得以喘气——沈聿卿没有死,他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苏恕觉得如果在一个世界里有沈聿卿的存在,即使是假的,他也愿意永远留在那里。
“怎么坐在这里?进来。”卧室门忽然打开,暖和的灯光透过沈聿卿的身形,打在苏恕半张脸上。
适应黑暗的双眼被光刺了一下,苏恕眨了眨眼,然后怔怔地盯着沈聿卿。
沈聿卿睡觉轻,门外脚步声响起时,他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离开的脚步声。几乎不用细想,他就能猜到外面什么情况。
一开门,只见一个黑影坐在门口,裸/露的胳膊无意识地抱在一起。
沈聿卿把人喊进来,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苏恕这样做的原因,最后只能费尽脑筋想了一个理由,问他:“你做噩梦了?”
苏恕一头到在沈聿卿的床上,过了一会,发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没有。”
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沈聿卿拿他没办法,只能用手推推苏恕搭在床尾的小腿,催促道:“回屋睡觉去。”
“不回。”苏恕迅速蹬掉脚上的拖鞋,一个翻身,裹着被子滚到了里面。被子一角挡住了毛绒绒的短发,留下个背影让沈聿卿愣在原地。
不怪沈聿卿惊讶,苏恕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他是知道的。别看他和苏恕住了这么多年,但苏恕蹭他床睡的次数屈指可数。
沈聿卿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五年前,苏恕那年才十四,他去拿苏恕落在学校的作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辆失控的车,意外撞到了绿化带上。
幸运的是,安全气囊及时弹出,车窗虽然碎了个彻底,但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胳膊扎进了玻璃碎片。
伤口不大,连缝针都不用,沈聿卿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却有人坐在他床边傻哭了大半宿,被他发现后,某人还咬牙死不承认。
记忆里眼眶蓄泪的瘦弱身形似乎和眼前被子隆起的轮廓重合了,沈聿卿泄气般的揉了揉眉心,去衣柜里找衣服和被子。
苏恕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去看,一条裤子直奔着他的脸来了。
“裤子扔我脸上了,你什么癖好?”
把裤子从脸上拿下来,苏恕坐起来,一侧的脸压出了印子。
沈聿卿拿着被子放到一边,指了指他的裤子:“你刚才坐地板上了。”
言外之意就是换裤子,才能上床睡觉。
苏恕抬眼看他,像是在对峙,只是没坚持两秒,就把裤子塞进被子里,动作很慢地开始换裤子。
眼见着床上这位换个裤子跟上战场似的,沈聿卿又补充道:“新的,不是旧的。”
“嗯。”把换下来的裤子往床位一扔,苏恕又缩回被子里。
沈聿卿看着皱成一团的裤子,叹了口气,认命地叠起来放在空出的沙发上。
等他收拾完上床后,一低头就看见苏恕的后脑勺,愈合的伤口已经拆线了,但剃掉的头发还没长出来。
医院发来的报告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切,沈聿卿不由的看得认真些。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苏恕往被子里钻了钻,肩膀陷进床里,不情不愿道:“别看了,不好看,跟剃秃了的鸟似的。”
苏恕自认为挺逗人的一句话,沈聿卿却迟迟没给出回应,他回过头去看沈聿卿的神色。
只见,光线越过对方高挺的鼻梁,帅气又不失凌厉的五官隐匿在背光处。
可没等他看完,沈聿卿突然问道:“上大学没有谈恋爱吗?前几天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呢?”
沈聿卿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在闲聊一样。可这话听到苏恕耳朵里,不亚于惊天大雷,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是,你怎么……”他醒过神来,到嘴边的话及时转了个弯,“你听哪谁说了?哪个王八羔子污蔑我?”
声儿挺大的,看样子底气挺足的,而沈聿卿淡淡地看着王八羔子本羔。
真的是嗓门高不等于说真话。
心里没底的苏恕还想辩解什么,却被沈聿卿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睡觉吧。”
苏恕没动弹,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快灯光暗了下来,他翻过身,一个从未考虑过得想法突然出现。
“沈聿卿,你会结婚吗?”
很平静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苏恕问完就转过身。
半分钟后,沈聿卿用同样淡定的语气回应道:“等你成家,我就结婚。”
*
苏芬二次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子宫化验下来有一个2mm的癌变。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摘除子宫。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苏芬久久不能接受。
苏芬在医生和苏恕的极力劝说下,很快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保住了大半附件。这个消息让在手术室外的苏恕松了口气,也在这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命运是可控的。
重生如同为不起眼的蝴蝶,在滚动的命运里扇动着翅膀,最终掀起了一阵龙卷风。苏恕不奢求能获得上天的优待,只希望留住让他辗转反侧思念的人。
“妈怎么不告诉我?”林宣坐在病床前双眼通红。
这可怜见的,哪里看得出见过前世疯狂的样子,苏恕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
上午林宣给他打电话,意外听到护士喊他过去签字,林宣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苏芬还要在医院住几天,苏恕和林宣两个人轮着过来,再加上护工的专业照料,一周后,苏芬办理了出院。
出院这一天,苏恕早早过来了,病房内的苏芬正和另一边的家属说着话,床头放着一束兰花。
他蓦地放慢脚步,视线被框定在花上。
苏芬看到苏恕停在门口,忙着喊他:“过来坐,小宣去办理手续了,他回来我们就走。”
苏恕僵硬地走过去,整理了半天表情才犹豫问:“姑,这花是谁送的?”
命运似乎总会开玩笑,每当他以为已经逃脱了命运的桎梏,下一秒便给了他迎头痛击。
上辈子他姑住院的那段日子,床头也会出现这样的一束花,他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只知道每隔一周就有人会换上新花。
“小沈呀,他没和你说吗?”苏芬指指另一头的果篮,“还有这些吃的,也是他带来的。”
“沈聿卿?”惊讶之余,苏恕一下子站了起来。
两世的疑惑骤然得到答案,苏恕却轻松不起来。
*
夕阳余晖下,正值下课时间,篮球场传来一阵阵喝彩声。肩宽腿长的少年穿着红蓝色球服在塑胶地面上挥洒汗水。
砰的一声,本该传给苏恕的球落了空,紧接着一道哨声响起,两三个人勾肩搭背地往休息区走。
有人隔空拍了下苏恕后背:“小前锋,今天不在状态?”
说话的人是打后卫的秦曾,他和苏恕一向配合不错,可这一场苏恕不在状态,有好几个球没接到。
而苏恕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直到江肃推了他一下,他才讷讷地反问:“怎么了?”
“说你心思被七仙女拐走了。”江肃在篮球场上跑了一身汗,笑道。
一群半大男生笑作一团,还有几个好奇地问苏恕在想哪家的仙女?
苏恕嘴角一弯,运动后心情舒爽,说话语调都轻快不少。
“想个屁,我下午刚支教回来,还不允许我操心一下祖国花朵了?”
听到这个回答,江肃大失所望:“啧,我还以为你下去约会了呢!合着你又用这张脸去义务劳动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惋惜,颜值这玩意自古以来就是加分项,苏恕这张帅气的脸,再加上小白杨似的身板,简直是buffer叠满。
最好的证明就是坐在场外看球的一群女生,一个个眼神儿都往苏恕身上看。
在场的都是刚成年的小伙子,打完球各个都热得汗水从脑门直往下淌。
苏恕气还没喘匀,就被流下的汗糊住了眼睛,他手上又不干净,只能用胳膊肘抹了两下。
这个时候,江肃不同于其他几位单身狗,他能理直气壮地获得女朋友专属的注视和爱心毛巾。
辛倩过来时,苏恕几人正想留出空间给他俩,结果辛倩直奔着苏恕方向过来,把江肃晾在一边。
江肃:……
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四瓶不同口味的饮料依次摆在苏恕面前,辛倩示意他看向看台后排的座位上,只见几个女生红了脸:“她们让我带给你的。还有几个姑娘找我要你联系方式呢!给不给?”
这一句话,苏恕动动脑筋就能想明白啥意思,只是他这人吧,做事一是一二是二,干不来和小姑娘玩暧昧的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给别人留下误会就不太好了。
于是,他即使口渴得要命,也坚决地拒绝那几个姑娘的投喂:“我吧,就挺颓一人,那些小姑娘跟我在一起多没劲,可别作践人家了。”
“什么叫作践?”得到女朋友的毛巾和矿泉水后,江肃不忿道,“311寝室的寝花,怎么能这么妄自菲薄?”
其他人:……
哪里来的寝花,你这个舍长封的吗?
“再说了,你除了话少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板有身板,不愁嫁吧?”江肃开玩笑道。
没等他把话说完,就看到方才还老老实实地坐着的苏恕突然从看台上跳了下来,由于下落的冲劲儿过猛,落地的身形踉跄了一下,曲起的膝盖也差点怼到地面。
嘭的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篮球也如它的主人着急的心情一样,落在地面弹了几下。
江肃几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苏恕有这么大的反应,问道:“你干嘛去?”
