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审神者(1)
“你爷爷还在积攒力气,现在还没办法靠自己关窗哦。”
老妇人哄完孙子,又望了眼关得严实的窗户,才转头看倚靠在床头上艰难咀嚼饭菜的丈夫,脑里升起一个问题。
窗是什么时候关的?
她分明记得中午送饭给丈夫时,丈夫说了房间闷,让她开窗透气。
而且今天一整天也没有其他人来家里探望丈夫,难道是窗自己关上的?
哎呀,怎么可能呢?
老妇人没想明白,也不打算深究,很快就放弃了思考,继续喂丈夫吃饭。
“哇!爷爷奶奶,我看到了飞机~”
小孙子年幼,轻而易举就被窗外掠过的飞机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脸和手都恨不得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嘴里不断发出各种惊叹。
老人耳背,没听清孙子说什么,埋头吃着晚饭。
半小时后,老人摇头,揉着肚子说自己吃不下了。
“你怎么又吃这么少?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老妇人一面收拾还剩大半晚安的便当盒,一面大声念叨她的丈夫,话里尽是担忧和难过。
老人安静地听妻子训话,放在肚子上的手无意识抓住被子,声音带着病弱之人特有的虚弱无力,“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了要见什么人吗?他们还没来,你怎么可以先离开——”
妻子突然止住话,不愿再说下去。
“奶奶?”
孙子听到戛然而止的话,同时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氛,连忙转头看他们,大眼睛里闪着疑惑。
两位老人脸上都是悲伤,小孙子显然很熟悉这种情况,慌忙跳下椅子。
坐在小孙子旁边的四月一日见状,连忙伸手去扶他,担心他摔倒。
小孙子没看到四月一日,身体径直穿过四月一日的双手,只是跑向床的速度忽然慢下来,隐隐感觉身体被温柔的风短暂包裹住一瞬,暖洋洋的,有种说不上来的舒服。
“咦?”
小孙子停下来,疑惑地转头看四月一日的位置,只看到一张干净的椅子。
“怎么了?”奶奶问小孙子。
小孙子晃晃小脑袋,“没什么……”
说完没多久,小孙子已经跑到了床边,费力爬上床后,伸手去抚摸爷爷的脸,安慰说:“爷爷又疼了吗?不疼不疼,我会魔法哦,痛痛都飞走啦~”
孩子的手柔软稚嫩,俨然不是第一次安慰爷爷了,动作极其熟练。
爷爷收敛起悲伤,笑呵呵地蹭蹭小孙子的手心,“好厉害的魔法,爷爷真的不疼了呢。”
“哼哼,那当然啦,我可是超级厉害的!”
小孙子眼睛亮晶晶的,双手捧住爷爷的脸,呼呼地朝爷爷脸上吹气,“还剩下的痛痛也被我吹走了~”
“是啊,都被吹走了。”爷爷配合地说。
“爷爷的皱纹也被我变走了哦。”
小孙子更加高兴,努力抚平爷爷脸上的皱纹。
胖胖的小手指不小心碰到爷爷的眼睛,被爷爷条件反射地躲开,侧身时看着某处,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又很快恢复。
“爷爷,我是不是弄到你眼睛了?”
小孙子大声问,生怕爷爷听不清。
“嗯?哦,我没事,现在不疼了,多亏你的魔法哦。”
爷爷收回看椅子的视线,抬手捏捏小孙子的脸,然后看妻子。
奶奶闻弦知雅意,立即上前抱住小孙子,哄道:“好啦好啦,我们让爷爷好好休息一会,明天再来,现在和爷爷说再见吧。”
“嗯!”小孙子脆脆道:“爷爷明天见!”
“明天见。”
一老一小很快离开,热闹的房间转瞬又如往常一样,沉寂下来。
“哈……明天见啊。”
老人抬手遮掩眼睛,声音在房间里低低响起,“明天见啊,明天见啊……”
床头柜旁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
晚霞染红半边天空。
夜幕悄然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深夜十二点,秒针、分针、时针终于团聚。
“你现在可以出现了?”
维持着饭后的姿势靠在床边的老人转头看那张椅子,明明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房间的灵力已经达到你能现身的浓度了。”
“嗯。”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老人毫不意外这声音,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椅子看。
黑发白肤、身形纤长的青年缓缓出现在那张椅子上。
“我是四月一日,一家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的店长,之所以来此处,你应该也猜到了。”
“你是为实现他人的愿望而来?”老人习惯性揪住被子,凝视四月一日没有变化的表情。
四月一日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人明了地问:“除了为他人愿望而来,还有我的愿望?”
“是。”
四月一日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一本华丽的书立时掉落到他手里。
老人虽然听力不好,但视力尚可,隐约看到四月一日左手手心里有一道红痕,像被人用刀划过一样。
但他没问,只是盯着四月一日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皱着眉迟疑地说:“这本书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你当然熟悉,这是一本图鉴,上面收录了你的本丸几乎所有的刀剑付丧神。”
四月一日缓缓站起来,面不改色,踱步到床边,将图鉴递与老人,“你的愿望不是这个吗?”
第082章 审神者(2)
“我的愿望啊……”
老人低声呢喃,松开抓着被子的手,颤颤巍巍接过了图鉴。
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如水般倾泻一地。
四月一日在勉强能视物的房间中摸索着拉开一张靠近床头的椅子坐下。
老人瞅他一眼,费力转身,打开房间的灯。
白色的光芒瞬间驱散黑暗。
灯光落在四月一日的脸上,照得垂下的浓密睫毛在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看上去神秘莫测。
明明两人相隔很近,四月一日却给老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他盯着四月一日又看了许久,突然感慨道:“你的身体比我还糟糕。”
“还好。”四月一日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出他话里隐藏的庆幸。
“这可不只是‘还好’,你现在比我当年在战场上受的重伤还严重。对了,你也是审神者吗?”
他很多年前就离开了战场,不知道前线战况如何。如果是的话,他还可以借此与四月一日这个“同事”打听一些秘密。
四月一日摇了摇头,“可惜我不是。”
“不是啊,那确实很可惜……”
老人语气带着明晃晃的遗憾,但没持续太久,转而继续抚摸图鉴封面上的刀剑和粉色樱花。
那是他年幼时无比熟悉、长大后无比眷恋的东西。
“我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再见。”
老人幽幽道。
他以为那些人会在某一天意外出现在他面前,就跟他意外出现在那里一样。
四月一日瞬间看穿老人心思,“你想有始有终,对吗?”
“不只是我有这种想法。”老人颔首,理所当然道:“只要是个人都会想有吧?”
“你说的对。”四月一日笑了笑,“冒昧问一下,你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想证实一个猜测,”四月一日将老人的反应映入眼帘,然后转眸看旁边的椅子,叹气道:“不过已经有答案了。”
老妇人之前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喂老人吃饭。
他们在常人眼里是一对非常恩爱的夫妻。
照顾和陪伴,鼓励和坚持。
“人是很矛盾的存在,拥有的时候不会珍惜,失去的时候才会后悔。”四月一日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老人抚摸图鉴的手一顿,定定看着四月一日,“你知道多少?”
“现在已经全都知道了。”
“那我就是最后一环了。”
老人自顾自地点头,又低头看图鉴。
虽然有“客人”到来,但由于主人忙着缅怀自己无法回去的过往,没心思与“客人”聊天,便衬得房间格外安静。
四月一日暂时也没有要打破僵局的想法。
气氛渐渐冷寂下来。
又过了很久,月亮被飘来的一朵黑云遮住。
月光在房间消失的同时,老人冷不丁地问:“还是热闹点好,对吧?”
四月一日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脸上浮现一个很浅的笑容,“抱歉,我习惯了。”
只是一时的安静,对早已习惯寂寞的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老人听懂四月一日的言外之意,“啧”了一声,又看图鉴,仿佛要把图鉴看出花来。
四月一日敛下长睫,静静思考。
两人已经进行了几轮没有硝烟的试探。
眼前这个坐在床上、身体糟糕到连站起来关窗的力气都没有的老人,正是在本丸付丧神记忆里肆意强大的审神者。
四月一日来的时间很好,能观察到审神者对家人和对刀剑付丧神的不同态度。
大概是因为审神者成长了,所以对家人会更珍惜?
可四月一日很难说服自己老人对妻子和小孙子的爱是纯粹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原因很简单。
只要不带任何主观情绪去看一件事,就很容易找到关键。
审神者把自己的一生当做游戏,在每个阶段扮演不一样的角色,并且全身心沉浸其中,玩着玩着就脱离不了。
就连他也被审神者当成游戏的一部分了啊。
四月一日轻轻叹息,不知为谁悲伤。
他完全没将老人对他的几次言语试探放心上,只是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提神,余光恰好瞥见老人不住颤抖的手。
审神者现在的年龄应该比百目鬼松还要小,状态却差很多。
但这也正常。
四月一日习惯性地想扶眼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戴眼镜,手指下意识遮挡异色的眼睛。
难怪那么容易就被审神者察觉到。
没有眼镜的遮掩,一金一蓝的眼睛在失去月光的夜晚格外美丽。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审神者此时正竭力让自己翻书的动作看起来很轻松,但对阅人无数的四月一日来说太假了,一眼就看透。
但是个很要强的人。
不过如果让加州清光他们看到审神者这个模样,应该会无比心酸吧?
四月一日在心里想各种事情,没有发现审神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而被他评价“要强”的审神者正面临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图鉴不配合。
厚重的图鉴在审神者手里一动不动,每次被审神者翻页时甚至会连带跳过几张,迫使审神者重新翻回去。
如果不是四月一日亲手将图鉴递给审神者,以图鉴的性子,被抚摸封面时就跑远了。
图鉴(万年樱)幼稚的小报复,但成功了。
猜到图鉴的小心思的四月一日:“……”
“咳。”
他轻轻咳嗽一声。
在黑发店长手里会乖乖自动翻页炫耀自己的图鉴顿时安静如鸡,不再搞小动作折腾审神者。
“咦?这本图鉴有灵?”
审神者再翻页时立即察觉到图鉴的变化,诧异地看四月一日。
“里面有万年樱的一部分。”
“万年樱的一部分?”
得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审神者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难道是万年樱变成付丧神了?”
“你知道?”
四月一日抬眸看审神者。
审神者难看的脸色稍缓,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傲意,“我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审神者,不说见多识广,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还是了解不少的,毕竟我的眼界摆那里,不会因为我老了就消失——”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和你说太多,”四月一日没听审神者继续吹嘘,直视审神者的眼睛,开门见山道:“你的本丸让我来找你。”
他的时间有限,所有猜测也都得到证实,休息也差不多了,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我的本丸?”
审神者露出不解的表情,又沉默一会,才半信半疑道:“你是说,不只是万年樱,就连我的本丸也诞生出付丧神了?”
“嗯。”
“是他让你来的?和你许愿的人是本丸付丧神?不是加州清光他们?”
审神者盯着手中的图鉴,眼底很快闪过一抹不快。
事情好像超出他的预计,沿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狂奔。
由于稍纵即逝,加上四月一日状态不太好,就没有留意到。
“那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继承我的本丸,成为新的审神者?”
四月一日微微挑眉,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不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审神者怒视四月一日,“我知道加州清光他们对我的态度,就算我那么多年没有回去了,他们也不——”
“也不会放弃你这个审神者,对吗?”
四月一日冷冷开口打断了老人的话。
“谁让你插嘴的?”
老人突然狠狠拍打图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很小就习惯了说一不二的生活,难以接受他人的挑衅。
“我和你不是上下级关系。”
“你说你是店长,来实现我的愿望。”
四月一日声音很冷,“实现愿望需要代价,你能支付什么代价?”
“我……”老人顿时哑口无言,半响才问,“那他……又给了你什么代价?”
“你指本丸么?”
四月一日坐得有些难受,调整姿势后,单手托着下巴微笑道:“本丸说让我成为新的主人。”
“我不同意。”
“你同意不同意都没有意义,是你先不要他们的。”
四月一日语气很温柔,但审神者只觉无比讽刺。
“我没有!”
审神者死死看着四月一日,眼底浮现出罕见的羞恼。
在妻子和小孙子面前的温情真的只是他的伪装。
四月一日垂眸,为加州清光他们哀伤。
审神者不知四月一日此刻所想,面对四月一日毫不留情的揭穿,要不是身体太差,几乎要跳起来揍四月一日一拳。
“把人生当成游戏,肆意玩弄他人的感情,真的有意思吗?”
