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姨听到这话表情一愣, 随即就笑开了，拉着顾青时的手边走边说，“这么些年过去了, 你终于原谅陈生了？他要是知道会很高兴的。”
顾青时神色古怪，但还是没有打断。
“他是个好孩子, 当年的事我听说了，但那各有对错，他后来确实对你是实打实的好，你看福利院的东西不少都是他添置的……”二人去了一楼的办公室, 顾青时站在书柜面前垂眸找东西, 纤长的手指翻过一沓沓陈旧的资料。
陈生, 居然是陈生。
他几乎要忘了他了。
女人从后面走过来, 递过来一张孤儿园的集体照。
“最后一排是你们俩，你看, 你们那时候关系多好？”苑姨抬手捋了下鬓边的碎发，伸手去指，眼眸很是温婉。
视线随着人的手的方向移动，最终移到了两个十分青涩的少年身上。
靠左的男孩深情较冷，穿的衣服是个白色短袖, 眼眸像是一湾湖水, 上面泛着层层叠叠的雾气。
而右边的男孩则是笑意很大，微微侧头看了下身边的人，眉眼之间透露着志在必得。
苑姨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了, 低声道, “我当时一入职, 就知道你性子虽然冷，但心肠还是软的。”
“当年的事其实也不怪陈生, 当时……”
女人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边的青年很平静地问，“当年有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我和他后来也不是很熟。”
苑姨的笑意一下子僵在脸上了，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完全忘记了。
仿佛时光隔空给了人一巴掌，警告着停留在原地的人不要自作多情。
顾青时并没有理会身后人的情绪反应，只是拿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下，心道果然换了张脸和身份。
但那双表里不一的眼睛倒是没变。
一样具有迷惑性。
顾青时也就看了两眼，尝试着回忆过去，但无果，总归都过了很多年了。
陈苑是真的觉得有些物是人非，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好孩子，何必闹得这么僵。
她还是想为陈生多说几句话，毕竟那孩子经常来孝顺自己。
“我看你演戏也没什么起色，倒不如去陈生的公司里工作，他现在特别出息，你服个软他肯定帮你……青时，做人不能老是独来独往的……”陈苑苦口婆心地说。
顾青时听到这里面色微顿，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事，打断问道，“苑姨，我工作后记忆力不是很好，你不如先给我说说当年的事吧。”
陈苑抬眸看了下青年，察觉似乎人真的是忘了，才没忍住解释说：“其实当年有户人家来收养你，陈生偏偏那天要跟你玩捉迷藏，不小心把你锁在柜子里了，你又没出声……后来那户人家就没找到你，转而看到陈生了，兴许觉得也很可爱，阴差阳错带走他了……”
这话说得实在平静，轻轻一句话带过。
顾青时只是垂眸道，“这样啊。”
档案只是显示陈生比他晚一年来到孤儿院，照片模糊泛黄，但单从长相来看，他的确并不次于顾青时多少。
“院长，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帮您。”冷淡的语调在办公室内响起。
陈苑略微一愣，她以为至少待一天的，以前不都是这样？
这里的杂物活也不少。
“噢，那好，那好，你先忙。我给你说的你记住，如果真的混不好了，可以去找找陈生的，我感觉他是拉不下面子来找你。”陈苑依然这么说道。
她从心里希望两个人好。
顾青时本来都要走了，但听闻这话又微微一顿，转身过来，垂眸一字一句道：“苑姨，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觉得我混的不好，以及陈生究竟在你这里卖了多少乖，但我与他成年之后真的并无任何关系了。”
“至于您说得拉不下来面子，恕我直言，在我这里，只有小孩子可以用这个借口。”
语调冷淡又平直。
青年说完就走了，只余陈苑面色不自在地停留在原地，似乎是反过来想却有愧疚，也或许是有几分尴尬。
“青时……我不是这个意思……欸”
顾青时再度回到车内的时候，神情很是淡漠，尾指挂了下内侧的掌肉，留下来一道深深的红痕。
“去金元大厦。”后座不一会传来冷淡的声音。
代驾从后视镜里看了下来人，心里估摸着难不成是个大明星？金元大厦不就是娱乐公司吗？
还挺好看的……
他默不作声的用导航的手机切开了摄像头。
顾青时神情有些放空，侧眸看了下车窗外的世界，瞳孔中倒映出一个个往后退的电线杆。
那边应该快到除夕了。顾青时无端地这么想。
“天气越来越热了啊，市里怎么还不发高温津贴啊！”前面的司机随口搭话道，动手调了下额前的挡光板。
红灯还有五十秒。
顾青时对此不可置否，他只是抬手把车窗打开了，修长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车门内侧，一股猛烈的热浪从车窗外扑了过来，提醒人这里真实的季节。
司机狐疑地看了下后面一眼，心道这有钱人果然骨头酥，这么短的路还嫌冷？
很快就到金元大厦了。
顾青时迈步走进金元大厦的一刻，还有些陌生感，他甚至已经习惯了那边的工作。
似乎是一场长久的戒|断。
进入公司之后，前面的前台就拦住了人，女生害羞又磕巴的说：“很抱歉，我们这边不让外人进的。”
顾青时轻微蹙了下眉，他之前来公司从来没有被拦过，换新人了？
青年并不恼，只是垂眸打了个电话，他这边的经纪人。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在接到电话后还有些恍惚，“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休一个月的假呢。”
经纪人似乎是蛮高兴，亲自从楼上下来接他，但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是愣住了。
男人用劲地揉了揉自己眼睛，很是不可思议地走向那边的青年。
“青时，你整容了？”
这话说得有点冒犯，顾青时微微蹙眉。
李成知道这人的性子，倒也没再开玩笑，只是把工牌给人递过去，问道，“你前段时间算是旷工，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呢，给你推了好多档期，现在基本都分给小辈了。”
顾青时低头看了下工牌，身份照片都是自己的，但身份证号不是，错了一位。
细微的差异。
996所说的“修复”是这个意思吗？
李成顺便说了下前台小姑娘，“眼镜是不是度数又深了，青时你不认识还是怎么的？陈姐还跟我说你咋咋呼呼说来了个新人大帅哥。回去再看看培训手册！”
“第一页的人员介绍，就是你的新人大帅哥！”
前台顿时脸爆红，心里把陈姐列为大嘴巴，磕磕巴巴地说：“哦哦，知道了。”
但她还是没忍住朝那边撇了一眼，心脏犹如小鹿乱撞一样。
好好看啊……真的是第一页的？她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过。
顾青时收回了在工牌上的目光，只是抬眼看向自己的经纪人，李成。
男人身子体格较胖，鼻梁上挂着个黑框眼镜，此刻正环着臂膀给小姑娘介绍培训手册的内容。
“下面翻开第一页。”
李成看到那张熟悉的照片其实也是愣了一下，原因无他，相貌气质太出众了。
以前有这么出众吗？
他老眼昏花了？
“看完了吗？”清润如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李成一下子无所适从了起来，咳咳了两声。
“额，好好，那青时我们先走吧。”李成双手擦了擦上衣，莫名有点偷感，撇了顾青时好几眼。
顾青时：“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办公室内——
李成让人坐在沙发上，从隔壁书柜里拿过一堆档案袋，很是老成地说：“这几个，这个，还有那个，我看都不错，商务代言费挺高的。还有前些年的制片投资，你账上也……”
顾青时只是说：“李成，我来这里不是说工作的。”
李成纳了闷了，坐在对面说，“那说什么？这几个都新出的本子，我看挺好的啊。”
“我想退圈。”
*
二月初。
港城有小报乱发，标题为：霍家新寻回独子疑有精神疾病，遭受电击图片流出。
霍盛东对此很是恼怒，那则新闻只流出了不到半小时就消失了，撤回的速度很快。
湖心医院内
少年头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身形消瘦了几分旁边的妇人很是关心地问：“头疼吗？司明？”
名唤霍司明的少年面色苍白，睫毛微垂，他闻言看向旁边的妇人，温和道：“不疼，母亲。”
秦之瑶心疼得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吩咐身后的人道：“给少爷拿个外套，外面风大。”
“我们待会去机场，直接回主家过年，叔叔伯伯们都念着你呢。”女人絮絮叨叨的。
“真好，妈妈总算找到你了，我们一起回家？”
少年始终表情很淡，闻言适时地笑了笑，“好啊母亲，我也想家人了。”
外面灯火通明，阖家欢乐，正是一年除夕夜。
996很是谨慎地贴在医院玻璃外面，像个阴暗爬行的史莱姆，里面的母子情深场面还没上演多久。
等到人快走完的时候，996才松了一口气，身子顺着玻璃慢慢地往下滑。
【呼……好歹是稳住了……】
但就在这时，少年停顿了下脚步，回头看了下玻璃，眼眸锋利又冷漠。
996：【……】
瞅什么瞅？
秦之瑶见儿子停下还以为落下什么东西，她过去问了下，“怎么了司明？”
“没事，外面正好有烟火。”他快速地敛下目光，随意找了个由头解释道。
秦之瑶听到这话更是心疼，怎么连烟火都没看过，她心有怨怼道，“姓顾的果然苛待——”
霍尘瞬间抬眸看了过来，没有一丝表情，犹如野兽捕猎时的模样一般，瞳孔微微收缩。
冷漠至极。
“不说他了，妈妈带你回主家看看，小辈们都喜欢烟花，仓库里有不少呢。”秦之瑶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手指略微抖了下，只是转身带着自己儿子往外走。
面容难免有些扭曲。
虽然催眠成功了，可是却还是没有忘记顾青时那个人，分明记忆都重塑过了，那个人的形象已经变成负面的了。
但现在……怎么还是提都不能提？
霍家是在晚上离开的，走的是医院专梯，为了确保没有记者，甚至提前找人驱赶过。
但事与愿违，还是出了小岔子。
有个人正提着外卖从大堂过来，风尘仆仆的，年纪倒也不大，只是有点蠢。
直接站在原地了。
呆呆地往这边看。
秦之瑶蹙了蹙眉，斥责了几句安排的人，很快就有人上前同那人解释。
“这边是专属通道，先生您走错了……”
“请跟我到这里来。”
青年脸色慢慢地变红，这是某种意识到自己犯错的表现，他拘谨地望了望那边，眼神有些收不住。
工作人员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他都伸手伸了半天，看不出来指的方向吗？
“先生，请离开。”
陈霖自然听出来了责令的语气，连忙弯了弯腰，低声道：“好的好的，不好意思。”
但正当他跟着人走的时候，却还是没忍住朝那边不经意地撇了一眼。
那不是……
霍尘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直直地看了过去，陈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慌张地收回了眼神。
心里砰砰直跳。
这小孩不是那个人身边的吗？
怎么，没出现？
陈霖没多想，只是快步坐电梯来了十五楼，找到自己奶奶的病房门。
老人家此刻已经睡着了，他肩膀微微松了一下，仿佛卸下了一天的重担，唇边不自觉地挂了微笑。
陈霖弯腰去摆碗筷，很是认真地拆包装，做好一切才去把奶奶叫醒。
“你……你是谁啊？”
青年笑眯眯地说：“霖霖，您孙子。”
“我孙、孙是谁啊？”
“陈霖啊。”
房间里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对话。
直到夜晚的敲门声响起——
陈霖面露奇怪之色，这会查房有点太晚了吧，他提前和护士说过了啊。
但他还是起身去看了，想着可能是量血糖什么的，毕竟这个有些时候不固定。
“我奶奶刚刚吃过饭，现在就要测——”
话突然断掉。
门外的人不是什么医生或护士，而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阴冷又粘腻的目光扫过他的脖子，像是被什么爬行动物盯上了一样。
陈霖扶着门把手的小臂有些控制不住地抖，几乎本能地就用力地关门，但没能成功，拉到一半就被人用手挡住了。
他力气小，怎么也弄不动。
偏偏恶鬼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你怕我做什么？”傅敛低声问，目光扫过面前人的腕骨，仿佛蛇的信子一般。
陈霖大脑一片空白，不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房间内有奶奶的呼唤。
“霖霖……霖霖？我的乖孙你在哪啊？”
“饭，吃饭，饭。”
老人家在找他。
陈霖本能地往后走，但脚步跌跌撞撞的，被身后人一伸脚就绊倒了，腰被那人一提。
像是拿什么货物一半，直接朝后提走了。
陈霖害怕得浑身都在抖，只是祈求道：“……别我奶奶，她一个人没办法得……我我，明天好不好？”
傅敛很是烦躁道：“我待会让护工去。”
他身上浑身都是戾气，急需发泄。
996自从检查完主角那里的动向之后，就开始不断地检测异常登录，但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外挂还是什么别的程序。
它每次都会费很久功夫。
不过这次还是找到了，996飘到一处房产里，进行数据备份和上传。
啊！
豆豆眼用力地闭上了，它真的很讨厌这种打人的桥段。
这个异生物是不是有问题啊？
脑残脑残！
996其实是不可以直接对世界人物进行干涉和修改的，因为每个编号世界都有能量场，很难保证一个路人甲的行为模式脱离轨道会不会引起风暴。
一般系统还是会倾向于使用“宿主”。
但现在……emmmm它好想它的宿主。
996没办法直接手动抹杀异生物，因为他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有了明确而又具体的身份，甚至建立了庞大的商业网。
很难说直接抹杀他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
最好的办法是驱逐掉背后的系统，但那个东西每次都是分身，996很难彻底抓到。
思来想去，996觉得不能这么憋屈。
什么坏东西，老打人。
正义使者飞上床去，一脚把床上的吊灯给搞断了，然后给那个小可怜打了个保护罩，随后贼兮兮地跑走了。
砰！
陈霖被吓了一大跳，瑟缩地抓着被子护住自己，然后看着一对玻璃碎片发愣。
没有一块划伤他……
反倒是。
总之，今晚可能会好过些。
*
顾青时处理完解约的事之后已经是半个月后了，期间他倒是看了好几次996留给自己的那个分身。
但是都没有反应，并且材质变硬了。
的确成了一个摆件了。
兴许是传送的时间节点有问题，或者是这个世界就是修复过的，顾青时没有办法查证自己当年的车祸案件。
但是……