听见后面有人喊他,苏恕头也没回,急切的目光快速地寻找篮球场外一闪而过的身影,浑然不知自己额头上刚歇下去的汗意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跟一只落水的小狗似的。
执拗的眼神从一个一个背影划过,不识趣的汗水却再次流进眼眶里,让苏恕不得不伸手揉一下,还没等他抬起手,手里就被人塞进来一包纸巾。
触感是凉的,味道却是熟悉的。
他顿时找到了方向感,顺着纸巾的方向去摸那人的手。很快,苏恕听到沈聿卿带着笑意的嗓音。
“埋汰的手往哪儿碰?”
话虽这么说,沈聿卿也没躲开那只搭在他肩上的手。
胸口敲锣打鼓的心跳逐渐回落,视线清晰后,苏恕眼睛里映出浅浅的一道人影。
沈聿卿的穿着很不郑重,即使还是西裤衬衫的打扮,可挽到小臂的袖子也露出了点青春肆意的尾巴,如同昔日在球场上热血少年的灵魂探出了头。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恕才恍然明白,沈聿卿今年才二十四岁,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二十四岁也许刚离开大学,踏进社会的名利场。这个年纪的人可以成熟稳重,也可以是一个披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可惜的是,他的记忆里没有沈聿卿过于稚嫩的那一部分,想到这里苏恕感觉有点遗憾。
“想什么呢?”
沈聿卿等苏恕擦完汗水,才站直身体,身高差带来的差异顿时显现出来。
如此一来,苏恕搭着的手就不太舒服,于是,他不怎么乐意地把手撂了下来,眼神却被沈聿卿手上的矿泉水勾住了。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经意地看了眼,小声说:“我渴了。”
苏恕自认为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可在沈聿卿看来却有几分小孩子讨宠的意思。
只是,还没等他把水递过去,就看见头发湿成缕儿的苏恕摇摇头。
“我手上有脏,拧不开。”
“……”
片刻后,拧开瓶盖的水停在他面前,苏恕一怔,抬头时,露出被热气浸润到发红的两颊,显得人有些呆愣,他似乎没料到沈聿卿拧得这么干脆。
其实,沈聿卿也没搞懂手脏和拧不来瓶盖之间的关系,他当时也没多想,顺手就拧开了。
可苏恕接下来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中午的太阳很暖,照在身上隐隐有一种温热的熨贴感,这种天气一向得沈聿卿钟爱,可这会他却觉得有点燥热难耐。
苏恕没接过去,直接低着头顺着沈聿卿的力道小口小口喝着,鼓起的脸颊随着喉咙的滚动一起一落,而脸上的皮肤汗津津的,撒了层光似的变得水润。
这一刻在沈聿卿空旷的视野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四周的喧闹声静了音。
沉寂过后就是一阵难以忽视的嗡鸣声,苏恕微前倾着身子,球衣紧贴着肩胛骨,汗津津的鼻梁上是明亮又热枕的双眼。
“这么渴吗?”沈聿卿视线下移,手却摸了下苏恕的耳朵。
声音在咫尺间震动,苏恕不大稳的视线牢牢黏在沈聿卿腕表下露出的肌肤上。慢慢地,眼神上移,视线变得灼热起来,似乎能透过一层薄皮看到血肉里温热而鲜活的生命。
而耳朵上那么丁点触碰,如同一双干燥的手把他从水底提溜上来,还在半空中抖了抖。
这个奇怪的比喻让被摸耳朵的本人没忍住一笑,结果下一秒被没咽下去的水呛着了。
“咳……咳咳。”
沈聿卿手疾眼快地停住动作,啪嗒一下,扣上了盒子。
这声音不小,苏恕咳得满脸通红也没错过这道声音,他后知后觉地摸摸耳朵,才反应过来沈聿卿刚才在做什么。
伸手碰一下耳骨,摸到了两个圆形镶嵌着坚硬质地的耳钉,苏恕低着头,蹲下喘了口气,嗓音有些发干:“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
沈聿卿拧上被喝空三分之一的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喜欢就带着,管别人的想法干什么。”
苏恕下意识地反驳:“你也不是别……”
他人字还没说完,只见一个盒子扔进他怀里,苏恕手忙脚乱地接住。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沈聿卿语气自然,手上的矿泉水抵在腕表上,出现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苏恕当即愣住了,这个回答是他意料之外的,因为周昭是那种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很少做出格的事情,他以为沈聿卿会喜欢那种乖的,听话的。
“你不早说。”
他小声地念叨一句,这才分出心思去看黑色的首饰盒,里面还剩下两个圆滚滚的深彩蓝钻耳钉。
站在一旁的沈聿卿眼神有些冷,唯有触及到某个人才稍稍缓和,他莫名地想起一些往事,指尖碰了下苏恕圆润的耳垂。
“打耳洞的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喜欢就带着。”
在沈聿卿的印象里,苏恕是那种吃穿不挑,好照顾的小孩,可偏偏皮嫩,十七岁打了耳洞发红发肿了好一段日子,每晚睡觉都疼得呲牙咧嘴。
苏恕没回话,捏盒子手指却愈发用力,他压抑着情绪没抬头,也没看见沈聿卿看向他时目光里带着隐晦的温柔。
等他再去寻人时,晦涩难懂的柔情消散了,眼前的男人还是苏恕认知中坦荡冷静的模样。
即使如此,苏恕也很难移开停在沈聿卿身上的视线,他动了动手臂,猛然用力扯住视线里的矿泉水。
这一下,力道格外蛮横,再加上沈聿卿确实没预料到,整个人被苏恕的力气往前带了一下,连端正的衬衫都多了几道折痕,眼镜也顺着鼻梁下滑了一点。
难得见沈聿卿失了端庄,苏恕忍着笑,可没等咧开的嘴角还没上扬,就看见刚被捉弄的沈聿卿正了正领口,西装外套往地上重重地一扔,有条不紊地挽着袖子朝着他来了。
怎么看都像是来收拾他的。
苏恕顿感不妙,本能地想拔腿逃跑,还没等他站起来,从脚底上升到小腿的酥麻感就让他僵在原地。
怎么这个时候腿麻了?
他一边捶小腿,一边动坏心思,在温凉的手掌按住他后脖子前,主动攀上沈聿卿的手臂,连忙求饶道:“我错了,沈聿卿,真的,我不捉弄你了,你这么欺负我,幼不幼稚啊!”
沈聿卿目标明确地把人按住,另一只手直奔着苏恕的侧腰。
腰上痒,大腿麻,苏恕彻底失去了受力点,干脆坐在地上,笑声憋不住,从喉咙一阵一阵的挤出来。
马上到了忍耐力的阈值,苏恕脑筋一转,抱着沈聿卿的手,使劲儿去扯对方的领口,一个从未有过的称呼脱口而出。
“我错了,我错了,爸爸。”
就这样,他在没喊沈聿卿哥之前,先喊了爸。
第025章 在家等你
这俩字影响力十足, 轰炸得还不止沈聿卿一个人。
理智回笼后,后知后觉的羞耻爬上理智,苏恕低着头, 鼻尖上还沾着汗, 视线堪堪停在对方的肩膀上。
等了一会, 就在他忍不住抬头时, 压在他后脖子的那只手离开了,苏恕及时伸手向后撑了一下,仰头去看沈聿卿的神情。
“瞎喊什么。”
手指整理着衣领, 沈聿卿的表情出奇得正经。
这反应和他想得不一样, 苏恕眯眼打量,直到看清了沈聿卿扶眼镜时, 连续两次落空的动作。
刚消弭的胆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单手撑了下地面,苏恕站起来, 神色看起来比沈聿卿还稳当:“逗你高兴的, 不喜欢吗?”
终于扶正眼镜的沈聿卿闻声望去, 只见眼前被水润过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话。
“不喜欢的话, 我以后不叫了。”
沈聿卿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种苏恕理解不了的深意,但肯定不是赞同的意思, 苏恕暗自揣摩。
只是怎么又不说话了?苏恕刚想问原因, 秦曾的声音远远响起。
“苏恕, 和我去两箱矿泉水,他们要再练一会, 这不下周就院里的篮球赛了吗?”
苏恕招手示意马上过去,转头又对沈聿卿比划了个口型:“等我回来。”
本想看一眼就走的沈聿卿只能点点头。
去搬水的路上, 秦曾和苏恕闲聊道:“刚才那人谁呀?不像是学生,老师吗?”
苏恕一怔,没想好怎么介绍沈聿卿,走神儿的片刻,成箱的矿泉水的重量往下坠,他忙着使劲儿向上提了提:“我……哥吧。”
最后一个字太轻了,被热得直喘气的秦曾没听见,注意力只放在了哥这个字上。
“你哥对你真好。”
苏恕沉默了,在心里盘旋着的男朋友喊不出来,只能用一个被大众接受的称呼掩盖秘密,也是他单方面的秘密。
回来途经篮球场外,苏恕扭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秦曾拎着水喊手酸,一直让他进去,没办法,苏恕只能绷着脸,对沈聿卿再次失约的行为有点不是滋味。
说好了等他的。
走进篮球场,江肃先跑了过来,撕开箱子把水扔给其他人。这个时间,篮球场的人少了,但篮球一下一下拍着地上的声音依然在。
苏恕刚才喝了水,当下反而不渴了,他环顾四周去找篮球,想打打球消消火气。
撞了下江肃的肩膀,苏恕问:“球扔哪儿去了?”