四月一日轻声问。
“?!”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四月一日环顾了一圈房间布局,“自然是看出来的,不是所有人都是笨蛋啊。”
除了显眼的粉色窗帘,房间里就剩几张椅子和一张摆放了一大堆药瓶子的木桌,居然连一本打发时间的书籍都没有。
“只有两张椅子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其他椅子都落了一层灰,明显很久没人坐过了。”
四月一日说,“孩子都是白纸,你的孙子那么小就会察言观色,熟练安慰难过的你,而你的妻子对此反应却很平静,除了会鼓励你几句,做出‘爱’你的样子——”
“你在胡说!她很爱我!”
“如果真的爱你,那你们为什么不一起住呢?为什么特意将你的房间安排在顶楼,而非楼下?”
四月一日面容冷静,“开窗透气能理解,可知你身体不好,还开那么大的窗的人又是谁?”
“真正的关心和爱会体现在每一个小细节里,这种感受你应该很有体会吧?加州清光他们对你的照顾和你家人对你的照顾,真的一样吗?”
有血缘的家人连没有血缘的属下都比不上。
审神者无法反驳这点。
“你不可能将一辈子都当成游戏来玩,见过的认识的所有人都是有感情的有思想的,即使他们一时半会没有发现你的态度,相处久了也会有所察觉,不然为什么你的孩子没有来探望你呢?”
四月一日顿了顿,看向窗外。
他之前坐在窗边就发现了,这间房位于别墅的顶楼。
对身体不好的老人来说,住在顶楼并不方便。万一出什么意外,单是送去医院就有可能耽误重要的抢救时间。
“你的孩子分明就住在楼下,可到了吃饭时间都没上来陪你。”
是没时间吗?
还是不愿意呢?
不愿意的原因又是什么?
“他们已经发现了吧?”四月一日的语气很肯定。
因为发现父亲对他们的感情是虚假的,只是把他们当成游戏人物对待,所以产生了无法修复的隔阂。
审神者从黑发店长的眼神里读出未尽之话,呼吸一滞,手指无意识捏住图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图鉴撕破。
那颗让他痛苦的虚弱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不断冲击他的精神和身体,迫使他眼前发黑,世界变得模糊。
“我快要……死了……”
年老的审神者挣扎着抓住手中的一切。
被子和图鉴都被死死抓着,难以挣脱。
“现在是你的身体比我还糟糕了。”
四月一日叹了口气,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床边,抬手在审神者脸上一扫。
“呼、呼……”
审神者感到一股温暖的灵力进入自己的身体,疼痛不已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
“你是……什么人?”
居然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如果时之政府的人知道四月一日的存在,一定会急切请求四月一日成为审神者……
审神者露出又惊又疑的神情,一脸复杂地看四月一日。
“一家店的店长。”
见四月一日慢慢坐回椅子,审神者的状态已经好转许多,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之前说你不是审神者,你之所以会来这里,就是为了取代我的位置吧?”
“你猜?”
四月一日弯了弯漂亮的眼睛。
审神者不想猜,甚至十分想将四月一日赶出房间。但他只是想想,他的身体糟糕到连抬手的动作都做不了。
再者,即使把四月一日赶走了,对四月一日来说也无足轻重。
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房间里,安静待到某个时机才会现身的四月一日,耐心比他可怕多了。
还有四月一日那萦绕全身的温暖灵力,强大又治愈,审神者活了那么多年,都没见到过第二个人……
“你再捏下去,图鉴真的要抗议了。”
四月一日突然说,结结实实吓了审神者一跳。
图鉴趁机拍了审神者的手两下,撑成“人”字形想往四月一日的方向“走”去。
审神者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脾气将图鉴拎回来。
“你的情绪管理能力还不错,比本丸好多了。”
“活了这么多年的我,可不是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比的。”
四月一日笑笑,没说什么。
图鉴重新回到了审神者手里。
“我被你骗了,你一直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审神者努力让自己冷静,厌恶地看了四月一日一眼,“你和我明明是一类人。”
“这话怎么说?”四月一日撑着下颌,饶有意思地问。
“你之前指责我把人生当成游戏,这点我不会否认。可你现在对我的态度和我对家人和加州清光他们的态度有什么不同?”
都一样是高高在上的态度,四月一日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我比你幸运多了。”
审神者洋洋得意地拍了拍手中不停挣扎的图鉴,“虽然除了药研藤四郎、压切长谷部、巴形薙刀等少数人的介绍页已经变灰,可这上面还有很多刀剑付丧神现在仍属于我。”
“他们没有逃。”
四月一日眼神冰冷。
“哦,那他们就是死了。”审神者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离开的时候,前线打得热火朝天,没有我的灵力,肯定有不少人会死。”
“……”
“看来我说对了。”
审神者瞥他一眼,自觉挽回一局,便将图鉴丢开,“我想要有始有终,但是不完全属于我的东西,已经脏了,不要也罢。”
图鉴被丢到床边,审神者稍微一动腿它就能掉下去。
四月一日脸色越发严肃,忽而问房间里的第三者,“我和他真的是同一类人吗?”
“你问谁?”审神者又看了看周围,房里只有他们俩。
图鉴艰难地在床边立起来,踮着两个书角左右摇摆,像在否认四月一日的问题。
“看,有人说不一样。”
四月一日微笑,伸手准备去拿图鉴。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审神者绷紧脸,想扯被子将图鉴抖下床,被图鉴察觉到了。
“你和万年樱是一伙的!”
“我和万年樱相处时间还不到你的一个零头,这本图鉴也是机缘巧合才会来到我身边。”
四月一日朝图鉴招手,图鉴立马屁颠屁颠小碎步“跑”过去。
从床到四月一日的手里有一米多的距离,对图鉴来说恍若悬崖,它却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稳稳落到四月一日手里。
“如此谄媚……”
审神者生硬地转过头,不想看在四月一日手里“活力四射”的图鉴。
“我收了本丸付丧神和三日月宗近他们的茶饼,所以会帮他们实现一个愿望。”
四月一日轻轻拍拍学龙崽往他怀里钻的图鉴,轻声说:“我本来也在考虑要不要尽力实现你的愿望,尽管那样对我不太好……”
审神者一眨不眨地凝视他,手悄悄抓住了被子。
“可那样太不公平了。”
第083章 主仆契约?!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身穿黑色改良军装的药研藤四郎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飞速奔跑,如同一只在雨天里穿梭的雨燕,风一般点过一枝又一枝细小的树枝,余下一阵窸窣的声响。
即使满脑思绪混乱,也不影响他身轻如燕。
转眼间,药研藤四郎又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本丸,踩在长满青苔的走廊时,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
但还轮不得药研藤四郎悲春伤秋,步履匆匆地往厨房跑去,所过之处均掠起一阵风,惹得走廊旁高高的野草轻轻摇曳。
“我将需要的草药都采回来了,回来时也顺便洗干净,现在可以直接熬了。”
药研藤四郎一边说一边打开厨房的门,很快看到了两双苍蓝色的眼睛。
一双来自黑发的瓦尼塔斯,是将他唤醒的新主人。
另一双则属于浑身粉红的……嗯,一条幼小的龙。
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蓝眼睛,圆滚滚的肚子,还有圆滚滚的两个龙角包包……
浑身都圆滚滚的,如果弟弟五虎退在这里,一定会说很可爱,他的小老虎们还会好奇地绕着幼龙转。
药研藤四郎压下悲伤,平静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
透亮的镜片上倒映着龙崽的身影。
尽管他在化形时已经看过一次,可再次见到,心中震惊仍然存在。
他活了数百年,都没见过活着的龙。
虽然以前买的解剖书里也有过龙的详细解剖图,不过那一直被药研藤四郎当成是幻想的存在,是解剖书的作者胡乱编造的。
没想过现实里居然真的有……
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还是圆滚滚的模样呢?
龙崽忽然感觉背脊升起一阵冷意,疑惑地看了看身后,只有在灶台前守着煮开水的瓦尼塔斯,没有其他人。
“嗷?”
龙崽没发现危险,索性摇摇脑袋将异样抛之脑后,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朝药研藤四郎跑来,双爪往上一伸,看起来很像主动索求抱抱。
但药研藤四郎清楚不是。
“你是要我全都给你吗?”
“嗷嗷~”
龙崽点头,喜滋滋地接过药研藤四郎的草药,小跑着拿去给瓦尼塔斯,连声督促他快点熬药。
如果不是他个子太矮,拿小凳子踩着也够不到灶台,怎么可能轮得到瓦尼塔斯来熬药?
瓦尼塔斯一手接过草药,一手敲了龙崽脑门一下,别以为他没看出龙崽的嫌弃。
“嗷!”
龙崽吃痛,狠狠地瞪瓦尼塔斯,见他把新鲜的草药一一放进锅里,也顾不得生气了,扒拉着瓦尼塔斯的腿想爬上去看情况。
“嗷嗷?”吃了这些药,人类就会变好吗?
瓦尼塔斯不确定地点头,应该会好吧?
他对草药了解的不多,但药研藤四郎采摘回来的草药他都闻过,没有什么问题。
尽管有问题他也察觉不到,但待会熬好的药他可以先喝一口,确认没事了再给四月一日喝。
药研藤四郎是极化短刀,五感极其敏锐,轻易就感受到瓦尼塔斯对自己的警惕,长睫低垂,眸色不变。
他一没有想害人的意图,二也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
龙崽半信半疑,仰头瞧见瓦尼塔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乖乖闭嘴。
他能感觉到瓦尼塔斯现在的嗅觉比之前厉害多了。
当然,再怎么厉害,都没有他厉害!
龙崽悄咪咪抬起胖乎乎的下巴,盯着熬药的锅看了一会,才放心地往下爬。
“嗷嗷。”我去看人类。
瓦尼塔斯弯腰,将龙崽放到地上。
龙崽一步一摇地去隔壁的饭厅找四月一日。
“需要我帮忙吗?”
药研藤四郎目送龙崽的粉色尾巴消失在厨房门后,才走到瓦尼塔斯身边。
瓦尼塔斯看药研藤四郎一眼,摇头表示不用,眼神示意他出去。
厨房有他守着就行,谁知道药研藤四郎会不会在他和龙崽都离开后偷偷往锅里放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
四月一日由他来保护。
“您的手需要止血。”
药研藤四郎假装没看到瓦尼塔斯的拒绝,从身后拿出一棵止血草,然后直接抓住瓦尼塔斯的左手,单手揉搓出深绿色的草汁。
“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瓦尼塔斯起初很想抽回手,结果听到药研藤四郎低沉的提醒,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四月一日,立刻放弃挣扎,甚至还很配合地张开手掌。
刀痕很深,轻易就能看到肉和骨。
但凡瓦尼塔斯割手放血的时候再用力点,没得到及时的治疗,左手就要废了。
滴答滴答——
草汁一滴一滴落到瓦尼塔斯手上,和红色的血肉杂糅出难看的颜色。
止血草的味道带着一丝甘香,在厨房里弥漫,渐渐被锅里咕嘟咕嘟翻腾的其他草药味冲淡。
瓦尼塔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药研藤四郎见状,眸底一抹深思稍纵即逝,沉声道:“您唤醒我的时候,割得太用力了,一定很疼,下次——”
瓦尼塔斯抬眸看他。
“抱歉,我说错话了,没有下次才对。”药研藤四郎自知失言,飞快道歉。
瓦尼塔斯低头注视左手,稍微动了动,随后垂下,多出来的草汁和鲜红的血沿着苍白的指尖滴落地上。
他没感觉到疼意。
四月一日还没醒来。
他用力咬了咬唇瓣,强烈的自责快把他淹没,不知是失血过多,身体摇摇欲坠。
下一秒他的身体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失礼了,您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好,先去旁边休息一下吧。”药研藤四郎平静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提议道:“给君寻先生熬的药还有一小时,我先去找找本丸还有没有能用的绷带,很快就回来。”
药研藤四郎随手将碾成渣渣的止血草丢掉,又站在医生的角度再三叮嘱瓦尼塔斯要多注意左手。
尤其是不能像刚刚那样,左手拿药,右手敲龙崽脑袋。
“如果您不想你的左手废掉的话。”
瓦尼塔斯忽然抬头看药研藤四郎,隐隐感觉药研藤四郎说这句话的语气和前面的不太一样。
好像带着教训的口吻,是把他当小孩子了吗?