他站在阳台上，抬手给花盆里的薄荷叶浇水，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这个世界，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互联网上出现波澜是在一个月之后, 顾青时当时还没有处理好孤儿院的事。
起因一名代驾司机发布了一则视频，视频里是坐在车内后座的青年，其出尘的气质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评论纷纷开始寻找这个人。
但具有反转意义的是，车内的人不是什么未发掘的素人, 而是已经深耕在演艺圈数十年的“老人”，人生轨迹也被人扒得彻彻底底。
——顾青时，27岁，出生于林市妇幼, 后因先天性心脏病被遗弃, 被收养至市孤儿院。
——[幼儿园集体照]
——[中学照]
甚至还附带了高中各种各样的偷拍, 侧脸, 正脸，甚至还有手。
仿佛一夜直接翻红了。
但这实在诡异。
不少网民声称自己分明看过XX剧, 但却对此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像是记忆里少了这一段似的。
微博陷入了短暂的挖掘热潮，并纷纷关注了那个已经一年没有发布过新内容的微博账号。
李成对此很是焦灼，他一开始的确是不愿意让人离开的，但青时毕竟不是新人, 他从小的时候就摸爬滚打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圈子里。
现在说想走……
他不可能拒绝。
可是上面这回又不认账了, 务必让他把人请回来，这可怎么办？
顾青时本人没有看任何的网络消息，他只是一日三次地给996留下的小分身浇水, 因为好像不湿润它就会干掉。
另外就是……996留下这个会不会还有什么重要的用途。
256世界——
996敲着二郎腿在霍家一处卧室里, 光脑屏幕上是青时的美丽录像。
它一边看, 一边很是忧愁地托着自己的脸，豆豆眼眨巴了下。
什么时候主角能完成宏图大业啊？
它想翘班去看看青时。
好好看嘿嘿嘿……
系统根本没有什么人类的羞耻观, 根本不知道这是很不礼貌的偷窥行为，以至于顾青时日后把它埋进了盆栽里足足一个月。
“嘎吱——”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996蹭得一下关了视频，扭头往后看，史莱姆身体扭成个妖娆的模样。
剧情走入正轨，主角长得也还行吧……
996豆豆眼扫视了下，决定只打99分，它的宿主才是100分。
视线之下是一双骨骼分明的手，上面有几道不太明显的红痕，也不知道是什么勒得。
霍司明抬步走了过来，平和地拉开了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不紧不慢地擦自己的手指。
他没有看任何地方。
但996莫名一抖，慢吞吞地坐起来了身子。
一年过去，少年人消瘦了不少，但身子骨骼也彻底发育长大，光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就教人看着发慌。
“我没给他想要的对吗？”
996有点瘆得慌，但它还是故作玄虚地说，“当然，规定就是这样的，主角必须取得主线成功，宿主才能获得奖励。”
才不是，它的亲亲宿主已经回家了。
“他在哪里？”
“没有获得奖励，他无法以合理身份存在，宿主任务处在失败中，长久待机。”
“我问他在哪里。”
996觉得这主角就跟脑抽了一样，自己没说清楚吗？待机待机！
霍司明仿佛是意识到自己问不出来，腕骨单薄的皮肤透着红，脉搏神经质地跳动着，他自言自语道：“我得做完剧情……才能见到他？”
996点点头，讳莫如深道：“是这样的。”
根本不是哈哈哈，做完任务就结束啦。
它直接下班了，256世界也可以结业，宿主早就回家了。
三全其美！
996没有丝毫人类的愧疚之感，它只是觉得自己找到个绝妙的法子，即便256世界主角已经觉醒，但也依然可以利用宿主推动他走向既定轨道。
这何乐而不为！
“滚吧。”霍司明头都没有抬，只是仿佛精神洁癖般地擦自己的手指，一遍又一遍。
他嫌弃他没出息。
他果然是嫌弃他。
眼尾逐步变得洇红，透露出几分偏执的味道。
但996是个傻白甜，没有十分细致地扫描主角的情绪数据，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偷懒，毕竟扫除异常实在是个比较累的工作。
它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主角其实并不能看到他，当时在医院可能是出现了bug。
对方现在顶多能感知它的存在和进行简短的对话。
996根本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也就在这时，主系统那边的检测系统自动发来了一封短讯。
——系统任务守则，光屏xxl.
996看了看，发现是自动发的，一概归为垃圾信息，扔进了回收箱。
但它不知道的是，《系统任务守则》的前几条分别是：
一、系统不可与主角产生对话，不可以从高维层面入侵，世界稳定度将会呈现负值。
二、系统要警惕主角觉醒，一旦觉醒，即刻撤离，寻求上级指示。
三、系统不可跨世界行事，属于违章违规，一经发现，自动销毁。
……
996心很大地四处溜达，偶尔会跑去那个异生物附近狩猎，因为对方身边出现异常系统的概率最大。
不过其实也挺奇怪的。
主系统一向严格，不可能放任世界被其他友商登录，996觉得这好像也不应该是自己的活，于是它就跑去问了。
然而。
【我忙，别来找我。】
【……】996很不高兴，【可是对方好像带过很多世界，我能量场有时候抓不到。】
【打不过？】
【……】
【才没有！我能不能直接杀掉异生物呢？我想杀人，主系统——（拉长音）】996没有经过类人化的系统训练，它存粹就是主系统随手捏出来的。
因而说起话来也很直白，在它的豆豆眼里，杀掉傅敛，是最方便且快捷的办法。
但规则不让。
主系统有一瞬间的震惊，它没想到996会说出这样的话，于是道，【人类构成大千世界，你不能随意而动，不可以干涉除宿主之外的人类，条例你没看过吗！】
996默不作声，生闷气。
又不能杀，它又逮不住那个东西，烦死了。
【256世界本来就……】主系统欲言又止，手头上的东西实在太多，它没空管它，索性道，【我把权限都开给你吧，前段时间不是说做的不错？你有问题就使用权限，但不要滥用。】
996豆豆眼眨巴了眨巴，直接欢呼地转了个圈，然后一溜烟跑了。
主系统没有任何实体，千丝万缕的数据都是它，一双无形的手操纵着界内所有的波动。
802世界……
一股自上而下的视线扫到了角落里。
苍劲而又威严的嗓音响起，它似乎有些困惑。
【空白世界波动能量怎么这么大……】
*
顾青时接到电话后，难得地蹙起了眉，只是平和地说：“李成，我不是什么壮志难酬，我只是……”
只是上班上太久了。
顾青时很难同他说自己已经又演了九年的戏，还养了个孩子。
霍尘已经耗费他很多精力。
眼下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再者，996给他的资产……有些过分的多了。
顾青时实在无心打理，索性全权请了专业团队，他则是试图找找陈生与傅敛之间的干系。
李成那边欲哭无泪，心道您老人家倒是洒脱得很，但我上头还有人拿枪架我脖子上呢。
“欸，我，我知道你的苦衷，可我……”
李成实在是很为难：“可是青时，上面郭董肯定不会轻易放走你的，你先前的解约程序不是即刻生效的，按合约来说，还有半年。”
“这半年原本我是没有给你安排任何活动的，可是眼下，满了。”
“你要不再坚持坚持，再说了，要是翻红对你也没什么坏处。总比现在什么都不做被堵门好吧？”
顾青时神色微变，他有种古怪的感觉，抬眸朝窗外去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几个闪光灯。
有记者？
他脸色冷白地转身离开了，眉眼之间有几分烦躁。
不对，哪里不对。
802世界既然是任务世界，那就有剧情，而这里的主角毫无意外是傅敛，也就是这里的“陈生”。
世界应该围绕他转，尤其是和主角有关系的。
无论是亲密还是浅薄，都会被主角光环所掩盖，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吸引太多关注。
这有悖常理。
顾青时倚靠在沙发边，垂眸看着客厅的那株薄荷叶，思绪有些纷乱。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恐怕会为此心潮微动，毕竟他的生活寡淡而又无趣，演绎事业的确是跳动他情绪的最快方式。
可是……
纤长的手指拽掉了薄荷的叶子，茎秆晃晃悠悠，剩余的叶子蹭了蹭人的手指。
有点痒。
顾青时什么都不想做。
金元大厦内——
“你宁愿选择违约都不愿意接出席活动！”郭董气的直接都站起来了，在桌子上甩了一把档案，气的眼皮抖动。
公司里居然有这么个业务能力强、相貌出众的人，他之前是眼盲了还是怎么的？
怎么解约了才发现。
草了。
顾青时神色平平，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道，“是，后续我会请律师来谈。”
李成心里咯噔了好几下，但还是没忍住拉着人低声道：“青时，违约金要几千万，你底子又不厚，这一点也不——”
青年轻笑了一声。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一会，就连郭董都匪夷所思地看了过去。
“谁同你说我家底不厚的？”顾青时眼皮懒散地抬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扶手。
九年的积累，不少了。
何况是三倍。
他收购十个这样的公司都无所谓。
网上的热潮又掀起了一层浪，起因就是金元娱乐发了一条声明：
——顾青时先生已与本公司解除合同，自即日起其个人行程与公司不再具有利益关系……
[啊啊？金元娱乐疯了吧，头一次不当吸血鬼了？这有猫腻吧。]
[这么容易就放人？不太符合金元娱乐的尿性……]
[解约了又如何，正好离开煞笔公司，不然怎么好几年过去劳资都不知道这个大帅哥，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
[解约的这么容易……也是个神人啊，没看过金元这么憋屈的声明。]
……
网上的评论纷繁复杂，很快就又导向了扒顾青时背后身份一事上。
但他本人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996既然给了他诸多奖励，那自然会适配该世界，那些都不重要。
李成后来也给他打过电话：
“你真的放弃娱乐圈了？可现在你火了，你完全可以去争取国际上的大奖，此后知名全世界啊！”
对方语气很是遗憾，他是真的觉得顾青时有这个潜质，以前或许是时运不济，可现在时来运转了。
趁这东风扶摇直上多好。
他还是想劝劝。
顾青时只是道：“不必。”
“那可是大奖啊！”
“我以前没有作品吗？”
李成：“倒是有很多……”
“申不申是导演的事，评不评得上是观众和评委的事，我所做的是演绎作品。而过去十几年我已经演够了。”顾青时把话说得很直白。
李成大概明白意思了，人已经看不上了。
网上扒出来的信息他也看了，怎么想到青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名下有这么多资产。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意外的情绪，仿佛……那些东西就合该是他的。
就是晚了点。
顾青时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耗费多少时间，他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手机上有一条早上九点多发的短信。
——青时，陈生来找你了，我们见一面吧。
发信人：陈苑。
顾青时并没有急着去赴约，只是抽空给996的小分身和薄荷叶浇了浇水，思维有些放空。
也不知道……
那边怎么样了。
但就在这时，那个瓷器化的蓝色小分身突然眨了下眼，顾青时以为自己看错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了托盘上的小东西，青年垂眸仔细看了一会。
足足有三分钟。
“看错了么……”
下午六点钟左右。
孤儿院门口，陈苑很是焦躁地望着门口，眉眼里有几分愧疚。
那天就不该那么说……
正好今天陈生有空，两个人说开了就好，她不希望两个好孩子产生隔阂。
“苑姨。”顾青时喊了下人。
陈苑见人来了才松了口气，心想可算是没和她太计较，她拉着人往里走，“青时，我已经把陈生叫过来，他当年做得事的确过分，他必须给你道歉！”
“对了，我也看见网上的消息了，你现在是过得挺好的是不是？我之前还担心你来着，现在也放心了……”
……
絮絮叨叨的话一直持续到进门，顾青时始终保持着礼貌回应的状态。
身边有幼童跑来牵他的手指。
挺可爱的。
陈苑蹙眉拍掉小孩的手，“去那边玩啊，待会哥哥们再出来。”
她故作生气，但实际心里还是很暖的。
小孩子懵懂无知，但偏偏能从人群中选出来心底最善良的人，哪像他们成年人，是人是鬼都看不清。
“到了。”
陈苑一把推开门。
顾青时顺着人的视线看过去——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996自从成功地哄骗过主角之后, 信心倍增，就连逮异常体也认真了许多。
但是古怪的是，后面好几天它都没有直接检测到异常体, 频率怪怪的，很卡顿。
老是刚捕捉到, 就断掉了。
信号不是很好的样子……
于是996就闲来没事去看了看主角，现在剧情按道理应该走到回国吧？
每个编号世界的流速都是不同的，编号越小流速越快，编号越大, 相对得也会慢一些。
所以两个世界偷偷游走其实是不大方便的。
容易造成紊乱。
但它毕竟是监管系统, 还是很本分的！996敢说没有比自己更听话的系统, 全天候记录世界数据动态, 认真驱赶异常，业余时间观看之前的任务录像“反复复盘”。
谁能比得上自己？！
996兴高采烈地去找主角, 但是没在公司的总监位置找到他。？
【回国之后就是在公司先实习的啊，之后积攒力量，联合各董事……】996四处探头，疑惑地喃喃自语。
诚联集团总部在港城，人员十分密集, 996即便是定位过了也还是找了好一会。
那几乎已经到顶楼了, 下面有个秘书处，安静又沉默。
996和那个美女大眼瞪小眼一会，慢悠悠地飘进去了。
但是等它走过去的时候, 仿佛想起来什么, 又蹭得一下飘回去了。
——xx24年
996豆豆眼检索了下时间信息, 发现距离初始剧情节点已经过五年了。
十七加五等于多少？
996最近看了好多人类片子，不自觉地在模仿, 以至于它愚蠢地用没有手指的手比划了半天。
【……二十二】
主角终于成年了。
996作为系统自己存在的时候是很难感知到时间快慢的，因为没有宿主作为参照物了。
它疑惑重重地又走开了，跑去穿过了那道暗色花纹的重门。
里面光线不是很强，996在里面转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主角。
兴许是流速过得太快，996没了实感，以至于再次见到主角莫名有些犯怵，当初哄骗人的气势已经烟消云散了。
少年变为……霍总。
996记得自己进来的时候，门外是有门牌的，好像就是什么华区总经理之类的。
果然一股升级流味。
但是……
剧情节点走的有点快，虽然不会像停滞那样造成巨大的危害，但也不会是什么好的现象就对了。