江肃还在和别人胡扯,侧头抬了抬下巴:“沈哥那儿呢,恕儿,冯路最近怎么了?我招惹他了吗?怎么喊他打球一直推脱?”
听到他的话,苏恕最清楚冯路不来的原因,可他现在分不出心思去解释,一步一步地向另一边走过去。
站在外线附近,沈聿卿挽着袖子,找了会儿手感后,抬手推球一抛,篮球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砰的一声,落进了球框里。
苏恕脚步放缓,停在一米外,视野内圈定着人影把所有的记忆粘连起来了。其实,他和他哥一样,也在看台上看过这个人在球场肆意奔跑的样子。
只是他没做过差点摔下去的蠢事。
那天沈聿卿终究没待多久,在苏恕和江肃他们吃晚饭前,他就离开学校了。
这段时间,沈聿卿很忙,回老宅的次数直线上涨,但好在实习的日子近在眼前,苏恕见不到人,也没多着急。
甚至,他趁着沈聿卿没空管他的功夫,又去了老城区一趟,只是这次没看到邓徽他们,回来路上还意外碰到了李宥。
李宥见到他挺意外的,没说别的,只是让苏恕少来这边,老城区看苏恕不顺眼的人不少,他小时候干得那些烂事保不准谁还记得。
真碰上个寻仇的,苏恕再能打也躲不过。
苏恕点头应了,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还让江肃帮搞了张party的入场邀请,等过些日子去那个什么田少那里摸摸底细。
日子一天天过去,比party日期先到的是苏恕办入职的这一天。
苏恕领完办公电脑以及办公用品,坐在位置上打量哪个是沈聿卿的办公室。
他是第一天工作,工作内容在逐步梳理,午间去茶水间泡茶包时,苏恕听见总裁办的人在小声聊天。
“我刚才看到卢总去找研发中心负责人,不知道有什么要事,研发中心负责人恨不得笑脸相迎。”
另一个秘书小声说:“据说何老爷子打算这两年放权,一个外孙,一个义子,还不知道最后闹成什么样呢!”
“要我说卢总再怎么说也不是何家人,这么做是不是……”
“嘘,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社会阅历多的秘书及时止住话题,随后两人相继离开。
苏恕端着水杯,没挪地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数据中心的郑宇本想喘口气,就在茶水间看到个木头桩子杵在那儿。
“想什么呢?”郑宇在柜子里找方糖。
苏恕骤然回神,没记起和他说话的人是谁,上班第一天他连同事得名字和脸还没对上。
邓宇像是猜到他的心思:“你斜右边那个。”说完,他又介绍了下自己的名字。
“你刚来还不知道情况。这两天沈总和卢总都没来公司,可算是让我们喘口气,前段时间,沈总刚回来就直接废了卢总的得力助手,那几天,我们在公司大气儿都不敢喘。”
苏恕猛地抓住重点:“前段时间?”
“对呀,上个月吧。”
方糖放在最上层格子,郑宇想伸手够,没碰到,他正想是哪位巨人放这么高,头顶传来摩擦的声响。
“是这个吗?”苏恕拿着方糖问。
郑宇一顿:“是……”
他抬头瞄了一眼苏恕的个子,在杯里加了块方糖:“你北方人?个子挺高的。”
“嗯。”想到了某人直飙一米九的身高,苏恕顿了下,“不算高,有更高的。”
一七六的郑宇不是很想说话,他比了下苏恕的个子,想起老大和他说的,这小孩才十九岁,还有长得可能吧。
“你这以后能长一米八三吧。”
说话间,郑宇有点羡慕。
苏恕想了想,报了个精准数字:“应该是一米八一点五。”
前世就这个身高,这辈子不发生基因突变的话,他应该还是这样。
郑宇:“……”
至于这么精准吗?
闲聊完,苏恕回去工作,结果等了一天,沈聿卿也没来公司。
下班后,他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沈聿卿打个电话,一条短信率先打断了他的动作。
【您账户4823入账工资,人民币33523.21】
这是什么?
翻来覆去确认了几次,苏恕才点开手机,打开界面后赫然显示着云程科技XXX有限责任公司。
陆逐在搞什么?
苏恕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陆逐像是猜到他要问什么,直接说:“聿卿知道了,在家等你。”
苏恕皱眉:“你说漏嘴了?还是故意的?”
陆逐嘁了一声:“我就是想坑你,也不想把我自己搭进去。”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沈聿卿自己发现的,和陆逐没关系。
随着电话挂断的声音,握手机的骨节微微用力。
晚风掠过耳边的碎发,灌进一缕凉意,让停滞的思绪豁然清醒,直到远处的路灯接连亮起,苏恕揉了下被吹得发麻的脸,目光停在交通信号灯跳动的数字。
信号灯由红转绿,苏恕紧跟着人群,手却在裤子口袋旁停了许久,几秒后,他抬手一扔,咚的一声,烟和打火机一同扔进垃圾箱里。
——
回来的路上,做好的心理建设在开门的那一刹那消失得干干净净,苏恕弯腰换鞋的同时,还不忘去看客厅有没有人。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渗进来的月光,落地灯也没开,屋内安静到了极致。
连玄关的鞋柜都是老样子,看来是没人回来。
苏恕松了口气,踩着拖鞋去厨房接水,他打开厨房的顶灯,看见桌子上的饭菜。
“沈聿卿,你回来了?”
拿着杯子,苏恕上楼敲了敲卧房的门,并没有人回应。
还没回来?
苏恕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上看,等坐下后,一口菜吃进嘴里,他顿时明白了,这菜是吴妈做的,吴妈是苏州人,做菜的口味偏甜。
沈聿卿是有事要忙,才叫吴妈来的吧,苏恕边吃边想。
吴妈并不是每天都过来做饭的,苏恕要上学,沈聿卿要工作,两人经常不在家吃饭。沈聿卿空闲时,也会偶尔做饭,再加上苏恕不习惯家里有生人。
如此一来,吴妈来的次数更少了。
吃完饭,苏恕把菜汤倒掉,一个没留神,菜汤沿着碗侧流到了袖子上,白色卫衣瞬间染上一大片油渍。
动作迅速地把盘子塞进洗碗机里,他低头一瞅,半个袖子都黏黏腻腻的,番茄炖牛腩也是发挥了下最后的作用,还给卫衣染了个色。
只是这味道,他不太能接受。
想着家里没人,苏恕干脆把卫衣一脱,裸着上半身窝进沙发里,没等他靠一会,手机的呼吸灯闪了闪。
他打开落地灯,仰着头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李宥发来了六条长达六十秒语音条,苏恕停在屏幕的手指顿了顿,反手回了个语音电话。
李宥接通语音后,先是一乐:“我就猜到你没耐心听完。”
手机往沙发扶手一放,一条腿踩在沙发,苏恕边在茶几下面找瓜子,边说:“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李宥笑骂了一句,调侃道:“你这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不是前几天一个劲儿和我打听事的时候了。”
他说话这功夫,苏恕已经摸了把瓜子,嘎嘣嘎嘣地吃起来:“怎么?要我过两天再请你一顿?”
“要请也是我请你,要不是你和东哥提了,我也去不了云程。”
“得了,这点事不至于,顺口一提的事儿。”苏恕可不想揽功劳,李宥去云程早晚的事。
两人说话时,呼呼声从手机听筒传来,李宥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苏闳刚家的时候,他突然问道:“苏恕,你听说你继母和你爸的事了吗?”
“怎么了?”苏恕仿佛不在意地问。
李宥捂着话筒,声音压得很低:“你继母被你爸打了。”
苏恕眼皮一颤,嘴里瓜子没了味道,他舔了下唇角,嗓音像是在嘲弄:“苏闳刚竟然会让别人看见?”
“不是,一开始你继母被打没人知道,后来你继母的娘家来人了,直接在你爸家堵门,这么一闹,邻里街坊都知道了,我是真看不出来,你爸还会动手打女人。”
苏恕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下,李宥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苏闳刚在外面装好人,回家什么样,只有他知道。
李宥提了几句,估计是马上要到家了,说的话也少了,苏恕想着让他先忙,可没等把话说出口,手机里传来李宥惊恐的声音。
“艹,你想碰瓷啊?”
“你……”苏恕刚说出了一个字,吊顶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愣愣地转过头,只见沈聿卿停在楼梯转弯处,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
大概是刚洗过澡,沈聿卿的眼镜没戴,失去镜片的阻挡,过于凌厉的眉眼暴露在冷光下,露出了极大的冲击性。
其实,沈聿卿的长相不属于讨喜的那一种,五官过于深邃,看人的眼神过于冷冽,好看是好看,但总感觉失去了点人情味。
而此刻,这位看起来没人情味的人问出了很接地气儿的一句话。
“你怎么在家又不穿衣服?”
