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车逐渐驶离。
盛初棠忍不住回头。
姜茗低着头, 抹了一把眼泪,没有用,越来越多的眼泪掉出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盛初棠怔怔看着, 每一秒都在想, 要不要把姜茗带走, 直到看不见, 那股念头也没散去。
两相挣扎, 心口痛得受不住,盛初棠抬手, 捂着心口,深深换了次呼吸。
转回头,“冯露。”
冯露坐在前排,闻言回头,“棠姐。”
盛初棠眉眼垂下去,嗓音缥缈, “你交代她助理来接她了吗?”
冯露点头,“交代了的。”
冯露做事向来有数,盛初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 她再往后看了一眼。
绵延的小路, 再看不见姜茗的身影。
眼睫微颤,心口空落落的。久久,转回来,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冯露看着她, 欲言又止。
这些又是她不能问的内容了。
她和姜茗的事, 归类在最高隐私那类,冯露不敢多说。
盛初棠垂眸, 缓了缓情绪,已经走出这一步,多想无益,这些事情终究不能让姜茗知道,短暂的分别,说到底也不过如此。
盛初棠掐紧手指,浅浅舒出口气。
没关系。
她解决了这些事,再把姜茗接回来,就行。
没关系的。
掌心传出尖锐的痛意,盛初棠抬眸,神情沉静许多,“平板给我。”
冯露急忙从包里拿出平板,递过去。
盛初棠换了只手接过来,低头打开界面。能让老爷子出面叫她,这件事儿就不是可大可小。盛泽宇那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会愿意联姻?
盛初棠抬手按了按额角,这件事儿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
姜南的出现是不是代表姜家?到底想做什么?在沈盛联姻里又是什么位置?
盛初棠呼吸微滞。
丝毫没有头绪。
冲她来就罢了,若是冲姜茗……
盛初棠眼神微冷。
指尖紧聚。
盛初棠拿出手机,点开秦廷的微信,手指微动,「你人在哪儿?」
……
徐琪找过来的时候,姜茗还站在路边,眼里噙着泪,脸上都是泪痕,徐琪走过去,“姜茗,盛老师走了吗?”
是啊。
盛初棠走了。
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和年前一样的,完全没有变化。
那时候把她一个人送离南城,现在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一模一样。
她哪里来的自信呢?
不管她怎样做,盛初棠永远把她放在外面。
眼前一片模糊,姜茗还下意识往路边走了两步,徐琪连忙把她拉回来,“姜茗?”
姜茗低头,眼泪自己滚出来,姜茗抬手,忽然笑了下,将眼泪擦去,“你吃晚饭了吗?”
徐琪愣了下,完全没明白姜茗满脸泪水,怎么还能问这个,嘴上老老实实回答,“吃过了。”
“嗯,”姜茗点头,抬脚往回走,“回去吧。”
徐琪挠头,匆匆跟上去,“姜茗?你没事儿吧?”
姜茗没应声。
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徐琪赶紧走到她旁边,想要搀她,“怎么了?”
心脏有点痛。
后知后觉的地发散出来。
四肢忽然僵硬无力,姜茗捂了下心口,心底茫然得不得了,是梦吧?盛初棠根本就不喜欢她才对吧?否则她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否则她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她?
徐琪的手碰上来,陌生的触感,姜茗才忽地惊醒,飞速把手抽了出来,“没事。”
一点儿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徐琪又不敢多问。盛老师的助理特地打过招呼,姜茗入戏比较深,盛老师提前离组,姜茗一定会有反应,叫她注意着点。
徐琪绞尽脑汁,“没事儿就好,片场那边还没开戏,咱们先回去休息会儿呗?”
姜茗在往前走,神情明显没缓过来,徐琪又忙跟上去,“姜茗?”
姜茗抬眸,低低“嗯”了声。
她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脸转向徐琪那边,“我眼睛肿吗?”
徐琪吓了一跳,勉强稳住身形,定定看了几秒,姜茗的妆全卸掉了,一张小脸素面朝天,泪痕在脸上,粉嫩细滑,眼眶稍稍有些红肿,并不难看,反而显得楚楚可怜,徐琪莫名咽了下口水。
明明天天见到,这么近距离看还是会被惊艳到。
徐琪略略往后退了点儿,掩饰性地嗽了下嗓子,“有一点儿,但是还好,咱们回去拿冰块敷一下。”
姜茗点点头,说了声“好”,继续往前走。
脸色看着像是好一点儿了,徐琪也不确定,但又不敢继续问,一路无话回到别墅。
上楼梯时,姜茗身影停了一瞬。
“我自己上去就好,到点你来叫我。”
徐琪抿唇,不放心她一个人,“我上去给你准备一下冰块?”
“不用,”姜茗没回头,态度坚决,往上走了两步,想了想回过头,扯起一抹淡笑,“我没事儿,放心。”
她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能有什么事儿?
她什么事儿也没有。
姜茗缓缓上楼,站在盛初棠门口时,那股茫然又冒了出来,她还能进去吗?
可是她不进去又能去哪儿?她的东西几乎都跟着她到了这边,她还能去哪儿?
手指搭在门把手上,不得已推开门。
衣帽架上只剩下她的衣服,孤零零地挂在上面。姜茗走进去,站在门口,顺手带上门。
眼神一点一点扫过屋内。
盛初棠的东西都带走了,盛初棠早上还跟她一起起床来着。
姜茗走过去,在床边停下,昨晚她还和盛初棠还睡在这张床上,现在就剩她自己。
心脏被狠狠攥起,姜茗弯下腰,一手扶着床沿,情不自禁地大口大口吸着气,神情却极为麻木,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里空洞,连痛意也没有。
她漠然地掀起眼皮,眼神一寸一寸扫过四周的点点滴滴,酒柜上的酒都收走了,盛初棠的发箍、拖鞋,昨晚喝剩的酒杯,也都该收的收,该扔的扔了。
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姜茗咬了下唇,想哭又想笑,缓了好几息,才勉强缓过来。
没事的,盛初棠不告诉她也没事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至少她也没有告诉别人不是吗?她走不进她心里,也没有第二个人走进去,没事的。
她还有机会,不是吗?
姜茗缓缓站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个冰块,径直敷在眼睛上。冰冷的触感,凉得刺骨,分明叫人清醒,姜茗的心,却止不住沉溺。
她不要离开盛初棠,她不要没有盛初棠。
……
徐琪上去叫姜茗的时候,她已经从房间出来,看起来一切正常,正常到徐琪都有点儿认不出来,和这段时间的姜茗相去甚远,倒像是从前那个和她很少交流的姜茗。
“姜茗?”
姜茗勾了勾唇,越过她,“走吧。”
这么快就调整好了吗?这就是专业演员?徐琪挠头。
后续姜茗的戏份比较多,中间跳过的那些和其他人的对手戏,再加上李希回的结局,通告排得密密麻麻。
姜茗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
每天拍戏,吃饭,睡觉,看不出半点儿异样,那天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
徐琪看着摄影场地上那个悠然自若的“李希回”,不由得搓了搓脸,咋回事儿?
她都快分不清哪个是姜茗,哪个是李希回了。
正好苏导喊过,上午的戏就此收工。徐琪注意力全放在姜茗身上,眼见着苏导话音一落,姜茗气势一沉,周身的状态和刚刚完全不一样,来不及惊讶,匆匆跑过去,把水递了过去。
手指碰到水瓶,立马又收了回去,抬眸,眸子里有一丝不解。
徐琪赧然,姜茗最近下戏要喝冰水,里面有冰块的那种,但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冰块也支撑不了多久。“不是很冰了,你先将就喝一口?”
姜茗没接那瓶水,语调浅淡,“回去再喝。”
她需要冰来帮助自己冷却多余的情绪,她自己的,李希回的,冰得胃疼是最好,疼起来,就更清醒了。
“也行,”徐琪收起水瓶,从包里掏出姜茗的手机递过去,“对了,刚刚有人打你的私人号码,打了两遍,没有备注,我没敢擅自接听。”
工作方面,颜斓姐给她配了单独的号,一般工作上的联系,都会打到这边,姜茗的私人号码,徐琪基本上不会动。
姜茗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接过手机,脸上半点儿没表露。
“嗯。”
两人打过招呼,往休息室走。姜茗走在后头,划开手机,果然是个陌生号码,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听到冯露说有来电的那一刻,她几乎下意识以为是盛初棠。
不是。
姜茗点开通讯录,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置在最上面,备注还是“姑姑”两个字。
上一次的通话记录,已经是年初。
姜茗心一颤,手指落在上面,缓慢地将“姑姑”两个字改成了“棠棠”,改完退出来,再看了一眼那个未接来电。
思索了两秒,当作没看见。
顺手点开了微信。
盛初棠的微信也在最顶上,没有红点。姜茗点进去,手指在键盘上点了数下,最终全部删掉,退出来。
一条一条看底下的消息。
其实来找她谈工作的比较少,大部分都是过颜斓姐那边,群消息也都免打扰了,她的微信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静。
今天的红点多得有点儿不寻常。
姜茗往下滑,沈冬的微信消息大剌剌跳出来。
左上角挂着个鲜红的十五。
想起盛初棠说过的话,姜茗眉头微微蹙了下,搞不明白沈冬为什么老是找她,她稍微有点儿眼力见儿,就会知道盛氏集团的事,她一点儿都不知情了,找她纯纯地浪费时间。
姜茗点进去,扫了一遍消息,还是一样无聊的寒暄。
姜茗轻吸气,思索着回复的客套话儿,随便回了句。
沈冬回得很快,「姜茗妹妹,还在剧组吗?」
姜茗不喜欢沈冬这样打听她的事儿,踌躇了一会儿,选择回避,「有什么事儿吗?沈冬姐姐?」
千万别来探班了,她不想再应付沈冬。
「没什么,」沈冬立即从办公椅上弹起来,「就是想问问你还在不在南城,我这边有个活动,想邀请你过来。」
姜茗:“……”
姜茗没辙,「我现在剧组,还有一个月才能杀青,估计没办法过去,谢谢你邀请。」
沈冬挑眉,把手机递给旁边的姜南,“怎么办?盛初棠真的没带她,前两次见面我也有所察觉,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沈冬神情严肃,重音放在那个“什么”上。
盛初棠可真能瞒啊,愣是一点儿都没透露给姜茗吗?沈冬眼里的惊诧盖都盖不住。
姜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沈冬忍不住阴谋论,“我总觉得盛初棠这件事儿做得不太对劲,姜茗的身世一点不让她知道,这是要给她套壳子里吗?”
姜南弯着眸子,声音和缓,“你再问问姜茗,也许她知道呢?”
第102章 生父
姜茗看着屏幕上那条消息, 愣了一下。
沈冬这句话问得很直白,直白得有一点儿莫名其妙——
「你知道你…妈妈的事儿吗?」
手指停在键盘上,久久没打出一个字,姜茗蹙着眉, 始终想不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依月的事儿?姜依月的什么事儿?姜依月有什么事儿?
姜茗低头沉思, 完全没有头绪, 正好徐琪拉开门, 回头叫她, 把她从乱七八糟的思绪拉出来。
“姜茗?你怎么了?”
姜茗按灭手机,抬眸摇了下头, 款款走进休息室,透着清淡语调的话飘飘然落在后头,“没事。”
徐琪挠头,跟进去关上门,“那个电话知道是谁打来的吗?要回吗?”
“不知道,不回。”姜茗自顾自去冰箱拿了瓶冰水, 手机随手放在桌上,拧开喝了口,缓缓吐出几个字, “也许打错了。”
“是吗?”徐琪过去放下包, 走去一旁准备姜茗要换的衣服,“要不要和颜斓姐说一声?”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一切都要小心,万一是私生粉什么的, 她们俩手无缚鸡之力, 没事就算了,要真是出点岔子, 那就是大麻烦。
她的意思,姜茗秒懂,拧水瓶盖子的手微顿,抬眼看向徐琪,略微有些迟疑,“我有粉丝?”
徐琪:“……”
怎么没有?!
少是少了点,也不能说没有吧?
她们不养粉丝,但路人粉应该也有不少吧?
“话也不是那么说,凡事就怕万一嘛。”
“行,”姜茗点头,浅笑了下,从桌上拿起手机,截了个图发给徐琪,“那你跟颜斓姐说吧。”
徐琪哎了声,拿着手机走去一边,拨通了颜斓的电话。
姜茗握着冰水,垂下眸子,慢步走去椅子上坐下,沈冬的消息还停在那处,莫名有几分刺眼。
姜依月……
的户口信息上写着未婚,其他信息一概没有。她没告诉她生父是谁,她去世也没有任何亲属来吊唁。
唯一出现的,只有盛初棠。
姜茗咬了下唇,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刻意问盛初棠,知不知道姜依月的事,盛初棠也从没有主动说过。
她不认为盛初棠知道多少事,她……她来的也非常凑巧。
再一个,姜依月没提起的,她也不感兴趣。
但现在,沈冬的意思,很奇怪,姜茗想不出,手指微动。
「沈冬姐姐知道什么吗?」
沈冬发完那一句,等了老半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一看姜茗回复的话,气势又猛地落下去。
“姜南姐姐,你妹妹警惕心好高。”
姜南浅笑着,看了看那句回复,没什么意外,“还不算太笨,你透露一点儿风口,她自然会去打听。”
沈冬眼珠转了转,凑过去在姜南脸上亲了亲,长出一口气,“说实话,姜茗的难搞程度,比盛初棠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愧是跟着盛初棠长大的。”
姜南只笑,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你那个堂妹,不会出岔子吧?”
姜南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是问沈冬的堂妹愿不愿意入局,二是问她插进这一腿,会不会影响沈冬。
沈冬正低头打字,闻言头也不抬,“出什么岔子?”
姜南正要解释,沈冬立即反应过来接上了话茬,“不至于,她远着呢,轮不到她。”
姜南收了收势,低低嗯了声。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久久才跳出一条消息,姜茗点开。
「最近两家有联姻的打算,听到一些消息,有关你的母亲,二十年前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我不确定你知不知道,事情相对来说,有一点点重要,如果你知道的话,那就当我没问。」
二十年前,她才刚出生。
心脏忽然狂跳起来,像是恐惧,又像是慌乱,手指按在屏幕上,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对姜依月,她的确了解得很少。
她们在一起生活过三年。
她真正开始留下印象的,几乎都是三岁那年的事,那一年……姜茗手指紧了紧,眉眼垂下去。
情绪不稳定,是姜茗对姜依月的最深刻的印象之一。
她以前从没想过为什么,姜茗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何至于想呢?她于姜依月,无异于是个小拖油瓶,虽然是亲生的,但也是个拖油瓶。
生活拮据,没有任何人帮忙,也没有任何人来往,她的生活里,只剩下姜茗这个拖油瓶。
就连盛初棠,也都是后期才出现。
当中发生了多少事儿呢?
姜茗不知道。
手指颤抖,「不方便明说吗?」
想了想,又全部删掉。沈冬和盛初棠不和,她特地来找她,说这么些意味不明的话,不能不多想。
姜茗放下手机,把冰块放在额间,仰头缓了缓。
她得冷静点儿,沈冬不会无的放矢。她若是傻傻地跳进坑里,那就是个蠢猪,不怪盛初棠什么都不告诉她。
徐琪的汇报声,低低浅浅传过来,“嗯,好,我会叮嘱她。”
姜茗往那边看了眼,颜斓姐很好,徐琪也很好,她不在南城遇到的人,都很好。
唔,除去极个别讨厌的人,大部分都很好。
盛初棠也是,盛初棠很好,非常好。不管姜依月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至少有一点,姜茗可以肯定,她可以相信盛初棠,她和盛初棠,始终站在同一边。
姜茗收回眼,重新拿起手机,给沈冬回消息。
「二十年前?我出生前还是出生后?」
沈冬微蹙眉,把手机递到姜南面前,“怎么说?”
姜南索性接过来,手指飞快,「你出生前,有关你的生父和盛家。」
姜茗心下一咯噔,抓着手机的手一颤,那头的消息再度跳了出来,「准确来说,是和盛初棠之间的事。」
姜茗眼前忽然白了一瞬,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真切。
姜茗仿佛看见,盛初棠站在她跟前儿,眼神淡薄,薄唇微阖,我有喜欢的人。
哈?
脑袋里面盘旋着无数个字,盛初棠,姜依月,她的生父。
她的生父?姜依月?盛初棠?
她们原来是有关系的么?
姜茗脑海乱成一片。
“姜茗?姜茗?”
姜茗猛然惊醒,呆滞地转过头。
徐琪站在她面前,神情关切,“你怎么了?”
手机还握在手上,姜茗眼里盈上了一层泪光,脸色煞白,额上明显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她就知道姜茗还沉浸在戏里,看着就不对,徐琪都快吓死了,连忙把姜茗放在旁边的水递过去,“喝口水吗?”
姜茗没接。
两只眼睛明明望着徐琪,里面却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内容。
徐琪小心翼翼地再喊了一声,“姜茗?”
她不能因为沈冬一句话就怀疑盛初棠,那样她跟畜生有什么两样儿?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自己难道没感觉吗?
姜茗眼珠子迟缓地动了一下,从徐琪手里接过水瓶。
“没事,想到一点事。”
反正问她她也不会说,徐琪索性没问,“你先换衣服,一会儿回去吃饭呗?”
姜茗点头,勉强找到声音,“你去拿盒饭,就在这儿吃,我换衣服。”
徐琪是真不想放她一个人,但这么安排又没什么问题,徐琪挠挠头,“那我去了,我很快回来的,你把衣服换了。”
“好。”姜茗嘴角弯了弯,模样儿乖巧可爱。
是徐琪熟悉的样子,徐琪仔细再打量了一遍,确实没看出什么,转身从包里拿出几张纸巾,塞进姜茗手里,“擦擦汗,我走了。”
姜茗连眼睛都一并弯起来,“去吧。”
徐琪不太放心,但吃饭是第一要紧的事,麻溜儿地出了门。
门从外面合上。
姜茗脸上的笑,刹那间,落了下来,她望着那扇门,忽然觉得冷,血液里浸了冰似的,冷得发透。
她拿起手机,麻木地发过去几个字,「怎么说?」
那头的人仿佛就在等着她问,文字都是提前输入进去似的,下一秒消息立即弹了出来。
「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姜茗知道,姜茗无比清楚。但这一刻,她忽然不敢肯定。沈冬的意思,清晰地指向盛初棠和她那个从未谋过面的生父。
就差明说,她们三个有不正当的关系,且,姜依月的死,和他们俩脱不了干系。
眼前倏然又模糊起来,手机上的字大大小小铺在眼前,陌生得让人看不懂。
胸口闷得生出几分疼意。
姜茗后知后觉地呼吸困难。
谁把她身边的氧气吸光了?
姜茗低头,眼泪砸下在手机屏幕上,荡起一片水花儿。
盛初棠喜欢她的。
姜茗抬手,飞速将眼泪抹去。
沈冬和盛初棠不和。
她说什么都不能信。
真要有什么,也不能由她说,她会听盛初棠亲口告诉她。
久久没等到回复,姜南眸光沉了沉,手指点在那句话上,微顿两秒,点击发送。
「你知道海城姜家吗?」县诸服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那句话后面,还跟着一个鲜艳的感叹号。
姜南:“???”
沈冬偏头看着,愣愣抬起头,四目相对,一样的错愕。
“她把我拉黑了?”沈冬指指手机,又指指自己,语气里是止不住的惊诧。
姜南放下手机,目光玩味,牵住沈冬的手,带入怀里,“严格一点儿来说,是把我拉黑了。”
沈冬是在办她的事,她尽量不想让沈冬不高兴。
沈冬聪明的脑袋瓜在感情这种事儿上,总是不太够用,“那现在怎么办?她是什么意思?”
姜南挪开目光,脸上扬起笑容,心情显而易见的不错。姜茗拉黑她,至少说明,她有反应。
至于后续,盛初棠会帮她添这把火。
双管齐下,总会有一根管子是通的,姜南无比肯定。
不管盛初棠那头有什么法子,这一步,大概能让她再次入局吧。
她连桌子都摆好了,怎么能容许盛初棠先下桌呢?
姜南转回眸子,看向沈冬,这件事她麻烦沈冬太多,想了想摇头,“不知道,先看看吧。”
沈冬没看出端倪,无奈地点头,“嗯,她真的,我没话说了。”
姜南笑笑,“很有姜家人的个性。”
沈冬撇嘴,“没有你聪明。”
姜南不置可否,笑着揉了揉沈冬的脑袋,余光落在桌面姜茗的照片上,她这个“妹妹”,大抵也不笨。
不笨的姜茗握着手机在发呆。
姜茗抱着膝盖,蜷缩在椅子上,眼睛木然地望着手机屏幕。
手机停留在她和盛初棠的对话界面上,对话框里打了许多字,又全部删掉,只剩一片空白。
姜茗不知道怎么问。
沈冬提的那些信息乱七八糟在脑子里盘旋,她觉得自己好龌龊,她一点儿都不信盛初棠吗?就像盛初棠一点儿都不信她那样。
第103章 订婚
徐琪拿着盒饭进来, 就见姜茗还没换下戏服,孤零零坐在椅子上,小小一只。
姜茗比她小好几岁,以前虽然也温温软软, 但骨子里有股清冷感, 人又特别有自己的主意, 在她面前, 完全冲淡了年龄差距带来的感觉。
这一刻不一样, 徐琪认真地觉得,姜茗还很小。
她真的很少在姜茗身上看到, 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感觉。
比盛老师离开那天还夸张。
徐琪拍拍脸,扬起一个笑脸,“姜茗,我回来啦。”
姜茗抬眸,眼神空洞茫然。
盛初棠为什么要抚养她?她明明没那个必要的,不是吗?
“姜茗?”
“嗯?”姜茗放下手机, 从椅子上下来,唇角微弯,“有什么菜?”
很寻常的问法儿, 几乎一瞬间脱离了那个状态, 徐琪并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自然注意不到她毫无变化的眼底情绪。
徐琪轻车熟路地把盒饭放在桌上,乐吱吱地给姜茗介绍起菜色。
其实每天吃的都差不多,姜茗又不会多吃, 徐琪不过是找着由头和姜茗说话罢了。
姜茗心里门儿清, 看着她转过身,兴致勃勃的模样儿, 提不起心思来打断她。
她脑袋里都是盛初棠。
怎么也做不到忽视。
徐琪摆好盒饭,又替姜茗把椅子拉过来,顺手准备好一瓶水,回头看见姜茗还站在原地,“姜茗?先吃饭吧?”
姜茗“嗯”了声,扯了下唇角,过去坐下。
盛初棠说,她和姜依月是好朋友,姜茗以前从没怀疑过。可是,她三岁的时候,姜依月二十四,盛初棠才十六岁。
她不知道,姜依月怎么会和盛初棠有交集。她们两个,明明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琪拿了双一次性筷子,递过来。
姜茗怔怔接了,再弯了弯唇,“谢谢。”
她以前笑起来,会把自带的清冷感冲淡,看着分外温软。但现在,她即便在笑,那股清冷感也没散去,反而愈加浓厚。徐琪呆呆地看了两眼,猛然醒过神,低下头拔了两口饭。
姜茗最近这个气势,好像变好看了?
总感觉特别勾人。
徐琪不确定,抬眼偷偷再打量了一眼,好像也没什么变化,但就是感觉不对,好像就是从盛老师离开片场,姜茗周身的气质状态,都不一样了。
不经意间透出来的沉冷,隐隐散发出成熟的气息。
徐琪说不上来,反正感觉不一样。
姜茗没心思管徐琪在想什么,她知道徐琪在打量她,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盛初棠。
不想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开始在心上有了怀疑的缝隙,那道口子,就会越长越大。
盛初棠瞒着她很多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问,她也不会说。
姜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朋友”,才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养大她的孩子。
姜茗低头,心底一片茫然。
她的生父,又是谁?在这三个人的关系里,扮演着什么角色?真的死了吗?
姜茗想想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真的死了?骗小孩子的话只有她傻不愣登地信了。
姜茗垂眸,忍不住笑了下。
她可真是蠢啊。
“怎么了?姜茗?”
姜茗抬眼,对上徐琪探究的眼神,浅笑着反问,“什么怎么了?”