霍司明闭目养神了许久，他等了很久很久，骨骼分明的手摘掉了耳廓的耳机，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那是个样式很老旧的随身听。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老物件了。
他相貌轮廓已经完全长开，眉眼继承了母亲柔美的气质，但下巴轮廓又偏重于父亲的冷硬，996其实是看愣了一会。
因为它还是见过主角不值钱的样子的。
现在……怎么好值钱的样子？
“是你对不对？”青年手里摩挲着耳机线，眼眸微垂，注视着桌面的一个空地，语调堪称温和，甚至有些像故友会面。
但是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却表露出主人的真实状态。
五年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得了癔症。
996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体毛毛的，它知道主角看不到它的实体，但是角度找的也太准确了。
史莱姆挪了下位置。
但那股阴冷潮湿的视线如影随形，又十分“体贴”地看了过去。
“……”
“是。”996昂首挺胸，它有什么好心虚的，作为监管系统，世界走向就应该按照设定好的来，一切都是事急从权。
青年莞尔一笑，低声喃喃道：“在就好……不然我还以为，被骗了呢。”
后半句语调很慢，冷风沁到了骨子里。
996抖了一抖，“怎么可能！”
霍司明摩挲腕骨的动作一顿，眸色里暗云翻涌，只是朝那边看去，定定道：“你五年没有出现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他。”
996心想自己有这么久没来看吗？
它作为监管系统，一向只是来观测主角是否行进到关键节点没有，其余都是宿主——
啊，好想青时~
扭扭身子。
但是它还没忘记紧要的事。
“暂无回答，任务还没有结束。”996板板正正地说，系统是无法识别复杂的情绪的。
霍司明眼眸下有暗沉的光，他桌下的指骨发出咔咔的动静来，只是有着浓重的怨怼和狠。
还不够——
居然还不够。
手背的皮肤被搓得发红，指甲克制不住地想要剜皮肉。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青年垂着头，力所能及地保持着稳定，抬眸朝那一处看过去，神色平和又耐心。
诡异到了极点。
喉咙里有密密麻麻的血珠泛上来。
腥甜。
996意识不到问题所在，它觉得主角果然还是长大了，看样子应该会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于是就特地找了下剧情副本。
翻了翻——
于是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到了最后甚至有点口干舌燥，但系统按理来说是不会口渴的，它只是一下子提取太多信息，有点过载。
思来想去，一头栽进主角的杯子里，泡了泡。
心很大。
看到主角手指略微抖也不放在心里，心说还是宿主之前养得好，大了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996似乎不明白一个道理，它以往九年所看到的霍尘，只是处在顾青时面前的霍尘。
所有的撒娇、依恋、爱慕，构成了一个无害的青少年形象。
以至于它忘记了最初在“阳光福利院”停滞的痛苦时刻，也忘记了该主角已经偏离剧情近七百多次。
更忘记了256世界原本就是破损世界，其中的主角自主意识已经发展至不可控的态势。
“就这些？”语调有些古怪地上扬了下。
996泡得正舒服呢，闻言抬了下豆豆眼，敷衍道：“就这些，就这些。”
……
顾青时并不知晓世界流速的问题，在他这里，半年还不到。
他推开孤儿院的那件会客室，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陈生的相貌与傅敛完全不同。
几乎是两个人。
傅敛眉眼张扬，的确是人群中俊美的代表。
似乎是他的本相。
顾青时直觉一向很准。
“好久不见。”陈生站起身来，眼眸微微锁住来人，月牙一般的眸子里藏着点隐秘的心思。
但对面的人只是扫了他一眼，随即应了一声，再然后，便没有任何主动攀谈的意思。
冷得不近人情。
和以前一样。
院长在二人之间看了下，秀眉微蹙，只是把人带到沙发那里，“青时，陈生之前工作太忙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怕你不理他……”
顾青时脊背微微靠在沙发上，并无半分不适，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人的样子。
略微出神。
修复得这么好……
但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顾青时皱了下眉，他在霍尘那里太久了，导致他根本无法彻底适应原来的世界。
尤其996告诉他，这是修复过的。
那，自己离开的时候，802世界是怎么样的？
“好了，我知道了，苑姨。”顾青时交叠着双腿，修长的手指拿了一杯水，抿了一口，唇色泛着点水光。
他的所有动作都落入对面那个人的眼中，那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是种垂涎的姿态。
陈苑看青时这孩子这样，也不知道放下了当年的隔阂没有，但她再多说也不合适。
“陈生……你叫陈生是吧？”顾青时此刻才给了人一个正眼。
对面的人见到人终于叫自己了，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但他还没等到说话——
“我之前被诊断过创伤应激障碍，不可以开车了，不如你带我开一段？”
这段话说得直白而又突兀。
就连陈苑都有些怔然，恍惚了好一会，“创伤应激？怎么会这样，青时你要好好去看看。”
顾青时：“嗯，我会的，所以不如陈生替我开车，我坐一段就好了。”
“顺便谈谈心。”
后面这句话是补的，没什么别的意思。
对面的青年神色莫测，脸上罕见地没了笑意。
但即便如此，他倒是没有扰了顾青时的兴致。
只是说，“好，既然你愿意。”
陈苑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只是在路上频频问了好几次创伤应激障碍的事。
青时从小就不爱多说话。
是以前工作的时候的事吗？
“那只是一种心理疾病，不算什么大的问题。”陈生冷不丁地插嘴。
陈苑微微一愣，仿佛没有预料到这个孩子会这么说，有些……冷血了。
车子就在孤儿院外面停着。
陈生目不斜视地去拉开车门，眉宇之间有隐隐的烦躁。
但在他准备坐进驾驶位的时候，身后传来淡淡的嗓音，“等下。”
陈生转身去看人，兴许是距离终于近了点，他不自觉地有些兴奋。
“怎么，怕了？”语气略微低沉。
“不如我改日陪你去医院……”
顾青时只是道，“我改注意了，我开，你在原地等我。”
陈生面色微变，但人已经绕开他了，再反应过来时，青年已经面无表情地在启动发动机。
走之前——
“苑姨，我口渴，你能去帮我拿瓶水吗？陈生在这里就好了。”青年神色温和，丝毫没有对之前女人偏心的事情有所介怀。
院长有些担忧，但还是说，“好，你开慢点啊。”
孤儿院位置偏僻，道路多为乡道，空旷而又恍如人烟。
陈生不理解这个操作，他直接弯腰朝着座位里的人直接道，“顾青时——”
“站在原地等我。”
这句话说得一丝感情都没有，青年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但陈生却莫名其妙地有一丝满足感。
怎么脾气变得越来越不好了……
顾青时手腕有些神经质地抖动，这是那场车祸后来的后遗症，以至于在养霍尘那段时间也没好。
车速在迅速变快，从起步时的十五已经攀升至五十，指针在不断地向前走。
直至过半。
速度急剧加快，以至于掉头的时候轮胎在地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发动机的转速在频繁跳动。
顾青时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靶子，心情难得的愉悦。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时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长，初生的太阳犹如夕阳，在乡道上洒下一道余晖。
顾青时踩下刹车的时候有几分漫不经心，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那张脸变化的神色。
怎么不笑了？
汽车的轰鸣声引得陈苑惊叫，等到她慌张地跑过去的时候，陈生已经头发凌乱地坐在地上，躯干在不自在地颤抖着，而车头距离他只有十公分。
一切都像是末日影片一样，定格在了这一刻。
顾青时从车上下来了，倚靠着车门，并不关心地上的人，只是垂眸检查了下自己的手。
不抖了。
原来这么简单。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院长在中间很是迷茫, 她走过去想要把陈生拉起来，但是刚一碰就被人甩开了，顿时有些诧异。
这不像是这孩子能做出来的动作。
有些……气急败坏。
顾青时活动了一下手腕, 随即就走到陈生的面前，垂眸看着那个人。
但那人虽然脸色泛白, 额头冒出层层叠叠的冷汗，但还是抬头狞笑着去对视，笑吟吟道，“你这是报复吗？”
顾青时神色平静, 反问道, “你说什么, 我听不懂。”
陈生直直地看着来人, 眼眸里倒映着青年冷淡疏离的面孔，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原来他是有情绪外露的, 只是不曾在自己面前这样过。
院长作为一个局外人，受到世界限制，完全不懂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只是想要让那孩子先起来。
顾青时很适时地朝人伸手。
地上的青年表情微变，磨破的手有血在往外渗,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盯着来人。
被沥青路面磨破的手从地上伸了过来, 试探地往那双修长的手上碰。
但就在快要拉上的时候，顾青时又恰如其分地把手收了回来，面色平淡地看着地上的人。
几乎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生不可思议地盯着青年, 像是中了邪一样笑了起来, 先是闷闷的低声自我嘲弄, 而后胸膛起伏越来越大，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滑稽的画面一样。
他双手已经磨破了, 染红了一些沙砾。
顾青时面无表情地抬腿离开了。
背后有气急败坏的嗓音传来。
“顾青时，你还是舍不得撞我！”
“你尽管报复，我等着……”
……
陈苑站在一旁，脸色已经被吓得惨白，这两个孩子眼下她都看不懂了。
他们说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她思维局限在当下的认知内，所能做的也仅仅是把陈生给拉了起来，担忧地问，“到底怎么了？”
但这个问题无人能为她解答。
顾青时原本就没有打算来做所谓的和解，他只是来确认一件事，而眼下也基本搞清楚了。
陈生就是傅敛曾经的身份，眼下看来是又被他重新启用了。
他的权限比想象中还要大。
居然跟过来了。
顾青时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什么情根深种的说明，这只是一种劣性基因残留的征服欲，想来是因为自己彻底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过。
事实确实如此，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和某个人有过什么童年情谊。
要说恶缘……
陈生倒是可以占一份，不过也不是很重要就是了。
顾青时返程并没有自己开车，他需要降一降体温，车窗外的风绵绵不断的吹进来，将额发微微掀开。
修长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轻微地摩挲了下。
“师傅，去市立图书馆。”
大约三十分钟后，目的地到了。
顾青时原本是想直接下车的，但是前面的司机磕磕巴巴地说了句，“你、你要不戴个口罩吧？你是网上那个人吧——”
青年微微皱眉。
他忘记了。
996不在他身边了，屏障消失了。
李成看着手下递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照片，心里一阵绝望，这都去哪里了？
怎么到处被人拍。
压下去倒是不费事，只不过……这张……
啊？这？
图片上顾青时冷淡地看着地面上的人，收回了自己拉人的手，地上瘫坐的……好像是元盛的总裁。
搞得他家艺人像个大反派了。
李成皱了皱眉，将此次事件判定为碰瓷。
顾青时去图书馆其实也不算是有正事，他去了三楼的现代文艺作品库，一本一本地翻看。
爱情、都市、复仇、虐渣……
乱七八糟的。
顾青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他只知道996同他说过802世界的主角是傅敛，那按照他的发展轨迹。
应该怎么样的一本书。
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在了文学名著那里，顾青时微微一怔。
因为这个世界也有那本书——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
江湾林是Z市有名的别墅区，不仅临近学校，而且风景优美，是上流富人的首选之地。
这次中介就带着一对新婚夫妇来参观。
“最好透光一些。”
“还要安静。”
“是独栋吧？”
小夫妻很是关切地问着，顺带四处张望着，这里是真的不错，物业负责认真，环境也比较干净。
中介带着人往前走，满头大汗地说：“是是是，主要是前房主不再住了，不然也不会降价出售嘛，二位待会可以进去仔细参观一下。”
大约十来分钟。
“到了，就是这里。”
大手一指，中介接着说道，“这里采光也很好，二位现在可以进去。”
但是小夫妻却频频望着不远处的一栋，那栋房子墙壁漂亮，院子整洁，且别墅架构看着也更大些。
并且最关键的是，屋主肯定也是养过孩子的，院子里还设有秋千和彩色板凳呢。
小夫妻心动了。
“我们就要这个吧！”
中介为难地说，“那个……并不出售。”
那栋别墅常年没有人住，但是却定期会有人来打扫，甚至院子里的秋千都是没有灰尘的。
足以说明主人很爱护。
但邻居又十分好奇，既然这么爱护，又不出售，怎么没有见人来住过呢？
大约又是一年过去。
阵阵秋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枫叶，带来点萧瑟的味道。
“我回来了。”别墅的门开了。
来人眼眸很是温和，俊美的面庞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青年怀里抱着一束花。
除此之外，他还穿着一身旧的校服，在玄关里站了一会。
而后望着一个角落里道，“你在等我对不对？”
青年弯腰把花放了回去，好似放在人的怀里，眼眸亮晶晶，好似在卖乖。
大约待了一会，青年又站起身子来了，垂眸看着一片虚无，手指勾着一片空气。
仿佛在跟在人身后走。
他微微垂着脖颈，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你给我的礼物了。”
