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1


    小泉子做事仔细, 特意取了羊奶泡软了煮好的?嫩嫩的?肉,一点点喂给小猫吃下。饭饱水足,再加上温暖的?居所供它好好休息, 小猫很快就?恢复了活力, 展现出它的?好奇心来。


    小猫喵喵叫着, 趁着小泉子打盹的?功夫,偷偷溜进了里间。它爬上了脚踏,努努力,一下就?跳上了床。


    江云汀侧过身蜷着身子,正?睡得?沉, 手指还攥着一条白色绣着凤凰花的?手帕。


    小猫歪歪头,耳朵向后?仰仰,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舔了舔江云汀的?手背。


    殿内昏暗一片,厚重的?床帘已经被妥帖地放了下来,圈住了这一方小天地。


    江云汀睁开?眼, 发现裴璟已经不在?了。


    唔——他揉揉眼睛,睡了一觉过后?,身上更觉酥麻, 尤其是?脊骨, 泛起一阵一阵的?酸痛来。


    裴璟的?手帕还抓在?手心里,江云汀看了半晌,把它叠好放在?了枕边。


    裴璟应该是?出宫了?


    外男是?不允许在?宫内过夜的?,而且裴璟今日赶回?来又照顾了他很久, 应该也累了。


    “喵呜——”


    江云汀一偏头就?发现了蹲坐在?里侧的?小猫, 便抬手掀开?了被子,邀请小猫进来一起取暖。


    “好可爱。”江云汀的?声音有点沙哑, 握拳抵着唇轻轻咳了两声,缓过来后?,才?仔仔细细地看着怀里乖巧趴着的?小猫。


    它的?眼睛是?浅绿色,绿莹莹的?,实在?特别。


    小猫往江云汀的?方向爬近了几步,猫猫头拱进了江云汀的?肩上,江云汀摸摸小猫毛茸茸的?身子,突然起了想?要把小猫养在?身边的?想?法。


    可万物有灵,万一这小家伙不愿意被他拘在?身边呢?


    他暗自纠结了一会儿,手上撸猫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小猫亲昵地蹭蹭他。


    江云汀终于打定了主意,于是?小小声地跟小猫商量:“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吗?我虽然没有养过活物,但你若是?愿意留下来,我会很认真地照顾你的?。”


    “喵呜——”


    小猫舔了舔江云汀的?手,用鼻尖主动去蹭他的?手背,猫眼里星星点点的?都是?喜悦。


    江云汀也有点小开?心,他抬手欢喜地摸摸小猫的?头,然后?点点小猫的?鼻子。


    “那行,我们先盖个章,以后?我们就?一起做伴了。”


    “喵~”


    小猫爬了出来,趴在?江云汀的?枕头上,把自己的?肚皮翻出来,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在?空气中抓挠几下,引得?江云汀忍不住撸了撸它的?肚皮。


    有了小猫,自然要给它取一个好听的?名字,江云汀咳了两声,手指不自觉的?描画着枕头上的?松柏花纹,喃喃道:“叫什么好呢?”


    “叫’九九‘可好?”


    江云汀吓了一跳,床帘被掀开?一角,裴璟端着一盏小小的?烛台侧身向内看他,昏黄的?烛光照亮了裴璟的?侧脸,更显得?他眉目深邃,鼻梁英挺。


    裴璟把半边床帘挂了起来,江云汀刚要起身,就?被裴璟按住,被扶着躺下。


    “先别起身,我让小泉子去添多几个炭盆进来再说。”


    江云汀握住裴璟的?手,裴璟坐在?床边,顺手把正?要钻进被窝里的?小猫拎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出宫?”江云汀的?脸上带着焦急之色,“皇帝舅舅必要重重罚你了!”


    裴璟看着心上人表现出来对他的?担忧神情,心中一暖。他掖了掖被子,说:“无妨,太后?和长公主还未回?宫,你又正?病着,我便派人向太后?和长公主说明了情况,太后?特许我留下的?。”


    江云汀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可另一件事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祖母和娘亲竟然还没回?宫?”


    裴璟点点头,抬手去摸江云汀的?额头,额头已经不烫了,人看着也精神很多,看他眉头蹙起的?样?子,不由抬指帮他抚平。


    他犹豫了一下,江云汀正?了神色,说:“不要瞒我。”


    裴璟只?好照实说道:“惠妃难产,诞下死?胎。淑贵嫔还在?生产之中,情况不妙。 ”


    惠妃的?父亲,是?安王一派的?人。


    江云汀抬手捂住了额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痛色。


    江云汀敏感多思,时?常头痛,裴璟连忙给他按揉头上穴位,轻声劝道:“都是?意外,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牵扯不到安王。”


    江云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这些年来,皇帝舅舅面上对他亲厚,可他多年来下的?旨意,多少能看出是?针对异姓王的?。


    爹爹已经在?尽力周旋,可这异姓王的?王位一日存在?,江氏一族的?头顶上,就?永远会悬着一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重剑。


    裴璟不想?让江云汀在?病中还要费神,便又提到了另外一个话题:“这只?小猫,云汀确定要养了?”


    江云汀知道他是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点点头勉强笑道:“是?呀,它好小,放归它也怕它无法生存,再说了,它是?我救下的?呢,当然要对它负责。”


    “对了,刚才你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江云汀说,“是?哪个jiu呢?”


    裴璟口?中的?话转了一圈,把心里想?的?“久久”,改成了“九九”。


    江云汀也没问为什么要用这个字,就?这么喊了起来。


    “九九,以后?你就?有家啦,”江云汀把小猫拢在?手心里,他不想?裴璟为着他家的?事跟着烦恼,便努力地暂时?放下,对着枕侧的?小猫粲然一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泉子带着几个小太监往屋子里送来了几个炭盆,屋子一下暖和起来,温暖如春。


    裴璟又把小猫拿走放在地上,推推它,让它自己玩儿去。


    探手进去揉揉江云汀僵硬的?腰身,裴璟俯身,渐渐靠近了江云汀。


    他放低了声音:“睡了许久,饿不饿?”


    “还好,”江云汀不自在?地按住裴璟的?手,裴璟同他靠得?好近,安神静气的?檀香把他完全笼罩在?其中,耳朵尖尖偷偷红了起来,他偏过头:“对了,你刚才?是?在?暖房休息吗?”


    “我刚才?在?小厨房里揉面。”他像是?累极了一般,就?这么趴在?江云汀的?颈侧,细细的?闻着云汀身上的?味道,清清淡淡,但总能让他放松下来。


    两个人亲密无间,絮絮耳语。


    江云汀听着裴璟说话,裴璟在?他耳边轻笑:“今日是?云汀的?生辰,虽说生辰宴被临时?中断了,但总得?吃碗长寿面应个景儿。”


    “原来你方才?是?去揉面去了,”江云汀好奇的?问道:“那你是?一直守着我吗?”


    裴璟“嗯”了一声,扭头跟江云汀对视。


    他就?这么直白地看着人:“那不然呢?某个发着高热、可怜兮兮的?世子拉着我的?手,睡着了都不肯松开?,在?下便顺水推舟,一直守候在?世子身边喽。”


    顺水推舟?


    江云汀眨眨眼,什么意思?


    裴璟看懂了江云汀想?问没问出口?的?话,第一次把藏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我也很想?念云汀,”裴璟抬手抚过云汀精致的?眉眼,“我也很想?留在?你的?身边,守着你。”


    守着你,一辈子。


    江云汀被裴璟看得?不好意思,想?要转身,被裴璟一抬手拦住了,他只?好拉高了被子,把眼睛遮起来。


    裴璟被江云汀掩耳盗铃的?动作逗笑了,干脆把人拢进自己怀里。


    “半年了,一封书信都不肯回?,”裴璟顺着被面一路向下,轻轻拍着他的?背,“不恼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让云汀伤心了那么久。我保证,这种错误以后?绝不会犯。”


    像是?在?哄小孩儿。


    裴璟摸摸云汀露在?被子外柔顺的?长发,整颗心都变得?柔软。


    “要吃长寿面,”江云汀闷在?被子说道,裴璟把被子扒拉开?,江云汀的?脸色憋得?有点红,眼睛却很有神,带着骄矜,“要是?长寿面不好吃,我还是?要恼的?。”


    “好,”裴璟屈起指节刮了刮他的?鼻子,宠溺一笑,“等我一会儿,我去煮面。”


    江云汀眨眨眼,裴璟把绕在?腿边喵喵叫着撒娇的?小猫捞了上来,点点猫猫头:“还要劳烦九九陪你做个伴。”


    江云汀没有等很久,裴璟就?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


    小泉子搬了一张小桌子放在?床上,裴璟把一锭银子给了小泉子,犒劳他今日劳心劳力,小泉子道过谢后?才?安心回?去休息了。


    江云汀披着狐裘,裴璟递给他一双筷子。


    “简陋了一点,等你病好了,一定好好补偿你。”裴璟把碗往江云汀的?方向推近了一些,让他快尝尝。


    这长寿面的?汤底用了鸡汤,因着时?候已经很晚了,怕云汀吃多了反而会积食,再加上他身体不适,所以面的?份量不是?很大。


    江云汀不爱吃葱,裴璟就?用了鲜嫩的?菜心铺在?上头。黄澄澄的?面加上绿色的?蔬菜,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要一口?气吃完,不能咬断,”裴璟细心叮嘱着,“别着急,小心噎着。”


    江云汀一边听着裴璟的?絮叨,一边低头吃着面。


    烛火跳跃着,两个人的?影子在?墙面上忽明忽暗,时?而分离开?,时?而交叠在?一起。


    温暖平静的?气氛在?绛云殿缓缓流淌,江云汀吃完了面,嘴角还残留着汤汁。裴璟微微一笑,然后?用帕子为他拭去。


    “云汀可有许下什么心愿吗?”


    江云汀喝了一口?鸡汤,想?了想?,摇摇头。


    “我每年的?生辰愿望,都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祖母、爹娘身体健康,大家都能开?开?心心。”


    江云汀认真地说道:“我不喜离别,可长到十六岁,经历最多的?就?是?离别。”


    “那今年便贪心多许一个,”江云汀垂眸一笑,“望好景常在?,盼我身边之人,少离别,长相守。”


    裴璟眉心一动,心脏处升起了酥酥麻麻的?痛痒。


    无论如何,都不该伤云汀的?心。


    他当时?太过慌乱,也太不理智了。


    好在?,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面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江云汀放下面碗,抬手捏捏裴璟英俊的?脸,微微歪着头,“不恼你了,谢谢你,裴哥哥。”


    裴璟握住江云汀的?手,眼神恳切地看向他,说:“今日元宵,我也有一个愿望,云汀想?知道吗?”


    “愿闻其详。”


    内心的?欲望疯长,裴璟努力稳住声线。


    “希望云汀长命百岁,顺遂安康。”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常相见。


    第162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2


    凡间的元宵灯会热闹非凡, 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淑贵嫔生下了一个女胎,可那?孩子一生下来?便是浑身紫胀,连吸奶的力气都没有, 费劲呼吸的样子, 看着就让人觉得?揪心。孩子如此?, 淑贵嫔更是难过,看了一眼孩子,就止不?住地伏在皇帝怀里哀哀哭了起来?,直哭晕了过去。


    天?色也晚了,太后上了年纪, 又是发?怒又是焦急,身子早就不?太撑得?住,被祁凤吟强行送回了慈安宫休息,她留下来?帮助皇后处理?后续事宜。


    “凤吟,你也早些回去吧,”皇后把手搭在祁凤吟的肩膀上, 眼见着人打了好几个哈欠还强撑着精神的样子,柔声劝道:“我听华英说了,云儿晚间时?候发?烧, 你心里一定急得?很。不?必陪我熬着, 早些回去歇着吧,总归这里有那?么多?宫人陪着我呢。”


    祁凤吟看着摇篮里脆弱的孩子,摇了摇头:“不?了,刚才?我让华婧回去看过, 云儿已经退烧了, 小璟正守着呢。小璟稳重踏实,他在绛云殿, 我很放心。”


    “更何况,”祁凤吟仰头看她,抬手按住了皇后搭在她肩上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这里更要紧些,皇弟近些年来?很是看重孩子,若有什么不?好,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好应付。”


    祁凤吟眨眨眼,仍带着未出阁时?的俏丽:“我也有许久没同你叙过话了,今夜正是好机会。”


    皇后轻声笑了笑,看着摇篮里脆弱不?堪的婴儿,眼中?闪现出一抹不?忍,被祁凤吟及时?捕捉到,但并未深想,只当她是出于怜悯之情罢了。


    她也坐了下来?,华英送上两盏清茶。


    “可怜的孩子,连哭都没有力气。”皇后摸摸孩子的脸,丹红色的指甲顺着孩子的眉眼一路慢慢抚到了她的脖颈,像是鲜血一般流下来?。她蹙着眉,“也不?知道能?不?能?……”


    祁凤吟:“今日之事当真是奇了怪了,虽说惠妃娇纵惯了,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淑贵嫔性子软懦,这两人说起来?交情看着也是好的,怎得?突然闹了起来??”


    皇后抿了一口茶,柳眉微挑:“不?晓得?,淑贵嫔一味在那?儿哭诉,说是惠妃口出恶言羞辱她,两人便吵了起来?,后来?更是动了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皇上怕惹她伤心,也没多?问。但是惠妃到现在都没醒,只凭淑贵嫔一面之词,也难说谁是谁非的。”


    皇后放低了声音:“就怕牵扯到你家王爷。”


    祁凤吟握紧了帕子,又很快松开。


    惠妃明面上同安王府有些关系,但实际上惠妃的父亲职位不?高,人也本?分,皇弟定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允许惠妃有孕的。


    应该无碍。


    “不?说这些了。”皇后轻轻甩了一下手帕,握住祁凤吟的手笑道:“我娘前些日子进?宫问安,跟我说,安王近日要进?京,还递了折子,说是世子已经长大,想带着世子回封地看看。看皇上的意思似在犹豫着,不?过我觉着,若是太后开口,皇上必会肯的。”


    祁凤吟岔开话题,聊起皇后侄子娶亲的事。


    “说来?还是你眼光好,我瞧着新妇端庄聪慧,是个顶好的孩子。”祁凤吟拉着皇后的手晃了晃,“郎才?女貌,真是佳偶天?成。”


    皇后挂心母家,这侄子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很是关注,听祁凤吟这般说,不?由笑开:“是吧?那?孩子家世好,人也稳重,最重要的是,两个孩子看了画像之后就瞧对了眼,真是好极了。”


    祁凤吟笑道:“好福气,好缘分。我也盼着我家云儿能?得?一个喜欢的。”


    皇后掩唇一笑:“你放心,云儿生得?好,脾性更是出了名的温和有礼,哪家姑娘看见了不?喜欢?”


    “也就是母后、你,还有个裴小将军看得?紧,云儿也不?爱交际,不?然京城里想要与你结亲的亲家不?知道有多?少!”


    “也是……但我总觉得?,云儿心里怕是已经有了人了。”


    祁凤吟琢磨着,早晨来?的时?候她瞧着自家儿子不?好意思的样子,知子莫若母,云儿想是心里有了人,她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想要一一排查清楚未来?儿媳妇可能?的人选。


    皇后也惊了,她本?来?还想跟祁凤吟说说自家的侄女,没想到云儿这孩子已经有了想法了?


    祁凤吟便把今日江云汀的异状都说与了皇后听。


    “哎呦,真是搞不?清楚了。”祁凤吟拍拍额头,苦笑道:“云儿身边不?是宫女就是嬷嬷、太监,且多是石青和小泉子伺候着,哪来?的什么心上人?”


    皇后也觉得?不?可能?:“应该是你想多?了,云儿接触的人有限,哪里会冒出什么个什么人来??”


    于是两人便抛下这一话题不?谈,随便说说近来?京中?的奇事罢了。


    这个年过得并不消停,惠妃失了孩子,醒过来?之后精神恍惚,竟什么人都记不?起了。淑贵嫔身体遭受重创,公主虽然生下了下来?,但心脉未能?发?育完全,需得?小心护理——但无论如何,这个年终于是过完了。


    江云汀病了几日,太后严令他好好休息,不?放他出宫,流水似的药膳、补品被盯着喝下了不?少,待病彻底好了之后,他才回了长公主府。


    病中?的日子总是寂寞的,但江云汀有小猫九九陪着,还有裴璟日日进宫送来新奇玩意相伴,倒也不觉得难熬——还胖了一些,虽然还是一身的骨头。


    裴璟单手揽着他的腰把人抱起来?颠了颠,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费力,但江云汀被吓了一跳,他正去够书架上的书呢,突然就被抱了起来?,恼得?捶了两下裴璟的胸口。


    “不?错,胖了一点点,”裴璟没把人放下,反倒原地抱着人转了个圈,“还是瘦,继续努力。”


    江云汀两只手掐着裴璟的帅脸:“努力什么?”


    裴璟一脸的理?所?当然:“努力把你喂胖啊。”


    “……”江云汀无语:“我是猪吗?还努力把我喂胖。”


    裴璟把人放在书案上,江云汀不?惯这样,书案是用来?看书写字的,怎么能?坐上去?撑着案面就要下来?,裴璟两只手一按桌面,微微俯身,江云汀就被严严实实地困在了裴璟的怀里。


    江云汀:“……你干嘛?我要下去——”


    像是在撒娇。


    裴璟在心里“啧”了一声,就是在撒娇。


    小世子是在北方长大的,但口音却带着南方的软糯——想是因为太后,还有身边常伺候的石青嬷嬷是南方人,所?以会这样?


    “不?放——”裴璟摸摸江云汀的长发?,眼睛里带着笑意,还带着一点暗暗的得?意,“之前说好了要给你补过一个生辰,不?知道今夜世子是否得?空,赏脸随小的出门一趟?”


    今日正是三月初三上祀日。


    那?日元宵佳节过后,皇帝所?受的打击不?小,所?以宫中?一些事宜大多?从简,不?敢铺张,难得?清静消停了一阵。


    也因着这缘故,本?来?裴璟想给云汀补办的生辰也被迫一再推迟,直到半月前,裴源传来?剿匪捷报,宫中?的气氛才?和缓一些——裴璟便不?想再拖了。


    一来?是因着裴家军剿匪还需要他回去指挥,保不?齐皇帝突然下旨,他就要立刻离开京都;二来?,近期裴璟临时?得?的一件差事——阿芙蓉重新流行于京中?,皇帝命裴璟严查阿芙蓉的来?源,刚查到一点苗头,算是有了一些进?展,好不?容易得?了些休息的时?间。


    既是上祀日,祁凤吟和江云汀少不?得?进?宫陪着太后用膳,又被带着行了些过节的礼俗,之后就出了宫。


    祁凤吟折下新摘下来?的柳枝,留神听着华婧说话。


    皇帝刚批了允许安王进?京的折子,加之那?日的元宵夜宴,不?少世家知道是太后着意给安王世子选世子妃,所?以祁凤吟不?用想都知道,这些夫人们进?宫请安的时?候肯定要拉着她说话的。


    这事儿本?来?就敏感,江俞柏又提了要世子回封地……祁凤吟不?想因着这些事情去触到皇帝脑子里那?根敏感的弦,便托词先回了长公主府,想母子俩安安静静的过节,裴璟便过来?了。


    小猫跳上了书案,甩了一下尾巴,慢悠悠地走过来?主动蹭蹭江云汀的手。


    江云汀摸了摸小猫,好奇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太晚回来?的话,娘亲怕是不?肯放我出去的。”


    “不?远,而且我保证,一定在亥时?前送你回来?。”


    “亥时??”江云汀想了想,应该可以,就仰着头看他:“那?我等?会儿让嬷嬷去跟娘亲说。”


    小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跟着江云汀一起仰头看着裴璟。


    哗啦——春日略带湿润的风吹过花树,花影扶疏映入书房之中?,轻轻摇曳着。


    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这冲击力有点太大了——好可爱,想亲。


    忍住!