苏恕跟随着沈聿卿的视线,慢慢看向自己的胸口。
第026章 小小酷哥
在两道交叠的目光中, 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苏恕本能地向后摸衣服就要往身上套。没等衣服套到一半,他猛然转过味儿来。
什么叫没穿衣服?他明明穿着裤子的。
再说了, 男的光个上半身多常见, 怎么在沈聿卿嘴里就成没穿衣服了。
见苏恕动作停下, 沈聿卿走近才发现衣服的惨状, 他提了提搭在沙发上的袖子:“别穿了,该洗了。”
卫衣就这样被人掀开了一半,苏恕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家?我刚才去喊你了。”
“在洗澡, 没听见。”
话音刚落, 身旁的沙发微陷,一股木调香惹得人心猿意马, 苏恕转过头, 看到沈聿卿向后靠着,一只手挡住额头上, 浑身疏离的气势散了个彻底。
苏恕稀里糊涂地记起这是浴室沐浴露的气味, 前几年他还嫌弃刺鼻, 这两年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
“你的手机还在响。”沈聿卿睁开眼,说道。
被这么一提醒,苏恕霍然想起了好兄弟的那声惊呼, 他弯腰去捡摔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传来阵阵风声, 时不时的响起李宥急切的声音。
“艹,这人是不是傻的, 怎么连话都不说,别他妈的讹我, 我碰都没碰到你。”
李宥这人一着急,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苏恕听着他脏字一个个地往外蹦,抬头瞄了沈聿卿一眼,他听这些话听惯了,沈聿卿估计不太行。
想着沈聿卿的高道德标准,苏恕说了句“我马上过去”,便在李宥的哎呦喂的喊声中挂断了电话。
他正想着怎么和沈聿卿说,沈聿卿却先一步问他:“我送你去?”
——
半个小时后,高高瘦瘦的人影一前一后地走向地下车库,走在前面的那个穿得很严实,外套的袖子盖过手腕,帽子压着翘起来的头发,脸上也挂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
他先打开车门,没进去,挑眉往后瞅:“你坐副驾,我开。”
一身纯黑运动服的沈聿卿没任何异议,上车关门系安全带,动作干脆利落。
等苏恕打开车门时,车内已经响起了轻缓的老歌。
听起来像是情歌,他侧头扫了一眼,系安全带的同时,目光凝固在沈聿卿的侧脸上,车内光线昏暗,不知道是不是苏恕的错觉,他竟觉得沈聿卿的神情格外柔和。
沈聿卿双眼微阖,过于炽热的视线让他很难忽略掉,几秒后,他无奈笑道:“开车,你看我干什么?”
苏恕唰的一下转过头,藏在帽子下的耳朵染上一层薄红,车子启动后,路边一盏盏亮起的街灯的接连闪过车窗。
苏恕掩饰地往下拽了拽帽子,不愿让沈聿卿发觉他的异样。
而升起的羞耻感却誓不罢休,在静谧的氛围逐渐扩大,直到听见沈聿卿带着笑意喊他。
“怎么又闹脾气了?”
苏恕抬起眼皮,否认道:“没有。”
前方亮起来红灯,苏恕侧头看他,语气略有几分不确定:“喊我回家有事吗?你这几天很忙,要不是为了我,你没时间回家。”
鲜少听见这么体贴的话,沈聿卿揉着鼻梁的手一顿,表情这才认真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该拿的工资拿着,陆逐随便招一个人进来,薪资都20k打底,到你这儿,没道理亏待自家人。”
口罩向下拉了拉,苏恕松了口气,语调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埋怨:“这话你不早说,这一路你也不吭声,我还以为你要找我算账来了。”
电话里陆逐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让他提心吊胆了一路。
沈聿卿笑了下,拧开手侧的水递给他:“我和你算什么账?我是想告诉你,属于你的东西,你要好好拿着。”
拉下口罩,喝了口水,苏恕回头看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沈聿卿还没收敛的笑容。
他抿了下唇,刚喝过水的嗓子苦到发涩:“如果我想要一个不属于我的东西怎么办?”
车内顿时静了下来,前方的绿灯不知何时亮起,排在后面的车也不耐地响起滴滴声,苏恕慢慢地收回目光。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沈聿卿的语气如平日那般纵容:“那我只能去问问东西的主人能不能割爱卖给我,毕竟我的资金很充足,经得起他漫天要价。”
苏恕一愣,碎发下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方向盘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
老城区的旧建筑居多,其中不乏违建的楼房,除了主街外,其他的街道窄到进不去车。
苏恕在车上就带好了口罩,下车前又把帽沿往下压了压。
车子停在路边,没往里开,两人相继往前走,发廊外五彩斑斓的霓虹灯落在苏恕的肩背上,沈聿卿和他并肩走着。
忽然,旁边的人停了下来。
沈聿卿不解:“怎么了?我记得李宥家在东边。”
“我知道。”黑色帽沿下,苏恕看了沈聿卿几秒,小声地喊他名字。
“沈聿卿。”
“嗯?”沈聿卿耐心回应。
苏恕微微仰头,眼神却往下看,不肯落在他的脸上:“你要不要牵我的手?”
沈聿卿困惑地回望。
“咳……咳咳。”苏恕侧过头,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隔着口罩按了下脸,“里面太黑,我怕你看不清,再摔倒了。”
苏恕的担心并不无道理,越往里走,闲杂的旧物和停放的自行车越多,它们成堆似的堵在入口,正常人仔细着点,还能侧着身子过。
可沈聿卿有夜盲症,稍微暗一点的地方,他就看不清,很容易撞上。
苏恕认为这套逻辑极为通顺,只是这话说出口,让人脸有点热。
沈聿卿垂眸看着耳根通红的某人,笑着说:“行,你牵着我,我跟你走。”
“嗯。”帽沿又低了下去,苏恕试图去碰沈聿卿的手,却在两人手心接触的瞬间,被对方的力道锁住。
“你……”感受到手上的温暖,苏恕微微睁大双眼,几个字从唇间不清不楚地吐出来,“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沈聿卿背着光,不时闪动的灯光交映地洒满苏恕微圆的眼睛,少年的眉眼很漂亮,而最让人留恋的是,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从来都只有沈聿卿一个。
没有别人。
沈聿卿心情复杂,手指却灵活地钻进苏恕的指缝,直到两人手心相贴,十指紧扣。
苏恕僵着脊背,不敢抬头,闷闷地问:“是不是太紧了?”
沈聿卿小幅度晃了下手腕:“我觉得还好,紧点才不容易丢。”
苏恕迟疑片刻,半信半疑点点头,勉强相信他的说法,转身向巷里走。
两道影子在水泥路上拉长,苏恕隐匿在黑暗里,熟练地穿过障碍物,每当遇到乱停的自行车时,他都会放缓脚步。
沈聿卿跟在他身后,专注地看着苏恕小酷哥似的背影。
殊不知,某人在转身的那一刹那,藏在口罩里的嘴角微微翘起,连眉梢也露出喜色。
——
两人到李宥家楼下,李宥正在二楼抽烟,二楼的窗户大敞着,他一低头就看见拉着手过来的两人。
李宥:“……”
属螃蟹的吗?这是什么新奇的走路方式?
李宥在窗台上招了招手,刚走到楼下的苏恕就看到他挥舞的手臂,苏恕像是想起什么,松开了手。
沈聿卿的视线停在落空的手上。
“楼道里的灯是好的。”
说完,苏恕快步往前走,打开楼道门,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他不死心地跺了跺脚,头顶的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一楼住户家养的狗怒吠了几声,像是在指责他的不礼貌。
苏恕沉默,然后认命地回去牵人。
二楼的门敞开一点,李宥见他们来了,叼着烟弯腰去鞋柜找拖鞋。
“沈哥,你来了,我还以为只有苏……”话还没说完,李宥的烟先被按灭在烟灰缸里了。
苏恕淡定地掐灭了烟,反问道:“以为什么?”
李宥气笑了:“灭老子烟干嘛?你什么时候成禁烟大使了?”
烟灰缸的烟头成堆,苏恕扫了一眼,扬了扬下巴:“禁烟大使在你后面站着呢,可不是我。”
李宥一扭头,就看着门边得沈聿卿,他拍了下脑门:“我想起来了,沈哥不抽烟,可沈哥也不禁我的烟啊!你自己抽得比谁都凶,还来管我。”
眼见这俩人胡扯忘了正事,沈聿卿拉回正题:“电话里说有人碰瓷是怎么回事?”