“我就知道你那天是有苦衷的，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不然怎么把所有东西都给我了？你一点钱都不要吗？”
他仿佛是跟着人到了餐厅，先是伸手给虚无拉了一下椅子，又轻轻地趴在桌面上，望着“人”。
“我白天不敢回来的。”他喃喃自语。
“因为你是白天不要我的。”
他面色恍惚，直觉自己说了奇怪的话，又自己断断续续地找补，“不是，你是要我的。”
“我毕竟还是有点用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把我带回来。”
“……你、你要吃饭吗？我去给你做饭。”
后面的话转得很快，人眼眸低垂，视线有些慌乱地躲开了，他撑着桌面去厨房做饭，但手腕的把控力实在是逐年下降。
以至于拿东西都叮叮咣咣的。
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正一点一点地在往下面流血，有些恍惚。
没办法做饭。
他不会了。
他只能又回去，坐在“人”身边很沮丧地说，“我什么也没学会，陈姨回老家了，我没让她跟着我。”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本来也没有人。
六年了——
他长到二十三岁了，霍尘低头看了看这个家，心里很平静。
他做不来霍司明，那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反正霍尘，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从一开始的生气，恼火，渐渐演变成了，持久的伤心，空虚，与不间断的绝望。
“顾青时，我知道它在骗我。”空荡的家里响起自言自语的声音。
“但我还是努力去做了，可……剧情里为什么会有我要结婚……”青年的手指都在抖，面色几近变得惨白，他低声喃喃道，“我做不到。”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给你带来奖励，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
霍尘手指早就没了直觉，血液糊在掌心，粘腻又冰冷。
他只是模糊不清地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走出福利院，为什么要出来经受一遍遍感情的凌迟，分明五岁以前已经吃够了教训了的。
所有人，都不会为他而停留。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他唯一的真实也破灭了。
“或许你早就走了吧。”
“不然也不会留给我那堆物质东西，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该……一开始就是为了离开我吧。”语调怪异又难听，像是某种小兽的呜咽。
霍尘面色发白，甚至笑了下，很残忍地揭开了那个真相。
他的腕骨好痒，像是有万千蚂蚁啃噬一样。
指甲钻进皮肤，剜出血肉来，麻木的痛感变得漫长而又平和。
温热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出来。
视线变得恍惚。
“我听话的，我不欠任何人的了。”
田村的事，他处理完了，霍家当年的事，他也去解决了。
顾青时不就是想要看到他这样吗。
好好地走“剧情”。
但是没办法，他结不了婚，他脑子里生了病，年少之时就想不通。
困顿、迷茫、绝望。
最后停留在那个简单的“只和你在一起生活”愿望。
也破灭了。
他的人生毫无意义——
996一脚踹开别墅大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主角的生命值开始消散了。
啊啊啊啊啊！
不是好好的吗！
就差结婚一步了，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996整个系统都慌了，立马凑上去检查情况，完了，血已经流一地了。
主角甚至没有用刀。
霍尘眷恋地抱着那束花，脸上、唇上、以及衣袖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渍，染红了那些花瓣……
他甚至穿着校服，不愿意去穿成年之后的衣服。
996不具备情感分析的能力，但是看到这幅情景，还是迟钝了很久很久。
他是……知道宿主不会回来了吗？
*
顾青时看到那本书的一刻，其实心脏是刺痛了一下的。
他的身体不再有器质性病变，这是任务结束后带来的变化，但……偶尔他也会莫名难受。
顾青时去检查过，并没有异常。
也不知道霍尘现在过得怎么样？
顾青时脑海中闪过当时在别墅里分别的一幕，手指微微一滑，书掉地上了。
没事……
他会忘了自己的，996会清除掉自己的痕迹。
霍尘他会做饭，读书好，会交际，也会讨好长辈。
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之后顺顺利利地和他的女朋友结婚，生子，平安顺遂地过一生。
那就好了。
顾青时这么想着。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顾青时也就在图书馆待了没一会, 在看到那本书后心神不宁，最后索性直接回家了。
他看了眼996的那个摆件，也始终不明白是什么作用, 希望它工作顺利吧。
*
996此刻焦头烂额，工作相当不顺利, 它和坐在书桌上的主角四目相对，此刻外面阴风阵阵。
霍家老宅里一片死寂。
“我不会死果然是因为你。”霍尘神色淡漠地问，没有情绪，只是客观地陈述事实。
996心说这不废话, 主角死了, 世界就缺失了能量场了, 还怎么顺利运转！
它只能将其一遍遍地拉回先前的时间节点。
眼下正是当时一年前的会面, 也就是996脑子一抽彻底告诉主角剧情的日子。
“你为什么自杀？”它着急地问。
霍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下巴微垂, 眼皮下有晦暗不明的光，语调冷漠地反问，“和小时候一样吗？”
996豆豆眼露出困惑的神色，心说什么一样不一样的。
而后它瞬间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了！
“你想干什么！”
霍尘眼眸微垂, 只是喃喃自语, “重回的节点是这里，不是福利院，那就是说不会有新的访客了, 我还有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始咬自己的手腕, 牙齿破开皮肉, 血腥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
速度之快让996心惊。
人类怎么可能会这么决绝地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不嫌疼吗？
996整个系统都宕机了，蓝色身体已经冒烟了, 它几乎全部过载，疯狂启用控制时间流速的权限。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停了下来。
血液从身体流失的进程被中途截断了，
但霍尘没有被控制，他只是不能再动了，阴沉沉地看着那一片空气，陈述道：
“你的能力很大。”
996心说这不废话，它好歹是监管系统，没点能力岂不让你小子直接玩完，我绩效可全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尘充耳不闻，只是微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手腕，自言自语道，“既然能力这么大……那不能把顾青时给我带回来吗？”
话音落下，996身子抖了抖，心想这绝对不可能。
历来都没有这样的规定。
主角疯了吧。
“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呢？”青年又断断续续地说话，神色困惑又茫然。
“噢，想起来了，他接近我就是为了离开我。”
“哈……”
霍尘似乎是觉得可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眼眸都浸满了泪，俊美的面庞在月光下犹如厉鬼一样，眼尾猩红一片。
“他离开之后是不是过得很好？”青年突然又止住了情绪，歪头看了过来，宛若一个正常人。
996觉得它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交了新朋友吗？”
额，可能吧。
“他领养了别的人对不对……”
996心说可拉倒吧，当这是捡小狗小猫的啊！
但是下一句，996就吐槽不来了，因为主角只是沉默地说，“我可能连小狗小猫都不如，他推开我是那么干脆，像是丢了一件垃圾一样，大概我只是个任务而已。”
“我在期待什么呢。”
青年倚靠在窗边，目光分散而又无神，白皙的手腕上有着极深的伤口，皮肉翻开，血液沾满了整只手。
他面色极为痛苦，陷入了绝望的怪圈。
自己……真是下贱。
996难得有些无措，它觉得不是这样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说。
但就在这时，暂停时间结束了。
霍尘发现手能动了，脖颈微微转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他直接了当地从抽屉里直接抽出来了刀。
“等一下！”996惊呼。
手腕下一秒被砍下了一个很深的豁口，血液开始汩汩地往外流。
疼得人脸色泛白，额头冒汗，但人还是笑得很开心，他带着点疯狂的意味，“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会无时不刻地尝试……让我回去看看他。”
最后一句透露出几分卑微。
996从未体会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它的所有经验均来自于数据，但网络上说人类是惧怕死亡的。
那代表着绝望、冰冷与孤独。
主角为什么是相反的，他为什么对死亡甘之如饴。
它飘在半空中，语气很严肃地说，“你以为你真的不会死吗？这个世界可以被放弃，你的生命也会终结。”
“就算见……一面，也很好。”青年只是莞尔一笑，血流得太快，语句已经有些难以说出，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视线也逐步变黑。
他喜欢这种宛若凌迟一般的死法。
可以自我惩戒。
他有罪。
996罕见地没有说话，它陷入了巨大的困惑当中，以至于产生了恼怒的情绪。
“你到底对宿主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
*
顾青时这半年都在梳理802世界的事，他需要弄清楚傅敛到底在其中扮演的什么角色。
当初他忽略了一个要点。
主角，必须是原世界人物。
只有攻略者才会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傅敛为什么可以往返？996曾经说过的异常登录，这些几乎都能组成一个比较模糊的事实。
——他也是攻略者。
顾青时神色极为冷淡，他大抵明白了“陈生”变为了主角的事，这简直荒谬至极。
如果这段时间的调查没有问题……
xx08年，陈生来到孤儿院，与他结交。
xx10年，陈生将他锁在柜子里，替代自己被领养，从此离开孤儿院。
xx16年，陈生转校来至他的学校，暗地带领全班人孤立他，然后每晚都来孤儿院找他交朋友，诉说自己白天是因为害怕也被欺凌。
xx20年，陈生篡改了他的志愿，邀请他一同去国外。
xx24年，陈生对金元公司老板提意见，试图冷藏他。
……
数不清的暗箱操作。
汇集在一个普通的档案袋里，而这仅仅是他所能找到有痕迹的。
顾青时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童年时期究竟有没有把陈生当成最好的朋友，但在成年之后，他确实已经失去印象了。
996说出傅敛的曾用名之后，他所能想到的，也只是有这个人名。
以及在孤儿院的一段交际。
后面就再无记忆了。
这其实极为反常，普通人遭遇上述其中一桩，恐怕就会愤怒、憎恨、厌恶对方，甚至建立极深的纠葛。
唯独不会是淡漠、遗忘、与无视。
顾青时觉得自己大概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他当天就去了医院的心理科，报告显示他或许遗忘了童年的一段记忆。
也是从那时开始，形成了坚固的情感回避。
“你不再相信人与人之间会有单纯的感情和交际，觉得人群之间的往来都是有各自的目的，不再抱有期待。”
“这会导致你难以建立亲密关系。”医生很是认真的回答。
顾青时对此并不意外，但他神色微顿，手指蜷缩了下，莫名开口道，“我有建立亲密关系。”
医生有些讶异，“是吗？你找到了终身伴侣？”
咨询室突然安静了下。
顾青时皱了皱眉，反驳道，“不是。”
医生倒是好奇了，“那是什么？一般来说，迈出情感回避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疗愈曾经的创伤体验，之后才能逐步地走进家庭，走入正常生活。”
“你是谈过一段比较长的对象？”
“还是结过一次婚？”
顾青时唇角抿直，不愿意再谈这个问题，他这个世界里不再具有屏障，说出霍尘的事只会造成麻烦。
“我不想说这个。”
医生微微一挑眉，身子往后一移，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
“这样啊。”
估计是结过婚，又离婚了，现在估计后悔了。
情感回避的人都这样。
总是事后才知道最爱的是谁。
“那行，你可以接受心理暗示的催眠，这有助于你回想起童年的心理创伤，这可以帮助你更快地走出来。”医生建议道。
一般来说，主动来看医生的患者都是比较积极的，心理创伤并不是特别难以治疗的，只要迈出第一步。
那么后续——
“不需要。”
医生愣住了，“为什么，你忘记了，那就是说明那对你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它已经对你建立正常关系产生了阻碍，为什么不解决呢？”
顾青时只是平和地解释，“或许是因为记起来会让我产生精神性的呕吐。”
“它还没有重要到我要特地去回想的程度。”
“以及，亲密关系……我曾建立过一段就可以了。”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了。
大约过了一会，医生还在细细品味，心道果然是这样。
只建立过一段就可以了。
果然是婚姻破裂了，但难以挽回，最终选择抱憾终身。
欸……
长得这么好看。
也感情破裂。
心理平衡了一丢丢。
顾青时刚出医院就得到了消息，说是曾经出演的电影获得了奖项，李成对此极为兴奋。
但他觉得极为荒谬。
是要一项项给他补回来吗？
那被取代的人生该是怎样的？也是童年不幸，而后被收养，进一个不甚了解的家庭，产生一些豪门纠葛，最后取得事业、爱情双丰收？
模板化的套路。
顾青时只觉得烦躁。
迟了——
他要去找傅敛，对方跟过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256世界是否还有他的存在。
顾青时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他不希望那种事情再次上演……
霍尘又没有什么高维助力，他也不知道在霍家过得怎么样，长进了没有。