她一脸坦荡,徐琪有点儿不好意思,“你笑什么?”
笑什么?
笑她自己傻,笑她自己蠢,笑她自己自欺欺人。
“没什么,”姜茗含混过去,拿出手机,假意看了看并没有任何消息提醒的微信。,低头躲过徐琪的目光,“你吃你的。”
“哦。”
她不愿意说,徐琪就不好追问了,默默低头吃饭。
筷子拿在手上,根本没有吃饭的欲望。姜茗放下筷子,想叹气忍住了,眼神不自觉落在手机屏幕上。
手指下意识点开盛初棠的微信,发了个:「棠棠。」
如她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盛初棠回去这么久,一次也没找过她,她找她的消息,也都过了许久,才会有一句回复。
这些天姜茗压下去的那些恐慌,挟裹着疑惧尽数涌了上来。
在心口上,簌簌地冒着冷气。
手指落在那个视频通话上,迟疑着,久久,姜茗长舒出口气,惊疑地放下了手机。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儿。
动静太大,徐琪忍不住抬头看她,“姜茗?”
“没事。”姜茗摆手,“想到戏里的事。”说罢拿过旁边的水瓶,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下肚,勉强冷静了些。
姜茗抓起筷子,囫囵夹了一团饭,送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徐琪眨眨眼,倒是没起疑心,反正在她看来,李希回这个角色脑子不太正常,姜茗会受影响在情理之中。
手机叮咚响了声,徐琪放下筷子,下意识抓起手机。
只消一刻,筷子差点没拿住掉在桌上。
“姜茗!”
徐琪下意识喊出声。
姜茗咽下那口饭,心绪稍稍平复了点儿,抬眸,“怎么了?”
“盛老师恋情曝光了!”
徐琪把手机怼到她面前,满脸震惊。
姜茗心间一咯噔,还以为她和盛初棠的事出了纰漏,在看清徐琪手机上的内容时,呼吸倏然一顿。
#满贯影后盛初棠恋情曝光,携订婚对象现身南城#
眼前的字忽然放大数倍,直冲冲往她脑袋深处钻,脑海里却雾蒙蒙的一片空白。
徐琪的声音忽远忽近,飞刀似的扎在心上,“难怪盛老师要提前离组,原来是要回去订婚啊!”
订婚?
订什么婚?
“假的吧?”姜茗脸色惨白,勉强勾了勾唇角,下意识否认,“以前从没听说过盛老师有对象不是吗?”
“也对哦,”徐琪无所谓地笑笑,把手收回来,点进去看了看,“说不定是炒作,盛老师可是出了名的没有花边新闻,不知道谁这么作死,炒到她头上去了。”
大家都知道盛初棠有多避讳这个,怎么可能呢?
眉睫都在细细发颤,姜茗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手机,铺天盖地的推送,齐齐堆积在了首页。
心底的恐慌完全压制不住。
姜茗能劝自己,但也止不住发散思维,以盛初棠的身份地位,谁会不长眼炒作到她头上?
南城那些人,还没这个胆子。
盛初棠才刚和她分开,满打满算还没有一个月,又会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订婚对象?
沈冬的话还萦绕在脑子里没有头绪,这个消息又像平地惊雷,在脑海里炸开,像要把所有的理智都炸飞。
盛初棠说过喜欢她吗?
姜茗完全没有印象。
“哇!”徐琪一惊一乍,“微博又瘫痪了,头条也寄了。”徐琪把能打开的吃瓜软件全部打开了个遍,没有一个能刷出来,徐琪瞪大眼,“吃瓜都赶不上热乎的吗?”
姜茗心吊在半空,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她这边其实跟徐琪那边一样,什么也看不到。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几乎要相信了,就像是,她等了这么久,头上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微博抢修完毕。
徐琪热衷吃瓜,三口两口扒完饭,注意力全放在了手机上,刷出来时不忘提醒姜茗一起吃瓜,“可以刷出来了!姜茗!”
姜茗呆坐着,眉眼低垂着,“好。”
盛初棠的微信始终没有亮起过,她点开微博。
热搜上前面那排全是带着盛初棠大名的词条,每一条后面都跟着个“爆”字。
#盛初棠恋情
#盛初棠订婚
#盛初棠单身多年的原因
#盛初棠订婚对象
……
每一个字,都刺得眼睛发酸发痛。
姜茗咬唇,点进了第一条热搜,先跳出来的是一张合影,没有配任何文字,只带了盛初棠的tag。三百多万的点赞,一百多万的评论。
姜茗都不用点开那张照片,高清大图,每一个角度都清晰得像是精心打造。
照片上的的的确确是盛初棠,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姜茗不认识。
姜茗听到簌簌的风声,越来越吵。
叮铃哐啷地,仿佛挟裹着雷雨和闪电,在她耳边心上,疯狂地要掀翻一切。
姜茗觉得呼吸困难。
她下意识微微开合唇瓣,妄图吸入一点儿新鲜的空气。但是没用,空气都躲着她似的,半点儿都不进来。
热评第一的那行字,比锋利的刀还要割人,像是刺,又像是针,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密密麻麻往她心上扎。
——盛初棠和星落集团总裁,两人在商议订婚事宜。
爆料的人是圈内有名的营销号,他爆料的消息,十条有八条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也没那个胆子,敢造盛初棠的谣。
姜茗往下划,各式各样的消息蹦了出来,揣测的,惊讶的,不敢相信的,粉丝破防的,姜茗定定看着,那些字,乱七八糟揉在一起,她忽然一个也不认识。
她在做梦吧?
姜茗抬头,恍然吸了一大口气,是假的吧?
可那个男人的信息全部被扒了出来,星落集团总裁,关承言,和盛初棠是小学同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心口透凉。
血液从心脏泵出去,每一滴都是冰的。
“姜茗,”徐琪从瓜田里仰起头,“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盛老师的工作室现在还没有辟谣诶?”
以往但凡传出半点儿绯闻,那边都立即出来回应否认了,今天也太不寻常了吧?
徐琪觉得这事儿有点儿玄乎,但媒体报道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就差直接盖章两人要结婚了。
盛初棠的粉丝巨多,走在辟谣前线,但心里明显也都没有底,以前根本不需要她们冲锋陷阵。
天花板上有一只蚊子,围着吊灯扇动翅膀,再靠近一点儿,再多待一会儿,就会被烫熟落下来。
姜茗仰着头,茫然地动了动唇,嗓子里冒出冰冷的气声。
徐琪看过来,“姜茗?”
“不知道。”姜茗说。
盛初棠准时回她消息的日子少,多数时候是不理她的,她走的时候,说会回来看她。
都是骗人的。
姜茗握着手机,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徐琪跟着站起来,“我陪你去。”
姜茗的眼神扫过来,冷冷的触感,徐琪咽了下口水,“不用。”她看着姜茗微微开合唇瓣,嗓音嘶哑。
拍戏这段时间,盛老师和姜茗关系挺好,徐琪也天天跟在她们身后,一点儿端倪没看出来。
盛老师居然回去订婚了?不过也对啊,盛老师都三十多了,订个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徐琪挠挠头,坐下,再度进入瓜田。
姜茗的呼吸一直都是断断续续,指尖紧紧掐着手心,才勉强保持住一丁点儿的清醒。
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清醒,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手脚冰冷得发僵,姜茗强撑着走到洗手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拨通了盛初棠的电话。
不停的忙音,就像是死亡的倒数。
姜茗靠在门上,后知后觉地觉得冷。她握着手机,止不住地紧缠,有如溺水的人能抓住的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第104章 消遣
舆论愈演愈烈, 盛初棠方迟迟没有回应,不仅如此,爆料的号紧接着又发了另一条,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据知情人士透露, 满贯影后盛初棠不日将退出娱乐圈。”
“靠!造谣造上瘾了?@盛初棠工作室, 麻烦出来辟谣!”
“就是, 咱们盛老师在剧组拍戏, 在你嘴里就是要退圈了?”
“要说上一条多少还有点儿让人期待, 这条就扯淡了,盛初棠不算劳模, 每年的戏也一部接一部,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要退圈了?”
“勿cue!抱走我家人美心善盛老师!请大家关注盛初棠即将上映的电影《一周记忆》,悬疑反转,绝对好看有保障!入股不亏!”
“yxh造谣司马!”
“虽然但是,小道消息,盛初棠好像提前杀青了哦……”
“杀青怎么了?不允许杀青了吗?合着你们家杀青就等于退圈是吧???”
粉丝声势浩大, 加之盛初棠在圈内圈外名声都不错,尽管工作室迟迟未现身回应,大部分风向, 都还朝着盛初棠这边, 包括之前的那条订婚传言。
底下也是骂声一片。
“侵犯隐私懂不懂?成年人相个亲谈个恋爱犯法了吗?”
“盛老师要作品有作品,要颜值有颜值,单身这么多年,就算是真要订婚怎么了?”
“楼上什么意思?正主没回应, 这就给她扣帽子了?盛初棠手上没公司吗?不能是合作吃饭吗?合着现在男女见个面吃个饭, 就要打包送去民政局了?哪条法律规定的?”
“缺德yxh司马!”
“@盛初棠工作室!出来辟谣!”
“坐等盛初棠回应,不管是真是假, 都尊重祝福,盛初棠值得(真诚提问,这男的是谁?配得上盛老师吗?)”
“盛初棠十年老粉在此,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都可以接受,说实话,这么多年,盛老师身上传过那么多绯闻,有些连粉丝都乐见其成的,结果也都是假的。
真的,我敢说大部分粉丝都不是什么女友粉、男友粉,大家都因为喜欢盛初棠这个人,喜欢她的作品,才相聚在一起。我相信大家也都希望她身边能有个陪伴的人,糖糕们也不要再揪着这一点不放,我相信盛初棠,她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盛初棠大粉下场发声,约束了自家粉丝不说,更是收拢了一波路人好感,舆论几乎全部偏向盛初棠这边。
但这个交代,不止她们没等到,姜茗也是。
第一通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姜茗慌得要命,立马拨了第二遍。
电话接通那刻,姜茗如蒙大赦。
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说话,没发出声音。
那头也是一样的沉寂。
浮在半空的心霎然间落下去,沉到谷底。
姜茗有一秒眼前模糊了一下,只一秒,她勉强找到声音。
“棠棠。”
这两个字透着浓浓的嘶哑的涩意,夹杂着粗粝的砂石,硬生生按在盛初棠心上,兴许是疼的。
她低低“嗯”了声。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到姜茗鼻间一酸,她仰头,下意识抬手掐住眉心,屏住呼吸,缓了两秒才问出下一句。
“你还没忙完吗?”
盛初棠那头又陷入沉默,好几息,久到姜茗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复“嗯”了声。
“那大概还要多久?”姜茗害怕这通电话不经意间被挂掉,这句问得特别急切。
脱口而出地问完,姜茗自己也迟疑了一下。
盛初棠果然没有立即回答。
这个问题,盛初棠答不上来,那时候她就不应该提什么回去看她。可姜茗比她想象的要冷静。
她以为怎么也该是兴师问罪,或是也得要个说法儿。
可她只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看她。
她连这个问题,也答不上来。
沉默,冗长的沉默。
姜茗抿了抿唇,“剧组杀青前能回来吗?”
没有答案。
姜茗恍惚听到盛初棠的呼吸声,沉缓短暂,似乎让她很为难,姜茗有几分忍不住,手指在眼睛上摊开,彻底盖住视线,“不知道吗?”
听起来像是要哭了。
盛初棠低头,额头抵在指尖,声线低沉沉地:“嗯。”
掌心骤然触及一片湿热,姜茗想笑,唇角无论如何也勾不上去,所有的思绪全部挤在脑海里,理不出半个头儿来。
她有好多好多问题,连问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头。
她明明该相信盛初棠,明明不应该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跟着在盛初棠心上捅刀子。
可是再不问,姜茗觉得自己要疯了。
手心湿得盖不住,姜茗换成手背,狠狠在眼睛上擦了擦,“网上的事……”
她还没问完,盛初棠这次是抢答。
姜茗本来想问,是不是盛爷爷要求的合作?或者是不是太忙所以没有澄清?再或者,是不是生意往来不好得罪朋友?
盛初棠没给她自欺欺人的机会。
她说,“是真的。”
那一刻,姜茗脑袋里所有的细胞都停滞运转,怔怔地愣在原地。
什么叫做“是真的”?
你问我我问你。
叽叽喳喳的声音。
姜茗闻到短路的气味儿。
谁也分析不出来。
眼泪挂在眼角,同样反出疑惑。
姜茗保持着那个姿势,僵硬了大约一分钟,而后茫然地问出声:“什么意思?”
盛初棠在等她,电话没有挂断,声音清晰地钻进脑海里。
“我准备和他订婚。”
订婚?和他?准备?
姜茗听得清清楚楚,但一个字也听不懂。
姜茗眨眨眼,“什么?”
盛初棠:“我准备和关承言订婚。”
那几个字,无比清晰。
姜茗就是听不懂。
谁准备和关承言订婚?关承言是谁?电话那头的人又是谁?姜茗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听到这么无厘头的话?
她把手机拿下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就是“棠棠”两个字。
姜茗靠在门上,忽然笑了一下,浅浅低喃,“为什么?”
姜茗的笑声,透着浓浓的不信任和自嘲。
盛初棠咬唇,手肘从办工作上挪开,整个人靠向身后的座椅里,嗓音平静无波,“青梅竹马,旧情复燃。”
她在说谎!
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说谎!
“你别骗我!你明明和他从来没来往过!”姜茗忍了半天的情绪,一瞬间爆发,“什么小学同学,青梅竹马,都是骗人的!我三岁就跟着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是啊,她跟着她的时候,才三岁,现在都这么大了,盛初棠嘴角无意识地勾了下,而后飞速落下去。
“所以呢?”她轻声反问。
所以?姜茗不懂,所以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吗?所以也不准备给她交代吗?
“棠棠……”
盛初棠打断她,“你该叫我姑姑。”
脑中的弦乍然崩开,姜茗张了张嘴,方才仅剩的理智尽数凭空消失,一点儿也没剩下,“姑姑?”
盛初棠闭了闭眼,“嗯。”
“哈?”姜茗笑出声,越想越好笑,心口堵得发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可是忍不住笑。
盛初棠一直没说话。
姜茗笑着笑着就想哭,她仰头强憋着,嘴唇轻颤,“谁家姑姑会和小孩儿睡在一起?”
“姜茗!”
盛初棠几近呵斥。
姜茗只是笑,眼泪自己从眼睛边儿上跑出来,姜茗拿手背去擦,越擦越多,“你要订婚了?那我算什么?你和我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去找一个陌生男人订婚?”
一连串的质问,问得盛初棠哑口无言,只能沉默。
久久的沉默,逼得姜茗几乎嚎啕出声,她从没想过这样的情况,沈冬那些话,也没让她有过一丝要从盛初棠身边离开的想法,可是短短几天,盛初棠就亲手把她推开。
她算什么呢?
姜茗咬着手背,才没有哭出声。
盛初棠始终没有说话。
许久,姜茗松口,“我只是你的消遣吗?”
尽管压着嗓音,哭腔依旧明显。
“消遣”两个字,就像两把开了刃的小剑,毫不留情地把心脏捅了个对穿。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是问出来的那一刻,她心知肚明,还有期待。
姜茗听见盛初棠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清楚楚,依稀说了个:“是。”
落下去的手停在心口,姜茗不自觉闷哼了声。
也许是疼的,所有的感官都放得格外清晰,思维也逐渐回笼。
“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这一句,姜茗的声音很轻很轻,接近气音,语调却极为平静仿佛真的只是疑问。
盛初棠按了下心口,“是。”
电话倏然挂断,只剩下滴滴滴地忙音。盛初棠拿下手机,神情不明地看了一眼。
“茶茶”两个字映在眼帘里,莫名像两把刀。
心口空荡,奇怪地搅成一团。
果然人一旦做了错误的事情,往后每一步,都得受掣肘。
曾经的事一样,姜茗的事也一样。
那一晚,她就不该放纵。
……
心脏里传出来的痛,蔓延到全身,每一丝每一缕,都叫人难以克制,姜茗站不住,倚着门蹲下来,眼泪胡乱地在脸上肆虐。
耳旁除了嗡鸣声,就只剩下那两段对话。
——我只是你的消遣吗?
——是。
——他就是你喜欢的人?
——是。
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她明明也喜欢她的,不是吗?
盛初棠在骗她。
一定是。
她一定在骗她。
姜茗猛地站起来,冲去洗手池旁,打开水,乱七八糟冲着脸。
冷水拂在脸上,勉强带回一点点理智。
盛初棠匆匆回去,是因为集团的事儿,她要订婚,未必是她自己的意思,一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姜茗收起手机,擦了一把脸。
她得回去。
她要一个答案。
她不信盛初棠不喜欢她。
一丁点儿都不信。
第105章 交代
姜茗出来的时候, 徐琪已经结束吃瓜,正在收自己的饭盒,听到姜茗的动静,头也不回, “姜茗, 你赶紧把饭吃了, 午休时间不多, 一会儿来不及。”
姜茗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哪儿还有半点儿吃饭的心思?
“我不吃了,”姜茗攥紧手指,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把垃圾收一收。”
“不吃怎么行?”徐琪边说边回头,“下午还有你的戏,耗体力得很,多少吃点。”
她不提还好,一提姜茗脸色更难看。
她迫切地想要去找盛初棠, 现在立刻马上的那种。
可苏导的规矩,绝对不允许演员无缘无故离组。
再说即将杀青的档口,女主女二都走了谁来拍戏?
眼泪盈上眼睫, 姜茗抿唇憋回去, “我吃饱了。”
“刚刚都没吃几口,怎么就吃饱了?”
徐琪一打眼,就看见姜茗红肿的眼眶。
心下当即一咯噔。
“姜茗,你哭啦?”
姜茗别开眼, 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没有。”
还没有,这也太明显了。
徐琪不好戳穿她, 心里大概能猜到她还在戏里,多半是受到盛老师舆论的影响,机警地带过了这个话题,“真的不吃了吗?”
“嗯。”
“行吧,”徐琪走回桌旁,“那我收了哦?”
姜茗低头,轻轻应了声,“好。”
“哎你看了刚刚的热搜了吗?”徐琪没看她,自顾自收了垃圾,把桌子擦了,随意和她搭着话,“越来越扯,居然说盛老师要退圈,害我吃瓜的心思骤然停歇。”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
订婚,退圈,姜茗不知道盛初棠还能给她多少惊喜。
“是吗?”
眸子一块儿敛下去,心脏不间断地传上来低低地钝痛。
“就是啊,”徐琪有心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八卦,“营销号有的爆料跟放屁一样,一眼假,也就是盛老师流量大,随便说点什么都能爆起来。”
可是是真的。
盛初棠本人说是真的。
一想这个,姜茗就觉得眼泪要出来了,完全不受控制。哪怕她不信,但盛初棠那样说,还是很让人难受。
姜茗走去躺椅上坐下,闭上眼,“不要再说这个了,我睡会儿。”
徐琪讷讷,“好,我去丢垃圾。”
“对了,”姜茗倏然睁眼,“下午的戏到几点?”
“啊?”徐琪正拎着垃圾往门外走,脚步停下来,“通告表上写的六点。”
当然,顺利的话六点可能可以结束,不顺利就不知道了。
姜茗轻轻“嗯”了声。
徐琪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时,姜茗又叫住了她。
“给我准备辆车,”姜茗语气轻飘飘地,听着不太对劲,“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徐琪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回头望过去,姜茗闭着眼,手盖在眼睛上,看不清楚神情,“你要去哪儿?苏导不会允许演员乱跑的。”
姜茗一动不动,久久才出声,“我回家一趟,今晚就回来。”
徐琪恍然想起,姜茗的家就在南城,可是,“都快杀青了,到时候再回去不行吗?我听她们说,苏导在这方面很严格。”
等到那时候,还有她的戏吗?
盛初棠会不会早就和人家结婚了?
眼泪又要跑出来,姜茗咬唇,缓了缓,“你去找车,后果我来担。”
她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儿,徐琪拿她没辙,只能换个说法,“这里来回得四五个小时,明天还有通告,你不休息了吗?有什么急事非得今晚回去?”
脑海里不断浮现盛初棠的样子,那几句话一直盘旋,姜茗手抖了一下,拿下来放在身侧,指尖陷入掌心。
她抬眸,冷冷望向徐琪。
一个字也没说,徐琪背脊忽地麻了一下,“行吧,我问问颜斓姐,请她安排。”
姜茗很少提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颜斓思索了好几秒,“她没说要回去做什么?”
徐琪:“没说,可能是想家了。”
颜斓没吭声,一阵短暂的沉默。
徐琪耐不住,“颜斓姐?”
“让她去吧,”颜斓沉吟道,“我让司机去接她,你注意着点儿,不要被人拍到,快去快回。”
心里大石头落地,徐琪深出口气,“好。”
挂断电话,徐琪转头回去,姜茗坐在躺椅上,神情平静,“颜斓姐说她会派车过来接你。”
她看见姜茗的眉睫颤了颤,须臾垂下去,低低说了声“好”。
徐琪后知后觉地觉得姜茗有点儿不一样,具体哪里说不上来。她也不敢问,反正问了姜茗也不会说,索性当作不知道。
下午这场戏是李希回被刑警审讯,姜茗的演技比刚进组的时候,精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镜头下完全可以主导戏份。
她心里愈焦灼,演戏时就愈发投入,效果反倒格外好。
但,她的戏份顺利归顺利,一场戏并不是她一个人好就行,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镜。
结束时已经七点多。
姜茗匆匆换了衣服,坐车离开了剧组。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归心似箭的感觉,今天算是真切地体会了一把。
她一颗心都神游天外,徐琪不想打扰她,但是,到南城铁定九点多十点了,她真的不懂。
“姜茗,咱们现在去哪儿?”
姜茗每年放假都回南城,可是具体地址,颜斓姐没让她看过,她也不知道。
车窗外的路灯,一闪而过,在姜茗脸上洒下一道道阴影。
有几分沉郁,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勾人。
徐琪咽了下口水。
姜茗没动,怔怔看着窗外。
到路上了才想起问题。
她能去哪儿?
冯露和秦廷都听盛初棠的,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儿,她能去找的,无非是两人共同待过的“家”。
姜茗甚至不知道,那还算不算她的家。
久久,才深深叹了口气,低头拿出手机,不死心地给冯露发了条消息,「冯露姐姐,姑姑现在在哪儿?回家了吗?」
冯露回得很快,「回了,怎么了?」
心口沉重,分不清是期盼多还是恐惧多。
姜茗草草回了冯露一句,把地址发给了徐琪。
秋水台。
一路无话。
车行到一半儿,忽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姜茗靠在窗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窗,雨水飘在脸上,清凉透彻。
风也起了,挽起姜茗的长发,飘扬在雨里。
姜茗有一刻,觉得自己就像无根的浮萍,不如风,不如雨,无来处,无去路。
眼泪洒出去,跟着风,跟着雨,带着她的灵魂,暂时得到了方向。
十点一刻,车停在秋水台小区门口,车牌没经过报备,保安拦下了她们。
姜茗戴上帽子,拉开车门,跳下车,徐琪立即要跟下去,姜茗眼疾手快拉上门,“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
“万一出事怎么办?”
徐琪飞快按开门。
姜茗站在那儿,清凌凌看着她,眸子里清楚地写着拒绝,“里面很安全,你在车上休息会儿,有事我会打你电话。”
“那你小心点,有事打我电话。”
姜茗点头,勾了下唇角,“嗯。”
每年都会回来的地方,姜茗没来由地觉得陌生,走到别墅门口时,姜茗的脚步倏然停下来。
找盛初棠的勇气,好像倏然间全部消散掉了。
姜茗咬唇,抬头看向屋内,房间的灯都亮着,隐隐约约传出烟火气息,这是她的家吧?
姜茗忽然不确定。
院门前的花依然开得很好。
姜茗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真的是真的呢?
盛初棠要和别人结婚,她还能不要脸的插.足别人的婚姻吗?
她是那样的人吗?
姜茗再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
她要这样放弃吗?
她要这样把盛初棠拱手让人吗?