瓦尼塔斯没将药研藤四郎的变化放心上,点了点头,又看一眼还在咕嘟咕嘟翻腾的药锅,等药研藤四郎三步并作两步离开厨房后,才离开。
本丸里根本没有干净的医用绷带,他估摸着药研藤四郎寻找到能用的绷带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知四月一日有没有醒来,他既不放心还在煎熬的药,也不放心龙崽,必须去看看。
厨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咕嘟咕嘟的声音。
黑发的短刀少年站在楼上的屋檐,清晰地听到瓦尼塔斯匆匆走进饭厅的脚步声,灰色的天空在他头顶,低垂的眼睛没有神采。
“他长不大,对我来说,是好事呢?还是……”
话音在雨声融化。
短刀少年也消失了。
他得去寻找能用的绷带了,不知他房间的还能不能用?
***
瓦尼塔斯走进饭厅时,龙崽已经钻进四月一日的怀里,蜷缩成一团好温暖四月一日的身体。
四月一日身上披着一张薄被子,苍白的脸微微侧着,浓密的长睫藏起漂亮的异色眼睛,在脸上留下小片阴影。
瓦尼塔斯脸色瞬间变了,快步走过去,右手将龙崽拎起来。
“嗷?”
龙崽眨巴着大眼睛看瓦尼塔斯,声音很轻,怕吵醒四月一日。
瓦尼塔斯看看滑落一半的被子,又看看龙崽,意思相当明显。
龙崽还在空中扑腾的胖爪子胖短腿立即不动了,垂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可不给龙崽好脸色,将被龙崽折腾掉地的被子重新给四月一日盖好,才将龙崽拎到隔壁厨房,然后放到离锅三十厘米的地方,让他守着锅。
“嗷嗷嗷!!!”让刀去做!!!
龙崽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他费了千辛万苦(?)才把药研藤四郎召唤出来,就是为了帮忙干活的,凭什么让他干!
龙崽委屈极了。
瓦尼塔斯伸手戳戳龙崽的脑袋,张了张嘴,发现没声音,该用眼神教训。
【你醒醒,药研藤四郎帮我们找到给君寻先生的药已经很好了,再麻烦药研藤四郎,怎么好意思的?谁教你这么厚脸皮的?】
“嗷——”你。
龙崽抬爪指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
很好,某个幼龙又欠收拾了。
听到熟悉的龙崽吃痛声,瓦尼塔斯的唇角满意地上扬。
“嗷嗷嗷!”可你都是他的主人了,凭什么不听你的?早知道就我来了!
龙崽委屈地揉脑袋,尾巴啪嗒啪嗒拍打灶台。
大理石做的灶台立刻凹进一块。
【什么主人?你给我解释清楚!】
瓦尼塔斯瞪大眼睛,右手抓住龙崽不安分的尾巴,猛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嗷?”哪里不懂?
龙崽歪了歪脑袋,怪可爱的。
可惜在瓦尼塔斯眼里,分外欠揍。
【那不是普通的契约吗?怎么能是主仆契约?】
难道药研藤四郎以后要和他绑定了吗?
救命!有龙崽天天到处叭叭他的心声就很头疼了,再来一个,岂不更麻烦?
龙崽眼见瓦尼塔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脸黑,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缩着脖子躲到药锅后。
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时候四月一日的情况都那么紧急了。
多个仆人不好吗?龙的仆人可是想做都要排队的。
再说,龙族的记忆传承他又不完整,能找出主仆契约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要不是主仆契约足够强悍,都无法抵消刀之前的契约呢!
龙崽心里委屈,龙崽躲到药锅后悄悄给无脑狂怒的瓦尼塔斯记小本本。
等人类醒来,他一定要告状!
第084章 主仆契约……
等药研藤四郎找到一卷医用绷带赶回来,远远地还没靠近厨房,就已听到了龙崽气急败坏的嗷嗷声。
嗷嗷声传递出的愤怒之强烈,药研藤四郎甚至都能立即在大脑里想象出一只粉红的幼龙从开心慢慢到气得浑身通红的整个过程。
虽然他没亲眼见过,但却十分肯定龙崽那身通体粉红如樱花色的鳞片定然会像炽热的火焰一样闪闪发亮。
嗯,一定会很好看,不容错过,必须记录下来。
于是药研藤四郎暗暗加快了速度,三两步便穿过饭厅,余光不小心窥见在里面沉睡的四月一日,身影微顿,下意识就想转身退回去,却强行忍住了。
饭厅离厨房太近,很容易被发现。
新主人虽然年幼,但意外地很沉得住气,同时也很会记仇。
比同样爱记仇却相对单纯的龙崽有过之而无不及。
药研藤四郎识人无数,又是由瓦尼塔斯的鲜血召唤而出,轻易就能摸清瓦尼塔斯的性格。
不过这两个都爱记仇的小家伙,在黑发青年面前却出乎意料的乖巧。
明明黑发青年还昏迷着,他们是吵是闹都影响不到才对。
药研藤四郎回想起他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站都还没站稳,就被新主人拉着去检查四月一日的身体。
黑发青年发着高烧,身体肌肤却温润如玉、冰冰凉凉的,手感极好,仅是简单触碰就让人发自内心升起满足感,如果能拥有——
药研藤四郎手指一抖,强行止住那个完全不受控制的可怕想法。
然而那双紫宝石一样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身后的饭厅,脑海里反复回味当时给黑发青年看病的全过程,白净的耳朵悄然发烫。
他抬手用力捏了几下,一阵刺痛传来,那可怕的想法才慢慢消散。
不知是刚醒来自制力太差,还是曾因缺乏灵力而陷入沉睡,导致他总忍不住靠近四月一日。
“唉,以后怎么办……”
药研藤四郎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叹息。
他现在对情况还是一头雾水,如果被新主人和龙崽发现他有意无意接近四月一日,即使有十张嘴,也难以解释清楚。
药研藤四郎颤颤长睫,那些不该有的欲望暂时抛之脑后。
厨房里正和龙崽对峙的瓦尼塔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嗷!”认输了吧!
龙崽眼睛一亮,得意洋洋地叉腰。
瓦尼塔斯揉揉发痒的鼻子,抬手故意做了个敲脑门的动作,唬得龙崽又抱爪缩脑袋。
察觉到自己居然胆怯了,龙崽又立刻耿直脖子跟瓦尼塔斯怒视。
“你们果然在吵架。”
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吓了他们一跳。
一人一龙不约而同地扭头看门外。
是药研藤四郎。
他正站在门口,紫色的眼睛微微弯起。
从瓦尼塔斯和龙崽的视角看去,药研藤四郎脸上的情绪百分之一百是看幼稚小鬼吵架的愉悦(?)。
瓦尼塔斯:“……”
龙崽:“……”
两人互相对视,相顾无语。
“噗嗤——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你们实在太可爱了——”
药研藤四郎迎上两双恼羞成怒的蓝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是在火上浇油,连忙做了个拉链闭嘴的动作。
瓦尼塔斯和龙崽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然后发现对方做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动作,瞬间像炸毛的猫咪,又不约而同地发出冷哼。
“哈哈哈……”
药研藤四郎忍俊不禁,又被瞪了。
一人一龙都要面子,有外人在,吵架被迫中止,只好下次继续。
瓦尼塔斯和龙崽互相给对方使眼色做约定。
药研藤四郎见状,也渐渐恢复回原来面无表情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刚刚打扰到你们了吧?”
瓦尼塔斯和龙崽都不吭声。
好吧,确实是打扰了。
药研藤四郎好似瞎了般没看到他们尴尬的表情,所以也没看到他们对他的隐秘提防,几步走到瓦尼塔斯面前,“我找到绷带了,请让我看看您的伤势。”
瓦尼塔斯低头看那卷全新的绷带,意外地挑了挑眉,偏头看躲到锅后的龙崽。
“你从哪里找的绷带?这么新嗷?”
龙崽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然后熟练地爬上瓦尼塔斯的手臂坐好,给瓦尼塔斯转诉心声。
瓦尼塔斯可是利用空暇时间把整座本丸都翻了两遍的人,找到勉强能用的被子和衣服就很不错了。
该说药研藤四郎到底是本丸的主人,对本丸的东西非常熟悉吗?
可是,就算对本丸再熟悉。
以这座本丸的荒废程度,怎么可能有如此崭新的医用绷带?
瓦尼塔斯抱着沉甸甸的龙崽往后退了两步。
“这绷带是我在天守阁找到的。”
药研藤四郎感受到瓦尼塔斯骤然提高的警惕心,暗叹他是个好苗子的同时,开口解释,“天守阁就是大将的房间,就是在本丸最中间的。”
“天守阁嗷?”
瓦尼塔斯沉思了一会,“是那间贴满奇怪符咒的房间嗷?”
药研藤四郎点点头,“正是那间。”
龙崽抬头看瓦尼塔斯,后者正低头看他。
“你撒谎嗷!”
“什么?”
药研藤四郎一愣,“我没有。”
“我早就试过了嗷。”瓦尼塔斯确定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肯定道:“你说的那间名为‘天守阁’的房间,门窗上都贴满了奇怪的符咒,根本撕不了嗷。”
本丸那么多房间,能称得上特殊的房间就那么几间。
一间是瓦尼塔斯他们休息的,还有一两间是还有一点房间主人生前留下的生活痕迹,比如尘埃没那么厚,破损程度没那么严重……
顺带一提,瓦尼塔斯他们找的被子就是从那几间房找到的。
最后还有一间,则是贴满奇怪符咒的房间。
这间房特殊的地方不仅是门窗都贴有符咒,还因为和周围或腐朽不堪或残破漏水的房屋相比,它尤为光鲜。
瓦尼塔斯在来到本丸的当天,就发现了,谁知道没有胶水贴的符咒居然紧得仿佛与房间融为一体,怎么都撕不开,瓦尼塔斯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另外两间房的被铺衣物。
药研藤四郎听完解释后,沉默小半天后,才迟疑道:“您之前选的几间房,应该是清光、咳,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的房间。”
“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嗷?”
瓦尼塔斯眨了眨眼睛,听名字应该也是两个刀剑付丧神吧?
“加州清光”他没什么印象,倒是“三日月宗近”,他好像跟百目鬼松学画画的时候,有听百目鬼松闲聊过这个名字。
大概是一把在日本很出名的名刀吧?
瓦尼塔斯低头摸摸龙崽的小翅膀,只是他想不明白龙崽在森林最深处时不把三日月宗近挖出来,反而挖了药研藤四郎。
名刀三日月宗近知道的东西应该比药研藤四郎多一些吧?
他现在也满头雾水,不知所云,生怕走错一步会让四月一日的情况更严重。
“嗷?”龙崽疑惑地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摇摇头,龙崽便歪歪脑袋,很快又趴回瓦尼塔斯怀里当传声筒确认瓦尼塔斯的猜测。
“三日月宗近的房间就是我们之前休息的那间嗷?”
“嗯。”药研藤四郎回忆道:“三日月和清光都很强大,我记得我是本丸还清醒的最后两个人之一,而三日月比我早几天沉睡,至于清光……”
其实还有和药研藤四郎同为短刀的小夜左文字。
但药研藤四郎在采摘草药和寻找绷带时,已经快速找了一圈森林和本丸,都没发现小夜左文字的身影。
药研藤四郎估摸着小夜左文字应该是栽太多柿子树,和他的两位兄长一起埋在哪棵柿子树下了。
现在的柿子林面积远比审神者当年在的时候还要广阔。
如果审神者在的话,他就能拜托审神者寻找到小夜左文字三兄弟。
但是审神者已经……
成熟靠谱的短刀少年苦笑出声,“清光当时的情况其实也和我差不多了,在我之后的不久,清光也陷入了沉睡。”
“原来如此嗷。”瓦尼塔斯撸了一把龙崽的脑袋,“因为你们几人都是最后沉睡的,所以房间才能保持得比其他人的要好嗷。”
“应该是。”药研藤四郎颔首,趁瓦尼塔斯思考新的问题时,上前抓住他的左手。
龙崽的竖瞳微缩,以为药研藤四郎要对瓦尼塔斯不利,张口就要去咬他。
“请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药研藤四郎脸上完全没有丝毫畏惧,“而且您应该也感觉到了,我无法伤害您。”
瓦尼塔斯悄悄拍了拍龙崽屁股。
龙崽躲躲,没成功。
“嗷。”又不是我的错。
龙崽心里委屈,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拍他屁股呢?他也是要面子的,一边想一边张口嗷呜咬住瓦尼塔斯的右手手臂。
瓦尼塔斯没感觉到疼。
龙崽刚出生,牙齿还很稚嫩柔软,咬人并不疼,加上还很听四月一日的告诫,乖乖控制住了力度。
瓦尼塔斯只觉被小奶狗啃了一口,并不放在心上,等龙崽恼怒地松开时,他才继续和药研藤四郎说话。
“我之前不知道龙崽那个是主仆契约,你要是介意的话,等君寻先生醒来我请他帮忙解除嗷。”
“……为什么?”