思绪乱成一团，难以解开。
顾青时只身前往元盛大厦，到了前台就去找陈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陈生？先生，我们公司的老板并不姓陈啊。”前台小姑娘很是抱歉地说，目光有着很明显的困惑。
找错地方了吧。
顾青时神色一顿，道，“不可能，他就叫陈生，我见过他的，麻烦您再核实一下。”
前台只能又调了下人员信息，让人看了下表格，检索为空。
甚至连同名的都没有。
顾青时忽然有些恍惚，他拧着眉，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
“那你们公司的总裁是谁？”
前台说了个名字，并给他看了照片，一个陌生人。
不是陈生。
顾青时匆匆地想要离开，但是身后却传来请求的声音，“你是网上的那个演员吧，你、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巨大的漩涡仿佛从天而降，原本的真实，此刻却变为了虚假。
前台的一句话仿佛引起了注意，周遭的所有人开始往这里看，几乎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顾青时站在原地有些恍惚，人群中的噪音仿佛被隔绝在水面之上，嘈杂，又紊乱。
他们像是被输入了固定程序一样，即便802世界曾经结束过，也被修复过，但这种疯狂的行为却仿佛是瘟疫一样。
瞬间传播开来。
全部都是虚假的。
顾青时直至此刻才明白身为“主角”的无助。
他脑子混沌，始终拧着眉，直到一个大手用力地将他拉了过去。
李成很大声地说，“让一让，让一让！都干什么的！注意公共治安！”
“再这样我们报警了！”
……
顾青时坐在私家车里，外面仍旧有不死心的人贴着车窗再拍，像是某种没有被教化过的动物一样。
李成满头大汗，一边低头处理微信上的消息，确保视频和照片暂时没流出去，一边侧头去看人，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你又没带助理？”
“噢，我忘了，你以前就没助理。”
“但怎么一个人出去了，这很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还有就是，你去医院看病的事我给你压下来了，以后记得让人跟着你。”
但顾青时始终没什么反应。
李成这才察觉到点不对劲，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顾青时眼睫微垂了下，只是问，“你知道陈生吗？你当时看到照片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和他有交集吗？”
李成皱眉回想了下，“什么照片？谁？陈生？我不知道他啊，你去过孤儿院？”
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青时轻笑了下，但眼眸极为淡漠。
他走了——
“送我回家。”
大约三十分钟后，李成将人送到，但走之前还是嘱咐了句：“之后电话联系，有问题及时跟我说啊。电影的事改天再谈。”
他自诩自己已经很体贴了。
但是李成还是很纳闷，怎么青时今天的眼神怪怪的，看自己跟看什么陌生人似的。
都多少年的交情了。
“嗯。”青年应声道。
车子驶离而去，留下一道轮胎的痕迹。
顾青时只是定定地看着地面，汽油的味道甚至还没散去，一切都很逼真。
除了他们共同地遗忘了一个人之外。
都很正常。
修复过的世界——
设定好的世界——
顾青时只是在想，霍尘是不是也这样，所以才执拗地待在福利院不肯走。
身边的人无论再表现得鲜活，也都是一样的行为。
全是假的，那有什么意义吗？
曾经的记忆仿佛突然活了一样，阴雨连天，车底下有个满嘴草泥的孩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顾青时几近有些站不稳。
他把他带走了。
却又亲手把他遗弃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文案剧情）
庞大而空旷的数据空间中, 有一个蓝色腰果形状的小东西处在中间，垂头丧气的。
豆豆眼都变成哭泣的数据条了。
主系统：【你有话就直说。】
豆豆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996哭诉道：【256世界出现问题了，主角丧失求生意志, 频繁自杀……】
主系统：【所以现在才来找我？】
996闻言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难道等它很久了？
豆豆眼眯了眯，总不改是预判到了自己会出问题吧？不能不能。
【我不知道怎么解决……】
996一向能屈能伸，硬着头皮去抱大腿，豆豆眼又变成哭泣的泪条了。
【你先前不是很有信心吗？】
996很识时务, 萎靡不振地说, 【此一时非彼一时嘛……】
主系统并不深究其中原因, 只是提出最为简单的解决方式, 【256世界可以直接抹杀，移入废弃世界组, 等待回收。】
996一下子支棱起来了，【不行！】
主系统毫不意外。
996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这是我第一个世界，我前面是做得很差劲，可是我的宿主做得很好, 他的成果不应该被——】
【你的宿主？】
996懵了下, 闷头闷脑道，【786号。】
【你倒是偏爱。】
【……】
主系统没有责问什么，只是又道, 【两个选择。一, 更换256世界主角, 插入新的剧情线，前期剧情你可以替换与删改……】
【不行不行！】996又炸毛道。
数据空间一阵肃静, 似乎有无形的威压扫下来。
996怂了，【我是说……主角我不想换……我选第二个。】
【可以。】
主系统接着说明了第二选择的路径与实现方式，996的表情先是迷茫……后是顿悟……再后来是兴致冲冲。
主系统：【……】
这在一个数据条上显示的表情也太丰富了些。
【对了，我前期剧情任务的结算奖励不会被影响吧？】996突然问道，豆豆眼眨巴了下，看着有点贼兮兮的。
主系统：【不会。】
996得到指示后，扭扭身子就打算溜，但是身子一下被无形的手提了起来。
【等一下。】
主系统修了修996的数据条，毕竟频繁冒烟也不好。
996完全不知道怎么走不动，甚至还蛄蛹了好几下，看着滑溜溜的。
【……】
主系统松开禁锢的一瞬间，那蓝色史莱姆就冲走了，宛若迸发的豌豆。
空旷的数据空间再度陷入了沉寂，了无生机。
主系统查看了下堆积的自动检测信息，毫不意外地看到了996各种各样的违章身影。
——警告，编号996与任务世界主角对话，信用分扣10000。
——警告，编号996私自在802世界留下C级分身，信用分扣10000。
——警告，编号996工作期间频繁看人类片子，信用分扣100。
好几条都还附带了详细的照片。
主系统也就看了一眼，就手动将监测信息撤销了。
似乎并不在意。
*
996立马折返回了江湾林，里面有被它暂时困住的主角。
它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板几乎被浸湿了。
996吓得抖了抖。
回档并不是万能的。
福利院之所以会因为身死而重启，是因为996需要将新的攻略者登入起始节点，且当时256世界没有展开主线剧情。
这种种条件促使了那种局面。
但是现在——
996不会容许主角破坏掉宿主建立好的剧情线，所以它将人困在江湾林这个空间内，因为只有这里没有波动的剧情了。
只能回溯看，碰不到，摸不着。
这其实也是一种残忍。
它不能频繁使用权限，因为时间暂停本就是高维对于256世界的波动和扰乱，长久使用会导致256世界丧失自主运转能力，也就是，会直接报废。
996咳咳嗓子，等待地板上的血迹干涸，以及主角那翻出血肉的伤口恢复。
大约过了一刻钟。
回溯结束。
“这么短啊……也对，他一个月也不见得看见我几次……”青年语调极为平和，仿佛在陈述什么无关的事一样。
996心说你倒也不必如此破防，回档原本就只是返回剧情点而已。
“我、我们谈谈。”语调力图严肃一些。
它必须要纠正掉主角严重移位的感情，人类的父子关系没见过是这样的。
“有什么好谈的。”
“除非你把他给我带回来。”嗓音嘶哑又冷淡。
996被盯得心里一咯噔，它很不习惯这样子的目光，太阴冷了，分明对方是看不到它的实体的。
“做不到？”对方似乎是冷笑一声。
996还没来得及回话，主角的腕骨就有血淋淋一片了。
啊啊啊啊——
要吓死谁。
霍尘本来也没那个愿景，他既然那么直接了当地走了，那就不会耗费心神回来。
这个人一向冷心冷肺的。
自杀是最低级的道德绑架。
他只是想回去看一看……
但是就在这时——
“我们做一个交易。”空气中的机械音瓮声瓮气地道。
*
顾青时一个月都待在家里，杜绝了一切的工作邀约，思绪繁乱，他需要休整。
今天是个阴雨天。
阳台没有封，雨水透过窗纱淅淅沥沥地往里面洒，雾蒙蒙的，青年只是倚靠在门边，垂眸看着被打的歪歪斜斜的薄荷叶。
也不知道口腔粘膜好些没有——
他无端这么想。
任务已经结束，陈生的踪迹查询不到，顾青时即便心里再不安，也无法做出实质性的举动。
毕竟996不在自己……
【宿主！！！！】
一道蠢蠢的嗓音撕破空气席卷而来。
顾青时淡漠的面庞露出些许困惑，他疑心自己听错了，但就在这时，手心挤过来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他本能地抬手扔了。
996被甩成一张蓝色大饼。
“……”
顾青时疑惑道：“996？”
地上这坨不明物体狼狈地凝了起来，但沾了点雨水，脏兮兮的。
【宿主啊，咕噜——咕噜——唔唔】
顾青时方才将其拿起来了，现下正在放水龙头低下冲。
大约洗的差不多了，996也喝饱了水，嘴巴像个小喷泉一样在往外吐水。
“你怎么来了？”顾青时回了卧室，拿了干净的毛巾给它擦了擦，视线扫过原先那个锦盒，硬化的分身果然没了。
996甩了甩脑袋，豆豆眼四处转溜，有些小小的紧张。
顾青时垂眸道，“说。”
“他怎么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
996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但是就在这时，脑子就像是又死机了一样，变为了机械刻板的语气。
【嘀嘀嘀——】像是什么警告音。
顾青时拧眉等着播报，它不是第一次这样无意识变化，是上级用了权限。
【编号256世界处在濒危状态，次数为第786次，已即将到达上限，很抱歉需要您回访。】
语调冷漠又无机质。
顾青时面色泛白，他长久地没有回复，直到那个通知又播报了一遍。
仿佛催命一般。
心里的不安被放大成了现实。
996刚悠悠转醒，就听到熟悉的清冷嗓音。
【同意回访。】
欸，这么简单？
好了？
主系统只是顺道帮了一把，再不回去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996太慢了。
自动检测信息又更新了。
——警告警告，256世界有异常登录。
主系统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在996返程完毕之后，暂时关闭了256世界的往来通道。
仅此而已。
顾青时再度回到那栋住了九年的别墅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问。
“他怎么了？”
996照旧还是不敢回答，只是说，“啊，就是，就是……”
“我才离开半年。”
996莫名有种被家长训斥的感觉，低头闷头解释道，“可是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啊，宿主……”
顾青时手都要扶住门把手了，闻言一顿，几乎有些不可思议。
“他现在多大？”
“二十三。”
六年，他居然错过了六年。
滴滴——
门锁被指纹解锁打开。
顾青时迈进了玄关，眉毛微微一蹙，原因无他，太暗了。
家中光线暗沉容易导致儿童出现心理问题。
他向来都是给他开的暖灯。
顾青时已经生出几分烦躁之感了，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他一边朝里走，一边解袖口的扣子。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中甚至有回音。
也就在此时，沙发上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动静，面无表情地抬头往这边看，无视腕上滴滴答答的血，任由它流着。
996一整个震惊！我去，它不是都说好了吗！
苍天，怎么又自杀！
难不成以为自己又在骗他？
它慌里慌张地去查看回档的次数与剧情节点，发现居然已经到了福利院了。
也就是，再自杀一次，256世界就彻底崩坏了。
996不敢想自己传送宿主时间再慢一点会怎么样……
蓝色史莱姆极为忐忑，完蛋，这血淋淋的，宿主不会说它吧。
毕竟便条第一项就是保证主角的健康。
【……】
996当机立断地休眠了。
“这次还没有死，怎么你就出现了？”
“还是我没有见过的样子……”青年低声喃喃道。
顾青时面色冷淡，手指都在轻微的颤，走上前不是安慰和心疼，他直接扇了一巴掌。
“我是这么教你生活的！”
霍尘脖子青筋凸起，头被打的偏了下，眼眸却闪过奇异的色彩。
那个东西没骗他吗……
血液变得燥热，他整个人都处在短暂的空白中，他下颌被打的生疼，视线从模糊不清的幻觉中撕扯脱离开来。
定定地盯着那个白皙修长的手。
顾青时气得尾指都在抖，六年过去，就学会了自杀？
他怎么没看出他有这个潜质呢？
顾青时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他垂眸看到地板上的血心宛若撕裂一样疼，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混账东西。
白皙的手掐住了霍尘的下巴，用力地往回扳，顾青时还是习惯性地心疼，他怕他打得太重。
但仿佛就是这个短暂的触碰，让人本能地反应了过来，他已经不再是少年。
霍尘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攥住人的手腕，利落地拉了下来，这个动作始料未及。
顾青时被一下子拽到了他怀里，腿被人的膝盖分开，极为狼狈。
霍尘的手穿过人的胳膊，用力地揽了过来，手指颤抖地一节一节地摸过去人的脊骨。
真的，是真的……
他仿佛是着了魔一样，按住人的后颈去亲吻，唇瓣触碰到的一瞬间，顾青时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空白。
直到霍尘试图用舌尖抵开他的牙齿。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啪！”
顾青时脸色煞白, 直接伸手又甩了一巴掌，衬衫下的胸膛略微起伏，唇瓣被咬破了,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
他在做什么？！
霍尘脸微微侧着，锢着人的手臂青筋暴露, 始终压着怀里的人，一点都不松。
但人一直在挣。
“一见面就打我。”
语调平平，甚至像是自言自语。
顾青时手腕都在抖，气得语句都有些不稳当了, “你还委屈上了？”
霍尘抬眸看了过来, 眼神暗沉沉的, 仰头盯着人的嘴唇。
“你给我松——”
身后揽着腰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探了上来, 干脆利落地给了怀里人一个手刀，顾青时全然在气头上, 根本没有防备。