雨渐渐下大了,滴滴答答打在姜茗身上,激得姜茗打了个寒颤。
冷,逐渐透到心坎儿里。
姜茗再度抬头,里面灯火通明,只有她,在暗处,像盛初棠见不得光的污点。
是啊,盛初棠从没有说过喜欢她。
盛初棠也不过只是…和她做了些情人做的事而已。
成年人,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心底为什么涌上来大量的不甘心?
这段感情,连一个交代、一个结束都不配有吗?
姜茗一步一步走过去,手指探过去,从门锁挪到门铃上,迟疑了两秒,才按下去。
没有人开门。
姜茗再按了一下。
还是没有人。
心头忽然轻松许多,好像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姜茗收回手,想笑,便垂眸笑了笑。
她和盛初棠,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的时候,也同样莫名其妙。
只有她傻傻地陷进去,还以为终于捂热了盛初棠的心,还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特别的人。
她可真是天真啊。
唇瓣情不自禁颤抖,垂在身侧的手也在发颤。
眼泪聚在眼眶里,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她明明都到这里了,她明明都快走进盛初棠的心里了,怎么还是会变成这样?
姜茗想不明白。
面前的门蓦然拉开,光从门内喷出来,毫不吝啬地把姜茗整个人包裹进去。
姜茗抬眼,眼里错愕溢出来,正正对上盛初棠的眸子。
眸光晦涩,但姜茗来不及探究,眼泪汹涌,下意识扑进了盛初棠怀里。
看见姜茗的第一眼,盛初棠本能地蹙起眉头,无数的疑惑瞬间迸出来——姜茗是不是私自离组?姜茗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有没有人跟着?有没有被人拍到?等等等等。
姜茗扑过来时,她还是下意识张开手臂。
可是脱口而出的,是:“你怎么回来了?”
雨声渐渐把这句话盖过去,只余姜茗的抽泣声,在她怀里扩散。
“我想你,”
“我好想你。”
怀里的气息熟悉至极,无一不在勾着她沉沦,她又何尝不想她?盛初棠缓缓抬起手,
“我不想你和别人订婚。”
浑身一僵,盛初棠抬起的手,又一寸一寸落下去。
第106章 真假
她能怎么办?
身侧的手在颤抖。
姜茗的眼泪和着门外滂沱的雨, 交织飘洒,湿了盛初棠的衣裳,也湿了盛初棠的心。
怀里的人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道是姜茗拥得太紧还是怎样。
盛初棠只觉得喘不过气儿来,心口恍若压着一块巨石, 沉甸甸的钝痛偷偷摸摸地溢出来。
她能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她能把姜茗带在身边冒险吗?
在剧组, 就算是一场美梦, 到现在也该醒了, 她能一错再错下去吗?姜茗不懂, 她还不懂吗?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盛初棠咬唇, 勉强冷静了些,手指搭上姜茗的肩,狠心用了点力道将她推开。
想好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咬牙吐出一句,“不要胡闹。”
泪流了满面,姜茗止不住地错愕。
她推开她了, 不是错觉,连拥抱也不行了。
姜茗盯着她,她眸冷肃。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却仿若隔着天堑。
婆娑的泪眼中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哀伤, 姜茗憋不住,眼泪不断涌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手指垂在身侧, 指甲陷入手心, 清晰的痛意,盛初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泪簌簌地飘落, 伴着风雨吹进姜茗空旷的心里,她相信盛初棠,她想要相信盛初棠。
心底却透凉。
“告诉我,”姜茗抽噎着,强迫自己压下去泪意,抬起眸子直视着盛初棠,泪依旧从眼角冒出来,“那些都是谎话,是你有不能说的隐情,你和他只是逢场作戏,你心里真的有我。”
盛初棠立在她身前,脸色越来越冷。
姜茗眼前模糊,抬手擦了一下,“只要你说一句,我保证什么都不问,我保证现在立刻马上离开。”
姜茗擦了一下眼睛,但并没有用,除去摩擦得更红了一点儿之外,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每一滴都往盛初棠心上渗。
滚烫滚烫地。
手指禁不住想要抬起来,触在姜茗脸上,轻轻拭去她的泪,再把她拥进怀里,轻声安慰。
但是不行。
盛初棠冷着脸,眉目都沉下来,“姜茗。”
嗓音沉冷疏淡,盛初棠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了,姜茗懵了一下,情不自禁探手过去,想捉着盛初棠的手,依靠肢体触碰,来勉强寻求一点点儿信心。
“求你了,只要给我一个答案,我只要一个答案,我可以乖乖的,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以一直等着你。”
答案?
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答案?
盛初棠往后退了一步。
姜茗的手愣在半空。
她怔怔抬眼,眼里的错愕全部变成了惊诧。
猝不及防地对上盛初棠冷漠的眼睛。
姜茗有多久没看过盛初棠这样的神情了?
至少从前,盛初棠从没这样看过她。
姜茗在她眼里看到自己,和看那些其他的追求者一样,疏离冷淡,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姜茗太熟悉了。
比刀子还要锋利,看得她无所遁形,眼泪顿在眼眶里,姜茗想逃,眼里的悲哀被恐惧侵占,无意识的害怕。
盛初棠说的是真的。
手指在发颤。
姜茗垂眸,避开了盛初棠的眼睛,不信邪地往那边再探了探,盛初棠往后退了一大步。
心脏骤然沉下去,没入海底,半分挣扎也没有。
姜茗呆愣地抬起眼,眼睫轻微地颤了颤,没有泪掉出来,姜茗忽然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发虚,“只是消遣?”
眼神紧紧盯在盛初棠脸上,妄图看到哪怕一丝动容。
没有。
一丝都没有。
盛初棠冷着脸,望着她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是。”她说。
真的是她说的。
姜茗收回手,放在心口边,死死摁了一下。
只是消遣……只是消遣……
姜茗咬唇,呻.吟从唇边的缝隙里漫出来。
居然只是消遣吗?
怎么会?盛初棠明明那么投入,那么动情,那么……让人难以抗拒,怎么会只是消遣?
“我不信。”姜茗摇头,往盛初棠那边跟了一步,“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
盛初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喝住她,“姜茗!”
姜茗伸出去的手,再次顿下来。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为什么走到这一步了,盛初棠还是能这么轻巧地把她踢开?
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聚在眼眶里,姜茗怔怔望着盛初棠,不切实际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盛初棠不会给她。
她心知肚明。
姜茗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
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办,盛初棠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男人的声音。
“棠棠?是谁啊?”
他叫她棠棠。
姜茗茫然地抬头,眼神越过盛初棠,望向她身后。
“关承言?”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有什么挤在胸膛里,挤得心脏完全没办法跳动,只剩下迟钝地窒息感,不断侵袭掉仅剩的氧气。
姜茗眨了眨眼,眼神缓慢地从后面人的身上挪到盛初棠这边,脑袋懵得要命,她张了张嘴,竟然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盛初棠没有骗她?
盛初棠真的喜欢他?
那她算什么?
手再度抬了一下,妄图抓住盛初棠的手,妄图留住盛初棠,眼泪顺着眼角自顾自往下掉,姜茗半点儿不觉。
盛初棠最后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转过身,朝着关承言走去,“弄好了?”
心脏终于后知后觉地传来大片大片的痛意,完全抑制不住,姜茗开合着唇瓣,无意识地吸着气。
脚步慌乱地往后退。
是假的,是真的,是假的,还是真的?
盛初棠带别人进来了。
盛初棠不要她了,她没有家了。
都是骗人的,明明也喜欢……不,不对,盛初棠从没有说过喜欢她,都是她自以为是。陷猪府
一股巨大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四肢,刻意忽略的那些细节,一点一滴通通聚集上来。
尤其那一晚。
盛初棠不过是喝醉了酒,不过是害怕她一再追问,她从来没承认过她喜欢她。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是她自己脑补了一切。
雨越下越大,姜茗越跑越快。
眼泪在脸上肆虐,和磅礴的雨交汇。
冷,刺骨的冷。
浑身都僵得在颤抖,心口的痛漫出来,放射到后背,姜茗连站直都觉得痛苦,她不得已停下来,缓慢地在原地蹲下去。
姜茗几乎压抑不住痛哭的声音,她只能咬着手背,任由眼泪奔涌。
脑袋里面一片混乱,姜茗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盛初棠,关承言,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居然是真的在一起了。
他们会亲,会抱,会做所有她和盛初棠做过的事。
心脏狠狠揪起来,痛得姜茗忍不住呼出声。她没有姜依月,也没有盛初棠了,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只剩她一个人了。
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嘴里尝到腥咸的滋味儿,茫然无以复加压过来,连痛意都冲淡了几分,雨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强行让她清醒似的。
姜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别墅早已经看不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盏隔着一盏的路灯,兢兢业业地陪着她。
空荡的心,有风呜呜地吹过。
姜茗张了一下嘴,空气一并穿过去,透过心脏,她不知道是风在哭,还是心在哭。
她真的,不要她了。
……
关承言看了看门外,人已经跑远了,挑眉,“童养媳?”
盛初棠冷着的脸一直没变过,“你很闲?”
“哎?”关承言笑笑,“盛总求人办事就这个态度吗?”
盛初棠眼神疏淡,冷冷扫了他一眼,走过他身边,“合作伙伴而已,不要自讨没趣。”
她没提那句“棠棠”,关承言自然当作无事发生,眼睛往外再看了眼,“不用去追吗?外面雨下得很大。”
盛初棠脸色倏然一变,须臾掩去,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儿,“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关承言勾唇,转过身直视着盛初棠,神情戏谑,带着一丝浅显的认真,“咱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一条绳上?
盛初棠停在沙发旁,一只手缓缓搭在沙发上,眸光冷涩,笑容一点一点在脸上堆聚,“你最好下一秒开始说正事。”
关承言见怪不怪,立即敛了笑,搓了搓手指,“书房的监视器搞定了,现在只剩下卧室,未经批准,我可不敢擅自进去。”
盛初棠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儿,“冯露呢?让她带你进去。”
关承言偏头,朝书房努努嘴,“给你打扫卫生呢。”
盛初棠上下打量了关承言几眼,心上那口堵着的气,勉强收了收,转身走去厨房,找了条干净的毛巾,丢给关承言让他擦手,脚步没停,往大门那边走过去。
“你去哪儿?”关承言跟在她后面,半点儿没有“蚂蚱”的自觉。
如果不是她身边的人都被监控,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靠谱能用的人,关承言这种得寸进尺的货色,盛初棠半个眼神都不会给,更不用谈合作。
盛初棠脚步微顿,身子微微侧回去,眸子比刚刚看姜茗的冷漠,还要更过几分,“入戏了?”
嗓音微有嘲讽。
关承言摊手,一脸无辜,“好奇而已,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不拿把伞吗?”
盛初棠扯唇笑了笑,嘲讽意味儿十足,没应声,回身继续往前走。
“不过我可提醒你,”关承言低头,把盛初棠丢过来的毛巾攥在手上,仔仔细细擦着几根葱结一样的手指,“外面到处是盯着你的眼睛,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盛初棠没回头,声音轻飘飘落回去,“管好你自己。”
第107章 没出息
“女士你好,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姜茗茫然地抬起头,几个保安打扮的人站在她身前,伞偏在她头上,挡去了大部分的冷雨。
泪挂在脸上, 姜茗勉强收了收, “没事, 谢谢。”
来人态度很好, 也没有做多余的事, 只是一直举着伞给姜茗挡雨,“需要送您回家吗?”
家?她哪儿还有家?
姜茗垂了下眸子, 眼泪从眼睫旁溢出去,姜茗抬手,一并擦去,咬牙站了起来,“不用了,谢谢。”
保安没多问, 看她情绪稍微好了一点儿,把手里带的伞递了过去,“雨大, 您多保重身体, 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联系我们。”
姜茗呼吸停滞了一秒,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抓住,心口依旧疼得站不住, 姜茗微微躬着腰身, 接过了那把伞,“谢谢。”
“不客气。”
……
徐琪站在门口, 来来回回地踱步,进不去,走不了,雨越下越大,她越来越焦灼。
其实姜茗去了半个小时不到,但是空旷的枯等,最是耗耐心,周围有点儿风吹草动,她都得打眼看一看。
尤其大晚上,乌漆嘛黑,老是不自觉想一些不好的事。
姜茗进去没带伞,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又或是会不会进出的路上遇到歹徒,之类之类。
看到姜茗打着伞走出来时,徐琪一颗心才落回去。
下一秒,又生生吊在半空。
“姜茗?这是怎么了?”
一身全都湿透了不说,两只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哭过。
姜茗摇了下头,嗓音低沉嘶哑,“没事,回去吧。”
这还叫没事?徐琪匆匆拉开车门,到这会儿了也不敢多问,好在她包里有备用的毛毯,拍那几场雨天的戏准备的,一直没拿出去,忙拿了把姜茗裹起来塞进车厢。
空调开到最大。
姜茗小小一只,缩在座椅里,低垂着眼睑,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算了解姜茗,也仅仅是在工作时才跟着她。徐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近的姜茗,反正很不对劲,或许是太入戏了。
脑海里倏然一片空白。
姜茗蜷着身子,眼神呆滞,空空地望着毛毯上的一个点。
奶牛色的毛毯,有一个小黑点,圆不溜秋的,并不很可爱,在这一片纯白上,像泥点儿溅上去的污渍。
有如她之于盛初棠。
心口又泛起一阵刺痛,姜茗咬唇,阖下眼睑。是一场梦吧?盛初棠怎么会这样对她?
那个人,一定不是盛初棠。
还是说,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场梦?
姜茗不知道。
她也没有了知道的机会。
不管是不是梦,因为另一个主角的离场,她必须到此为止。手指紧紧攥起来,有点儿疼,比不过心口那处,闷,钝,但是疼。
好像又有点儿想哭,姜茗抬手,摸了一下眼睛,没有泪。
那处一直冒出痛意的心口,终于放肆地漫出来大片大片的寒意,和车内的暖气碰撞在一起,更是抑制不住的冷,冷得姜茗浑身发颤。
是梦啊,一场美梦,到了该醒的时候,就成了噩梦。
姜茗闭眼,想笑,终于还是笑不出来。
她以为能一辈子在一起的人,终于还是不要她了。都不要她了。
她就该一个人。
姜茗仰头,一滴泪忍不住从脸颊旁滚落。
姜茗迅速抬手拭去。
徐琪没问。
颜斓的电话来的恰巧及时。
“现在还在城区?”
徐琪“嗯”了声,“刚刚出发,准备回去。”
十一点了,回去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一点多,勉强还不算太晚。
颜斓看了眼时间,还是觉得不对,大老远回来一趟,这满打满算才待了半个小时,回来干嘛了这是?
“姜茗呢?”
徐琪噎了一下,转头看向姜茗,“在我旁边。”
“你把手机给她,”颜斓这个点儿早下班了,记挂着这几个艺人的事儿,放不下心,“我跟她说几句话。”
徐琪“嗯”了声,眼神示意姜茗,姜茗没反应,徐琪无奈,只好轻声喊她,“姜茗?”
手机递过去,姜茗微微转过头,眨了眨眼。
“颜斓姐的电话,有话和你说。”
姜茗迟缓地接过来,放在耳边,低低叫了声,“颜斓姐。”
颜斓一听就知道这声音不对,没给姜茗留面儿,“哭过?还是感冒了?”
姜茗抿唇,一瞬间从那个低落的情绪里挣扎出来,后知后觉地恐慌,她有工作,还有要负责的人和事情。
那个状态,不能持续。
掩埋在深处的理智一寸一寸回笼,姜茗咬唇,尽量平稳着嗓音,“这边下雨了,不小心淋到一点儿。”
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儿,颜斓没在意真假。
“一会儿到剧组,让徐琪给你煮碗姜汤,不舒服就提前吃点儿药,多喝点热水。”
心里骤然一酸,眼泪飞速聚集在眼底,姜茗低头,眼泪砸在毛毯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嗯,我知道,谢谢颜斓姐。”
颜斓怀里摆着平板,边说边看了几眼,“我看过了,下个月一号就是你杀青的日子,我会提前过来接你。恭喜你即将完成一部新的作品。”
刚憋回去的泪意,又开始集聚,姜茗死死咬了下唇,久久才憋出一句,“谢谢颜斓姐。”
这个剧本,颜斓也看过,后期确实比较压抑,徐琪说她比较入戏,情绪不对,颜斓也感受到了。
不过所幸,也没几天了,杀青离开剧组,慢慢再调整。
颜斓点开姜茗这边的安排事程表,进组四个月,积压了挺多新的通告,和盛初棠苏导的合作,即便只是个女二号,也能让姜茗的身价水涨船高。
“不用客气,”手指停在平板某页,颜斓打开编辑模式,把平板摊在膝盖上,拿下手写笔,圈出了一个日程,“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是什么时候?”
姜茗心间一咯噔,她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
“我还没看,”姜茗抿唇,有点儿不好意思,“颜斓姐,您稍等,我看一下。”
颜斓应声,没催,按去年的日程排到了下个月中旬,不出意外,应该也差不多。
果然,姜茗翻了翻通知群,轻舒口气,“十号到十五号,暑假有两个月。”
“那还好,你自己注意复习。”颜斓把日期标上去,“二号在南城有个直播活动,我把流程发给你,回头你看一看,背一背词。”
通告停了这么久,接到一两个,姜茗没什么意外,“好。”
“另外,”颜斓说,“四号京都有个广告拍摄,是个短期饮品的代言,价位合适,也不会耽误太久。”
颜斓姐轻易不会找她,找她多半是有工作安排。剧组这边结束,后续工作走向和大致安排需要商议。
姜茗平缓呼吸,将这些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好。”
颜斓继续说,“有不少本子递到我手上,我看了一下,留了一些还算合适的,到时候拿给你看一看。”
姜茗:“好。”
“这个暑假……”
终于切入正题,姜茗微微吸了口气,每年寒暑假必问的话题。姜茗等她微顿的当口,接过话题,“您给我安排就是,有合适的剧本也可以接。”
颜斓眼一亮,当即坐直了点儿,“暑假不回家?”
姜茗恋家,颜斓早有领会。
每年寒暑假都要回家,暑假还好,会留一些时间营业,寒假更夸张,整个儿消失。
颜斓在这方面,一般不强迫艺人,由她们自己的选择,可以忙,可以闲,是好是坏自己担着。
说到回家,姜茗心口又是一紧,勉强压下去,浅笑道:“大三结束,马上就毕业了。”
话不用说完,未尽之意两人都明白。
“行,”颜斓放下手写笔,退出编辑模式,“那就先这样,一会儿我把两个活动的内容发给你,你抽空看一下,但是一定不要耽误剧组拍摄。”
姜茗缓缓靠向窗边,紧绷的神经在和颜斓对话后,乍然松弛下来,浑身上下仿佛灌了铅,沉重得不得了。
“好,我知道的。”
颜斓再叮嘱了两句,挂了电话。
姜茗攥着手机,微微缓了两口气,把手机递回去给徐琪。
“颜斓姐说了什么?”
徐琪接过手机,看了眼,电话已经挂了。
“没什么。”姜茗整个人偏向车窗那边,蜷缩在座椅上,望着车窗外,过了会儿,闭上眼,“叫你给我煮姜汤喝。”
“好呀,”徐琪咧嘴,“这个我拿手。”
姜茗扯了下唇角,没睁眼。
好多事情,堆积在胸口,隐隐漫上痛意。
人生常有变数,她早就知道。
只是难接受。
回程路上,姜茗再没说第二句话。
当晚就发起了烧。
她知道自己发烧了,也强撑着爬起来吃了退烧药,可是躺在空旷的房间里的时候,眼前总是回想起和盛初棠在一起的日子。
她不想哭的,眼泪忍不住涌出来。
药有点儿苦,从舌尖上,一直苦到心坎儿里,苦得连流出来的眼泪,都是苦的。
她想盛初棠。咸祝腐
没出息地想。
……
冯露从房间出来,盛初棠正在关大门。
“棠姐?你这是去哪儿了?一身都湿了?”冯露匆匆过去,“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别着凉了。”
盛初棠微垂着头,头发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没事,关承言呢?”
“在姜茗房间里弄监视器,”冯露答道,“让我出来给他倒杯水。”
盛初棠眉心微微一蹙,抬脚往房间那边走去,“你去给他倒水,我去看看。”
拆监视器不难,难的是,找到监视器那头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用捏着鼻子和关承言合作。
盛初棠刚走到房门口,脚步一顿。
关承言的西装外套大咧咧丢在她房间地上,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床底下,怎么看怎么怪异。
“哟,”关承言麻溜儿地爬起来,往她身后看了看,“你那小童养媳呢?没追回来啊?”
盛初棠脸色唰地一变。
第108章 父亲
“第二次。”盛初棠神色沉冷, 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关承言,“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三个字。”
姜茗是姜茗,即使、即使她们俩之间确实有些关系,也并不意味着, 她从一开始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从来没把姜茗当成什么“童养媳”。
关承言挑眉, 想再打趣几句的心, 在对上盛初棠的眼睛时, 默默歇了下去, 掩唇嗽了下嗓子,状似不经意地蹲下身, 坐在地上,拿出笔记本连上从床底扯出来的一条线。
利落地换了话题,“根据目前的信息,追踪到几个IP地址,排除掉几个特别假的虚拟地址,还剩三个。”
关承言点了几下电脑, 把笔记本转过去,面向盛初棠那边。
“我给你定位了一下大概地址,”关承言抬头, “你自己看看, 有没有什么印象。”
盛初棠略收了收气势,走过去在他身前蹲下。
关承言在这方面十分专业,给出来的地址,基本上精确到不能再精确。盛初棠给的条件非常非常合适, 他和她合作, 完全没有损失。虽然他很久不干这种一线的活儿了,但不至于生疏。
三个地址, 有头有尾。
有两个,甚至不用盛初棠细看,就知道是谁。
监视器都能装到她家里,其实不难猜是谁。只是确认是他们,还是觉得恶心。
盛家那两位的心思也好猜。
最想不通的,就是姜家。
姜南。
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她想做什么?
盛初棠不敢肯定,他们到底是冲她,还是冲姜茗。
盛初棠眉眼微垂,神情凝肃得关承言看不下去,出声打断她,“看完了没有?都这个点儿了,拆完我好回去。”
盛初棠站起身,一瞬间的功夫,周身的气势都收了起来。
“除了拆掉,还有别的弄法吗?”
关承言捧着笔记本,仰头看着她,“你想怎么弄?”
盛初棠眼睫微垂着,并没有看他,“你能怎么弄?”
“反监控回去是不可能的,很容易被发现。”关承言首先排除掉这个,“恶心恶心他们,抓取一点几个端口的数据,应该没问题。”
盛初棠点头,“麻烦了。”
冯露走进来,盛初棠往外走,“棠姐?您先把衣服换了呗?”
还穿着这身湿漉漉的衣服,感冒怎么得了?
冯露把手上的矿泉水递给关承言,跟着盛初棠出到客厅。
“棠姐?”
“啊?嗯。”盛初棠抬手,摁了摁额角,“姜茗哪天杀青?”
“还有两三天吧?”冯露仔细想了想,“定的是一号。”
还有三天。
盛初棠微微抿唇。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把姜茗打包送回京都。
盛初棠深深吸气,压下那些情绪,叮嘱冯露:“注意一下姜茗那边的动静。”
冯露:“好嘞。”
……
三天在盛初棠看来长得不得了,姜茗那边迷迷糊糊就过去了。
她的最后一场戏,在监狱。
休息时间,一群人在一起给家里写信。
李希回拿着纸笔,一个人坐在角落。
想了许久,才抬笔在纸上写字。
「写给秦数:
好久不见,不知道你怎么样?听他们说,已经把你救了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安全回家?
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现在很好,」
李希回写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唇角弯起来笑了笑,重新提笔,把后面那句话划掉。
「希望你忘了这一切。」
写完这句,李希回停笔,安安静静坐在原地等狱警来收。
“寄到哪里怎么没写?”
狱警收的时候,看了一眼空白的信封。
李希回坐在长椅上,目光落在狱警手里的信上,笑容更深了点儿,“我不知道地址,不用寄。”
“自己家的地址还能不知道?”