    裴璟清了清嗓子,目的达到,他往后退了一步,任江云汀抓着他的手臂跳了下来?。


    “神神秘秘的。”江云汀心里有点小兴奋,他很期待裴璟的礼物,因为每一回裴璟都会给他带来?惊喜。他努力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拈了块糕点咬了一小口,转身看向裴璟,“晚上出去,是要带我逛夜市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


    小猫喵喵叫着,似乎是知道主人要丢下自己出去玩了,咬着云汀的衣袍下摆,表示它也要去。


    江云汀没得?到答案也不?纠结,蹲下身来?跟小猫玩了一会儿。


    唔……


    江云汀点点眉心。


    好像,有点什么事,忘记了——还挺重要的一件事,娘亲先前说过一回的。


    罢了,明日再问问娘亲吧。


    *


    “上祀日,祓禊去灾。”


    裴璟闭上眼睛,沾了花瓣水的柳枝轻轻点在他身上。


    江云汀认真道:“平平安安,不?要受伤。”


    “你也是,”裴璟把沾在他头发?上的花瓣摘下来?,“要健健康康,少病少灾。”


    江云汀笑了一下,拉着裴璟走向热闹的街市。


    裴璟神神秘秘的,他一路问,裴璟都不?肯说,嘴巴可严实了。


    夜市很是热闹,成群的孩子穿梭在人群之中?,许多?青年男女结伴相约,他们两个男子跻身其中?,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可这两个人长得?又好,一个面容清俊,一个端丽精致,引得?不?少路人回头相望,还有大胆的女子投了香包。


    投到了江云汀身上,他下意识一抓。


    裴璟脸色一黑:“……”


    他把香包从江云汀的手里拿出来?,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生气,一边护着江云汀往前走,一路上到了一座华丽的酒楼。


    江云汀心里觉得?有点好笑,裴璟牵得?他的手太紧了,有点疼。


    江云汀瞅瞅裴璟的黑脸,噗嗤一声笑了。


    裴璟一直都看他看得?紧,护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受伤。


    唔——裴璟该不?会是以为那?位姑娘是刺客,香包是暗器吧?


    怪怪的,江云汀感觉应该不?是,裴璟在外面闯荡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会有姑娘用扔香包的方式表示对别人的喜爱呢?


    “笑什么?”


    “唔,没有没有。”江云汀眨眨眼,“你抓我的手抓得?太紧了,疼——”


    裴璟一听赶紧松了手,帮他揉了两下。


    这座酒楼临江而立,一共有五层,江云汀扶着栏杆向外眺望,整座京城都囊括在视线之中?。


    他席地而坐,把下巴放在栏杆上。


    “很漂亮,我先前都没有来?过这里呢。”


    微风轻拂,柔柔的风吹动江云汀披在身后的几缕长发?。他懒懒地趴在栏杆上,觉得?很是放松。


    娘亲最近总是保持着一个紧绷的状态,也减少了他们入宫的次数,多?数时?候,都是留在长公主府里,闭门谢客。


    娘亲疼他,虽命季师傅教导他政务,但总不?愿外面的烦心事搅扰他的安宁——可他总会知道的。


    祁凤吟尽力为自己的孩子圈起了防护墙,可江云汀是安王世子,有些事情他必须要懂。


    裴璟跪坐在江云汀身后,一手拢住他那?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没说什么,今日他带云汀出来?,就是想着给他放松的。


    店小二上了菜——荠菜煮鸡蛋。


    “啊——说好的请我吃好吃的呢?”江云汀看了一眼,扭头继续趴在栏杆上,“只有一碗鸡蛋?”


    裴璟抱着他的腰将人托抱起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才?哪到哪呀?”


    于是江云汀就被半扶半抱着挪到了座位上。


    裴璟简直要被他笑晕,举止一向得?宜的安王世子只有在他面前才?会耍赖,露出这副懒散的样子。


    “啊——张嘴。”


    甜滋滋的,江云汀皱了皱眉,他喜欢吃甜的东西,但甜的鸡蛋,味道也太奇怪了。


    裴璟并不?勉强他,喂了一小口蛋白应个景儿就算了。


    夜市太多?人了,近来?京城人口流动过多?,裴璟怕挤到云汀,也怕出现什么无法掌控的事,就没有带着他下去逛。他们在楼上看了一会儿热闹,慢慢地,江云汀坐直了身体,看着几艘装饰精美奢华的画舫缓缓驶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大手笔?”江云汀数了数画舫的数量,“六艘诶!”


    裴璟在他身后掌着他的腰,栏杆有点矮,总有些不?太放心。


    每艘画舫均有三层,每一层都用不?同的鲜花装饰着,数不?清的乐师分散在画舫上的各个位置,或是弹琴,或是鼓瑟,或是吹笙,整个夜晚再次哄闹起来?。


    画舫们靠在岸边,几个护卫打扮的人放下甲板,邀请百姓们上船游玩。


    “看来?是个热心肠,”江云汀靠在裴璟怀里,“大家一起游玩,真好。”


    裴璟点点头,又摇头:“大家一起自然是好,但想上船游玩,也是有条件的。”


    江云汀好奇道:“什么条件?”


    裴璟轻笑道:“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自不?会要求他们付钱才?能?上船。船上的器具、食物都是免费供应的,他们可以随意取用、玩乐,唯有一个条件。”


    “若有识字、会写字的,便要诚心诚意地写下一个’福‘或是’寿‘字,若是都不?会的,那?便需要他们诚心诚意地留下祝福或是祝寿的话,自有人会记录下来?。”


    江云汀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但还是说道:“好特别的做法,这画舫的主人真是有心了。”


    裴璟点点头:“还好吧,我觉得?还不?够呢。”


    ……


    不?对,裴哥哥怎么知道上船的规则?


    江云汀反应过来?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是吧……”江云汀攀着裴璟的手臂惊呼道:“你……你不?会是……”


    裴璟带着笑:“是啊,如你所?想。”


    江云汀睁大了眼睛,哑然。


    裴璟看着他愣愣地盯着画舫,心说这几天?的忙碌总算是值得?了。


    江云汀扭头看向裴璟,裴璟眼巴巴的与他对视。


    云汀会夸夸我吗?


    乖巧等?夸.jpg.


    江云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严肃无比地双手捧住了裴璟的脸。


    裴璟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脸迅速红了一片——


    “裴璟,”江云汀认真且肃然地看着他,说:“贪污腐败有违大晟国法,你知道吗?”


    裴璟:“……”


    裴璟:“?”


    裴璟:“!”


    裴璟全身沸腾的热血冷了下来?,他被气得?跳脚,江云汀瞪着无辜的狐狸眼看着他。


    “江云汀!”


    江云汀乖乖应道:“在!”


    裴璟来?回走了两圈,气急败坏:“我裴家还是有点家底儿的好吗?这几艘画舫怎么就值得?我掏空家底儿、去贪污腐败了?!”


    江云汀眨眨眼:“可是娘亲说裴叔叔当年创业艰难,是出生入死?、十分辛苦才?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你的俸禄也不?高,所?以娘亲特意叮嘱我,让我出门玩儿不?要花你的钱。”


    说着他就翻出了自己鼓鼓囊囊的钱袋放在桌子上,乖巧道:“我刚刚还在想,等?会儿怎么偷偷下楼结账呢。”


    裴璟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无语凝噎。


    凤姨,考虑得?真是,太过,周到了!


    裴璟扶额叹息,都怪他爹!平日里藏私房钱出去喝酒,抠抠搜搜的,江叔看在眼里,肯定就跟凤姨说了这事儿,给她留下个“裴家拮据”的印象。


    他气得?想吐血。


    罢了罢了。


    画舫的歌舞声响起,江云汀被吸引了注意力,频频往下看。


    裴璟无奈一笑,看他好奇的样子,直接带着人下楼去玩了。


    画舫上的歌舞弦乐声响彻江面。


    江云汀刚刚登船,就看见几位先生正在飞速写着祝福语,一旁还有几个侍女整理?成册。


    裴璟牵着他一路往前走,一楼摆满了各色事物,是完完全全的流水宴,围成了一个圈,中?央还有几个厨子正在烧烤,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此?,大家简直要玩疯了去。


    二楼是乐师所?在,裴璟直接带着江云汀上了三楼。


    江风习习吹来?,裴璟贴心地给他挡住了大部分的风。一推门,各色乐器铺排在前,江云汀惊呼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这是焦尾!”江云汀小心翼翼不?敢碰,俯着身子细细观看,“真的……太棒了!”


    裴璟走上前摸摸他的头:“喜欢就好。”


    “唔……”江云汀有点犹豫地看向裴璟,“这得?花费…唔!”


    裴璟满脸黑线:“我有私产!”


    “嗷!”江云汀激动地一下抱住了裴璟,跳了两下:“谢谢裴哥哥!”


    “这么高兴啊,”裴璟也被带得?有点激动,绷不?住笑了,轻轻抚着他的背,“云汀喜欢这把琴,就不?负我找了许久的心意了。”


    “超级喜欢!”江云汀眼睛亮亮地看着裴璟,用力肯定道:“超级喜欢!”


    裴璟被他看得?心软,想把他揉进?怀里,强忍着那?股子冒头的占有欲,从一个柜子里掏出一个外表古朴的木盒。


    “打开看看,”裴璟轻笑,“这是最后一件礼物。”


    是一串红玛瑙手串。


    眼熟……好眼熟。


    江云汀晃晃头,为什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裴璟小心地给他戴上,绕了几圈。


    红色的玛瑙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雪白。


    “好看,”江云汀抬起手腕在裴璟眼前晃晃,“真好看,我很喜欢。”


    裴璟刚想说什么,就被楼下轰然而起的喧闹声打断。


    “罢了,今日是上祀日,又是给云汀补办的生辰宴,”裴璟宠溺一笑:“要不?要下去一起玩儿?”


    江云汀用力点点头。


    云汀其实很喜欢热闹,裴璟喝了一口酒,看着置身在人群中?的云汀,忍不?住笑了笑。


    画舫上的人都经过筛查,大多?都是接了邀请函才?上来?的,少数几个零星的人也有护卫盯着——这画舫看着只是个平常的奢华模样,实则在每个角落里,都安插了护卫。


    今日一定要云汀玩得?尽兴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放置在中?央的烧烤家伙都被撤了下去,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弄得?,干脆弄了一个类似篝火的东西来?。


    江云汀回头望去,一眼没瞧见裴璟,心里有点慌。


    “我在这里呢,别怕,”裴璟从云汀身后虚虚环抱着人,一手与他交握,“我就在你身后。”


    江云汀一笑,摇摇头。


    “不?怕。”


    ——他知道裴璟会守护着他的。


    第?一眼看不?见,第?二眼一定能?看见。


    青年男女们围着火堆跳起了舞。


    江云汀自然拉着裴璟加入其中?。


    他们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圈,乐声由舒缓渐渐变得?欢乐起来?。他们不?再顾及什么男女大防,青年男女们在热闹的气氛中?共舞,展现自己的才?艺。


    江云汀他们先是跟着大家伙一起围着火堆边走边唱,而后大家乱了起来?,各自找到看对眼的人歌唱、舞动。


    裴璟的眼里只有江云汀一人。


    他脱去了披风,露出了里面淡青色的锦袍,碧色绣粉红桃花的腰带将腰身勒得?更加纤细。长发?披落下来?,随着身姿的舞动而旋开,轻轻扫过裴璟的掌心。


    江云汀转着圈,他喜欢音乐,也随宫中?的老师学?会祭祀的乐舞,他情不?自禁地跟着乐声舞动。急促的鼓点声一转,江云汀直起腰身,一抬手,衣袖滑落,红色的玛瑙珠串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更加衬得?美人肤白柔软,再往下看时?,那?张绝色的脸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身段,这容貌!


    没办法,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裴璟加入了进?来?,一手掌着他柔韧的腰身,把江云汀圈在了他的保护范围里。


    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隔绝了旁边垂涎、艳羡的目光。


    他的云汀,只需要开心就好——至于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处理?。


    这场迟来?的生辰宴到了戌时?末就结束了。


    许多?人还意犹未尽,江云汀也是——他是打着哈欠被裴璟拉上马车的。


    马车踢踢踏踏到了长公主府门前,小泉子守候许久,待马车一停下,他就快步上前掀开了帘子,方便主子下车。


    江云汀已经睡着了。


    裴璟抱着人,轻声让小泉子把帘子抬得?高一些,免得?碰醒了熟睡的云汀。他轻手轻脚的下了车,正要进?府门的时?候,就听见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踏声在身后响起、停止。


    他没管,夜晚风凉,他着急送云汀回屋子休息。


    江云汀动了动,环在裴璟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一些。


    “裴哥哥——”


    “嗯,我在呢,”裴璟的脚步不?停,低下头,嘴唇近乎要贴近云汀的额头,“我们到家了。”


    “驭——”


    裴璟的脚步倏然顿住,威严的男声如惊雷般从身后炸起。


    ——“裴璟,你要把本?王的儿子,带去哪里?”


    第163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3


    裴璟倒没慌神, 就是怀里抱着的?人?醒了。


    江云汀刚只是迷迷糊糊听见马踏声有点要醒的?意?思,江俞柏一出声,他就彻底清醒了。


    裴璟把人?稳稳地放下了地, 江云汀腿软了软, 一下没站稳, 裴璟一手揽在他腰间扶稳了人?。


    “江叔。”


    “爹爹!”


    江俞柏下了马,手上还攥着马鞭就走了过?来,守门的?护卫赶紧去禀告长公主去了。


    十年了,江俞柏俊美依旧,身上的?威势不减反增, 寻常人?连抬头看一眼都要吓得打颤。


    不过?这里面不包含裴璟和江云汀。


    江俞柏对着两个孩子点了点头,让他们不用?多礼。


    “今日上祀日,你们俩玩得这么晚才回来?”


    “江叔,”裴璟说?,“世子病刚好?,我手头上的?案子有了点进展, 刚好?空了这两天。上祀日热闹,我便?想带着世子出去转转,刚巧碰见不知哪一位富户租了几艘画舫在江边玩乐, 我们便?上去看了看, 没留神,就迟了些时候回来。”


    江云汀有点疑惑地看向裴璟,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呀?


    不是补过?生辰吗?直接同爹爹说?明原因就好?了呀。


    ——当然不能直接说?啊。


    裴璟无奈,要是直说?了, 他的?心思哪里还藏得住呢?


    裴璟轻轻拍了拍江云汀的?腰身, 江云汀偷偷往后?伸手勾了勾裴璟的?手指。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默契。


    江云汀抬头看向江俞柏写满严肃的?脸,他不怕他爹, 上前几步抱住了江俞柏的?胳膊,说?:“就如?裴哥哥所说?的?那样,画舫上的?人?很多呢,很热闹,我们在上面唱歌、跳舞,玩得很开心。”


    江俞柏没那么轻易放过?这两人?,刚才那情形他可是瞧见的?一清二楚,虽在夜色中,但这亲密的?样子……


    啧,他看着有点不大对头。


    江云汀晃了晃江俞柏的?手臂:“爹爹今日回来怎么没和我们说??吓了我一跳。”


    江俞柏正要同他说?明,眼睛一瞟,就看见了自家儿子手腕上新添的?珠串。


    江俞柏挑眉问道:“你手上这个珠串倒别致。”


    “啊——”江云汀低头看了一眼,“这是裴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


    江俞柏执起云汀的?手仔细看了看,他虽不懂饰品一类,但也能瞧出这手串不是凡物。


    他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裴璟全?身绷紧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来。


    这两个小家伙。


    江俞柏捏了捏手上的?鞭柄,心底留下个疑影儿。


    “呦,刚一回来就审人?。”祁凤吟扶着华婧的?手缓缓到来,身后?跟着一连串打着灯笼的?侍女?,一下照亮了这片天地。


    江俞柏无奈地看向爱妻,他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哪用?得着这般护崽?


    祁凤吟轻轻拍了一下江俞柏的?手臂,把他手中的?鞭子夺了过?来交给华婧,又把江云汀推到裴璟身边。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顺带瞪了江俞柏一眼。


    “孩子们开开心心的?玩了一个晚上回来,你这一盘问岂不扫兴?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正说?着,祁凤吟就注意?到自家儿子偷偷侧过?脸,躲在裴璟身后?打了个哈欠。


    祁凤吟嗔怪道:“你这人?,明知时辰晚了,非得在这个时候较真?”她对着两个孩子柔声道:“云儿,你快去休息。小璟,你也早些回将军府吧,明日不是还有公事要办?”


    江俞柏不满道:“诶——”


    祁凤吟脸色不变,上前几步挡在了江俞柏身前,纤手一挥,裴璟忙不迭带着人?溜了。


    “你这……”江俞柏被闹得没了脾气,无奈道:“惯得孩子们越发没了规矩。”


    祁凤吟才不理?他,拽着人?就走,身后?的?侍女?们都低声笑?了起来。


    *


    “累了吧?”裴璟看着软乎乎抱着自己一边手臂慢吞吞走路的?人?,忍不住笑?意?:“不如?我抱着你走?”


    江云汀左右看看,摇摇头:“不要,好?多人?。”


    好?多人?看着,所以?不要抱。


    裴璟低头看着他一坠一坠的?脑袋,揉了揉:“你小时候我不是一样抱?这会儿开始不好?意?思了?”


    江云汀闷闷道:“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


    是长大了,裴璟暗暗地想,心中难免失落。


    那行吧。


    裴璟抽出了自己的?手臂,上前一步弯腰跪下:“我背着你走吧,天黑路滑的?,摔一跤不值当。”


    唔……江云汀左右瞅瞅周围的?人?。


    纠结了两秒,江云汀就趴上了裴璟的?背。


    江云汀被他爹吓了一下,睡意?消散得七七八八。现在的环境又实在静谧,他就忍不住问出了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担忧的?事情。


    “你明天还要去查案子吗?”