药研藤四郎视线低垂。
短刀付丧神的人形身材并不高大,但比只有十岁出头还营养不良很长时间的瓦尼塔斯来说,也是需要抬头的程度。
“您不是长不大吗?”
长不大的话,就不会感到厌倦了吧?
第085章 天守阁塌了
长不大?
谁长不大?
他吗?
开什么玩笑?!
虽然瓦尼塔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早有预料,但被人当面赤|裸裸地揭穿他一直躲避的事实,还是异常恼怒。
药研藤四郎假装自己没被恶狠狠的目光注视着,专心致志地给目光的主人包扎伤口。
瓦尼塔斯低头看自己的手,和孩子一样小,连一块敲人的砖都拿不起来,顿时担忧地咬了咬唇瓣。
以后难道都会是十岁小孩的模样?
那岂不是会长不高?保护不了重要的人?
瓦尼塔斯被这个可怕的未来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甩开药研藤四郎的手。
不,绝不可能!
君寻先生之前说过他以后能长得比其他世界的他还要高。
只要他乖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长到一米八绝对没问题的!
没错,一定没问题!
君寻先生不会对他撒谎。
但是,万一呢……
瓦尼塔斯眸色闪烁,不肯继续思考糟糕的可能性。
他早该知道的,却一直在自欺欺人。明明他的愿望那么难实现,支付的代价却只有声音和离开,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嗷嗷嗷!”松手松手!
趴在瓦尼塔斯怀里的龙崽只感觉自己要被瓦尼塔斯的怀抱给勒死了,嗷嗷叫唤,尾巴不断拍打空气,见瓦尼塔斯陷入沉思,一度还把锋利的爪子亮了出来,准备挠几下让他回神。
好在瓦尼塔斯的失态只是一瞬,转眼就恢复正常。
“不好意思,我没听懂你说什么嗷。”
等药研藤四郎包扎好左手后,瓦尼塔斯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龙崽见他笑得分外可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悄咪咪收回爪子。
“抱歉,我刚刚好像说错了话。”
药研藤四郎将瓦尼塔斯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老老实实道歉。
“你没必要道歉,反正是——嗷?”龙崽嘟哝着转诉瓦尼塔斯的心声,忽然鼻子微动,嗅了嗅空气,然后拍拍瓦尼塔斯的手,示意瓦尼塔斯转身去看药锅。
“嗷嗷。”药熬好了,快拿去给人类。
龙崽连声督促。
瓦尼塔斯见药果然熬好了,不由一喜,烦恼暂且弃之脑后,将龙崽放到灶台旁,龙崽很配合地爬下来,正要去倒药水,却被一只手拉住。
“您的左手刚包扎好,不好干活,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药研藤四郎连忙拉住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低头看自己的左手,白色的绷带缠绕得非常完美,并不影响动作。
药研藤四郎包扎伤口的水平极其高超。
都说熟能生巧,难道药研藤四郎以前也受过很多伤吗?
想到这里,瓦尼塔斯偷偷看了眼药研藤四郎。
那双深邃的紫宝石眼睛带着诚恳和一丝歉意。
瓦尼塔斯顿了顿,犹豫片刻,想起龙崽坑药研藤四郎的主仆契约,又有些愧疚,挪开眼不看药研藤四郎,同时还默默弃了继续跟他追问的念头。
单看药研藤四郎的行事风格,可能是那种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懂得委婉的人吧?
而天守阁是本丸的一部分,也是药研藤四郎曾经出入过的地方,加上药研藤四郎又不是普通人,撕开奇怪符咒又有什么不可能?
说不定那些符咒还是药研藤四郎贴的。
至于直接说他“长不大”……
瓦尼塔斯眉头微蹙,望着药研藤四郎小心翼翼倒掉药渣的背影,无奈叹气。
算了,君寻先生的身体要紧。
至于他的事,等君寻先生醒来再问也不迟。
药渣很快被过滤好,留下一碗墨绿的药水,浓郁的苦涩味在厨房里弥漫。
龙崽嫌弃地捂住鼻子。
“嗷嗷?”人类会不会觉得很苦啊?
瓦尼塔斯尝了一小口药水,苦得脸都要扭曲了,看向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秒懂他们的眼神,苦笑道:“良药苦口,君寻先生病得很严重,这是加了药量的,效果会加倍。”
那就没办法了。
瓦尼塔斯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急忙跑出厨房。
“嗷?”你去哪里啊?
龙崽和药研藤四郎看瓦尼塔斯消失的背影面面相觑。
在大眼瞪小眼后,药研藤四郎提议:“我们先给君寻先生喝药吧?”
“嗷。”好。
***
等瓦尼塔斯气喘吁吁跑回来时,药研藤四郎已经给四月一日喂完药,正认真把脉。
龙崽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药全都喝下了,过一会药效就能发挥作用,君寻先生很快就能醒来。”药研藤四郎见瓦尼塔斯回来,解释两句,然后有点不舍地放开四月一日的手。
“嗷?”你去哪了?
龙崽蜷缩成一团窝在四月一日的脑袋旁边,冲瓦尼塔斯小声叫。
瓦尼塔斯没回应,看了眼空空的药碗,张开手。
两颗青翠欲滴的果子显出原貌。
是之前他们去森林里龙崽摘的果子,因为口味太酸,瓦尼塔斯悄悄留了两颗,想以后捉弄龙崽来着。
此时能用来减少药的苦味显然更好。
“阿嚏——”龙崽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圆滚滚的身体都跟着抖了抖。
瓦尼塔斯弹了弹龙崽脑袋,小心撩起四月一日的刘海,手掌附上去探温。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隐隐感觉四月一日的体温比之前高了点,没之前那么冷了。
瓦尼塔斯又去握四月一日的左手,上面什么伤痕都没有,但他还没放松,俯身弯腰,将脸贴上四月一日的手掌。
“嗷??”什么??
龙崽立刻瞪大了眼睛,居然当着他的面贴手蹭蹭?
他也要!
瓦尼塔斯很快被不停拱动的龙崽分开,一直微蹙的眉毛却轻松舒展开。
一般人高烧都会身体发烫,可君寻先生不能用常识判断,因此瓦尼塔斯才会那样做。
君寻先生的手心在慢慢变热,药研藤四郎给的药好像真的有效果。
记忆里有一次米沙就是这么确认他的高烧有没有退的。
“谢谢你嗷。”
“不用,这是我该做的事。”药研藤四郎笑笑,“能帮上忙就好了。”
龙崽忙着在四月一日手里贴贴蹭蹭,还尽职尽责地给瓦尼塔斯转诉。
“对了,我刚刚回去拿果子路过天守阁,那里好像塌了,是你做的嗷?”
瓦尼塔斯低头把四月一日身上被龙崽拱掉的被子重新盖好,脸色很平静。
因着药研藤四郎给的药有效,瓦尼塔斯对他的警惕悄然降低不少。
“塌了?”
药研藤四郎听愣了,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结巴道:“我找绷带的时候还没……等等,我去去就回。”
话音刚落,短刀少年就消失了。
他刚刚站的位置还能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
“跑的比飞的还要快,真羡慕嗷——嗷嗷嗷!”
龙崽下意识“翻译”,突然发现不对劲,停下来扭头看他的小翅膀,怒瞪瓦尼塔斯。
他有翅膀,才不会羡慕!拒绝说出这句话!
【你说都说了,谁让你不动脑的,我的心声都往外说,下次注意点。】
瓦尼塔斯伸手点点龙崽脑袋。
龙崽没能及时躲开。
“嗷!”
龙崽朝他张牙舞爪。
瓦尼塔斯视若无睹,表情甚至带有一丝欣慰,【不过你在那么多的刀剑付丧神中找到能看病开药的药研藤四郎,也算帮上忙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龙崽得意地扬起小下巴。
“嗷嗷~”那当然,龙族的直觉可是很准的,你之前还嫌弃~
瓦尼塔斯忍不住又弹弹某条幼龙的脑门。
硬邦邦的,敲得手指还有点麻。
【我现在也在嫌弃,药研藤四郎帮我们给君寻先生看病,你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签了主仆契约,要是君寻先生清醒的话,肯定会阻止你——】
龙崽心虚地缩脖子。
瓦尼塔斯正教训龙崽,见他露出心虚的模样,猛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之前挖出药研藤四郎的时候,可是把他送给君寻先生,该不会在那个时候你就抱着让君寻先生和他签主仆契约的想法吧?!】
君寻先生宁愿忍受痛苦也没想过和药研藤四郎搞那什么主仆契约……
龙崽僵硬地转身不看瓦尼塔斯,顶着无比灼热的视线把脑袋藏在被子里。
【还真是?!】
瓦尼塔斯脸都气红了。
***
雨细如针,细细密密地扎在药研藤四郎身上。
“天守阁真的……塌了……”
药研藤四郎眼神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挺拔的身影竟摇摇欲坠。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这里找到了崭新的医用绷带。
谁知一个小时后,这里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明明才过了短短一小时,一切就好似沧海桑田,大变模样。
“现在的心情和大将离开前的那天一模一样啊……”
药研藤四郎低低呢喃。
他还记得那时他正和弟弟们准备一个吸引大将从天守阁出来的新活动,亲眼目睹弟弟们兴高采烈的笑容在审神者说完后慢慢消失。
“塌了也好……”
药研藤四郎睫毛上挂满细密的小雨珠,沉重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努力睁开,雨珠凝聚成雨水,顺着眼睛从脸上滑落,掉到地上和泥水融为一体。
——药研哥,我们天天都在打扫天守阁,可是主公真的会回来吗?
——当然,只要我们一直等下去,大将就一定会回来。他怎么可能抛弃我们?
——药研,这是封印符,是不是和防御符很像?它们能让主公的天守阁一直维持原样……对了,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这些是防御符,都是我特意找阴阳师定制的,为了得到这些符咒,和三日月帮阴阳师干了很多私活……要帮忙保密啊。
——药研,对不起,我消耗的灵力比你们多太多,不能再继续浪费宝贵的灵力符,弟弟们就拜托你了。
——药研哥,我快撑不下去了,主公怎么还不回来啊?