李希回只笑,什么也没说。
狱警懒得多说,去收下一个人的,慢慢走出镜头。
镜头回移,落在李希回脸上,她一直在笑,淡淡的,发自内心的笑。李希回偏头,目光缓缓挪向窗外。
镜头跟过去。
一寸一寸移出窗外,扫向广袤的天空。
“卡!过!”
姜茗坐在长凳上,略缓了缓。
有人拉响礼炮,在她耳边,炸开一声巨响。
“恭喜小姜老师杀青!”
“杀青大吉!”
姜茗头晕,好在颜斓和徐琪及时接过了这一茬儿,把她从人堆里解救了出来。
姜茗的演技大家都有目共睹,苏导骂得勤,但不可否认,苏导很欣赏她,揪得越细,就表示对她越严格。姜茗现在虽然糊,基本上没什么水花,但日后的事,谁说得准?
剧组集体聚餐,盛初棠没回来。
苏导喝多了,非要拉着姜茗讲戏,“多去体验生活,不要老是游离在人外,现实和戏里,其实是一样的,你怎么去面对,生活就会给你怎样的体会,就如李希回。”
就如李希回,如李希回怎样呢?
姜茗脑袋晕晕的,烧还没完全好,时不时体温高一阵儿。她不懂,苏导却没再继续往下说。
看着她,等她回应。
姜茗没辙,低低说了句,“我很认真在生活。”
该勇敢勇敢了,该追求也追求了,但是结果,并不如意罢了。总是这样的,强求不来。
苏导点点头,醉醺醺的,“多交点朋友。”
姜茗:“……好。”
她朋友很少吗?
苏导絮絮叨叨:“不要老是冷脸对人家。”
姜茗:“???”
她冷脸对谁了?苏导真的是在跟她说话吗?
姜茗满脸疑惑,“苏导?”
苏导站起身,拍拍她的肩,“李希回已经结束了,她的感情,也就收一收吧。”
姜茗沉默。
前面的话都是铺垫,重点在这儿呢。
姜茗抿了下唇,是该收了,李希回的感情也好,她的也罢,都该收一收了。“我知道的,苏导,谢谢您。”
不过是一厢情愿,不收起来能怎么办?
难道要等盛初棠订婚结婚,她再死乞白赖地去做小三吗?
那她还是个人吗?
苏导离席,姜茗也没待多久,颜斓带着她俩,连夜赶往南城。
“还烧吗?”徐琪探手,接过姜茗递过来的体温计。
姜茗没来得及说话,她飞速看了眼体温计,“三十八度一,还有点儿烧,喉咙还痛吗?”
姜茗点头,“有一点儿。”
就是喉咙发炎,导致烧一直断断续续。
徐琪从包里拿出药,塞给姜茗,“先吃药吧,明天的直播肯定要说不少话。”
姜茗乖乖吃了药。
有点儿想不通,那天脑子发懵,没想到那么多。她粉丝都没多少,怎么会有品牌请她直播推广?
她想问颜斓,又觉得没那个必要。
一次直播而已,反正还有品牌代言人去做主咖,她只要跟着主持人节奏走就好。
上午十点的活动,九点半姜茗一行人就提前和活动方接洽。
直播活动在商场一楼,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
品牌方昨天就发了微博预热,代言人的粉丝把姜茗挤到了犄角旮旯,非常有默契地忽视了她。
现场的呼声,也都可以听得出来,都是在喊品牌代言人的名字。
姜茗没什么意外,到点儿被主持人请出来。
一切都还算顺利,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场面话大家都会说,台上的三个人都挺和气。
两个小时的直播,接近尾声时有个采访。
主持人cue到姜茗,“听说姜茗最近是在南城拍戏是吗?”
免费的宣传,不宣白不宣。
姜茗点头,“是的。”
“是和盛老师合作的电影对吗?”
姜茗短暂地愣了一下,颜斓姐只说会提到电影,她不知道主持人会提起盛初棠。
心口立刻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想不起来可以当作没事,想起来下意识的不舒服。
姜茗脸上带着笑,轻轻点了下头,“是的。”
“众所周知啊,”主持人笑道,“和盛老师合作过的演员,都对盛老师赞不绝口,一见倾心大为有之,姜茗目前是什么状态?”
姜茗觉得这个活动在整她。
是她在剧组太明目张胆了吗?引起公愤了吗?
姜茗微微偏头,想了想,避重就轻,“盛老师的确是非常有魅力的前辈,演技非常好,非常值得我去学习。”
一连三个非常。
根本克制不住。
“姜茗目前还是单身吗?”主持人把话题拉回来。
姜茗微笑,“是。”
本来就快不是了,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这话能说?
台下围着很多人,姜茗只觉得冷,空调只往她身上吹似的,她穿了件紫色的修身长裙,肩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冷得她止不住想颤抖。
主持人本来想再问她择偶标准。
但相对安静的台下忽然冒出一声尖叫,有人被推倒,紧接着在那片骚乱中,一个声音格外突出——
“姜茗!我是你爸!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茗循声望过去,一个男人站在人堆里,带着鸭舌帽,她看不太清楚,但那个声音没停,不断地喊着“爸爸很想你”之类的言论。很陌生,姜茗从没听过。
她茫然地转过眼,主持人也一脸懵逼望着她。
姜茗动了动嘴唇,转头看向后台的颜斓,脸上的无措挡也挡不住。
颜斓自然知道姜茗的情况,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年头,第一反应是姜茗哪来的爸?
这会儿还在直播,颜斓没敢耽搁,立即找品牌方交涉。
保安姗姗来迟将人赶了出来,原有的节奏被打乱,台上台下几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吃瓜群众,主持人匆匆结束流程。
很快,这段骚乱的高清视频,在网络上传了个遍,没多久,就冲上了热搜。
一开始的热搜还算正常,渐渐地就变成了玩梗,接连两个热搜,直接冲到了榜一。
#姜茗父亲喊话#
#姜茗!我是你爸,快接电话!#
“怎么还有现场做爸的?这什么情况?”
“来人啊,快把这个女人的瓜呈上来!我三分钟内要吃到所有的瓜!”
第109章 人渣
姜茗坐在车里, 整个人还是懵的。
颜斓的电话一声接一声响起,在狭小的车厢里,逼人的刺耳。
姜茗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耳朵里却什么也听不见, 只有奇怪的嗡嗡声。
终于, 姜茗看着她挂断电话, 扭头看了过来。
“姜茗。”
姜茗眨了眨眼。
“姜茗?”颜斓再喊了声。
姜茗只看见颜斓的嘴唇在动, 依稀是在喊她,轻轻应了声。
“你不认识那个男人?”
颜斓边说边把平板转过来, 放在姜茗跟前。
平板页面显示着微博热搜。
网友已经扒出了她的生辰八字,妈妈是谁,什么时候死的,有没有结过婚,等等等等。
那条泛着蓝色的字写着——#姜茗母亲未婚先孕,父亲当众认亲#
姜茗懵了一下, 手指下意识点进那个词条。
先跳出来的,就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对比照。
网友层层对比,指出来相似之处。
再到底下, 就是各式各样的揣测。
好的, 不好的,合理猜测的,阴阳怪气的,还有一些, 不堪入目。
姜茗想要反驳, 不知道从何驳起。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甚至不比网友知道得多。
周围的一切忽然开始流动,姜茗茫然地抬起头, 对上颜斓探究的眼睛,心头突地一跳。
姜茗咬了下唇,“这是实时热搜吗?”
怎么会有人搜这种东西?
颜斓气势沉下来,她也有同样的疑惑,第一条热搜确实像有问题,但后面这些,完全看不出来。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颜斓勉强平稳着嗓音,“那个男人你认不认识?”
姜茗呆呆地摇头。
“确定吗?”颜斓一脸沉肃。
现在的舆论对姜茗并不友好,除去这些玩梗的,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在揣测姜茗的家庭关系和家庭教育。
更有甚者,在“讨论”这个父亲究竟是什么意义上的“父亲”。
浑水摸鱼的人太多,姜茗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片子,进了苏导的剧组,多少人眼红?
突然冒出这么个人,连她们自己都措手不及。
舆论的走向完全把握不住。
姜茗点头,微微思索了阵儿,肯定道:“至少在我记忆中,我从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
“有没有可能确实是你的父亲?”颜斓盯着她的眼睛。
姜茗的情况她还算了解,之前签约的时候做背景调查,姜茗的底儿她也探得清楚。
无父,母亲早逝,从小寄养在亲戚家。
这个“无父”,含义太广,也不是没有别的可能。
可是问题又来了,如果真的是姜茗的父亲,二十几年从未现身,现在忽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就很耐人寻味。
姜茗眼里只有茫然,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姜依月什么也没说过,她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不知道为什么姜依月未婚,不知道姜依月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姜茗只觉得茫然。
无穷无尽的茫然,她好像陷在一个自欺欺人的怪圈里,怡然自得,但现在,随着盛初棠的离场,这个圈开始一点一点的崩溃。
不知道,不知道也正常。
颜斓神情严肃,眉间的忧愁化不开,姜茗几次上热搜,都不算正面,本来就没养粉丝,这样的热度再来几次,刚打开一点点的戏路,只怕又要关上。
颜斓拿回平板,再度点开热搜。
那个男人的信息,逐渐披露在网络上。有人发来了一份文件,颜斓急急点开。
薛磊,现年五十岁,海城人。中间一大串的未知,只有一件事,被特意标红——
颜斓呼吸一滞。
下意识去看姜茗。
姜茗懵懂地看着她,带着一丝清澈的愚蠢。
颜斓低头,再度看了眼那串文字——
因窃取商业秘密罪、绑架罪及强.奸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于今年初刑满释放。
绑架……强.奸……刑满释放……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姜茗的生父,一切好像就都说得通了。
颜斓的呼吸下意识沉重起来,手指落在平板上,微颤着给对面发消息。现竹副
「还没联系到他吗?」
这个人就像有预谋的一样,忽然出现在直播现场,搅起轩然大波,然后美美的隐身。
他也没有借着这股风在网络上继续发声。
他只出现了那么一小下。
放足了饵料,等着她们上钩。
偏偏,她们被动得不得了,每一步都被掐着脖子往前走。
「没有。」
对面回得很快,「现场不远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他穿的外套,和戴过的帽子,保安也说不清楚人往哪里走了,留的联系方式是空号。」
颜斓没有把平板再转过去给姜茗,姜茗等了会儿,都没有见颜斓有继续说的意思,安静了会儿,拿出手机,那个男人的信息忽然推送出来。
姜茗下意识点进去。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放在一起忽然就理解不了。
底下的评论一条条跑进眼睛里,姜茗一条儿也看不懂。
“我去,忽然理解姜茗,摊上这么个爹,别说认了,看见都恨不得装作没看见。”
“这种人渣还能出狱吗?”
“绝了,内娱完了,就这么个人渣还能挂热搜上,他们自家的事不能自己回家说?”
“赞同楼上,内娱真的,什么法制咖都有。”
“合着我吃瓜没吃明白,这个人渣爹二十年在服刑,姜茗不认识很正常吧?这一出狱就搞这出,什么意图?”
“炒作呗,还能是什么意图?这么个小糊咖,看见流量买热搜呗,采访还带我们盛老师大名,真的无语子。”
“恶心透了,每次看见这个名字,都会拉盛初棠一嘴,学不会独立行走吗?不就是演个女二,就一直吸盛老师的血。”
懵,懵得不得了。
姜茗抬头,看了看颜斓。
颜斓看着就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儿。
“颜斓姐……”
姜茗张了张嘴,跑出来气声。
颜斓眉头紧紧皱着,返身回来看她一眼,“怎么了?”
“这件事情,”姜茗咬了下唇,“您打算怎么办?”
颜斓沉思两秒,余光一瞥,正好看见姜茗手机上的内容,心知她多半是知道了。
这种事,闹到这么大,说到底,是无妄之灾。
很难说有没有对家的手笔。
但颜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跟姜茗有过节的,贺明薇算得上一个,但不止,跟姜茗在同一个位置的,还有那么多人。
姜茗攀上苏导,搭档盛初棠。
多好的机会,多好的噱头。
谁敢说,不会真心实意地哪怕有一丝羡慕呢?
墙倒众人推。
颜斓深吸口气,抬手拍了拍姜茗的肩,“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没点儿家长里短的事儿?别担心,啊。”
姜茗蹙眉,好看的眉头即便蹙起来,也依旧好看。
不是家里的事,关键在舆论。
姜茗不知道,舆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像全是她的错,她明明……什么也没做。
啊也不对,刚刚的直播,她提到了盛初棠。
所以是活该吗?
姜茗忍不住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攥在一起,“热搜这样,不会很麻烦吗?”
会。
但这不是姜茗的事。
颜斓唇角微弯,“没事儿,总能解决的。”
是吗?
姜茗没问出口。
“我可以见他一面吗?”
无数的疑惑堵在心口,姜茗急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沈冬的话诡异地冒出来,不由分说地带走所有思路。
这个男人身上,有她想要知道的事。
二十年前,他和姜依月和盛初棠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这么个犯罪分子,会和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有交集。
姜茗想知道,非常想。
当务之急,自然是联系得上见一面最好,否则辟谣都不知道从何辟起,万一她们前脚刚发声明,他后脚来个背刺。
姜茗想再爬起来,可不容易。
“我也是想联系他见一面,但是联系不上,”颜斓神情稍缓,忽然想起一个事儿,“他说他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你把手机给我看看。”
姜茗也想起来,立即调出那个未接来电。
近期只有这个人打过电话来,且是陌生号码。
徐琪还让颜斓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颜斓看了看,果断拨回去。
那边接得很快,似乎早就预料到,“小姜茗。”
是刚刚活动现场那个男人的声音,不费力嘶吼,这个声音,乍听起来还有几分儒雅。
但是恶心。
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恶心。
那一霎那,姜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理智一寸一寸回笼,“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从哪儿知道我的号码?谁给你的?”
他今年才出狱,怎么会这么轻易联系上她?二十年,姜依月都死了那么多年,他又是怎么知道,她是姜依月的女儿?
姜茗神情肃冷,隐隐显出几分盛初棠的影子,她自己没察觉,整个人都紧绷着。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每一件都像是要把她撕裂似的,巨大的冲击,挟裹着无数的恐慌,好像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有人在拉开上面的盖布,拉扯的绳子带着刺,每一寸都从她身上划过。
对面的人轻笑起来,笑声低沉阴郁,“我是你爸,你不信吗?其实你应该叫薛茗。”
薛你x
姜茗头一次想爆粗口。
“你想要什么?”
颜斓接过话头,安抚地拍了拍姜茗。
“要我的女儿咯,”对面的人吊儿郎当,根本不当回事儿,“我的大明星女儿,真是优秀啊。”
颜斓脸一沉,“薛先生,仅凭您一人之言,恐怕还做不得数吧?”
薛磊哈哈哈笑起来。
开着免提,他的笑声,充斥在车厢内,针扎似的往姜茗耳膜里钻。
姜茗头晕,想吐。
更想骂他,一时找不到话。
薛磊笑完,摸摸眼角,声音又恢复成那副儒雅的模样儿,
“你是姜茗的经纪人吧?这么嚣张?话别说得太满,你猜猜看,我有没有证据呢?”
第110章 姜家
姜茗忽然觉得好笑。
这个人理直气壮得像没有脑子。
证据?
什么是证据?证明她是他弃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还是证明他对姜依月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
茫然的脑袋依旧烧得发烫, 却无端地清醒了不少。
她没错,她的户口本上,只有她自己,她不必受舆论裹挟, 姜依月已经死了, 这个人说破天去, 无非只是和曾经的姜依月有过关系, 跟她, 完全无关。
思路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原本积攒的谜团, 开始一条一条有序地连接。有人想让她知道,那她就知道好了。
这样更好,免得她在盛初棠面前,像个傻子。
姜茗缓缓吸了口气,冷静许多,“见一面吧, 我有话问你。”
那头沉寂了会儿,大约十几秒,“行啊, 地方你定。”
姜茗看向颜斓, 颜斓点头,立即定了个地址报给他。
挂断电话,姜茗从颜斓手里拿回手机,眉眼沉下去, “颜斓姐……”
颜斓在看热搜, 眉头舒展不开,抬头看看姜茗, 勉强敛了敛情绪,“要说什么?”
姜茗勾唇笑了下,莫名显出几分清冷。
“我们辟谣吧。”
颜斓皱眉,不太确定,“什么意思?”
姜茗微微仰头,往后靠进座椅里,语调浅淡,“我的父亲早逝,您知道的。”
颜斓了然,并不赞同,“不行,我们必须注意舆论,现在已经不是他是谁的问题,现在是我们一旦否认,撇清和他的关系,百分之九十会有人带节奏。”
那几条热搜太不对劲,绝对有人推波助澜。
薛磊的事迹都被扒得一清二楚,她们如果这个时候辟谣,到时候的舆论,可就不是玩梗这么简单。
姜茗垂眸,没说话。
颜斓继续说,“她们会问,如果薛磊不是这么个刑事犯呢?如果他有钱有权有地位,你还会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吗?”
往姜茗脑袋上扣一个“嫌贫爱富”的帽子,那就是人品问题,想摘都摘不掉。
“我会。”姜茗没有犹豫,声音低沉,“不管他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身份,都跟我没有关系。”
颜斓一噎,“我相信你,舆论不会相信,不说别的,你身上至少还担着我跟徐琪的合作合同,不可以任性。”
姜茗抿唇,沉默两秒,默认了颜斓的说法儿,没有反驳,“见完他以后呢?后面怎么处理?”
颜斓也头大,这种事情私底下怎么都好处理,被这么大肆爆光,怎么处理都畏首畏尾。
“先看看他到底想要什么,”颜斓沉吟道,“如果只是为了钱,那就好办。”
为了钱?
为了钱能这么大费周章吗?
姜茗偏头看了眼窗外,低低笑了声,转回眼,直视着颜斓,“如果不是为了钱呢?”
颜斓语塞,下意识避开姜茗的眼睛,其实不管是不是为了钱,事情到这一步,进也难退也难,尤其还不知道姜茗这个便宜爹有没有别的招数。
事儿说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儿,但就是恶心人。
影响风评和名声。
“不管要什么,”颜斓浅浅舒了口气,“见招拆招吧。”
姜茗正处在上升期,先稳着来,实在不行就卖惨,没道理让个刑事犯占尽便宜。
姜茗点头,没再说什么。
靠在座椅里,闭了闭眼,倏尔打开手机,点开沈冬的微信,再看了一遍她说过的话。
——
「你出生前,有关你的生父和盛家。」
「准确来说,是和盛初棠之间的事。」
有什么清晰地从脑海当中闪过,姜茗倒扣手机,闭眼默了默,这件事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她身上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觊觎。
唯一值得的,是盛初棠。
姜茗倏然睁眼。
找到了。
动机找到了。
不是他想要什么,是她们想要什么。
包厢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一切的猜想都得到验证。
颜斓眉头一皱,退出来,看了眼包厢号,确定订的是这间,再度走回去,“两位是?”
座椅上坐着两个年轻女人,一脸悠哉地聊着什么。
其中一个闻声转过头,脸上漾开明艳的笑容,眉眼弯弯,“姜茗妹妹,好久不见。”
呼吸短促地停顿了下,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姜茗心里五味杂陈,勉强挤出一个笑。
“沈冬姐姐,好久不见。”
她竟然成了盛初棠的把柄。
在这种时候。
多可笑啊。
姜茗又忍不住去想,盛初棠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就像,不得已,要推开她。
沈冬笑意盈盈,眼神转向一旁的颜斓,“方便单独聊聊吗?”
颜斓想起这号人物了,沈氏的千金,名号不小,在南城,不说只手遮天,权势两个字,她占了一半儿。
颜斓侧眸,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看向姜茗,不知道姜茗什么时候,和这号人物有了联系,也不知道,明明约的是薛磊,怎么会出来个沈冬。
姜茗低着头,看不清楚神情。
颜斓轻轻叫了她一声,“姜茗?”
“颜斓姐,”姜茗缓缓抬头,唇角的笑看不出端倪,“是认识的人,麻烦您跟徐琪先去车上等吧,我跟她说几句话。”
颜斓当即拒绝,“不行,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你直接叫我。”
姜茗回头,沈冬摊手,一脸无所谓,“你随意。”
姜茗抿唇,“您去旁边包厢吧,没事儿的,您坐着等我,有事我一定叫您。”
颜斓不放心,资本的世界乱七八糟,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光让姜茗自己在这儿待着,万一发生点什么事,还得了?
刚要出口再拒绝,姜茗打断了她,“颜斓姐,拜托了。”
颜斓愣了下,姜茗的眼神坚定,周身的气息透着陌生的清冷,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不容反驳的气势。
颜斓定定看着她,须臾,“行,有事立马给我电话。”
姜茗点头,“谢谢颜斓姐。”
包厢门开合。
姜茗在门口,静静站了会儿。
她是第二次在沈冬身边,看到这个戴鸭舌帽的女人。上一次,也是她开车送沈冬到剧组,现在,她在泡茶。
沈冬没让她出去。
“过来坐?”沈冬微微抬眸,打量着姜茗。
紫色长裙在她身上倒不显得庸俗,反而添了几分成熟的风情。上次看姜茗,还不是这么个味儿。
姜茗没接那句话,清凌凌站在那里,语调浅淡,“薛磊呢?”
“你很想见他?”沈冬反问。
姜茗有点儿不高兴,想不想,决策权不在她手上,这些场面话,听着就恶心。
“我约的人是他。”姜茗避重就轻。
沈冬也一样,“听你的意思,好像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刑事犯罪的父亲,对吧?”
姜茗微微蹙眉,转瞬掩去,“所以呢?你知道什么?你要说什么?”
沈冬挑眉,偷偷看了眼一旁的人,给她示意,姜茗现在真的很难搞,比之盛初棠,也不遑多让。
姜南接到那个眼神,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拍了拍沈冬的手,动作轻微,转头看着沈冬,微微扯起一个笑,话却是对着姜茗在说。
“你不想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姜茗眼神一沉,“你是谁?”
姜南缓缓抬头,站起身,露出鸭舌帽下的清丽脸庞,唇上的笑不及眼底,朝着姜茗走过去,修长的手指伸向姜茗,“海城姜氏,姜南。”
姜茗浑身一僵。
那些想不通的,有疑惑的,空白的线索链,一瞬间,被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填充。
攥紧的指尖在颤抖,肌肉紧绷得有点儿僵硬,姜茗后知后觉地松开手,礼貌性地握上了那只手。县著府
心底的震撼,强压着才没溢出来。
三秒,姜南先松手,弯着唇,好心情地解释道:“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轰地一声。
姜茗听见什么崩塌的声音。
她做好了准备,但现实又立即给了她一拳。那些猜测,乍然间就不成立了,她又开始像一个笑话。
连带着姜依月。
也不被尊重。
姜依月从来不肯说的,也没有意愿告诉她的,那些身世和过往,要被大剌剌地,毫无尊严的,被掀开,被议论。
姜茗微垂了垂眼睑,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姐姐?”
嗓音轻浮,飘飘荡荡的,听不出来情绪。
姜南刚要应声,就被姜茗打断,“抱歉,稍等。”姜茗拿出手机,迅速查了下海城姜家。
果然很有名,跨国企业做得风生水起。
在某些排行榜上,远超沈盛两家。
不说别的,很有钱是真的。
姜茗低低笑了声,一点儿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很满意你看到的?”
姜茗查资料,根本没躲着姜南,姜南轻易就能看个全乎。
“满意?”姜茗收起手机,微微偏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是很满意,所以呢?姜南姐姐,容我自作多情一下,现在是要怎样?认亲吗?”
姜南盯着她,沉默了几秒,返身走回去,岔开话题,“坐下慢慢聊?”
姜茗往那边跟了两步,却没坐下,眸光深沉,“让我猜一猜,你刚刚说,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姜南挑眉,来了几分兴致,“你猜猜看。”
这个人,是她表姐。
为什么看着那么讨人厌?