“嗐,别提了,就我回来路上碰到一人,咣当一下倒地上了,人躺着,我也没办法,然后我就把他整回我家了。”
李宥从烟盒拿出一根烟,摸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他朝苏恕伸手:“借个火。”
苏恕习惯性地摸裤兜,结果裤兜干干净净的,他慢慢地收回手,瞄了眼沈聿卿:“没有。”
“你这出门都不带?”李宥边翻箱倒柜,边吐槽。
看着沈聿卿的侧脸,苏恕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哄人开心去了嘛,然后人家没用我哄,自己好了。”
沈聿卿站的远,没听见苏恕的说话声,反而因为李宥的话皱起了眉:“你把人带回来?他在哪儿呢,我能去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他在我房间,沈哥,我知道你说的意思,我看没啥大事,和中暑了似的,才敢把人带回来。”李宥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沈聿卿走进李宥的房间,不到半分钟,他神色不明地走了出来。
李宥见他脸上怪异,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使劲拍了大下腿。
“艹,人不能死了吧。”
这话听得沈聿卿嘴角一动,他看向苏恕:“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他是你同学。”
第027章 屈指可数
岑识活了这么多年, 都没今天一天过得“精彩”。
他先是因为日薪五千的兼职兴奋了半天,然后到了兼职的地点,开场就被夜店五彩斑斓的灯光吓得变了脸色。
等他费尽口舌地和夜店经理说了不干的原因, 出去时还被店里的客人灌了杯酒。
头重脚轻地走出夜店, 没走几步就失去了方向, 胃部升起的干呕感让他不得已停下脚步。
岑识刚吐完, 一个人影赫然出现,迟钝的反应来不及出声,出于本能的闪躲让他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所以, 你是因为五千块被骗到了夜店?”听到岑识的话, 李宥无奈问。
沙发上,岑识用冰块捂着额头, 眼镜挂在白净的脸上, 显得格外瘦弱。
“也可以这么理解。”岑识紧张地观察了下周围人的神色。
唯一熟悉的舍友坐在他右边,他转头瞄了一眼, 舍友没什么表情, 而靠在门边一直不说话的男人, 脸上不仅没表情, 还带着一股隐约的傲慢感。
唯一哭笑不得的人是李宥,夹烟的手一抖:“五千块你就……”
岑识自觉理亏,小声道:“这事确实是我没问清楚, 可是, 五千块对于一个没出学校的文科生来说, 已经是很高的工资了。”
在场的其他三个理工男沉默:“……”
“没这意思。”李宥打圆场,“他们怎么和你说的, 偷狗贩子一天都赚不了五千。”
“他们就说需要服务员。”岑识讷讷道。
这理由一听就不对劲,李宥瞧着他小胳膊小腿的样, 忽然问:“你胳膊没事了吧?”
“他胳膊?”一直没出声的苏恕纳闷转头,岑识不是说撞到头,怎么胳膊又出事了?
说起胳膊,李宥尴尬挠头:“就……就他不是被撞昏吗?我扛人的时候,没收住劲儿,把他胳膊扯脱臼了。主要这劲儿用的有点寸,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岑识就想起他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李宥还有心思和诊所的大夫砍价,硬生生把治疗费从一百块,砍到四十块。
他看了看李宥,这位也是个狠人。
李宥注意到岑识揉胳膊的动作,难得有点心虚,捡回来个人还是朋友的舍友,这是什么狗屎缘分。
眼看着岑识的胳膊没什么大问题,苏恕弯腰从沙发下拿出四瓶矿泉水,递给岑识时,提前拧开了瓶盖。
沈聿卿侧头看了一会,视线落在苏恕的动作上。
李宥接过水:“今晚怎么办?你们宿舍快到门禁点了吧?”
李宥他家是两居室,他爸妈一屋,他一屋,沙发还特窄,根本睡不了人。
“十一点的门禁,我现在回去还能赶上吧!”岑识看着时间,不愿意麻烦别人。
“这里到学校最快五十分钟,现在十点四十。”说完,苏恕偏头看向沈聿卿,“要不住我们那儿?”
沈聿卿这才换了姿势,目光淡淡地掠过岑识懵懂的表情,最后落在苏恕脸上:“行,你决定。”
敲定了晚上的去处,岑识去洗把脸,而苏恕和李宥站在客厅窗户旁边闲聊,沈聿卿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老城区的夜间生活也是热闹的,敞开的窗户飘进烤串的香气,李宥抽烟差点给自己抽饿了。
“晚上有事吗?要不要出去吃点?”李宥问。
窗外稀碎的月光笼在苏恕的侧脸上,他没抽烟,只留一支没点火的烟在指间摩擦:“一会问问沈聿卿。”
香烟燃尽的烟灰在空中慢慢飘落,李宥想起要查的那几个人:“你要找到的姓段那个,这几天没见他出来,苏恕,你查他到底想干嘛?好好上学不行吗?”
苏恕不愿多说,敷衍道:“没什么,我又不会找他麻烦,别操心。”
奈何李宥不信他的话:“我还不了解你?我劝你这边的事,你少沾,就你舍友去的那个夜店,上个月换人了,里面更乱了,姓段的那小子就在里面混过,你非要趟这浑水?”
窗外的空地忽地亮了一下,约是哪家上夜班晚归的住户,苏恕看着楼道的灯亮了又暗下来,恢复成原有的寂静。
李宥自言自语道:“干干净净的生活不好吗?等你上完大学,该工作工作,该谈恋爱谈恋爱,然后娶妻生子,别再走陈勇的老路,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没他那么冲动。”
“我不会动刀,没他那么冲动,也不会故意伤人。”苏恕半张脸掩进夜色里,语气十分平静。
李宥自嘲一笑:“苏恕你扪心自问,你信你自己说的话吗?”
苏恕看向窗外,没看李宥的眼睛。
“我们都打过架,真打上头了,你还理智得了吗?”李宥心里止不住地烦躁,“陈勇动刀伤人前,你以为他是故意的吗?”
苏恕语气生硬地反问:“他不是吗?”
李宥低头叹了口气:“他早就想收手了,去年他结婚了,老婆怀孕了,陈勇想着年底就不干了,结果没走成。”
苏恕一怔,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他以为像陈勇那样的人一辈子都安定不下来,没想到,陈勇想安稳下来了,却没这个机会。
“听劝,少来这边掺和。”李宥说完这一句,又想邻里的闲话,提醒道,“你哥的忌日你该去得去,要不然对你不好。”
苏恕转身看他,眼睛黑沉沉的,让人看不出情绪。
李宥倒不惧,手撑着窗台:“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我是你兄弟,当然站在你这边,可是这事你得让你哥他家面子上过得去。”
苏恕垂眸不语,利落的身形停在原地。
“我知道你不在意名声这种东西,你也不在意邻里乡亲怎么评价议论你,但是你不在乎沈哥怎么想吗?他和周昭认识那么多年,他真的不会多想吗?”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苏恕的弱点,李宥说的对,别人骂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他不在乎。
可是,如果骂他的人是沈聿卿呢?
搭在窗沿上的手指蜷了蜷,甚至连肩膀都颤了几下,苏恕回想着这几年去看周昭的次数。
算下来,屈指可数。
话点在这里就够了,李宥没再多说什么,他和苏恕从初中认识到现在,过命的交情,要不然他不会多说这些讨人嫌的话。
和苏恕执拗的性子不同,李宥性格更圆滑一点,表面功夫做得足。当然,他也不是那种虚而不实的人,他有能力,有野心,能把大家的面子里子都照顾到。
要不然也不会有日后的李总。
苏恕没出声,指间的烟却被不经意间碾碎,他朝李宥要了根烟:“给个火。”
李宥嘁了一声,从柜子下掏火机:“你不是不抽吗?”
打火机刚窜出火儿,苏恕听见门边啪嗒一响,扭头一看,沈聿卿回来了。
他淡定收回烟:“嗯,不抽了。”
按着打火机的李宥:“……”
要火得是你,不要火的也是你。
——
岑识收拾完,几人还是决定出去吃个宵夜,为了将就一下沈聿卿的轻微洁癖,苏恕选了个干净点儿的店。
这次苏恕没提出牵手的事,沈聿卿也像是刚发现手机自带的照明功能,借着灯光穿过巷子。
店里的人不少,他们选了个靠外的位置,苏恕看着菜单想着吃什么,李宥常来这家,先要了四碗蟹黄面。
“三碗就行。”沈聿卿打断道。
李宥惊讶问道:“沈哥你不吃吗?”
“不是,苏恕蟹黄过敏。”
李宥和岑识的目光顿时集中在苏恕的脸上,而蟹黄过敏的本人紧绷着脸,不说话。
“我还不知道他蟹黄过敏呢。”
李宥抱歉一笑,刚要起身去找老板,沈聿卿让他坐下,先一步去换面了,留下一句话。
“他和他哥都蟹黄过敏。”
桌上就剩下三个人,李宥好奇地看向神情不对的苏恕:“你蟹黄过敏,我没听说过呀。”
啪的一下,苏恕合上菜单,冷笑一声:“我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蟹黄过敏。”
李宥:“?”
了解内情的岑识快把脸埋进菜单里了,随后,他听见身边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谁知道他记成哪条狗的了?”
岑识:……
他现在装聋还赶趟吗?
沈聿卿换面回来,就察觉到了气氛诡异,他狐疑地扫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都说不上来的奇怪。
最后,这顿饭吃得十分速度。
席间除了沈聿卿和李宥偶尔说两句话,苏恕全程板着脸,而岑识像是嗅到暴风雨来临的小动物,安静地进食。
吃完饭,几人在店门口分别,沈聿卿几人往主街走,十一点后,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只有宾馆闪动的招牌还在亮着。
沈聿卿走在前面,他听着身后的时轻时重的脚步声,像极了某人无处释放的情绪。
帽沿往上抬了抬,苏恕看着沈聿卿的背影,想了想,他又垂下来头。
没走几步,突然一道女声响起。
“沈总?你怎么在这儿?”