    裴璟:“要去的?,好不容易找到点头绪,自然要趁热打铁,一鼓作气。”


    “阿芙蓉能够重新流行京中,参与其中的?人?必定很多,且手握重权。”江云汀攥紧了手指,“裴哥哥,这件事牵扯太多了,不是你能够担得起的?,皇帝舅舅却让你主管此事,你……”


    裴璟顿住了脚步,低声遣退了跟着的?侍女?,而后?才继续往前走。


    “云汀别担心,皇上让五城兵马司随我调动,我不会出事的?。”


    “可是……”江云汀有点急的?要说?话,被裴璟打断。


    他坚定道:“我不会出事,我保证。”


    “阿芙蓉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一日不完全?铲除,京都,乃至于大晟,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江云汀缓缓低下头,嗅着裴璟身上的?气息,闷闷道:“知道你心怀大晟,也知道你大公无私,我没有说?不让你去做这件事,轻重我是晓得的?,我就是担心。”


    裴璟知道云汀在担心什么,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


    可是他不接,朝中不知谁还能接。


    他爹裴源当初为了迎娶他娘,是跟家里,也就是京城裴家反了目的?,裴源能够有如?今的?成就,是仰仗先皇的?看重,以?及当今皇帝的?信任,所以?裴源一系是只听皇命,不参与世家寒门斗争的?保皇党,现下手中还握有军权……


    这个烫手山芋只有裴璟能接。


    裴家若不接……裴璟看着脚下的?石子路,眼中晦暗难明。


    往年江叔都要上折子回京陪伴长公主和云汀一起过?年的?,偏偏今年拖到了三月才来到。


    云汀手腕上的?珠串碰撞间发出些声响,裴璟微微偏头,嘴唇状似不小心的?,碰到了云汀的?手腕内侧。


    江云汀蹭了蹭裴璟的?肩膀,闷闷不乐起来。


    江云汀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爱看些。当年阿芙蓉第一次盛行于京城的?时候,上有不少达官贵人?、宗室、贵族子弟吸食,下则有数不清的?普通百姓争先购买……这东西成瘾极快,也极难戒除,幕后?之人?所获利润颇丰,赚来的?黑心银子堆满了多少仓库……皇祖父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将这一毒瘤拔除,可此?时却春风吹又生。


    阿芙蓉背后?牵扯到的?关系实?在太多了……江云汀自小受太后?教导,虽说?他一直被长辈们保护着,但到底不是一无所知的?,很多世家的?事情,说?不定裴璟还没他清楚。


    当年祖父是下了狠心,才将这事了结,如?今皇帝舅舅,却只让裴璟一个人?去主管这件事。


    这不就是把裴璟架在火堆上烤吗?


    ……


    绛云轩近在眼前,石青嬷嬷早提着灯笼在院子门口等候了。


    裴璟小心地把他放下。江云汀还想着阿芙蓉的?案子,难免心情不好?,一头只想着往屋子里走,上了两节台阶,却被裴璟牵住了手。


    起风了,带着点凉气的?风把两人?的?衣摆吹了起来,悄悄地交缠在一起。


    江云汀站在台阶上,一双狐狸眼委委屈屈地垂下,裴璟微微一抬头,心中一酸。


    “别担心,真的?,”裴璟再三保证,手上用?了一点力气,轻轻拉着人?往下走了一节台阶,“我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江云汀没吭声。


    裴璟摩挲着这人?的?手指,云汀喜欢弹琴、写字,手指上不免有些茧。裴璟思纣着:“我明日办完案子来找你,带一些陈家铺子新制的?糖果,还有糖水来好?不好??”


    江云汀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好?,努力忍着,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他不想让裴璟看到,别开脸:“你总爱拿我当小孩子哄。”


    “哪有?我恨不得你快点长大。”


    夜里没什么光亮,只一点点微光从灯笼里透出来,拉得两个人?的?影子长长,交错在一起,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裴璟低下头,轻声道:“那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


    追求你,问你,你愿不愿意?同我在一处。


    江云汀没听清,懵懵地想问,裴璟却松开了手,让他转过?去,轻轻推着他往里走。


    “早点休息,今日实?在太晚了。”他又扭头跟石青嬷嬷说?话:“嬷嬷,世子晚上吹了一点冷风,等会儿记得煮一碗热热的?姜糖水给他喝,多放些糖,好?入口。”


    江云汀一听到自己要喝姜糖水,忙快步走了,假装自己没听见就可以?不用?喝。


    裴璟笑?着摇摇头,石青嬷嬷一福,脸上都是笑?意?:“奴婢知道了,会盯着世子喝下的?。公子慢走。”


    月华如?旧,为天地拢上一层薄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祁凤吟揉捏着江俞柏的?肩膀,水汽氤氲之间,暖融温情缓缓流淌。


    “孩子长大了,你也该学会放手。”


    江俞柏挑眉:“云儿才十六岁,放什么手?”


    祁凤吟失笑?,觉得江俞柏这副“儿子奴”的?模样好?玩儿得紧。


    “你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一力挑起安王府了吧?小璟十岁都上战场了。”祁凤吟抬指帮他按揉太阳穴,“云儿也不小了,出去玩耍来了兴头,晚些回来又如?何了?问东问西的?,也就云儿好?性,换个急性子的?,早跟你顶起嘴来了。”


    江俞柏握住祁凤吟的?手:“我又不是为了这个……我是觉着,小璟跟云儿,是不是太亲密了一点?”


    祁凤吟不以?为然:“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同于普通兄弟啊。”


    “不对劲,”江俞柏摇摇头,“再好?的?兄弟,这亲密劲儿也过?了头。”


    ……好?像是有一点。


    祁凤吟顿了顿,突然觉得先前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释。


    江俞柏敏锐,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


    祁凤吟转身拿了一块干帕子扔给他,转过?屏风:“不知道,且看看吧。”


    待江俞柏洗漱完了出来之后?,就看见妻子怔怔地坐在梳妆镜前,暗自出神。


    “怎么了?”江俞柏双手搭在妻子肩头,俯身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在想什么?”


    祁凤吟回神,摇摇头:“没有,就是累了。”


    “辛苦了,今年晚了许久才来看你们。”


    祁凤吟拿起梳子梳理?一头长发:“没什么,这个年倒过?得比往年清静。就是那个元宵夜宴,皇弟失了一个孩子,惠妃也变得痴傻,我瞧着,心里总是不安。”


    江俞柏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帮她梳头,说?:“该尽的?礼节我们也尽到了,惠妃可怜,但有你在宫中照拂着,她父亲也能安心些。”


    祁凤吟点点头,又想起裴璟的?差事。


    “那个阿芙蓉案,”祁凤吟皱紧柳眉,“皇弟莫不是糊涂了?怎得让小璟一个孩子去管这个事儿?”


    “……你刚还说?要学会放手。”


    祁凤吟挑眉:“嗯?”


    江俞柏认栽:“说?错话了,我的?错。”


    祁凤吟“哼”了一声,继续犯愁:“这事儿牵连可不小啊,你得看着点,别让小璟受伤了还是怎么了。”


    “知道了。”江俞柏一把抱起祁凤吟,把她放在床上,祁凤吟被他吓了一跳。


    “夜深了。”江俞柏吹熄烛火,对着祁凤吟一笑?,满意?地看到祁凤吟脸红了起来,“安歇吧。”


    “老不正经。”


    第164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4


    “咕咚——”


    长公主府的花园里?头围了一个顶大的湖, 放了不少珍奇的锦鲤下去,五颜六色的,游动起来的时候, 鳞片折射着太阳光, 波光粼粼的, 瞧着煞是好看。


    湖岸边上?杨柳依依,细韧的柳枝被风轻轻拂动,柳叶掉落下来,依依不舍的缠绕着树下躺在?躺椅上?,脸上?盖着箬笠的江云汀身上?。


    “世子?, 世子?!鱼上?钩了!”


    “嗯?啊好。”江云汀起身收杆,石青嬷嬷把挂在?鱼钩上?的锦鲤取了下来,丢进木桶里?。


    里?头已经有五六条鱼了。石青嬷嬷摇摇头暗叹一声,王爷怕是又要?心疼喽!


    江云汀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抬手半遮着眼脸, 怔愣着看着头顶被柳叶分割成无数碎片的蓝天来。


    祁凤吟站在?远处,看着自家儿子?百无聊赖的样子?,耐不住笑了。


    团扇轻摇, 祁凤吟慢慢走近前?去, 江云汀听到了细碎杂乱的脚步声,就撑着扶手想要?起来,被祁凤吟抬手,用扇子?压住了他的肩膀。


    石青嬷嬷连忙端来木凳。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祁凤吟拈着帕子?给自家儿子?擦擦脸上?的细汗, 打趣道:“我?们云儿这是怎么了?懒懒的不爱动,连素日里?最爱的琴都不弹了, 偏跑来折腾你爹爹的鱼。”


    江云汀吐了吐舌头,被祁凤吟宠溺地点点眉心。


    “爹爹欺负我?,”江云汀抱着祁凤吟的手臂撒娇,“为什么不让我?跟着裴哥哥去查案子??明明我?也能帮上?忙的。”


    祁凤吟没搭理他,扭头吩咐华婧,让她把木桶里?的锦鲤放回湖里?去。


    江云汀抓着木桶的边沿不肯松手,华婧无奈,劝道:“世子?,让奴婢把锦鲤放回去吧,王爷若是知道你特意来折腾它,怕是更不会遂了你的愿了。”


    “我?不,”江云汀难得发了小脾气,“我?要?吃烤鱼,我?钓上?来就是我?的。”


    祁凤吟扑哧一笑,挥手,让为难的华婧退下。


    “傻孩子?,这锦鲤如何吃得?”祁凤吟轻飘飘敲了一下云汀的手腕,嫌弃道:“犯不着为了跟你爹生气难为了自己?的嘴,这锦鲤也就瞧着好看,实?际这肉啊,又柴又干,又涩又苦,难吃得很。”


    江云汀半信半疑地松了手:“娘亲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祁凤吟:“……”


    知道内情的华婧笑出了声。


    祁凤吟手中团扇一顿,这孩子?,抓重点倒是敏锐。


    她果断转了话题:“不就是你爹不让你出府吗?娘亲让。”


    江云汀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祁凤吟柳眉一挑,“我?们家最大的是谁?”


    “是娘亲!”


    “小机灵鬼。”


    祁凤吟揪了揪儿子?的鼻子?,看他笑得开心,自己?也乐了起来,心说?真?是男大十八变,长大了天天就想着往外跑,心思都在?小璟那里?。


    她望向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可是暗潮汹涌。


    啧,小璟查阿芙蓉案已经查了两个月了,昨日她去书?房送点心的时候听到一些,案子?进行到中途,线索断了。


    这幕后之人……祁凤吟握紧了扇柄。


    她这个皇弟,可真?是好啊。


    兵不血刃,把人都当棋子?使——她看向自家儿子?,云儿长大了,也该去见一见风雨、世面。


    小璟一个人定是无法解决此事……这个局铺得太大太广,祁凤吟一抬手,华婧将手中的令牌递上?。


    “这是能够指挥公主府护卫的令牌,”祁凤吟郑重地把手中的令牌交到江云汀手上?,“你要?小心拿着。”


    江云汀握紧令牌,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祁凤吟摸摸云汀柔顺的长发,温柔但坚定道:“别怕,就是把天捅穿了一个窟窿,娘亲、你爹爹,还?有祖母,都站在?你身后呢,我?们会护着你,也会护着小璟的。”


    有亲人们在?身后做自己?的后盾呢。


    江云汀不知怎得,眼睛一酸,起身抱住了祁凤吟。


    “谢谢娘亲,云儿不会让娘亲和?各位长辈们失望的。”


    “云儿这是要?掺和?进去了。”


    祁凤吟白了江俞柏一眼:“你以为我?们能够置身事外吗?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云儿正大光明的参与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由头给两个孩子?兜底。”


    “是是是,公主说?的都对。”江俞柏目光幽深,他面对着皇宫的方向,半晌,状似不解地问道:“你说?,这人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了,是不是脑子?就容易出问题?”


    祁凤吟无语,手肘往后顶了一下,江俞柏笑着捂住自己的胸口。


    “我?看你也是年纪大了,嘴里?越发没个把门的。”祁凤吟哼了一声,耐不住笑了,又是一叹,“他不计后果,但我?们不能。”


    江俞柏把玩着手上?的兵符,随手放进身后左侧第二层柜子?里?。


    “京都的水太浑,本王不介意把它搅得更浑一点。”江俞柏沉吟道:“阿芙蓉牵连到了淮阴侯,皇后……”


    现今的淮阴侯乃是皇后胞弟。


    皇后虽然出身将门,但自前?淮阴侯过世之后,侯府就已经衰落了,现在?的淮阴侯府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但烂船也有三斤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竟然还?翻腾出如此祸事!


    祁凤吟冷哼一声:“淮阴侯敢把阿芙蓉带到京城里?祸害人,就要?承受代价——怡儿嫉恶如仇,不会如她弟弟那般昏头的。”


    “但愿如此。”


    *


    “爷,牡丹姑娘和风老板已经在天香房等着您了!快请!”


    “行啊,”一穿着华贵的贵族公子?用折扇轻敲手心,挑眉:“我?可听说?近来怡香苑来了不少新人儿,不带上?来给本公子?瞧瞧?”


    媚娘拉着这一公子?到了暗处,柔媚一笑:“哎呦,还?得是您消息灵通,早就备好了!等?会儿就上?楼去给您尝鲜,都是新来的,水灵着呢!”


    那公子?点点头,媚娘一招呼,便来了两三位容貌上?佳、秀丽娇柔的姑娘,领着这几位公子?去后院了。


    “你确定她能够解答我?们的疑问?”


    “金粉阁的头牌乐师海棠姑娘,我?与她相识已久,再者……反正她不会撒谎。”秦永兴奋地搓手,“哎,咱们也进去瞧瞧?”


    裴璟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忒不解风情,他就想着把裴璟带进去,好让他见见世面。


    裴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总觉得查案带着这人是个错误决定。


    秦永刚回京就得知了裴璟正在?查案的事,迫不及待地就跟着来了。他这人爱凑热闹,哪里?热闹就往哪凑,一开始裴璟不乐意带他,因为这事儿确实?危险,越查他就越是心惊。


    不过秦永作为前?京城一霸,确实?为他提供了许多便利。


    秦永随手拿了块碎银打赏给小厮,喝了一口酒,问:“都查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嗐,就算落空了又如何?那金粉阁里?的乐师技艺超群,去听听曲子?放松一下也不亏啊。”


    裴璟听到秦永后半句话,眼皮跳了跳。


    罢了,秦永说?的也对……对了一半,既然都查到这儿了,少不得去一探究竟。


    裴璟拿起桌上?的佩剑,难得严肃地叮嘱道:“进去之后,一切都要?小心,记住,我?们这次过去只是探探情况,不要?生事。”


    “明白!”秦永一乐,揽着裴璟的肩下楼:“我?跟你说?啊,这金粉阁可是个好去处,你进去了就知道什么叫做’京城第一销金窟‘了,这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那后院更是!”


    这金粉阁确实?奢华,秦永拉着裴璟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要?姑娘带,只说?是与海棠有约,那媚娘也不说?什么,便随他们去了。


    这后院不是谁都能来的,秦永是常客,媚娘跟他相熟,自不会拂了他的兴头——就是身边这位冷若冰霜的公子?,眼生的很。


    “去,让小雨在?后头跟着,”媚娘含笑招呼客人,瞥了小丫头一眼,眼神里?带着刀子?,声音一变:“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刚迈过门槛,裴璟就皱起了眉,忍不住掩住了鼻子?。


    这后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园子?里?怪石山水错落布置,星罗棋布,甚为雅致——就是这气味,闻着叫人恶心。


    隔着一层人皮面具都遮盖不掉。


    秦永一开始没闻出来,看见裴璟这么大反应,疑惑不解地深吸口气。


    不就是姑娘们的脂粉香气,这有什么好出奇的。


    嗯?秦永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眼神开始认真?了起来。


    带着点油油的感觉,挥之不去,又腻又臭。


    裴璟拍了一下秦永的手臂,秦永会意,带着裴璟轻车熟路的走到了海棠所在?的会锦楼上?。


    会锦楼分为三层,秦永上?了第二层楼,一路行经五间屋舍,裴璟放慢了步子?,门吱呀一响,便适时拉住了走前?两步带路的秦永。


    油腻腻的臭味混杂着不知名?的香粉气味涌了出来,裴璟快走两步,透过斜角的珠帘,见着一个姑娘衣衫破碎,正跪坐在?地上?对着痰盂扣喉;榻上?睡着一个人,翘着腿,烟气成圈状一圈圈升起,面上?如痴如醉。


    又有一身着淡粉衣衫的女子?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


    裴璟眉头紧皱,秦永赶紧拉着他走了。


    一打开门,秦永才像是活过来一般深吸一口这屋子?里?的沉香香气,海棠跪坐在?珠帘里?的坐垫上?,面前?放着一架古琴。她起身浅浅一拜:“奴家见过小侯爷,和?……公子?。”


    “海棠,这后院什么时候这么大气味了?”秦永嫌恶地狠狠擦过鼻子?,“能给人熏死?。”


    海棠一甩手帕,手帕上?的香气弥散开来。


    俏丽美人姿态万方地撩起珠帘走了出来,她示意二人坐下,上?前?沏茶:“这有什么?奴家早就闻习惯了,早先几个月,味道更大呢,多少名?贵香粉都遮掩不去的。”


    秦永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笑道:“你的怨气倒重,这也正是我?信你的原因。”


    海棠原本出身商贾之家,是因着父亲染上?了阿芙蓉后,将家业一气败光,她家里?又没有弟弟,被族人驱逐出来,不得已之下才来到金粉阁卖艺不卖身、求一条生路的。


    海棠俯身跪坐在?裴璟身边为他添茶,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裴璟往后靠了靠。


    秦永一见就乐了,招手让海棠过来:“来我?这儿坐着吧,那位裴公子?守身如玉,怕沾了你身上?的香气,惹得心上?人不满呢。”


    裴璟阴恻恻地扫了一眼秦永的腿,秦永一下怂了。


    海棠便跪坐在?秦永侧边斟茶。


    怂归怂,但不耽误秦永话多。


    “我?说?,我?都回京城多久了,天天都跟着你屁股后面查案子?,愣没见着你那个心上?人。”


    秦永摸着下巴猜想道:“能入你眼的必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世家女子?,而且就你们家那个情况,哪个世家敢嫁女?若是小家碧玉吧,啧,我?倒是知道你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去买什么糖果,但也没见你送给哪家姑娘啊。”


    海棠抬眼一瞧裴璟的脸,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


    裴璟懒得理他,说?起正事。


    裴璟对着海棠一拱手:“海棠姑娘,阿芙蓉事关重大,在?下也看了姑娘所递来的信件,有几个疑问,还?希望姑娘能多多配合。”


    海棠坐直了身子?,侧身回礼。


    “公子?请说?,奴家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进来时路过了一间屋子?,正巧见着一人正在?吸食,阿芙蓉。”


    海棠笑了一声:“奴家当是什么奇事,这样的景儿,奴家在?这儿,早就司空见惯了。”


    “朝廷正在?严查阿芙蓉,何以在?金粉阁这里?如此平常?”