——三日月说的没错,我们和主公的关系本来就不平等,真麻烦啊……
“真讨厌啊,就连天也是灰蒙蒙的。”
药研藤四郎对天仰起脸,黑发被雨水打湿,一条一缕地黏在脸上。
他努力瞪大眼睛,雨水扎进他的眼睛里、他的脸上,又痒又麻,他却没什么感觉。
那些埋在心底的记忆如同可怕的沼泽,正一步一步将他吞没殆尽。
哗啦啦——
哗啦啦——
不知从何处的风吹来。
天守阁对面的野草在风雨中摇曳摩擦,声音形同安慰。
风在雨中低语。
药研藤四郎静静听着,眼睑渐渐合上,满是雨水的脸看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概念。
哒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看你一直没有回去,过来看看你嗷。”
第086章 两个主人
门外雨声淅淅沥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药研藤四郎开的药效果然很强。
瓦尼塔斯眼睁睁看着四月一日的脸色从苍白如纸到渐渐有了些许红润色泽。
【君寻先生好像一朵终于汲取到水分的花,不再枯萎了。】
“嗷~”赞同~
龙崽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嗷了一声。
他也感觉人类的身体在慢慢变好了。
被听到不方便说出来的心声的瓦尼塔斯面露尴尬,抬手做了个敲龙崽脑袋的慢动作,吓得龙崽又像乌龟一样缩了回去。
然而感慨归感慨,正事还得做。
瓦尼塔斯熟练地摸摸四月一日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他们的体温都差不多,又不敢确认,害怕四月一日好转只是他的错觉。
“嗷嗷。”还有我。
【你不算。】
瓦尼塔斯面无表情。
“嗷……”你是在嫉妒我……
龙崽从被子里露出小半张脸,委屈地叫。
他能听到瓦尼塔斯的心声,自然也能知道瓦尼塔斯也想和人类贴贴。要不是瓦尼塔斯体型比他大,跟他抢人类怀抱位置的就是瓦尼塔斯了。
以后还是尽量维持现在的体型吧。
等人类醒来他就不用自己走路,还能跟人类撒娇要抱抱。
龙崽的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瓦尼塔斯没留意龙崽的小心思,看了眼门外,在思考要不要拜托药研藤四郎再给君寻先生检查一下身体。
昏暗的世界藏在朦胧的雨中,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瓦尼塔斯这才发现白天已经过去。
因为持续下雨,天灰蒙蒙的,白天和傍晚都差不多。
瓦尼塔斯忙着照顾四月一日,竟完全没留意时间流逝。
奇怪,药研藤四郎不是说去去就回吗?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吧?
“嗷?”可能迷路了?
龙崽也想不明白。
【药研藤四郎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迷路?】
“嗷嗷。”我才没有迷路。
龙崽小声抗议。
瓦尼塔斯回想起路过时看到的天守阁模样,猛地看向头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饭厅的天花板看起来还能坚持很久,大概不会像天守阁那样突然倒塌。
按照药研藤四郎说过的话来推测,天守阁应该就是药研藤四郎曾经的主人居住的地方,所以天守阁对药研藤四郎有很重要的意义。
如果天守阁倒塌,会对药研藤四郎造成什么影响?
瓦尼塔斯脑补了一下自己的房子倒塌是什么心情。
哦,他想起自己没有房子,无法代入。
于是转念去脑补百目鬼家的樱花林消失。
百目鬼家他都没住多久,没留下多少樱花林的记忆,都已心情低落。
设身处地想想同样情况的药研藤四郎,心情可想而知。
所以,他要去安慰一下吗?
瓦尼塔斯咬了咬唇,犹豫不决。
可他现在是药研藤四郎的“主人”,若此时过去,会不会对药研藤四郎造成二次伤害?
从药研藤四郎和他的伙伴们留在本丸的结果倒推回去,能证明药研藤四郎他们对主人的忠心。
然而他却不经药研藤四郎的同意,单方面和药研藤四郎签订了主仆契约……
关键是搞出这种契约的龙崽还没有解除的方法!
瓦尼塔斯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他现在过去找人,万一赶在药研藤四郎伤心时,他的出现就是在药研藤四郎的伤口上撒盐……
经历还不算丰富的瓦尼塔斯暂时做不出来。
尽管平行世界的他早已惯于做这“缺德”事。
“嗷~”
龙崽察觉到瓦尼塔斯矛盾的心情,钻出来,叼起四月一日的袖子,将他的手放到瓦尼塔斯的手背上。
温热的体温从四月一日手心传到瓦尼塔斯手背。
瓦尼塔斯低垂的睫毛颤了颤,反手捂住四月一日的手。
【如果君寻先生清醒的话,一定会让我去的吧?】
“嗷。”
龙崽无意义地叫了一声,转身叼起被子重新给四月一日盖好,又亲昵地蹭了蹭四月一日的脸颊,才恋恋不舍地爬上瓦尼塔斯的手臂,拍拍他的脸蛋,爪子指向门口。
【那就遵从本心,去看看吧。】
瓦尼塔斯颠了颠沉甸甸的龙崽,离开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四月一日,小心给他关好门,防止冷风进去。
***
天守阁很好找。
走廊四通八达,但只要沿着一条走下去,就能看到位于正中的天守阁。
尤其是倒塌之后。
在四周都是腐朽的房屋中尤为显眼。
瓦尼塔斯抱着龙崽穿过长长的走廊,远远就看到了变成一片废墟的天守阁。
在连绵雨水中生命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野草,似乎天然就生长在上面,与无数的断木横梁融为一体,看上去分外和谐。
“房子没有人住,就会荒废。”
刹那间,瓦尼塔斯耳边响起四月一日来到本丸后说过几次的话。
如今想来,这几乎是一句明示。
天守阁的门窗密密麻麻地贴了那么多的符咒,目的是为了保存里面的东西。
【本丸如果有意识,应该很难接受这种落差吧?】
“嗷?”
龙崽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瓦尼塔斯揉揉他的龙角圆包包,【这里的房间这么多,以前一定很热闹。天守阁作为本丸主人的房间,倒塌了肯定还有别的意义,待会你不要把我的所有心声都说出去,知道吗?】
龙崽看出他的严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人一龙再走近些,就看到了站在天守阁面前的药研藤四郎。
短刀少年穿了一身快与雨夜融为一体的黑色军装。
雨水笼罩在他的周边,野草在他的身后摇摆。
瓦尼塔斯和龙崽单是看着,就感受到一阵恐怖的难过。
“嗷……”刀很难过。
龙崽扒拉着瓦尼塔斯的手臂低低嗷叫。
瓦尼塔斯驻足不前。
龙崽又拍拍他的手,催促他靠近。
【听话,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打扰……】
“嗷嗷!”就是这个时候才更要去!
龙崽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去,不去的话不行。
瓦尼塔斯犹豫地看药研藤四郎,真的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吗?让人冷静一下会更好吧?
但是他怀里的龙崽拼命催促他靠近。
瓦尼塔斯狠狠咬唇,眼神坚决。
【算了,打扰就打扰吧,让人沉溺于痛苦之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瓦尼塔斯走路用力。
鞋子在潮湿的走廊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我看你一直没有回去,所以过来看看你嗷。”
伴随着脚步声,响起的还有龙崽的声音。
药研藤四郎僵硬地转过头看他们,一抹血红在紫宝石色的眼睛极其明显。
瓦尼塔斯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龙崽。
药研藤四郎再一眨眼,那抹血红又消失不见了。
“你还好吧嗷?”
瓦尼塔斯担忧地看他。
“没事,”药研藤四郎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瓦尼塔斯顿了顿,轻声道:“就算难过到哭了也没关系,现在下雨,我们看不清你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嗷。”
药研藤四郎一愣,不再保持微笑。
“我的演技已经差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啊……”
“不要把我们当小孩子嗷。”
龙崽附和地挥挥爪子抗议,瓦尼塔斯赞同地点头。
药研藤四郎苦笑,“如果我的弟弟们还在,看到你的话,一定会……”
“一定会嗷?”
瓦尼塔斯看他。
“没、没什么。”
“没人和你说,你很不适合撒谎嗷?”
瓦尼塔斯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伪装,“你撒谎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看人嗷。”
药研藤四郎语塞。
瓦尼塔斯“报仇”成功,之前被药研藤四郎揭穿“长不大”的郁闷立刻少了。
“如果君寻先生在这里的话,就能给你一个大大的怀抱,我长得比你矮,没办法抱你嗷。”
瓦尼塔斯一边靠近,一边将替他开口说话的龙崽塞到药研藤四郎的手里,对他眨了一下左眼。
听说人心情难受的时候,抱点东西会好一些。
龙崽也很配合地爬上药研藤四郎的手臂。
药研藤四郎感受着手里沉重的份量,精神有些恍惚。
他抱住一条龙了。
“以前的大将,和您几乎一模一样。”
第087章 天守阁·笔记本·纸
以前的主人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瓦尼塔斯脑袋冒出问号,怎么和四月一日一样都在关键时刻当个谜语人,尽说些他听得迷迷糊糊的话。
药研藤四郎不知瓦尼塔斯的吐槽,低头小心翼翼地抱着龙崽,还给他调整了一个适合他窝着的姿势,唇角微微上扬,又很快抿平。
“大将刚成为审神者的时候,大概和你差不多,虽然脸上有一层模糊性别年龄的面纱,但身高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长高,我们就更加确定……”
药研藤四郎边说边小心瞅了眼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脸色一黑,意思是说他现在长得矮吗?
药研藤四郎见他脸色变化,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我们只是根据大将的身高变化推测大将的年龄,没有嘲讽您的意思。”
瓦尼塔斯:“……”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咳咳……”药研藤四郎看出了瓦尼塔斯的谴责,无力安慰道:“总之,以后会高的。”
可惜说话的口吻过于飘忽,带着连本人都无法保证的心虚。
很好,证据又多了一条。
明明刚刚才被瓦尼塔斯指出撒谎不看对方的眼睛。
瓦尼塔斯见药研藤四郎左看右顾,就是不直视他,无声叹气,眸底却升起笑意。
因为他和龙崽的任性打岔,药研藤四郎的难过少了点。
瓦尼塔斯悄悄给龙崽使眼色。
龙崽在药研藤四郎怀里一个鲤鱼打滚,动作幅度过大,差点从药研藤四郎怀里摔下去。
药研藤四郎被吓得语无伦次,“小心点,会摔下去。是我抱太紧,让你难受了吗?抱歉,我没有抱龙的经验……”
“嗷~”
瓦尼塔斯看在药研藤四郎怀里龙崽乖巧的模样,只觉有些辣眼睛,转身跳下走廊,去查看沦为废墟的天守阁,随后看左手上的包扎,陷入沉思。
药研藤四郎之前说绷带是在天守阁里找到的。
这句话能解释得通,毕竟天守阁有奇怪的符咒,撕开符咒进去查找,找到什么东西都不稀奇。
再说,天守阁好歹是本丸主人的房间,有点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理解,不过是一卷医用绷带而已,很正常。
可不正常的地方恰好也在这里。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不对吗?”
低沉的嗓音在瓦尼塔斯身后响起。
龙崽已经成功“安抚”好药研藤四郎,一脸小骄傲地在药研藤四郎怀里朝瓦尼塔斯招手。
瓦尼塔斯抬眸瞥他俩一眼,迟疑地问:“本丸里现在除了我们几个人,还有其他人嗷?”
药研藤四郎停下捏龙崽肉爪子的手,想了想,很快明白瓦尼塔斯的意思,“您是怀疑本丸里还有其他的人?”
瓦尼塔斯点头。
“怎么可能?”药研藤四郎情不自禁,“本丸的传送阵早就停止运转了,我们出不去,外人也进不——”
短刀少年看看瓦尼塔斯和龙崽,又想起还在休息的四月一日,突然哑巴了。
三个“外人”中的两个正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
“外人进不来”完全没有说服力,连他都不信。
“咳……”药研藤四郎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可能是大将那边的联系变弱了,所以你们才能进来。”
“嗷?”
龙崽握住他的手指晃了晃。
“只要契约还在,大将还活着,我们就无法选择新的主人。”
“这种契约,听起来好像对你们很不公平嗷?”瓦尼塔斯皱眉,“不像是合作,倒更像是主仆契约嗷。”
龙崽安静如鸡。
“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不能用公平来衡量,”药研藤四郎继续捏龙崽的肉爪子,语气十分平淡,“守护历史的重担一直压在时之政府头上,为了让更多的刀剑付丧神前往战场,自然需要更多的审神者。”
“然而拥有灵力的人极其稀少,纵然是时之政府,也只能大海捞针四处寻找。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战场,可拥有灵力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比普通人更容易成功。”
药研藤四郎说得委婉,但瓦尼塔斯已经理解了。
能成为审神者的人太少,所以他们不一定非要成为审神者。时之政府为拉拢他们,才会在契约上做手脚,让刀剑付丧神吃点亏。
“你们没有意见嗷?”
瓦尼塔斯摸摸下巴,回望身后,点点莹绿装饰废墟。
那么多的刀剑付丧神,共同臣服于一个人类,既要出门战斗,又要回来服侍人类,居然能维持那么多年,听起来就很不可思议,搁他老家法国,早就起来罢工了。
“意见?是说我们该表示委屈吗?”
药研藤四郎垂眸,迎上瓦尼塔斯苍蓝色的眼睛,爽朗地笑了笑,“其实还好,守护历史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能够以人身和伙伴们生活战斗,产生各种美好的感情和记忆,这可比摆放在博物馆里被人观看好多了。”
“博物馆嗷?”