姜茗垂眸,掩去那抹情绪,声线冷冽沉缓,“和盛家有关系,和盛初棠有关系,和薛磊有关系……”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姜茗缓缓抬眸,对上姜南打量的眼睛,浅浅弯了弯眸子,“薛磊联合盛家,窃取了姜氏的机密文件,又绑架且……”姜茗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往下说,“强迫了我的母亲。”
姜南眯了眯眼,笑意渐浓,鼓了鼓掌,“猜得很好。”
剪得干净的指甲,仍旧陷进手心里,姜茗扯着唇,居高临下地望着姜南,一个站一个坐,气势却不相上下。
她想问,那盛初棠呢?那个年纪的盛初棠,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不能问。
她得等姜南主动告诉她。
她不能是盛初棠的弱点,盛初棠也一样,不能是她的破绽。
第111章 真相
姜茗尽力控制着情绪, 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猜的不对?”
姜南笑着,“为什么这么问?”
手心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意,无比清晰,姜茗指尖沁出冷汗, “你只说猜得好, 并没有说猜得对。”
姜南眉头微动, “你很聪明。”
猜对了。
姜南费这么大的功夫, 一定有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认亲, 否则二十几年,为什么偏偏现在才出现?
姜茗知道的太少, 线索一点一点的,根本连不起来。
为盛初棠?还是为盛家?
迟到的报复?
姜茗不知道,心底全是疑惑。保持着沉默,没有接这句。眼神不动声色地在沈冬和姜南之间逡巡。
她知道得太少了。
但这两个人,关系明显很亲密。她们俩至少在利益上,处在同一边, 沈家和盛泽宇联姻,又是为了什么?
没理由只为了一个盛初棠吧?
沈冬倒了杯茶,递到姜南手上, 再度抬眼看着姜茗, “确定要站着说吗?不坐下来喝杯茶?”
“多谢,”姜茗微笑着,神情没什么变化,“不必了。”
声音听着也不亲近, 倒有几分清冷, 沈冬瞥了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眼睛睁了睁, 到底没说什么,自己倒了一杯,“随你。”
姜南低头,浅浅抿了口。
“薛磊绑架的,”
姜南抬头,直直对上姜茗的眼睛,“不是你母亲。”
心脏一咯噔,随即在胸膛里飞速的跳动,呼吸止不住的急促,姜茗咬牙,接上了她没说完的话,“是盛初棠。”
“是。”姜南放下茶杯,嘴边带着浅浅的笑,看得姜茗背脊发麻,“我说过,你很聪明。”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姜南笑盈盈地,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手,“咱们家的公司那时候新启动了一个小项目,薛磊是参与开发的人之一。”
这话说得有意思,姜茗不得不往下接,“小项目?”
“嗯,”姜南摸起那杯茶,再抿了口,“现在回头去看,勉强算是奠定外贸基础的小项目吧。”
那是够勉强的。
姜茗强忍着,顺着姜南的话往下问,“盛氏也看上了这个小项目?”
“差不多,”姜南捧着茶杯,手指轻轻敲在杯沿,“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薛磊做了什么?”
姜茗冷肃地问。
姜南微微蹙眉,心间划过一丝不太对劲的感觉,没来得及细想,答道:“在项目后期人员调动时,盛氏找上了他,顺理成章的,窃取了项目机密文件,逃到南城。”
“但是……”
姜南一顿,刻意地抬眸,望向姜茗。姜茗立在桌旁,清凌凌地泛出些许冷意。
跟她掌握的资料上的人,有一点点出入。
调查的人可是信誓旦旦地说,姜茗被盛初棠养得极为乖巧,为人处事都温和,很少和人起冲突。
但近几次的交流,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碰到了姜茗身上的刺儿。
有趣。
姜茗不接茬儿,她也不急,左右她都要知道的,知道真相后,姜南不信,她还能这么淡定。
茶杯传出丝丝热意,姜南摩挲了阵儿,继续往下说,“盛氏反悔了,两个盟友,狗咬狗,一嘴毛。薛磊走投无路之下,绑架了盛初棠要挟盛老狗。”
姜茗轻轻吸气,“然后呢。”
是问句,但没有几分疑问的意思。
“你母亲,也就是我小姑姑,”姜南的声音忽然放轻,飘在空中,让人把握不住,姜茗下意识跟着缓下呼吸。
“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姜茗一愣。
眸光怔了一瞬,望向姜南,姜南眼里全是认真。
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姜依月是那样的人吗?姜依月有过那样的时候吗?
姜茗不知道。
她记忆里的姜依月,大部分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追来南城了?”姜茗轻声问。
“对啊,”姜南笑笑,“她可是被重点培养的接班人,这个项目出岔子,等于在断她的前路。”
姜茗眼睫颤了颤。
姜南这话很有深意,她在贬低姜依月。
姜依月不是这样的人。
“再然后呢?”
手指再紧了几分,痛意更明显。
“再然后?”姜南嗤笑一声,“盛家人看你母亲,只身闯到南城,便又反过来,让盛初棠联合薛磊,欺骗了你母亲,后面的事,新闻上都有,你也看到了。”
空气吸入肺里,不知道为什么,刺得生疼。
姜茗从不知道,姜依月遇到过这么多事,怪不得她会叫她“小麻烦”;怪不得,她不爱笑;怪不得,她会那么决绝地离开。
姜茗放缓呼吸,整条呼吸道,都生出刺痛。心口又酸又涩,隐隐漫出来压抑不住的痛。
她怎么能怪她?
她的存在,是她生命里的污点。
姜茗吞咽了一下,喉咙溢出干巴巴的声音,“后来呢?”
姜南微微啜饮了口茶,不急不缓地说:“警方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盛初棠美美隐身,只有薛磊,被缉拿归案。”
指尖的汗水湮进手心的伤口里,火辣辣的疼,嘴角的笑依旧保持着那个弧度,心口痛得麻木,姜茗再度咬了下后槽牙,“我问的不是这个。”
姜南偏头,从鼻子里溢出一个气音,“嗯?那是什么?”
“她的亲人呢?”姜茗眸子沉冷,“你们在哪儿?为什么她在南城?”
姜南没听懂似的,微微沉吟,“那时候我还小。”
不能生气。
这时候生气就是露怯。
姜茗缓慢地换着呼吸,声线沉稳,“你父母呢?她父母呢?”
姜南微笑,意味不明地望了姜茗一眼,垂下眸子,喝了口茶,“我不说是为你好,你执意问,我也不好不说。”
姜茗盯着她,恶心的感觉一度涌上来,她强压下去。
“你猜为什么会有你呢?”姜南放下茶杯,悠哉悠哉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轻蔑地瞥着姜茗,“你再猜猜,未婚先孕,孩子的父亲,还是这么个“东西”,谁家会允许这样的孩子出生呢?”
心脏重重地一跳。县逐富
姜茗下意识咬了一下唇。
“小姑姑不听话,”姜南翘起二郎腿,神情似笑非笑,“长辈们,当然会让她知道知道“对错”,你说是吗?”
姜茗浑身一颤。
姜南轻笑着,拉过沈冬,拥进怀里,认真地评价,“小姑姑实在是个烂好人,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脑袋一阵一阵发懵。
姜茗无意识蹙了下眉。
盛初棠害死了姜依月?
还是,她害死了姜依月?
姜茗有一瞬间觉得呼吸苦难,她迅速换了几口呼吸,没有用,胸口憋闷。
她知道,她是姜依月的拖油瓶。
但她从没想过,害死姜依月的人,就是她自己。
眼前忽然浮现姜依月最后那晚的模样儿,大片大片的血迹,蔓延在洁白的床单上。
鲜红刺眼,衬着姜依月惨白惨白的脸。
姜茗急促地吸气,费尽全力将那些画面压下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一直一直往下坠,空荡荡的,沉不到底。
“好,”姜茗深深吸气,“二十年前的事,你说完了,现在可以说说,你先干什么,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陈年往事,而已。”
姜南低着头,把玩着沈冬的手指。姜茗的反应她不是很满意,不过勉勉强强。
“找你自然是有正事,”姜南语调轻飘飘地,听不出当中的意思,“你毕竟是小姑姑的女儿,不管生父是谁,身上到底流着我们姜家的血脉,这么多年,事情好好坏坏,也都过去了,总不能一直养在仇人家里,这很不合适。”
姜茗下意识想反驳,盛初棠不是仇人,话到嘴边,警觉地咽了回去。
呼吸生生泛着疼,但越疼,理智就越清晰。
不能冲动。
盛初棠说过,揣摩一个人话里的意思,得先知道她站在那儿,有什么样的身份,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
“什么意思?”姜茗装傻充愣。
姜南眯了眯眼,转眼看向姜茗,“认祖归宗的意思,姜家的人,就该回到姜家。”
大脑极速运转,她知道得还是太少,完全想不通姜南为了什么。
姜南的年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和沈冬根本不像单纯的合作关系。眼神在面前毫不避讳的两个人身上,转了几圈。
沈家为什么要和盛家联姻?
沈冬、姜南。
“有那个必要吗?”姜茗缓声应话,“没有人会知道,这二十一年,也没传出去,说明大家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何必现在来戳破这层窗户纸呢?”
姜南眉心一皱,“难道你还舍不得那个盛初棠?”
这三个字,扎在心上,溢出别样的痛意。
姜茗重新整理了一下表情,浅浅勾起一个笑,“怎么会?”
“她在害小姑姑的时候,”姜南语调冷了些,“可没想过会有你。”
盛初棠养了她十七年,是好是坏,她自己知道。姜南的一面之词,她还没有傻到全信的地步。
“你说的是,”姜茗微微垂眸,“她不是原因。”
姜南仰头,直视着她,“那是为什么?盛初棠能给你的,姜家能给,盛初棠不能给你的,姜家也能给。你想大红,你想在娱乐圈闯出名堂,姜家有的是资源。”
是啊。
姜家有的是资源。
可为什么,二十年前,你们没有把姜依月接回去呢?为什么,十七年前,你们连她的葬礼都不曾出席呢?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一次也没出现过呢?
姜茗想笑,眼睛却酸得不得了。
她的姜依月,她的妈妈,她唯一的妈妈,被她害死了啊。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堂而皇之的,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她没有妈妈了啊……
第112章 迷宫
“抱歉。”
哭腔从气管里咽回去。
姜茗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非常小的一步,态度却十分明显,“是我个人原因,我很满意目前这个状态。”
“满意?”姜南轻嗤。
天真。
“你对姜家, ”姜南眸光冷涩, “了解得太少。”
少?
是太多了。
姜茗不明白, 她怎么会是这么冷漠的家庭的小孩儿。一边是薛磊, 一边是姜家。
她好像, 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了解的少, ”姜茗勾唇,点头认同道,“所以不是很了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认回去。”
“你来之前也应该调查过我,我没什么本事,演戏演得也不好, 在娱乐圈更是排不上什么名号,我这样的人,认回去, 对你们, 又有什么好处呢?”
姜茗轻笑了下,歪了歪头望着姜南,一派天真无邪,“完全没那个必要不是吗?”
姜茗不了解姜南, 不熟悉姜家, 但有一点分外清楚——
他们连姜依月都可以放弃,她算什么?
尤其是这个出面的姜南, 她代表着谁的意思?姜家的掌权人,是谁?是她吗?
如果是她,她用得着这么迂回地逼她上钩吗?
这一刻的姜茗,头脑格外清醒。
她大部分时候不用注意这些事,盛初棠将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条,她曾经,什么也不用愁。
如果不是她执意和盛初棠的安排背道而驰,如果不是她把盛初棠当作最后的稻草……
姜茗想不下去,她光是想到盛初棠,就觉得这一切好荒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姜茗不知道。
可是她心里,又隐隐觉得,就该是这样。
不然得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替“朋友”,养了这么久的孩子?
“你觉得没必要?”
姜南也不是省油的灯,姜茗的试探,她完全没放在眼里,对话避重就轻。
手心的刺痛逐渐变成钝痛,好像不那么明显了,姜茗却只觉得无比清醒,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
姜南越是不正面回答,也就越意味着她有别的意图。个人的,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和姜家,多半不是同一个意思的,意图。
姜茗想不到,从姜南嘴里套话,看起来也不太可能,这才打第一个照面。她们这样的人,直白率真的少,恨不得心上全是心眼子。姜茗抿唇,周旋的心思缓慢地歇下去。
她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她对姜家不感兴趣。
如同对薛磊,别无二致。
“对,”姜茗掏出手机,假意看了眼,“时间不早了,姜南小姐,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姜南愣了下,眸光凝在姜茗脸上,似乎在衡量真假。
姜南小姐……
别说,姜南咂摸了下,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出来,还真够怪的。
她跟在盛初棠身边,这么点见识都没有吗?
别说国内,就算是国外好莱坞,捧个姜茗都不是事儿。
她居然不答应。
姜南不理解。
姜南站起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轻飘飘地递给姜茗,“没别的话,就这一桩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是后悔了,随时找我。”
名片递到姜茗眼睛边儿上,姜茗清晰地看见上面的头衔,执行总裁四个大字十分明显。
姜茗没犹豫,再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温和地挂着,“不必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姜茗微微颔首,礼貌退开,“就不多打扰了。”
姜南盯着她。
姜茗没说话,再次颔首,不卑不亢地走出包厢,身后那道炙热的眼神仿佛要在他身上望出两个洞来。
在门口站了几秒,姜茗深深吸气,所有的事情堵在心口,余下混杂的茫然。
坐上车,那股劲儿,都没缓过来。
她从来没想过,她身上,会有这样的事。
颜斓拉着她,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语气急切,“怎么回事?这件事,跟沈家千金,怎么会扯上关系?还有那个薛磊,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沈冬哪有什么关系?
姜茗想着,忍不住摇头哂笑,从始至终,恐怕都是这位“姜南小姐”的意思。
她可真是蠢。
姜茗抬手,整个人弯下腰,脑袋埋进手心里,“颜斓姐,可以先等一下吗?你先让我捋捋,我想清楚了再跟你说。”
颜斓忍了忍,实在忍不住,火气冲上脑门儿,“还等?能等得了吗?你看看舆论,黄金两小时马上过去,咱们这事儿不说抓点紧,现在越来越复杂,你总得让我心里有个数儿吧?”
颜斓几乎从不对艺人发脾气,急了也是劝导为主。姜茗这事儿吧,主要是玄乎,她们已经可以确定有人买了黑热搜,但完全不知道是谁。
这事儿越拖得久,落井下石的就越多到时候就更难解决。
姜茗还这么副不靠谱的样子,一问三不说,还怎么弄?
怎么说?
这些事情,狗血得不像真的。
姜茗抿唇,自己也觉得抱歉,颜斓担忧是正常的,姜茗急促地换了口气,坐直身子,“颜斓姐,对不起,舆论的事儿您别担心,会有人解决的。”
姜茗缓缓笑了笑,“至于沈冬,她说她是我的粉丝。”
这话也没错,沈冬一开始搭讪,就是这么说的。
颜斓信不信,都再说吧。
颜斓眉一皱,先考虑的不是真假,她相信姜茗。这几条线索,乍一下串联起来。
比如明明约的人是薛磊,出现的却是沈冬;比如买黑热搜的人是谁,没有人透露。咸住傅
“你答应她什么了?”颜斓下意识紧张起来。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姜茗被人看上了,威逼利诱之类。
姜茗眨眨眼,略想了想,大概猜到颜斓的意思,快快摇头,“什么也没答应。”
颜斓不太信,“那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姜茗说不上来,颜斓想的事,和这件事本身,到底哪个,比较好应付一点儿。
都不好应付,都恶心。
“她不是那个意思。”姜茗轻声说,“薛磊的事,跟她也没关系,但她可以帮忙。”
颜斓还是半信半疑,“你可别上当,一个薛磊,翻不出什么大浪花儿,但这些人,轻易别招惹。”
姜茗点头,乖乖巧巧的模样儿,“我知道的,谢谢颜斓姐。”
颜斓忧心忡忡,打开平板,继续看了看热搜。果然,如姜茗所言,风向在转变,那些不好的热搜,悄无声息地往下掉,没过多久,就销声匿迹。
姜茗自然也看到了。
冲颜斓微微笑了笑,“您放心吧。”
姜南为了让她知道姜家的势力,一定会有手段,她只需要受着就好。现在是甜头。
这些手段,她也不是不知道。
颜斓神情凝肃,看姜茗的状态,确实不算太好,想想没多揪着这个问题,“我们这边暂时还是冷处理,毕竟薛磊我们还没沟通过。”
姜茗没意见,“好。”
两人再说了几句,敲定接下来的行程,准备暂作休整,就启程回京。
说罢,颜斓又一手手机,一手平板,找人沟通工作。
姜茗靠在椅背上,偏头转向车窗外,安静下来,心绪重新翻起风浪。盛初棠、姜依月,两个人的脸,交织出现在脑海里,一个模糊,一个清晰。
高楼大厦极速后退。
姜茗闭了闭眼。
她很少去回忆姜依月,她以前总是劝慰自己,如果活着,对姜依月来说,是痛苦的,那也不必苛责她把她抛下。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能接受,姜依月痛苦的源头,是她自己。这就意味着,逼死姜依月的人,也是她自己。
很让人绝望。
是那种,密密麻麻地,喘不过气儿来的绝望。
尤其加上,盛初棠也在这里面不清不白。
她那么依赖的两个人,她那么不舍得的两个人,一个因她而死,一个……心口倏然一痛,痛得姜茗想不下去。
她甚至,无从求证真假。
盛初棠这么多年,只字未提,她去问她,她又会说吗?她又是抱着什么心态,和她厮混在一起?更不用说,现在又一脚踢开。
眼皮底下泛起潮湿的热意,姜茗轻轻吸气,克制着。
她心里总是愿意相信盛初棠,愿意听她跟她解释,但没来由的,从心底冲出来的直觉,每一句都在告诉她,盛初棠不会说。
她就是那样的人,她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哪怕她已经知道。
姜茗咬唇,强行镇定下来。
现在不是为了盛初棠伤心的时候,这个事还有太多疑点,一日弄不清姜南想做什么,她就一日要受掣肘。
她在姜南眼里,比只蚂蚁还不如。
姜南为什么想让她回姜家?
她身上有什么是姜南需要的吗?还是……姜依月身上有什么东西?
姜茗毫无头绪,姜依月留给她的东西,都在松山府那套房子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东西,她都和盛初棠一起整理过,没有什么特殊的。
也不可能,二十多年,才让个小辈来找吧?
再一个,沈盛联姻,究竟是沈家的意思,还有姜南的意思呢?
姜茗觉得自己在一个迷宫里,人人都有答案和方向,只有她,撞来撞去,除了碰壁还是碰壁。
按理说,姜南对整个盛氏,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怎么会让沈家和盛氏联姻?
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对付盛初棠吧?
兜兜转转想了半天,又绕回来盛初棠身上。照这么想来,她找上关承言,未必就是本心吧?
心间忽然划过一丝窃喜,不明显,但忽视不掉。
姜茗睁眼,忍不住又勾了勾唇,旋即飞速敛去,姜依月模糊的身影再度和盛初棠的交织在一起。
她想问盛初棠。
二十年前的事,是姜南说的那样吗?
手机摸出来,些许的迟疑,姜茗最终只是按亮了屏幕,又按熄。
“颜斓姐。”
颜斓转头,“怎么了?”
姜茗心底空落落的,只有无尽的烦忧,姜茗尽力扯了扯唇,“我想去一趟墓园。”
第113章 偶遇
她想找盛初棠, 可是没有勇气。再说,她现在这样,掉头去找盛初棠,只会被姜南猜忌。
于她, 于盛初棠, 都是件麻烦事。
可是姜依月的事, 堵在心口上, 沉闷的难受。
姜茗也不知道, 不找盛初棠,还能找谁。
她只有盛初棠和姜依月。
到陵园的时候, 正午的阳光有点儿刺眼,姜茗拒绝了颜斓和徐琪跟上来的请求,一个人上了山。
太阳有点儿烈,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姜茗走到一半,喘不过气儿, 停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蓝天流云,微风轻拂, 飘起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姜茗伸手, 接住一片掉落的树叶。
拿在手上,低头左右看了看,树叶的脉络分布均匀,每一条都有自己的流向。
不像她。
姜茗咬了咬唇, 轻轻叹了口气, 重新往前走。盛初棠的事儿,还没头绪, 现在又跑出一个姜南。
她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回姜家。但她不知道,还能扛住几次。
现在是薛磊,等姜南耐心耗尽,又会是谁?
还不说,薛磊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他有什么证据,他有什么把柄,姜茗一概不知。
姜茗低头,握紧手上的树叶,一步一步往上走。
至于盛初棠……
那一丝窃喜过后,是没办法不去考虑的现实。盛初棠的处境又是怎样?为什么会逼得她找人联姻?
姜茗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姜茗轻轻吸口气,抬起头。
姜依月的墓坐北朝南,盛初棠当年选的时候,特意选了块清净地方,周围基本不会遇到别人。
墓前那个人影映入眼帘的时候,姜茗愣了下。
脚步一顿。
盛初棠。
她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在这儿?
只有她一个人,茕茕孑立,身影单薄,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她回头,看到姜茗,也是一愣。
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先开口。
风从耳旁拂过,发丝轻颤,盖不住胸膛里疯狂炙热的心跳。那天晚上到现在,明明没有几天,姜茗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看着盛初棠,甚至有一点陌生。
盛初棠好像有一点儿憔悴,明艳的妆容也挡不住,眉眼间的疲倦异常明显。
姜茗望着她,情不自禁的,怔怔的,眼神不避不让。
灼炙。
盛初棠微微蹙眉。
心底情绪复杂无比,姜茗这副样子,完全没有死心的踪迹,那晚哭成那样,都忘了吗?还不肯收心吗?还要喜欢她吗?
她哪里配?
盛初棠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到热搜,她在集团,刚开完早会,焦头烂额的时候,手机上跳出来姜茗的名字。
心一咯噔。
直直往下坠。
薛磊。
盛初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她握着手机,坐在办公桌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所有的回忆如潮水,波涛汹涌,毫不留情地翻卷上来。
眼前一片白光。
“你怕死吗?”
“别怕,嗯?勇敢一点,他没那个胆子的,放心,有我在。”
…
“你们盛家的人,都伪善狡诈,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我要是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别听他的,不关你的事,警察会来救我们,别怕。”
…
男声和女声不断交织,不知道过了多久,盛初棠才从那个状态出来,调查的文件在她桌上,秦廷站在对面,等着她指示。
中间的记忆,一片空白。
盛初棠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那两个声音还在耳边,密密麻麻的,清清楚楚的,嗡嗡,嗡嗡。
盛初棠低头,拿起那份文件,飞速阅读。
心脏沉顿地落下去,砸不到底。
手指紧了紧,盛初棠没抬头,“薛磊一出来就被姜南截走了?”
秦廷点头,“是。”
年初。
她算盘打得够久。
诸多回忆,有序地一一理清。
盛初棠呼吸稍浅,“看来沈盛联姻,也有她的手笔了。”
年初的沈冬,到现在的沈家,姜南这盘棋,下得够大。
秦廷不敢说,当年的事他也一知半解,说不准,斟酌着开口,“她弄这一出,好像只是为了姜茗小姐。”
为了姜茗。
为了姜茗。
真是为了姜茗吗?
她当初,不是没联系过姜家。她也不是一开始,就准备把姜茗带在自己身边。
盛初棠垂着眸,紧紧攥着那份文件。
“搞清楚她找姜茗是谁的意思了吗?”
秦廷摇头,“姜家的事,不太好调查,目前姜南好像主掌大权,那位老爷子不太管事。各方各面,尤其有关姜茗小姐的事,底下人个个儿都三缄其口。”
盛初棠眉睫颤了颤。
“先把热搜撤了,”盛初棠把那份文件倒扣在桌面上,手指捏得死紧,嗓音却沉稳平静,听不出任何端倪,“让人去找薛磊,我要见他。”
秦廷:“见他?”
这个时候见他太不合适了吧?盛泽宇可是已经进集团了,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他们再放松,不是,他们还敢放松吗?
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届时只怕盛泽宇就要趁机上位了。
盛初棠轻轻“嗯”了声,想了想,补充道:“先控制他也行,不要再让他和姜南接触,更不要让姜茗见到他。”
这倒不错,秦廷应了声,立即安排下去。
盛初棠站起身,神情有几分怔忪。
秦廷恭敬地望向她,“大小姐?”