    裴璟不自觉地敲着桌面:“五城兵马司每日巡逻、搜捕,难不成都是白用功?”


    秦永也着急:“对啊,我?们都查了多久了?愣是屡禁不止,抓也只能抓个杂碎,真?正的源头是怎么探都探不到!”话音一转:“这不,你一递来消息,我?们就赶紧过来了。”


    海棠刚要?开口,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秦永冷了脸色,裴璟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海棠身子?一僵,缓缓起身行至门口,轻声问道:“是谁?”


    “是我?呀,莲漪。”


    海棠松了一口气,把门打开,说?:“我?这儿有客人呢,你怎的突然来了?”


    会锦楼里?,若是有姑娘接了客人,就会翻过厢房门口的牌子?,以免让人打扰。


    莲漪掩唇一笑:“你忘了?先前?你借的琴谱,今日到了期限,该还?回去了。”


    海棠不好意思地屈指敲敲额头,回身赶紧进了屋子?,又在?柜子?中翻出了琴谱忙送到了莲漪手里?。


    “我?记性?不好,姐姐勿怪。”


    “怎会怪你?我?晓得的,只是……”莲漪接过琴谱,看着海棠的眼睛,似有所指:“做事还?是得仔细些,莫要?留些不干不净的小尾巴。这一回是被我?碰见,顺手料理了,下一回,可要?小心。”


    坐在?里?间的裴璟摩挲着剑柄,略微侧脸看了过来。


    莲漪感觉到裴璟的目光,也不慌张,微一福身,就告退了。


    “看来我?们是被盯上?了。”


    秦永握紧拳头:“那位姑娘是什么意思?说?的一番话,是提醒,还?是警告?若是警告,这幕后之人未免太过嚣张了!”


    裴璟没有感觉到威胁,莲漪刚刚瞥过来的一眼,没有恶意,只有审视。


    在?审视什么呢?


    海棠:“莲漪姐姐是好人,楼里?的姑娘都受过她的帮助,她不会帮着恶人做事的。”


    “既如此,我?们长话短说?,”裴璟快言快语:“在?下不想绕什么弯子?,就直说?了。姑娘特意递信过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海棠:“公子?可知道现任金粉阁的东家是谁?”


    “听说?是一富户,南方豪商,姓许。”


    海棠为二人斟茶,摇头道:“不是,这只是名?头而已,奴家也并不知真?正的东家是谁,只知此人地位极高,但已有了些年纪,可身量纤细……嗯……”


    她有点纠结,但还?是说?道:“奴家实?辨认不出男女。”


    秦永喷了一口茶出来。


    “什么?咳咳咳!”


    裴璟抬手止住了秦永的话音,皱着眉道:“你是想说?,这金粉阁的东家,是阿芙蓉的幕后之人?”


    秦永与裴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金粉阁成名?已久,可谓是京中贵族、士子?、商贾交往的首选去处……至于阿芙蓉在?这里?出现,他们原也只以为不过是用来讨好客人的手段,金粉阁最多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贩卖阿芙蓉的据点而已。


    毕竟金粉阁不似寻常以为的青楼,它布置豪奢,不做皮肉生意,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甚至,还?有好几位技艺上?佳的乐师居住于此,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作诗作画,渐渐的,金粉阁的美名?便传了出去。


    若是这样的地方都成了阿芙蓉的源头……


    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让人觉得很震惊。


    海棠点了点头,她眉间带着凄苦:“奴家本以为在?金粉阁卖艺不卖身,原是一条活路,没想到,竟一脚踏进了火坑!”


    “金粉阁一开始是极好的,不过是弹弹琴,唱唱歌,也不用陪客人饮酒,面上?的名?头也好,都称我?们一声’乐师‘。虽则身为女子?抛头露面,底下多有不堪入耳之言,但我?等?原也不曾想过嫁人,几个苦命人抱团取暖罢了,乐得干净自在?,不曾想,金粉阁去年换了东家,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身为女子?,实?在?艰难,”一滴泪滑落,海棠抬指抹去泪珠,眼中带着坚韧:“阿芙蓉不仅毁了我?们所以为的安乐地方,更是不知毁了多少百姓,遗祸何止一代!”


    她屈身跪下叩头:“东家前?日宴请宾客,我?替了菡萏的班,偶然听说?小侯爷插手阿芙蓉案。他们嘴快,一时不防,让我?恰巧听了一耳朵阿芙蓉的转卖路径,这才明白祸端竟在?此!我?便递了信件出去。可惜奴家位卑,他们说?到关键地方时便让我?等?都出去了,没听见什么别的信息,只知道现在?的东家只是个空壳,藏在?后头的人才是关键。”


    她见过不少人,知道裴璟戴的是人皮面具,方才看秦永对他的态度,便也心中有数,知道裴璟的地位必定重要?,又是一拜:“望公子?能够铲除毒瘤,还?世间清平。”


    一柔弱女子?尚有如此决心,裴璟想起方才那副场景,想起这两个月来抓捕吸食阿芙蓉烟客的场景,心中肃然,更多的是对海棠的敬佩。


    裴璟隔着一层衣袖扶她起来。


    他郑重道:“姑娘放心,在?下必当尽力?而为,不负姑娘冒险传出消息的苦心。”


    二人又在?厢房里?听了好一阵琴声,这才出了金粉阁。


    他们一路回了成化?侯府,裴璟心中有些担心:“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跟着我?一起查阿芙蓉案,今日你又去了金粉阁找海棠姑娘,虽然留了眼线在?里?头保护海棠姑娘的安全,但还?是要?小心。”


    “行,不过我?这些日子?经常去金粉阁,”秦永挠了挠头,“应该无碍吧?”


    “小心为上?。”裴璟涂了药水抹在?脸侧,慢慢把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总算透过了一口气。


    太阳已经下山了,裴璟闻了闻身上?的气味。


    本来还?想直接去安王府的,算了,还?是先回将军府洗个澡吧。


    云汀嗅觉敏感,这味道太重,怕是会熏着他。


    “真?是妻管严,还?没入门呢,就这般紧张。”秦永看他那动作就能知道他在?想啥,毕竟在?军营里?都是男人,那味儿可是直冲天灵盖,那时候裴璟都没说?什么,连表情都没变,现在?这副模样做出来,不用脑子?都能猜个大概。


    他把手搭到裴璟的肩上?,调侃道:“嘴这么严实?,藏了那么久都不让我?知道,到底是何方佳人啊?”


    裴璟笑了一声,手上?佩剑掉了个转,重重一敲秦永腿上?的麻筋——秦永龇牙咧嘴,顿时单膝跪下,抱着腿哼唧了半天。


    “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别问。”


    说?完人就溜走了,独留秦永叫苦连天。


    裴璟轻车熟路地翻过安王府围墙,怀里?还?抱着一大包糕点。


    原来云汀下午的时候来了将军府一趟,没见着裴璟,索性?留下来陪着钟知鸢做了不少糕点。


    裴璟轻飘飘落地,心中暗恨今日不凑巧。他刚出了成化?侯府,小五就找到他去兵部处理点事情,好容易脱身,云汀又偏偏在?他回家前?半个时辰突然被叫走了,那会儿糕点还?没烤好,事儿又急,不然他俩还?能再遇上?。


    钟知鸢看着自家儿子?懊恼的样子?,轻笑:“还?不快去梳洗,再拿些糕点过去?云儿今日可是等?了你许久,得早点去赔罪。”


    裴璟忙不迭去梳洗了。


    钟知鸢看着自家儿子?急匆匆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知子?莫若母,她虽不常在?儿子?身边,但他想些什么,她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这才什么时候,屋子?里?居然没点灯。


    裴璟四下看看,绛云轩空空荡荡,落针可闻——云汀又在?捣鼓什么东西?


    裴璟敲了三下门,随后静静等?待。


    不过几息,屋内传出声音:“进来吧。”


    咬了咬牙,裴璟一掌拍开大门,两扇大门大开,只见一阵风刮过,裴璟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迅速调动全身的内力?旋身一躲——唰唰唰!


    六支被去掉了金属箭头的“木箭”迅速掠过,斜插向门前?阶下摆放着的一盆月季花木盆。


    裴璟落入屋子?里?,脚步未稳,一脚踩中了不知道什么东西,几支不知从何方射出的“木箭”猝然而至——裴璟一点不敢放松精神,他没躲,直接迎了上?去,身形一闪,又是六支木箭被他踢落。


    平日里?都是十二支木箭。


    裴璟稍微松了一口气,正要?稳稳落地,却在?此时耳边听见“啪嗒”一声——咻!


    裴璟被这股子?冲劲儿逼退几步,直退到大门处,衣袖已被一枚木箭深深地钉在?了门上?。


    裴璟:“……”


    怎么今日不按常理出牌了?


    江云汀手持着一支蜡烛出现在?裴璟眼前?,他俯身拿起灯笼罩,点燃了里?面的红烛。


    裴璟笑道:“云儿的机关术更上?一层楼了。”


    “嗯哼,”江云汀微仰起头,一双狐狸眼微眯,“裴将军倒是退步了许多,看来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懈怠了?”


    这是在?生气。


    问题是生得哪门子?的气?


    难不成是下午时候让云汀等?得太久了?应该不是的,云汀不会为了这点子?事跟他生气。


    裴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挣开,就这么靠在?门边,一双凤眸讨饶似得看着人。


    等?等?,舒服日子??


    裴璟有点懵。


    他眼巴巴地看人:给点提示吧——


    江云汀瞪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金粉阁,海棠。”


    裴璟如遭电击。


    “不是,你怎么知道?”裴璟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话一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这话不对,连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不能知道,问题是这……”


    “裴将军公务繁忙,偶尔去金粉阁听曲儿、唱歌松快松快,也是正常。”江云汀一步一步走向被钉在?门口的裴璟,眼中含笑,故意逗他,“只是金粉阁到底不是什么不得见人的去处,裴将军何故要?戴上?那人皮面具,偷偷摸摸前?去呢?”


    裴璟:“……”


    他看着江云汀那双写满促狭的狐狸眼,心弦乱了。


    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云汀在?吃醋?


    云汀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他晃了晃头,努力?保持清醒,垂眼不敢看他。


    再看一眼,他就要?入了魔障。


    第165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5


    “傻了?”江云汀抬手?在裴璟眼前?挥了挥, “还是说……真?的?看?上哪位姐姐了?”


    这话说的?倒是透露出几分醋意——不过现在的?江云汀还没有发觉到心里产生了些许别?扭,只是莫名有些憋闷。


    是啊,裴哥哥从?未涉足过这些地方, 这一回虽是为了查案子, 但……


    也说不准。


    狐狸耳朵耷拉下?去, 突然不想逗他了。


    本来也只是觉得好玩,江云汀心里知道裴璟不是那般随便的?人?,就来了兴头想逗他,但逗着逗着,不免绕了些真?心进去。


    裴璟回过神来, 直接握住江云汀正待收回的?手?。


    “瞎说什么?我怎么会对其他人?动心?”


    狐狸耳朵支楞起来,江云汀眯了眯狐狸眼:“什么叫’其他人?‘?裴哥哥有喜欢的?姑娘了吗?怎得都?不告诉我?藏得好生严实。”


    裴璟被他问得一个都?答不上来。


    怎么答?答他眼中心中只有眼前?人??还是答此生唯你,绝无其他?


    他答不出来,心里却?丝丝缕缕的?泛起甜。


    他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渴求,似乎在云汀的?追问下?得到了些许回应——尽管这可能只是小世子的?无心之举。


    但已然足够他守着这个期盼,慰藉他往后、若是不幸未得所爱的?愁苦了。


    江云汀有点恼, 甩手?就要用力挣开裴璟的?束缚。


    嘶拉——“唔!”


    烛光一闪,攻守形势互换。


    江云汀被裴璟按着腰、护着后脑压在了门上。裴璟抱着人?,故作潇洒一笑:“可别?急着问我这个, 我倒要审你。”


    江云汀“哼”了一声, 用头磕了一下?裴璟的?肩膀:“说说看?。”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称作世家公子标杆的?安王世子,”裴璟抬起他的?下?巴,挑眉:“是如何知道金粉阁的?海棠姑娘的??”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个。”


    江云汀抬手?点点裴璟的?心脏处, 玛瑙珠串垂落下?来,在黑夜中泛出柔和的?光。他带着点揶揄的?意味:“我不仅认识海棠姐姐, 还与莲漪姐姐相熟呢。”


    裴璟被他的?动作搅得脸红,索性在暗淡的?烛光中看?不明显。


    当真?是像极了一只小狐狸,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忍不住心动。


    江云汀转身要走,又被裴璟捞着腰拉了回来。他抱着胳膊好笑道:“你真?想知道?”


    裴璟无奈:“不然呢?”


    狐狸眼一转:“那你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得,又绕回原点。


    裴璟正了神色:“去金粉阁是为了查案,戴上人?皮面具是因为线索断了,海棠姑娘的?信息是当前?唯一的?突破口。她?身在金粉阁,金粉阁人?多眼杂,而现在全京城乃至大晟都?知道皇上命我去查阿芙蓉案,为了掩人?耳目,才不得不戴上那人?皮面具。”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没有喜欢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没有,对海棠姑娘也只是敬重和同情,绝无其他。”


    江云汀像是被他炙热的?目光灼伤,忙移开视线,看?向阶下?静静开放的?月季。


    “没有就没有,弄得这般……严肃,做什么?”


    声音从?一开始的?没有底气到后来的?越来越大,看?着声势颇高,耳尖却?红了,心脏也砰砰跳起来。跳得太快了,他用力捂住,像是怕被裴璟听见。


    “这不是怕你误会?嗯?”裴璟把?他的?脸转回来,江云汀却?垂着眼皮不看?人?,裴璟不得不一手?撑着门边,一边俯身低下?头。


    他偏要去跟江云汀对视。


    “刚才还那么凶,现如今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小云儿?”


    “谁不好意思了?”


    虚张声势地把?裴璟的?话怼了回去,江云汀羞恼地推开堵在他前?方的?“墙”,三两步下?了台阶。他一转身,青色的?外袍混着白色内衬的?衣摆如花瓣般旋开。


    像极了一朵青莲,宛然绽放在无边静谧夜色之中。


    他立在阶下?,微仰着头看?向裴璟。


    “到我回答你的?问题了。”


    “裴哥哥,金粉阁里,海棠、莲漪、芙蓉、牡丹、月桂等等各位姐姐,我都?认识。”


    “至于?怎么认识的?嘛……”他狡黠地眨眨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与她?们,其实是可以算作半个师姐弟的?关系?”


    “师姐弟?”裴璟疑惑不解,但不耽误他去靠近江云汀。


    他下?了台阶,江云汀见他下?来,偏不要他碰到自己。在皎洁的?月光下?,江云汀踏着舞步轻盈的?转了好几个圈,腰肢柔软,衣摆翻飞,墨发轻扬,端的?是美人?舞姿翩跹、美轮美奂。


    裴璟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两人?就慢慢退到了凤凰花树下?。


    “不逗你了,哈哈!”江云汀按住裴璟的?手?,不让他挠自己的?痒痒肉。


    他随便坐在树下?摆放的?石桌上,荡着腿。


    “金粉阁里的赵昭然琴师,是我的?师傅,因着我身份特殊,所以尽管是作为师傅的?关门弟子,但我实际上是不入徒弟谱册的。”


    江云汀眼中带着点伤感:“师傅前?些年去云游了,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她?老人?家了。现在金粉阁又是这样……姐姐们先还不愿让我知道这些腌臜事,也就是今日?我得知你去了金粉阁之后,我才知道的?,还拜托了莲漪姐姐看?着你们。”


    “果然吧?”江云汀嫌弃地点点裴璟的?肩膀,“那后院的?设计图我看?过,瞧着一步一景十分雅致,但也最?好藏人?。你们呀,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幸好莲漪姐姐聪明,那小丫头也不是个蠢笨人,这才交了差。不然,你们还想要顺藤摸瓜查下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裴璟一脸受教,连忙讨好地掏出点心,恭敬一弯腰奉上。


    江云汀噗嗤一笑,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裴璟坐在凳子上,支着下?巴看?云汀吃绿豆糕。


    绿豆糕软糯,一吃就容易掉下?些碎屑,云汀不得不一手?捏着糕点,一手?小心接着。他又吃得慢,到最?后,掉的?反倒比吃到嘴里的?多。


    所以他干脆咬了一大口,堵在嘴巴里鼓鼓囊囊的?。裴璟忍不住笑意,戳戳他的?脸颊,被他瞪了一眼。


    现在已是接近初夏的?时候了,白日?里的?风总带着说不清的?燥热,到了夜间?却?还好一些,加上院子里种了不少花木,丝丝凉风带着混杂着的?花香、树木香气,让人?的?心,也不由跟着静下?来。


    “这案子,你还是不要插手?了,”裴璟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商量道:“兹事体大,江叔一直韬光养晦才换的?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局面,你掺和进来,怕是更?会引起皇上疑心。”


    裴璟知道云汀一心想帮他,但安王世子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这件事又牵连到皇后母家,皇后又那么疼爱云汀……到时候不免让云汀陷入两难的?局面,裴璟不想让他做选择。


    江云汀看?着手?上的?绿豆糕,突然觉得没那么好吃了。


    “娘亲已经允了我了。”他低下?头,看?着手?上香甜的?绿豆糕,声音带着低落,“你们总觉得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把?我保护得密不透风。可是裴璟,我是太后的?外孙,长公主?之子,安王世子,受百姓奉养,我既然有能力帮你查案,揪出幕后真?凶,又何乐而不为呢?”


    裴璟心头一震。


    云汀长大了。


    他怎么会如此迟钝,竟然没有想到,在他自己努力挣扎着成长的?时候,云汀也在一起成长啊。


    这些年他往返于?京都?和南方之间?,在他没有陪伴在云汀的?日?子里,云汀也在好好长大。


    他逐渐有了担当,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身上担着的?责任。


    “是我想岔了。”


    裴璟拿过云汀手?上吃过一半的?绿豆糕,把?它放在油纸上,又拿过帕子给他擦干净手?。


    他细细地擦掉云汀指尖上的?糕点碎屑,摩挲着云汀因为勤奋读书写字而在手?指上留下?的?老茧。


    “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百姓尽心做事罢了,原是我顾忌颇多,被这些权术阴谋装进了套子里。”


    “这样的?裴璟,与那些玩弄权术的?人?有什么两样?”