瓦尼塔斯顿了顿,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药研藤四郎,目光落到他的腰侧,那里别着一把利落的短刀。
因为药研藤四郎实在太像人类,瓦尼塔斯差点忘了他是放置上百年才会诞生的刀剑付丧神,在日本应该算是一件珍贵的古董。
而古董的归处一般都是博物馆和私人收藏。
瓦尼塔斯脑补了一下如果不是意外,他说不定会在某个博物馆里看到药研藤四郎的本体,有点神奇,想起四月一日曾说过的话。
“这个世上没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嗷。”
“什么?”
“没什么嗷。”
龙崽抓住药研藤四郎不安分的手指,防止他继续触碰不该触碰的地方。
“总之,您是怀疑除了我们外,还有其他人,对吧?”药研藤四郎打起精神,环顾四周,过了半响,摇头道:“虽然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但我没发现陌生人的气息。”
“我是满级的极化短刀,侦察能力在本丸里算得上不错。”
短刀少年见龙崽不乐意,只好放弃捏小翅膀的念头。
“有没有可能不是陌生人,所以你才没感觉出异常嗷?”瓦尼塔斯一边说一边往废墟深处走去。
“你之前说过,天守阁有封印符,所以东西才能保存原来的状态。但是,这么大的天守阁,里面却只有一卷我刚好需要的绷带,不觉得过于巧合了嗷?”
药研藤四郎紧随其后,“有道理。”
“是吧嗷?”
瓦尼塔斯的猜测得到肯定,便得意地抬起下巴,像只灵巧的黑猫,轻盈地跳上一张书桌。
走在他身旁的药研藤四郎见他的少年气,也跟着嘴角上扬。
然而开心还没持续多久,桌脚俨然承受不了瓦尼塔斯的体重,“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小心!”
“嗷?”
药研藤四郎的眼睛瞬间瞪大,先将龙崽用力往天一抛,脚尖点地,跳起去接瓦尼塔斯。
极化短刀的速度之快,被抛上天的龙崽还没在空中抖开小翅膀,就又回到了温暖的怀抱里,大大的蓝眼睛里全是懵逼。
“嗷嗷嗷嗷!!!”
龙崽挥舞着爪子大声抗议。
“对不起,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说,下次不会了。”
药研藤四郎将瓦尼塔斯扶好,连忙和龙崽道歉。
龙崽气鼓鼓的,不想理会他,扭头想去找“罪魁祸首”,却发现他已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掉了一地的纸,无法发出声音的嘴唇不停翕合。
【这张不是,这张也不是,这张……】
“嗷嗷?”你在做什么?
瓦尼塔斯翻了一轮,完全没找出来,又听到龙崽的疑惑,猛地站起身,将龙崽拉来当壮丁。
【你看看,这堆纸里是不是有四月一日的魔力气息?】
“嗷!”不要把我当狗!
话虽如此,但龙崽还是老老实实低头去嗅地上的纸。
雨水细密,濡湿纸张,转瞬消融。
药研藤四郎落后他们半米,捡起一张还没被淋湿彻底的纸看,疑惑道:“这些……都是大将以前要填写的资料。”
一人一龙没有回答,埋头寻找。
药研藤四郎无法,见他们似乎在寻找特殊的纸,索性搬起书桌的一个桌脚抖动,抽屉和里面的纸尽数掉落,又被雨淋湿,化成白色的浊水。
“嗷!”
龙崽的竖瞳在雨夜里如同两道森冷的蓝色火焰,一眨不眨地盯着药研藤四郎脚边的几个抽屉。
瓦尼塔斯急急忙忙靠近,果然找到了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果然没感觉错,这上面有君寻先生的气息嗷!”
第088章 本丸付丧神出现
就在瓦尼塔斯弯腰去捡笔记本时,淅沥小雨顷刻间就变成了倾盘大雨,直浇他们头顶。
“嗷嗷?”怎么突然下大雨了?
龙崽被铺天盖地的雨水砸得脑袋有点懵。
在常年连绵细雨的本丸里,突如其来一场大暴雨,是个傻瓜都能发现不对劲,更别说聪慧的两人了。
瓦尼塔斯和药研藤四郎忍不住对视,都看到对方眼底的严肃。
“我们还是先躲雨吧,要是淋感冒就麻烦了。”药研藤四郎快速捞起仍在懵逼中的龙崽,另一手伸向瓦尼塔斯,想拉他走。
瓦尼塔斯还想现场翻两下笔记本,这时也只好将笔记本小心藏好,防止被雨淋湿,刚把手递过去,整个人下一秒就从天守阁废墟闪到了走廊上。
“嗷!”好快!
龙崽吃惊地抱住药研藤四郎的脖子,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可爱极了。
药研藤四郎揉了揉龙崽的龙角包包,牵着同样吃惊的瓦尼塔斯往前走,完全没有回望身后的一切。
瓦尼塔斯睫毛低垂,蓝眸偏移,看了一眼天守阁。
承载了刀剑付丧神无数情感的天守阁在哗啦啦的雨水中变得朦胧模糊,象征生命力的草青色从底端开始,慢慢覆盖其上。
那些断木横梁和遇水则融的纸一样,都被噼里啪啦的大雨消融,转眼又冒出青绿的嫩芽,纤细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曳。
仿佛那本就该是一块空地,上面长满了野草才对。
——你不再看看吗?之前那么难过……
瓦尼塔斯很想问,又怕问出会让药研藤四郎更伤心,只好将问题吞进肚子。
“往前看。”
瓦尼塔斯听到头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右手被对方握得十分用力,如同溺水的人紧紧抓住的唯一绳索。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挣开他的手。
“我是刀剑付丧神,就算再眷恋过往,也不能一直驻足不前。”
瓦尼塔斯一愣,偷瞄药研藤四郎的脸,暗道他之前看到的可不是这样。
那个悲伤难过到只是让人看一眼背影就会染上同等悲伤的药研藤四郎,仅仅因为他和龙崽的打岔就走了出来?
哈,怎么可能呢?
瓦尼塔斯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完全不信他和龙崽真有那么强大的安抚能力,所以情绪转变的真实原因是……
“天守阁消失了。”
药研藤四郎忽然低头看瓦尼塔斯。
瓦尼塔斯恰好偷偷看他,对上那双紫宝石色的眼睛,里面盈满瓦尼塔斯看不懂的伤感,他再一眨眼,伤感又都消失不见,只余下沉静。
“本丸的景趣被改变了,本丸里确实还有其他人存在,我们必须立刻回去,君寻先生身边没人,可能有危险。”
连他这个极化短刀都没发现的人,若是蓄意接触四月一日,后果……
瓦尼塔斯听出药研藤四郎话里的担忧,立刻忘了胡思乱想,咬了咬唇瓣,张开双手看他。
“抱我嗷。”
他人小腿短,走路慢,在湿滑青苔铺满走廊的路上也跑不快,还会跌出一身伤。
可现在有药研藤四郎,他们转眼就能回到四月一日的身边。
都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是不是尴尬的公主抱了。
“失礼了。”
药研藤四郎清楚瓦尼塔斯担忧的事,将龙崽放到肩上,弯腰抱起瓦尼塔斯,脚下用力,如一支箭飞驰而去。
走廊转眼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几秒后。
药研藤四郎将瓦尼塔斯放下,瓦尼塔斯还没站稳,瞳仁里的画面都还是之前的天守阁,快速眨了几下才去看饭厅。
门开着,冷风呼啸着涌进去。
“嗷嗷!”里面有人!
龙崽适应能力比瓦尼塔斯强得多,药研藤四郎的速度他只适应一次就接受了,因此比瓦尼塔斯还快发现门被人打开的情况,从药研肩上一跃而下,如同一枚炮弹跑进去。
“我没感觉到里面有什么陌生的气息。”药研藤四郎压低声音对瓦尼塔斯说。
瓦尼塔斯指了指门,他和龙崽出去找药研藤四郎的时候,把门关上了,可现在门却开着。
药研藤四郎看懂瓦尼塔斯的意思,忽然冒出一种可怕的猜测,如果对方不是陌生人,那就必然是他极其熟悉的存在,可本丸现在能让他毫无警戒心的……
莫非是伪装成刀剑付丧神潜入本丸的时间溯行军?!
药研藤四郎把手放在腰侧的刀柄上,表情肃穆,正要跨步进去时,听到龙崽异常兴奋的声音,当下顾不及犹豫,也抽出短刀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药研藤四郎大吃一惊。
龙崽一边发出甜腻的“嗷嗷”声,一边双爪双脚往苏醒的黑发青年身上爬。
连惯常冷脸的瓦尼塔斯脸上都挂着乖巧的笑容,轻轻触碰黑发青年的左手。
瓦尼塔斯和龙崽的反应在药研藤四郎的意料之内,倒是他亲自开的药,效果是什么他最清楚。
可青年最快也不可能是现在醒来啊。
之所以会提前,大概是药效被完美吸收,所以时间才缩短了?
如此想着,药研藤四郎还不忘竖起耳朵听四月一日和瓦尼塔斯他们的对话,深邃的紫宝石眼睛微微闪烁,手指颤动,强行压抑住想靠近的欲望。
“我现在好很多了,之前让你们担心了,抱歉哦。”
四月一日歉意地笑笑,又揉揉主动凑上来的少年和幼龙的脑袋,随后才望向一直盯着他的短刀少年。
那双一金一蓝的异色瞳孔清楚倒映出短刀少年脸上又惊又羞的表情。
“瓦尼塔斯和你已经……”
瓦尼塔斯因四月一日醒来的兴奋瞬间减弱,愧疚地看了眼药研藤四郎,然后皱起眉。
后者眼神发愣,不知是看他还是看四月一日。
“还是签约了啊……你能接受吗?不能的话我——”
四月一日撑起身体要坐起来。
谁知瓦尼塔斯却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了回去,严厉道:“你还没全好,不要乱动嗷。”
“赞同。”
低沉的声音在他们附近响起。
药研藤四郎转动眼珠,视线缓缓落到了黑发青年的对面,瞳孔微微变大。
灰色长发的高大男人,身上散发出几乎吸引他全部注意力的熟悉气息。
“你是谁?”
“本丸。”
灰发的男人转身看药研藤四郎,一字一顿道:“我吸收了所有埋在本丸里的人的灵力。”
“难怪我没发现……原来是这样啊。”
药研藤四郎看他的眼睛眸色复杂,缓缓收好短刀,有些欣慰又有些焦虑,“你也变成付丧神了啊,那你现在?”
本丸付丧神点点头,看懂他的忧虑,想了想,拿出一本图鉴丢给他,语气平淡地像在说“天气很好啊”,给药研藤四郎来了一道惊雷。
“审神者已经死了。现在我们都自由了。”
落入药研藤四郎手中的图鉴极其配合地自动翻页。
以药研藤四郎的视力,即使图鉴不停止,他也能轻易看到里面灰色的页面。
那是刀剑付丧神没有主人的象征。
众所周知,刀剑付丧神无法背弃主人。
大将真的死了,与本丸的最后一份联系也已断掉,所以图鉴才会呈现出灰色的待激活状态。
“你之前应该有所察觉吧?我不是还在天守阁里留了复原后的绷带给你吗?”
“绷带是你准备的?”
“是啊,我可是把大半的灵力都拿去恢复那卷绷带了。”
本丸付丧神以不符合他形象的口吻碎碎念叨,肉疼道:“早知道会消耗我那么多灵力,我就不恢复了。店长之前说得对,我不适合干这种事。幸好绷带在本丸很多年,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恢复起来才没那么艰难……”
“那可不行,说好要帮我照顾孩子们的。”
四月一日轻轻笑了声。
本丸付丧神连忙停下来,挠了挠头发,看了眼瓦尼塔斯的左手,白色绷带很明显,眼睛一亮,努力找补道:“我这不是给了嘛,而且我还把审神者所有的东西都清掉了,现在可以当我的新主人了吧?”
灰发男人的身后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大尾巴在摇晃。
“我没让你做那些事。”四月一日表情不变。
“也不只是我想,本丸的大家都想。”本丸付丧神朗笑出声,“如果不是因为从雨天换成晴天还要大量的灵力,我更想先把景趣换成晴天,再去天守阁放上一把火,烧个干净,烧剩的灰屑还能当野草的肥料,以慰痛苦难耐的他们。是吧,药研藤四郎?”