人顿时无力地到在了人肩头。
霍尘捏着顾青时的手指，摩挲着，像是把玩什么珍宝一样。
指缝被强硬地撑开，再穿插进去，如此反复。
耳廓有微弱的呼吸扫在面庞上, 霍尘动作一顿, 喉咙有些痒。
他垂眸细细地检查了下怀里人的脖子，确保没有打得太重，中学时期的私教课程教了最基本的袭击技巧。
力道如何把控, 昏迷时效是多久。
这些都会学。
“骗你的。”
“我不要你了。”
霍尘耳边突然响起这两句话, 语调冷漠又无情, 仿佛像是什么午夜梦回的诅咒一样。
“不是……不是……”他神经质地低声反驳。
但是耳边还是有连续不断的噪音。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直到怀里人脑袋一歪, 唇边蹭过了他的喉结。
杂音突然消失了。
安静并不能消弭内心的燥热。
欲望翻天覆地的袭来。
唇齿被硬生生地撬开，猩红的舌尖再度探了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湿滑的水声。
上颚被细细密密地舔过，喉咙透着薄荷味，寒凉得让人受不住。
*
996休眠了好一会，心里咯噔咯噔的，它从来没见过宿主那么生气。
它是真的不敢出去。
希望主角被狠狠揍一顿，这样子宿主就不会想到它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
它兢兢业业地检测了下数据，发现256世界的能量场已经趋于稳定了。
996震惊之余又莫名没有多少意外。
【……】
能量稳定预示着主角已经不再那么失控了，它需要去将剧情传送至正常的节点。
996华丽丽地现身在别墅的客厅里。
然而……
没有人。
蓝色史莱姆在一楼转了个圈，发现都没有两人的痕迹，于是只能去楼上找。
终于在卧室里找到了。
顾青时被抱到了床上，此刻在安稳地睡着，床边的人就这么守着，牵着人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沉静地看，眼眸中间仿佛藏着个黑色的漩涡。
996看到之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是24小时监控头。
宿主说得一点没错。
它蹭得一下子飘了过去，然后刚想开口，主角就冷冰冰地打断道：
“再等半个小时。”
996一下子被噎住了，什么意思，它又不是来吵醒宿主的。
显着你了是吧？
996气成了河豚。
但是它确实没说话。
不过……
宿主怎么就又困了？
这是打完了吧？
996瞅了瞅霍尘的脸，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红印，力道不小，但是却没那么肿。
什么时候主角变得这么抗揍了。
视线又转到床上的人，996豆豆眼眨巴了下，有些困惑，宿主嘴巴是怎么回事。
蓝色史莱姆越靠越近。
它摸摸……
清冷的眼眸一下子睁开了。
996吓了一大跳，啪唧掉在床上，但它还没等到被骂呢，就又听到一声利落的“啪”。
霍尘一声不吭地垂着头，心里没有丝毫悔意。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法律上的关系，他甚至都不要他了。
凭什么不可以。
顾青时额角在隐隐地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想说话视线就扫了霍尘的手腕。
皮肉居然还是翻开的，丝丝的血迹往外渗，处理都没处理。
“996！”
霍尘思绪一断，抬眸看了过来，面色有几分怪异，醒来怎么不先喊他。
【宿主宿主，我在我在。】996十分狗腿地跟了上来。
顾青时闭了闭眼，暂且没空管自己被狗舔了这件事，只是深吸一口气，伸手朝那边指去，“先给他处理了。”
996：【……】
真讨厌——
大约兵荒马乱的三分钟后。
手腕上的伤是治好了，没有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了。
顾青时面色冷白，抬手按了下喉咙，觉得有些略微的不舒服，他到底吃了多少薄荷糖。
但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顾青时就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先想这个事。
这很重要么。
但思绪还没暂且理出来，霍尘已经捏着他的脚腕来给他穿鞋。
顾青时呼吸又上不来了，头又隐隐作痛，索性一脚朝人肩膀踹去。
“你是还没疯够么！”
但六年的时光不是白过的。
霍尘只是抓住人的脚踝，眼睫微微垂着，“等会再打。”
就这么硬生生给人穿好了鞋子。
顾青时气得唇瓣都在抖，最终还是没忍住问，“把我当成谁了？”
霍尘闻言很是不可思议，捏着人的脚踝也没松，只是觉得荒谬，“哈……你觉得我把你当成替身？”
“我喜欢你——”
耳光又袭来了。
“闭嘴！”
霍尘几乎要被惹恼了，他眼尾通红，捏住顾青时的手腕，一下子欺身上来，宛若一个大型的猫科动物。
顾青时被逼的身子往后仰，眉心微皱，视线偏到了一侧。
“下去！”声音几乎有些颤。
霍尘心里很难受，他连看他都不愿意，凭什么。
“我小时候就喜欢你，我知道那是错的，初中你根本就不管我，连回来几次都要我数着日子……”
“你以为我没试过控制吗？”
“我试过！”
“厌恶疗法我都试过，你想过的我都试过。”
顾青时微微一愣，面色很是空白，抓着床单的手攥紧了点。
初中？
那时候……
“你当时只觉得我在谈恋爱，我说什么你都信，因为你根本就不会细致管我。”霍尘垂眸看着人，眼里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雾，他在剥自己的心。
那潮湿又隐秘的心事。
“后来我想通了，没关系，你说你不会结婚。我也不结。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我们可以在一起一辈子。”
声音逐步变得嘶哑，甚至有几分偏执，一字一句道：
“可是你骗我。”
顾青时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本能地不愿意听后面的话。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可是……哈……”霍尘突然心悸得好难受，痛得他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道，“你喂我药，在我生日那天……不要我的。”
“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就因为我亲了你……”
霍尘几乎跌跌撞撞地起身，他难道心不会痛吗？
他好疼好疼。
顾青时视线终于移了回来，几乎有些慌张地拉住人的手，“我当时——”
是他有错。
现在有问题，有问题……是，是自己没教好。
以后他把他改回来就好了。
霍尘手一被拉，就反手把人从床上拽了起来，硬生生地把顾青时给扣到怀里。
腿都从床边滑了下来……
手腕勒着人的腰，恨不得揉进骨子里。
眼泪几乎要把顾青时颈窝打湿了。
“我就是下贱……”青年哽咽道，“你但凡招招手，我就过来了。”
顾青时思绪已经完全被霍尘带走了，他唇瓣都是破的，他想要安抚下人，但双手都被锢着，脚尖堪堪着地。
这其实很不舒服。
但他已经被霍尘给牵走思绪了，十七岁那年原本就是他放不下的错，怎么能在他生日那天。
“不是……我当时不是……”
慌张地想要解释。
顾青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怎么在意那个吻了。
他在他年纪小、心性没成熟的时候就离开他了。
六年，这里已经过了六年。
他没有机会进行合理的干涉，这才造成现在的局面。
没事，没事，可以补救的。
顾青时几乎是错乱地这么想着。
但就在这时——
996被晾在床上好一会，豆豆眼变成了大泪条，【呜呜呜呜呜呜，凭什么不管我！】
顾青时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松手。”
似乎是意识到有东西看，霍尘罕见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松开了，只是最后还勾了下顾青时的手。
恋恋不舍。
顾青时哄完大的哄小的，把996从床上拿了起来，蹙眉道，“你先别哭。”
泪条消失了。
留下一个委屈巴巴的豆豆眼。
听话得很。
“做你该做的事。”
*
节点传送完毕。
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变化，因为996还是将空间点定在了江湾林。
故事开始的起点，也是崩坏的起点。
996加载了好一会，才将256世界的存档的剧情有顺序地放回来了，各项数据平稳之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顾青时坐在客厅的餐桌椅子上，右手边是昏睡的霍尘，俊秀的面庞顶着一血痕，两耳光……
但即便如此，人的手也始终牢牢地攥住旁边人的手腕。
挣都挣不开。
顾青时一开始的确很担心这个情况，但996给了最为简明扼要的回答。
【因为主角一直没有睡，世界稳定导致他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模式。】
说人话，就是补眠。
顾青时一下子没有任何脾气了。
他说也说不得。
“我能待多久？”语调很平淡。
顾青时自然不认为回访是永久的，解决完问题……大概还是要走的。
996豆豆眼眯了眯，故作深沉道，【直到256世界主线剧情平稳走完。】
顾青时皱眉，“他这六年难道没有走剧情，那后面到哪里了？”
自杀肯定是因为什么刺激。
顾青时眼皮都在跳，他现在还记得霍尘手腕淌血的样子。
【走……到是走了……】996很是含糊地说，磕磕巴巴的。
“所以卡在哪里？”顾青时问。
【……】
【他不肯结婚。】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顾青时沉默半响, 最终也没再追问是因为什么，只是说，“这个跳过。”
996于是只好将宿主走之后的剧情补充完整。
【按照主线发展, 主角被认回豪门之后，受到了巨大的阶级差异和家族歧视, 又由于性格问题与父母暂时不和。】
996思考了下，【这里256世界的运行情况还算符合主线，并没有偏离。】
顾青时只是沉默地听着，他果然与父母相处得不好。
当年刚送走他……
不到一年就被亲生父母送到国外去了。
就在这时, 顾青时微微蹙眉, 觉得手腕有点痛。
怎么突然抓得那么紧？
他转头看过去, 发现昏迷不醒的人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眉心都是拧着的。
做噩梦了——
996自顾自地接着说，【但是后面就歪了, 原书的情节安排下，主角是由于个人夺权的野心去按插人观察国内的动向，以及一点一点地拉拢集团的权势，最终还意外得到了霍家的秘闻，以不可阻挡之势……】
【宿主宿主, 你有没有在听啊？】
996委屈巴巴地坐在了霍尘的头顶, 但是被修长的手指拿下了，【在听。】
顾青时只是抬手想要把人的眉毛捋平，但是他刚一触碰, 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睁开。
手指也被抓住了。
像是某种诱惑猎物靠近的野兽。
顾青时神色不变, 只是冷静道, “醒了就松开。”
桌上的人盯着人好一会，十分缓慢地松了力道, 但是又没有完全泄劲，导致手指出来的时候有些磨蹭。
一寸寸地滑过去的。
仿佛像是调情般的摩挲。
顾青时没意识到这个事，只是接着问996，【你接着说，别让他听到。】
996心虚地瞅了瞅主角，发现对方只顾着看宿主，根本就没有往这边分一个眼神，于是就老实开启私密对话，【上面说得是正常模式，但256世界实际运行的是……】
【国外留学期间就撞破了霍家秘闻，顺序错。】
【并没有拉拢集团的权势，而是选择对手公司，从外部扳倒诚联集团，方式错。】
【没有和女性角色建立超过朋友的关系，感情错。】
【家族反派下线的方式过于——】
一道漆黑又冷淡的眼神扫了过来，又精准地找到了位置。
但霍尘听不见。
顾青时皱眉，【什么？】
【下线方式不符合剧情安排，结局错。】996最后只能这么说，豆豆眼往外撇了撇，莫名心虚。
顾青时蹙了蹙眉，其实这些说的都是一笔带过，他无法知道这六年发生了什么。
【我需要做什么？具体一些。】
996非常严谨地道，【修补之前做得不好的剧情，主角走得过于粗糙与偏激，需要修补合理度。】
顾青时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又问，【还有别的么？】
【等我插入一条完美的线。】996得意洋洋地说道。
顾青时皱眉，刚想再询问是什么线，就感觉脑海里发出兹拉兹拉的动静。
【996？】
没有反应。
像是突然休眠了。
顾青时微微拧眉，有些困惑，但就在这时，他感到耳廓有轻轻的呼吸声。
潮热。
霍尘垂眸盯着人，一点也不多，发丝交叠又重合，直到那个人抬眼看了下他。
靠这么近，又该打他了是不是？
呼吸的气流甚至都让他血脉喷张……
扇就扇。
但顾青时只是说，“你发烧了是不是？”
呼吸那么热。
他抬手摸了摸人的头，滚烫。
霍尘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不可控地想要再往前点走，但是青年只是起身准备走，二人之间的手腕又没有松开。
顾青时回头看了一眼，“先松开。”
霍尘没动。
只是望着他。
“那跟着过来。”顾青时鬼使神差地这么说。
话一出口，就察觉到不对了，但是再想找补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霍尘确实被顺毛好了，很乖顺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垂眸去看他。
喉结滚了一下。
“……”
顾青时的手腕还被人牵着，一时半会估计弄不开了。
很难形容当时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霍尘看他的眼神实在……像个被主人丢在一旁的小狗。
“别拉那么紧。”
“嗯。”
但一点也不松。
像是小时候一样，这么被牵着上了楼。
顾青时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全程都是抱着的，但是也就那么一次。
后来他再去讨人欢喜，大多也都只是牵着。
但即便是牵着，霍尘也很开心。
依恋，依恋。
过了度，就变为不可名的情感了。
顾青时进了书房才发现问题，眼下是六年后，不是他刚离开那会。
家里看着什么都有。
但全部是六年前的，被保存的完完整整。
“过期了你不知道？”顾青时本能地想抬手拿过去，但忘了被拉着了，霍尘又长高了许多，连带着臂膀都重。
费劲。
没抬起来。
话说他为什么要拉着他上来，都二十多岁了。
顾青时觉得自己真是有问题。
“先松开。”
霍尘只是顺着人的腕骨往下伸手指，最终挤着对方的指缝十字扣了进去。
“我不用吃药。”
顾青时又被带走了，“生病了你不吃药？”
“你是铁人吗？”
996暂时没有回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有没有恢复。
唯一可以确认的事就是——
霍尘没有忘记他。
顾青时把人带到了卧室，原本是想要去次卧的，毕竟那才是他的地方。
但是拉到门口就拉不到了。
“我想上你的床。”
顾青时气得人都有些不稳当了。
他怎么说话的！
“顾青时，我头好晕……”手腕被人轻轻一带。
霍尘就把下巴搁在了人肩头。