    裴璟捧着云汀的?手?,仰头看?他。天上的?明月昭昭,为眼前?人?披上了一层光辉。


    更?加让他心动。


    “我错了,我心胸狭隘、顾忌颇多,导致我现在处处投鼠忌器,不敢放开手?脚去查。”裴璟晃晃云汀的?手?,脸上带着懊悔之色,“云汀原谅我好不好?”


    裴璟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是。


    他一直都?很尊重我,江云汀想,这样的?裴璟……也很值得他付出一切。


    “季师傅说,知错难改,善莫大焉。”江云汀俯身,两手?掐着裴璟的?脸颊,终于?露出了笑:“原谅你啦~”


    “还有,不要那么说自己,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江云汀低头,两个人?轻轻地碰了一下?额头,然后未等裴璟反应就坐直了身子。


    江云汀眨眨眼:“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担心我们一家,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与那些劳什子玩弄权谋心术之人?站在一起了,你做的?事比他们好太多了,你身上负担着的?压力也太大了。”


    “我想帮帮你,不想让你那么累。”


    不想,让我那么累。


    要帮我承担。


    裴璟倏然抬眼,眼中心中不见其他,目光所及,只有眼前?人?。


    看?到裴璟难得傻呆呆的?样子,任云汀忍不住要去揉搓他的?脸。


    “但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明。”裴璟努力找回心神,严肃地看?着人?,江云汀也好好地坐直了身子。


    “做事不可鲁莽,凡事都?要跟我说,知道吗?”


    “嗯嗯嗯。”


    “一定一定要小心……”


    江云汀踢了一下?腿,又拿了一块绿豆糕吃起来。


    “知道你嫌我啰嗦,”裴璟起身,抬手?摸摸他一头顺滑的?长发,“听话,应我一声,嗯?”


    “嗷嗯。”


    *


    坤宁宫


    啪嗒啪嗒的?算盘声不断响起,华英上前?添了点浓茶。


    皇后揉了揉眉心,华英劝道:“娘娘,这些事让下?面的?人?做吧,您何苦消耗心神,到最?后还落不到好?”


    皇后只淡淡道:“本宫是后宫之主?,这都?是本宫份内之事,你不必多言。”


    华英还要再劝,太子祁岁走了进来。


    “母后万安。”


    皇后没说话,继续低头看?账本,霹雳啪嗒的?算盘声再次响了起来。


    华英带着宫人?们退出了宫殿。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皇后才似刚刚发觉跪在地上、保持着请安姿势的?太子一般。


    “起来吧。”


    “谢母后。”


    祁岁站起身来,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仰慕之情。皇后扫了他一眼,他才又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这对明面上的?母子随便聊了聊太子读书的?进度、近来皇上吩咐他办的?差事,而后话锋一转:“本宫听说,你最?近同你那个不成器的?舅舅混作一堆?”


    太子上前?来,重新为皇后奉上热茶。


    “母后,舅舅是托儿臣办些事情,这才与他走近了些,旁的?再没有什么。”


    “哼。”皇后没接太子手?上的?茶,因着他靠近了些许,皇后不得不分出些眼神去看?他。


    这一看?,便皱起了眉。


    太子身量纤细,举手?投足间?,竟都?带着些莫名其妙的?古怪姿态。


    “祁岁,”皇后单手?支着下?巴,审视着问道:“你最?近在做些什么?还有你舅舅,别?以为你们能瞒过本宫。”


    “舅舅……最?近在做些生意,儿臣为他引见了不少皇商,仅此而已。”


    尖利的?指甲一下?捏住祁岁光洁的?下?巴,热茶倾倒,尽数泼洒在太子的?衣袍之上。皇后目光如电:“还要瞒我?”


    水嫩如削葱般的?手?指顺着皇后的?手?腕柔柔抚过,一路抚上皇后的?手?。


    皇后只觉像被毒蛇缠上,甩手?就要脱开,被太子牢牢握住。


    “母后。”太子柔美一笑,笑得皇后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深深地皱起眉,别?过脸去。


    “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后。母后大可放心,儿臣定会万分谨慎,不叫人?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母后不喜的?,不愿看?到的?人?或事,儿臣都?会为母后一一除去。”祁岁强行把?皇后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他用那一双同祁钲一模一样的?眼紧紧盯着皇后。


    “母后,儿臣可是母后最?疼爱的?儿子,母后也会一直疼爱儿子下?去的?,对吗?”


    皇后没有应他,她?的?脸上全是厌烦。


    “对的?。”


    ——这是祁岁的?自问自答。


    第166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6


    江云汀一早, 就随着祁凤吟去宫中请安了。


    “娘亲,”江云汀打了个?哈欠,忍不住用力揉揉眼睛, “好困啊——”


    祁凤吟宠溺的把?儿子搂过?来, 让他枕在膝上。华婧倾身摇动?扇子。


    “叫你昨日不早睡, 看吧,这会儿就起不来了。”祁凤吟点点他的眉心,“等会儿你祖母瞧见你这副模样,又要说你了。”


    江云汀捂住眼睛,软乎乎地哼了两声。


    祁凤吟佯装生气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快说, 昨晚跟着小璟去哪里混了?大晚上的也往外跑,被你父亲知道了,非得好好说你一顿。”


    “娘亲不要问了,”江云汀轻轻咳了两声,侧过?头面?向轿门?,抬手捂住耳朵, 摆明了是?不愿意回答的样子,“昨日是?特殊情?况呢,我太着急了, 就顾不得许多了。”


    看他一脸倦色, 祁凤吟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还要逼问他,便遂了他的愿,暂时不提这个?,说:“那就睡吧, 不搅和你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大道上, 江云汀很快就睡着了。


    祁凤吟接过?华婧手里的扇子,自己轻轻地给他扇风。


    这孩子怕热, 偏偏身子骨弱,这会儿别说还没到用冰的时候,便是?那盛夏天里,也是?尽量不用冰的。


    还是?得调养,祁凤吟暗暗思纣,最好能让云汀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这才能好好养着,京城到底是?非多……


    再等等。


    祁凤吟把?云汀额上的碎发拂开,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抱着他,怜爱地拍拍他的胸口,让他安眠。


    快到宫门?了,祁凤吟一手顺着他的长发,突然杏眼一瞪。


    华婧听见世子睡着还在咳嗽,以为?他要醒了,正转身去斟茶,并未注意到祁凤吟的异状。


    祁凤吟慢慢地把?江云汀的长发铺散开来,遮住了他脖颈上的痕迹。


    未免,太放肆了!


    年轻人就是?这样的,对,就是?这样的。


    深呼吸——放松——放松不了一点!


    祁凤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华婧转身端着茶,正待扶起世子喝两口,就被祁凤吟抬手止住了。


    “正睡得香,这会儿叫他醒了难免头疼。”


    华婧点点头,继续拿着扇子给两位主子扇风。


    *


    这边的裴璟却也是?不得安稳。


    他面?上一副肃然的样子,正在跟皇上汇报昨日夜闹瑶池春的事,但?私下?里一心二?用,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昨夜他安插在京城里的线人说瑶池春——京城里有名的青楼,里面?出现了大量的阿芙蓉,他就赶紧过?去查看了,谁知道云汀居然也跟了上来,还……


    皇上敲了一下?桌子,裴璟回神,忙俯身一拜请罪。


    “昨晚闹得轰动?,裴小将军没休息好,走神也是?正常的。”皇帝捋了捋胡子,难得起了点好奇心,道:“只是?裴小将军为?何突然脸红了起来?可是?想到了什?么?”


    这裴璟可不是?一般人,十?岁就敢上战场握着他爹的刀去追着鞑子砍,后来虽然在宫中安安分分地陪在云儿那孩子身边做了五年的伴读,但?这段悠闲时光可没有磨损他的锐气,南下?剿匪以一挡百,若非年纪还小,他想挫挫这小子的锋芒,不然封个?侯位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怕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皇帝脸上带出点笑意,年轻好啊。


    可惜可惜,他本?来就在琢磨着给裴璟选个?家世相当的好姑娘,看这样子,怕是?白操闲心了。


    “臣,咳咳,皇上,臣正想禀告昨晚大闹瑶池春获得的宝贵消息。”


    海棠姑娘虽然指出了关键人物?——金粉阁的真正东家是?阿芙蓉案的幕后之人,但?到底还是?没弄清楚阿芙蓉是?如何在层层盘查中一路畅通无阻通过?数不清的路障、关卡和检查的,也无法说清楚阿芙蓉何以大量供应、制备阿芙蓉的处所在哪里,所以还是?得要弄清楚阿芙蓉流入京城、流向各地的渠道,找到源头,才好彻底解决这一桩大事。


    裴璟和秦永二?人分工合作,对城门?的把?守、暗里的搜索检查更加重视,可金粉阁仍然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他们?的精神绷得更紧,可还是?没防住。


    秦永意外受了伤——据说是?酒后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腿骨折了,人也摔到了脑袋。所幸救治及时,裴璟那里又有独门?的药,腿上的伤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是?人还睡着没醒。


    成化侯府的人哀声一片,就连成化侯本?人都相信了这是?一场实打实的意外。唯有裴璟知道,秦永虽然生性洒脱不羁,但?一旦认真起来绝不马虎。


    调查阿芙蓉案正当紧要时刻,秦永怎么可能晚上跑去喝酒?


    阿芙蓉案涉及的,怕是?更上一层的人。


    单单一个?淮阴侯,哪里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偏在这时,线人递来了消息。


    这消息来得太巧。


    但?无论如何,裴璟都要去探一探——他没想到,云汀也跟了上来。


    江云汀明显能够感受到近来裴璟的焦灼,尽管他本?人不那么认为?。


    虽然裴璟答应了让他参与这个?案子,但?明显的,有一些事情?,裴璟根本?不打算让他接触。


    江云汀心里清楚裴璟这是?在保护他,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看着裴璟去冒险?


    于是?,裴璟没走多久,江云汀也跟着出了门?。


    混进瑶池春对江云汀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虽然喜欢热闹,但?并不多现于人前。与之相交的人,除了裴璟之外,来来回回的,也就是?跟祁洋、祁煋兄弟玩得好些。


    所以老鸨也只以为?江云汀是?哪家的小公子,贪新鲜出来玩乐一番——他出手实在阔绰,身上穿得也好。老鸨正想着今日可算是?钓着了条大鱼,转身想要带着人去到雅间的时候,却不想一眨眼,这人就跑得没了影儿。


    裴璟进展尚算顺利,那线人名唤莺儿,是?伺候楼里姑娘的最低等的奴婢,为?人老实。她有一个?姐姐,是?瑶池春的二?等姑娘,三月前因被迫吸食阿芙蓉过?量而亡。


    她是?主动?找上衙门?来,说要做探子的。


    莺儿带着易了容的裴璟来到了楼里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大门?外。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一同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一伙人一个?接一个?的推着一车子重物?往门?里走。


    “裴大哥,每月初二?、初十?六,就会有这样的黑衣人来到楼里。楼里也是?每到这几天的时候,客人会特别多。”


    莺儿大睁着眼,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她的姐姐,就是?在初十?六的时候,遇害去世的。


    小五顺着裴璟留下?的符号跟了上来,说:“将军,他们?的来处,实在古怪。”


    “说说看。”


    “是?。属下?顺着莺儿姑娘画的地图方位一路出到城外,的确是?发现了一小伙人正在运送什?么神秘之物?,但?古怪的是?,所有人,都跟丢了。”


    裴璟扭头给了小五一个?眼神:“所有人?”


    “所有人。”小五低声道:“有两条鱼上钩了,属下?悄悄地带人把?他们?摁下?去了,等将军回去就可以立刻提审。”


    “干得好,”裴璟紧盯着前方的车队,“总算是?有了一点收获。”


    莺儿从身上一直背着的布袋里拿出了两个?令牌,小五暗自称奇。


    这小姑娘不错啊,连令牌都搞得来,天生的探子!


    “裴大哥、五大哥,你们?拿着这两枚令牌,他们?不会拦你的。”莺儿珍而重之的把?令牌放到两人手上,别过?头去抹了一把?泪。


    “再晚些,我就要带着我姐姐回家了,恕莺儿不能送你们?。”


    “放心,”裴璟接过?令牌,沉声道:“下?一次你回到京城的时候,就是?贼人伏法之时。”


    这里头果然是?有诈的。


    裴璟和小五背对着背,手起刀落,迅速撕开了一道口子。


    瑶池春的占地面?积很大,比金粉阁还要稍大些,但?没有金粉阁那般布局复杂——裴璟怀里揣着账本?,同小五飞快对视一眼之后,按着先前的计划分头逃走。


    裴璟规划的路线其实是?很合理的,唯有一点。


    在黑夜里,裴璟的眼睛视物?很难,偏偏瑶池春正如其名,竟在偌大的楼后边圈起了一个?巨大的湖,待裴璟一脚踏入的时候,自觉大事不妙。


    这场局果然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这幕后之人手法低劣,未曾料到裴璟明知是?局却还是?踏了进来,更没想到他们?拦不住裴璟,居然让他不仅拿到了账本?,还反手就揪出了背叛之人。


    诡异也诡异在这里。


    手法如此低劣,可这人居然十?分了解裴璟的弱点。


    不然呢?瑶池春可是?京城里最大的寻欢作乐之所,后院的院子又怎么可能连一丝光亮也无?


    身后的亡命之徒紧追不舍,裴璟甩净剑上的血,手臂上的刀伤隐隐作痛,血浸湿了衣服。一闭眼,一脚踹翻了分隔开后院和前院的精致小门?,一头撞进了楼中厢房。


    他跑得很快,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声、男人兴致被打断的叫骂声不断响起。


    这瑶池春设计得很是?精妙,厢房一个?套着一个?,不仅仅极大地利用了空间,更是?别有趣味。


    许是?失血失得过?多,裴璟逐渐有点眼花。


    这乱子惹得有点大。


    怕是?整座楼都在找他了。


    失策失策,看来今日要实实地吃一回亏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比较安静少?人的地方,正靠在一处白壁休息,暗暗念着这楼里的厢房实在太多导致他无法找到出口的时候,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握住裴璟没有受伤的手臂,猛地发力把?人拽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没了力气,还是?因为?他感觉到这道气息十?分熟悉,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挣开。


    裴璟:“……”


    裴璟:“!”


    见鬼了今天,果然今日不宜出门?!


    “你说谁是?鬼?!”


    嗯,嗯?


    果然是?失血过?多,人已经傻了,竟把?心里胡诌的话说出了口。


    就是?这声音……


    裴璟一愣,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紧接着——


    他就被江云汀一把?摔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艳红色的幔帐飞舞,裴璟眼睁睁地看着一向温和柔软的心上人三两下?凶猛地扒下?了他的衣裳、然后眼圈红红地看着他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完了,裴璟想。


    要哄不好了。


    第167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7


    安全?起见, 屋子里没有点灯。


    幔帐全?都被?放了下来,圈住了一小块天地。江云汀把烛台放在了床榻边沿,烛火映照出两人此刻的?亲密姿态, 但里头的?气氛却?是凝重?的?。


    “不要哭。”


    裴璟用没有受伤的?手撑着床起来一点, 江云汀连忙把他按了下去。


    “我才不会哭。你都受伤了, 还不老实躺着?”江云汀垂眼不看他,一心只专注着给他包扎。


    他料到了裴璟会受伤,随身都带着金疮药和止血的?药。


    江云汀用力扎紧临时束缚手臂上方?用以止血的?布带,裴璟“嘶”了一声,脸色苍白下去, 但看着江云汀猛然顿住的?动作,他咬牙忍住了痛呼。


    裴璟轻轻笑道:“眼圈红红的?,还说没哭?别?担心,我没事。”


    江云汀随便抬手一擦脸,继续低头帮他处理伤口?。


    裴璟抬手抹了一下江云汀的?眼尾,感觉到了一点湿润, 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往常能说善道的?嘴像是沾了蜜糖,怎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


    “我……”


    “你现在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江云汀侧过脸去, 深深呼吸,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冷声道:“所以现在, 闭嘴。”


    血已经止住了。


    江云汀把金疮药粉撒到伤口?上, 用干净的?布巾包扎好之后?,终于分出点目光给裴璟。


    眼睛一眨, 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砸到了裴璟的?心里。


    裴璟老实了。


    他看向头顶绣着合欢花的?床幔,只觉得那花朵转得他眼晕。


    那伤口?……


    江云汀也发现了伤口?的?不对劲,他把方?才用于止血而废弃的?棉布拿到蜡烛下细细察看,血色暗红,但不是黑血。他又仔细去看裴璟的?脸色,许是这瑶池春设计的?艳红幔帐渲染出来的?暧昧气氛,再加上那床头的?蜡烛摆放的?位置,使?得那烛光忽明?忽暗,实在看不太清,只觉他皮肤滚烫,但呼吸勉强来说是平稳的?,可嘴唇发青……以防万一,江云汀还是给裴璟喂了解毒丹。


    这解毒丹千金难求,也就安王府存了三颗。一枚是在江俞柏同祁凤吟成婚时,老安王将解毒丹作为聘礼之一送到了祁凤吟手里,祁凤吟将其留给了祁钲。后?来江俞柏上战场时遭人暗算,用了第二枚。


    最后?一枚丹药用在了裴璟身上。


    裴璟喘着粗气,忍不住把内衫的?衣领扯开了一些。江云汀靠近了看他,才发现他脸上显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我刚才吃的?是什么??”


    “解毒丹药。”江云汀抬手去探裴璟的?额温,有点烫,他蹙着眉:“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里太不安全?了。”


    裴璟喉结剧烈滚动,江云汀没注意到这些,一手揽过裴璟的?肩膀,让他好借力起来。


    没想到还没等到两人下床,急促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窗纸映照出被?风吹得明?灭的?火把。


    “砰砰砰!”


    “何人在此?瑶池春丢失一件珍宝,我等要进去搜查,开门!”


    今夜怕是不能善了。


    这厢房连一个木柜都没有,床下低矮无?法藏人,一旦有人闯入,简直一览无?余。


    江云汀吹灭灯烛,挡在裴璟身前,一手拔下用于束发的?木簪,紧紧攥着,用来防身。


    从小到大?,他都被?长?辈们和裴璟保护得很好,头一回遇见这样紧张急迫的?场景,他心里虽然有点慌,但未失分寸。


    裴璟失血过多,方?才他扶裴璟起身的?就发现裴璟似乎没了力气,尽管裴璟努力撑着不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江云汀的?身上,却?也只是徒劳。


    大?不了……大?不了。


    江云汀咬了咬牙,大?不了就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眼下爹爹和娘亲都在京城之中,这幕后?之人总会顾忌些。


    一只带着潮热的?手轻巧地取下了云汀手中尖利的?木簪。


    幔帐外的?世界喧闹凝重?,但此刻的?夜很静。


    江云汀仿佛能够听见身后?之人砰砰乱跳的?心跳声。


    “呃哈,世、世子,”裴璟喘息着在江云汀耳侧说道:“臣,冒犯了。”


    门外的?人等了几息没听见有动静,手中刀光一闪,抬腿就踹翻了门!