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让苏恕愣在原地,他戴着口罩,慢慢地抬头,只见沈聿卿的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的继母——赵兰。
第028章 十七年前
老城区里面的路本来就不宽, 一到晚上,年久失修的灯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光照在人脸上, 只能看清个轮廓。
也多亏赵兰眼神不错, 才能认出马上擦身而过的人是沈聿卿, 她后面跟着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性, 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
看到沈聿卿停下,赵兰习惯性地笑了下,牵起嘴角时却碰到了脸上的红肿, 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惨状, 往中年男子身后退了一步。
“沈总怎么来了,要不要去家里喝点茶?小泽在家呢, 他还记得你呢。”
中年男子诧异地回头看她, 用眼神询问这人是谁?
这时,路过的行人从面前走过, 沈聿卿侧着身子让出路, 正好把苏恕挡着严严实实。
而跟在他身后的苏恕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并不信赵兰说的话。
三四个月的小屁孩, 记个屁人?
属狗的闻味吗?
路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赵兰推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介绍道:“哥, 我之前电话里和你说过, 这是小昭的那个朋友。”
中年男子是赵兰的亲大哥赵鹏, 他常年在外地打工,听说亲妹妹被妹夫打了, 当晚买了车票回来,带着家里其他人堵在了苏家门口。
等他妹妹在娘家消了气, 他才不情不愿地把人送回来。
“沈总,我听兰儿提过你,我外甥的事麻烦你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瘪犊子往小昭的墓碑上泼油漆,你也知道小昭的性格,他在的时候,邻里乡亲谁不夸他?学习好脾气也好,怎么就摊上这事了。”
说到伤心处,赵鹏叹了口气,又赶忙在裤子上蹭了蹭灰,才和沈聿卿握了握手。
“不麻烦。”握完手,沈聿卿继续说,“我助理在跟陵园那边的情况,等找到人,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如果你们着急的话,我过两天去……”
话音未落,衣角被人用力一扯,沈聿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幸亏赵鹏只顾着难过,没注意沈聿卿不合时宜的停顿,等他回神后,再一次邀请沈聿卿过去坐坐。
沈聿卿客气一笑,面不改色地编了个理由:“不用麻烦了,朋友家的孩子离家出走,我得把人送回去,要不然他家里人该等急了。”
赵鹏惊讶地看向唯一露脸的男生:“长得这么乖,不像啊!”
莫名背锅的岑识:“……”
而赵兰面露惋惜,又说了一堆家常话,才和赵鹏往家走。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途径小卖店时,窄窗露出的光正好照在赵兰的脸上,鲜明红肿的痕迹格外清晰。
赵鹏走在前面,语气有些冲:“我说你回去干什么?该离离,该散散,他今天敢和你打你,以后谁说的准。”
没等他说完,赵兰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哭诉道:“那我能怎么办?小泽还小,你别看苏闳刚那个王八蛋平时人模人样的,真到离婚那一步,他肯定不让我把小泽带走,小泽跟了他还能有好吗?”
说话声越来越远,赵鹏好像又说了什么,但赵兰的态度很坚决。
苏恕站在原地,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他还愣愣地没动弹。
“怎么了?”沈聿卿忽然转身问他。
楼上不知道哪户人家的窗户没关严,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声音从窗缝传出来。
苏恕抬头望着三楼窗户倾泻而出的暖光,缀出的光线仿佛沾了温度,他揉了下眼眶,这才看向沈聿卿:“知道的是她让你上去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送她黄金呢。”
嗓音发闷,说话的语气却接近于找茬。
岑识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觉得舍友的态度有点奇怪。
沈聿卿没什么表情变化,两指夹着他的帽沿,往上一掀,柔顺的头发瞬间被帽子带了起来,乱成一团。
“你干什么?”
苏恕动作快地抢回帽子,又戴了回去。
他穿得这么严实是为了防止别人把他认出来,再给沈聿卿带来麻烦。
手里落了空,沈聿卿没急也没恼,他示意岑识先走,等苏恕跟上来后,他抬起苏恕的下巴,视线划过口罩上过于水润的眼睛。
“看你有没有哭。”
被迫抬起头的苏恕呼吸一滞,在沈聿卿垂下的目光中揣摩出几分关心,等他在去细看时,沈聿卿已经收回了手。
“哭个屁,我才不会哭。”心跳逐渐平缓,苏恕两手揣进口袋,扬了扬头,“走,回家。”
走在前面的岑识突然见舍友跟了上来,他微微侧头,看到苏恕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只是……为什么耳朵这么红?
——
到家后,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高档小区内十分安静,苏恕打开家门,岑识地安静走跟旁边。
沈聿卿回老宅那边,晚上只有苏恕和岑识在家住。
弯腰去鞋柜里找完拖鞋,苏恕去楼上收拾了个客房出来,等忙完后已经快十二点了。
岑识觉得住别人家已经很打扰了,看苏恕忙来忙去更有点不好意思。
“洗漱用具放在卫生间了。”说完这话,苏恕正要关门。
岑识用力拉住门把手,很郑重地说道:“谢谢。”
苏恕闻言一顿,过道并没开灯,只有客房内露出一点点光落在肩头。
岑识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斜斜的光束内睫毛忽动,苏恕抿了抿唇,不自在地转身,嗓音发紧:“不用,多大的事。”
回到房间里,苏恕松了口气,身体陷进豆袋沙发里,思维也跟着慢了下来,他回来的路上一直担心岑识会好奇他和赵兰他们的关系。
万幸的是,岑识什么也没问。
——
何家老宅内,郁郁葱葱的树木中灯光依亮,黑色的宾利停了下来。
家庭医生刚从二楼下来,就撞见了风尘仆仆的沈聿卿。
“你外公是老毛病了,你别太担心,平时你多劝他别太操劳就行。”
郑医生常年给何家人看病,也是何老爷子的故交,几乎是看着沈聿卿长大的。
“郑爷爷。”沈聿卿喊了人,又问了些外公的近况,才放心下来。
借着月光,他看了眼熟睡的背影,轻声关了门,和郑医生下了楼。
“聿卿,这几年你怎么样?要不要再去我那里开点药?”郑医生边走,边问。
何家人都知道,郑医生开得药非常苦,有的时候连何老都忍不了,唯一个能面不改色地喝完的人只有沈聿卿。
沈聿卿放缓脚步,留意着郑医生的步伐:“郑伯放过我吧,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您逮着我喝药,我还能喝。我现在身体好好的,怎么又要喝药?”
注意到沈聿卿想扶他的动作,郑医生推开他的手,笑着说:“我还没老到要你扶着下楼。”
沈聿卿没强求,直接收回手,听着郑医生在他耳边念叨。
“这寒气入体喝一两次药是好不了的,我再给你开几副药,你带回去,别仗着你自己年轻不注意这些小毛病,等以后年龄大了,这些伤啊病啊都会找上门的。”
沈聿卿没拒绝郑医生的好意,也没说他冻得严重的那次已经是十七年前了。
两人走到一楼,客厅内灯火通明,佣人们大多都在做事,而客厅中央站着一个男人。
听见脚步声后,男人抬头问道:“义父怎么样了?”
在何家,会称呼何老为义父的人只有何家的养子卢枫,这个时间,卢枫刚从公司回来,他没急着回去休息,先来关心义父的病情。
只是,他体贴关切的话并未有人回应。
佣人们各做各的事,连一向宽和的郑医生都微微皱起眉。
众所周知,像何家这种名门望族,人丁兴旺从来不是坏事,可何老的妻子宋织月身子骨不好,只生了个女儿何仪辞。
何老原名何秉年,早些年,多少人盼着他的家产落入外姓之手,可何秉年本人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继承人只要流着何家人的血就行,管他姓何姓什么。
而何仪辞九岁那年,她和父亲做公益时,遇到了在孤儿院倍受欺凌的卢枫。
何仪辞被家里人宠爱中长大,哪见过小孩子折辱人的手段,哭着闹着非要带卢枫一起回家。
最终,何秉年和宋织月收养了卢枫做义子,卢枫到何家快十二岁了,他已经记事儿了,不愿舍弃卢的姓氏,何家也没逼迫他。
那时,何秉年也没想到多年后要惨遭丧女之痛。
多年后,何仪辞的孩子沈聿卿进入何氏集团,而卢枫却没放权的意思,反而处处与沈聿卿对着干。
卢枫这些做法让不少人寒了心。
客厅内安安静静,几乎落针可闻。
卢枫脸上得体的笑容未变,若不是他眼角的皱纹暴露了年龄,谁也猜不到这个绅士优雅的男人已经快五十岁了。
郑医生不愿看见卢枫,和沈聿卿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老宅。
大厅内除了屏住呼吸的佣人,只剩沈聿卿和卢枫两人。
就在其他人以为卢枫会如往常一样回房间时,沈聿卿忽然抬头,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他微微欠身,声音不急不躁:“舅舅,外公休息了,你明天再来看他。”
卢枫面露错愕,审视着冷静的青年:“聿卿回来了,好好在家歇几天,义父很挂念你。”
沈聿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僵持的气氛瞬间消散。
沈聿卿上楼回卧房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窗外,他身形一顿,随后放轻脚步下楼。
老宅外,一辆A00开头的黑色奥迪隐在夜色里,沈聿卿俯身敲了敲车窗。
几秒后,车窗慢慢降下。
第029章 他的爱人
几秒后, 沈聿卿绕到后面,拉开车门,坐到仅剩的空位。
车内还有一个男人, 气质与沈聿卿有三分相似, 长相却不太像, 男人轮廓更为硬朗, 抬眼看人时自带几分气势。
说夸张点,这不苟言笑的模样能吓哭三岁小孩儿。
车门一关,男人的目光从手机挪到沈聿卿脸上。
副驾的座位上放着一大堆东西, 沈聿卿没来及看清是什么, 车里浓郁的烟呛得他直皱眉:“爸,少抽点烟, 要不然明年医生又来我这里告状。”
沈严:“……”
前排的司机没忍住笑, 见父子俩同时看向他,迅速道:“我下去抽个烟。”
司机给沈严开车开了很多年, 也见惯了父子俩颠倒地位的对话, 临走前, 他刚降下车窗, 就被沈严喊停。
“聿卿那边的车窗别开。”
车内只剩下两人,烟味一时半会散不了。和自家儿子说话,沈严连寒暄都省了:“你外公身体怎么样?”