倒像是真的不适，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上去了。
顾青时几乎要冷声说他了。
但肩头的人只是低声道，“我看不太清……”
这句话宛若一根刺。
当年十七岁的霍尘无助地说，“我看不到你了。”
他的胳膊当时被扯脱臼了。
顾青时面色都有些泛白，只是皱眉道，“真看不清了？”
“去医院。”
霍尘闷声笑了几声，由于躯体贴着，顾青时甚至能感觉皮肤传来的麻意。
“原来你还会关心我啊。”
他的语调已经不在有少年之时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低沉与冷淡。
颇有种自嘲之意。
顾青时感到肩头一轻，霍尘直起身子来了，对方在垂眸看他。
六年是很多的思念。
但一个人变得太快了，另外一个人却还是停留在没变化的情感中。
那么近，又那么远。
顾青时只是皱眉，“你——”
“我先走了。”
顾青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霍尘只是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手干脆利落地松开了。
甚至因为体温过高，顾青时手心都被热红了。
青年只是转身走了。
顾青时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他还是说，“去哪里？”
霍尘没有回答。
六年的错过产生的巨大的隔阂，此时此刻才轰然落在人的面前。
怎么走了？
他发烧了。
顾青时思绪一团乱麻，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场面，霍尘不是个感情特别独立的孩子。
一天三次电话他次次都打。
只要在家里就会跟在人身后当小尾巴。
从来没有——
顾青时几乎是看着人离开家门的，他罕见地有些茫然，不知道时间流淌了多久。
情感似乎像是一把锯刀，在磨人的心脏。
青年还是下楼了。
他像个操心孩子的家长一样，四处去找。
可现在天黑了。
顾青时只能去找996，但是叫了好久也没有回应，他站在路中间，生出了些无措的感觉。
去哪里了？
还发烧了……
他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又做不来四处叫喊的动作，只是很拘谨地问路边的人。
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很高，长得挺好的孩子？
路人要么是说，“没见过。”
要么是说，“孩子？现在孩子长这么高？”
顾青时思绪断了片，他感觉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复杂的感情让他的额角发涨。
去哪里了？
直到——
“您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穿着衬衣的人。”顾青时比划了下，夜晚的冷风吹的人骨头发僵。
这个路人只是说，“额，什么颜色的衬衣？”
顾青时，“黑色。”
他有点庆幸，“您见到了他是吗？”
路人只是面色很古怪，朝着对面的人指了指身后的位置，提醒道，“是跟在你后面的那个么？”
顾青时神情微微一愣，感觉脊背生起一阵寒凉。
他回头看了过去。
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方才那个已经是顾青时最后找到的一个了，但此刻那个路人也匆匆朝反方向走了。
只剩两个人了。
顾青时抬眸去看人，霍尘是真的生得高，现在他甚至都需要仰头去看。
路灯的顶光是漫射的，平白无故让人视线有些模糊……
霍尘站在背光处，脸都陷在黑暗里。
“滴答，滴答……”
血腥味传了过来。
顾青时低头一看，才发现地面已经积了一小团血渍，顺着视线往后看，滴滴答答流了一路。
他跟了多久？
“你手机呢？”顾青时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手指颤抖地去人的身上找手机，得去医院。
咬得这么重。
好在手机找到了，顾青时在半夜陪人去了急诊，没有vip，来来往往都是人。
霍尘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背上扎着针，另外一只手也被包扎了好几圈纱布。
他只是盯着顾青时。
古怪，又沉默。
身份证是人送来的，顾青时随便在霍尘手机上打的，好像是个助理。
他仿佛个外来人员，对于六年后的一切都有些生疏。
这里变化太大了。
甚至医院都变了。
霍尘一直都没有说话。
顾青时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了，抬眼看了过去，“为什么走？”
“你在怄什么气！”
但霍尘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他只是略微凑近，再凑近些……
精神仿佛错乱一样。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顾青时没多犹豫就带霍尘去了精神科, 一路上人还算配合，并没有惹出什么大的事端。
医生只是看了一眼患者，随后就扶着下巴道, “他之前来过，轻微精神分裂, 持续有几年了，我给他开过药。没吃吗？”
“是三氟丙嗪和三氟哌丁苯。他随身是不是没带药？”医生又试着问了下。
但患者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看，精神状态倒是看着还好，并没有先前那种剧烈的反应了。
医生若有所思, 试着问, “他的幻想对象是你吗？”
对面的人长相看着年轻, 但又直觉比患者要大一些, 或许是神态与动作。
像是……什么家长一样。
但古怪的是，看着年龄也不是差很多的样子。
顾青时无法否认, 只是说，“可能是。”
医生顿时就笑了，“那就是你，发病的情况下还不会自言自语，肯定有什么别的因素影响。”
他继续利落地开了药, 随后扫了一眼二人, 倒是也没去深问两人的关系，只是嘱咐道，“你最好不要长时间的和他待在一起, 最好设定个具体时段, 不然他分不清。”
“另外, 这两种药呢，我要跟你说清楚。”
“三氟丙嗪和三氟哌丁苯倒是没有必要同时吃, 你看看他的身体反应情况。”
诊室敲键盘的声音很是明显，生活气很重。
医生很负责地道，“这个药有副作用，他之前也没接着来复查，你回去仔细看一下，实在不行就吃一种。”
“三氟哌丁苯吃了可能会胃部不适，也可能失眠。”
“三氟丙嗪吃了可能低血压、困、头晕、视力也可能会模糊。”
顾青时微微蹙眉，视力模糊……他当时原来没装。
医生后续又交代了下，“他前段时间的阳性症状是有些多的，噢，就是幻听和幻想。这个后续要及时检查……我看他还有自残倾向，既然他的幻想对象是你，那最好及时干预一下。”
顾青时应了声好，随即拿着单子准备往外走。
但就在这时，后面的医生就突然说了句，“欸，我是不是……见过你？”
顾青时转身去看，浅褐色的瞳孔里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我认错了？”医生自言自语道，用手托了托自己的下巴。
“或许。”青年平和道。
但即便如此，医生还是觉得很怪异，他并不脸盲，一天问诊这么多人，能记住的也只是长相特别突出的。
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感……
“噢，那好吧。冒犯了。”医生摆了摆手，不再询问这个问题。
但就在此刻。
对面的人只是问，“大夫不好意思问一下，我是外地的，老家那边有人听说湖心医院的理疗器械比较好，托我打听打听……但是我看地图上——”
医生摆摆手，一脸晦气，“湖心？那个私立的对吧，早关门了，没了没了。”
“我原先有同事在那边，有一说一确实东西好很多。”
顾青时面色不变，只是略带遗憾道，“这样啊，那多谢您了。”
医院居然没了。
门诊其实是白天才开，当时其实还是半夜，也就拖了几个小时才去挂的号。
顾青时可以明确的是，自己曾经的身份还没有恢复，996自从昨晚突然下线，现在还没有出来。
吊完水、打完退烧针、再从一楼取完药，基本都快到第二天中午了。
顾青时带着人去买早餐，不能空腹吃药。
医院附近有一条街，基本上都是卖的病号餐，多是小米粥和蔬菜包子，没什么油腻荤腥的。
“买小米粥啊，这刚熬出来的，飘着一层米油呢！两块钱一碗。”店主很是熟络地说。
门面里还有热气腾腾的雾气，看着是蒸的包子，熏得整个小店都暖洋洋的。
顾青时决定就买这个，但是刚说完要什么，才发现自己没有手机。
又忘了。
996到底什么时候出来——
“手机？”他转身看了下霍尘，低声询问。
青年很顺从地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到了人掌心，动作不是很顺畅。
有点躯体化。
顾青时注意到了，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付款码去给人扫。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那个机器。您来扫吧！”
店家拿出来一个小胸牌，很热情地举了过来，上面正反两面都是支付软件的收款码。
顾青时蹙了下眉，他不知道霍尘的支付密码。
“你的生日。”身后的人低声说，摩挲了下人的手指。
算是今天的第一句话。
店家看到还略微惊奇了下，这个原来不是傻子。
顾青时略微愣了下，随即输了一段数字，把钱付了。
然后带人找了个小桌子坐下，老板很快就把东西端上来了，小米粥热气腾腾，香味扑面而来。
好久没有吃过这种饭了……
“吃吧。”顾青时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对方只是看着他。
“耳朵里还有别的声音吗？”
霍尘的视线粘腻又专注，黑色漩涡里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只是乖顺地说，“现在没有了。”
“没有就吃饭。”
对方似乎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
“啧，快点。”顾青时又重复了一句。
“烫……”
顾青时只好起身去给他找了个空碗，倒出来一半，方便晾凉。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顾青时从来不记自己的生日，因为也不太重要。
上个世界是本来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
这个世界是系统随便给的身份。
都是假的。
但霍尘倒是记得很清楚，他似乎是年年会来给他过生日的，只不过顾青时一直没放在心上。
小学那会确实挺可爱的。
会拉琴给他听。
0422
顾青时觉得这个密码不是很难的样子，回去得让他改了……
思绪堪堪拉回。
他伸手拭了下碗壁的温度，平和道，“好了，不烫了，快点喝。”
霍尘眼眸微垂，看着那两个碗，只是想着，他果然还是只把他当孩子。
“快点。”
又催促了下。
大约十点半的时候。
顾青时看着人把药吃了。
顺便看了看咬伤的右手，包扎得其实挺好的，没有再渗血。
“我——”霍尘想要说什么。
“先闭嘴。”
顾青时带人打了个出租，一路上都在看人的手机，时不时会问几句话。
霍尘想拉手，但每次都被用力地打开。
“现在住哪里？”
霍尘说了个位置，眼眸黑沉沉的，盯着自己手背被打出来的红印，青筋凸了凸。
“和同学有联系么？”
“以前有。”
顾青时皱眉，只是道，“现在也要有。”
霍尘并不说话。
暂时没看出来个什么名堂，手机里大多都是些办公的东西，顾青时刚想递过去，但指腹蹭过屏幕，一不小心点开了录音。
一连串误触……
开启了播放。
——做什么？呼吸那么急促？
——不要憋气。
——怎么不说话？
那是顾青时十多年前的声音，甚至有点轻微的电流声，录制设备有些老旧。
——没有……你还没睡……
瑟缩、紧张、又稚嫩的嗓音。
霍尘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关掉了。
面色仍旧很平稳。
顾青时没说什么，只是对前面司机说了个位置。
湖心医院的旧址。
这里现在居然是一片空地。
顾青时有些意外，拆得倒是很快，但是建新的却这么慢。
不像是有城市规划的样子。
“为什么要关注这个？”霍尘低声询问，跟在人后面。
顾青时略微皱了下眉，转身去看人，“996没有给你说这件事？”
他现在已经默认霍尘知道996的存在了。
霍尘神色略微一变，但很快调整过来，只是说，“说什么？”
“当年我带你回来并不容易，阳光福利院和一个区医院有违法交易，档案我倒是全部提交了，不过我记得那个医院和另外一个医院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所有高级的检查项目都是移交到那里的。”
顾青时对当年霍尘的事记得很清楚，直至现在留有印象，“就叫湖心医院。”
“这种事情我认为官方机构会管，但没想到九年后那个医院出现了，甚至是在Z市新建没多久。但现在，居然又被拆了。”
顾青时有种敏锐的直觉。
总觉得不能错过这里。
霍尘的早年的人生过于草率，书里的设定总是寥寥几笔，和真实世界的发展完全不同。
他只是想知道，什么情况下，港城首富的独子会那么轻易地被丢到内陆的一个郊区福利院。
然后不管不顾了九年。
是真的是找不到吗？
霍尘微微皱眉，低声道，“湖心医院是霍家控股的。”
顾青时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个，只是顺着人的话头问，“具体是谁？”
“我名义上的姑姑。”
“霍盛丽。”
*
996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它被主系统修理了一顿。
是字面意义上的修理。
身体都酸酸的，据说是把数据启动顺序改了改，防止冒烟。
可996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选的结局线不好吗？】
【你要不别选了。】主系统只是建议。
996还是很喜欢自己挑选的线，主角不换，前期剧情就都还奏效，它改个结局不就成了。
大差不差多好啊。
主系统没品。
不过这个事暂时被搁置了，因为256世界的各项任务指标都没有达满。
主角当年走得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导致一些事留下了一堆bug。
现在还得修修。
996刚回到顾青时身边，就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宿主，我回来啦。】
顾青时坐在一个会所的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在看手里的资料，霍尘站在他旁边，对面是一个同龄的男生。
【回来就好，把我的身份情况说一下。】
“湖心医院被拆在上面不是个小的新闻，理由也不是城市规划。”对面的男生这么说道，他身形略微消瘦，但鼻梁上又夹着一副眼镜，像个常年泡图书馆的。
陈书看了一眼霍尘，又扫了一眼那个陌生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么？
顾青时翻了两页，996在脑海里还在播报。
【前期‘顾青时’角色在路人、其他角色心中已被清除，为保证256世界前后连贯，会在一个月内渐渐恢复，随身财富也会逐步插入256世界。】
“所以其实是——”顾青时把手里的复印件递了过去。
这里的东西很明显是卷宗。
应当不是很合法。