瓦尼塔斯看本丸付丧神一眼,暗道他有些疯癫,手被四月一日悄悄拍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气。
四月一日知道就好。
“本丸的新主人?”药研藤四郎心念一动,猛地去看眉眼带笑的四月一日。
他没回答,是不愿意吗?
药研藤四郎掩下眸底苦涩。
“对啊,新主人。”本丸付丧神理直气壮道:“店长你之前拒绝成为我的主人,最关键不过是因为审神者还在嘛。现在他都死了,你就从了我吧。”
“咳咳……”
被本丸付丧神过于直白的话哽住的四月一日忍不住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瓦尼塔斯急急忙忙拍拍他的背。
“啊?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当然嗷!”
本丸付丧神被瓦尼塔斯和龙崽狠狠瞪了,讪讪地退后两步,求助地看药研藤四郎。
结果药研藤四郎还处于混乱中。
“我们?自由了?”
药研藤四郎反复呢喃,终于反应过来,不可置信,还想追问点什么,便见本丸付丧神忽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不明所以地抱紧图鉴闭上嘴巴,眼睛顺着本丸付丧神的视线看去。
四月一日因急促咳嗽泛红的脸颊又开始褪成苍白色。
“身体还没好吗?”药研藤四郎不由问,正想上前给他把脉,被本丸付丧神高大的身体撞到一边。
“以后再说吧,现在店长很累了,不要打扰。”
本丸付丧神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靠近,一手拎起两个孩子,将他们提溜到身后。
猝不及防被“搬”走的瓦尼塔斯和龙崽眼睁睁看本丸付丧神一个人就霸占了他们的位置,还一屁.股坐到地上,低头亲昵地蹭四月一日的手。
四月一日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说了不要——”
“可是我喜欢,孩子们都能,我为什么不能?”本丸付丧神用灰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四月一日,然后又低头去蹭四月一日的手心,一本正经道:“你慢慢休息,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四月一日确实很累,眼皮沉重难以睁开,仿佛下一秒就要回归沉睡般。
“嗷嗷嗷!!”那是我的待遇!!
龙崽眼睛都要红了,气得张大嘴巴就要去咬本丸付丧神,却被他轻轻弹了一下脑门,瞬间滚出去,还将后面的瓦尼塔斯都给撞到。
一球双击。
这下连瓦尼塔斯都被气到了。
第089章 公平?
镜头切回审神者的世界里。
“可那样太不公平了。”
审神者听四月一日冷冷淡淡说完,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手指十分用力地抓着被子,力气之大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它扯烂,“笑话,公平是你衡量的?”
“?”四月一日眨眨长睫,疑惑地看他,“当然不是。”
“那你有什么资格来评价?”审神者很想冷笑,余光却瞥见乖乖窝在四月一日手里享受安抚的图鉴猛地站起来,正冲他“张牙舞爪”。
明明只是一本书,再凶狠也不可能凶狠到哪里去。
但审神者却下意识挪开了视线,又过一会,才发现他这是心虚的表现,连忙不服输地瞪回去。
“你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那到底公不公平。”四月一日温柔地将蠢蠢欲动的图鉴逮了回去,防止它跳起打人,“因为只有享受过权利的人才会去维护对他有利的规则。”
没有享受过权利的人,不是顺从,就是反抗。
刀剑付丧神和你谁是前者,谁是后者,还需要明说吗?
审神者听出了四月一日未尽之意。
“亦或者是你想和他们讨论?不过以你目前的身体状态和愿望强度,有点难。”
四月一日歪了歪脑袋,纤细的眉毛微蹙,似在犹豫,见审神者眼神飘忽,默默打消了想法,垂下长睫随意翻阅图鉴,“而且我想,比起我,他们应该有更多话想对你说。”
“……”
“不过没办法,就算你嫌弃,也只能和我说了。”四月一日看了眼时间,“还有四个小时太阳就要亮了。”
“什么意思?”
审神者心生不安。
四月一日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你一直不回去,他们就一直等,在本丸里等了很久很久。也许你不知道,本丸的景趣在你离开后就被换成了【梅雨】。”
“为什么?我不喜欢雨天。”
审神者皱眉,本丸改变景趣,在他眼里和脱离他的掌控没什么区别。
“我之前也不明白。”四月一日回想起当时和瓦尼塔斯的对话,笑了声,“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猜的时候,还猜错了。”
审神者瞄他,很想问,又觉得自己像一条被钓的鱼,忍着不去咬饵。
“现在想来,其实直接问当事人才对,就不会产生误会了。”黑发的店长轻轻抚摸图鉴上的灰色页面,自言自语道:“药研藤四郎的介绍页已经变成了灰色,我记得他是因灵力耗尽而沉睡,被加州清光埋到森林最深处。”
审神者拧眉望他,“你东拉西扯的到底想说什么?”
“龙族的直觉很强,所以即使龙崽什么也不知道,仍想让我前往森林最深处。”四月一日答非所问,“对了,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森林最深处有什么?”
“有什么?”审神者眉头皱成“川”字,锤着被子怒道:“不要再卖关子了!”
“请耐心点,他们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你等不了?这不公平,不是么?”
“你是在为他们出气?”
“你也可以当成是我为自己出气。”四月一日皮笑肉不笑,“毕竟我也等了你很久。”
审神者一噎,“我又没让你等……”
“不好意思,我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了。”四月一日的指尖缓缓划过图鉴封面上的粉色樱花,说着抱歉的话,实际上没有什么歉意,“其实比起说,让你亲自看看会更好,只是很难做到,只能将就一下了。”
说完,他将图鉴摊开。
图鉴已经吸收了足够多的灵力,在审神者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慢慢凝聚出几张白纸。
随后,一支精致的樱花笔“嘭”的一声冒出来,与之出现的还有不少花瓣,其中几片落到审神者的被子上。
审神者低头,恍然看到刀剑付丧神刚被唤醒时或外出战斗取得胜利时才会有的樱吹雪。
不过花瓣似乎不太喜欢审神者,他的指尖还没来得及去触碰,花瓣就消失了。
审神者抿抿唇,抬眸看四月一日,他的手里静静躺着几片花瓣。
“唔,你想要?”
四月一日看他垂涎的眼神,边问边递出了自己的花瓣。
审神者哼了声,没接。
四月一日见状,默默收回手,转眸去看图鉴面前的樱花笔。
那是与图鉴合二为一的万年樱付丧神,它化身成一支画笔,顶着头上渐渐绽放的花苞,和自动翻页一样,正在白纸上自动绘画、尽情涂抹。
不多会儿,审神者便看到了一个小巧的白衣蒙面Q版人物出现在白纸上,旁边还有一个“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里了”的超大对话框。
“这是谁?”
审神者狐疑地看了眼四月一日,不知道他为何要突发心想给他看小孩子才看的“绘本”。
还在画画的樱花笔停了下来。
“你……已经忘了?”
四月一日吃惊地问。
“我该记得?”审神者眯起眼睛,仔细看图鉴上的Q版人物,“不过服饰看起来很熟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四月一日,质问道:“这是当时的我?”
四月一日敛下眼睑,揉揉太阳穴,有点头疼,低低说:“也是,我忘了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有谁能清楚记住几十年前发生的事?”
他的声音很小,难以听清。
樱花笔敏锐地察觉到四月一日难掩的悲伤,忙停下作画,飞到他的脸颊上努力蹭了蹭。
笔头顶上待放的花苞带着细不可查的粗糙感,在四月一日的脸上留下丝丝缕缕的酥痒。
啵——
四月一日听到很细小的声音。
原来是那朵小花苞终于绽放。
樱花香味寡淡,一簇簇地开,赏心悦目;单独开放时,又带有一阵孤独的美。
也许是樱花笔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绽放的樱花旁又抽出一个含苞待放的小花苞。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四月一日转动眼睛,抚摸贴到脸上的粉色花瓣,轻声道:“继续画吧。”
审神者看了看四月一日脸上难掩的悲伤之色,又看了看撒娇的樱花笔,眸色十分复杂。
万年樱付丧神,原本也该是他的所有物,却在他面前与另一个人那般亲昵……
还有本丸付丧神,居然对他人提起成为主人的请求……
在他离开后,本丸发生了那么多事,他都没有参与进去。
如果刀剑付丧神,不愿意再尊他为主后,那他坚持到现在不就成了笑话吗?
“不公平……”审神者小声嘟哝。
四月一日瞥他一眼,那双苍老的手依旧死死抓着被子,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宁静。
现在才开始后悔么?
樱花笔蹭完四月一日的脸颊后,才依依不舍地飞回图鉴前继续作画。
它的绘画速度非常快,完全不需要打草稿,直接在白纸上随意涂抹,色彩轻松转换。
起初它还用各种颜色绘画,以此来代表五彩斑斓的世界,渐渐地,世界就只剩下了黑白灰三色。
失去明媚的色彩,灰蒙蒙的天,被雨水笼罩看不清楚的本丸,Q版小人们脸上没有笑容,以及那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慢慢变得呆滞无神。
“呼、呼……”
审神者看着看着,眼睛开始酸涩,画面越来越模糊模糊,樱花笔用了大片大片的细线勾勒出的雨水铺满整张白纸,刀剑付丧神的Q版小人因失去审神者的灵力,一个接一个陷入沉睡,然后被伙伴们埋到绿色的森林最深处。
最后一个沉睡的Q版小人甚至因为力竭走不动,直接倒在本丸里,被雨水冲到走廊底下,再被野草遮掩。
“清光……”
不知不觉,审神者已经说话含糊不清。
那些久远的记忆仿佛春天到来万物复苏般,全都涌了出来。
“清光最喜欢漂亮……”
审神者突然捂住脸,他记得加州清光最喜欢涂他的红指甲,收到他送的指甲油会很高兴。
尽管那只是一瓶很便宜很普通的指甲油,是在开荒时为了让他的第一把初始刀更加拼命而送出去的礼物。
但是加州清光在灵力快耗尽的最后,仍一丝不苟地给指甲涂上他送的那瓶劣质指甲油,然后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
“他们直到灵力枯竭也没有放弃,一直在等一个无比渺茫的希望。”
四月一日轻轻叹息,“知道这一切之后,你还能说出对他们公平的话吗?”
不能。
审神者张了张嘴,说不出口,他很清楚一旦承认,就代表他那顺遂的人生游戏还有一个失败的副本。
也许不是一个。
审神者紧紧拽住身下的被子,仿佛拽住最后一丝倔强。
皎洁的月光重新洒进来,原来是乌云被风赶走,月亮重现。
四月一日听到老人含糊的哽咽声。
樱花笔完成“绘本”后,乖乖飞回四月一日的手里。它的灵力基本在作画中耗尽,落到四月一日手里时已经不会动了,本该立刻回图鉴里休养才对。不过它没有,比起休养,它显然更想留在四月一日的身边。
“辛苦了。”
樱花笔努力摇了摇,然后亲昵地蹭四月一日的手指,甚至还很体贴地将自己弯成圆圈,想被四月一日戴在手里,可惜挤不过手腕上的两个血镯,只能半将半就地躺在四月一日手心里,隔一段距离长出一个椭圆的小花苞,假装自己是一串被盘的佛珠。
四月一日问出那个问题后,审神者没有回答。
房间渐渐回归原来的静寂,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只有审神者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照入房间的月光逐渐变淡。
审神者的身体愈发糟糕,即使得到及时的治疗,也难以活过……
蜷缩成一圈的樱花笔察觉到周围过分可怕的沉默,也渐渐停止对四月一日撒娇的小动作。
又过了很久,黎明将至,太阳还没出来。
“你已经想好了吗?”
四月一日冷不丁开口。
倚靠在床上坐了一宿的审神者像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看他,眼里带着被人打断的恼怒和不满。
四月一日的身体在昏暗的房间里若隐若现。
过了几小时,樱花笔上的所有小花苞都已盛开,变成一个漂亮精致的小花环。
“……我还剩多少时间?”