沈聿卿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爸想问什么:“老毛病了, 从上半年突发心梗的那次, 身子骨就不太好, 医生让养着。”
这和沈严知道的情况差不多,他沉眉思考片刻, 话题一转:“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这架势,问完老的问小的。
沈聿卿虽然觉得他爸操心过多, 却也接下这份惦念,他笑了笑:“我挺好的,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问题?你多挂念挂念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你每年体检完,我都被医生念叨。”
他爸比他还忙,这就导致每年他爸的体检结果出来,医生找不到正主,直接找他来。
一提这事,沈聿卿脸上露出少许关心,而沈严说出口的话一顿,沉默了下来。
他的儿子长得不像他,更像他早逝的妻子,骨相像,眉眼也像。
这点相似让沈严经常陷入回忆,对昔日尚在的爱人保留着原有的爱意。
沈聿卿听见他爸的手机一直在响,不用问也知道是事情多,在车上能看到早就暗下来的卧室,那是外公的房间,也不知道他爸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有些于心不忍:“爸,你下次上去看吧。”
沈严去拿烟的手一停,想到方才沈聿卿的话,抬眼看他:“我要是上楼看你外公,你外公还得心梗去急救室。”
沈聿卿一笑,这才看清副驾的座位上放着什么,一盒子一盒子的补品。
他愣了愣,转头看他垂眸不语的老父亲:“爸,你这是给谁的?这么多,你不能被骗了吧?”
东西看上去是好东西,可是这数量一多,就感觉有点不值钱了,跟烂大街的保健品似的。
“给你外公的,再说了,谁能骗我头上?”沈严问。
沈聿卿想了想,点头:“也对。”
能送到他爸这块的东西,哪一个都价值不菲。
沈严低头看着手机,和沈聿卿说:“这段时间聂家风头盛,你避着点。”
沈聿卿翻了下袋子里东西,应了一声,也没追问什么。
沈严抬头看他,知道沈聿卿把话记在了心里,继续说:“你弟说去找你。”
这回沈聿卿不急着看补品了:“找我?去哪儿找我?他休假了?”
他一天到晚都没接到电话,他弟上哪找他去?
“谁知道?我说了他一句,他就甩脸子走了。”
说到小儿子,沈严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沈聿卿头疼道:“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少说他,本来部队休假时间就少,他一听你说他,不跑还在家挨骂呀。”
瞥见他爸的脸色,沈聿卿熟练安慰:“他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和我说,我和他谈去。”
听不了自己儿子毫无理由的偏袒,沈严开始撵人:“行了行了,你走吧你走吧,你和你弟亲,我当爹的是外人。”
沈聿卿无奈一笑:“又说气话,小朗不在家的时候,你不天天担心他吗?等过几天,我和小朗回家吃饭,先和你请示一下,爸,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严面色不好,动作却十分干脆,他扫了眼日程安排:“十六号。”
沈聿卿记下时间,在他爸快滚的眼神中拎着补品正要走时,听见后面有人喊他。
“上面一袋子是你外公的,下面有一袋子是给你的。”
沈聿卿这才看出来补品分了两份,其实更准确的说是三份,一份是他外公的,一份是他的,还有一份写得是沈聿朗的名字。
是他弟的。
沈严降下车窗,看着沈聿卿的身影越来越远,十七年前的冬天,何仪辞回家的路上发生意外,出车祸的车上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爱人,另一个是他的儿子。
那年沈聿卿才七岁。
——
隔日早上,天边的晨光刺穿薄云,太阳慢慢升起,房内的薄布窗帘遮不住光,阳光早早地落到床上。
苏恕抬手挡了一下,慢慢转醒,才想起昨晚忘记拉遮光的那层。
醒了就睡不着了,他从枕头下拿出手机,屏幕一亮,七点的时间让他愣了两秒。
他脑子迟缓地想了下今天的课表,上午没课,但下午有课,公司今天又不用去。
苏恕刚松口气,猛地想起昨晚岑识也睡在这里。
他抓了两下头发,套上卫衣踩着拖鞋就往外走,路过沈聿卿的卧房时,他倏地停下脚步。
门怎么没关?昨晚人回来了?
苏恕退后两步,往里看了几眼,屋内没开灯,却十分亮,日光洒满了地板,冷不丁一瞅,还有点刺眼。
他感觉人应该是早起来了,沈聿卿和他不一样,苏恕困了的话,拉不拉窗帘都能睡着。
沈聿卿不行,入睡难,窗外的月光和灯光都能打扰到脆弱的睡眠,所以他睡觉前都会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苏恕没多想,刚想顺手把门带上,一股蛮力把门扯开,还没等他说话,一道陌生的男声从门后传出。
“哥,早上吃什么?我饿了。”
不熟悉的声音让苏恕举着手臂没动地儿,他错愕地抬头,一个男人,准确说是一个光着上半身的板寸男人。
这人谁呀?
沈聿朗听见门响了,却没人应他,他凌晨四五点才睡下,现在困得要命,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可肚子又饿得难受。
他扶着门框,凭着记忆摸索着下楼。
苏恕人愣了,反应却还是有的,向后躲了一下,看着这人晃晃悠悠的下楼。
他边走还边喊哥。
“哥,早上多做点饭。”
这声喊得,客厅的岑识听得清清楚楚,他早上起得早,六点不到就醒了,可苏恕的房间没动静,他也不好打扰,就在客厅坐着听英语。
他听见楼上响起脚步声,紧接着视野内出现一个人,咣的一声砸到沙发上,岑识只看见他晒得黢黑的后背和成块的腹肌。
躺沙发上了,沈聿朗也不消停,头埋沙发扶手上,手臂往沙发靠背上一搭,紧实的肌肉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他早起的嗓音有点哑,却不妨害他对食物的渴望。
“哥,我要牛肉馅的包子,十个以上,一天没吃饭了。”
跟下来的苏恕:“……”
目瞪口呆的岑识:“……”
岑识小心地绕开沙发的人,很小声地问:“这人谁呀?”
苏恕眼神紧锁着只穿了条牛仔裤的半/裸男人,一字一顿道:“我,不,知,道。”
沈聿朗嚷了半天,没人搭理他不说,还有两个声音窃窃私语,他再困也发现不对了,支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人,熟练地打招呼。
“早,你们吃了吗?”
苏恕和岑识一起看着他。
沈聿朗换了个姿势,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缓缓地看向苏恕。
他拍了下额头,语调扬了起来:“我记得你,你是我哥照顾的那个小朋友。”
从这几句话,苏恕大致猜到了他是谁,皱着眉问:“你是沈聿卿的弟弟?”
“对。”反应过来,沈聿朗惊讶道,“你直接喊我哥大名啊?”
苏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沈聿朗也是随口一问,继续说:“我饿了,你们早饭吃什么?我哥呢?”
“他昨晚回老宅了。”
听着这位三句话不离开哥,苏恕有点烦心。
他去冰箱翻了翻,这几天他和沈聿卿没回来住,吃的并不多,除了饮料以外和几个生鸡蛋外,也没别的吃的。
“小区外面有早餐店。”苏恕说。
沈聿朗摸了摸后脑勺,不客气地从冰箱里拿出饮料:“我还是等我哥回来,我现在没钱没车,兜儿比脸干净。”
沈聿朗喝了两口,视线停在那几个生鸡蛋上,刚想做个炒蛋,就看见他哥的小朋友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一直看我?”沈聿朗问。
苏恕被发现,尴尬片刻,说出了疑惑:“你和你哥长得不太像。”
沈聿朗的个子虽然没沈聿卿高,但他长相属于偏俊朗的那种,就算不说话,给人的感觉也是阳光开朗。
不像是沈聿卿,一没表情,脸上也冷冰冰的。
沈聿朗扑哧一乐,手上拿着鸡蛋转了转:“我们又不是双胞胎,不像很正常,再说了双胞胎还分同卵和异卵。”
鸡蛋从左手换到右手,沈聿朗毫不在意道:“更何况像我哥那样天天冷着一张脸,你不觉得很欠揍……”
揍字刚说出口,滴的一声,门开了。
沈聿卿拎着早餐刚开门,就看见一个鸡蛋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第030章 不是亲的
“说谁呢?”