陈书：“是违法的造血厂，以及……怎么说，电影里的那种新鲜器官输送地。”
顾青时微微皱眉，“那影响不应该——”
“跑得太快，也就没有证据嘛。”青年甚至笑了下，有几分调侃的语气。
“霍家一向是这样。”陈书很冷淡地说道。
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对，又补了句，“哦，霍尘除外。”
顾青时知道陈书是书里的助力之一，他父亲好像是z市的公安局局长。
怎么卷宗也可以随意复印。
或许不太合规。
“你以后还是别这样做，霍尘他叫你的时候我不知道……”
陈书权当没听到，只是定定地看着人，“你长得这么年轻，怎么说起话来一股家长的味道？”
顾青时对此没有做什么评价，只是平和反驳道，“我年纪很大。”
他的相貌确实没有什么变化。
但年龄却并不如此，这个世界里他虽然消失了六年，但按道理应该也得加上去。
这样才符合正常规律。
顾青时算了算，于是同对面的孩子说，“你可以叫我叔叔。”
陈书：“……”
开玩笑呢。
年龄之论很快就跳过去了。
顾青时并没有带人回江湾林那里，毕竟的确造成了一定的阴影，他不确定会不会再给人带来刺激。
“林园府。”
前面的司机很和气地说好，顾青时突然想起了小李，手指在膝上敲了敲。
路程不算太慢，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是顾青时所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另外一个家，且没有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不过以前不在这里常过夜就是了。
走到走廊的时候，顾青时看向了侧对面的那个房子，问了句，“705有人吗？”
他回来的太匆忙，再加上霍尘实在出了太多问题。
差点忘了傅敛。
或者说已经忘了有两天了。
霍尘面色略微不郁，只是道，“不知道。”
“你先进去。”他穿得好薄。
顾青时其实是打算去看看的，陈霖……见他的最后一面似乎是在医院，不知道后来怎么样。
兴许是停留的时间太久，以至于旁边的人呼吸都有点变重，以为对方是在怀念什么人。
索性打开门，直接抬手拦腰把人抱进去了，脚尖都离了地。
顾青时上去就扇了一巴掌。
“不长记性是不是？”
第70章 第七十章
霍尘被扇了也不恼, 只是觉得脸颊麻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挠了过去。
顾青时蹙了下眉，扇完就往屋内走, 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面色平静。
这边房子是个平层, 有一扇落地窗，看着倒是亮堂些。
“后来是一直在这里住？”顾青时问了下。
霍尘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侧脸，舌尖顶了顶腮，安分了一会。
走过去说, “嗯, 但前些年不在Z市。”
顾青时今天下午走了不少路, 拉了把餐桌椅子坐下, 闲适地交叠着双腿，仰头去问, “去的哪个国家读书？”
霍尘至上而下地去看人，眼眸微垂，扫过那个略开的领口，平和道：
“英国。”
青年微微蹙了下眉，纤长的手指敲了下桌面, 接着问, “没有染上什么恶习吧？”
霍尘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两步，低声道，“你指哪种？”
顾青时动作一顿, 直接抬脚轻踹了一下, 淡声道, “退回去。”
人宛若个雕像，不动。
“要我说第二遍？”
霍尘膝盖上其实没什么痕迹, 因为进门顾青时就换了拖鞋，力道也不是很重。
就是警告。
他喉结滚动了下，但还是走到了原来的位置。
顾青时脸色这才好了些，接着说，“恶习就是抽烟酗酒，约炮、开淫|趴、不洁身自好，国外对药品的管控很低，有没有碰？”
他神情很淡漠，但问得又很直白，但不可能是不在意。
霍尘只是垂眸看着人，“没有。”
顾青时松了口气，肩背略微松弛了下，这是细微的小动作。
“行了，去睡会吧。给我手机。”
霍尘上前几步给人拿过来，垂眸看着人，距离又拉近了些。
“去睡觉，晚上七点我叫你，过会吃晚饭。”这人头也不抬，只是吩咐道。
霍尘不想去。
“快点。”顾青时催促道。
人还是无动于衷。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直到青年说了句，“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我不走，去吧，你可以验证一下。”
顾青时抬眸看人，霍尘是真的长大了很多，睫毛根根分明，下面是宛若深潭一般的眼睛。
“就一个小时。”
“看看我会不会消失？”
语调很轻快，说话的人似乎把这当成个小游戏，甚至眼神都温和了些。
但把霍尘哄走了之后，顾青时笑意就散了，脸上恢复了那种疏离与淡漠。
他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小时候安全感就差，大了又这样……
终归是他没养好。
顾青时在网页上搜索了几个问题——
【恋父情节如何纠正？】996伸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手机咣当掉地上。
顾青时闭了闭眼，呼吸有些不顺畅，心悸都被吓出来了。
【宿主宿主，你让我帮你检索啊，我比它们快！】996扭了扭身子，毛遂自荐。
顾青时尾指略微颤了下，冷声道，“不用。”
他弯腰把手机捡回来，又换了个页面，点了晚饭就放回去了。
顾青时出了屋门，走廊没什么人，有些空荡荡的，他看着705的门牌好一会。
最终前去敲了敲门。
“咚咚咚——”叩门声很沉闷。
里面没有脚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门上的灰尘簌簌地掉，顾青时的指关节蹭上了点。
996飘过来蹭了蹭，把灰沾走了，黏哒哒的。
顾青时：“……”
这里没人，陈霖估计不在。
顾青时只好又回了家，顺带把996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
【咕噜咕噜……】
大约洗干净了，他就把人放回一个毛巾上了，【自己擦擦。】
996在毛巾里拱来拱去的，像个毛毛虫。
六点五十八——
霍尘根本就没有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墙上的一个挂钟，指针滴答滴答地往前走。
窗帘被外面的风吹了一个起伏不平的包，时不时发出摩擦的声音。
验证一下。
验证一下……
咔哒，时针往前进了一格，到了整点。
霍尘冷脸看着门口，静静地等着。
没有人来。
每一秒像是被拉的很长，一点点将人拉到绝望中。
直到——
“起了没？”顾青时敲了下门。
霍尘在心里阴暗地记下一笔，他慢了至少有三十秒，瞳孔微微转了一下，像是终于活了。
顾青时没什么耐心，见里面没有动静直接推开了门，顺便打开了灯。
发现人没关窗户说了两句，抬手过去关上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这像是一场考试，结束了，来收卷了。
顾青时弯腰把他的手拿起来看了看，当时咬得太重，还缝了一下针。
996将节点定在这里，那活在当下里的人就都是肉体凡胎。
磕了碰了，都需要时间恢复。
“七点零二十七分。”
顾青时一开始还愣了下，抬眼去看床上的人，眼尾泛红，眼白有丝丝血丝。
他就没睡。
估计盯着钟表看了一个小时。
顾青时沉默半响，松开了人的手腕，不咸不淡地道，“那你报警吧。”
“……”
“吃饭不吃？”
青年停顿了一会，面色泛白，但莫名有些紧张，“吃。”
“那就起来。”
阴郁的气氛被打破的支离破碎，像是糖葫芦上面的糖衣，看着很扎嘴，但味道还是甜的。
并不可怕。
第二天——
顾青时需要去看一下霍尘工作的事，于是也就跟着出门了。
705室和昨天一样，没有什么动静，但差异就在于门上新贴了几张催缴单。
顾青时走上前去看了下，手指抚平了那个翘边的地方，快速地扫了一眼。
水费，电费，还有物业费。
都没交。
三个月的……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
霍尘把门关了，臂弯里挂着件衣服，走到人跟前，“我后来没有见过他。”
顾青时朝后伸了下手，把衣服拿了过来，穿到了身上。
“我知道了。”
顾青时迈步往电梯那里走，但是好一会也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霍尘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越过长河在回溯——
当年在小学走廊里也是这么个场景。
不过区别在于，当年霍尘是小跑着跟过去的。
现在是顾青时又走了回来，平和道，“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
“……”
因为剧情节点处在还没有结婚的一环，再加上这几天也算是稳定了一些。
顾青时也逐步发现了霍尘身份的转变。
他确实很有钱，楼下停着一辆黑车，牌子暂且不去评估，就是这个车牌号。
这么招摇做什么？
顾青时觉得不好，微微皱了下眉。
霍尘拉住人的手，凑近解释道，“不是我要求的。”
离得太近——
“啪。”
手背上又多了一道红痕。
霍家的集团总部是在港城没错，但前些年一直是在南方有产业，最近这几年才到了Z市。
顾青时坐在车座后面看了下窗外，发现的确有些交通路线不一样了。
六年这么快——
霍尘又伸着手去摸，不出意外又被打了下。
但是用的是受伤的手。
他发出点轻微的嘶声。
顾青时皱眉回头看了下，抬眸去看人，霍尘避开了眼神，面容沉静。
“……”
故意的是不是？
疼是肯定疼的。
但霍尘之后再去拉，手背便不会再被打了。
公司很快就到了。
顾青时原先只去过金元和万众那样子的大楼，对于非娱乐公司的办公地还是不甚了解的。
但看着也还好，一路被引着到了私人通道。
最后坐电梯上了顶层。
“你姑姑上班吗？”顾青时进了办公室，有些略微的口渴，摸了下喉咙。
霍尘试图去给人倒水，但是被旁边的助理抢先一步，那人立马将水杯递到了顾青时跟前。
“您喝水。”职业着装的人很体贴地说道，全然没看到自家老板冷冰冰的眼神。
“于朔，你先出去。”
顾青时对此不解，但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人走了才问，“你手这样，待会工作不需要人帮忙吗？”
霍尘冷静道，“不需要。”
顾青时没在问其他的事，只是重新把往杯子里倒了些水，递了过去。
“那顺便把药吃了。”
霍尘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但顾青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透明盒子，里面放着白色的药片，是一天的量。
“吃吧。”
霍尘看着那个杯子，皮肤下面的血管有些鼓涨，他用过的。
那不就是……
“喝不喝？怎么这么磨蹭呢？”
霍尘听话地把药咽了进去，喝完了所有的水，抬眸去看着人。
顾青时当没看到那个目光，只是弯腰抽了张纸巾擦自己的手上的水渍，动作不紧不慢。
他想了想，似乎是思索事情的先后顺序。
“先把你姑姑叫来。”
顾青时环顾了一下这个办公室，低声道，“没小房间吗？我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霍尘，“我没有那种东西。”
“傅敛的就有啊……”顾青时略微困惑，他以为这个是通用的。
霍尘气笑了，“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放张床在里面是做什么？”
“顾青时，你怎么知道的。”
他微微往前走了几步，隐隐有发疯之兆。
顾青时拧眉，按住人的肩头道，“我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过，小房间不就是休息的吗。”
霍尘冷脸，仍旧怄气道，“只有你会这么觉得。”
顾青时看了下人，心想果然喂了药好一点，情绪没想象中那么不稳定。
“那你这里没什么可以藏的地方？”
霍尘目光游移，微微往人那边撇了一眼，“有。”
“哪里？”
“办公桌下面。”
*
霍盛丽进来的时候高跟鞋哒哒作响，身着职业正装进来，红唇大波浪，看着很有气势。
“怎么了大侄子，今年的产业线我看没问题，之后随便从娱乐圈挑几个过来站站台就成了。”
语气很是亲和又自然，倒看不出来什么别的东西。
霍尘坐在办公室上，神色很是平和，只是问了句，“姑姑知道湖心医院吗？”
他向来不喜欢打太极。
霍盛丽神色微变，蹙眉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前些日子管的太松散，不是忘了这么一事么……我当年不是还在那医院里住过一段时日，拆了难免有些怀念。”
霍盛丽眼皮一抖，心说你确定是怀念而不是憎恨。
那破地方……简直就是个隐患。
“没事，处理好了，不会有问题。”女人只是摆摆手说，没放在心上。
霍尘脸色回归了平淡，他觉得古怪，他这个姑姑虽说不是很亲近，但回顾那几年。
倒是也没有和他添什么麻烦。
“你确定？”霍尘冷声问。
霍盛丽不答反问，“出岔子了？”
“有个姓陈的人失踪了，警方所能查到的行踪断在湖心医院，他曾带他的奶奶住在那里，你说Z市的人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来查。”霍尘神情很淡漠，只是客观地将现实同人剖析了一番。
至于人如何选择，全看对方。
霍盛丽不可思议道，“你觉得是我？”
对面的青年并不作答。
霍盛丽觉得莫名其妙，本来想一股脑说出来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似乎觉得有几分悲哀。
“算了，你自己查吧。”
“警方来找人的时候你知会我一声。”霍盛丽随口说了句，然后就踩着恨天高往门外走。
不过走到一半，她又转身回来。
“今年中秋得回老宅过，你记得把那老东西接回来……”
霍尘神色有轻微的不自在，眼眸微微垂着，食指有些不自在地痉挛。
大约过了一会。
顾青时从门外进来，手里有秘书给的一瓶果汁，约莫是喝了一半。
霍尘：“……”
他起身把那东西扔到了垃圾桶，“不健康。”
“无公害的，有绿色产品的标，你扔了做什么。”顾青时皱眉。
霍尘：“那也有添加剂。”
顾青时笑了，直接说，“是不是只有你打的果汁最健康？”
“……”
霍尘没说话。
顾青时略微无语，“你姑姑说了什么？”
给了个台阶。
“她并没有透露出太多信息，让我自己查。”
顾青时并不意外，只是他唯一担心的是，陈霖为什么会失踪？
这其实是三十分钟之前得到的消息。
陈书接到了报案，说来人是万众娱乐的人，似乎是个小明星，但他搜了网站，发现粉丝就十万出头，估摸是个糊糊。
估计是失踪人的朋友。
“说是联系不上，看着比较担心，局里确实去查了，那人的直觉倒是对，的确凭空消失了。”陈书当时打了个电话过来。
顾青时当时其实还是有些疑惑，陈书毕竟也不大，这么传消息会不会违反规定。
“他是警察，入职了。”
“你怎么不几年之后再说？”
“你没问啊。”青年伸出手指去勾人的尾指。
“……”
顾青时觉得霍尘又烦起来了，不过他又想起来点事，但是没管那根手指。
只是问，“田村是被拆迁了吗？”
“是，那边被开发了。”
“那你奶奶的坟呢？”
霍尘动作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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