    一群人顿时闯了进去,他们手中的?火把将厢房照得如同白昼。


    艳红色的?幔帐垂落在地,随着众人闯入的?风带动着轻轻拂动,里面的?人影影影绰绰,不时传来锦被?摩擦和急促的?喘息声。


    “轻点儿,唔啊——”


    ——这声音,清朗中带着点说不清的柔和欲,像是猫爪轻轻地在心弦上拨弄,然后?小猫睁着无辜的眼看着你,勾着人,想要让他发出更多。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


    他们刚才为了搜查那个人,也不知道搅和了多少“好事”,早就面不改色。不想到了这一间,却?是……


    那点子声响,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他们一时愣在当场,没人说话,也没人动,都怔愣着、或是痴迷地看向那幔帐。


    两个人影紧紧相拥在一起,一个人略高?些,似是沉溺于情谷欠之中,身不由己地高?仰起头,腰身弯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明?明?是最要命之处被?人啃咬,却?又乖乖的?抱着那人的?头随他处置。


    ——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


    里面的?人似乎突然意识到外边有人在看,慌慌张张地就要躲起来,被?另一道人影挡住,出声斥道:“谁家没长?眼的?东西竟敢闯进来?老鸨人呢?!给老子滚出来!”


    领头的?人回过神来,忍着气拜了一拜。


    这京城里随便掉下块砖都能砸中什么?公侯、王爷的?,他可惹不起。


    “瑶池春丢了一件要紧的?宝物?,这位客人还请饶恕小的?们无?礼,待小的?搜查一番之后?小的?必定立刻退出,绝不打扰客人……办事。”


    “要紧的?宝物??”男人沉凝冷肃的?声音响起:“笑话!本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岂会贪图你们一个小小瑶池春什么?宝物??!”


    那领头的?黑衣人不再多说,眼神一凛就命手下人冲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幔帐!


    “砰——噗!”


    只见黑衣人腾空而起,竟然是被?那男人一脚踹飞了出去,一路砸翻了不少后?头紧跟其上的?人!


    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那人捂着胸口?一阵猛咳,胸膛可怖地塌陷下去。


    幔帐再次垂落下来,另一道人影动了一动,似乎是依靠在那男人的?怀里,给他顺着气。


    “兄弟们!给我上!”


    领头的?黑衣人率先杀上前来,没想到下一秒便被?一床锦被?兜头蒙住。


    黑衣人们:“……”


    裴璟:“……”


    江云汀清凌凌一句:“放肆!”


    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领头气急败坏地把锦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幔帐扬起,裴璟赤裸着背背对着众人,遮挡在江云汀身前。江云汀一头墨发散落,他把脸埋了半边在裴璟的?肩颈之下,光洁的?手臂抱着裴璟的?脖子,只露出小半张脸和半边白皙的?肩膀来。


    略狭长?的?狐狸眼危险地眯起,半张美人面上染上了些许红晕,众人都看得有些呆了。


    裴璟不满地起身把江云汀完全?挡住,按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靠在怀里。江云汀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被?他满眼的?占有欲镇住。


    江云汀稳了稳气息,沉声道:“这位爷可是我们瑶池春的?贵客,妈妈没同你们交待过吗?”


    裴璟配合地嗤笑一声。


    江云汀装模做样地给他顺气,裴璟一下抓住江云汀的?手,挨他瞪了一眼,声音却?还是柔中带着点讨好:“王爷,您可别?恼,是手下人不懂事,玉楼这就给王爷赔礼……”


    ……反应还挺快。


    裴璟勾唇一笑,抬起江云汀的?脸,作势就要往下亲一口?,江云汀不自觉瞪大?了眼——但裴璟只是用拇指抵住了云汀的?唇,吻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们从来没有靠得这般近过。


    近到裴璟可以看到云汀剧烈颤抖的?鸦睫,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


    写满惊慌和不解的?眼。


    不解?


    裴璟心中一动。


    江云汀攥紧了裴璟另一只手,心脏咚咚咚的?跳起来,快到要疼痛的?地步。


    裴璟眼中的?情绪一览无?余。


    今夜实在是太混乱了,什么?都理不清楚,或者说,这辈子都无?法理清楚。


    “美人不必为他们说话,”裴璟爽朗一笑,在被?子下紧紧一握云汀发颤汗湿的?手,眼中带着安抚,“本王哪里舍得怪罪美人呢?”


    话毕,他作势在乱糟糟的?床上翻找,随手扔出一块令牌。


    那黑衣人捡起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领头的?黑衣人余怒未消,看到令牌上的?“郑”字镶金边令牌之后?,立刻惶恐跪下。


    竟是郑王!


    满京城里谁不知郑王的?名号!


    郑王乃是当今天子的?表弟,是老郑王的?遗腹子。在郑王出生前,老郑王膝下只有几个女儿,还个个早夭,没想到老郑王去世之后?,一个歌女居然找上了王府,还拿出了郑王的?信物?来证明?她的?身份。老王妃半信半疑,但终究不忍老郑王的?子嗣流落在外,便把那歌女接入府中。


    三月后?,歌女诞下一子,滴血认亲之后?,就上了皇家玉牒,成年后?承袭王位。


    只是这郑王自小娇宠着长?大?,老王妃无?所不依,渐渐地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京城里的?秦楼楚馆逛了个遍,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这儿撞上了!


    黑衣人齐刷刷跪下请罪,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璟“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侧身过来,竟“不慎”打翻了放在床边的?烟枪,那烟枪咕噜噜一滚就滚到了黑衣人面前,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粉末。


    裴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别?耽误老子快活,滚!”


    “是是是,我们马上就滚!”


    黑衣人们碰了一鼻子的?灰,搜查完接下来三楼的?十几间屋子、挨了几顿骂之后?,灰头土脸的?正准备上楼,迎面就撞上安抚完客人正待上楼的?老鸨。


    领头之人不由发了怒:“你这贱人!安王在三楼你也不知道通知我们一声,险些就得罪了他!”


    那郑王可是京城一霸!脾气极差,他的?恶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王妃护着,若出了事就是跑去宫中,郑王准没事!


    老鸨突然被?骂,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郑王?今夜郑王没来啊。”


    首领一愣,试探着问道:“郑王没来?”


    老鸨一甩手帕,叉腰气愤道:“哪来的?郑王?郑王今日去翠袖居了!老娘非得好好找个机会收拾一顿那狐媚贱货!竟敢在老娘手上抢客人!”


    首领懒得听她啰嗦,攥着她的?手打断:“那玉楼呢?瑶池春有一个男妓叫’玉楼‘的?吗?”


    “没有啊,”老鸨听他越问越奇怪,手腕又被?他攥疼了,一拍他胸口?,横眉竖眼:“你是说’柳楼‘吧?他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放手,手疼死了——”


    “中计了!”首领转身喝道:“抓住刚才那两个人!”


    江云汀把裴璟刚才脱下的?外袍搭在他身上。


    裴璟低头看他,江云汀身上的?衣服被?他揉乱了一点,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只可惜上面多了一道牙齿啃噬过的?痕迹,使?得那脖颈在优美之中带着一丝脆弱,和……


    凌虐之美。


    裴璟暗自磨了磨牙,他还想咬。


    他受的?伤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沾了什么?不知名的?迷药或是什么?毒,让他心跳加速、经脉逆行,最尴尬的?是……不提也罢!


    此处是青楼,为了掩饰过去,便也只能如此。


    还好……云汀应该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他对他的?欲望。


    不会的?,云汀心思纯净,他不会多想。


    黑衣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他们正准备离开。


    江云汀把瑶池春的?图纸指给裴璟看,加快语速叮嘱他出口?处,听着声音紧绷又干涩,隐隐的?有点抖。


    裴璟低声安抚着云汀:“没事,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知道了。”


    这么?冷静?裴璟无?声地笑了一笑,一握他的?手,手心明?明?在出汗。


    “脖子疼不疼?抱歉,我方?才……没有忍住。”


    江云汀按在图纸上的?手突然僵住,裴璟看见他眼尾的?红,紧抿的?唇,还有脸上……可疑的?红晕。


    被?强压下的?感情几乎要喷薄而出。


    “待过了这关再同你计较。”江云汀抬眼看他,是裴璟看不懂的?目光。


    裴璟的?心一坠。


    江云汀抿了抿唇,把要紧的?地方?讲完之后?,急匆匆地收拾好图纸,然后?别?过脸去。


    “我有很多东西,没有想明?白。”


    裴璟一愣,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中升腾。


    江云汀的?耳朵红了,在昏暗的?烛光下也能看得清楚。


    “让我再想想,你不要急。”


    裴璟和江云汀一路从另一处楼梯下到了二楼,没曾想楼道处居然还有人守着,二楼楼道还有不少人巡逻。江云汀一看一楼,一楼却?还是热闹欢腾的?样子。


    江云汀从衣袋里拿出一把碎银,裴璟轻笑,小世子随身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呢。


    江云汀抓紧时机,在台上琵琶声停的?一瞬,扬声喊道:“各位!”


    楼下享乐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寻找声响的?源头。


    “今日王爷大?喜,全?场的?花费,都由王爷负责!”


    说罢一把扔下碎银,人们纷纷去捡,巡查的?人也往下看去。


    还没完。


    江云汀把手里的?小型火药分给裴璟几个,说:“可以支撑得住吗?”


    裴璟用干净的?内衬给他擦掉额上的?汗珠,一笑:“缓过来了,你给的?路线图我也记住了,我可以的?。”


    “那就分头行动,”江云汀握紧裴璟的?手,“我们都会安全?出去的?。”


    随后?几息之间,二楼几间空着的?厢房发出不明?的?爆炸之声,巡查的?人顾不得许多,连忙冲进去查看——江云汀和裴璟就顺利地在一片混乱中离开了瑶池春。


    *


    “那郑王也是混账!”太后?气得一阵拍大?腿,江云汀原本昏昏欲睡,听到熟悉的?名字之后?身体僵硬起来。


    老王妃就等在慈安宫外。


    “让她回去!”太后?气愤道:“告诉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求了,以后?郑王犯事,都不准她踏进慈安宫,通通交给国法律法处置!”


    “哀家看在老郑王的?功绩上对他屡屡庇护已是不妥,昨晚之事毕,哀家心意已决,不可回转!”


    祁凤吟端过一杯茶:“母后?息怒。”


    江云汀也道:“祖母息怒。”


    太后?接过茶,被?气得连茶都喝不下,把它放置一边,一手撑着额头懊恼。


    “哀家念及老郑王当年对哀家执政的?坚定支持,这才为他的?家眷提供庇佑,没成想,那孩子居然越来越顽劣,屡教不改!”


    太后?拍拍祁凤吟的?手,脸上凝重?之色微微放松:“还是云儿好,懂事乖巧,从不让哀家操心。”


    祁凤吟:“……”


    祁凤吟扶额:母后?,有没有一种?可能,云儿现在看着省心,将来给您整个大?的??


    江云汀感觉到来自自家亲亲娘亲的?恨铁不成钢和磨刀霍霍的?杀气,不自觉地抬手碰了碰脖颈上的?牙印。


    心情复杂.jpg.


    都怪裴璟!


    江云汀暗自羞恼,裴璟都中毒了,怎么?还会咬人啊!


    裴璟难道是被?狗咬了?!


    太后?注意到云汀这边不自在的?神色,立刻担心问道:“云儿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大?好。”


    江云汀刚要开口?回答,就有太监唱道:“太子到——”


    祁岁对着太后?和祁凤吟行了礼,太后?温声让他起来。


    “今日太子不忙?”祁凤吟客气笑道:“昨日听俞柏说,皇弟给太子安排了不少事,明?日还要出京巡查呢。”


    “姑姑,孤的?行李都收拾好了,”祁岁嘴角浅笑,看着真?诚无?比:“左右不过例行巡查而已,不费什么?功夫。”


    转而面向江云汀,问:“云汀弟弟安好?”


    江云汀起身回礼:“太子表哥好。”


    “都好,”祁岁眼珠一转,走近几步,“弟弟怎得看着面有倦色?可是又病了?”


    祁凤吟不乐意听这话,什么?叫“又病了”?


    她刚要出口?就被?江云汀打断,他清咳两声:“多谢太子表哥关心,前些日子有些小恙,现已大?好。许是昨日睡迟了,今日看着就有些没精神。”


    祁岁“哦”了一声,不明?地笑道:“那弟弟可要早些歇息,莫要……”


    他又走近了几步,江云汀嗅到一阵浓烈的?香气,顿时往后?退了半步。


    祁岁看他反应,挑眉:“莫要因着勤奋’读书‘,过于劳累了。”


    江云汀敏锐,直直抬眼与祁岁对视。


    “毕竟弟弟日后?不用做什么?就可以袭王位,有封地,做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的??”


    “你说是吧?弟弟。”


    祁凤吟霍然站起。


    本宫还没死呢,你就敢在本宫面前阴阳怪气本宫的?孩子?!


    “太子表哥平日事忙,关爱兄弟姊妹读书之事,云汀本该心存感激。”江云汀主动上前一步,递了个眼神给气愤的?祁凤吟,让她不要生气,他微侧过身,带着挑衅的?意味看着祁岁:“的?确如太子所言,云汀可以做个富贵闲人聊此一生,但云汀承受祖母、爹爹娘亲教导,师承鹿鸣书院院长?季师傅,未来,肩上还要担着封地的?百姓福祉,所以心中时时不敢忘师长?的?教导,始终把责任放在心中。”


    “云汀有幸生在皇家,享受世间容华,富贵已极,但云汀心中更清楚未来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也一直以祖母、爹爹娘亲和皇帝舅舅作为榜样。”江云汀状似疑惑道:“太子如此说教,可是觉得云汀努力得还不够,作为兄长?、作为大?晟未来的?皇帝特来敲打一番,还是……”


    江云汀突然一拜,祁岁退后?一步。


    “还是说,太子对云汀心怀不满,对我爹爹心存不满?!”


    祁岁心中凛然,暗道不好。


    只见江云汀旋身跪下一拜,太后?脸上并不好看,下了台阶扶他起身,云汀坚持不起。


    “祖母,爹爹一心为国效力,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实不该受此猜度!”


    祁凤吟顺势跪下,抱着太后?的?大?腿一阵痛哭。


    祁岁脸上一白,原本纤瘦的?身体一晃,也跟着跪下向太后?请罪。


    江、云、汀!


    反应真?快啊,祁岁舔了舔干涩的?唇,这一番话,不仅贬损了他,还顺带带上了父皇!


    他没想到江云汀竟然毫不讳言安王的?功高?震主之举,反而明?晃晃的?摆出来,就这么?直白的?告诉大?家:


    我爹虽然是异姓王,但对大?晟忠心耿耿,我作为安王世子,受太后?、父母和老师的?教导,一时不敢忘身上的?责任!


    呵——


    砰——祁岁重?重?磕下,再抬起时,额上已经有了一个血洞,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一路流下鼻梁、眼脸。


    “孙儿失言,并无?安王世子言中之意,请祖母恕罪!”


    第168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8


    屋子里?只?有皇帝、皇后和太子三人。


    皇帝坐在龙椅上, 深深吸气,正想喝一口茶平复一下胸中难忍的暴躁时,偏又喝到了一口冷茶。


    “哗啦——”


    他直接端着茶杯把茶水泼向祁岁, 祁岁不敢躲, 直愣愣跪着, 被?茶水泼了满头满脸。淡黄色的茶水滑落下来,淋湿了胸前的衣襟。


    祁岁用力闭上眼,指甲陷入掌心之中,刺疼。


    他用力一磕头:“父皇,是儿臣鲁莽无状, 父皇息怒!”


    皇后倾身跪了下来:“是臣妾教导太子无方,皇上息怒。”


    “李怡,”皇帝一手扶着龙椅扶手上栩栩如生的龙头,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发出?来,“朕本以为,你为皇后多年, 素有贤名,掌管后宫事务从不出?错,这才把太子交到你手上教导, 朕却忘了, 你!李怡!”


    皇帝霍然?站起身来,气得一阵发抖。


    他恶狠狠地指着皇后,手指几近要?怼到皇后的脸上:“你不过是个会?喘气的死人!从嫁给朕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无论朕如何对你,你都是如此!现在, 竟还把朕的继承人教导成?这副模样!”


    祁岁膝行挡在皇后面前, 皇帝见他这副样子,更是气上心头, 一拂袖给了太子一巴掌!


    祁岁被?打得摔在地上,他到底纤弱,被?打得嘴角染血,连着先前的重重磕头,额头上凝结成?的血痂再次流出?血迹,衬得这张秀美的脸狼狈不堪。


    皇后心有不忍,起身再次跪在皇帝面前:“皇上,臣妾知错,自请禁闭反省,并将后宫之权移交冉贵妃,皇上息怒。”


    “母后!”


    “闭嘴!”皇后斥道,微一摇头,不许他多言。


    祁岁咬牙忍下。


    父皇专宠冉贵妃十年,从一开始的美人升至贵妃位分,可见宠爱之深,连带着子凭母贵,祁煋也得父皇格外看重。


    “皇后既如此说,那便遂了皇后的愿。”皇帝重新?坐回龙椅,看向祁岁:“至于你,回东宫好好反省,巡查之事,就交给祁煋吧!”


    ——祁岁猛地一震。


    父皇,这是要?抬举祁煋。


    平日里?的宠爱不够,还要?在明面上表示自己对祁煋的看好?


    祁岁咬碎了牙,更是恨起了江云汀。


    若不是江云汀借题发挥说出?那些个一二三来,他岂会?受此屈辱?!


    祁岁久久没有反应,皇后干脆压着他的后脑勺,强行让他低头。


    “皇上,太子知道错了,”她强硬地看着祁岁,一字一句道:“是、吧?”


    祁岁攥紧了拳头:“是,儿臣、知错!”


    皇帝看他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心里?的火一下又窜了起来,拿着茶杯就砸向了祁岁!


    “唔——!”


    “母后!”


    原是皇后挺身背对着皇帝挨了这一记,太子被?她完全地护在了怀里?。


    祁岁慌张之下顾不得什?么,一把搂住皇后的腰,皇后一下挣开,转身拜倒:“太子已经知错了,臣妾身为国母、太子养母,理应受皇上一罚,皇上息怒!”


    祁钲看着这两人母子情深的样子,气笑:“既如此,就各自回宫禁闭吧!莫要?在朕的面前碍眼!”