沈聿卿不忍直视地看着摔得稀烂的鸡蛋, 他还穿着昨晚的那套运动服,拉锁没拉上。一弯腰,纯黑领口往两侧一滑, 露出里面的短袖。
沈聿朗说完亲哥坏话, 心里毫无负担, 顺手接过早餐袋子, 掂掂份量:“来的真快,你早上跑步去了?”
“嗯,刚过来就听见你在背后说我。”沈聿卿说。
沈聿朗的注意力都被早饭带走了, 不走心地回应道:“嗐, 你计较什么?没听过打是亲骂是爱吗?”
后半句话,成功的得到他哥冷冷地一瞥, 沈聿朗瞬间消停了。
沈聿卿换完拖鞋, 脱掉外套,路过抱胳膊站在冰箱旁边的苏恕, 停了下脚步。
苏恕刚起床不久, 脑子还懵着, 察觉到突来的视线, 他很不理解地回望过去。
“怎么……”话音戛然而止。
他僵着脖子,脑袋慢慢低下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勾着他的裤腰往外翻了翻, 还顺带把掖在裤子里卫衣扯平。
“你们干什么呢?”
从餐桌探出头的沈聿朗看到这一幕, 吃包子的动作硬生生停下, 他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这一声如一记重锤敲醒了苏恕的理智,早上升起的小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不自在地向后一躲,后背紧贴着冰箱, 表情也有点紧绷,可他又不想让沈聿卿看出来。
“我……早上起的急,没注意。”苏恕干巴巴地解释,试图挽回颜面。
沈聿卿对糟心弟弟喊了句:“吃你的饭去。”然后又拽了下苏恕藏到卫衣里面的绳子,直到把两边的长度拉成一样,才气定神闲道:“你这早上起个床,跟打了一仗似的。”
这回苏恕抬起了头,翘起来的头发跟着一晃:“还好吧,早上有人扯着嗓子喊哥喊个不停,我还以为招贼了呢。”
沈聿卿低声一笑,把苹果放在料理台上:“怪我没提前和你说,先去吃饭。”
苏恕不太精神地点点头。
餐桌上的早餐份量十足,蒸饺、包子、烧卖、虾饺、卤蛋、甜粥咸粥样样俱全,连沈聿朗都惊讶了一会:“哥,怎么买这么多?”
沈聿卿冷静回应:“怕你们饿死。”
他端着水杯刚要上楼换衣服,沈聿朗一扭头就注意到苏恕耳朵上的耳钉,开口就喊他哥。
“哥,你记不记得妈也有个蓝钻……”
“闭嘴,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他哥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顿时打断了沈聿朗的问题,可这句话也挑起来了另一个人的好奇心。
苏恕早上吃的不多,两个包子一碗粥就饱了,他撑着下巴昏昏欲睡,脑子里却开始琢磨沈聿朗的话。
沈聿朗说话的时候也是随口一说,没想那么深,可苏恕不一样,他知道这耳钉是沈聿卿给他的,这样一来,就容不得他不多想了。
更何况,沈聿卿否认的速度也太着急了吧……
苏恕面无表情地想着,岑识已经吃完了早饭,他小声说:“我想一会儿回学校。”
苏恕一愣,反应过来:“你上午有课是吗?我送你回去。”
“没课没课,不用你送,我坐公交就能回去。”
沈聿朗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含糊不清地插话:“别呀,这块离大学城不近,公交又总绕路,一个小时的车程也得变成两个小时。”
“这样啊……”岑识讶然道。
苏恕看到岑识紧张到扣手,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刚要上楼换衣服送人,就看见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的沈聿朗,站起来喝了一大口水。
“得了,我送你去学校,正好消消食。”
“不用不用。”某人临时起意的决定吓得岑识疯狂摆手。
吃饱喝足的沈聿朗瘫在沙发上,摆了摆手:“别客气,装甲坦克我都开过,肯定比那个小朋友开得好。”
再次被喊小朋友的苏恕:“……”
几人稀里糊涂地拍板了沈聿朗送岑识回学校的决定,之后几分钟,苏恕和岑识一言不发地看着沈聿朗嚎着嗓子喊人。
“哥,给我找两件衣服,我来得太着急,没带衣服。”
“哥,车能不能借我开几天?我要送你家小朋友的同学去学校。”
“哥,我的钱被爸扣住了,你给我点应应急,要不然我只能喝西北风了。”
……
不到半个小时喊了十次哥,岑识除了觉得有点吵也没别的感觉,只是他舍友的表情……
苏恕一声不吭地吃苹果,硬是把苹果吃出来坚果的气势,坐在他旁边的岑识似乎还能听见牙齿碰在一起的声响。
总而言之,气氛很不对。
而另一个更没眼力见儿的沈聿朗回头看了一眼,又朝楼上喊:“哥,我也要吃苹果。”
咣当一声,苹果被人用力按在茶几上,苹果底部摔出了一个坑来。
过长的碎发挡住眉眼,苏恕眼里的情绪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是微抿的嘴唇流露出点不情愿的意思。
“这里有苹果。”
沈聿朗没来得及回应,几秒后,他哥换好衣服下楼了,手里拿着还没摘标签的衣服和车钥匙。
“卡在这,悠着点花。”
说完话,沈聿卿用余光扫了苏恕一眼,看到他垂着脑袋蔫头巴脑的,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想起下楼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沈聿卿看向他弟:“苹果是我从老宅拿的,想吃你去那儿吃,别和小孩儿抢。”
他知道苏恕有个习惯,早上除了早餐还要吃水果。
得到经济援助的沈聿朗很干脆地同意了,苹果去哪吃都行,他套了长袖和外套就朝岑识招手:“走,我送你。”
岑识尴尬到向唯一的熟人投向求救的目光。
苏恕刚想说什么,沈聿卿切开一块苹果直接喂进他嘴里,他就是有再多的话也没心思说了。
“放心,小朗开车很熟练的。”沈聿卿戴着眼镜,一身西装革履,笑得很斯文。
门啪得一关,客厅内只剩下沈聿卿和苏恕两人,一个苹果去了皮吃着吃着就没了。
吃到最后一块,苏恕推了推沈聿卿的手:“你吃吧。”
沈聿卿没反驳,边嚼着苹果,边看着苏恕胳膊肘搭在沙发上,两腿随意地岔开,脚上没穿袜子,露出白净的脚踝。
苏恕仰头盯着天花板,神情恹恹的,睫毛却颤个不停:“亲的就是不一样。”
两人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沈聿卿怎么会猜不出他的小心思。看到他的反应,沈聿卿先是觉得好笑,随后又有点心疼。
如果周昭还在的话,苏恕也是有哥疼的。
“怎么了?我对你不好?”沈聿卿趁他没翻脸前,揉了他软乎乎的头发。
其实沈聿卿想多了,苏恕对摸头的行为没有半分反感,反而往他手边偏了偏。
“不是。”苏恕斟酌着用词,“但是吧,就是不一样。”
就像沈聿朗能毫无顾忌地和他哥说话,他们是亲兄弟,再大的矛盾都有血缘这一层关系挡着,血脉让他们相互信任,相互依赖。
这是苏恕比不了的。
苏恕的回答过于简洁,沈聿卿没法从中提取到什么重要信息,但他知道该怎么哄人。
“亲的也不是全都好。”
苏恕挑了下眉,困惑地看向他。
“亲生的话,以后他会有他的爱人,我也会有我的爱人。等我有了另一半,虽然我也会关心小朗,但爱人会是第一位。”
苏恕短暂地走了会儿神,他眨了眨眼,胳膊慢慢收了回来,腿也规规矩矩拢在一起:“也对,亲兄弟不能谈恋爱。”
沈聿卿听到他话里重重发音的某个字,神色难辨地“嗯”了一声。
苏恕舔了舔唇,嗓音有些紧,他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乱了原有的节奏。
“那……不是亲的,可以谈恋爱吗?”
不是亲的兄弟可以谈恋爱吗?苏恕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这话一问出口,情感也关不住闸,两世没得到的爱意驱使着他观察着沈聿卿每一处的细微表情。
他想过沈聿卿的反应,可能会错愕,会惊讶,会纵容,甚至连厌恶的表情苏恕也想过。
唯独他没想到沈聿卿的反应如此镇定,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泄露,像是在回答今天吃了什么。
“可以。”
沈聿卿呼吸的频率依旧平稳,相较于苏恕的躲闪的目光,他一直很淡然坚定地注视着苏恕的眼睛。
有那么几个瞬间,眼前身形挺拔的男生与几年前那个瘦小的身影重合了。
客厅内静了下来,沈聿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挂断了电话。
苏恕的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沈聿卿的手上,他屏住呼吸想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一阵刺耳的铃声截断了他想说的话。
“我……先接个电话。”苏恕在沈聿卿的目光下接通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沈聿卿侧身看他没说话。
苏恕着急地应了几声,然后和沈聿卿说:“我要先出去一趟,岑识那边出了点意外。”
苏恕忙着上楼换衣服,没给沈聿卿说话的机会,直到他开门的那一刹那,沈聿卿很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恕,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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