盛初棠往窗边走了几步,声音里有些许不确定,“你说姜南,到底想做什么?”
她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她把姜茗推开,以为自己能处理这个事儿。
但是那个人,就是冲着姜茗来的,她却把姜茗一个人推了出去。
她在做什么?
秦廷也不确定,没跟姜南打过交道,搅得他们的计划一团乱,连面儿都不出,只能说,这个人,很不好应付。
秦廷刚想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
“大小姐。”
“嗯?”
额间似有冷汗流出,秦廷硬着头皮往下说,“姜南约见姜茗小姐了。”
轰地一声。
盛初棠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秦廷有点儿招架不住气势全开的盛初棠,脚步差点儿往后倒,“刚刚得到的消息,那位的意思,是要让姜茗小姐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盛初棠忽然不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
“什么意思?”盛初棠往出走了两步。
秦廷:“姜南的意思,是让姜茗小姐跟她回去姜家。”
回姜家?
盛初棠懵了一下,心倏然落回去。姜茗能回姜家,不是很好吗?她现在这样,腹背受敌,根本不适合再带着姜茗。
姜茗回姜家,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一时放纵,终究是错的,姜茗始终,要走回属于她的那条,正确的道路。
她身上的恩恩怨怨,说到底,与姜茗无关。
她没道理,再把姜茗拉进来。
……
“棠棠。”
姜茗没忍住,先开的口。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盛初棠跟前儿,盛初棠往后退了一步。
墓前放了一束花,她每次来都会带一束。
姜茗没带。
姜茗偏头,想了想,把手上的树叶放了下去,再度看向盛初棠,“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盛初棠也没想到。
她只是没地方去,她只是心神不宁,她只是……想来看看姜依月。
心底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姜茗清凌凌站在她面前,好似和从前一样,她想抱一抱姜茗,但是不行。
盛初棠没说话,眼神落在姜茗身上,一分都没挪开。
一看到盛初棠,姜茗的心就找到了依托,那是一种习惯,完全无意识的习惯。
盛初棠退那一步,她看见了,看得清楚。
她只能刻意忽略。
姜茗抿了下唇,默默地跟过去一步,“我本来想找你。”
盛初棠这次没退,她完全相信姜茗会再追过来,没必要。咸珠府
“找我干什么?”
声音有点儿冷肃,姜茗不习惯,手指颤了颤,她刻意不去想那天晚上的事儿,可是看着盛初棠,那些记忆就不断地涌出来。
指尖缓慢地陷入手心里,姜茗轻轻吸气,“我见过姜南了。”
盛初棠听见心跳的声音,虚无缥缈地叮叮咚咚。
从姜茗嘴里亲口说出这件事,更让人慌张。
盛初棠强压着情绪,轻轻“嗯”了声,“她说了什么?”
她脸上没有一丝破绽,连一点儿好奇都没有,姜茗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手心传上来密集的疼痛,怎么也压不住心慌。
“她说……”
姜茗咬唇,脑袋缓缓垂下去,她说不下去。
“姜茗!”
盛初棠盯着她,忽然喝了声。
姜茗茫然地抬起头,盛初棠朝她这边走了一步,抓过她的手,拿在手上,仔细翻看。
“你在做什么?!”
手心残留着血迹,隐隐约约还冒出新的血液。
姜茗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好矛盾好矛盾。如果姜南说的是真的,她要怎么看待盛初棠?她还要死心塌地的喜欢她吗?
“姜南说,”盛初棠的脸近在咫尺,这个距离,姜茗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下的乌青,“是你联合薛磊,害死了姜依月。”
盛初棠捧着她的手,浑身气势一沉。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盛初棠眼睫微颤,缓缓阖下半分。
盛初棠这样,有如精致的琉璃,碎了大半儿。
掉下来的碎片,尽数扎在姜茗心上。
恍若有什么哽在喉咙里,堵得姜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艰难地挤出一个“嗯”字。
沉默,久久的沉默。
姜茗盯着她,盛初棠的手是冰的,从来没有这样,比她的还冷。
姜茗咬唇,“她说的是真的吗?”
盛初棠微微垂着头,姜茗看不清她的眼睛,她脸上没有笑,嘴唇紧紧闭着。
许久,姜茗看着她开合唇瓣,依稀说了个,
“是。”
第114章 真相
“我不信!”
“我不相信。”
姜茗反手握住盛初棠的手, 心沉下来,语气坚定,“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盛初棠静静地看着她。
姜茗说不信, 是真的不信。她问了, 就好像仅仅是例行发问, 甚至连借口都帮她想好了。
神情认真, 笃定是姜南在骗她。
盛初棠不知道是好是坏。
心底冒出甜丝丝的滋味儿, 旋即被担忧盖过去。姜茗太相信她,也不是好事。
她不能一错再错。
盛初棠轻轻地, 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没头没脑地答道:“十二岁。”
姜茗心底掠过一丝疑惑,她当然知道那个时候盛初棠多大,就是不知道盛初棠为什么说这个。
“对啊,十二岁,”姜茗思索着应和, “还很小。”
“小?”盛初棠脸上始终没有笑,神情很平静,眼里云山雾罩, 依旧是姜茗看不懂的情绪, “不小了。”
姜茗抿唇。
盛初棠静静陈述,“三岁,我就被当作盛氏的继承人,开始精英教育。九年, 不存在你说的还小, 我什么都知道。”
姜茗心颤了颤,握着她的手不自觉攥紧,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认识你二十一年,跟在你身边十八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虽然…还不是完全了解你,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话到最后几句,压抑了许久的哭腔,还是忍不住悄悄地溢出来一点点,尖锐地撞在盛初棠心上。
真是个傻子。
盛初棠想笑,可是忽略不掉心底泛起的酸意。
“如果我就是呢?”
“我不信。”手心有点儿痛,姜茗不自觉松开了点儿手指,她直勾勾地盯着盛初棠,盛初棠却缓缓垂下了眸子,“一定还有别的事,薛磊绑架你,为什么姜依月会出现?”
“还有,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跟姜依月是这样认识的……”
最重要的是,十二岁就被人绑架,这样的事,她也从来没说。
姜茗深吸一口气,盛初棠的手无力地在她手上,她很少见盛初棠这副样子,仿佛失了灵魂,整个人虚幻地在消散,在她手上,聚不起来。
姜茗有点儿害怕,还有一点儿情不自禁。
鬼使神差地,轻轻地,拉着盛初棠的手,把她拥进了怀里。
盛初棠意外地没有推拒。
姜茗想抱盛初棠想了好久了,这一刻终于把她抱在怀里,还有点儿,不切实际的感觉。
心脏急剧跳动,姜茗缓了缓,才平复下来。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的,”姜茗实诚地说,“薛磊和姜南接二连三出现,突兀极了,却又配合得极好,说得那么真实,又那么叫人匪夷所思。”
盛初棠把头靠在姜茗肩上,闭上眼,静静听姜茗说。
她觉得好累,姜茗的怀抱奇异的温暖。
她甚至想,如果一切,能停在这里就好了。
原来到这个年纪,还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吗?
盛初棠勾唇,浅浅笑了下。
无声。
姜茗没察觉,默了默。
“然后呢?”盛初棠意识到姜茗在等她问,勾着的唇弧度上扬了点儿,温和轻柔地问出声。
盛初棠的长发落在她身前,卷起俏皮的一缕。
“然后,”姜茗忍不住,伸出手指,将那一缕发丝,卷在手指上,“如果姜南没有联合沈家对付你,我就相信了。”
这话没多少可信度,可是听着,沉重的心间,忽然轻松了些,盛初棠笑了笑,“沈家也可以反水,连同盛泽宇一网打尽啊。”
“那不一样!”姜茗反驳。
“哪里不一样?”烈日照耀在身上,混着姜茗的体温,僵硬的身体逐渐有了回暖的趋势,盛初棠靠在姜茗身上,一动不动,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她不该找薛磊。”姜茗忍不住抬高音量,好一会儿,深深吸口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那个人才是伤害姜依月的凶手,姜南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只有这一件,我不能接受。”
是姜南自己,把合理变成了不合理。
姜茗不喜欢这样的人。
盛初棠止不住颤抖,细微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心口在发颤,呼吸断断续续,也变得急促。
她尽量压抑着,生怕姜茗发现。
姜茗听得到她的呼吸声,但没多想,认真地往下说,“还有,她来得太迟了。”
她来得太迟了。
准确地说,他们来得太迟了。
身为姜家代表的他们,早该在姜依月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就出现;或是,在她出生前的那一年,无论什么时候出现,都行;再不济,她出生后的那三年,只要能救下姜依月,什么时候都好。
可是没有。
他们任由姜依月……那样、那样孤独地、绝望地死去,他们,仿佛从来每把姜依月当回事。
盛初棠浑身一震。
姜茗话里的意思,她一清二楚。正是因为一清二楚,所以才震撼。
连姜茗都知道的事,
连姜茗都知道的事……
心口的震动蔓延到身体上,盛初棠根本克制不住,埋藏在心底的恐慌,尽数涌了出来。
她以为都过去了。
果然没有。
姜茗拥着她,立即就发现不对劲,松开手支撑着盛初棠,“棠棠?你怎么了?”
盛初棠低着头,眸子深深垂下去。
牙关禁不住地发紧。
这个样子的盛初棠,陌生的不得了,姜茗从没见过她这样儿,比刚刚那副样子,还要陌生。
不自觉地担忧,“发生什么事儿了?”
手指从姜茗身上落下,紧紧掐在一起,背后冷汗涔涔,盛初棠拼尽全力,才从那个状态里出来。
她避开姜茗的眼睛,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没有你母亲,我早就死了。”
嗓音沉静。
透着无数的寂寥。
诡异地漫进姜茗心坎儿里。
冒出阴冷的气息。
好几息,才被巨大的震惊淹没。
姜茗睁大眼睛,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二十年前这件事儿里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姜茗相信盛初棠。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生出后悔。
“不要说了。”
她想要知道的真相,于当事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更甚者,是当事人心里永远无法逾越的痛苦。
盛初棠缓缓抬起眸子,直视着姜茗。
她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
可是姜茗不想知道了。
“不要说了。”姜茗抿唇,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过去了,姜依月说你是她的好朋友,那你就是她的好朋友,其余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盛初棠仍旧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唇瓣开合,“薛磊拿我做威胁,让…姜依月一个人去见他,否则就把我,”
盛初棠顿了顿,思考了一下用词,最终说了个,“撕票。”
姜茗一愣。
“她很好,”盛初棠微微勾了勾唇,透出浓浓的苦涩,“所以她一个人去了。”
在一栋偏僻烂尾的大楼里,姜依月费了不少功夫,吸引走了薛磊,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盛初棠身上的绳子。
不想还好,盛初棠以为自己全忘了,没想到脑海的画面里,还能记得姜依月额间的薄汗,还有那阵萦绕在鼻尖让人安心的馨香。
“不要怕,”她说,“从这里楼梯口跑出去,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跑,在第二个路口,左转,那边有一排房屋,警察会在那等着我们。”
盛初棠还记得拂过耳旁的风,呼啸着。
她们跑到第二个路口,左转,看到那排房屋,空无一人。没有姜依月说的,原本应该等在那里的警察。
薛磊很快追了上来。
姜依月把她藏在一个房子里,自己引开了薛磊。
那间房子很黑,黑到盛初棠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黑到盛初棠开始不断回忆起,薛磊和爷爷的通话。
“盛氏不可能为了她毁了全部的基业,你想怎么处置她是你的自由,警方会处置你的事,窃取姜氏的文件,是你贼心不死,与盛氏无关。”
警笛声响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找到浑身是血的姜依月,盛初棠遥遥看了她一眼,她没看她。他们把她送回盛家,那之后,她很久没有见到姜依月。
过了三个月,在她证明被人绑架不是她的能力有问题以后,她才被重新放出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被放弃的,不止是她。
“后来,”盛初棠微微仰头,眼神穿过姜茗,落在不远处的树上,“我逃出来了,她没有。”
“警方找到她的时候……”
话到这里,盛初棠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姜茗眼里聚起泪水,往盛初棠那边迈过去,“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盛初棠眼神下移,凌厉的目光,逼得姜茗的脚步生生定在原地。
“你快出生的时候,”盛初棠神情平静极了,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事,“我才知道她还在南城,我去找她,她变得,狼狈,憔悴,一点儿都不像,姜氏的大小姐。”
姜茗心狠狠一颤。
“不要说了!”两只脚在原地生了根儿似的,怎么也挪不动,姜茗急促地换着呼吸,“后面的我都知道了,不要再说了,姜家要给她一个教训,她非要留下我,是我害死了她!不是你们!”
眉心缓缓地蹙起,盛初棠神色变得凝重,“姜南是这么跟你说的?”
姜茗以前听说过骄阳似雪,那时候她以为是写错了。现在才知道,没有错。骄阳笼罩在身上,没带起半丝暖意,寒意从脚底冒上来,席卷全身。
姜茗止不住地想要发抖。
恐惧不断从心底散开。
姜茗点头又摇头。
眼泪不断在眼眶里打转,喉咙哑涩,半个字也说不出。
第115章 拖累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凉水里过了一遍。
每一寸都在发冷。
姜茗低头, 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
声音低低的,“她说,”
还是有点儿哭腔,姜茗再憋了憋, 勉强憋回去, “她说姜依月未婚先孕, 孩子的父亲, 还是这么个“东西”, 她说,长辈会让她知道“对错”。”
“我就是她的“错误”, 我就不应该被生下来,她非要留下我,所以,”姜茗话没说完,未尽之意全在叹的那口气里。
偏头望向身侧的墓,墓碑上的照片明显被人擦拭过, 露出姜依月洁白的肤色,干干净净。
她脸上的笑灿烂动人,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是她十八岁的照片, 一切都还没发生, 她依旧是姜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
她来南城以后,一张照片也未曾留下。
姜茗也是,那三年,姜依月没有帮她拍过照片。她的相册, 是她在跟着盛初棠以后, 盛初棠替她准备的。
盛初棠静静地看着她,跟着她的目光, 看向姜依月的照片。
蹙起的眉头缓慢地舒展开,“跟你无关的。”
姜茗转头,小脸严肃极了。
“你怎么知道?你也没怎么来的。”
这话也没说错,盛初棠一噎。
眸子垂在姜依月的照片上。
她也说不好知不知道,她那一段时间,过得也不怎么样,盛泽宇出生,像是给了那两人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开始不断挤占她的生存空间,妄图把她挤下继承人的“宝座”。
她跟姜依月的来往,几乎都是偷偷摸摸,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会面”。各自说不了几句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她是在姜依月去世很久以后,才知道,姜依月有抑郁症。
她不知道是产后开始的,还是那件事后,或是两者都有,她知道得太迟了。
她每次去,姜依月都是微笑着的,偶尔还会安慰她,不要自责;告诉她,那件事不是她的错;会把小小一点的姜茗抱给她看。
她以为,她没问题的。
心口骤然紧了紧,轻微地泛起一阵刺痛,明明不是很痛,不知道为什么喘不过气儿来。
“我也不知道,”盛初棠缓缓转过眼,直视着姜茗,“我只知道,她很爱你。”
爱吗?
应该也是爱的吧?
姜茗这一刻,忽然也不确定,如果她是姜依月,她会爱姜茗吗?会恨的吧?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盛初棠不明白。
姜茗深深吸气,将泪意压回去,垂眸避开盛初棠的目光,声音不自觉低下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我打掉呢?”
她依然可以是姜家的大小姐,她依然可以回到海城,在高位上发光发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眠于此,永伴黑暗。
有什么重重地砸在心上,生生砸出一个坑儿来,汩汩地冒出鲜血。
盛初棠无意识低头,看了眼心口,是“打掉”那两个字。
哈?
是姜茗说的。
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这两个字?
盛初棠闭眼,稍缓了缓,逼着自己去回想姜依月的点点滴滴,她没有办法揣测姜依月当年的想法,打掉姜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盛初棠睁眼,凝视着姜茗,神情缓缓平静,“她,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至少在我面前,她一直是这样,她有自己的思考,有自己的想法,”
姜茗抬眸,回视着盛初棠,静静听她说。
看着状态还能听进去话,盛初棠的心稍微舒服了点儿,继续往下说,“我的确不清楚她是为什么留下你,但我知道,她做的决定,绝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别的什么。”
姜茗眨了眨眼,“这还不冲动吗?”
说得直白点儿,她可是强.奸犯的女儿。
她这种“东西”,何必要留下来。
盛初棠摇头,肯定道:“你要相信她,她是你的妈妈。”
姜茗不懂,姜依月对她来说,太陌生了,这些言论,都没办法说服她,“那她为什么要自杀?”
心脏又是一梗。
盛初棠下意识反驳,“她不是……”
姜茗直直看着她,“她是,我知道。”
呼吸停滞几瞬,心口的窟窿空荡荡的,盛初棠忽然生出些无力感,姜茗长大了,不是不告诉她,瞒着她,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烈日在头顶,晃的人眼晕。
盛初棠抬手,遮了遮阳光,“太晒了,我们先下去吧。”
姜茗抿唇,“你在转移话题吗?”
“我从小就知道,我也知道,你不想让我知道,可我已经知道了,没有必要再讨论这个问题。我现在只想知道,她不留下我,或许就不会自杀,她为什么要留下我?”
姜茗的声音沉稳平淡。
仿佛笃定就是她的错。
逼得盛初棠哑口无言,她想撇开眼,又怕姜茗多想,心口的痛溢出来,整个胸膛处,都隐隐泛出痛意。
她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问两句。
如今让姜茗跟着难过。
“或许,”语调干涩,盛初棠微顿,缓了缓,尽量恢复成原样儿,“只是为了让自己警醒吧。”
姜茗愣了下,“什么意思?”
“我只是猜测。”盛初棠眼神里的情绪沉静,自然地过渡到姜茗眼里,有如一汪泉水,又如深不见底的潭渊,奇异地吸去姜茗所有的注意力。
姜茗点头,“嗯。”
“她的死,绝不是因为你,因为她爱你,她也坚持过要跟你一起走下去,可是她生病了,她做不到。”盛初棠心沉下去,语调轻缓,娓娓道来,带着姜茗跟上了自己的节奏。
她没有正面回答姜茗的问题。
姜茗眨了眨眼,眼睛里面的水珠子,忍不住想掉出来,“抑郁症?”
“是,”盛初棠点头,“被爱且信任的人放弃,那种失望,日积月累,总有一天,就变成了绝望。”
姜茗张了张嘴,眼泪啪地掉出来一颗。
“被放弃?”
盛初棠再次点头,沉缓应道:“有没有你都一样,那件事是丑闻,她善良的做法更是当权者不能容易的错误,所以,茶茶,”盛初棠抬手,手指轻缓地拭去姜茗眼下的泪水,“不是你的错,她只是,对自己相处那么久的,血脉至亲,感到失望。”
姜茗呆呆的,忽然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这样吗?”
盛初棠轻轻吸气,捧着姜茗的脑袋,将她拥进了怀里,轻声肯定,“是,是这样。”
泪水再度涌出来,打湿盛初棠的肩。
姜茗怔怔的,只是掉眼泪。
没有哭声,眼泪在肩上发烫,直直渗进心口的坑里,刺痛得开始麻木。眼泪聚在眼眶里,几乎要跟着跑出来,盛初棠强忍着,仰头拍了拍姜茗的背。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姜茗的泪只落了一小会儿,很快止住,贪恋地靠在盛初棠怀里,反拥回去,“我不喜欢他们。”
她的手,搭在她腰间,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盛初棠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谁?”
姜茗忿忿,告状似的,“姜家那些人。”
显然已经从刚刚那个情绪里出来了,语气轻快不少,盛初棠微微勾唇,眼睛里漫出笑意,“那你还信姜南说的话?她说我那些你不信,她说是你的错,你就信了,嗯?”
姜茗一赧,声音低下去一点儿,“那不一样。”
盛初棠怕勾起她的情绪,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停留,便没跟她争辩,“好,不一样,茶茶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她知道,姜茗是相信她。
心底酸酸涩涩的,夹杂着许许多多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甜丝丝的感觉。显住夫
盛初棠垂眸,忍不住笑了下。
明明无声,姜茗鬼精鬼精地听见了,“你是不是在笑?”
她说着,挣扎着从盛初棠怀里起身,直勾勾看着她,盛初棠一时错愕,那抹笑,还没来得及敛去,正巧被她看个正着。
姜茗偏头,轻哼了声。
盛初棠抬手掩唇,低头轻轻嗽了下嗓子,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儿,径直岔开了话题,“你不想回姜家?”
她抬眸,眸光温和,望着姜茗。
姜茗对进她眼睛里,那股劲儿歇下去,理智重新出现在脑子里,姜茗挺了挺腰杆儿,认真严肃,“对。”
她看见盛初棠眸光闪了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茗又有点儿心慌,她伸手,偷偷摸摸地去捉盛初棠的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管是姜家,沈家,薛磊,这些人,我都不喜欢,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盛初棠没躲,手任她握着。
她迟迟没说话,姜茗只能再握紧了点儿她的手,只有这样,才勉强能让她安心。
她曾经也以为她护得住姜茗。
眼神一寸一寸地描摹在姜茗脸上,姜茗怎么是个无条件相信她的傻子呢?盛初棠伸出另一只手,缓缓触上姜茗的脸。
方才落泪的眼睛,泛着微微的红润,看着极为惹人怜惜。
她敢拿姜茗赌吗?
姜家把她们查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样小小的作弄,舆论就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果他们下定决心要对付姜茗,她能保得住姜茗吗?
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心脏狠狠颤动,说不上来是痛还是苦涩。盛初棠忽然觉得,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还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胆小鬼,她不敢去找姜依月,同样也不敢留下姜茗。
果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只配一个人。
她于姜茗,是拖累。
盛初棠的手缓缓落下来,眼神直直望着姜茗,情绪浓烈哀伤,“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喜欢的人吗?”
姜茗有点儿懵,不知道盛初棠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个,“关承言?我不信。”
盛初棠望着她,眼神却透过去,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不是他。”她轻声说。
第116章 替身
那道眼神, 直勾勾的,姜茗在里面,居然找不到自己。
心没来由地慌了一下,忽然从心底冒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一个诡异的答案呼之欲出, 所有的疑点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血液倒灌。
脑袋懵得一片空白, 心口一阵一阵地发冷。
这一刻, 姜茗莫名想要逃走。
脚步却钉在原地,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弹。
她望着盛初棠, 按她的心意问出了那两个字,“是谁?”
四周寂静,她听见风吹过的声音,穿过她心口,透凉透凉。她有一瞬不想问的,但事实就是, 盛初棠不想告诉她,她就永远不会知道,盛初棠想告诉她, 她也拒绝不了。
可姜茗心底那个答案, 匪夷所思到像是天方夜谭。
姜茗一度觉得自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她望着盛初棠,盛初棠眼里的情绪深沉复杂,哀伤掩盖不住地溢出来。
姜茗只觉得心痛, 眼泪不晓得为什么, 再度凝聚在眼眶里,她明明不想哭。
可是她很清楚, 盛初棠说这些,就是为了不和她在一起。
她总是觉得,盛初棠是因为喜欢,为了保护她,才把她推开。但这种时候越多,她就越分不清,盛初棠是不是真的爱她。
盛初棠,不是也从没说过,喜欢她吗?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在沉溺其中,不是吗?
盛初棠眼睫颤了颤,忍不住抬手,疼惜地触上姜茗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克制地停了下来,最终只是碰了碰姜茗鬓边的碎发。
“你和她很像。”她声音轻飘飘的。
姜茗懵了下,那五个字直直撞在她心上,她只听到呼啦一声响,胸膛里的那颗装满了盛初棠的心,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姜茗茫然地眨了眨眼,把眼泪忍了回去,呆滞地重复盛初棠的话,“我和她很像?”