    *


    因着早上那场闹剧,皇帝赏了不少东西下来送到长公主府,其中包含着皇帝收藏多年的一把宝弓。


    这把弓做工精良,皇帝爱不释手,决定把这弓箭赏赐给江云汀。既送了弓箭,便也总要?安抚一番安王一家?的心情,恰好裴璟当时也在,裴璟做过江云汀的伴读,关系也近些,干脆让裴璟一同送过去。


    裴璟拿着这把弓站在安王府门口,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进?去合不合适。


    云汀说他有很多事没想清楚,让自己不要?急……裴璟一拍脑袋,他第?二天便过来了,倒显得他十分紧张,也担心会?不会?给云汀留下一种被?逼迫的感觉。


    ——虽然?他确实是很心急就是了。


    太监总管略催了一下:“裴小?将军,您跟着门口转悠了好几圈了,若再不进?去,奴才瞧着,这天儿可马上就要?黑了。”


    裴璟顿住了脚步,这安王府他几乎天天都来,要?么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去找江叔议事,要?么……是深夜翻墙给云汀送糖果,今日……今日他是领着皇上的旨意来的,对,就是这样。


    云汀应当不会?误会?的……


    “公公说的是,”裴璟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一行人这才踏进?了长公主府的门。


    裴璟抱着弓侍立在一旁,皇上只?命他送弓箭,宣旨赏赐这些还得有太监总管来。


    ……云汀不在。


    江俞柏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倒是祁凤吟,眉间尤带怒色。


    ——裴璟低着头看着宝弓上镶嵌着的红宝石,憋着笑。


    江叔和凤姨这是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呢。


    早晨的事他听回禀的太监说了,好生精彩——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云汀的反应如此之大,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云汀的信任。


    云汀此举必有深意,或者说,云汀心里?对阿芙蓉一事,应该已经有了想法和肯定的方向。


    祁凤吟瞧见裴璟低着头,又想起早上她看见的云汀脖子上的痕迹——一时手有点痒。


    若说先前对裴璟的好感度有十分,现在……好吧,这青年,还是与自家?儿子,挺……祁凤吟手下用力地几乎要?把绣帕撕裂,她不得不承认,裴璟与自家?儿子,从家?世到品行,从容貌到性格,都无比相配。


    要?是裴璟是女子,那就更好了。


    现在这事儿闹得!


    她都搞不清将来是“嫁”子还是“娶”男媳了!


    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那个性?看着平和好相处的样子,实则非常有分寸感。


    要?是对裴璟无意,岂会?任由裴璟做出?……那般动作?!


    是,她早知道了,昨夜的事哪里?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再说了,能近云儿的身、还留下痕迹的人,除了父母长辈,也就裴璟一个了!


    唉,祁凤吟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也就是云儿迟钝,但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江俞柏注意到妻子的走神和突如其来的焦虑情绪,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并安抚一笑。


    祁凤吟无奈地回他一个“无事”的口型,心说算了,未来的事如何,由这两个孩子发展吧。


    感情之事,拦是拦不住、砍又砍不断的。


    再说了,小?璟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至少,他不会?待云儿不好。


    “这把弓既是送给云儿的,那小?璟,你就抓紧送去。”祁凤吟目送着裴璟离开,才转身对总管太监淡然?说道:“因着世子被?气病了,正在房中安养,不便来此领旨谢恩。皇弟介意也是无法,毕竟还是身体?重要?。你便如此对皇弟尽数说明罢。”


    总管太监擦了一把汗,赔笑道:“是是是,世子既然?身子不爽,是该好好休息养身,奴才这就告退了。”


    祁凤吟没理他,江俞柏自顾喝了一口茶,总管太监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忙退下了。


    “怎么?欲言又止的,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江俞柏搂过妻子的纤腰,蹙着眉:“云儿今日是怎么了?锋芒毕露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祁凤吟摇摇头,但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就是云儿这一番闹,让为娘我?的心中十分痛快!我?这个侄子啊,说话太不顺耳,被?云儿抓住马脚好好收拾了一顿,也是他该!”


    江俞柏看她得意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把她搂紧了一些,说:“罢了,近些年本王韬光养晦,倒让这些小?辈看轻了去,也该支楞起来。”


    半晌,江俞柏暗自沉吟良久,终于想起什?么,猛一抬头,吓了祁凤吟一跳。


    “莫不是,太子与阿芙蓉有关?!”


    裴璟在绛云轩外踌躇了半天都没敢踏进?去。


    正打扫院中落叶的小?丫头才注意到他,连忙走出?来:“裴公子可是来找世子有事?”


    裴璟:“是,世子可醒了?我?方才听公主说世子正在修养,怕是不便进?去。这是皇上赏赐的宝弓,不如你帮我?送进?去,我?便不进?去打扰了吧。”


    小?丫头连连摆手,让开一条路邀他进?去:“世子在里?面的院子里?等了许久了,公子既然?来了,便进?去吧。”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是了,这是长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汀定然?是知道的。


    于是,裴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云汀正坐在阶下,擦拭着膝上摆放着的古琴。


    满树凤凰花落纷纷,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花瓣点点坠在云汀青色的衣袍之上,青中带红,是极清雅、又极明艳的颜色。


    裴璟情不自禁地走近几步,脚下踩中的枯枝发出?“喀嚓”声响,江云汀抬起头,粲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下擦拭的动作。


    ……原谅他一介武夫,实在无法在三言两语间说清此情此景下心中的悸动。


    江云汀低头略弹了几个音出?来就停了,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抬起头,见裴璟还站着没动,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裴璟慢吞吞龟速挪动到江云汀面前。


    他全身都僵硬着,目光也是呆的。


    江云汀起身抱着古琴进?了屋子放好,之后再次走了出?来。


    裴璟没动,站在台阶下的平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


    手指蜷了蜷,江云汀被?他热切的目光烫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


    其实他也很紧张。


    紧张得昨夜一晚没睡。


    不是为了查案,也不是因着在账本里?发现的线索。


    是为了裴璟,为了脖颈上的刺痛。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裴璟咬下去的时候,江云汀丝毫没有要?被?伤到要?害的紧张感,而是一种,一种……


    超乎寻常的淡然?和平常。


    心里?居然?想的是,他果然?还是改不了咬人的坏毛病。


    他用了“果然?”这个词。


    像是在好几辈子里?,他也曾被?人珍而重之的拥在怀中,万分怜惜,而又万分坚定地要?在他的身上,在明显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刻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嚣张又幼稚。


    “裴璟。”


    裴璟一下就慌了。


    完了完了,不叫“裴哥哥”了。


    直接叫“裴璟”,意思是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了,云汀是安王世子,日后要?承袭王位的,自然?不能、也不会?接受……


    他现在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合时宜,对,不合时宜。


    ……


    裴璟不想听江云汀没说完的话,转身急匆匆地放下弓就朝着门外走。


    江云汀看着裴璟一副拒绝沟通还逃跑的样子,一下被?他逗笑了。


    什?么啊?战无不胜的裴小?将军、千军万马立于前面色不改的裴小?将军,居然?在他只?叫了全名之后,急得要?立刻转身逃跑了。


    江云汀默默扶额,然?后扬声道:“裴璟!”


    裴璟的速度更快了,一脚踏出?了院子的门槛。


    “你现在若是出?了绛云轩的门,往后,就不许再进?来了!”


    裴璟顿住已经跨出?院子的一条腿。


    他挣扎了一下,没敢转过身,一条腿还留在外面,闷闷道:“不准进?门,那我?翻墙可以吗?”


    江云汀:“……”


    跟着江云汀的脚步跑出?来的009:“……”


    009:天老爷,他就没见过主神大人这么怂的样子!


    009:录下来录下来!到时候在这俩人的结婚典礼上放!


    江云汀下了一节台阶,简直哭笑不得。


    他沉声道:“不可以,堂堂将军,夜半翻墙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裴璟自己一个嘟嘟囔囔:“偷偷看你一眼都不成?,反正我?就是翻进?来了你也不知道。”


    江云汀气笑,裴璟这个人!


    “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翻墙。”江云汀笑骂一句:“神经!”


    被?骂了……裴璟却是眼前一亮,立刻收回腿转过身去急走几步,又觉不妥,在台阶下住了脚:“那你是,是……?”


    江云汀羞恼地别过脸去:“不是!”


    “哦……”裴璟再次低下了头。


    江云汀又下了一节台阶,他扶着木制栏杆,决定要?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彻底跟这个胆小?鬼说清楚。


    他红了脸:“裴璟,其实我?在你踏进?这个院子前,还没有想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是依赖,是对兄长的敬爱,还是,像男女之爱那般的感情。”


    “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弄清楚,这太复杂了,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感情。但是我?刚才见到了你,我?突然?觉得有种感觉……我?觉得,我?现在算是,想清楚了吧。”


    裴璟急急打断:“我?知道这很突然?,若非我?昨夜突然?受伤,一时没忍住那毒,我?想……”


    “你想什?么?”江云汀这个时候十分敏锐,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翻旧账:“所以你之前不告而别,就是因为这个?”


    裴璟垂下眼帘,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偏执。


    “我?是想,等到你成?年之后,再让你一点一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接受你的所有答案,无论是你愿意,抑或是……”


    才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裴璟连“断交”两个字都不肯说出?口。


    裴璟心跳加快,努力按捺着不时在脑海中展现它?存在感的独占欲。


    喉结滚动,裴璟用力闭了闭眼,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是前些日子才偶然?知晓,原来你的十六岁生辰宴,若非突发事故,太后娘娘是打算为你许下亲事的。”


    皇室重视血脉,所以皇室成?员们大多成?婚极早,以开枝散叶,充盈皇室。说来世家?子弟们成?婚虽然?比之皇室略晚,但大多在十五六岁,甚至是在十二三岁就会?定下亲事。裴璟特?殊一些,他爹裴源跟主家?决裂,裴源和钟知鸢夫妻俩又一向由着裴璟的性子,所以一直没提这些事,裴璟也没有这种意识。


    而且钟知鸢虽然?身在京城,但她与名门贵妇圈完全绝缘,所以裴璟才会?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此事。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急得头都要?炸开。


    “抱歉,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璟苦笑:“说实在的,其实我?也搞不清昨夜我?对你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到底是出?于我?意外受伤,还是因着我?心底的急迫和嫉妒之情。”


    “抱歉……”


    “裴璟。”江云汀适时打断了裴璟的话,他再次下了一节台阶,比裴璟高了一个头。


    他垂眸看着裴璟,眼波浮动着温柔和说不清的依赖。


    “你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裴璟的喉结剧烈滚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眼一闭一睁,愣是作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用力呼了一口气:“说吧。”


    “我?的答案是,裴璟。”江云汀握拳抵于唇边,声音因为不好意思而带着点含混,显得语调清朗又软侬。


    ——“我?也喜欢你。”


    第169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19


    无数烟花在裴璟的?眼前?炸开, 他头晕目眩地退后几步,被江云汀笑着扶住摇晃的?身子。


    “不是,你这, 你这太突然?了!”


    江云汀:“很突然?吗?”


    裴璟用力点头, 显出一点傻气的?样子。


    江云汀眨眨眼, 转身往屋里走:“既如?此,当我没说?——”


    话音刚落,江云汀就被裴璟一把?攥住了手腕,裴璟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就把?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行!安王世子金口玉言, 怎能轻易收回!”


    “是你说?我太突然?了,”江云汀佯装不解地点点裴璟的?胸口,摇摇头:“你看你,又要问,我要回答你了,你又不敢听。我先说?出口了, 你又觉得太突然?。”


    “裴璟,你好难哄。”


    ——“陆渊,你好难哄。”


    叮——


    裴璟慌了神, 怀中的?人正说?着话, 身子突然?就委顿下来。幸好裴璟正抱着人,连忙把?人托扶在自己的?怀里,云汀的?眼睛已经发直了。


    “云汀,云汀!”


    裴璟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双颊:“你别吓我, 云汀?醒醒!我错了, 我以后都不再?多问多说?了,云汀!”


    他乱了方寸, 把?失神的?人抱在怀里,手穿过膝盖就要把?人抱起,衣襟却感受到?了一阵牵动,他立刻低下头。


    “慌什么?”江云汀明显地有点虚弱,脸色由红润变为苍白,但眼神能够聚焦了,唇边带着安抚的?笑意:“没事的?,我就是突然?头有点晕,快放我下来吧。”


    裴璟不打算听他的?话,抱着人回了房,把?人安安稳稳放在床上之后,他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真的?没事吗?我让人去请太医来好不好?”裴璟执起云汀的?手吻了吻,江云汀手指蜷起,害羞起来。


    “无碍的?,方才就是,脑子里突然?闪回了一些画面。”江云汀疑惑不解地敲敲额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会儿再?去想,倒想不起来了。”


    江云汀拉拉裴璟的?手,意思是让他坐到?自己的?身后来。


    裴璟自然?照做,只是现在他与云汀的?关?系不同了,身份转换之间,难免有点拘束,身子僵硬得不行,被江云汀不满地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腹部,他才放松下来。


    “说?回案子,”江云汀无聊地去勾着裴璟的?手指玩儿,“我咄咄逼人把?太子留下的?举动,你没有想问的?吗?”


    裴璟看着江云汀纤长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看起来粗糙的?手指之中,突然?一下抓住,又放开。


    江云汀作势要抽走,裴璟连忙握住他的?手,然?后手指摊开,示意他随便玩。


    “没有啊,我相信你的?判断,你既然?突然?做出这番不符合你风格的?举动,必是在那账本里看出了什么东西,再?说?了……”


    裴璟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他把?下巴放在云汀的?头顶上,鼻子嗅着云汀发间的?清香。


    “刚才在来的?路上,小五说?,瑶池春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可城门的?守卫都说?不曾知?晓此事,也没有注意到?这种大?规模的?人流流动。”


    江云汀手指一顿,他蹙着眉:“怎会如?此?瑶池春里妓子们,算上打手、奴婢奴才,大?大?小小的?起码有上百人,怎么可能了无踪迹?”


    他挺起身子,珠串碰撞间,他被裴璟面对面地揽在怀里,略带茧子的?手不时地用适中的?力道按揉他的?后脖颈,帮助他放松。


    江云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总容易多想,有时候想多了事就会头疼,闹得睡不着觉。裴璟也是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出这个法子。


    “昨晚跟着一路过去查看的?人,发现那货物运到?邬县的?时候,突然?换了一批人,而且在换人的?时候似乎起了冲突。”


    裴璟偷偷侧头吻了一下云汀的?鬓角,江云汀假装不知?道,嘴角却悄悄地勾了起来。


    “他们在返回京都的?时候,路遇劫匪,”裴璟顺着云汀的?脊背一路抚下去,感觉没有那么紧绷了,稍微放心了一些,接着说?道:“我的?手下因为是跟踪,所?以离他们稍微有些距离,就没来得及去救人,而且那伙劫匪武功很高?,行动有素,不似寻常的?匪徒。”


    武功很高?、训练有素。


    连裴璟的?手下都无法及时相救。


    江云汀突然?感觉到?脑海中的?谜团有种将要解开的?迹象。


    “我已经让人去查太子这几月的?踪迹了。”裴璟补了一句:“我娘告诉我有一个人很关?键,此人的?亲属曾受我娘救治,目前?又是太子的?影卫之一。”


    他强调道:“最重要的是,此人恰与秦永相熟,很熟的?那种。”


    秦永意外受伤之事不是只有裴璟一人觉得可疑,想必这个人也是不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的?。


    救命之恩加上挚友被害,两重情分下,他必会尽心竭力,为他们提供最为详尽的信息。


    “你的?速度好快啊。”


    江云汀听裴璟说?他已经去调查太子的?事,心里开心起来——他能够感受到裴璟很在意和尊重他的?想法。


    江云汀被揉得很舒服,精神没那么紧绷了,反而开始犯困。他打了个哈欠:“那两本账本的?确不对劲。”


    江云汀有一段时间闲着无聊,曾跟着祁凤吟学过看账本。


    他娘是管家的?一把?好手,他既要学,祁凤吟当然?倾囊相授。账本里的?门道很多,他虽然?不是全部都懂,但是看一下还是可以的?。


    果然?,里面有好几个数目对不上。


    从那账本里,江云汀终于?能够肯定,金粉阁就是阿芙蓉扩散的?本部,海棠所?言是准确的?消息,并非只是她的?猜测。而且,在短短一年中,淮阴侯已经以此为据点,将阿芙蓉扩散到?了全国?。秦楼楚馆自是重灾区。


    再?加上昨晚裴璟的?一番遭遇……


    裴璟夜间难以视物的?秘密,不会超过十个人知?晓。


    裴璟毕竟是当朝眼见的?最有前?途的?武将,一则他的?父亲裴源乃是坚定的?保皇党,二则,安王身为现在的?武将之首,对裴璟的?看重一直摆在明面上。


    有皇帝的?支持和安王的?看重,不出意外的?话,裴璟将会在接下来的?十年间成为朝中的?武将之首,作为大?晟最有力的?屏障。


    可以说?,裴璟的?弱点是关?乎国?家安全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青楼知?道了。


    根据裴璟刚才说?的?新的?消息,先前?他一直没想通的?关?窍,如?今却变得渐渐明晰起来。


    金粉阁和瑶池春的?人,应该不是一伙。


    这里面的?缘由很简单。


    裴璟当时其实是自投罗网,他知?道里面有诈,但还是一脚踏了进去——瑶池春放出了一伙人夜间出城吸引裴璟的?注意力,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莺儿不仅仅把?错误的?信息传送给了裴璟,同时还探得了另一路,或者?说?是真正货物的?运送轨迹。


    于?是,裴璟的?人兵分两路,不仅一路追踪下去,把?他们的?据点、线路一一探明,把?队伍里的?内奸抓了出来,还一路追到?了邬县。同时,裴璟和小五还拿着莺儿偷来的?令牌顺利混进了瑶池春的?内部,拿到?了账本。


    江云汀一开始没有想明白的?是,瑶池春内部既然?料到?了裴璟会来偷袭他们,可为何最要紧的?账本还是没有保存好,让裴璟拿到?了手呢?


    关?于?账本,第二本账本数目是准确且十分详尽的?,翻阅的?痕迹很重,看得出来是经常使用的?,但里面的?内容非常古怪,用了不少代号作为标记。总体来看,应该是瑶池春配合金粉阁输送阿芙蓉、内部供应阿芙蓉的?真实账本。


    既然?账本是真的?账本,何以不让人设下重重保护?虽然?裴璟的?武功内力在大?晟是顶尖,但他到?底势单力孤,他也不像江云汀一般,对瑶池春有那般熟悉……如?何想,他能带着账本全身而退直至闯入前?院,到?底都是让人疑惑的?。


    更别提裴璟的?弱点竟然?被小小青楼的?打手知?晓、甚至裴璟险些赔进命去这件事了!


    想来他们一开始没想到?莺儿能拿到?令牌、裴璟会带着人混进瑶池春的?内部,他们那般松懈,所?以最后才会这般慌乱。


    江云汀窝在裴璟怀里,裴璟怕他说?得口渴,给他喂了好几口水。


    裴璟的?武功很高?,瑶池春的?打手不可能会伤到?裴璟,那么,就是另一伙人混了进来,或者?说?,瑶池春里本来就驻扎着另一伙人,这伙人把?裴璟伤了之后把?他逼至后院的?湖边。


    送货的?瑶池春打手交货的?时候跟那些人起了冲突,返回的?路上被杀;而这一头,瑶池春的?内部账本被裴璟意外拿走,后院一片黑暗!