四月一日看向窗外,天空还没出现白云,“我不确定,生死有命,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吧。”
“只剩下一个小时啊。”
审神者重复一遍,费力转身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
“我要和家人们告别,你一个小时后来接我。”审神者一字一顿道。
“我明白了。”四月一日缓缓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
“嗯?”四月一日回头看他。
“你之前问我,我的愿望是什么。其实在你问出来的时候,你就猜到我的愿望了吧?”
“我是店长,为客人实现愿望是我的工作。”四月一日打开门把手,“而且你的愿望很好猜,你是想让刀剑付丧神来接你吧。”
审神者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带有一丝希望问出口,“那现在?”
“抱歉,现在已经做不到了。”四月一日敛眸看他,将他的模样全都记住,“你已经看不到我了,所以客人的身份在我这里不被承认。”
审神者瞪着眼睛定定地看四月一日坐过的椅子。
“传闻人会在某些时刻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比如孩子看到神明,比如临死之人看到彼岸界。嘴唇的传闻被无数人转诉加工,就失去了原来的意思。”
四月一日语气微顿,“实际上,那些能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甚至能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大多是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在某个瞬间因机缘巧合而看到或得到,又在未来的某个瞬间失去。”
“原来如此……”审神者轻轻点头,“因为我在长大后失去了灵力,所以我再也没办法回到本丸——”
“这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四月一日打断了他的自圆其说,“你只是长大了,遗忘了。幼年时你在朋友们的推荐下,玩了一款《刀剑乱舞》的游戏。因为你有不错的灵力,所以你被时之政府注意到,他们将你带到了一座全新的本丸,在那里,你开始了你那顺风顺水的人生……”
“顺风顺水的人生?”审神者已经发现声音是从门口传来,于是转头看门外,却什么也没看到。
“你收到了很多神明的祝福。”四月一日敛眸,“八百万神明的一百多个,他们在祝福你,所以你的一生都没遇到过大的挫折,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我这还叫平安啊?”
审神者捂着难受的心脏说。
按照他先前的性格,如果四月一日一开始就说他的顺遂不是他的努力达成的,他一定会反驳。
“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审神者说,“你之前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也问了你很多问题,我们都没回答,所以现在是扯平了。我就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当时我没有说出那句话,我……”
四月一日听到了楼下急促的脚步声。
是审神者的家人们,不止一两人。
“我们本来就互不相欠,”四月一日轻轻说:“即使你不是客人,我也要为其他客人而来。”
“你说的对,还有本丸付丧神,他也是你的客人。”审神者合上眼睛,“万年樱描绘的绘本里,三日月宗近他们不是埋在森林里,就是本丸里,所以他们最后的灵力才会被本丸和万年樱吸收,诞生出新的付丧神……”
大寿将至,审神者说话非常艰难。
他的家人们已经来到顶楼的房间。
四月一日避到一边好让几人进去。
“没有人是想长大才成为了大人,他们也是偶然成为。年少时再喜欢再热爱的东西,反复去做就会不耐烦。等长大后懂事了,再去做一样的事,又失去了那份简单纯粹的喜爱。”
四月一日想起那本被审神者藏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
一开始的每一页都被主人认认真真写上各种笔记和心得,笔迹稚嫩,透露出主人的认真。一页一页翻到后面,笔迹越来越潦草,主人也越来越不耐烦……
——“我再也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了!”
四月一日耳边又响起审神者在本丸里说的那句话,长睫垂下。
刀剑付丧神们一开始不清楚,等了太久,便知道审神者不会再回来了。
失去了灵力的审神者,即使想回来也不可能回来,即使回来也不可能为他们提供灵力。
但在那么多年的等待中,没有一个刀剑付丧神主动提出要放弃他们的主人。
即使因灵力耗尽陷入沉睡,又被埋在本丸里的他们,也没有说过后悔。
“还是不公平啊……”
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人没了,很多都没意义了。
第090章 本丸篇·完
加州清光做了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
他梦到离开多年的审神者回来了。
和无数个往常一样,加州清光梦到自己打开天守阁的门,准备进去打扫卫生,一眼便看到身穿白色狩衣的审神者端坐在书桌上书写。
一时之间,四周安静到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都能被听到。
“主、主公?”加州清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您回来了?”
“是清光啊。”审神者放下笔,转过身看他。
时之政府出品的白色面纱模糊了审神者的长相,也模糊了他的表情。
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加州清光竟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他担心这是一个梦,只要他一脚踏进去,梦就消失了。
“不用担心,”审神者环顾四周,眸底带着留恋,随后看向加州清光,“这就是一个梦,我回来看看你们,过会就要走了。”
“您还要去哪?”加州清光连忙问。
他的一只脚已经不受控制地迈了进去。
审神者弯起眼睛,不说话。
加州清光意识到什么,脚步微顿,转身离开。
极化的打刀移动速度也很惊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审神者甚至还能看到门口残留着加州清光快成分身的身影,“清光的速度变快了,我不在的时间里大家都在往前走……”
“不过,我真的已经被讨厌了吗?怎么不进来?”
审神者想起店长曾说过的话,知道现在的苦果是他该受的,难过地看了看门口。
门被加州清光打开,黯淡的光芒从外面照进来。
屋外也就比屋内亮一点,都差不多。
灰蒙蒙的天,雨水细如丝线,影影绰绰,看不仔细。
“我真的很讨厌雨天……”
审神者嘟哝着,脑海里又想起万年樱画的过去,“我离开后,一直都是雨天……”
他收回视线,打开一个抽屉,拿出一个转盘,盯着看了小半会,自言自语道:“反正现在是在梦里,梦里的我应该还有灵力吧?”
说完,他便开始转起转盘。
常年不变的雨天瞬间切换成雪天,细小的雪花轻盈地从天空洒落,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消失不见。
还在本丸各个房间里奔跑通知人的加州清光感受着景趣转换。
景趣转换需要大量的灵力,所以此时审神者在转换景趣,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但加州清光和已经感受到景趣变化而走出房门的刀剑付丧神心里谈不上多少高兴。
他们体内没有灵力,与审神者的联系已经消失了。
“糟糕,太久没换景趣,忘记怎么调了……”
忙着研究转盘的审神者不知刀剑付丧神们想什么,被飘来的雪冷得打了个哆嗦,才懊恼出声,连忙将景趣调回来。
那双饱经世事的眼睛渐渐亮起光彩。
如果加州清光在场,一定会认为那双眼睛和初见时一样。
转瞬间雨声淅沥。
转瞬间又落叶萧萧。
转瞬间再……
审神者乐不可支地拨弄着景趣转盘。
梦里的他灵力仿佛无穷无尽,可以肆意使用,不怕耗尽。
本丸的景趣时刻在变。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主公!”
“大将!”
各种对审神者的称呼也随之而来。
审神者闻声放下了景趣转盘,转身去看门口。
一大群刀剑付丧神你挨我挤地出现在门口,却没有一个人敢先进去。
“原来你是去叫大家回来啊。”
审神者目不转睛地看着挤在门口处的刀子精们,好像要把他们牢牢记在脑海里。
挤挤挨挨中,五虎退的五只小老虎们凭着娇小灵活的优势,抢先滚了进来,湿漉漉的鼻子在空气中嗅嗅,确认是主公的味道后,眼睛很快变得亮晶晶的,迈开小短腿嗷呜叫着跑到审神者的身边。
审神者见状,弯了弯眼睛,低下身正准备接住它们。
它们却在奔跑的几秒钟合起来变成一只巨大的白虎,足以将审神者扑倒舔舐。
被舔了一脸口水的审神者:“……”
“啊——”五虎退眨着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急忙道歉,“主公,它们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知道。”审神者抹掉脸上的口水,揉揉靠在自己身上的毛绒绒大白虎,“退你已经极化了啊。”
“是、是的。”五虎退小声说,“我现在也有战斗的实力了。”
审神者定定看着五虎退,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
五虎退作为一把极其常见且容易得到的短刀,审神者在本丸初期就得到,但因五虎退怯懦胆小的性格,一直不受审神者喜爱。
尽管五虎退乖巧温顺,还有五只很可爱的小老虎。但实力不强的他在偌大的本丸里并没能引起审神者多少重视,就连等级在一众短刀中也是最弱的那几个。
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后,连上战场都会掉眼泪的五虎退也成极化短刀了。
“吼——”
大白虎在审神者耳边发出一声吼叫,惊醒走神的审神者。
他这才发现因为恍惚,手下意识抓住了大白虎的毛皮,不小心把它捏疼了。
“我没发现……”
大白虎没有介意,伸舌头舔舔他的手,一双漂亮的兽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个不停。
审神者觉得白虎的眼睛似乎在传递什么,没看懂,只好望向五虎退。
“它在看您什么时候离开,”五虎退小小声说,上前揉揉白虎的脑袋,努力扬起一个微笑,“主公,您终于回来了。”
银发的短刀少年说话声很轻,话里寄托的感情却让审神者猛地一颤。
“啊,是啊,我回来了。”
审神者看五虎退和白虎,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人,张了张嘴,一股酸涩如心脏供血般被送往身体各处。
“主公这次回来,是有什么还没了却的心事吗?”
光风霁月的三日月宗近轻声询问,一双盈了深夜弯月的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
其余刀剑付丧神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跪坐下来,静静聆听。
“是还有一个。”
审神者眸色复杂地看门外的风景。
灰蒙蒙的天不知什么时候被染成剔透的湛蓝,金色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洒落,一道彩虹横挂在天守阁的对面,坐在房间里的人也能一眼看到。
“对不起。”
审神者听到他的道歉。
“我之前离开的太仓促,没能和你们好好说再见。”
刀剑付丧神们沉默。
“这次回来,是想和你们认认真真说再见。谢谢你们陪伴了我整个童年,谢谢你们在我那样做事后还在为我祝福,谢谢你们……一直……等我……回来……”
审神者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再……见。”
刀剑付丧神默默将额头贴到手背上,送他们的审神者最后一程。
***
“那真是一个很美好的梦。”
加州清光坐在走廊上,手里捧着香气四溢的茶,“我梦到主公回来了。”
三日月宗近低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笑道:“也许不是梦呢。”
“嗯?”加州清光疑惑地看他。
“不觉得这茶味道很香吗?”三日月宗近垂下眼睫,看着竖起来的茶梗,笑容清浅,“也许是谁知道了我们的愿望,所以帮我们实现,还为我们泡了一壶茶。”
加州清光和三日月宗近同事多年,很快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看向自己的茶杯,笑道:“我的茶杯也有茶梗竖起来。”
“现在已经自由了。”
三日月宗近默默倒了一杯茶,“这么好喝的茶可是我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收到的,不过若是将它当成代价支付予你,对你来说,会不会也不公平呢?”
一袭深色和服的四月一日君寻坐下,接过三日月宗近的茶,弯起眼睛,“我只是把审神者带回来,之后的事我没帮上什么忙。”
“已经帮了大忙,我们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加州清光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会满足。”
四月一日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什么困难都没有吗?”加州清光微微皱眉,忽然想起自己的本体刀还在本丸地下埋着,挖出来肯定脏兮兮的,不好看,难过道:“你是嫌弃我们吗?”
加州清光是黑发红瞳的打刀青年,身形修长,眼尾上挑。
某些角度看去,和四月一日很像。
因此四月一日看着加州清光,偶尔会有看镜子的感觉。
四月一日温和地看着加州清光,后者被他的眼神注视,忍不住挪开了视线。
“哈哈哈,清光,看来店长不吃你这套呢。”三日月宗近朗笑出声。
“你闭嘴。”加州清光恼怒地瞪三日月。
“好吧,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四月一日一口气喝完茶,“等待审神者回来的时候,你们有想过放弃吗?”
两人不由一愣。
“这个问题嘛,”加州清光摸摸鼻子,努力组织语言,“因为等了很久,所以有的时候真的会想过主公会不会不要我们了,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但是如果真的放弃了,那我们就不是刀剑付丧神了。”
“再者,等待虽然很痛苦,但是等到结果会很幸福。”三日月宗近自然地续上加州清光的话,温柔地看着四月一日,“希望你也能等到你想等的人。”
“一定会等到的!”
加州清光朝四月一日挥舞拳头加油鼓劲,“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本丸的所有人都会祝福你!”
“等来结果就会很幸福么?”四月一日低声呢喃,回想起壹原侑子的音容笑颜,眼神越发柔和,“谢谢你们的祝福,这个代价我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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