盛初棠放在她耳旁的指尖颤了颤,有一瞬,她都不敢直视姜茗的眼睛,完全凭着意志力在和姜茗周旋。
她想,她的人生就该是这样,孤身一人。
她在姜依月身上汲取的,在姜茗身上贪恋的,终究留不住。
她不能那么自私。
盛初棠强压下心口的痛意,几近残忍地出声,“声音不像。”
姜茗的眼阔骤然睁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还没等她说话,盛初棠的手终是眷恋地抚在她脸上,冰凉的触感,姜茗抑制不住地起了一激灵。
盛初棠微微低着头,眼里的波涛露出姜茗从未看过的爱恋。
“她的声音,坚定、勇敢、有力量,”指腹轻轻拭去姜茗眼角的泪,盛初棠强逼着自己往下说,“整个人都是,像女神雅典娜,带给人希望与光辉。”
姜茗惊愕的神情,在脸上大幅度漫开,“你爱她吗?还是只是因为她救了你?所以你感激她,那未必是爱,不是吗?”
眼里的无望看得盛初棠心悸。
她忍不住想,真的要把姜茗推开么?姜茗说不想回姜家不是吗?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可她扪心自问,一旦姜家制裁姜茗,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少年时的无力感,再度涌了出来。
盛初棠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手缓慢地下落,逐渐收回在身侧,“茶茶,”声线沉稳,平静,“我抚养你,是因为她。”
她情不自禁想,当初选择去学习表演是正确的,什么样的情绪都能轻易掌握。
心脏停滞。
眉头不自禁蹙起来,方才还想去捉盛初棠的心思,乍然歇下来,只剩下莫名的恍然大悟。
真的是这样啊。
就该是这样啊,否则怎么解释,什么样的“朋友”,会养大朋友的孩子?
姜茗张了张嘴,声音没出来。
好像就该是这个答案,她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姜茗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又轻又浅,连眼泪也不曾有,她喃喃道:“你喜欢姜依月?”
盛初棠说:“是。”
“是?”嘴唇在发颤,手指也是,姜茗一边觉得这个答案荒诞不经,一边又觉得这样才合情合理,胃一阵一阵收缩,疼得她直不起腰,怎么回事这样呢?
姜茗强撑着,“那你不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盛初棠答不上来,她喜欢姜茗吗?还是喜欢姜茗带来的暖意?喜欢姜茗那毫不犹豫的信任?
她以为她也喜欢姜茗,但是仔细想想,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姜茗?她又为什么喜欢姜茗?她自己也不确定。
或许她从来也没喜欢过姜茗,她只是一个从始至终都恶劣卑鄙的人罢了。
盛初棠沉默。
姜茗盯着她,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盛初棠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她一直没说话。
姜茗等了将近一分钟,这个问题始终没等到答案。
姜茗轻轻吸了口气,更加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不喜欢我?”
盛初棠脸色有点僵硬,微微垂了垂眸子,“抱歉。”
姜茗哑然,倏然又觉得恶心,盛初棠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她,是姜依月,是她的妈妈,可是、可是,她的妈妈死了,所以她们睡在了一起。
这算什么?她算什么?
姜茗咬了下唇,越想越觉得可笑,她的心意算什么?她的爱算什么?姜依月又算什么?
唇角无意识挂起一抹笑,满是讽刺,“你跟我睡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喜欢我?”
盛初棠脸一白。
姜茗把她这一瞬间的变化收入眼底,更觉得讽刺,眼睛酸涩,姜茗闭了闭眼,偏头深深吸气,转回眼,直直望着盛初棠,轻轻笑了下,“那我算什么?她的替身?你求而不得的备选?”
替身?
怎么会?
盛初棠下意识想要否认,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姜茗不懂,她能不懂吗?姜家既然让人来接姜茗,姜茗不愿意就已经是在他们雷区上蹦迪,如果让他们知道,姜茗要和她在一起,只怕会立即“处理”姜茗。
就像“处理”姜依月,一般无二。
盛初棠心里堵得难受,她答应姜依月要照顾好姜茗,她现在在做什么?她亲自扎了一把刀在姜茗心上。
可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抱歉。”
“抱歉?”眼泪掉出来,姜茗唇边溢出笑容,真切地好笑,“抱歉?你不觉得恶心吗?”
盛初棠脸色又是一白。
姜茗看得清楚,可是心底没有半点儿快慰,笑容渐渐落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姜茗盯着她,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你躺在我身下的时候,想着姜依月,你不觉得恶心吗?”
盛初棠低头,指尖紧紧攥起,“抱歉。”
又是抱歉。
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玩弄她的感情?
姜茗咬牙,望着盛初棠,眼泪止不住掉出来,阳光灼洒在身上,和着不时翻涌而过的微风,她只觉得冷。
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
姜茗倏忽又觉得这像一场梦了,从那晚她去找盛初棠起,事情的走向就愈发诡异起来。
薛磊,姜家,姜依月。
这些从来没有关联的东西,乍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假的吧?
头晕,后知后觉地晕。姜茗仰头,天空湛蓝,零星的流云飘在头顶,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替身?替身是什么东西?
盛初棠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盛初棠喜欢姜依月。
姜茗低下头,眼神再度看向盛初棠,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是为什么这么陌生?姜茗耐不住想后退,脚步踉跄,盛初棠一颗心提到心口,下意识去搀姜茗。
手刚摸到姜茗的衣角,骤然被她拍开。
“别碰我!”
心狠狠一颤,伸在半空的手,细微地颤了颤,盛初棠若无其事地收回来,干巴巴地叮嘱,“小心点。”
恶心,恶心,恶心。
姜茗偏头,弯腰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她想过,盛初棠或许不那么喜欢她,可她从没有想过,盛初棠只是在她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她居然懵里懵懂地,成了姜依月的替身。
她连嫉妒,都不能够。现驻赋
姜茗缓了缓,强压着那股恶心的感觉,抬头深深看了盛初棠一眼,终于什么也没说,扭头往山下走。
盛初棠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明明想过所有的后果,为什么还是会难过?难道她要让历史重现才能甘心?
姜茗的身影,恍惚和姜依月重合在一起。
满目的鲜红。
“茶茶……”
姜茗脚步微顿,她没回头,声音清澈地传回来,“盛初棠,”
盛初棠无意识地往前跟了一步。
“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盛初棠一愣。
姜茗继续往前走,声音轻飘飘传回来,“你不尊重我,也不尊重姜依月,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声音很轻,尽数砸在盛初棠心上。
她张张嘴,半点儿声音也没有。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龌龊、卑劣、自私。现诸服
是她一直觉得她很好。
是姜茗一直这么觉得啊。
她怎么会是那样的好人?
她一直都是坏人。
眼神紧紧跟着姜茗的身影,姜茗的脚步越来越快,她始终没有回头。盛初棠忍不住往前走,走出两步又停下来。
她总是太迟。
她当年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今天也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盛初棠如梦初醒,接起电话,一个陌生号码,那头的声音却并不陌生。
“盛小姐吗?”
盛初棠心口发颤,“是我。”
“您好,方便见一面吗?”
……
姜茗边走,眼泪边掉。几乎看不见脚下的路,她只能停下来,抹了几次泪,才继续往下。
回到车上,颜斓和徐琪都默契地没多问。
徐琪自觉的给她递了瓶水,“要敷一下眼睛吗?”
姜茗摇头,眼泪已经止住了,可是那股恶心的感觉,却盘旋在胸口,姜茗拧开水,小口小口喝了两口,再拧上盖子,“颜斓姐,我们今晚就回北京吧。”
第117章 关系
颜斓点头, “可以。”
转头对着徐琪,“徐琪,你看一下机票。”
徐琪应了声。
颜斓又转头,看向姜茗, 默默拿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 “还好吗?”
姜茗接过来, 抽出一张, 摊开重新折成长方形, 仰头盖在眼睛上,“还好。”
颜斓看不见她的神情, 但随便想想,也能知道,好不到哪儿去,不知道那位沈小姐和薛磊的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总之不太让人放心。
“颜斓姐, ”徐琪这时候插进来,“下午五点有一趟航班。”
“行,就订那趟。”
姜茗闭着眼, 周围的感官格外清晰, 尤其鼻间残留的盛初棠的气息,不断萦绕。
充斥着无尽的恶心。
眼睛酸胀,依稀润透湿纸巾。
她到底是为什么存在?她的出生,于姜依月没有半点儿益处, 不难想象, 姜依月或许只是为了和姜家对抗,才留下她。
而把她抚养成人的盛初棠。
只是把她当作姜依月的延续, 一个寄托她求而不得无从释放的感情的容器。
她居然毫无察觉,还疯了一样地爱上盛初棠。
真可笑啊。
哭声在喉咙里,溢出的边缘。
怎么会这样?
她宁愿盛初棠从未松口,宁愿盛初棠从来不曾和她沉沦,到头来,她反倒成了盛初棠和姜依月之间的第三者。
这算什么?
脑袋偏向窗外,姜茗拿下纸巾,偷偷擦了擦眼睛。
“姜茗。”
颜斓的手机滴滴滴地响,时不时回一条消息,余光还得注意着姜茗,自然看得到她不断抹泪,她本来不想打断她,可又看不下去,再这么哭下去,到机场万一被人拍到,只怕不会有什么好风评。
姜茗迅速擦了擦泪,转过头,垂着眼眸,“嗯?颜斓姐,什么事?”
嗓音有点儿沙哑,意外地听不出来哭腔。
掩藏得很好。
颜斓把视线转回到平板上,没有刻意地去看姜茗的脸,语气放得自然,“还记得那个于罗罗吗?”
姜茗一愣,她差点儿忘了,她还资助了个学生。
“记得,”姜茗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这个时候她已经高考完了吧?成绩出来了吗?”
“出来了,刚出来那天她老师就给我发了消息,”颜斓微微笑笑,“还不错,五百六十二分,休学那么久,还能跟上节奏,是个不错的姑娘。”
姜茗忍不住勾起唇,“考得很好啊。”
颜斓紧着的心松快了点儿,“是啊,在南城来讲,排名很可观。”
“志愿填好了吗?”姜茗忽然觉得愧疚,她这么久一点儿没问于罗罗的事,不止没问,是根本没想起来,她只动了动嘴,其余的,一概没管。
姜茗问得有点儿急切,神情好看许多,注意力几乎全跟着颜斓的步调走,“录取结果出来了吗?”
“哪有那么快?”颜斓好笑道,“这些事情都是她的老师们在管,听说报了临海那边的学校,到时候你就负责继续资助学费就行。”
“好,”姜茗点点头,严肃答应,“我会努力挣钱的。”
说到这里,姜茗想起不少事情,比如盛初棠每个月固定往她卡上打的钱。那张卡可以直接还给盛初棠了,再有一个,抚养这么多年,这笔帐,算下来,姜茗根本还不起,只能先欠着。
她在北京的房子,也不能再厚着脸皮住下去。姜茗轻轻吸口气,下定决心。
也好,盛初棠说清楚,也好,再不用和她纠缠,再不用为她伤情,是件好事。
只是心底,莫名泛起酸意,不知道是难受多还是恶心更多。
杂乱地涌上来,化作泪意。
姜茗掩饰性地偏头,将泪意压下去,如今还要记得于罗罗,她不能那么任性。
“倒也不用那么夸张,”颜斓轻声笑,“她才用得了多少钱?你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
姜茗低声应:“好。”
“哦对了,”颜斓看她情绪反复,不敢让她自己瞎琢磨,变着法儿地找话跟她说。
姜茗缓了缓,转回头,礼貌地冲着颜斓那边儿,“嗯?”
“《抓住星期天》发来一期的邀约,”颜斓调出平板界面,递到姜茗面前,“下周二准备过去录制。”
“啊?”徐琪震惊,先接过话茬儿,“是《抓住星期天》的邀约吗?它邀请我们姜茗了?”
姜茗垂眸看了看,不偏不倚正是她见过姜南出来后,节目组才发来的邀约。
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也是手段之一吧?
颜斓好脾气地收回平板,先回答了徐琪的问题,“是,正式邀约,已经签了电子合同,周二录制,周日播出。”
“哇噻!”徐琪完全没掩饰惊讶和喜悦,“这个节目超火耶!上星的节目耶!真的邀请我们姜茗了吗?哇噻!哇噻!我们姜茗要火了吗?”
“安静点儿,”颜斓扶额,有点儿无语,姜茗的身价上涨,那是肯定的,如果不是她执意低调,凭去年的提名就能提一提咖位,现在借着新戏上升,很正常的事。
颜斓看着姜茗,“有个大概的台本,发过来以后我再发给你,基本上不会太难。日期上是没有妨碍你期末考的,复习的话,你自己抓点紧。”
姜茗垂着眸子,脑中沉重,低低应了声,“嗯,好。”
徐琪两眼放光,“我好期待啊。”
颜斓转向徐琪,神情严肃些许,“你稳着点儿,这个综艺大牌多,不要姜茗没出问题,你反倒拖后腿。”
徐琪笑嘻嘻的脸一秒正经,“保证不出差错!”
颜斓想想还是不放心,“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看了眼日程,那天排了另一个艺人的外场活动,正要推掉。
姜茗眼尖地瞄到屏幕,轻轻出声,“颜斓姐,我和徐琪可以的,您看在剧组这么久,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您去忙您的,我没问题的。”
颜斓迟疑,“真的可以?”
姜茗将情绪都收拢,浅浅笑起来,“您不放心徐琪,还不放心我吗?”
颜斓也笑,“那倒是。”
徐琪:“???”
“我还在车上呢!”
姜茗转过眼,看着徐琪,噗嗤笑出声。
颜斓整颗心放松下来,跟着笑出声。
两人都笑,徐琪支吾两声,“哎呀!”忍不住跟着乐呵,边笑边往姜茗那边倒,手偷偷摸摸地去挠姜茗痒痒,“你最坏了!”
姜茗招架不住,求助地望向颜斓。
颜斓没管,笑眯眯地撇开眼,任由徐琪闹了会儿。
姜茗系着安全带,根本逃不开,笑到最后,几乎没了力气。
徐琪倚在她身边,气势汹汹,“我厉害不?”
姜茗止不住笑,怕她再乱来,只好服软,“厉害。”
徐琪定定看着姜茗,姜茗浑身发毛,“差不多得了啊,再闹我要生气了。”
徐琪嘻嘻一笑,“你笑起来好好看啊。”
姜茗:“……”
徐琪在她面前,很少这么活泼,平时总像跟她有隔阂似的,无非是为了哄她高兴才这样。
姜茗抿了下唇,尽力调出一丝羞赧和笑意,“别拍我马屁啊,我还记仇呢。”
徐琪一脸不信,坐回自己座椅里,兴奋地大喊,“哦耶!要上新综艺咯!姜茗要火咯!”
颜斓伸手,猝不及防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安静点!”
徐琪摸着脑袋,嘿嘿一笑,“不痛。”
颜斓气滞,“怎么?没听过火了换助理的吗?”
徐琪的气焰矮下去,“颜斓姐,我错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说相声似的,姜茗偏头看着,缓缓靠进座椅里,脸上的笑,浅浅挂着。
心里空荡。
盛初棠占据的地方,漫出乌黑的浓雾。所到之处,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姜茗有点儿想吐。
她只要一想到,盛初棠把她当成姜依月,在她身下辗转呻.吟,就觉得恶心。
她就像一个工具,唯一比工具好一点儿的地方,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温度,她会顾及她上上下下的感受,可她终究,还是个工具。
姜茗闭了闭眼,将那些情绪压了回去。
车不多时停在酒店楼下,三人收拾了行李,稍作休整,径直往机场赶。
姜南的电话,在上机前打了过来。
听到是她的声音,姜茗第一时间想挂断,强忍着。
“你现在在哪儿?”
姜茗蹙眉,“关你什么事?”
“你跟盛初棠回去了?”姜南声音陡然拔高。
“你想说什么?”姜茗忍不住火气,“你想问什么?你又想知道什么?我说过了,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姜茗!别忘了你姓什么!”
姓什么?
她想姓姜吗?她想父亲是强.奸犯吗?她想母亲因为她自杀吗?她想成为孤儿被母亲的爱慕者收养吗?
如果可以选……
如果可以选,她宁愿过得平凡啊。
姜茗深深吸气,咬牙道:“世界上不止你一个姜姓,我爱姓什么姓什么。”
噎得姜南差点儿撅过去,她是万万没想到,知道那件事以后,姜茗还能和盛初棠搅和在一起。
姜南呼吸沉沉,呵斥出声:“你别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无数的针,再度齐齐扎在姜茗心上。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这一切发生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需要她来承担后果,爱也好,恨也好。
她存在的意义,于这些人而言,只是姜依月的替代品。
一个符号,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可以拒绝,不可以走另一条路,她们所谓的迟来的补偿,与她,与身为“姜茗”的她,半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当初就不应该被生下来。
姜茗仰头,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徐琪端着饮料正走过来,颜斓姐去洗手间还没看见身影。
姜茗开合着唇瓣,无力极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姜南怒气冲冲,“是你想做什么!你和盛初棠到底是什么关系!”
居然一直在监视她啊,姜茗忽然笑了下,靠进座椅里,声音低低浅浅的,清晰地钻进姜南耳廓里。
“我和她睡了,怎样?”
第118章 综艺
“???!!!”
“姜茗!!!”
“姜茗!你什么意思!”
“你居然跟盛初棠在一起!你不知道盛初棠是什么人吗?!你怎么盛家和我们家的恩怨吗!你怎么可以!!我绝不允许!!”
“关你屁事。”姜茗眸子弯了弯。
“我警告你, 姜茗,”姜南深深吸气,勉强冷静一点儿,“我能捧你上去, 自然也能把你摔下来。”
“别在我的底线上蹦迪!你明知道盛初棠做过什么事!”
姜茗仰头, 靠进座椅里, 声音似有若无, “哦。”
这个态度, 更让姜南冒火,“她害了你.妈妈你不知道吗?!我不允许你跟盛初棠厮混!”
你不允许, 你算老几?
姜茗心底没来由地冒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好像越是看姜南跳脚,她就越开心。
那头的声音有点大,姜茗把手机拿远了点,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睡都睡了。”
“你别犯贱!姜茗!”
犯贱。
可不是犯贱嘛?
上赶着去当人家的替身, 死缠烂打,甘愿献身,不是犯贱是什么?
姜茗勾唇, 眼里却盈不出半丝笑意。
“姜茗, ”徐琪走过来,把饮料放在姜茗面前,小小声,“在和谁打电话?”
呼吸微滞, 姜茗摁断电话, 顺手划出界面,收起手机, 抬起头望向徐琪,神情自若,“10086。”
“欠费了吗?是到月初了,”徐琪没怀疑,放下自己手上的果汁,拿起热牛奶递给姜茗,“你先喝牛奶呗,我给你充话费?”
“没欠费,”姜茗接过牛奶,捧在手里,“推销广告。”
“啊,这样啊,”徐琪一点儿没多想,“他们可真够讨厌的,逮着机会就打广告。”
姜茗笑笑,微微垂眸,“就是,是很讨厌。”
徐琪嘟囔着在她身边坐下,“颜斓姐还没回来吗?”
姜茗把牛奶捧在脸旁,挡着大部分视线,声音浅浅,没摘口罩,“没有。”
徐琪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抄起橙汁儿喝起来,一边拿出手机,顺势扫了眼热搜。
短短几个小时,姜茗这件事的热度就降得无影无踪,剩下的,也都是比较正面的评论。
徐琪挑挑眉,不由得感慨资本的力量。
再去搜薛磊,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个生活号。
“不是我说,这种来历不明的人,随口指一个演员是女儿,然后就全网讨伐演员了吗?如果是假的呢?姜茗这不是无妄之灾吗?如果是真的,摊上这么个吸血鬼,何其不幸?
说真的,这种爹,谁摊上谁倒霉。纯纯是迫害女孩子,借着舆论来鞭挞,身后没有高人指导我是不信的,正好去吃了个瓜,姜茗搭上苏导,跟盛初棠演对手戏,最佳女配多半跑不了,谁在眼红,一看便知。”
徐琪默默拿私人号点了个赞,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姜茗,“姜茗。”
姜茗捧着牛奶,闭着眼,靠在座椅里,轻轻“嗯”了声。
“你不喝牛奶吗?”
姜茗把牛奶递回去给徐琪,神色淡淡,“不想喝。”
头晕,恶心。姜南的反应和盛初棠的话交织在脑海里,势要争个高低。
姜茗闭眼缓了缓,这当中的事,不难理清楚,只是一时半会儿,心理上,不容易接受。
她们两个,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心思,看似冲着她,又都不是冲着她,不过借着她,来发泄情绪罢了。
好没意思。
徐琪接过牛奶,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又发烧了?刚刚太阳那么晒。”
边说边放下牛奶杯子抬手摸向姜茗额头。
姜茗甚至来不及拒绝。
“应该没事。”姜茗偏头往边儿上躲了躲,手指微动,轻缓地推开徐琪的手。
颜斓正巧这个时候走回来,“怎么了?还在闹?”
“没有,没闹,”徐琪麻溜儿地站起来,“她好像还在发烧。”
颜斓拧眉,“你包里的体温计呢?带了吗”
徐琪哎呀一声,忙回身去掏包包,“带了,没想起来。”
颜斓无奈地看她一眼,走到姜茗身边,抬手探上姜茗额头,“是有点儿烫,难受吗?”
想到那两个人,确实难受,从头到脚都恶心。
姜茗老老实实点头,“有点儿想吐。”
徐琪把体温计支过来,颜斓接过,甩了几下,才递给姜茗,转头对着徐琪,“退烧药呢?还有吗?”
徐琪:“有的。”
明明只是两个人在说话,可是姜茗倏忽间觉得吵。她把体温计夹在腋下,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盛初棠和姜南的模样儿。
一个在说“抱歉”,一个在骂她“犯贱”。
“颜斓姐,”姜茗睁眼,倏地坐直。
颜斓在看徐琪带的药,闻言转头,“嗯?”下意识抬手看表,“还没到时间,继续量。”
起伏的心口缓缓落回来,姜茗抿唇,眼睛控制不住地泛酸,“回去我想换个地方住。”
她小小声,溢出不明显的哭腔。
颜斓抬眼,诧异地看着她,须臾掩盖过去,没多问,“想换到哪里?”
姜茗愣了下,没想到颜斓会答应得这么快,眼睛直直地望着颜斓,些许错愕。
颜斓笑笑,选出几份药,在她对面坐下,“本来我也是想让你换的,你现在住的那个位置离公司太远,每次过去接你都不方便。”
姜茗呆愣地点了点头。
颜斓面色和缓,“离我近一点可以吗?回头我让徐琪去看看。”
姜茗再点头,“可以。”
哪里都行,只要不住在盛初棠的房子里。
颜斓继续说,“但是不能着急,看房子,订房子,搬家都需要时间,这段时间你还是先住在原来的地方,可以吗?”
姜茗乖巧地再度点头。
颜斓放心极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茗想换地方住,但这终究是个小问题,没有必要逆着她来。她就喜欢姜茗这个乖巧的样子,讲道理,能沟通,不像有的艺人,折腾上天,还能当众撒泼。
“体温计我看看。”
姜茗取出来,递过去。
“三十八度六。”颜斓眉心蹙起来,浅浅嘶声。也不是这么个乖法儿,烧成这样还没反应,想说姜茗几句,看了眼姜茗,到底没说什么。
“吃药吧。”
姜茗吃了药,登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北京,傍晚七点多,室外热气蒸腾,行人来来往往。
姜茗走在其中,没有任何特殊,茫茫人海中的沧海一粟。
姜茗回家,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拍了饮品广告。日子一天一天过,姜南再打过几次电话,姜茗没接。
陌生号码,她一概不接。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很快到了周二,晚上正式录制,下午得彩排。姜茗带着徐琪,按时赶到录制现场。
今天的台本颜斓姐早发了过来,没什么难度,首先是配合其他嘉宾的才艺表演,然后跟着主持人走游戏流程,最后有个采访,游戏没难度,唱歌她是背景板,采访的问题也都中规中矩,总的来说,就是走个流程。
姜茗跟着工作人员走进嘉宾化妆间,里面陆续来了几个人,都是热播剧里的演员,配合剧宣。颜斓姐给她说过,过得去就行,不需要太多寒暄。
姜茗礼貌打过招呼,在自己位置上坐下,那几人也没多说,说到底几人和姜茗,不是一个圈子的。
姜茗这个咖位,属实有点儿尴尬。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默默闭嘴,听说是空降这期,看着正正经经,谁知道身后又是谁呢?