    看来同一方的?阵营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乃至于?内部的?消息没有互通。


    怕是瑶池春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动了不该有的?念头,金粉阁又想要借此一是杀鸡儆猴除了瑶池春给下面的?人看,二是算计裴璟,把?他弄死……江云汀坐直了身子,他突然?想起了他爹无意中提起的?一句话。


    一切都清楚了。


    看来,他并没有冤枉太子。


    他一开始没有想得太明白,但心底总有个声?音提醒他——太子参与了此案。


    太子又刚好给了他一个由头,江云汀就顺势把?他留在了京城。


    其实若说?直觉,倒也没那么准确。


    ……这也算简单粗暴的?逻辑,因为裴璟一早就查到?了淮阴侯的?身上,但海棠又提供过线索,说?金粉阁的?幕后之人难辨男女——“难辨男女”,这个人性别模糊,为什么模糊?


    身形、声?音、面容?


    海棠说?此人地位极高?,那么她应是无法得见的?。


    那便是身形和声?音了。


    姓“许”——“许”姓不是大?姓,偏偏太子妃姓“许”。


    淮阴侯非幕后之人。


    但能控制淮阴侯,并让淮阴侯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事、遮掩。


    …………


    再?加上,江云汀突然?想起他前?几日缠着他爹跟他细数了一遍各城的?守卫首领和以淮阴侯为中心的?势力关?系……


    一夜之间瑶池春消失、无人知?晓它的?去处。


    京城城门守卫的?首领是太子的?人,邬县不大?不小,但位置特殊。江俞柏在江云汀面前?提过一嘴,那县令跟太子的?生母有些关?系,不过时间久远了,少为人知?。


    一切都理顺了。


    “所?以,”江云汀目光冷然?:“太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离京!”


    又过了几日,那暗卫终于?传来了讯息。


    江俞柏久久伫立在书?架前?,书?架最中央,放着安王册宝。


    即便早就猜到?阿芙蓉会与太子扯上关?系,在得到?铁证之前?,江俞柏的?心中还是存在侥幸心理。


    倒不是说?他有多看好太子,也不是太子的?才能有多出众、品行有多能让众人信服……


    不过是,作为长辈,他清楚太子这些年过得有多苦:虽为太子,却并未得到?皇帝的?更多关?注,手中实权几乎没有;身为兄长,又无法得到?弟弟的?尊重。


    没想到?啊……江俞柏叹了一口气,这个会为了一只小狗的?死而哭得无法自抑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出身皇家的?孩子,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归路。


    堂堂太子,竟然?敢倒卖阿芙蓉!


    江俞柏无奈道:“所?有的?证据,稍后我会私下呈交给皇上。”


    事关?皇室颜面,这件事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


    他看着那信上写下的?太子的?踪迹,以及方才皇上派影卫送来的?太子培植的?势力图……


    虎毒不食子。


    太子有今日,焉知?少了他这个父皇的?助力?!


    怜爱幼子到?了这个地步,江俞柏暗自冷笑,皇上应该很早的?时候就开始收集了吧?不然?何以会收集得如?此完全?连几日、几时都写得如?此清楚?!


    还有发妻。


    岂是大?丈夫所?为?!


    砰——


    祁凤吟一掌拍开了书?房门。


    “俞柏!”祁凤吟又急又慌,她多少知?道一些这里头的?事,“糟了,怡儿她出了皇宫,我想,她应该是去找她弟弟去了!”


    第170章 温润纯良世子攻VS直球黑心汤圆将军受20


    三日前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金粉阁, 与地下的幽暗、诡秘,充斥着浓重烟熏臭味的“迷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人?会想到,天子?脚下、京城最?大的“销金窟”, 多少文人?挤破了脑袋都无法得到一个名额进去的金粉阁, 底下居然?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密室, 稍微改造一番,就成了一个迷宫。


    说是“迷宫”,倒是高抬了它。实际上?,这只是被铸成了一个巨大的、四?四?方方的、被分割成无数小隔间的地宫罢了。


    但若是说它是“迷宫”,却也?不算是随便?起的名字。


    烟雾缭绕, 白色的烟雾成团地升起、落下,可不就让人?瞧不清脚下的路、也?看不清自个儿了吗?


    “殿下,小心脚下。”


    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搀扶着另一位身材稍显瘦弱些的公子?,两人?正慢慢上?着楼梯。


    正是淮阴侯世子?李恒和当今太?子?祁岁。


    祁岁扶着栏杆,往下俯瞰下去,脸上?渐渐露出点笑意。


    小小的隔间里?, 无不是忘我吸食着阿芙蓉的人?。


    无论是表面上?儒雅贵气的贵公子?,还是豪掷千金、意气风发的豪商,又或是口口声声清正风骨、仁义?道德的才子?、什么慈悲为怀的高僧, 一旦沾了这玩意, 都得老老实实地撕了表面上?的那层皮,露出里?头恶臭腐烂的枯骨来。


    恶心透了的东西,偏偏他就喜欢看这些。


    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全然?干净的人?。


    装什么呢?不都这样?


    “瑶池春的事, 你处理得很好, ”祁岁看着底下如痴如醉抽着芙蓉膏的人?,眼神冷漠, “手下几个分部,可还有不老实的吗?”


    “殿下出手凌厉,底下的人?,无不顺服于?殿下之威。”


    “那就好。”祁岁“嗤”了一声:“总有些人?不识好歹,觉得自己有多能?耐,殊不知若非借了孤的势头,他们怕是一辈子?都无缘得见?那些个金银吧。”


    “那个侍卫挺厉害,行事果断,居然?跟裴璟里?应外合把库房给烧了,不然?裴璟也?难跑得出去。”祁岁无聊地抬手拂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叫什么名字?”


    李恒:“这个……臣不曾知晓,不过裴家军能?人?颇多,要是殿下能?够收服裴璟,那……”


    祁岁一下就笑了,笑他蠢。


    李恒摸不着头脑,听他笑,自己也?讪讪地跟着笑。


    “裴璟要是那么好收服,”祁岁用力一拍李恒的肩膀,秀气的面孔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猜猜,为什么他会得父皇和安王的喜欢?”


    李恒这才反应过来,不断应着是是是。


    祁岁不想跟这人?聊太?多,跟蠢笨之人?说话太?费劲了,直接问道:“近来的货,送得还准时吗?”


    李恒毕恭毕敬:“近来关卡查得严了很多,索性那一回殿下故意给了一条废弃的路线图误导了他们,而?且裴璟他们现在暂时还没?发现地宫的入口,所以货送得还算顺利,就是原材料供应上?有点困难。”


    原材料供应困难,那便?是说产量有所缩减了。


    祁岁摩挲着木制的栏杆,转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后半句,掺了多少水分,你心底门?儿清。”


    李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草,太?子?果然?精明,连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的眼!


    “臣知错,臣、臣一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还有,”李恒忍不住擦了把汗,“手下人?不得力,许是因?着这些日子?检查严格,便?有些货物阻在了路上?,未能?按时送到……他们定是心生惶恐,就、就找了个理由,臣会督促手下,尽快补上?。”


    祁岁腰靠着栏杆,低头看了看手指。


    李恒等了半天,没?等到祁岁的表态,微一抬头,就看见?祁岁左手玩起了匕首,转得飞快,比划着,似乎是想用来修剪指甲。


    他的头低得更?下了。


    “当啷——”


    祁岁用赐恩的口气说道:“割下那欺瞒主子?之人?的手和舌头,送到东宫来。”


    李恒松了一口气。


    “还有,”祁岁蹲下身来,看着李恒满头冷汗的样子?,微微一笑:“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容易过关了。好自为之。”


    “是!臣知道了,定会、定会谨记太?子?的话。”


    “起来吧。”


    祁岁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俯瞰着下方那些人?。


    腰间的香囊散发着淡淡地沉水香气,混在浓重的阿芙蓉的油腻气味中,倒不太?能?闻见?了。


    祁岁手指下意识摩挲着上?头绣着的松柏。


    这是母后绣的,他认真地琢磨着,有三四?年了吧,从那一次过后,母后就没有再给他绣过、或是送过什么东西给他了。


    每次问起,母后也?总是说他已经有太?子?妃了,这些贴身的小物件自有太?子?妃去准备。


    ……


    太子妃粗手笨脚,哪里?有母后细致?


    ……母后却总是送东西给那个江云汀。


    又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有什么好送的?


    哦,祁岁自嘲地想,差点忘了,我也不是母后亲生的孩子。


    ……


    父皇越发倚重裴璟了,裴璟已经盯上?了他。


    要尽快转移了,祁岁无聊地看着香囊上?已经褪了色的松柏,他也?早就想走了。


    李恒不敢动,把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捧在手上?,而?后弓着腰站在一边。


    祁岁像是没?了兴趣,转身往出口处走去:“这几天抓紧整理完所有的账本,把货都清完,金银这些都送到邬县,会有人?去处理。金粉阁里?的人?也?处理一下,嗯……”


    李恒走快几步推开石门?,祁岁微一低头走了出去。


    明暗交错间,祁岁站在暗处,李恒甚至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一抹带着莫名让人?胆寒、云淡风轻的笑。


    “一个不留。”


    两人?刚出了地宫大门?,媚娘就迎面而?来,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东家!东家!”


    媚娘不认得祁岁,她只抓着李恒的手臂,长且精致的指甲折断了两根。她大睁着眼,显然?是被吓坏了。


    “东家,”她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出人?命了!”


    李恒皱着眉:“出人?命就出人?命,死人?你还见?少了?”


    “不是!是,是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死了!”她压低了声音:“是因?为吸阿芙蓉上?头了,还把两个新来的妓子?玩死了!裴将军已经带人?来了!”


    祁岁眉梢一动,李恒同他对视一眼,吩咐媚娘先出去应付局面,转身先送祁岁出去。


    *


    层层士兵控制住了整个金粉阁,原有的客人?们被赶到一楼的大厅里?,一个一个接受盘查。


    王铭禹先到,他今日轮值,主要在这部分区域巡查,没?成想刚好撞上?这桩事,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当机立断就把里?面的人?都扣押住。


    “将军,此三人?应该是因?吸食阿芙蓉过量,产生幻觉之后,嗯,行那个事的时候,死了。”


    王铭禹一脸的惨不忍睹,他当时看到那个场面险些吐出来。


    京城的人?就是开放,玩得真开!


    裴璟表情未变,一脚踏入房中。


    屋子?已经通了风,但那股子?恶心油腻的阿芙蓉的气味久久不散。


    三个男人?并排躺在地上?,均赤身裸体、面色狰狞,眼下乌青甚重。


    他转向正在收拾工具的仵作:“结果如何?”


    仵作一拱手:“大致判断无误,此三人?是吸食阿芙蓉过量而?亡。”


    “行。”裴璟上?前几步看了两眼,“收拾完了之后,通知各自的家人?来收尸。”


    “是!”


    裴璟转身出了房门?,媚娘殷勤地迎了上?来,两手绞着帕子?:“官爷,您看这事闹得!”她小心翼翼道:“这不干我们金粉阁的事儿吧?”


    裴璟盯住媚娘,媚娘没?被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盯过,顿时矮了一头。


    “金粉阁违背律令,未曾通报官府便?私下畜妓。”裴璟冷笑:“违反朝廷律令是一项,现下又发现了阿芙蓉,你说干不干金粉阁的事?”


    王铭禹跟了上?来,站定在裴璟身后。


    裴璟略微偏头:“查封金粉阁,里?面的人?要逐个盘查,盘查无误的,叫他们的亲人?拿着黄册来领人?。”


    “至于?有问题的,”裴璟扬声道:“就关进刑部大牢,一一审问!”


    “属下遵命!”


    底下顿时哀声叹气一片,王铭禹带着人?下去了,小五上?前一步,裴璟跟他耳语道:“后门?堵了吗?”


    “已经缠斗起来了,”小五低着头:“可惜,那些人?武功太?强,怕是拦不住。”


    “早就知道拦不住,”裴璟摩挲着剑柄上?垂下的坠子?,“留下那么三五个兄弟盯着,这几天会有大动静。”


    *


    江云汀盯着床幔上?悬挂着的安神香囊出神。


    这是皇后舅母前些时候送来的。


    皇后舅母知道他休息不好,特意做了好几个香囊送过来,里?面的药材、香料都是太?医配的,效果很好。


    裴璟他们查封金粉阁及时,阁里?的师傅和姐姐们都救了下来。一些被迫吸食阿芙蓉的可怜女子?都被送到了戒毒所,裴璟安排了好几位太?医坐镇。


    外面响起说话的声音,很轻。


    江云汀睁着眼,看着床幔上?星星点点绣着的小花,胡乱想着事。


    “在想什么呢?”


    “嗯?”江云汀有点惊喜的发现裴璟来了,裴璟近日事忙,他知道裴璟抽不出时间来见?他的,今日怎么……?


    裴璟无奈地探了探云汀的额温,还是烫手。


    “你病了,我当然?要来看看。”裴璟扶着云汀躺下,他也?跟着俯下身子?:“发热了怎么不让石青嬷嬷递个消息给我?若非我总觉得心里?不安,过来看看,我成了什么人?了?”


    江云汀抬手环住裴璟的脖子?,看他眼睛红红的,怕是这段日子?熬了不少夜,这会儿过来,应该也?是强挤出来的时间。


    现在是紧要关头了,裴璟追踪了多日才终于?摸清阿芙蓉的完整线路,还差关键一步。


    “能?成什么人??”江云汀轻柔地抚过裴璟的眉眼,然?后揉揉他的脸颊,有意逗他:“让我爹爹知道了,怕是要打断你的腿了。”


    裴璟一脸的混不吝:“打断就打断,没?办法。”


    江云汀捶了他一下,侧过头去咳了几声,裴璟把手探进被子?里?,抚着他的背。


    云汀的咳嗽已经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好,总是断断续续的。


    清瘦的背脊剧烈振颤着,江云汀蜷缩起身子?,咳得脸连带着脖子?都泛起一片粉色。


    裴璟把人?扶起来,又慢慢哄着喂了几口温热的梨水,江云汀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把杯子?推开,伏在裴璟怀里?闷闷地咳。


    “京都干燥炎热,不太?适宜你养病。等这个案子?了结了,我带着你去南方好不好?”


    裴璟把被子?拉上?来搭到他的肩膀上?盖住,按着太?医教的法子?在背心处按揉。


    “唔咳咳咳!”江云汀咳得难受,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画着裴璟衣服上?的绣花。


    他好容易喘过一口气来,说:“现在好多事,咳咳咳都,咳!都说不准……”


    “也?是,我尽力好不好?你不是说想去江南?”


    裴璟估量着南方剿匪有他爹坐镇,北方有安王,边疆这几年安分得很,怕也?用不上?他,只是云汀离京会有些困难。


    但若周旋一番,应该也?是可以的。


    “我在江南置了一处产业,里?面有一个很漂亮的园子?。”


    江云汀缓过那阵咳嗽,正虚虚地喘着气。


    裴璟看云汀昏昏欲睡的样子?,有意放缓了声音,“周边很热闹,但是园子?很大,倒也?不会吵到你休息,时不时的,我们还可以去逛逛庙会。南方的庙会,又与北方不同。”


    鼻尖扫过云汀的额头,裴璟把人?抱上?来一点,江云汀的手指无力地滑落下来,被裴璟一手握住。


    云汀的指甲被修整得圆润又漂亮,可惜泛着白色,不是健康的淡粉。


    江云汀想起什么,本来被裴璟的声音带的有点睡意的样子?,一下又清醒了,挺起身子?要离开,被裴璟拦腰握住。他没?什么力气,很轻易地被裴璟重又抱在怀里?。


    “要什么我帮你拿,”裴璟把人?放进被窝里?,“是要喝水,还是……?”


    江云汀喘匀了气才开口说话:“顶部,咳咳,第一个柜子?里?,有一个令牌,咳咳咳!”


    裴璟拉开柜子?,冲鼻的一阵幽淡缠绵的香气。令牌旁边,还放着一块暖玉。


    这香味淡,是从那块暖玉中透出来的。裴璟细心闻了闻,觉得很是熟悉,倏然?扭头扯下了床幔悬挂着的香囊!


    香味乍一闻似是有所不同,但裴璟这些日子?接触的香料多了去了,一些基本的香料知识也?了解了一些,再加上?他记性又好,顿时发现了不对。


    “突然?扯下这香囊做什么?还有这块暖玉。”江云汀想要去拿那块被雕刻成松鹤延年的暖玉,裴璟手一躲,不让他碰。


    江云汀更?疑惑了,撑着床起身,长发垂落下来,尽数铺散在枕边,显得更?加荏弱温柔。


    裴璟把手里?的东西都拿远,又自去洗净了手,这才敢来靠近他。


    “香囊和暖玉有什么不妥吗?”江云汀机警,他喉咙痒,侧过头去用力咳了好几声,伸手从床里?边的另一个枕头里?翻出一个香囊。


    他掩着鼻子?,裴璟连忙接过来扔到一边去。


    “没?什么,希望是我疑神疑鬼。”


    江云汀身边的东西,裴璟大致都知道,只是细微的东西顾及不上?。


    偏偏就是这些东西出了问题。


    江云汀没?再多问,他指了指被裴璟放置在远处的令牌:“那是我娘给我的,可以号令公主府侍卫的令牌。”


    他贴近了裴璟的耳朵,轻声道:“公主府的侍卫都是我爹从封地带来一个一个替换掉的,武功超群,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五城兵马司到底不是裴璟能?够直接调动的,裴家军也?不可能?进京。


    虽然?皇帝舅舅让裴璟暂领羽林卫,但羽林卫里?的人?大多只是混资历的,里?面真正得用的人?还是少。


    江云汀觉得手下的人?还是多多益善来的好。


    他现在卧床不得起,就不拖裴璟的后腿了,他娘当初把这块令牌给他的时候,应该也?是料到了现在的情况。


    裴璟却拒绝了。


    “公主府的安全同样重要,”裴璟执起他的手亲吻下去,眼睛看着人?,“羽林卫的人?够用了,云汀,我心中有数。”


    江云汀无奈一笑:“好吧,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不会受伤,会咳咳,毫发无伤地回来见?我。”


    “没?问题。”裴璟刚要说话,小五就已经发出了信号。


    裴璟最?后帮云汀盖好被子?,温柔一笑:“到时候给你带桔红糕好不好?”


    “还有酒酿丸子?,”江云汀跟他拉钩,他有点困,微阖着眼,“就要吃这个,唔!吃——两个!”


    还是爱喝酒的小狐狸一只。


    裴璟拉钩盖章:“记住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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