一时安静。
颜斓今天给姜茗准备了件白色的西装式礼服,修身简约,配上高马尾,显得干练。
和姜茗平时的风格,相去甚远。
姜茗倒没什么所谓,她化好妆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所有人几乎下意识朝门口看去。
门从外面打开。
一群人涌进来,让开一个位置,将那个围在中间的女人,显露出来。
女人摘下墨镜,浅浅露出一个笑,嘴巴阖动,说着什么,姜茗一个字也没听清。
盛初棠。
此起彼伏的“盛老师”。
徐琪也瞪大眼,垫起脚往那边看,“哇噻!盛老师怎么也来了?颜斓姐没说啊。”
眼神落在那边,姜茗抿着唇,浑身上下恍若在冰水里泡着,一阵一阵发寒。
嘉宾名单上没有盛初棠的名字,盛初棠以前几乎没有参加过综艺,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没有时间。
可她又出现在这里了。
众星捧月般地,高高在上地,出现在这里。
她躲不掉啊。
她又跟来了…
姜南…盛初棠…
她们不肯放过她啊…
心脏重重落下去,砸在底下那块大石头上,砸出一个大口子,写满了盛初棠和姜南的名字。
姜茗下意识想逃。
可她无路可逃。
她看着她们一步一步朝她这边走过来,若无其事地冲她笑了笑,站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小姜老师。”
“咔啦。”
姜茗听见心脏支离破碎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理智告诉她,众目睽睽之下,应当笑一笑,可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受她控制。
那股恶心感,在看到盛初棠脸上熟悉的笑容时,铺天盖地地漫出来,姜茗想吐。
浑身发僵。
徐琪机敏热络的接过话头,惊喜道:“盛老师,您也来参加这个节目吗?好久不见,您还是那么漂亮!”
盛初棠微微点头,唇边带着笑,眼神落在姜茗脸上,“谢谢。”
姜茗的脸色很难看,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盛初棠略微放了点心,眉睫微垂,唇角略微往下,在姜茗旁边坐下,心一寸一寸落回肚里。
很好。
这样就很好。
第119章 被查
化妆间里人员杂乱, 唯独盛初棠的气息萦绕在身旁,没来由地让人心烦。
姜茗缓缓吸口气,站起身,对着化妆师, “抱歉, 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妆造已经差不多到尾声, 小小再调整一下即可。她脾气好, 化妆师自然也好说, “嗯嗯,您去吧。”
徐琪立即跟了一步, “我跟你去。”
徐琪还记得盛老师离组姜茗有多失态,恐怕现在看见盛老师,又勾起了那些戏里的情绪。
她可是在颜斓姐面前信誓旦旦保证过,绝对能把姜茗照顾好,可不能一开始就出岔子。
姜茗脚步微微顿了顿,两秒后才平稳着嗓音, 说:“不用,很快回来。”
徐琪还在迟疑,姜茗已经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她看得清楚, 姜茗从刚刚开始, 一次都没看盛老师。盛老师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回应。
绝对是有问题。
徐琪刚想跟上去。
身后的声音叫住她,“徐琪?”
那道声音,温柔和煦, 听在耳朵里, 如沐春风。徐琪一激灵,麻溜儿地转回身, “盛老师?您叫我?”
“是,”盛初棠脸上带着笑,完全没什么架子,“剧组杀青我没来得及赶回去,好久不见小姜老师,她最近怎么样?”
她笑得温和,问的话也软绵绵地,和风细雨般的包裹在心上。徐琪完全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下意识乖乖回答,“挺好的呀,就是您离开以后,她还在戏里,老是想着您,”
说完徐琪自己觉得怪异,立马改口,“啊不是,是您演的那个角色。”
“哦?这样啊?”线著负
盛初棠偏头望着徐琪,神情温润极了,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徐琪咽了下口水,蓦地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意识到盛老师问的是那件事儿的影响。
徐琪斟酌了下,避重就轻,“嗯嗯,杀青以后就好多啦,没有别的什么,不过这两天断断续续有点儿发烧,身体不太舒服。”
算是解释姜茗为什么不理人。
徐琪眼神一直注意着盛初棠的脸色,眼见着她眉睫颤了颤,似乎变了脸色,不过转瞬,又恢复成原样儿。
“小姜老师生病了?”
语调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丝急切。
徐琪心里讶异,但没多想,“不是很要紧,就是有一天淋了雨,这不一直断断续续没好透。”
盛初棠点了下头,眉目垂下去,声色淡淡,“这样啊,吃药了吗?”
“吃了的,”徐琪说,“也好很多了。”
盛初棠再度点了点头。
姜茗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方,在空调下房里的水,流出来,冷冰冰地,冲在手指上,连手心都是冷的。
镜子里的那个人,浓妆也挡不住苍白的脸色。
姜茗垂着眸子,看着水流追逐似的齐齐往下,焦躁的心缓慢地平静下来。没关系,她在这行,跟盛初棠碰上也是在所难免的事,不是什么大事。
未必就是盛初棠跟着她,兴许是姜南故意让她跟着盛初棠也难说。
冷静一点儿,只是同事而已。
姜茗低着头,深深吸气。
没事的,姜茗,一切都会过去的,盛初棠也好,姜南也罢,都会过去的。她们终究会发现,她和姜依月不一样,她也无意插足她们之间的纷争。
姜茗再吸了口气,眼眶里的红意才勉强压下去,眼泪却不自禁从眼尾落下。
姜茗抬手,飞速擦去。
不要哭啊,不要哭,姜茗,她们不值得。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掉落,一滴又一滴。
姜茗闭眼,飞速抹掉泪珠,竭力将眼泪憋回去。
明明不想哭的,可一旦看到盛初棠,就会想起那些所有的事。她最珍爱的人,她最依赖的人,她最喜欢的人,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她以为,她也同样爱她。
谁能想到,她只是…她只是把她当成另一个人的延续。
眼睛酸得发疼,姜茗险些忍不住,恰巧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姜茗缓了缓,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姜南。
她是真的,契而不舍,甚至连号码都没换一个。
姜茗盯着那串数字,不止眼睛疼,脑袋也疼。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第二个人,鬼使神差地接通电话。
手机刚放到耳边,那边的声音就气冲冲地喷了出来。
“姜茗!”
悲伤的情绪骤然被冲淡,莫名升起一溜儿兴奋,姜茗把手机拿远了点儿,弯了弯眼,“怎样?”
姜南还在意外这个电话接通,姜茗那挑衅的声音就瞬间冒了出来。
有意思。
姜南静了静,“盛初棠也去了?”
姜茗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再度放在水龙头底下,借着冷水的温度来让自己彻底冷静。
“你知道还要问我?”
“我警告你,”姜南真受不了姜茗这个态度,“不要再跟盛初棠有来往,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心底的火,噌地一下冒上来。
对?错?
她们不就是擅长这个吗?
以前要让姜依月知道对错,现在又是她。
姜茗轻轻笑出声,“是吗?那真是让人期待。”
姜茗这句话的意思,着实让姜南心提上来,她有点儿纳闷,姜茗怎么会这么不配合。
按说盛初棠和盛家,做的那些事儿,可都是板上钉钉的,再怎么没脑子,都不会再往盛初棠跟前儿凑。回姜家,是她最好的选择,她亲自来接,她倒不愿意。姜依月当年,可没这待遇。
姜南眸光沉了沉,“我只再说一句,别犯贱让姜家蒙羞,你拿热脸去贴盛初棠的冷屁股,她要是敢答应你,我跟她姓。”
姜茗愣了下,电话已经挂断,只剩下短促的嘟嘟声,在耳边回旋。
什么意思?
她是什么意思?
和姜南对峙的兴奋残留在脑海里,带起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姜茗第一反应是,她们两个,又在拿她做博弈的工具。
姜茗盯着手机,重新看了眼四周,好在一直没有人。
那些被悲伤痛苦冲击忽略掉的事,慢慢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差点儿忘了,盛初棠那头,还多了一个疑似未婚夫的“关承言”。
她为什么要找关承言?
姜茗一点一点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画面飞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沈盛联姻——沈冬——姜南。
沈冬和姜南又是什么关系?沈盛联姻,到底是谁的意思?
盛家,盛氏集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无数的疑惑,堆积在心口。姜茗试着回想有关盛氏集团的一切,却没有思路,这边的文件,盛初棠从没有让她经手。
姜茗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
年初的时候,秦廷和盛初棠的对话,分明胜券在握,为什么现在好像局势完全不一样了?
发生了什么?姜南的手,还能伸到盛家吗?
手指紧了紧,手机的边缘硌在手心,生疼。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再跟这两个人有瓜葛,可是,她也不想,像个傻子,被她们两个,轻易地玩弄在手心。
这些事,迟早要解决。
否则她没有办法,真的从过去,走出来。她那个,充斥着盛初棠的漫长的过去。
姜茗轻轻抽了抽鼻子,整个人沉冷下来。
手指微动,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个电话接通得很快,姜茗拿起来,放在耳边,“秦廷。”
秦廷明显愣了愣,一是为这个来电人,二是为姜茗的称呼,她一般不是叫他“小秦哥哥”吗?
秦廷回神,正色道:“姜茗小姐?”
“我有些事情问你。”姜茗开门见山。
姜茗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软糯糯的感觉不太一样,透出完全的清冷,怎么说呢,很像盛初棠,但是还不够冷漠。
秦廷无端端地一咯噔,“您说。”
“盛…我姐姐,”姜茗缓缓抬起眸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眼睛里的情绪,浓烈复杂,溢出来些许的无望,鬓边的碎发都固定上去,在线条硬朗的白色礼服的衬托下,好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
眸子渐渐冷咧,姜茗缓慢地沉下气,“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问句,很理直气壮的问句。秦廷脑袋嗡的一下,懵完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姜茗小姐怎么问到他头上来了?
秦廷挠头。
最近的舆论,他也看到过,这当中,牵扯得太多,盛初棠不说的,他们也不会刻意去打听。弦诸福
但也没听说,姜茗小姐和大小姐有什么不和啊?为什么绕过大小姐来问他?
秦廷迟疑,“姜茗小姐,您有什么,还是直接问大小姐吧,我们不方便说。”
姜茗没理,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收购计划不顺利?”
秦廷:“……”
两边他都不能得罪好吧?
“姜茗小姐……”
姜茗看着自己的眼睛,努力让声音沉静,“告诉我实话,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沈家身后还有人。”
秦廷微怔。
他们团队的每个人,都刚刚从无所不在的监控里脱身。他们完全不知道是哪方势力,也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更不知道这些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氏,盛氏,还有一些虎视眈眈的同行,他们勉强自保,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查对方。
“姜茗小姐,您怎么知道?”
知道又为什么没告诉大小姐?
姜茗轻轻吸气,半真半假道:“姐姐也知道,但是,她拿那个人,没有办法。”
秦廷神情立时一凛,“怎么说?”
“不好说,”姜茗浅笑,须臾将那抹笑掩去,“收购计划呢?”
秦廷严肃起来,“在被人调查,目前是盛总夫妇联手,牵动了老爷子,如果查出是我们收购……”
秦廷话没说完,未尽之意很明显,绝不是什么好事。
姜茗心沉下去,“老爷子的意思呢?”
秦廷的声音,沉重地从手机那头穿出来,“沈盛一旦联姻,他估计会完全偏向盛泽宇。”
第120章 在乎
姜茗呼吸微滞。
盛初棠在盛家的倚仗, 无非是老爷子那十二年的栽培。但那并不意味着,盛初棠不可替代。
能让秦廷直接说的结果,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估计”。盛初棠的处境,比她想象中, 还要艰难。
姜茗不想深究, 盛初棠推开她, 有没有这个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她不信她, 也不尊重她, 更不尊重她的感情。
她的感情,在盛初棠眼里, 比一厢情愿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茗出神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并不难看,眉眼的确,和十八岁的姜依月,很相似。
姜依月是盛初棠的救命恩人,她会喜欢姜依月, 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就像她,不也只是因为这十七年的相处,才不舍得放手吗?
手指缓缓触上镜中人的眉眼。
漫上来一股不可言喻的恶心。
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是吗?她喜欢的, 是盛初棠这个人吗?如果换一个人抚养她,她还会喜欢盛初棠吗?她又会喜欢谁?
姜茗那头,久久的沉默,秦廷心里忽然没底, 试着出声:“姜茗小姐, 监视器也跟沈家后面的人有关吗?”
监视器?
姜茗乍然回神,她几乎下意识想问:什么监视器?
理智瞬间席卷上来, 电光火石间想明白,手指攥在洗手台边缘,越攥越紧,姜茗几乎是强压着起伏的心绪,让声音跟着沉稳,“你们身边也有?”
秦廷正声,“团队所有人,家里,车上,都被装上了监视器,我们一直没查到,是谁做的。”
姜茗眼前白了一瞬,什么也看不清。
“姐姐那里也是吗?”
秦廷说:“是。”
他想了想补充道:“大小姐那边更多,连集团办公室也没放过。”
姜茗又陷入一阵沉默,她定定地望着自己,镜子里的那个人,她倏然也觉得陌生。
二十一年,她好像从来不认识自己。
“姐姐,”姜茗咬了下唇,“没有告诉你是谁吗?”
秦廷察觉有点儿不对劲了,但还是实说,“没有,或许是还不肯定。”
不肯定?
怎么会不肯定呢?
除了姜南,谁还有这样的闲工夫?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心口紧得难受,情绪冗杂,姜茗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聚集在她身上。
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她只想要安安稳稳的,和喜欢的人,缓慢悠长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不喜欢这种一颗心要掰成几瓣来用的日子。
嘴唇翕动,好几秒才勉强冷静下来。
“秦廷,”
嗓音冷淡中带着点儿严肃,秦廷下意识凛神,“是。”
姜茗抬眸,耳廓微动,门外有脚步声从远处逐渐往这边响起,语速微有加快,“请你以最快的速度,把你能查到的海城姜家的所有资料发给我。”
“海城姜家?”
秦廷微怔。
“嗯,”姜茗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水流出来,轻微的声响,“快一点。”
说罢,不等秦廷再回应,姜茗立即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塞回口袋,两只手都放在水下,有点儿冷,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门打开。
有人走进来。
姜茗不认识,抽纸擦了擦手,神色自若地走了出去。
姜南有一句话说得对,她对海城姜家,了解得太少。敌在暗,她在明,怎么可能是对手?
她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儿。
她想要从这个事件里抽身,必须得直面这些。她逃不掉,也不能想着逃。那两个人,也不会让她逃。
姜茗走回去,盛初棠已经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长裙,复古繁杂,在她身上,只衬得她更加高贵典雅。
心下骤然一咯噔。
姜茗定定看了她一眼,走回座椅上坐下。是巧合吗?还是故意的?非要和她穿成这样吗?
徐琪俯下身,“怎么去了那么久?”
“久吗?”余光里依然能看到盛初棠的身影,姜茗索性闭上眼,心不在焉地和徐琪说话,“还好吧。”
徐琪看了眼时间,“有一点点久,你胃不舒服吗?”
徐琪印象里,一般只有胃不舒服,姜茗才会在洗手间待很长时间。
姜茗扯扯唇角,“你想多了。”
手机震动了下,徐琪还在说什么,姜茗没听,掏出手机,拿在手里。化妆师凑在身前,准备调整姜茗的唇色。仙驻傅
原本打算用淡一点的口红,来搭配白色的西装,但姜茗这套,整体打扮比较凌厉,不适合太甜。
姜茗微微仰头,配合着化妆师的动作。线诸服
良久,她停手,“小姜老师,化好了,您看一下。”
姜茗睁眼,认真地看了一眼镜子,转头微笑道,“很好看,谢谢您。”
化妆师摆摆手,“您别客气,您长得好看,怎么化都好看。”
盛初棠无意识看过去。
唇红齿白,气势冷冽,似刚出水的芙蓉,可不是好看么?
姜茗再笑了笑,自然地寒暄了几句。
她眼里有笑意,很明显的笑意,似乎从她眼里,满溢出来,感染到盛初棠,盛初棠微微勾了勾唇。
化妆师离开。
姜茗收回眼,不经意撞上镜子里,盛初棠的笑眼,眸子里的笑意瞬间泄去,转而变成一丝怎么也盖不住的厌恶。
心脏狠狠一揪。
呼吸短促。
盛初棠缓缓收回目光,闭了闭眼。
原来在姜茗眼里,也能有这种情绪。那些爱意,原来也会消耗殆尽啊。姜茗讨厌她。
盛初棠轻轻吸气。
心口涌上来的,或许是痛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可她又很清楚,这是她应得的,她欠姜依月的,欠姜茗的,终究要还回去。
她只需要让那一位看到她的态度,她只需要让姜茗安安稳稳地,回家。
别的,都是多余。
她已经拥有过姜茗十七年,已经够了。不可以,也绝不允许再奢求。
姜茗盯着盛初棠,再看了两秒,确定她不会再看过来,心往下沉了沉,转头对着徐琪,“我想喝水。”
徐琪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
姜茗眨眨眼,小鹿般的眸子水灵灵地,“想喝热的。”
徐琪好笑地收起矿泉水,“难得啊,今天不喝冰的啦?”
姜茗没说话,两根手指伸过去,拉了拉徐琪的衣袖,嘴角咧开一个笑,用口型撒娇:“求你了。”
徐琪忍不住笑嘻嘻地,差点儿原形毕露,立马拨开姜茗的手指,佯装正经,“我去给你倒热水,你别闹我,回头颜斓姐知道我当众和你嘻嘻哈哈,肯定饶不了我。”
姜茗点头,乖乖收回手,望着徐琪越走越远,才把手机拿上来。
秦廷的消息有条有理,一大段,一点一滴都分得清楚。姜茗低头,迅速扫了一遍。
姜家现在的掌权人,还是姜依月的父亲。
有一点点意外,不多。
姜茗划上去,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
这份资料上写着,姜南是孙辈里,能力最突出的一个,是以在姜氏,极得重用。可也仅仅是如此,她底下。沾亲带故的堂表兄弟姐妹,就还有十多个。
这里面,并不包括姜茗。
姜茗轻轻咬着唇。
能力最突出,不意味着,没有比较突出的,最终轮不轮得到她,也很两说。
姜茗再度划上去,盯着那位姜老爷子的名字出神。她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那么狠心,抛弃自己的女儿?
姜茗想不通。
可是再想下去,就要陷入那个难以自拔的误区。
姜茗轻轻吐气,果断从那个低落的情绪中抽身,强逼着自己冷静。她得捋清楚。
在姜家这样的情况下,姜南为什么执意要接她回去?这后面到底有什么意图?又是谁的意思?
会是姜老爷子的意思吗?
姜茗只想了一瞬,旋即飞速否定。
如果是姜老爷子的意思,姜南绝不会是这个态度,更不会把沈家牵扯进来,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对付盛初棠。
至少她会更加的胜券在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就好像,她的不配合,于姜南而言,是一件损害了她利益的大事。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只是姜茗还不知道。
但有一点儿,姜茗想得很清楚,她和盛初棠之间的事,不想跟姜南牵扯上任何瓜葛。
她也不想,因为自己,连累盛初棠。
她的爱恨,是她自己的感情。姜南也好,姜家也罢,谁都不能加以利用。
姜茗紧了紧手指,心口倏然升上来些许不耐烦,光是想到盛初棠,她都觉得恶心。
可她又必须冷静,必须解决盛初棠和姜南的事,否则,这两个人,会永远永远,绕在她周围。
就像两只苍蝇,叮不着,但烦人。
姜茗深深吸气。
还有一个问题,姜南为什么不让她和盛初棠来往?拿姜依月的事来做借口,很难说服人。她跟在盛初棠身边,十七年,马上就十八年,这是谁也抹不掉的事实。
她的爱恋,她的难以自拔,也是抹不掉的事实。
姜依月的死,也是。
姜茗忽然觉得无望,她做再多,姜依月也回不来,她还得夹在这两个人中间,费劲周旋。
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眼睛一酸,姜茗轻轻吸气,按熄手机屏幕,抬眸往盛初棠那边看了一眼。盛初棠在看她,四目相对。
姜茗蹙眉,眼里的厌恶不自觉流露出来,她下意识想要别开眼,但盛初棠一直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姜茗偏回来的眼睛再度回视过去。她不懂姜南,也不懂盛初棠。
她们都把她当傻子。
姜南在她身上有所图,盛初棠呢?
她明明之前说过,会把她当成家人,一直带着她。她又是为了什么,把她推开?
姜茗盯着盛初棠,盛初棠微微笑了下。
她笑什么?她怎么笑得出来的?
姜茗笑不出来,只觉得心烦。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一个两个的,都自以为是。
姜茗还是先收回眼,盛初棠那张熟悉的脸,在她面前,多看几眼,又会勾起无数情绪。
有些她能克制,有些根本克制不住。
大庭广众下,她对盛初棠,还不能太过火。
可是为什么呢?盛初棠想要做什么?
姜茗再次闭上眼,逼着自己去回想那天的点点滴滴。
盛初棠态度转变,似乎始于那句——“你不想回姜家?”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是。”
再然后……姜茗及时止住往下发散的思维。
盛初棠想让她回姜家,
为什么?
是因为她自己身陷囹圄,所以想让她回姜家寻求庇护?还是因为,她不是姜南的对手,要诚心诚意地把她送还?
指尖陷入手心,带起一阵尖锐的痛意。
不可能。
盛初棠不是那样的人。
姜茗急喘着睁眼,余光里仍然映出盛初棠的身影。她在化妆,闭着眼微仰着头,肌肤光滑细腻,流畅的下颌线好看极了。
她不是那样的人。
只能是,她觉得,护不住她了。
心口漫上一阵刺痛,姜茗咬唇,痛楚晕开在眼睑里,她也同样不能否认,没有盛初棠,她或许也早就死了。这十七年的养育之恩,是事实。
她待她,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极好。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不曾把感情寄托在盛初棠身上,她跟盛初棠,或许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眼睛忽而泛酸,事情发展到现在,跟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不喜欢盛初棠……如果她不喜欢盛初棠……
胸口的思绪万千,各式各样翻涌交织,爱恋、恶心,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恶。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谁。
姜茗缓缓垂下眼睑,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盛初棠的拖累。为今之计,她只能硬着头皮和姜南对上,看看姜南到底会做什么。
泪意缓慢地收回去。
感伤、脆弱,都没有用,她们不会因为你软弱而心生怜惜,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姜茗彻底静下心,琥珀色的眸子沉稳寂寥。
很快到了彩排的时候。
盛初棠作为这里面咖位最大的嘉宾,隆重地作为大轴出场,姜茗沾了她宣传《救赎》的光,跟她一前一后,几乎可以算作同时出场。先主夫
说到这里,姜茗都觉得好笑,刚刚杀青的戏,哪里就赶着要宣传了?更何况是盛初棠和苏导强强联合的戏。
姜茗听导播安排,乖乖走位,不多看不多说。
但她的站位,绝大部分都和盛初棠在一块儿。甚至你画我猜,她们俩都是一队。
离谱之中透着点儿合理。
反感一闪而过,姜茗很快想通,盛初棠和姜南的博弈,她反而才能借着这股风,应势而上。
彩排期间,姜茗一直很克制。直到耳机里传出导播的声音,“小姜老师,您会唱歌吗?这个部分还差两分钟的表演时间。”
姜茗心事重重,哪有唱歌的兴致,她下意识看了盛初棠一眼,盛初棠偏头对着她,弯了弯眸子。
姜茗收回眼,鬼使神差:“会。”
盛初棠这种咖位,基本上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导播不问,很正常。姜茗理解归理解,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儿没底。
她学过很多东西,唱歌只是当中小小一项。
导播说了个歌名,姜茗没听过,站在原地,想了想,软声问:“《我只在乎你》可以吗?”
心嗡地一下,盛初棠转过头。
姜茗认真地看着镜头的方向,并没有看她,这话不是在对她说。她现在,应该是厌恶极了她才对。
她亲手捅的刀子,她亲口否认了爱意,她亲自把姜茗推开。
她怎么还会有这样离谱的奢望?线珠负
姜茗那么聪慧,怎么可能甘心做别人的替身?她一定如鲠在喉,恨不得这辈子都和她再无瓜葛。
若不是一时没辙,她怎么可能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怎么可能再说“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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